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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今     一品仵作txt下载     一品仵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取舍

    元修在城墙下,马背上。

    他一直仰着头,看尽元谦的陌生之态,深潭般的眸底不见波澜,道:“大哥有何条件,说吧。”

    元谦负手而笑,眸底也静若深潭,不见波澜,轻描淡写地问:“六弟可愿自废功力?”

    此言一出,华郡主和西北军皆惊!

    “不可!”华郡主先声阻止,怒斥元谦,“你这是要逼死他啊!”

    修儿乃大兴的英雄儿郎,百姓敬他如战神,将士敬他胜过帝相,这一切皆是他戍边十年得来的功与名!这身功名是他坐拥江山的依托,这身武艺亦是他自保的依托,自古高处不胜寒,岂能将性命全然托付给他人?他胸怀坦荡,难免有轻信于人之时,如若日后陷入险境,废了武艺,如何自保?

    “修儿!你若答应,娘就一头撞死在这城墙上!”华郡主喊道。

    元谦皱了皱眉头,淡淡地看了眼身后,后面立即有人上前将华郡主和元钰的嘴堵上,押着两人退远几步,以防两人头撞城墙自尽。

    华郡主和元钰奋力欲言,一个目光恨意蚀骨,一个目光苦苦哀求。

    元谦不看元钰,只淡淡地看着华郡主,道:“郡主身陷囹圄,自决生死似乎不妥。”

    华郡主怒目圆睁,心里算是明白了,他这是记恨这些年困于相府抱负难展,今日便要趁此机会让她也尝尝生死由人掌控的滋味!

    他为难修儿,便是在折磨她!

    “六弟可想好了?”元谦封了华郡主和元钰的**道,“自废功力,或者她们的人头落地。”

    话音落,有刀举起,日头照在长刀上,刀锋对准华郡主和元钰的头颅。

    雪寒的刀光从城墙下的青石上掠过,掠过战马的蹄铁、儿郎们的战甲,晃得人双眼微眯,元修却端坐在战马上,不动,不眨眼,只道:“好。”

    五千将士齐刷刷望向元修,目光比西北的烈日还要灼人。

    “大将军不可!”孟三的眼底尽是焦急的神色,自古英雄宁愿赴死也不愿断剑,剑都不可断,何况自废武功?

    大将军战功赫赫,保家卫国是他一生的抱负所在,如果让他成为一个废人,再不能挽弓射敌,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那还痛快些!

    元修听而不闻,他只仰头望着元谦,掌心一翻,功力自聚的瞬间,衣袍翻飞,战马惊鸣!

    “大将军!”孟三翻身下马,面向城楼一跪,抱拳相求,“谦公子,大将军的武艺不可废!末将武艺不高,没啥可废的,愿以命相替!”

    五千将士闻言,齐下战马,同跪同求:“愿以命相替!”

    五千儿郎声音高齐,带着西北的乡音,城墙巍巍,不若男儿脊背挺直,青石坚硬,经不住儿郎膝下一撞,铿锵之音,震得人心头疼如刀割。

    元谦牵了牵嘴角,那不像笑容的笑容充满嘲弄,目光已然冰凉。

    华郡主和元钰已泪湿了铅妆,元钰望着西北的将士,华郡主望着元修的手。

    元修的手顿了顿,忽然将手掌一握,振袖一挥!大风忽从平地而起,青石缝里的沙尘被大风卷起,扬扫而去,霎那间只闻战马嘶鸣,战甲、蹄铁擦着青石刷刷一磨!待沙尘落尽,大风散去,五千将士已乘风而起,军阵退出三丈,前方城墙下只剩元修一人。

    青石上落下了白花花的擦痕,男子在那擦痕的尽头,背影如大漠黑风,“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西北军的男儿更甚,军人的血理该洒在边关,而非皇城之下。”

    “大将军!”将士们泪洒战袍,再次跪下,这次跪的非那城墙之上的敌人,而是身在三丈前方的主帅。

    元修没回头,说话时目光都没动,他一直仰头望着城墙之上,再次翻掌。

    将士们的喊声在这一刻都似是无声的,孟三两眼血红,起身拔刀,一刀投向城墙,那刀却在掷过元修身边时铮地一声断在了地上。五千将士起身,一齐奔向元修,硬拦也要拦!

    元修掌心一翻,向着丹田,决绝!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将士们飞奔的身姿向前,华郡主的泪不再流,唯有城墙上那一声刺破了一切,声音破风而去。

    “慢!”

    将士们一愣,华郡主一愣,元修的掌心离丹田近得只差半寸,自绝之势虽顿,内力却收势过猛,脏腑因此受震,噗地喷出口血来!

    “大将军!”孟三赶到,欲将元修扶下马来。

    元修却坐在马上不动,望向元谦。

    元谦笑了声,儿戏般地道:“我改主意了。”

    元修眯了眯眼,面色苍白,问:“大哥还想如何?”

    “难为六弟了,到如今还愿叫我一声大哥。你尚武,自幼有保家卫国之志,大哥不忍夺之,那便换个条件吧。”元谦看了眼身后,左右之人将华郡主和元钰押近前来,他笑了笑,依旧轻描淡写,“她们两人,我只打算留下一人,你选吧。”

    华郡主和元钰一惊,元修抚住胸口,身子一晃,险些跌下战马,幸而被孟三扶住,这才稳住。

    孟三大怒,指着城墙大骂:“你他娘的有种下城楼开城门动真刀子!绑妇孺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死也死得不像个爷们儿!”

    元谦没理会孟三,目光却淡了下来。

    元修声音低沉,目光终于露出沉痛来,含血问道:“大哥!为何如此?”

    元谦不为所动

    元谦不为所动,他举目远眺,顺着长街望向远不可见的外城城门,冷淡地道:“六弟有一刻的时辰可以考虑,时辰过了就不由你挑了。”

    “大哥!”

    “别再叫我大哥!”元谦忽然冷喝一声,目光苦恨,“我乃原配夫人所出,本是嫡子,却被人视为庶子,即是庶子,却又过着嫡子的日子。嫡不嫡,庶不庶,身份尴尬,相府里从来只有我一人如此,我无兄弟!”

    相府里三子四女,嫡子嫡女有母亲,庶子庶女有姨娘,唯独他自幼失了娘亲,与人不同。

    他从来就没有兄弟姐妹。

    元谦看向华郡主和元钰,冷冷一笑,一把将两人口中的帕子给拔了下来,对元修道:“我娘早已亡故,不曾为我添个胞妹。你向来有我没有的东西——相府嫡子,大兴战神,母贵妹娇,姑母待你如子,将士愿为你死,江山为你而备。元修,你拥有太多,世人羡慕的你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身份,盛名,至亲,连妻女都被你所夺。”

    华郡主一惊,她身不能动,只将目光转向元谦。

    元钰愣了愣,妻女被夺?

    元修也怔住,大哥娶过妻,嫂子过门后多年无所出,积郁成疾,七年前就亡故了。大哥为嫂子守了三年,这几年,府里为他操持续弦之事,定了下陵郡长平侯府里的幺女,只是那小姐年纪小,尚未及笄,于是便先定了日子。原本成亲的日子该在去年八月份,可是府里出了事,大哥不知所踪,婚事自然也就没办。

    嫂子无所出,新嫂子尚未过门,大哥哪来的妻女?他又怎会夺大哥的妻女?

    元谦没有解释,只是一笑,嘲讽至极,恨意蚀骨,“就因她生父已故家门败落,对相府无助,因此府里看上了下陵郡长平侯的幺女!什么对相府无助,不过是对谋取江山无助,对你元修无助罢了。我要娶妻,还要娶个对你元修有助的女子,真乃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待我如己出!”

    元钰对此事毫不知情,“五哥……”

    “闭嘴!”元谦怒喝一声,一把掐住了元钰的脖子,“谁是你五哥?你只有偷溜出府受罚时,亦或想要偷溜出府时才会来寻我,为你求情,帮你出府,陪你玩闹,哄你开怀!在你眼里,兄长如狗?”

    “钰儿!”华郡主见元钰面色青紫,惊怒道,“元谦!你……”

    元谦一伸手,也掐住了她的脖子,“自你进了府,我就成了庶子!你的儿子得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从我身上得了贤良的名声,世间的好事都叫你们母子占尽了,这可不好。”

    元谦看向城墙下,目光烈火般焚人,“元修!你拥有的太多,总要取舍。常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今日我就是要看着你如何取舍。你选!选不出来,那便一个不留!”

    这些年,那个在南院里与诗书为伴的男子表面上温雅谦和与世无争,谁也没想到他心中积了如此深的怨气。

    一刻的时辰慢如半生,却又逝若流沙只在转瞬。

    “时辰到。”当元谦的声音传来时,他松开了元钰,看向了华郡主。

    “娘!”元修和元钰同时出声。

    华郡主却怒容已冷,目光已平静,“你今日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吧?我与钰儿若都死了,你拿谁来谋事?既然你最恨的人是我,那杀了我便可。”

    元谦嗤笑,“郡主真将自己当成了人物,你似乎忘了除了你们母女,华府的人也在我手中。”

    华郡主哼笑,“但都不如相府的人能掐住相爷的命门,不是吗?”

    元谦不说话了。

    华郡主望向城墙下,那坐在马上英武不凡的儿郎,深深望进眼里。

    一眼,道别。

    ------题外话------

    兔修:我是只兔子啊,非要逼我变成狼吗?

    某今:不,你是只肥兔。

    兔修:你才肥!你全家都肥!

    某今:嗯,我真的全家都肥,所以要减肥,看见你有那么多,忍不住扒点下来,跟我一起减。

    兔修:什么仇什么怨!

    某今:无仇无怨,只是爱得深沉= ̄w ̄=( )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百取舍

    某今:无仇无怨,只是爱得深沉= ̄w ̄=

    兔修:什么仇什么怨!

    某今:嗯,我真的全家都肥,所以要减肥,看见你有那么多,忍不住扒点下来,跟我一起减。

    兔修:你才肥!你全家都肥!

    某今:不,你是只肥兔。

    兔修:我是只兔子啊,非要逼我变成狼吗?

    ------题外话------

    一眼,道别。

    华郡主望向城墙下,那坐在马上英武不凡的儿郎,深深望进眼里。

    元谦不说话了。

    华郡主哼笑,“但都不如相府的人能掐住相爷的命门,不是吗?”

    元谦嗤笑,“郡主真将自己当成了人物,你似乎忘了除了你们母女,华府的人也在我手中。”

    华郡主却怒容已冷,目光已平静,“你今日回来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吧?我与钰儿若都死了,你拿谁来谋事?既然你最恨的人是我,那杀了我便可。”

    “娘!”元修和元钰同时出声。

    “时辰到。”当元谦的声音传来时,他松开了元钰,看向了华郡主。

    一刻的时辰慢如半生,却又逝若流沙只在转瞬。

    这些年,那个在南院里与诗书为伴的男子表面上温雅谦和与世无争,谁也没想到他心中积了如此深的怨气。

    元谦看向城墙下,目光烈火般焚人,“元修!你拥有的太多,总要取舍。常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今日我就是要看着你如何取舍。你选!选不出来,那便一个不留!”

    元谦一伸手,也掐住了她的脖子,“自你进了府,我就成了庶子!你的儿子得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从我身上得了贤良的名声,世间的好事都叫你们母子占尽了,这可不好。”

    “钰儿!”华郡主见元钰面色青紫,惊怒道,“元谦!你……”

    “闭嘴!”元谦怒喝一声,一把掐住了元钰的脖子,“谁是你五哥?你只有偷溜出府受罚时,亦或想要偷溜出府时才会来寻我,为你求情,帮你出府,陪你玩闹,哄你开怀!在你眼里,兄长如狗?”

    元钰对此事毫不知情,“五哥……”

    元谦没有解释,只是一笑,嘲讽至极,恨意蚀骨,“就因她生父已故家门败落,对相府无助,因此府里看上了下陵郡长平侯的幺女!什么对相府无助,不过是对谋取江山无助,对你元修无助罢了。我要娶妻,还要娶个对你元修有助的女子,真乃滑天下之大稽!这就是待我如己出!”

    嫂子无所出,新嫂子尚未过门,大哥哪来的妻女?他又怎会夺大哥的妻女?

    元修也怔住,大哥娶过妻,嫂子过门后多年无所出,积郁成疾,七年前就亡故了。大哥为嫂子守了三年,这几年,府里为他操持续弦之事,定了下陵郡长平侯府里的幺女,只是那小姐年纪小,尚未及笄,于是便先定了日子。原本成亲的日子该在去年八月份,可是府里出了事,大哥不知所踪,婚事自然也就没办。

    元钰愣了愣,妻女被夺?

    华郡主一惊,她身不能动,只将目光转向元谦。

    元谦看向华郡主和元钰,冷冷一笑,一把将两人口中的帕子给拔了下来,对元修道:“我娘早已亡故,不曾为我添个胞妹。你向来有我没有的东西——相府嫡子,大兴战神,母贵妹娇,姑母待你如子,将士愿为你死,江山为你而备。元修,你拥有太多,世人羡慕的你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身份,盛名,至亲,连妻女都被你所夺。”

    他从来就没有兄弟姐妹。

    相府里三子四女,嫡子嫡女有母亲,庶子庶女有姨娘,唯独他自幼失了娘亲,与人不同。

    “别再叫我大哥!”元谦忽然冷喝一声,目光苦恨,“我乃原配夫人所出,本是嫡子,却被人视为庶子,即是庶子,却又过着嫡子的日子。嫡不嫡,庶不庶,身份尴尬,相府里从来只有我一人如此,我无兄弟!”

    “大哥!”

    元谦不为所动,他举目远眺,顺着长街望向远不可见的外城城门,冷淡地道:“六弟有一刻的时辰可以考虑,时辰过了就不由你挑了。”

    元修声音低沉,目光终于露出沉痛来,含血问道:“大哥!为何如此?”

    元谦没理会孟三,目光却淡了下来。

    孟三大怒,指着城墙大骂:“你他娘的有种下城楼开城门动真刀子!绑妇孺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死也死得不像个爷们儿!”

    华郡主和元钰一惊,元修抚住胸口,身子一晃,险些跌下战马,幸而被孟三扶住,这才稳住。

    “难为六弟了,到如今还愿叫我一声大哥。你尚武,自幼有保家卫国之志,大哥不忍夺之,那便换个条件吧。”元谦看了眼身后,左右之人将华郡主和元钰押近前来,他笑了笑,依旧轻描淡写,“她们两人,我只打算留下一人,你选吧。”

    元修眯了眯眼,面色苍白,问:“大哥还想如何?”

    元谦笑了声,儿戏般地道:“我改主意了。”

    元修却坐在马上不动,望向元谦。

    “大将军!”孟三赶到,欲将元修扶下马来。

    将士们一愣,华郡主一愣,元修的掌心离丹田近得只差半寸,自绝之势虽顿,内力却收势过猛,脏腑因此受震,噗地喷出口血来!

    “慢!”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将士们飞奔的身姿向前,华郡主的泪不再流,唯有城墙上那一声刺破了一切,声音破风而去。

    元修掌心一翻,向着丹田,决绝!

    将士们的喊声在这一刻都似是无声的,孟三两眼血红,起身拔刀,一刀投向城墙,那刀却在掷过元修身边时铮地一声断在了地上。五千将士起身,一齐奔向元修,硬拦也要拦!

    元修没回头,说话时目光都没动,他一直仰头望着城墙之上,再次翻掌。

    “大将军!”将士们泪洒战袍,再次跪下,这次跪的非那城墙之上的敌人,而是身在三丈前方的主帅。

    青石上落下了白花花的擦痕,男子在那擦痕的尽头,背影如大漠黑风,“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西北军的男儿更甚,军人的血理该洒在边关,而非皇城之下。”

    元修的手顿了顿,忽然将手掌一握,振袖一挥!大风忽从平地而起,青石缝里的沙尘被大风卷起,扬扫而去,霎那间只闻战马嘶鸣,战甲、蹄铁擦着青石刷刷一磨!待沙尘落尽,大风散去,五千将士已乘风而起,军阵退出三丈,前方城墙下只剩元修一人。

    华郡主和元钰已泪湿了铅妆,元钰望着西北的将士,华郡主望着元修的手。

    元谦牵了牵嘴角,那不像笑容的笑容充满嘲弄,目光已然冰凉。

    五千儿郎声音高齐,带着西北的乡音,城墙巍巍,不若男儿脊背挺直,青石坚硬,经不住儿郎膝下一撞,铿锵之音,震得人心头疼如刀割。

    五千将士闻言,齐下战马,同跪同求:“愿以命相替!”

    “大将军!”孟三翻身下马,面向城楼一跪,抱拳相求,“谦公子,大将军的武艺不可废!末将武艺不高,没啥可废的,愿以命相替!”

    元修听而不闻,他只仰头望着元谦,掌心一翻,功力自聚的瞬间,衣袍翻飞,战马惊鸣!

    大将军战功赫赫,保家卫国是他一生的抱负所在,如果让他成为一个废人,再不能挽弓射敌,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那还痛快些!

    “大将军不可!”孟三的眼底尽是焦急的神色,自古英雄宁愿赴死也不愿断剑,剑都不可断,何况自废武功?

    五千将士齐刷刷望向元修,目光比西北的烈日还要灼人。

    雪寒的刀光从城墙下的青石上掠过,掠过战马的蹄铁、儿郎们的战甲,晃得人双眼微眯,元修却端坐在战马上,不动,不眨眼,只道:“好。”

    话音落,有刀举起,日头照在长刀上,刀锋对准华郡主和元钰的头颅。

    “六弟可想好了?”元谦封了华郡主和元钰的**道,“自废功力,或者她们的人头落地。”

    他为难修儿,便是在折磨她!

    华郡主怒目圆睁,心里算是明白了,他这是记恨这些年困于相府抱负难展,今日便要趁此机会让她也尝尝生死由人掌控的滋味!

    元谦不看元钰,只淡淡地看着华郡主,道:“郡主身陷囹圄,自决生死似乎不妥。”

    华郡主和元钰奋力欲言,一个目光恨意蚀骨,一个目光苦苦哀求。

    元谦皱了皱眉头,淡淡地看了眼身后,后面立即有人上前将华郡主和元钰的嘴堵上,押着两人退远几步,以防两人头撞城墙自尽。

    “修儿!你若答应,娘就一头撞死在这城墙上!”华郡主喊道。

    修儿乃大兴的英雄儿郎,百姓敬他如战神,将士敬他胜过帝相,这一切皆是他戍边十年得来的功与名!这身功名是他坐拥江山的依托,这身武艺亦是他自保的依托,自古高处不胜寒,岂能将性命全然托付给他人?他胸怀坦荡,难免有轻信于人之时,如若日后陷入险境,废了武艺,如何自保?

    “不可!”华郡主先声阻止,怒斥元谦,“你这是要逼死他啊!”

    此言一出,华郡主和西北军皆惊!

    元谦负手而笑,眸底也静若深潭,不见波澜,轻描淡写地问:“六弟可愿自废功力?”

    他一直仰着头,看尽元谦的陌生之态,深潭般的眸底不见波澜,道:“大哥有何条件,说吧。”

    元修在城墙下,马背上。(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都督到!

    这个季节是感冒的高发期,家里有包子的妞儿们都注意一下,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尽量少去,希望小包子们都壮成小牛,健康过冬。

    这几天让妞儿们久等了,感谢妞儿们对元宝的关心,元宝是疱疹病毒引起发烧,并发右侧肺炎,现在住院治疗中,已经退烧了,肺炎的住院时间比较长,大概要半个月左右。过了这几天,病情稳定了就可以带回家了,每天按时到医院输液治疗就好了。

    ------题外话------

    元谦看向元修,抬手丢了把刀下来,玩味地道:“你若想救这两人,需拿你和她换,拾起刀来,押她上来。”

    正想着,元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好了,既然不想叙旧,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华郡主的眼中忽生利芒,这女子与圣上之间不清不楚的,实乃祸水!

    这世间竟有从军入朝的女子!

    原来真是她!

    原来是她……

    她又想起修儿自戕那时,曾于病榻前唤一女子的闺名,那闺名里有个青字。

    她忽然便想起前年修儿回京,她一有机会就劝他见见宁昭,他却说已有意中人,是朝廷三品官府里的小姐。

    华郡主看着暮青,见少女冷眼望着城墙,再看看元修,见他也执缰望着城墙,两人谁也不看谁,一样的英姿凛凛。但在她这当娘的眼里,却看得出她的儿子虽没看身旁的少女,那眉宇间却全是别扭的在意。

    这时已经不能叫都督,该叫皇后娘娘了吧……

    孟三瞄了暮青一眼,瞄见她那张今日才见到真容的脸上时,古怪地把目光转开。

    这简直是欺负人吧?

    今儿跟谦公子在城门前对峙,他还以为大将军会倔得跟头驴似的,死撑着也不肯服药,可咋都督只冷言冷语了一句,他就一声不吭地服下去了?

    他把这话回禀给老将军,老将军气得把他撵了出去,隔天还是一样的话,劝不进大将军服药就等着挨军法!他每日都从书房里哭丧着脸出来,再从老将军府里滚出来,日子简直别提多苦,简直不是人过的。

    在边关这一年,不发心疾,大将军可是从不服药的,每日到了服药的时辰,他就觉得自己要挨军棍,因为每日把药端进书房,再进去时,那药必定还放在原处,动都没动。顾老将军苦劝无果便拿军法命令他,说若是大将军不服药,他就去领军棍!那日他哭丧着脸到书房里送药,把老将军的军令说给大将军听,还以为他能就范,结果便听大将军说:“那就去领吧,在营房里多趴几日,省得天天来送药。”

    孟三眼神发直,大将军肯服药了?

    元修一声不吭,把手往孟三面前一摊,孟三愣了愣,倒出几粒药来,眼睁睁看着元修仰头将药一口吞了。

    当初冒险取刀就是为了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可如今他有药却不肯吃,既然找死,当初又何必费那工夫?

    暮青见元修果真没服药,面色更寒,“有药不吃,你是想说,我当初剖心取刀的力气都白费了?”

    孟三在元修的战马旁站着,听闻此言一怔,赶忙从身上摸出只药瓶来,此药对救护心脉有奇效,只是不知对内伤有用无用,因此他就没拿出来。

    “药呢?”暮青问孟三。

    暮青冷冷地望着他,却没打招呼,而是将目光一转,见元修面色苍白襟前染血,皱了皱眉头。

    元谦笑了声,“果真没猜错。”

    华郡主早知暮青可能是女子,但当真的看见,仍免不了震惊。

    陌生的容颜,熟悉的战甲,城楼上被绑着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震惊地瞪圆了眼。

    那是一张少女的容颜,十七八岁,身居马背,身披战袍。长风吹不过筑了六百年的古城楼,少女的目光却似晨辉,清冷,迫人,仿佛南国的雪,北原的竹,难得一见的风姿,于这巍巍皇城之下生出一道挺拔风姿,让人望见一眼,那身影便似在心里扎了根。

    元钰被绑押在城楼上,望见神驹的一刻似有所感,一年未见,即便只是远远望见,她也知道是那人。只是没想到待人近时,勒马仰头,望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马停蹄,人仰头,春日照见那张容颜,见者屏息。

    元修和西北五千精骑一同回首,但见来人伏在马背上,人与雪白的战马融在一起,神驹驰如电掣,人马犹如白电,不见那人容颜,唯见发如浓墨,乘风泼来,到了近前勒马急停,势如住剑!

    长街尽头,人来得颇快,方才还在远处,说话时已瞧见了人影。

    “你只可换一条人命,若想换两条,需她一起上城楼!”元谦迎风远眺,淡淡笑道。

    元修眉峰一压,但闻长街尽头正传来阵阵马蹄声。

    “换。”元谦答时举目远眺,望着长街尽头虚了虚眼,“不过,你为何会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换两人?”

    “换,还是不换!”元修的神情犹如一潭死水。

    他都明白,却还是肯自废功力,甚至不惜性命,正因如此,他才不喜欢这异母所出的弟弟。他自幼费尽心机谋活路,为练这身武艺险失性命,而这些他轻易就有,却如此轻付!

    元谦却笑了笑,“你果然都明白。”

    他若为质,圣上不会看着他死,否则必失西北军心,而爹也不会看着他死,所以待圣驾及百官回城后再谈换人质的事,阻力就多了,不如现在谈。

    元修继续道:“天下才是你今日所图,报仇,逼迫,不过是余兴之乐。你在等圣驾和百官回城,以谋大利,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受了内伤,现在还能上城楼,圣驾到了可就上不了了。”

    元谦扬了扬眉。

    元修听而不闻,“我受了内伤,敢上城楼,你可敢换?”

    “修儿!”华郡主欲阻止。

    “你不只要报仇,你更要盛京,要江北,要天下!那就放人,我当你的人质!”元修望着城楼,痛苦哀悲皆已不见,马鞭若弓弦,直指元谦!

    一年前望关坡之叛,今日城门楼之迫,终在数次咄咄相逼之后,将男子逼出了真怒。

    这是他头一回不称他为大哥。

    城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长风卷着血气冲上城楼,内力震得华郡主的心神一醒!她睁开眼,见城楼下,元修怒望而来,手握马鞭指向元谦!

    “元谦!”

    华郡主忽然睁眼,城墙下起了风,那风吹起女子散乱的宝髻,步摇轻扬,击出金脆之声,玉牙咬上舌根,口中漫开血气!

    愿娘的苦心,你懂!

    可是你就是生在了元家,这就是你的命,你的抱负与性命,若要娘选,娘希望你活着。

    儿啊,其实娘希望你一生都能像那日那般笑着,其实娘……希望你没投生在娘的胎里,没投生在元家,这样便可开怀一生,不必夹在家国之间,难以两全。

    春阳当头,华郡主深深望了眼马背上的男儿,缓缓闭上眼。眼前是那日儿郎披甲归家的爽朗笑容,那笑容比今日的日头暖多了……

    华郡主长叹一声,原以为就算缺了十年,日后他们母子相处的时日还长,有些话总有时间说,可是没想到忽然之间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娘今日的话你记住——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江山一日非你所主,自在一日不由你说了算!”

    “圣上若亲政,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姑母和你爹!即便他顾念你十年戍边之功,只论功过,不论私仇,准你戍守边关,你能保证圣意一生不改?即便当今圣上真乃千古开明之君,你能保证日后的储君也如此?你能保证大兴的帝王都如此?削兵权是迟早之事,轮不到你也会轮到你的儿孙!”

    “娘知道,你一生都想留在西北,不理会朝廷纷争,只守着边关,自由自在。可是儿啊,天下间哪有那样的自由自在?如若当年不争,如今这世间恐怕就没有元家,没有你了!即便现在不想争了,你姑母贵为太皇太后,你爹贵为丞相,你守着西北国门,麾下有三十万重兵,关外便是大辽!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你?”

    这十年,每个夜晚,她的心都在西北。每一回他出关,每一回他领兵,她都日夜难安,终日守着西窗,直到京中传来边关捷报。自他离家,她屋里少了个日日请安的人,院子里少了个天天练拳的人,府里少了道明朗的笑声,这些一缺就是十年。他归家那日,长高了,晒黑了,眸底的笑却如烈日般刺眼,衬着那身战袍,那一刻,她觉得身为娘亲,十年里缺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娘知道,参议朝政并非你的抱负所在,你一生之志在边关,可生在元家,这就是你的宿命。人终有逃不脱的宿命,娘任你戍边十年,不是望你成就何等的功名,而是想让你过一段想过的日子,从少年到青年,一生里最好的年华不被宿命所缚。日后你若归京,大漠关山,你见过,烈烈长风,你吹过,巍巍关城,你守过,这一生终是不负!”

    但,从未后悔过。

    “修儿,娘有几句话,你勿要多言,娘只想你好好听着。”华郡主怕元修打断她,先声阻止了他。她看着城墙下的男儿,那是她的儿子,十五岁离家从军,二十五岁披甲还朝,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生里最好的年华,她一日未曾相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华郡主觉得这一刻她有太多的话想对爱子说,但时辰不多了,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捡着肺腑之言说。(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十年更成一事(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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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元谦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元修,道:“那就要看六弟如何取舍了。”

    此话让华郡主紧张了起来,问:“你想如何?”

    此话说罢,他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还有日后的话。”

    元谦牵了牵嘴角,他看得出华郡主的心思,却不愿再多言,只道:“继母难为,继子也不易,你我之间的事,你我心中明白就好,但求郡主日子莫要再提视若己出。”

    华郡主气得眼前泛黑,急怒攻心,今日修儿和钰儿皆在,儿女在看着她,即便元谦说得对,也不能是对的,“你装病欺瞒长辈,反怪我没将当成身子康健的儿子那般允你出仕?世上还有这等道理?莫怪人言,继母难为,真乃良言!你非我所出,我待你不薄,反遭了你的猜忌,难不成还真成了我的错?”

    “至于颜面,我自有颜面去见元家的列祖列宗,只怕郡主没有,祖宗若知道那些尚未出世便死在你手里的元家血脉,说不定被责问良心的人就是郡主。”

    正如同她不再唤他谦儿,他也不再唤她母亲,母慈子孝的戏码不必再演了。

    “郡主口口声声说将我视若己出,我倒想问问郡主,如若我一直都是今日这般,文略高你的亲生儿子一筹,武艺未必低于他,你可会允许我在朝中大展抱负,如同允许他在边关一展抱负那般?你不会,你甚至不会允许我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或者不会允许我活到今日,就如同你进了相府后,相府里的姨娘和通房丫头就再无所出那般。你待我不薄,只是因为我体弱多病,对你的儿子没有威胁。你的养育,不过如同养一只金丝雀,华屋锦衣,玉食金汤,费些金银罢了。你博了贤良之名,我却困于金笼,要我感激你?我想你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每日叫你母亲,都让我觉得恶心!”

    元谦温雅谦和,与世无争,淡若隐士,二十多年来,在元修和元钰兄妹眼中,他一直如此,从不是此刻这般嘲弄、怨怼、仇恨、压抑之态。

    华郡主一愣,元钰转头望来,元修仰头望着城楼。

    元谦皱了皱眉头,目光轻嘲,淡淡地道:“视若己出?我很好奇,郡主为何直到此时还能说出这等违心之言来,莫非是违心之言说了二十多年,连自己都信了?”

    “母亲?你还知道叫我母亲?这些年来,我将你视若己出,你竟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有何颜面叫我母亲,有何颜面去见元家的列祖列宗!”华郡主不听那声母亲还好,一听便心头烧怒。

    但听元谦问:“这些年来,养育着原配之子,母亲心里不好受吧?”

    华郡主听闻此言,怒笑一声,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元谦挑了挑眉,笑问:“元谦?母亲不唤我谦儿了?”

    “元谦!”华郡主转头怒望元谦,华髻上的宝簪金钗摇摇欲坠,在晌午的日头下晃出雪寒锋锐的光芒。

    “哥!”元钰一能开口便奋力往城楼下探身,高喊元修。

    他亲自将华郡主和元钰口中的帕子拔了,随即退开,看样子真要给元修与母亲和胞妹叙旧的时间。

    元谦看着两人的样子,笑了笑,“瞧我这记性,六弟虽然今晨才出城,但久在边关不常见娘亲胞妹,母亲和七妹可是念你念得紧,半日不见,想必已颇为想念了,那就叙叙旧吧。”

    华郡主和元钰被帕子塞着嘴,口不能言,只能望着城墙下的元修,呜呜急语,忧焚难抑。

    元修在城门下,身后是五千西北精骑,面前是巍巍城墙,城墙上站着他的兄长,左右绑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圣上顾念元修,那就上城门瞧瞧,元修顾念什么。”

    那就只能上城门了。

    以圣上的城府,他既得了龙武卫的兵权,下一步要做的必是挟太皇太后以令龙武卫,命大军包围华府,将他和晋王的人一同拿下!圣上虽恨不能除了元家,但他会顾念元修,会忌惮三十万西北军,会考虑西北边关的安危,且晋王和他与辽帝暗中结党多年,圣上不可能容忍他和晋王。因此,无论是为己还是为元修,圣上都会将他拿下。

    一个默不作声背负昏君之名多年的帝王,一群默不作声地以卑贱的身份生活多年的隐卫,遇到这样的对手,急有何用?

    天下错看了圣上,百官轻看了圣上,面对百姓和臣子的辱骂轻看,圣上竟能忍下,二十年来一言不发,只做一件事。

    不是得不到,只是谋得晚。

    今日,圣上一举夺宫并将百官的家眷控制在了手中,即是得了盛京城的戍卫兵权,并以太皇太后为挟制,牵制住了元家在江北的势力!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不是不谋,而是另辟蹊径,往宫里和朝臣府中安插暗线,这些暗线从进宫和进府的那一天起为的就是今日,因此他们必然在多年的时间里从未动过,这才能丝毫不被朝中所察,从而有今日之功。

    圣上用二十年只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被他做到了极致,权相摄政把持兵权,谋得早有性命之险,不如晚谋。这二十年来,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兵权,在朝臣眼里,他纵有雄才伟略,没有兵权也守不住江山,因此他是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都不足为惧。

    急也无用。

    “进不去宫门,那就上城门。”元谦起身走出花厅,看起来并不心急。

    但没想到,恰恰是圣上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今日之举,他们并未将圣上算进其中,毕竟圣上手中无兵权。

    “那我们该如何做?圣上夺宫,宫门锁闭,龙武卫的虎符已落入圣上之手,而我们在城里的人马进不去宫门!”一人皱了皱眉头,圣上夺宫之举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差不多?”元谦放下茶盏时看了眼府外的天空,笑了笑,喜怒难测,“不是今日之举,还真看不出圣上有此能耐。”

    “百官府邸里有变,所行之事应与公子差不多。”

    “宫门全都关了,里面是何情形探知不得,只听见了三声响箭,一声在东,两声在西。刚刚街上的响箭伴着红烟,应是在宫里放箭的人所为,那些人是从西边崇华宫里出来的,现已驰回。”

    这一刻,龙武卫大将军府里,护卫和下人的血染了庭院,尸体从门口铺进花厅。花厅里,元谦坐在上首品茶,门口跪着两人,正回禀宫里和内城的事。

    满朝文武的家眷皆已拿下。

    各府里的护卫仰头的这一刻发生了很多事,各府皆不相同,却又惊人的相似。当年被府里送去汴河行宫里的庶子、小倌、戏伶,这些年来府里买进来的清倌、艳妓、歌姬、丫头,府里请的清客、侠士,拜在门下的寒门子弟,这一刻都成了要人性命的杀手,护卫皆被斩杀,主子和下人人不论尊卑,皆被赶进了花厅里。

    今日城中将生大乱,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满朝文武在出城前早就严令今日严闭府门,不论听到什么动静儿都不得出府。正因此,各府里的纨绔子弟今日也乖乖留在了府里,当响箭之声传来时,各府院子里巡逻的护卫不约而同地仰头,见天上散开红烟,犹如晚霞早至,染红的却是晌午的日头。

    残余肃清之时,天刚晌午,那几匹传旨的战马从崇华门驰出宫去,百官府邸所在的城东、城南、城北,数条长街的上空传出响箭之声。

    崇文门、崇武门,降者绑缚,顽抗者皆斩。

    铮的一声,不知是谁的弓弦先断了,亦不知是谁的刀枪先折了,一声之后,残弓断剑掷了一地,铁甲银盔堆成小山——四千禁卫卸甲。

    天下谁主,与已何干。

    这波澜诡秘的政乱宫变江山换代说到底是王侯将相之事,大兴江山今日之乱后归于谁手,也不会归于连品级都够不上的禁卫之手,不过是领着朝廷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何必赔上性命。

    何必呢?

    圣旨一道道传进禁卫军的心头,方才不知有多少人在犹豫,元党兵权在握,势力遍布江北,圣上赢得今日,可能赢得明日?但一道道圣旨传罢,不知有多少人放弃了挣扎。

    “禁卫卸甲、断弓弦、折刀枪者视为顺,顺者皆赦,不臣者诛!”

    “攻闯宫门者以谋反论处,诛九族!”

    “煽动军心意图不臣者,诛满门!”

    四千禁卫军已失了将领的统帅,正不知如何抉择,圣旨仍在一道一道传来。

    圣上夺宫了!

    崇荣门外的四千禁卫军听见宫门后驰过的马蹄声和传旨声,这才得知宫里发生了何事。

    西宫已下,即是永寿宫已下。

    “圣上有旨,权相摄政,外戚专权,植党营私,孤负任使。而今西宫已下,各宫门禁卫,顺者赦罪,不臣者诛!”

    永寿宫被围,崇荣、崇华、崇文、崇武四门已下,几匹战马在宫里驰骋,马上是高执明黄圣旨的御前侍卫,传旨之声八方而去,响彻皇宫。( )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的夫君是步惜欢

    一对一,现言文,故事开头从一件劫机事件和一张结婚证书开始,情节新奇曲折。

    偏偏他只能做个禽兽不如的美男子忍着。

    侦探男神顾惜朝看到这条短时,就知道身为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娇妻又在报复挑逗他了,

    “饭在桌上,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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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她不如潜入内城,伺机而动。

    算算时辰,圣驾和百官就快到了,元谦挟持着人质,他愿玩那逼迫人的把戏,不如逼元广去,她才不伺候!

    李朝荣今日会趁城中大乱时率神甲军夺宫并控制百官府邸,随后会命龙武卫围住华府拿下元谦一党,但元谦已占据了内城的城楼,想必龙武卫这时已不敢轻举妄动,步惜欢进了内城后会依城中局势行事。

    她虽走在圣驾和百官前头,但今日步惜欢的布置她都知道。回城之时,圣驾和百官会绕道走驿馆那条街,让辽帝一行先回驿馆,随后才会去往内城方向。而辇车里有暗层,替子一早就藏在其中,步惜欢会趁这机会在辇车里换上御林军的衣裳,由御林军掩护着换来车外,随后找机会从观音庙的密道进入内城。

    元谦挟持着华郡主和元钰,城门关着,她进不去,元修也不敢强上城楼,与其在城门外僵持,不如另寻他法。这里的密道直通内城,步惜欢应该已经进了内城了。

    虽然已离开西北有些日子了,但她很高兴和元修之间还有默契。

    暮青把马牵进了庙里,听见掷刀之声回身道:“把刀带进来,马也牵进来,莫留痕迹。”

    元修下了马来,将刀丢在一旁,看向暮青。

    马蹄声在一座观音庙前停了下来。

    外城。

    圣驾和百官到了!

    这时,忽听长街尽头有车马声缓缓驶来。

    华郡主闭了闭眼,今日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她刚才没有阻止他上城楼就是在等,等他动手。元谦说得对,挟持皇后罪同谋逆,修儿太难迈出那一步,今日这时机刚好可以逼一逼他,只要他肯迈出一步,过了他心里的那道坎儿,日后就容易了。

    华郡主却松了口气,修儿总算迈出那一步了……

    元谦在城楼上,见暮青策马转进了一条巷子,随后便再也看不清了,他皱起眉来,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长街上两匹神驹相逐,马蹄声去得极快,孟三还没来得及下令跟随,马蹄声就听不清了。

    元修欲纵身去追,蹙眉一捂心口,似乎内伤受得太重,已难以施展轻功,于是策马紧追而去。

    神驹长嘶一声,转身便逃!

    暮青目露惊意,面色一寒,喝道:“卿卿!”

    刀光如水,掠过城墙,刀锋直指暮青!

    孟三在马旁被狂风一扫,连退向后,元修身旁只剩下暮青。

    “慢!”元修伸手喝止,手伸出时,周身忽生狂风,城墙下躺着的刀被狂风拔起,凌空入了元修手中。

    元谦望了眼长街尽头,暮青先行,神驹脚力快,但她到了有一会儿了,想必帝驾和百官也快到了。他淡淡地看了眼元修,没耐心等他拖延时间,于是抬了抬手,旁边的人将刀狠狠压下,刀锋入肉,华郡主脖子上的血珠顿时如线般淌落。

    元修眉峰似刀,望着华郡主脖下刀锋上滑出的血珠,握着马缰的手背上现出青筋。

    这一刻,城楼下再次陷入死寂,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时。

    暮青也看向元修,同样没有出声。

    华郡主一声不吭,她先前为了阻止元修上城楼来宁愿自尽,此刻却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元修。

    “拾起刀来,押她上来,不然这城楼上今日便先泼上郡主的血。”元谦望着元修,眼底没有笑意,反倒看向暮青时笑了笑,“殿下是谁之妻并不要紧,只要有人更心疼娘。不过,六弟向来忠直,我倒是对他拿刀胁迫皇后殿下的场面更感兴趣,这可等同于谋逆。”

    “元谦!”

    元谦看了身边一眼,那把抵住华郡主的刀忽然一压,血珠顺着刀锋滴落,殷红刺目。

    他口中说着失敬,脸上却并无敬意,“皇后殿下既然到了城下,草民理当恭迎,可惜草民有所不便,只好请殿下上城楼来了。”

    元谦临高望着暮青,目光幽沉,半晌之后笑了笑,果然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原来是皇后殿下,失敬。”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说是说不清的,暮青只能期望元修相信她,配合她。

    而以元谦的性情来说,谈判时绝不可受其胁迫,否则会步步陷入他的谋算之中,脱身不得。与他谈判,必须坚持立场,不被情感所控,最好不按常理出牌,这才能打乱他的计划。但打乱他的计划,不等同于刺激他,要让他觉得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是与他意料之中的有些出入,多了些挑战性罢了。

    与绑架犯谈判的要点因人而异,但底线都一样,那就是绝不能刺激罪犯,以免其伤害人质。

    她曾经在青州山里为呼延昊画过心理画像,但元谦的心理画像此刻却不能当众对元修明说,因为元谦极度自卑,内心极度恐惧,这些年来,他靠着睿智和深沉的城府享受着操纵他人的愉悦感,一步一步地武装自己,一步一步地变得自信从容。这是他为自己建造的壁垒,一旦当众戳穿打破,让他直面真实的自己,他会因为接受不了而情绪癫狂。一旦他丧失理智,他就不会再顾及江山大业和人质的性命,他会让这些人都为他陪葬!

    这便是元谦的心理画像,极度自负的根源是极度自卑,性情的形成源于忧苦。

    别人的命运在他手中,乃至天下在他手中,世间无人能及他。

    他压抑着真性情,以温雅谦和的假面待人,将他人的弱点记于心中,暗中利用,闲来看戏,看着那些身居高位春风得意之人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看着那些人的人生轻易的就在他手中改天换地,他满足,享受,暗中嘲弄他人的愚蠢,享受操纵他人命运的愉悦感,这样他就觉得自己虽然困在相府里,但是依旧有所作为,才华并未埋没,年华并未虚度。

    他忧思,苦郁,长年累月,终至心理不平衡。

    人生百年,垂髻、志学、弱冠,他最好的年华都在隐忍中度过,既不能像别人那般一展抱负才华,也不知大业能否得成。他怕青春逝在相府,怕死得无声无息,怕大业不成,世间永无人知道相府里还有一个嫡子,无人知道他的一身才华满腔抱负。

    元谦一年前在盛京城里犯下的大案用的皆是操控他人的手段,他惯于利用别人的弱点。他自幼困于相府,以装病求生,压抑着一腔抱负,看着兄弟在西北建功立业,看着其他士族子弟出仕为官,他却只能将一身才华寄托于书画石刻之中,不知何日是尽头。

    正因为他一退再退,元谦才步步紧逼,乃至到了谋换人质的地步。

    元谦将两人劫持在手,元修好端端的竟然受了内伤,显然在她来此之前就受过元谦的胁迫,而且不止一次。元修重情,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在人手上,那人还是他自幼敬重的兄长,他的态度必定是一退再退。

    其二,她已经在救华郡主和元钰的性命。

    其一,她说的都是实情,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元修也看向暮青,暮青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看他。

    此话凉薄,元钰不可思议地看着暮青,目露失望。

    言外之意,她可以为了步惜欢的江山而对元修的母亲见死不救。

    暮青继续道:“你想让我上城楼,必是想以我为质,换得盛京城的戍卫兵权。这兵权,步惜欢得之不易,交给了你,他便有险!他人之母和我的夫君哪个要紧,问出这种问题,还想看戏,蠢不可及!”

    元谦看见五千西北精骑的神情便知立后之事不假,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此事众人皆是头一回听说,但今日水师观兵大典,圣上在军前立后,却是人人亲眼所见的。

    一年有余,即是在他回西北前……

    元修怔怔地望着暮青,夫君、婚书、拜堂成亲、他人之妻,心口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得疼痛,喉口隐约涌起腥甜之气,心脉却因药力而暖,生生将那腥甜之气给扯了回去。

    华郡主目露震惊,步惜欢乃当今圣上的名讳,婚书国玺之礼即是嫡妻,圣上已立她为后?

    少女嗓音清亮,吐字如打巴掌,一字一个响儿!

    “母亲与妻子哪个重要,我不介意你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但你至少要先弄清楚此问成不成立。”暮青仰头望向城楼,春阳照着她的眉眼,清寒如雪,“我的夫君是步惜欢,我们写过婚书盖过国玺,已拜堂成亲一年有余。生身之母与他人之妻哪个要紧,这种愚蠢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

    元修看向暮青,见少女坐在战马上,目光清冷如常,不乱不怒,却能令人感觉到并非虚张声势的不屑。

    元谦临高负手,温雅的笑容僵了僵。

    一句话打破了城楼下的死寂,此话却着实叫人意外。

    暮青抬了抬眉,在元修做出抉择之前看向了元谦,淡淡地开了口:“一年不见,你蠢得我都认不出了。”

    若她敢,倒也罢了,若不敢,正好叫修儿看清,她值不值得他托付真心。

    华郡主早有赴死之意,已不惧死,她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如何抉择,只冷冷地看着暮青,看她敢不敢上这城楼。

    这是一个不论谁如何抉择都有戏可看的游戏。

    亦或暮青自愿上城楼后,圣上来到之后江山与美人之择,又或看暮青不肯上城楼时,元修面对至爱的见死不救会是何等的苦悲。

    看元修拾刀时,暮青的脸色,或看元修不肯拾刀时,华郡主的悲戚。

    看元修的抉择,看暮青的抉择。

    元谦笑着立在城楼上,等着看。

    城楼下一片死寂,五千西北儿郎望向元修,元修的眉峰压得极低,似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一把刀将华郡主的喉咙压出了血痕,暮青不上城楼,她便要血洒城墙。

    刀从城楼上落下,铿的一声,削白了青砖一角。(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二十年成一二事(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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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谦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元修,道:“那就要看六弟如何取舍了。”

    此话让华郡主紧张了起来,问:“你想如何?”

    此话说罢,他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还有日后的话。”

    元谦牵了牵嘴角,他看得出华郡主的心思,却不愿再多言,只道:“继母难为,继子也不易,你我之间的事,你我心中明白就好,但求郡主日子莫要再提视若己出。”

    华郡主气得眼前泛黑,急怒攻心,今日修儿和钰儿皆在,儿女在看着她,即便元谦说得对,也不能是对的,“你装病欺瞒长辈,反怪我没将当成身子康健的儿子那般允你出仕?世上还有这等道理?莫怪人言,继母难为,真乃良言!你非我所出,我待你不薄,反遭了你的猜忌,难不成还真成了我的错?”

    “至于颜面,我自有颜面去见元家的列祖列宗,只怕郡主没有,祖宗若知道那些尚未出世便死在你手里的元家血脉,说不定被责问良心的人就是郡主。”

    正如同她不再唤他谦儿,他也不再唤她母亲,母慈子孝的戏码不必再演了。

    “郡主口口声声说将我视若己出,我倒想问问郡主,如若我一直都是今日这般,文略高你的亲生儿子一筹,武艺未必低于他,你可会允许我在朝中大展抱负,如同允许他在边关一展抱负那般?你不会,你甚至不会允许我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或者不会允许我活到今日,就如同你进了相府后,相府里的姨娘和通房丫头就再无所出那般。你待我不薄,只是因为我体弱多病,对你的儿子没有威胁。你的养育,不过如同养一只金丝雀,华屋锦衣,玉食金汤,费些金银罢了。你博了贤良之名,我却困于金笼,要我感激你?我想你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每日叫你母亲,都让我觉得恶心!”

    元谦温雅谦和,与世无争,淡若隐士,二十多年来,在元修和元钰兄妹眼中,他一直如此,从不是此刻这般嘲弄、怨怼、仇恨、压抑之态。

    华郡主一愣,元钰转头望来,元修仰头望着城楼。

    元谦皱了皱眉头,目光轻嘲,淡淡地道:“视若己出?我很好奇,郡主为何直到此时还能说出这等违心之言来,莫非是违心之言说了二十多年,连自己都信了?”

    “母亲?你还知道叫我母亲?这些年来,我将你视若己出,你竟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有何颜面叫我母亲,有何颜面去见元家的列祖列宗!”华郡主不听那声母亲还好,一听便心头烧怒。

    但听元谦问:“这些年来,养育着原配之子,母亲心里不好受吧?”

    华郡主听闻此言,怒笑一声,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元谦挑了挑眉,笑问:“元谦?母亲不唤我谦儿了?”

    “元谦!”华郡主转头怒望元谦,华髻上的宝簪金钗摇摇欲坠,在晌午的日头下晃出雪寒锋锐的光芒。

    “哥!”元钰一能开口便奋力往城楼下探身,高喊元修。

    他亲自将华郡主和元钰口中的帕子拔了,随即退开,看样子真要给元修与母亲和胞妹叙旧的时间。

    元谦看着两人的样子,笑了笑,“瞧我这记性,六弟虽然今晨才出城,但久在边关不常见娘亲胞妹,母亲和七妹可是念你念得紧,半日不见,想必已颇为想念了,那就叙叙旧吧。”

    华郡主和元钰被帕子塞着嘴,口不能言,只能望着城墙下的元修,呜呜急语,忧焚难抑。

    元修在城门下,身后是五千西北精骑,面前是巍巍城墙,城墙上站着他的兄长,左右绑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圣上顾念元修,那就上城门瞧瞧,元修顾念什么。”

    那就只能上城门了。

    以圣上的城府,他既得了龙武卫的兵权,下一步要做的必是挟太皇太后以令龙武卫,命大军包围华府,将他和晋王的人一同拿下!圣上虽恨不能除了元家,但他会顾念元修,会忌惮三十万西北军,会考虑西北边关的安危,且晋王和他与辽帝暗中结党多年,圣上不可能容忍他和晋王。因此,无论是为己还是为元修,圣上都会将他拿下。

    一个默不作声背负昏君之名多年的帝王,一群默不作声地以卑贱的身份生活多年的隐卫,遇到这样的对手,急有何用?

    天下错看了圣上,百官轻看了圣上,面对百姓和臣子的辱骂轻看,圣上竟能忍下,二十年来一言不发,只做一件事。

    不是得不到,只是谋得晚。

    今日,圣上一举夺宫并将百官的家眷控制在了手中,即是得了盛京城的戍卫兵权,并以太皇太后为挟制,牵制住了元家在江北的势力!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不是不谋,而是另辟蹊径,往宫里和朝臣府中安插暗线,这些暗线从进宫和进府的那一天起为的就是今日,因此他们必然在多年的时间里从未动过,这才能丝毫不被朝中所察,从而有今日之功。

    圣上用二十年只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被他做到了极致,权相摄政把持兵权,谋得早有性命之险,不如晚谋。这二十年来,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兵权,在朝臣眼里,他纵有雄才伟略,没有兵权也守不住江山,因此他是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都不足为惧。

    急也无用。

    “进不去宫门,那就上城门。”元谦起身走出花厅,看起来并不心急。

    但没想到,恰恰是圣上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今日之举,他们并未将圣上算进其中,毕竟圣上手中无兵权。

    “那我们该如何做?圣上夺宫,宫门锁闭,龙武卫的虎符已落入圣上之手,而我们在城里的人马进不去宫门!”一人皱了皱眉头,圣上夺宫之举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差不多?”元谦放下茶盏时看了眼府外的天空,笑了笑,喜怒难测,“不是今日之举,还真看不出圣上有此能耐。”

    “百官府邸里有变,所行之事应与公子差不多。”

    “宫门全都关了,里面是何情形探知不得,只听见了三声响箭,一声在东,两声在西。刚刚街上的响箭伴着红烟,应是在宫里放箭的人所为,那些人是从西边崇华宫里出来的,现已驰回。”

    这一刻,龙武卫大将军府里,护卫和下人的血染了庭院,尸体从门口铺进花厅。花厅里,元谦坐在上首品茶,门口跪着两人,正回禀宫里和内城的事。

    满朝文武的家眷皆已拿下。

    各府里的护卫仰头的这一刻发生了很多事,各府皆不相同,却又惊人的相似。当年被府里送去汴河行宫里的庶子、小倌、戏伶,这些年来府里买进来的清倌、艳妓、歌姬、丫头,府里请的清客、侠士,拜在门下的寒门子弟,这一刻都成了要人性命的杀手,护卫皆被斩杀,主子和下人人不论尊卑,皆被赶进了花厅里。

    今日城中将生大乱,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满朝文武在出城前早就严令今日严闭府门,不论听到什么动静儿都不得出府。正因此,各府里的纨绔子弟今日也乖乖留在了府里,当响箭之声传来时,各府院子里巡逻的护卫不约而同地仰头,见天上散开红烟,犹如晚霞早至,染红的却是晌午的日头。

    残余肃清之时,天刚晌午,那几匹传旨的战马从崇华门驰出宫去,百官府邸所在的城东、城南、城北,数条长街的上空传出响箭之声。

    崇文门、崇武门,降者绑缚,顽抗者皆斩。

    铮的一声,不知是谁的弓弦先断了,亦不知是谁的刀枪先折了,一声之后,残弓断剑掷了一地,铁甲银盔堆成小山——四千禁卫卸甲。

    天下谁主,与已何干。

    这波澜诡秘的政乱宫变江山换代说到底是王侯将相之事,大兴江山今日之乱后归于谁手,也不会归于连品级都够不上的禁卫之手,不过是领着朝廷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何必赔上性命。

    何必呢?

    圣旨一道道传进禁卫军的心头,方才不知有多少人在犹豫,元党兵权在握,势力遍布江北,圣上赢得今日,可能赢得明日?但一道道圣旨传罢,不知有多少人放弃了挣扎。

    “禁卫卸甲、断弓弦、折刀枪者视为顺,顺者皆赦,不臣者诛!”

    “攻闯宫门者以谋反论处,诛九族!”

    “煽动军心意图不臣者,诛满门!”

    四千禁卫军已失了将领的统帅,正不知如何抉择,圣旨仍在一道一道传来。

    圣上夺宫了!

    崇荣门外的四千禁卫军听见宫门后驰过的马蹄声和传旨声,这才得知宫里发生了何事。

    西宫已下,即是永寿宫已下。

    “圣上有旨,权相摄政,外戚专权,植党营私,孤负任使。而今西宫已下,各宫门禁卫,顺者赦罪,不臣者诛!”

    永寿宫被围,崇荣、崇华、崇文、崇武四门已下,几匹战马在宫里驰骋,马上是高执明黄圣旨的御前侍卫,传旨之声八方而去,响彻皇宫。(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都督督到!

    这个季节是感冒的高发期,家里有包子的妞儿们都注意一下,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尽量少去,希望小包子们都壮成小牛,健康过冬。

    这几天让妞儿们久等了,感谢妞儿们对元宝的关心,元宝是疱疹病毒引起发烧,并发右侧肺炎,现在住院治疗中,已经退烧了,肺炎的住院时间比较长,大概要半个月左右。过了这几天,病情稳定了就可以带回家了,每天按时到医院输液治疗就好了。

    ------题外话------

    元谦看向元修,抬手丢了把刀下来,玩味地道:“你若想救这两人,需拿你和她换,拾起刀来,押她上来。”

    正想着,元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好了,既然不想叙旧,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华郡主的眼中忽生利芒,这女子与圣上之间不清不楚的,实乃祸水!

    这世间竟有从军入朝的女子!

    原来真是她!

    原来是她……

    她又想起修儿自戕那时,曾于病榻前唤一女子的闺名,那闺名里有个青字。

    她忽然便想起前年修儿回京,她一有机会就劝他见见宁昭,他却说已有意中人,是朝廷三品官府里的小姐。

    华郡主看着暮青,见少女冷眼望着城墙,再看看元修,见他也执缰望着城墙,两人谁也不看谁,一样的英姿凛凛。但在她这当娘的眼里,却看得出她的儿子虽没看身旁的少女,那眉宇间却全是别扭的在意。

    这时已经不能叫都督,该叫皇后娘娘了吧……

    孟三瞄了暮青一眼,瞄见她那张今日才见到真容的脸上时,古怪地把目光转开。

    这简直是欺负人吧?

    今儿跟谦公子在城门前对峙,他还以为大将军会倔得跟头驴似的,死撑着也不肯服药,可咋都督只冷言冷语了一句,他就一声不吭地服下去了?

    他把这话回禀给老将军,老将军气得把他撵了出去,隔天还是一样的话,劝不进大将军服药就等着挨军法!他每日都从书房里哭丧着脸出来,再从老将军府里滚出来,日子简直别提多苦,简直不是人过的。

    在边关这一年,不发心疾,大将军可是从不服药的,每日到了服药的时辰,他就觉得自己要挨军棍,因为每日把药端进书房,再进去时,那药必定还放在原处,动都没动。顾老将军苦劝无果便拿军法命令他,说若是大将军不服药,他就去领军棍!那日他哭丧着脸到书房里送药,把老将军的军令说给大将军听,还以为他能就范,结果便听大将军说:“那就去领吧,在营房里多趴几日,省得天天来送药。”

    孟三眼神发直,大将军肯服药了?

    元修一声不吭,把手往孟三面前一摊,孟三愣了愣,倒出几粒药来,眼睁睁看着元修仰头将药一口吞了。

    当初冒险取刀就是为了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可如今他有药却不肯吃,既然找死,当初又何必费那工夫?

    暮青见元修果真没服药,面色更寒,“有药不吃,你是想说,我当初剖心取刀的力气都白费了?”

    孟三在元修的战马旁站着,听闻此言一怔,赶忙从身上摸出只药瓶来,此药对救护心脉有奇效,只是不知对内伤有用无用,因此他就没拿出来。

    “药呢?”暮青问孟三。

    暮青冷冷地望着他,却没打招呼,而是将目光一转,见元修面色苍白襟前染血,皱了皱眉头。

    元谦笑了声,“果真没猜错。”

    华郡主早知暮青可能是女子,但当真的看见,仍免不了震惊。

    陌生的容颜,熟悉的战甲,城楼上被绑着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震惊地瞪圆了眼。

    那是一张少女的容颜,十七八岁,身居马背,身披战袍。长风吹不过筑了六百年的古城楼,少女的目光却似晨辉,清冷,迫人,仿佛南国的雪,北原的竹,难得一见的风姿,于这巍巍皇城之下生出一道挺拔风姿,让人望见一眼,那身影便似在心里扎了根。

    元钰被绑押在城楼上,望见神驹的一刻似有所感,一年未见,即便只是远远望见,她也知道是那人。只是没想到待人近时,勒马仰头,望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容颜。

    马停蹄,人仰头,春日照见那张容颜,见者屏息。

    元修和西北五千精骑一同回首,但见来人伏在马背上,人与雪白的战马融在一起,神驹驰如电掣,人马犹如白电,不见那人容颜,唯见发如浓墨,乘风泼来,到了近前勒马急停,势如住剑!

    长街尽头,人来得颇快,方才还在远处,说话时已瞧见了人影。

    “你只可换一条人命,若想换两条,需她一起上城楼!”元谦迎风远眺,淡淡笑道。

    元修眉峰一压,但闻长街尽头正传来阵阵马蹄声。

    “换。”元谦答时举目远眺,望着长街尽头虚了虚眼,“不过,你为何会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换两人?”

    “换,还是不换!”元修的神情犹如一潭死水。

    他都明白,却还是肯自废功力,甚至不惜性命,正因如此,他才不喜欢这异母所出的弟弟。他自幼费尽心机谋活路,为练这身武艺险失性命,而这些他轻易就有,却如此轻付!

    元谦却笑了笑,“你果然都明白。”

    他若为质,圣上不会看着他死,否则必失西北军心,而爹也不会看着他死,所以待圣驾及百官回城后再谈换人质的事,阻力就多了,不如现在谈。

    元修继续道:“天下才是你今日所图,报仇,逼迫,不过是余兴之乐。你在等圣驾和百官回城,以谋大利,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受了内伤,现在还能上城楼,圣驾到了可就上不了了。”

    元谦扬了扬眉。

    元修听而不闻,“我受了内伤,敢上城楼,你可敢换?”

    “修儿!”华郡主欲阻止。

    “你不只要报仇,你更要盛京,要江北,要天下!那就放人,我当你的人质!”元修望着城楼,痛苦哀悲皆已不见,马鞭若弓弦,直指元谦!

    一年前望关坡之叛,今日城门楼之迫,终在数次咄咄相逼之后,将男子逼出了真怒。

    这是他头一回不称他为大哥。

    城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长风卷着血气冲上城楼,内力震得华郡主的心神一醒!她睁开眼,见城楼下,元修怒望而来,手握马鞭指向元谦!

    “元谦!”

    华郡主忽然睁眼,城墙下起了风,那风吹起女子散乱的宝髻,步摇轻扬,击出金脆之声,玉牙咬上舌根,口中漫开血气!

    愿娘的苦心,你懂!

    可是你就是生在了元家,这就是你的命,你的抱负与性命,若要娘选,娘希望你活着。

    儿啊,其实娘希望你一生都能像那日那般笑着,其实娘……希望你没投生在娘的胎里,没投生在元家,这样便可开怀一生,不必夹在家国之间,难以两全。

    春阳当头,华郡主深深望了眼马背上的男儿,缓缓闭上眼。眼前是那日儿郎披甲归家的爽朗笑容,那笑容比今日的日头暖多了……

    华郡主长叹一声,原以为就算缺了十年,日后他们母子相处的时日还长,有些话总有时间说,可是没想到忽然之间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娘今日的话你记住——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江山一日非你所主,自在一日不由你说了算!”

    “圣上若亲政,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姑母和你爹!即便他顾念你十年戍边之功,只论功过,不论私仇,准你戍守边关,你能保证圣意一生不改?即便当今圣上真乃千古开明之君,你能保证日后的储君也如此?你能保证大兴的帝王都如此?削兵权是迟早之事,轮不到你也会轮到你的儿孙!”

    “娘知道,你一生都想留在西北,不理会朝廷纷争,只守着边关,自由自在。可是儿啊,天下间哪有那样的自由自在?如若当年不争,如今这世间恐怕就没有元家,没有你了!即便现在不想争了,你姑母贵为太皇太后,你爹贵为丞相,你守着西北国门,麾下有三十万重兵,关外便是大辽!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你?”

    这十年,每个夜晚,她的心都在西北。每一回他出关,每一回他领兵,她都日夜难安,终日守着西窗,直到京中传来边关捷报。自他离家,她屋里少了个日日请安的人,院子里少了个天天练拳的人,府里少了道明朗的笑声,这些一缺就是十年。他归家那日,长高了,晒黑了,眸底的笑却如烈日般刺眼,衬着那身战袍,那一刻,她觉得身为娘亲,十年里缺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娘知道,参议朝政并非你的抱负所在,你一生之志在边关,可生在元家,这就是你的宿命。人终有逃不脱的宿命,娘任你戍边十年,不是望你成就何等的功名,而是想让你过一段想过的日子,从少年到青年,一生里最好的年华不被宿命所缚。日后你若归京,大漠关山,你见过,烈烈长风,你吹过,巍巍关城,你守过,这一生终是不负!”

    但,从未后悔过。

    “修儿,娘有几句话,你勿要多言,娘只想你好好听着。”华郡主怕元修打断她,先声阻止了他。她看着城墙下的男儿,那是她的儿子,十五岁离家从军,二十五岁披甲还朝,从少年到青年,他一生里最好的年华,她一日未曾相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华郡主觉得这一刻她有太多的话想对爱子说,但时辰不多了,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捡着肺腑之言说。(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是病,得治!

    咱们有没有学医的妞儿?能告知下这两种病的用药和药量的区别,会有什么副作用和后遗症吗?

    问了一天这事,本来就担心用药和药量会有区别有伤害,晚上元宝就开始咳嗽发烧。这一周本来晚上已经不发烧了,糟心!

    元宝住院那天拍了片子,医生诊断是疱疹并发右侧肺炎,结果昨天女医生休班,来了个男医生,拿着病例报告说是支气管炎,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天没码字,本来中午能更,早晨去了趟医院,一天都精神不在状态。

    ------题外话------

    这一晃神,宫毯尽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杀机顿生!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男子在殿门口心神一恍,莫非因为此事……

    先帝龙颜大悦,当殿将九皇子的启蒙老师指给了他,此后长达半年的时日里,先帝时常将他召进宫里考他功课,直到先帝大病,而后暴毙宫中。

    先帝在宫宴上考校皇子皇孙们的文治学识,因父王庸懦无才,先帝便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考校才学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便将父王和他都略了过去,后经人提醒才想起了他。他刚启蒙不久,先帝无考他功课之意,是他童心无忌,当殿将前日所学的功课背诵了一遍,又以其中之理赋诗一首,惊了满朝文武。

    步惜欢静静立着,忽觉不能动,幼时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记起四岁那年的除夕宫宴。

    元敏目光生寒,话锋如刀,“皇儿命该受尽帝宠,贵为储君,登基为帝,坐拥四海,你命该因你父王不得帝宠而受尽冷待,可皇儿被人所害,你却活得好好的,还得了帝宠!”

    皇儿若在,哪由他人在这皇宫御座上坐了二十年,哪有今日的夺宫之辱,她命葬宫中之局。

    皇儿若在,也该这般高,这般气度。

    元敏的神色淡了下来,男子在殿门口逆光而立,容颜看不清晰,却看得人恍惚心痛。

    “难道不该?”女子望着殿外的日光笑了笑,好似真的看见了雪,想起了当年,“哀家生下皇儿那年,恒王妃也生下了世子,本是同喜之事,宫里宫外却两道景儿。哀家圣眷正浓,恒王不得先帝喜爱,宫里人来人往赏赐不绝,恒王府里门庭冷落,天下皆知先帝添了九皇子,而不知恒王府添了世子。”

    “命该如此?”

    元敏闻言却笑了,他在殿门口逆光而立,舒卷的华袖将照进殿来的日光割得一块一块,好似皇儿出生那年冬天的雪,“无甚仇怨,不过是她命该如此。”

    步惜欢却没提此事,只是淡淡地道:“朕来问问太皇太后,当年为何要杀朕的母妃,她与太皇太后可有仇怨?”

    “皇帝来要龙武卫的兵符?”长久的相视后,元敏先出了声。

    这时光于她来说也不只二十年,她想起未进宫前,骑马舞剑,心似儿郎;想起进宫后帝眷深浓,幼子出生;想起毁诺杀子,自闭宫门;想起一朝出宫,血洗宫城……她的一生都葬在宫里,这宫里还葬了她的幼子,葬了先帝,葬了步氏数位皇子。今日,兴许也会葬了她。

    这时光于他来说并不只二十年,他想起二十年前,那模糊的幼年记忆,王府的锦绣花灯,莺莺燕燕的欢歌笑语,母妃冷淡寂寞的眼神,大寒寺半山腰上的桃花……一切最终被一口华棺里的惨象取代,不同于幼年模糊的记忆,这记忆清晰如刀,刺碎了不解世事的童心,伴着他在深宫里一度便是二十载。

    两人就这么遥遥对望着,这一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有许多年的时光在心头。

    “皇帝。”元敏遥遥望着步惜欢,面色声音皆无悲无怒。

    “太皇太后。”步惜欢立在殿门处,挡了照进大殿的日光,长影覆在宫毯上,华袖随风舒卷之态犹如男子的声音,慵懒入骨。

    步惜欢从那尸身旁走过,走上洒血的宫阶,踏进大殿时不知何处生风,拂过浸血的衣袂,若红莲出水,湖波送着莲影远去,轻轻悠悠,殿外隐卫尸体上贯胸的长箭却忽然在那莲影里化作齑粉,随风而远,出了巍巍宫墙。

    殿门已毁,内外皆被神甲军守住,李朝荣手执清风剑立在大殿中央的宫毯上,宫毯尽处端坐着一人,一身华贵的穿戴,一张脂粉未施的脸,纵是一败涂地也不失威重。

    步惜欢在尸身前静静站了会儿,没有合上那双眼,只在沉默之后转头望向殿内。

    人已死了多时,眼却睁着,望着高阔的青天。

    那腥红延到殿外宫阶前不远处一停,那里躺着具尸体。

    步惜欢迈过门槛,门槛上的血染了龙袍,宫阶下躺着泊血水,男子踏上去,血珠溅出,泼进前头的血泊里,刚激起涟漪便被衣袂拂过,拖出诡丽的腥红。

    二十年前,他走进这道宫门,仰头望见的是飞凤华雕的门楣,遮了头顶的天。而今再过这道宫门,门楣依旧在,却遮不住青天高阔,春日当头。

    男子慢步而行,不急不缓,过宫门时仰头望了望天。

    崇华门到永寿宫沿途的尸体已被清理了出来,地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泼洗,步惜欢一路踏血而行,望见永寿宫时,见尸山守门,残箭为林,血泼成河,午后春日高照,风却沁凉入骨。

    暮青和元修从密道里出来时,步惜欢刚刚进宫。

    等合适的时机,等宫里的消息。

    城楼很高,临高远眺,能直望盛京宫,整条东安街都在眼底,想偷偷潜到城门下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此等着。

    元谦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进入东安街,见一人就杀一个华家人。

    龙武卫围住华府捉拿元谦时,元谦已逼着华家人上了内城的城楼,由一群江湖死士拿刀押着,在逼龙武卫退出长街时杀了华府里的一个贵妾和一个庶子,龙武卫不敢强攻,只得依元谦之命退出了东安街。

    两人一路再未说话,待出了密道时,已在荣记古董铺里。那青袍隐卫见到元修时什么也没说,只对暮青禀明了内城里的情形。

    元修低着头,在暮青转过密道弯处时牵马跟了上去。

    是,你是信我,也可并非只因为信我……

    少女渐行渐远,立在原地的男子也渐渐被幽暗吞噬,不辨身影。

    油灯照不尽幽深的暗道,少女的身影在灯影里远去,那雪袍银甲的身影如一幅久存的古卷,渐渐泛黄,模糊了画中颜色。

    暮青说罢转身便走,这些话本不该此时说,但元修将自己困得太深,只是今日局势紧,她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份儿上了。

    “那十年,你精忠报国,胡人的铁蹄一次也未踏进过大兴!西北的百姓记得你,三十万将士敬重你,你不是什么都没得到!你的抱负,你的功绩,天下人看得到!至于我,我是有些事瞒着你,可这条密道我没瞒你!”暮青一指脚下,袖风扑得油灯火苗噗地一晃,少女的清音贯耳,在幽长的密道里回荡不止,“我带你进来就是信得过你,我瞒着你的事,你记得,但愿我信你的,你也能记得!”

    “元修,你生在元家,忠孝难以两全,但至少有过自在的日子。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有这样的十年吗?我希望我爹活得好好的,让我可以再陪他十年,但是难以得偿所愿。朝廷结党营私,民间匪祸连年,民不聊生,多少百姓希望有十年的太平日子可过,可谁得偿所愿过?人生在世,谁无愁苦?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得到的倒忘了,这是病,得治!”

    “你得到了十年自由自在的日子!”暮青不想看到元修再钻牛角尖,那晚她和步惜欢拜堂成亲乃是临时起意,次日元修就回西北了,根本就来不及说。他在关外遇刺后,西北军未用一兵一计,眼睁睁看着五胡部族统一,为的就是回来见元谦,可见元谦的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这一年,他把许多事都埋在心里,已经困住了自己。

    “你何时拜堂成的亲,怎不请我喝杯喜酒?”元修笑了声,笑出了痛苦的意味,“你与人拜堂成亲时,我就在盛京城里,为何不告知我?至亲逼着我,朋友避着我,你们何时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想要的非要给我,我想要的却得不到。”

    那人是那人,他只是战友,其实她早已明言,不过那时她未嫁,他便执拗地不肯放手。可是,当他再回来,她已嫁作他人,从今往后,或者说早在一年前,他就只能是战友了。

    她的锋利逼人让男子笑了声,自嘲道:“清楚!早就清楚了,只不过是我执念太深。”

    “可够清楚!”暮青不由元修再沉默,他的心事太多,闷在心里一年,早就憋出了病。

    元修沉默以对。

    于是,暮青沉声问道:“我说得可够清楚?”

    “为了步惜欢,他答应过你,若有今日,必赦元家妇孺,我岂能让他失信?为了你,战友的娘亲被人劫持,我岂能不救?为了我自己,元谦与我有杀父之仇,我江北水师里有九个将士死在他手上,救下人质便可挫败他的阴谋,我为何不救?”暮青看不清元修的神情,但在水师大营里,他那沉郁的神情她看了半日,不必看都知道他是何神情。

    为了那人的江山,还是为了他?

    他信,信她看重律法珍视人命,哪怕谁真的有罪,也由不得私判,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但他想知道,除了她的信念,她是因为什么才想救人。

    “我想知道你是为了谁。”元修沉声问。

    暮青回头,见元修牵着马,油灯跃动的火苗晃得战马高大的影子飘飘忽忽,男子立在那影子里,眉宇间沉郁压抑。暮青皱了皱眉头,“你不相信我,为何要跟我过来?”

    “为何愿救我娘?”不知走了多久,元修出了声,声音在幽深的密道里显得低低沉沉。

    暮青头前带路,左拐右绕,熟门熟路。

    观音庙里,密道口打开后,暮青牵着马先行,元修随后。狭长逼仄的密道里,油灯引路,不知尽头是何方。(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嫡长之名,承袭之权

    步惜欢进宫之时,内城外,帝驾和百官到了城楼下。

    城楼下只有五千西北精骑在,元修不在,暮青也不在。

    这情形蹊跷,但望见城楼上的情形,百官惊哗,帝驾未出,元广下了官轿,怒指城楼,“孽子!竟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还不放了你母亲和妹妹,滚下城来!”

    元谦嗤的笑了,他临高俯视着帝驾和百官,目光凉薄,淡淡地道:“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我娘已故多年,哪里来的母亲?”

    华郡主虽非原配,却是元广正儿八经的继室,一年不见,元谦非但不认继母,还挟持继母和嫡妹占据城楼。百官皆在,元广颜面尽失,连骂数声孽障。

    元谦默不作声,待他骂罢,接过了身旁之人的刀,亲手将到架在了华郡主的脖子上。

    骂声忽止,元广仰着头,脸色惊怒。

    华老将军与两个儿子从百官中疾步而出,元谦挟持了华府的老幼妇孺,帝驾进城时,外城的守尉就奏禀了此事。从这边看,只能看到华郡主和元钰被绑在城楼上,显然华家的老幼妇孺皆被押在城楼那头儿,用以威胁戍守内城的龙武卫。

    华老将军乃龙武卫的大将军,华家一门武将,手握兵权,此刻却不敢轻动。见女儿襟前染血,又不知府中其他家眷现在如何,华老将军心中忧焚,炯如宝刀的眼底生出寒意,怒问:“元谦,你以为挟持了华家满门便可将这盛京城掌握在手中?天真!这盛京城里,没了我华家,还有列位王公、文武百官!你以为凭你手下这区区几个乱党就能杀得尽?老夫劝你速速放人,下城楼开城门,束手就擒或可留条性命!”

    元谦所犯之罪当诛,活命之言一听就知是诓骗之言,元谦却不怒反笑,兴味地望了眼帝辇,笑道:“凭我一己之力自然拿捏不住满朝文武,但幸而有圣上帮我,此乃天意吧。”

    圣上?

    元广和华老将军闻言猛然回首望向帝辇,文武百官面色齐变!

    帝辇旁,大太监范通将车门打开,但见焚香袅袅,年轻的帝王盘膝坐在一团锦绣里,容颜隐在暗处,唯有半幅红袖铺在日光下,龙潜云静,矜贵依旧,慵懒依旧。

    “朕帮的可不是你。”帝言一出,如雷惊落,百官望着年轻的帝王,不知他今日在城中又做了何事。

    “所以才说是天意。”元谦笑了笑,目光从帝辇上移开,落回百官身上时,如看一群乌合之众,嘲讽道,“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有看人的眼光,明君错当成昏君,怪不得有今日百官府邸之失。”

    什么?!

    百官哗然,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响,心中惊惶失跳。

    “哦,对了,就在列位大人府邸有失之前,圣上夺了盛京宫,此时太皇太后只怕已被圈禁宫中,自身难保了。”元谦仿佛还没看够百官的惊惶之色,说此话时望向元广,目光嘲讽至极。

    元广倏地回身仰头望向城楼,目光慑人,似要看出元谦所言的虚实。

    皇宫被夺?百官府邸皆失?

    皇帝哪来的大军?

    百官同样惊惶难安,有望着帝辇的,有望着城楼的,只是无人出声,气氛诡寂。

    “父亲谋算多年,竟只谋得了今日之局,果真是老了。”元谦嘲讽时忽然狠狠拽了把华郡主的华髻,金簪落地,脆音刺耳。

    “元谦!”

    “孽子!你意欲何为?”

    华老将军和元广同时出声,见华郡主被迫仰头,玉颈的刀伤被生生扯裂,血顿时淌了出来,衬得那张被春阳照着的脸透白如纸。

    只听元谦问:“父亲老了,记性不好,有些事您想不起来了,不如儿子帮您想想——您好好瞧瞧,眼前这人可是您的原配夫人?”

    元谦意欲何为,元广心中有数,但他竟没有要挟谋利,让元广一时有些意外。

    “好好瞧瞧!瞧不清楚,我就把这头斩下来扔下去,您拾起来好好瞧。”元谦眼底生出戾气,忽然又将华郡主的头使力往后一扯,横刀便划!

    “娘!”元钰嘶声喊道,“五哥有气不妨冲我来!”

    “不可!”元广抬手阻止,额上青筋迸出,城楼三丈,父子两人对望,谁都没有理会元钰。半晌之后,元广退让,寒声道,“不是。”

    华郡主面白如纸,撕裂的刀伤疼痛入骨,却咬牙不吭一声,听见元广的话,眸底生出幽暗之色。华老将军的脸色也铁青着,此言虽是事实,可已二十多年无人提起了。

    “那您可有原配夫人?”

    “有。”

    “您的原配夫人是谁家之女?”

    “御医院提点之女马氏。”

    “我是何人所出?”

    “马氏。”

    元谦问一句,元广就答一句,没人知道元谦问这些有何意图,直到听他问:“原配夫人所出之子,是嫡是庶?”

    城楼上的风忽然就凉了些,元广闭口,一时难答。他续弦后,因继妻身份高贵,年幼的嫡子便成了庶子,谦儿心中有怨,若在相府里,他想争这嫡子之名倒是无妨,可在这城楼之下百官面前,实有控诉他苛待原配之子之嫌。

    元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元广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要伤害华郡主,刚要开口,却不及他的刀快,但见城楼上划过一道雪寒的弧光,如白日生出银月,紧跟着便见一道血光泼下城墙,温热腥红,泼在青石上

    温热腥红,泼在青石上,如水龙泼地。

    染血的青石前,半截断手躺在元广的官靴前,鹅黄锦袖,玉指如葱,手心里还握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的把上雕着梅花,是女儿家的护身之物——华郡主不懂武艺,她身边从无此物,相府里唯有元钰喜爱舞刀弄剑,梅花正是她所钟爱的。

    那半截断手并非华郡主的,而是元钰的。

    “钰儿!”华郡主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她看不见女儿的情形,元广却看得清。

    元钰的右手被元谦生生斩断,半截手臂泼着血,长风自城楼拂下,腥气浓郁。元钰咬破了唇角,额上渗出细汗,面色惨白,及笄年华的少女,未嫁身先残,华郡主怒喝:“元谦!今日你必死!”

    “无妨,总会叫郡主死在我前头。”元谦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提着染血的刀走到元钰身后俯视元广,轻描淡写地道,“父亲避而不答也无妨,元家三子四女,杀尽了,只剩我一人,也就无所谓嫡庶了。”

    元钰的断手就在脚前躺着,元广知道元谦不是拿此话开玩笑,他来到时就发现元修不在,不由心中一惊,转头问:“你们大将军去了何处?”

    孟三皱眉道:“大将军追着都督……呃,皇后娘娘不知去了何处。”

    皇后之称,孟三说着别扭,百官听着也别扭,元广却脸色铁青,他不知城楼下之前发生的事,听见元修无事,先是将提着的心一放,随即便生出怒意来。

    都这时候了,那孽子还与一女子不知所踪,实在不知轻重难成体统!

    元广恼着元修,这怒意却刚生就压下了,元钰还在城楼上,断臂处血流如注,眼看着便要有性命之忧。见元谦等得目光已凉,他不得不咬牙承认,“原配所出之子,自是嫡子。”

    元谦笑了笑,看似满意,眸光却寒如冬雪,问:“相府有几个嫡子?”

    “两个,你和修儿。”

    “谁为长?”

    “……你为长。”

    元谦听了,连笑容也淡了下来,又问:“既然我是嫡长子,相府所谋的一切理应由谁来承袭?”

    华郡主闻言怒目圆睁,明白元谦所谋为何了。

    华老将军也明白了,铁青着脸看向元广,元广面色威沉,盯着元钰淌血的断臂,寒声道:“好,由你承袭!”

    元谦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会儿元广,道:“好,既如此,今日就由百官为证,劳烦父亲写封手书,盖上相印家章,复我嫡长子的名分,并告知天下人,元家的一切由我承袭,父亲已老,日后由我主事。”

    百官正为家眷担忧,心本就提在嗓子眼儿里,听见这话,险些没失跳。

    好个元谦!

    原以为他要挟持着华家人索要盛京城的戍卫兵权,没想到他谋的更为深远,只要复了嫡长之名,得了承袭之权,元家这些年来所谋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他何需要盛京城的兵权?

    他要的是调用元家一切势力之权!

    “若无人去寻笔墨来,父亲可蘸血而书,血不够,有的是。”元谦见元广听见要求后不动,不由笑了笑,目光雪寒。

    这威胁之言令元广的脸色又覆上层铁青,华郡主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忍着不敢出声,只怕惹恼了元谦,元钰再受苦。

    不就是写封手书?莫说是相府的手书,历朝历代,就是帝王立储,储君还有被废的,也有死得不明不白的。

    且应下,再杀之,亦非不可。

    华郡主如此宽慰自己,尽管她知道以元谦的城府,他必然想得到这点,待他拿到了手书,想必还有后招。

    这时,元广一拂袖子,立刻便有人退下寻笔墨纸砚去了,寻来之后,那小厮跪在地上以背为案,元广提笔而书,写罢盖印,将那手书看过一遍后拿起,仰头望向城楼,道:“手书可以给你,但你要放人。”

    这手书里写着元谦多年来想要的一切,元广挟着手书提出交换条件,主动权看似到了他手上,元谦却嗤的笑了声。

    “父亲不会以为到现在了,我还会信这套,甚至为了得到这手书而跪下来求你吧?”元谦目光森寒,似笑非笑地道,“就像当年一样。”

    ------题外话------

    小伙伴们久等了,前天谢谢大家提的办法,我试了几个,问了问医生,蛮管用的。

    元宝今天疱疹已消,拍了片子,肺部阴影也没看到了,除了咳嗽打喷嚏的感冒症状外,炎症好很多了,所以中午我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感冒回家养着就行了。

    明天起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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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爱恨皆有因(上)

    就像当年一样。

    城楼上下听得懂这话的只有两人——元广和华郡主。

    元广双目一睁,不知是惊还是怒,只连连点头,“好!好!你还记得那件事,你果然记恨上了爹。”

    父子两人说的是何事,百官一句也听不懂,只看见元谦在笑,笑出了刀光血影,叫人禁不住脊背生寒。

    那笑里含了太多的意味,是悲是苦,是怨是恨,别人看不清,连元谦自己也记不清了。

    幼时的记忆已模糊,他只记得那些日复一日的人和事,坐在暖榻前为他把脉的外祖父、递来面前的药碗、黑苦的汤药和满屋的药味儿。日子安静得无趣,唯有傍晚可盼。他记得西窗的窗台上摆着的花,记得红霞染花枝的静美,记得每日那时爹都会出现在屋外,背衬晚霞,高大如天。

    那时的爹正当盛年,那时的他身子不好,很少下榻,也从未出过南院,每日盼的就是从外面来的人。每当傍晚,他便会看着窗台,以致于如今想起幼时,仍记得窗台上的花,花依四时而换,没换过几回,府里便添了喜事。

    那日府里张灯结彩,连南院的树上都挂了红灯笼,他问丫鬟可是爹升官了,看见的却是丫鬟怜悯的眼神。那日,爹没来南院,次日一早带了名新妇来,爹说,日后这便是他的母亲。

    他的记忆里没有娘的模样,娘生下他就过世了,这新进府的母亲让他觉得陌生,从那日起,继母日日都来南院,嘘寒问暖,过问汤药吃食,爹便来得少了。过了一年,继母生下麟儿,爹就来得更少了。

    南院还是南院,吃穿用度一如从前,每日傍晚看着窗台上的花,却再盼不到人来。

    他问继母,爹呢为何不来南院?”

    继母说,爹朝事繁忙。

    外祖父也说爹朝事繁忙,他若想见爹,身子好些了,可自去请安。

    于是,他熬着针灸的刺痛,并与外祖父相约瞒着他的身子日渐好转的事,只待有朝一日他能自己走出南院,给爹一个惊喜。这一瞒就是三年,终在那年爹生辰之日时,他走出南院,乘上一顶小轿到了花厅。

    那一年,他七岁。

    那一晚,他却没能见到爹。

    六弟那年到了启蒙的年纪,爹为他请了老师教他习字诵文,他却不肯用心,趁着爹生辰宴请之机偷偷溜出了学堂,跟着武艺师父学扎马步去了。爹在宴席上命人去唤六弟来,欲当众考他,不料撞破了他偷溜之事。那日爹失了颜面,由此发了雷霆之怒,将六弟关在祠堂受责悔过,继母赶去祠堂护着六弟,花厅里等着用家宴的人无人理会,饭菜温在厨房两个时辰,他等过了子时,爹都没来。

    那晚,他在花厅里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回到南院后就病了,爹却没来看他,连外祖父都来晚了。丫鬟告诉他,六弟年幼,受了责罚,又在祠堂里跪了大半夜,发了烧热,太皇太后都给惊动了,亲自来相府,看着御医们诊脉开方。外祖父身为御医院之首,待为六弟诊脉开方过后才请旨来南院看他,来时已是后半夜。

    他清晰地记得外祖父哀叹愤恨的神情和怜悯的目光,事后听丫鬟说,外祖父请旨时受了太皇太后的斥责,太皇太后责他不知轻重,竟允许他出来走动染了风寒。

    这话听着是关怀他,实际上就是嫌他病得不是时候吧?

    他为此难过了两日,爹来南院看他时,他没问是否是六弟的烧热退了,爹才来看他的,他只问爹,六弟年幼,为何要对他发那雷霆之怒?可是因为爹看重学问?

    爹答,是。

    从那以后,除了每日忍着针灸之痛汤药之苦,他开始苦读诗书,想着若是学问好了,爹必能看重他。

    可是,他再一次失望了。

    年少至今,盛京子弟皆知他文采冠绝京城,爹初时还出言赞许,后来习以为常,便多是颔首而过了。而对六弟,爹很少赞许,倒是时常动怒,书房、祠堂,府里时常能听见两人的争吵声,他给爹请安时因两人的争吵而没能进屋的次数隔几日便有。

    很多时候,他羡慕六弟,争吵好过点头之情。

    很多时候,他不解,为何爹待六弟如此严苛,为何那般在意六弟的喜好言行。

    渐渐的,他懂了,从府里人的眼里,从朝中大臣们的眼里懂得的。嫡庶有别,从继母进府的那一刻,从六弟出生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嫡公子。六弟身子康健,性情忠义,武艺超群,乃是世间俊杰儿郎,有人中龙凤之姿,爹将期望都放在六弟身上,教之严苛,盼他成龙,而另一个身子孱弱的儿子成不成器则关系不重。

    爹的眼里只有六弟,他宁愿对着六弟大发雷霆,也不会对着他多言一句,怪不得外祖父在他渐渐懂事了之后要教他隐忍。

    爹不知他的身子哪年好起来的,不知外祖父研习祖传医典残卷里的针法多年,不知他为了好起来,冒死让外祖父在他身上施针,几番险死。爹亦不知他何时结识了晋王一党,何时得到岭南派长老之助打通经脉传功习武,何时与岭南王及关外里应外合布局多年。

    相府的嫡子原本是他,该得到器重的本该是他。

    而起先,他对爹只是怨,却无恨。

    直到兰月母女死后。

    他成婚晚,奉父母之命所娶的原配之妻出身士族书香门第,其父有攀附相府之心,许是出阁前就与

    之心,许是出阁前就与她言明了利害,以致于她成婚后一直偷偷喝着避子汤,他撞破后佯装不知,日渐淡了恩爱之心。她多年未有所出,心里大抵还是忧苦的,只是有苦在心难对人言,没熬几年便郁郁而终。

    南院又回到了当年他一个人时的清净,他索性以为妻守丧为由躲了三年清闲,而后,他遇到了兰月。

    他很少出府,偶有要事便会以与文人才子相聚为由去趟望山楼,他和兰月便相识在望山楼里。

    那是四年前的初夏时节,午后风和静,人懒倦,一曲筝声绕梁,醒人心神。他临窗而望,见一面覆薄纱的少女坐在大堂里抚琴,一曲《临江散》竟抚出了大浪淘沙争流勇进的不屈之境。

    此曲乃前朝左相曲靖之所谱,曲靖之出身寒门,拜过士族门下,出仕后满腹经纶无人识,遭过贬黜,当过知县,一生起起伏伏,颇具传奇色彩。此曲正是他遭贬黜时乘舟南下,在登上江南岸后遥望江北时所谱,当时他作了首《临江赋》的诗,曲子是后来所谱,其意境可闻远别江北的苦愁,可闻江风大浪淘洗人心的酣畅,可闻淘洗过后的释然平静,可闻争流勇进的不屈奋发,整首琴曲激人逆流而上,乃文人学子们的至爱。

    他从未听女子抚过此曲,也没想到世间能有女子抚出此曲的意境,曲境之妙竟令他想起了曲靖之的生平起伏,仿佛身临其境。

    一曲抚罢,他犹在那意境里没有回神,竟提笔即兴赋诗一首赠了那少女。他的诗画从不随意赠人,少女收到后却问价值银两几何,惊得掌柜的要将她撵走,他阻了掌柜的,问她:“姑娘能奏此曲,想必才情不输文人,文人淡泊名利,姑娘何以如此看重?”

    女子抛头露面在茶楼里卖艺谋生,她必是在生计上遇到了难处,他故意如此问,只想听她如何答。

    她道:“淡泊名利乃人之情怀,人若无生路,何顾情怀?前朝左相曲靖之谱此曲时念的是争流而上,我既奏得出这曲《临江散》,自无淡泊名利的情怀,只怕世间喜爱此曲的文人才子皆是如此。既如此,何故希望我有?”

    他当时心头一惊,此话有他也无淡泊之心的意思,只是说得隐晦。

    他与她素未谋面,世间当真有人凭一曲便能解他的心思?

    “小女子初入盛京,无处安身立命,故而求财。谢公子赠诗,小女子心领了,只是今日未怀以琴会友之心,只好辜负公子这诗了。”她将诗还给了他,随后便抱琴欲走。

    他命人下楼去给了她张一千两的银票,她看了一眼,福身相谢,随后便走了。

    从那以后,她再没来望山楼,他暗中打听,得知她乃原上陵郡丞之女,闺名柳兰月。柳家并非望族,三代人丁单薄,上陵郡丞柳只得兰月一女,他病故后兰月无所依靠,只得前来盛京投靠远房亲戚。哪知数年前盛京城里发了一场瘟疫,柳家的那房亲戚一家没能逃过,都死了。兰月只得在外城租了间老宅,管事的一家见她此生安身无望,竟趁夜偷了她带进京的首饰钱财跑了,她身边只留下个丫鬟,因无以为生,这才到望山楼里卖艺求生。

    她投亲而来,因非盛京人士,买不出宅子来,便仍租住在外城北的那间老宅里,他打听到她留京的日子即将到期,近日便要离京返回原籍,这一走只怕再难相见,他头一回因私事出了相府,寻机会到那老宅里见了她一面。

    正是那一面,定了他和她的缘分,也定了她日后的命数。

    ( )

第二百五十章 爱恨皆有因(下)

    那日,他问:“姑娘那日在茶楼里暗指在下有争进之心,敢问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兰月道:“公子听罢琴曲便即兴赋诗,想必是听得极为入心的,若非对此曲的意境感同身受,又怎会听得入心?公子必有争进之心,只是公子的诗读之悠然豁达,字却藏锋敛颖,想必是不得不作悠然之态吧?”

    他听罢便怔了,他的诗,他的字……他在相府这么多年,爹没看出来,兄弟姐妹没看出来,与他结发七年的妻子没看出来,倒叫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看了出来。

    他问:“那姑娘可知在下为何故作悠然豁达?”

    兰月道:“公子锦服玉冠,出手阔绰,又能寻到小女子,身份必贵。士族子弟何以有争进之心却不显露,也不过是那些缘由,韬光养晦,自保以图后进罢了。”

    除了外祖父,兰月是这世间最懂他的人,纵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仿佛就在那天,他的心找到了安宁的去处。

    兰月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忧苦,公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兄弟众多,人心诡诈,欲争进却不敢出头。而我虽生在官家门第,可家中并非望族,人丁单薄,爹爹病故后,我想为后半生寻个出路却无人可求,处处碰壁。望族子弟有望族子弟的忧苦, 其他人亦有其他人的难处,故而公子不必觉得孤苦,人人都有难言之苦。”

    他说:“后半生跟着我吧。”

    这是他一生里第一次的冲动,不假思索,凭心而为。他不赞同兰月的这番话,世上有不忧苦的人,比如六弟,但那天他并没有跟兰月争辩此事,而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句话。

    他仍记得兰月那时的神情,仿佛随风浪漂泊的一叶小舟忽然入了避风港,海波粼粼,天日晴好。

    他与她皆是孤苦无依之人,那天起便成了彼此的依靠。

    他为兰月换了新的身份文牒,在城北买了间宅院,将她安置了下来。那段日子是他一生里最好的时光,他在内城,她在外城,他在城东,她在城北,不常相见却彼此相念。柳家是书香门第,兰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造诣皆佳,他与她春日焚香抚琴,夏日赋诗赏荷,秋日临窗作画,冬日烹茶弈棋,倒真过了段悠闲日子。

    他们私定终身拜堂成亲,那年开春儿时,兰月怀了身孕,他欣喜若狂,相府却在此时重提续弦之事。

    他有些心烦意乱,但成大事者不可太过儿女情长,不过是收个女子在身边,日后谋得大业,废谁立谁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因此府里议府里的亲事,他如往常那般过日子,为了不让兰月伤了胎气,他将续弦之事瞒了她。

    府里给他定了下陵郡长平侯的幺女,那小姐尚未及笄,于是便将日子先定了下来。一番甄选、通媒、合婚、小定,待将日子定下来时已是来年深秋,兰月已近临盆。

    每年深秋朝廷都有围猎的盛事,这等盛事本与他无关,奈何长平侯世子来了盛京,他不好一日都不作陪,于是那日见天气晴好,便在相府别院办了场秋诗会,邀长平侯世子和一些文人学子相聚,赏园斗诗。

    却没想到那日兰月忽然有临盆的迹象,丫鬟请了稳婆去,从清晨到夜里,孩子一直没能生出来,稳婆说是难产,只可保一人,丫鬟不敢做主,惊惶之下去了相府。

    他与兰月的事就这样事发了,爹大发雷霆,陶伯去别院请他回府,他问陶伯兰月如何,陶伯不肯多说,他心知不好,趁机夺了马车赶去外祖父府上,将他请到了外宅。到了外宅时,见兰月的丫鬟正被两个相府里的婆子架着,嘴里塞了帕子,稳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屋门开着,里面有两个婆子正压着兰月的手脚,另一个婆子正拿着湿帕子对兰月施以盖帛之刑。

    他用佩剑斩了那婆子,救下兰月时,她气息已弱,身下已见了红。

    稳婆进屋将已露了头的孩子接生出来,他的孩儿却因憋得太久,已然没了气息……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抱着那孩子的感觉,那小身子还温热,却没了气息,甚至没能看这世间一眼。屋里满是血气,他不记得外祖父何时进屋来的,不记得相府的人是何时来的,只记得那天夜里,花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威沉。

    爹发了雷霆之怒,斥他养外室,丢了相府的脸面。继母责他糊涂,说他已和长平侯府订了亲事,嫡妻未过门,他养外室,还致外室怀了胎,也不想想这是他第一个孩儿,万一外室生出了庶长子,将来事发,相府的脸面无存,长平侯府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幼时至今,爹头一回对他动怒,像对六弟那般要请家法,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相府的颜面。

    继母看似恨铁不成钢,话外之意却有些庆幸,庆幸兰月生的不是男孩儿,且孩子命薄,事情终究还可遮掩。

    那夜,他抱着夭折的孩儿跪在厅屋里,青砖冰凉,怀里冰凉,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

    继母说,眼下长平侯世子就在京中,此事不可传扬出去,切不可被他知晓。

    爹命人去将外祖父传唤出来,不必再救治兰月,由她死了,把她们母女送出城外一同葬了。

    他拔出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说不妨把他们一家三口一同葬了。爹怒极,他那一刻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知道爹必吃这套,不是他心疼他,舍不得他死,而是他刚刚和长平侯府定了亲事,他死了,姻亲之利也就没了。

    这场较量,谁重利,谁输。

    继母劝爹道:“相爷切莫动怒,瞧谦儿怪可怜的,养外室虽有违礼法族规,可谦儿刚刚得女便痛失孩儿,他有此过激之举也是人之常情。平日里府里就数他和善,若非初为人父遇此痛事,怎会如此?他自幼身子就弱,这回恐怕要病一场,他到底是相爷的骨血,难道真要把他往死里逼?”

    劝了爹,继母又哄他,“你也是,男儿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你是相府的公子?以往没往你屋里添人,那是为娘担心你身子弱,怕你屋里的人多了,难免有争风吃醋之事,你哪有那心力应付这些?万一伤心劳神,伤了身子,为娘如何跟你爹交待?但你若真喜欢哪个,娘还能不依着你?你尚未续弦,看上了谁便先放着,待你娶了妻,过个一年把人抬进府里来就是了,何需养在外头?如今倒好,闹出了事来,你爹为了相府和长平侯府的脸面不得不下令将人处置了,你也不能怪你爹心狠,这本就是你思虑不周惹的祸。还不快给你爹认个错?”

    他执着匕首怀抱孩儿不动,亦无话可说。

    如若兰月进了府,华家根本就不会允许他的孩儿生出来,因为他的孩儿身上流着的也是嫡脉的血,而六弟尚未成亲,他无子嗣,华家怎会允许其他嫡脉子嗣先出世?

    那夜,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爹虽没面子,但颜面与利益相争,他果然更重利。

    兰月命在旦夕,未必能活,继母劝爹,说即便兰月能活,身子也必定伤得重,悄悄养在此处,派人看着,莫让事情传扬出去也就是了。爹顺阶而下,答应了下来。

    外祖父为救兰月下了重针,她命不该绝,三日后醒了过来,他没有告诉她孩儿没了,只告诉她,他杀了害她的婆子,孩子被抱回了相府。兰月要见孩儿,幸而她刚醒,身子虚弱,醒醒睡睡,无力强求。他答应她会回府看看孩儿,不会让她被人所害,但此话实是谎言,孩儿已被他亲手葬了,而他不得不回府是因为围猎期间,盛京城里人多眼杂,长平侯世子还在京中,他以病弱为由避而不见,却不可一直不见。

    大业不可废,他亲手葬了孩儿那日就发誓此仇必报。

    回到相府后,为防爹和继母起疑,他“病”了一个月,期间兰月的身子都由外祖父在照料,外祖父每日来南院为他“诊病”时都会告诉他兰月的身子如何,他在相府里忍了一个月,忍到围猎期满,送走了长平侯世子,而后直奔外宅去见兰月。

    让他没想到的是,外宅里人去宅空,兰月已不知所踪。

    兰月身子虚弱,宅子里有相府的婆子,她不可能出得去,但不仅她和丫鬟两人不见了,连看守的婆子们也都不见了。他奔回相府,质问爹为何食言毁诺,可继母却告诉他,兰月是自己提出要走的。

    兰月以为孩儿在相府,她一直念着见孩子一眼,怎会自求离去?

    相府怎会放心让她走,难道就不担心她将事情传出去,耽误了和长平侯府的婚事?

    他对此一个字都不信,但后来他信了,也懂了相府为何放心放她走。

    兰月自求离去,并非是离京,而是进宫。

    朝中为圣上选妃,太皇太后下懿旨亲封了一位新入宫的女子妃位,那女子是头一个深得圣上宠爱的妃嫔,天下皆知——柳妃。

    ------题外话------

    元谦:谁说陛下被戴了绿帽子,明明是我被戴了绿帽。

    某今:不,你这叫“偸汉”。

    元谦:听说你对六弟爱得深沉,这也是对我爱得深沉?

    某今:不,因为我被你和柳妃虐惨了,虽然你俩是早就注定的悲剧,但你智商这么高,城府这么深,我觉得你养外室应该会考虑周到,不会被发现。可是不被发现,你俩怎么悲剧?于是我想啊想,把朋友也抓来一起想,假设,找破绽,再否决,整整被虐了两天,我家读者也苦等了两天,所以才要虐你,而且接下来要继续虐你。

    元谦:找个爱我的人怎么这么难?

    某今:唔,我上篇文《重生之天才神棍》里有个男配叫元泽,曾经有个妞儿问,我这是不是跟姓元的有仇?好吧,这看起来确实像有仇,仇人虐你不会手软的,所以看开点吧,少年。╮(╯_╰)╭( )

第二百四十步六章 我的夫君是步惜欢

    一对一,现言文,故事开头从一件劫机事件和一张结婚证书开始,情节新奇曲折。

    偏偏他只能做个禽兽不如的美男子忍着。

    侦探男神顾惜朝看到这条短时,就知道身为犯罪心理学专家的娇妻又在报复挑逗他了,

    “饭在桌上,人在床上”

    推荐好友陌上柳絮悬疑推理宠文《闪婚娇妻二十四》:

    ------题外话------

    她不如潜入内城,伺机而动。

    算算时辰,圣驾和百官就快到了,元谦挟持着人质,他愿玩那逼迫人的把戏,不如逼元广去,她才不伺候!

    李朝荣今日会趁城中大乱时率神甲军夺宫并控制百官府邸,随后会命龙武卫围住华府拿下元谦一党,但元谦已占据了内城的城楼,想必龙武卫这时已不敢轻举妄动,步惜欢进了内城后会依城中局势行事。

    她虽走在圣驾和百官前头,但今日步惜欢的布置她都知道。回城之时,圣驾和百官会绕道走驿馆那条街,让辽帝一行先回驿馆,随后才会去往内城方向。而辇车里有暗层,替子一早就藏在其中,步惜欢会趁这机会在辇车里换上御林军的衣裳,由御林军掩护着换来车外,随后找机会从观音庙的密道进入内城。

    元谦挟持着华郡主和元钰,城门关着,她进不去,元修也不敢强上城楼,与其在城门外僵持,不如另寻他法。这里的密道直通内城,步惜欢应该已经进了内城了。

    虽然已离开西北有些日子了,但她很高兴和元修之间还有默契。

    暮青把马牵进了庙里,听见掷刀之声回身道:“把刀带进来,马也牵进来,莫留痕迹。”

    元修下了马来,将刀丢在一旁,看向暮青。

    马蹄声在一座观音庙前停了下来。

    外城。

    圣驾和百官到了!

    这时,忽听长街尽头有车马声缓缓驶来。

    华郡主闭了闭眼,今日就算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她刚才没有阻止他上城楼就是在等,等他动手。元谦说得对,挟持皇后罪同谋逆,修儿太难迈出那一步,今日这时机刚好可以逼一逼他,只要他肯迈出一步,过了他心里的那道坎儿,日后就容易了。

    华郡主却松了口气,修儿总算迈出那一步了……

    元谦在城楼上,见暮青策马转进了一条巷子,随后便再也看不清了,他皱起眉来,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长街上两匹神驹相逐,马蹄声去得极快,孟三还没来得及下令跟随,马蹄声就听不清了。

    元修欲纵身去追,蹙眉一捂心口,似乎内伤受得太重,已难以施展轻功,于是策马紧追而去。

    神驹长嘶一声,转身便逃!

    暮青目露惊意,面色一寒,喝道:“卿卿!”

    刀光如水,掠过城墙,刀锋直指暮青!

    孟三在马旁被狂风一扫,连退向后,元修身旁只剩下暮青。

    “慢!”元修伸手喝止,手伸出时,周身忽生狂风,城墙下躺着的刀被狂风拔起,凌空入了元修手中。

    元谦望了眼长街尽头,暮青先行,神驹脚力快,但她到了有一会儿了,想必帝驾和百官也快到了。他淡淡地看了眼元修,没耐心等他拖延时间,于是抬了抬手,旁边的人将刀狠狠压下,刀锋入肉,华郡主脖子上的血珠顿时如线般淌落。

    元修眉峰似刀,望着华郡主脖下刀锋上滑出的血珠,握着马缰的手背上现出青筋。

    这一刻,城楼下再次陷入死寂,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时。

    暮青也看向元修,同样没有出声。

    华郡主一声不吭,她先前为了阻止元修上城楼来宁愿自尽,此刻却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元修。

    “拾起刀来,押她上来,不然这城楼上今日便先泼上郡主的血。”元谦望着元修,眼底没有笑意,反倒看向暮青时笑了笑,“殿下是谁之妻并不要紧,只要有人更心疼娘。不过,六弟向来忠直,我倒是对他拿刀胁迫皇后殿下的场面更感兴趣,这可等同于谋逆。”

    “元谦!”

    元谦看了身边一眼,那把抵住华郡主的刀忽然一压,血珠顺着刀锋滴落,殷红刺目。

    他口中说着失敬,脸上却并无敬意,“皇后殿下既然到了城下,草民理当恭迎,可惜草民有所不便,只好请殿下上城楼来了。”

    元谦临高望着暮青,目光幽沉,半晌之后笑了笑,果然还是那般从容不迫,“原来是皇后殿下,失敬。”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说是说不清的,暮青只能期望元修相信她,配合她。

    而以元谦的性情来说,谈判时绝不可受其胁迫,否则会步步陷入他的谋算之中,脱身不得。与他谈判,必须坚持立场,不被情感所控,最好不按常理出牌,这才能打乱他的计划。但打乱他的计划,不等同于刺激他,要让他觉得事情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是与他意料之中的有些出入,多了些挑战性罢了。

    与绑架犯谈判的要点因人而异,但底线都一样,那就是绝不能刺激罪犯,以免其伤害人质。

    她曾经在青州山里为呼延昊画过心理画像,但元谦的心理画像此刻却不能当众对元修明说,因为元谦极度自卑,内心极度恐惧,这些年来,他靠着睿智和深沉的城府享受着操纵他人的愉悦感,一步一步地武装自己,一步一步地变得自信从容。这是他为自己建造的壁垒,一旦当众戳穿打破,让他直面真实的自己,他会因为接受不了而情绪癫狂。一旦他丧失理智,他就不会再顾及江山大业和人质的性命,他会让这些人都为他陪葬!

    这便是元谦的心理画像,极度自负的根源是极度自卑,性情的形成源于忧苦。

    别人的命运在他手中,乃至天下在他手中,世间无人能及他。

    他压抑着真性情,以温雅谦和的假面待人,将他人的弱点记于心中,暗中利用,闲来看戏,看着那些身居高位春风得意之人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看着那些人的人生轻易的就在他手中改天换地,他满足,享受,暗中嘲弄他人的愚蠢,享受操纵他人命运的愉悦感,这样他就觉得自己虽然困在相府里,但是依旧有所作为,才华并未埋没,年华并未虚度。

    他忧思,苦郁,长年累月,终至心理不平衡。

    人生百年,垂髻、志学、弱冠,他最好的年华都在隐忍中度过,既不能像别人那般一展抱负才华,也不知大业能否得成。他怕青春逝在相府,怕死得无声无息,怕大业不成,世间永无人知道相府里还有一个嫡子,无人知道他的一身才华满腔抱负。

    元谦一年前在盛京城里犯下的大案用的皆是操控他人的手段,他惯于利用别人的弱点。他自幼困于相府,以装病求生,压抑着一腔抱负,看着兄弟在西北建功立业,看着其他士族子弟出仕为官,他却只能将一身才华寄托于书画石刻之中,不知何日是尽头。

    正因为他一退再退,元谦才步步紧逼,乃至到了谋换人质的地步。

    元谦将两人劫持在手,元修好端端的竟然受了内伤,显然在她来此之前就受过元谦的胁迫,而且不止一次。元修重情,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在人手上,那人还是他自幼敬重的兄长,他的态度必定是一退再退。

    其二,她已经在救华郡主和元钰的性命。

    其一,她说的都是实情,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元修也看向暮青,暮青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看他。

    此话凉薄,元钰不可思议地看着暮青,目露失望。

    言外之意,她可以为了步惜欢的江山而对元修的母亲见死不救。

    暮青继续道:“你想让我上城楼,必是想以我为质,换得盛京城的戍卫兵权。这兵权,步惜欢得之不易,交给了你,他便有险!他人之母和我的夫君哪个要紧,问出这种问题,还想看戏,蠢不可及!”

    元谦看见五千西北精骑的神情便知立后之事不假,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此事众人皆是头一回听说,但今日水师观兵大典,圣上在军前立后,却是人人亲眼所见的。

    一年有余,即是在他回西北前……

    元修怔怔地望着暮青,夫君、婚书、拜堂成亲、他人之妻,心口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得疼痛,喉口隐约涌起腥甜之气,心脉却因药力而暖,生生将那腥甜之气给扯了回去。

    华郡主目露震惊,步惜欢乃当今圣上的名讳,婚书国玺之礼即是嫡妻,圣上已立她为后?

    少女嗓音清亮,吐字如打巴掌,一字一个响儿!

    “母亲与妻子哪个重要,我不介意你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但你至少要先弄清楚此问成不成立。”暮青仰头望向城楼,春阳照着她的眉眼,清寒如雪,“我的夫君是步惜欢,我们写过婚书盖过国玺,已拜堂成亲一年有余。生身之母与他人之妻哪个要紧,这种愚蠢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

    元修看向暮青,见少女坐在战马上,目光清冷如常,不乱不怒,却能令人感觉到并非虚张声势的不屑。

    元谦临高负手,温雅的笑容僵了僵。

    一句话打破了城楼下的死寂,此话却着实叫人意外。

    暮青抬了抬眉,在元修做出抉择之前看向了元谦,淡淡地开了口:“一年不见,你蠢得我都认不出了。”

    若她敢,倒也罢了,若不敢,正好叫修儿看清,她值不值得他托付真心。

    华郡主早有赴死之意,已不惧死,她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如何抉择,只冷冷地看着暮青,看她敢不敢上这城楼。

    这是一个不论谁如何抉择都有戏可看的游戏。

    亦或暮青自愿上城楼后,圣上来到之后江山与美人之择,又或看暮青不肯上城楼时,元修面对至爱的见死不救会是何等的苦悲。

    看元修拾刀时,暮青的脸色,或看元修不肯拾刀时,华郡主的悲戚。

    看元修的抉择,看暮青的抉择。

    元谦笑着立在城楼上,等着看。

    城楼下一片死寂,五千西北儿郎望向元修,元修的眉峰压得极低,似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一把刀将华郡主的喉咙压出了血痕,暮青不上城楼,她便要血洒城墙。

    刀从城楼上落下,铿的一声,削白了青砖一角。( )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面楚歌

    他以死相逼,要见兰月,最终来相府见他的却不是兰月,而是姑母。

    姑母说,兰月未到临盆之期,那日忽然发作是因为得知了他要续弦的事。

    他买下那宅子后,为了不让兰月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便称自己是在外走商的江湖中人,时常外出,将家眷安在了此处。日常所需之物皆有人送来,兰月性情娴静,很少外出,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服侍着,因此那丫头也不外出。他将续弦之事瞒下来时,并不担心兰月会知道,她平时都不出门,怀了身孕后只在院子里走动,更不会外出。

    但他没想到,世间总有意外之事。

    那日晨起后,兰月觉得闷,但身子笨重不想外出,听说近来朝廷有一年一度的围猎盛事,京中来了不少名门子弟,甚是热闹,于是便让丫鬟去外头走走,听听市井趣事,回来说给她听听。丫鬟在外头听说了他要续弦的事后慌慌张张地回来,兰月见她神色有异,追问之下得知实情便动了胎气,丫鬟慌忙请了稳婆来,到了夜里见兰月难产,自知惹了大祸,六神无主之下去了相府,这才生了后来的事。

    他跟兰月说孩子在相府,兰月便知道他在说谎,他要续弦,相府绝不会将庶长女抱回去。

    她心里清楚孩儿已经不, 在了,所以她要为孩儿报仇。

    这些话都是她自荐进宫时对姑母说的,她说柳家已经没落,她从未想过能进府做他的嫡妻,只因两情相悦才不在乎名分,没想到他竟会欺瞒她。若非如此,她不会动了胎气,孩儿也不会一出生就没了性命。

    她说,她不告而别进宫为妃是为了报复他,让他尝尝被心爱之人欺骗的滋味,她宁愿死在宫里,也不想再见他。

    姑母是如此说的,但他不信!

    他的身世全都告诉了兰月,她知道元家的图谋,他更愿意相信她对姑母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取信于她。兰儿知道朝中无人愿将女儿送进宫里为妃,知道元家需要天下人认为圣上**无道,知道如果她自愿进宫,姑母定会答应。他更愿意相信她进宫是另有目的,更愿意相信她是为了寻机会报复相府。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不愿相信兰月恨他,她到底为何要进宫,他想当面一问。

    而后,带她走。

    这世间唯一一个懂他的女子,只能是他的。

    那日,姑母走后他便病了,直到来年开春儿也不见好转,离续弦还有好些日子,他的身子却一日不比一日。于是,当他说想去城外庄子里住些日子看看春景时,府里便答应了。

    他在庄子里住到了入夏,圣驾启程前去江南时果然带上了兰月,他便迷晕了庄子里的人,绕道而行,前往江南。

    但当他赶到江南,看到的却是兰月的尸体。

    元谦惨笑一声,笑出了戾气,“那时我还是太天真,以为我到底是爹的孩儿,忽然不知所踪,你至少会派人寻我。没想到你连人都不派,倒是传信传得急,你知道我会去找兰月,于是命龙船上的侍卫杀了兰月,既绝了我的念头,又能等我自动现身,还可嫁祸给圣上,一举三得!”

    其实他早就看透了相府,他对元家来说并不重要,只是能拿来换取联姻之利的东西而已。但在乎利益也好,不是为了他也罢,至少相府出动人马千里找寻的人是他。

    如此卑微,如此可笑。

    这世间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去了,他心里唯一那点期望灭了,那还能剩下些什么?

    仇恨罢了。

    “我已无家眷,事败不过一死,死的不过是我一人。爹看重的家眷却有很多,所以不要拿捏我,我可不在乎她们的性命。对爹来说,我不过是无可助益的原配之子,可有可无,对我来说,她们是鸠占鹊巢的贼人。手刃贼人,没人会手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元谦淡淡地笑了笑,城楼上的风忽然便如同刀子,凛冽割人,杀意冷寒。

    “住手!你要的手书给你!”元广高举手书,厉声阻止。

    元谦只笑,手起,刀落!

    *

    这一刻,永寿宫里。

    大殿的左右角落里摆着两枝梧桐凤灯,金枝玉叶,宝目翠尾,两羽凤尾正对着殿门。

    步惜欢在殿门口,正陷入幼时的记忆里,那两羽凤尾无声无息地展开,羽下隐着密如细针般的暗孔。角落无光,杀机久藏,待到步惜欢晃神时方现,一现,夺命!

    细针淬毒,其色青黑,猝然射出,目力难辨声细难闻,李朝荣忽然提剑回头!

    “陛下小心!”

    警示之声刚发出来,大殿里生了三事。

    殿柱前半拢的华帐后忽然刺出剑光,永寿宫里的隐卫破帐而出,阳光洒在剑尖儿,步惜欢的身上霎时犹如落下点点星辰。

    李朝荣挑剑扫出时,神甲军破来殿窗而入,与永寿宫里的隐卫们缠斗在了一起。

    元敏在美人榻上一按,那雕枕上的暗屉忽然划开,她抓起龙武卫的兵符,趁乱奔到后殿,殿墙一转,转出道密道口,她闪身进去,殿墙便关上了。

    步惜欢依旧在大殿门口,凶险乍生的这一刻,他没动。

    殿里忽起微风,有别于剑风的凌厉,亦非神甲军破窗捎入的迅风,这微风起于步惜欢的衣袖。

    殿外春风过廊而入,殿内剑风横扫八方,拂起衣袖的风似不受天地间的风所制,方寸之地,生灭由心。昏暗的大殿里剑光忽明忽灭,人影掠如灯影,凤羽下射来的毒针细长青黑,人眼难以辨出,能看见的唯有那两幅舒卷的衣袖,见游龙腾于火烧云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雷霆万钧!

    刀剑拼杀之声如雷,衣袂拂动之声如大风刮帐,毒针射到男子的衣袖上时声息不闻,却听见大殿左右两盏梧桐凤灯轰然一响,霎时塌坏,疑似毒针回射所致。

    凤灯倒塌时,步惜欢走向殿内,于刀光剑影里缓步而行,不避不停,直入后殿,住步于殿墙前。

    殿墙雕着云凤天宫,步惜欢按下凤头,方才凶险忽生时殿内乱成一团,远隔一道大殿,他竟看清了元敏进入密道时按了何处。但如同假安鹤盗取龙武卫兵符时那般,密道开启后,机关便改了,再按下时已是杀招!

    步惜欢就立在殿墙前,比离那两盏梧桐凤灯近得多,凤喙里射出的依旧是细长青黑的毒针,步惜欢依旧没有动。

    他未动,凤喙却毁了。

    殿墙上雕有凤凰九只,他慢悠悠抬手,一个一个地按,身后是刀光剑影,面前是毒针来往,机关错一个毁一个,毁尽之时,殿墙开了。

    步惜欢孤身入内,拾阶而下,密道两旁青石铺地,白壁凤灯,灯烛为引,密道渐阔,没多久便看见一间大殿,元敏正襟坐于金碧辉煌的尽处,四面看起来已无去路。

    步惜欢在密道口停下,依旧离元敏很远,仿佛嫌弃靠近她,只打量了眼这密殿,道:“倒是华美,怎无出路?枉朕还以为要费些工夫才能见到太皇太后。”

    元敏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抬眸望远,意味颇深,“深宫似海,自古进来的就只有一条没有出路的路,那就是只能往深处去,直至走到暗无天日的阎罗殿。”

    元敏端坐在金碧辉煌里,仿佛这密殿已是暗无天日的尽处,再往前走,便是阎罗殿了。

    “看来,今日是要我先行了。”她笑了笑,看向步惜欢,“我与步氏皇族的恩怨今日终于能有个了结了,既然被你找到了,那便是我输了。愿赌服输,你不是恨了我二十年?那便来取吧。”

    步惜欢未动,只淡声道:“还是太皇太后过来吧。”

    这话漫不经心的,密殿里的大风骤起时却势若雷霆,元敏猝不及防被那风从凤座上带起,她的手先前便放在凤座扶手上,临起时狠狠一扣,指甲啪地断裂,人被那大风引着扑向步惜欢时,步惜欢的头顶上忽然传来石门滑落之声!那石门设在密道口和密殿的交界处,步惜欢正好站在那里,那石门在眼前落下,眼看着便要将他和元敏隔开,男子衣袖一抬,那千斤重的石门落势一顿,石门下红影一掠,步惜欢起身时,石门已在他身后落下,而元敏落在地上,离他三丈之遥。

    步惜欢回头淡淡地看了眼石门,元敏仰头大笑,方才那淡漠生死之态已不复见,看起来有些癫狂畅快。

    “你终究还是进来了,我说过这密殿没有出路,石门已落,凭你有大罗神仙之力,也出不去了。”元敏环视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密殿,“这本身我为自己留下的密陵,如今有皇帝陪着,想必在那阎罗殿里也不孤单。”

    *

    这一刻,五城巡捕司的一间废旧仓屋里,隐卫带着暮青和元修从密道里出来。城楼被晋王一党占了,谁都不敢靠近,他们在等宫里的圣旨,但与其枯等,不妨尽可能地潜近,暮青知道内外城之间的那条密道并非只有前后两个出口,必定还有别的地方可通,一问之下,果然有!

    隐卫带着他们到了五城巡捕司里的仓屋里,这里已是离城楼最近的地方。

    城楼就在前方不远,暮青和元修避在窗后,透过结了蛛网的破烂窗纸往外看,隐约可见城楼上一排排被绑着的华家人,身后有乱党执着刀,来回巡视内城的动静。

    城墙上泼着两道血迹,应该已经干了,风从城楼上吹来,却隐隐可以闻见些血腥气。

    这血腥气不浓,元修却眉峰一压,眸底乍露惊意,忽然纵身而起破窗而出,过官邸,掠长街,直上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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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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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愿来世可为男儿

    元修掠向城楼时,身影在青空下迅如鹞鹰,惊了城楼上的人。

    “何人?”

    “射箭!”

    城楼上安着重弩,呼喝声落下之时弩箭呜声破空,贯日而去,其势直透来人的胸膛!

    元修人在空中,见那弩箭当胸而来,袍袖一卷,大风扫得那弩箭猛地一沉,元修顺势踩着那弩箭鹞跃而上,逼近城楼。

    “射箭!射箭!”城楼上的乱党头目连声呼喝,华家的人被绑成排押在城楼前,他却没下令斩杀人质。

    杀人质也没用,来人既敢强上城楼,必是不将华家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

    “杀了他!快!”眼看着来人离城楼越来越近,那头目边呼喝边焦急地举目远眺,哪知刚抬头,前方的人却不见了。

    人明明在半空中,怎会没了?

    那头目一惊,扒着城楼便往下看,这一俯身,但觉下方有风拍面,凛硬如枪。他的影子遮住了枪头,不见寒光,却闻风声贯耳,大风扫过两鬓,他仰起头,看见血溅晴空,血点子落在脸上,尚觉温热。

    那人睁着眼直挺挺地倒下,生机散尽前看见一人跃起,脚踏城楼而立,衣袂展若黑云,杀气似塞外风雪,煞人喉肠!

    元修?!

    乱党看清楚来人,惊诧万分,但见元修手握弩箭,拳背青筋狰狞,指缝里滴出的血落在城楼的青砖上,鲜红刺目。那是他的血,半空中徒手夺弩矢,疾驰的矢刃割破了掌心。

    箭头箭身被血染红了一寸,那是乱党头目的血,被他一箭将下颌穿出个血洞!

    华家人目露喜色,乱党举刀齐砍!刀刚落下,众人一齐仰头,见墨黑的衣袂遮了日头,元修往城楼那头儿纵去。

    *

    那头儿,血从城楼上泼下,泼在元广高举的手书上,血点子溅了他一脸,温热,咸腥。

    百官吸着气,眼珠子上下一移,目光定在元广靴尖前的一颗头颅上,那头颅华髻已乱,金簪翠钗散了一地,乱发遮着半张仰面朝天的脸,另外半张脸被血和泥土糊住,已看不清本来的面容,唯有城楼上那披着华裳的身子尚能看出女子生前的尊贵,只是那华裳已被腔子里喷出的血染红,观之触目惊心。

    “娘!”元钰惨呼一声,断臂之痛尚在,母亲又在面前惨死,她眼前一黑,却因被点着**,根本就晕不过去。

    她的惨呼惊醒了元广,他踉跄一退,险些跌倒,被身后的宫人扶住后竟无力凭一己之力站起。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城楼,染血的手书被捏成一团,“你……你……”

    元谦长笑一声,像是毫不在乎想要的手书被揉烂了,反而因手刃了继母而畅快不已,“这贱妇总算死在了我手上!害我妻,杀我女儿,一刀了结了这毒妇算是便宜她了!”

    华老将军和华郡主的两个哥哥痛呼一声,扑向城楼下躺着的那颗头颅,听见元谦的话,华老将军明知还有华府的家眷在他手中,难以轻举妄动,仍旧怒指城楼道:“老夫必杀你!必杀你!”

    元谦不怒反笑,笑得更加开怀痛快,笑罢看向元广捏着的手书,笑道:“爹的手书写不写其实都无关紧要,只要你的骨血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相府的一切自然是我的。”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往身后一扫,不紧不慢地将华郡主的尸体往旁边一推,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而后将帕子随手一丢。

    那一丢看似随意而为,城楼下的风吹上来的风却卷着那帕子飘向后方。血帕在青空下一展,遮了日头,却遮不住从城楼后方纵身掠来的人影。

    那帕子扑向元修的脸,挡了他的视线,他却未停,一箭挑破了那血帕,挥臂一甩!正是这一刺一甩的时机,元谦掷刀而去,刀尖向着元修的心口!

    此变惊了众人,百官皆不知元修为何会从内城的方向上了城楼,此刻危急,也没人有心思去想,甚至连出声警示的时间都没有,那刀尖便到了元修的心口!

    元修不挡不停,任刀扎来心口,只望着元谦。两人的目光接上的一瞬,刀尖触上神甲,无声而落,元谦目露惊意,元修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望见了元钰洒血的断臂和倒下的无头尸身。他曈仁儿一缩,气息一乱,内息忽滞,猛地从高处跌下,砸在青瓦上,连同碎瓦一同滚下。

    刀比人先落地,元谦足尖一挑,刀光似清辉,在人眼前打着转儿一卷,入得手中顺势斩下!元修单膝跪地,明知有险而不避,提着弩箭便往前一送,直刺元谦的丹田!

    元谦屏息凝神,收刀疾退,元修起身之时,他已避到了元钰身后,拿刀抵上了元钰的喉咙,淡淡地道:“六弟到底还是上了这城楼。”

    元修眸底充血,双拳紧握,弩箭在拳心里碎成齑粉,揉进割裂的伤口里,生生堵了那涌出的血,疼痛却没有进到心里。在望见城楼上的惨象时,他的心便已痛至极致,再痛已无知觉。母亲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他身旁,断臂的妹妹就在他眼前,他却不看——不愿看,不忍看,不能看。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

    这杀他母亲伤他亲妹的人是他敬若大哥的兄长,今日成了死仇,不是他死,便是他亡。

    元修不动,也不说话,心中尚有一丝理智残存,那便是他的妹妹。

    胞妹尚在,不可轻动。

    元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虽然元修

    扯了扯嘴角,虽然元修的眼底犹如深潭,什么也看不清,但兄弟多年,他太清楚他的软肋,于是将刀刃深深地往元钰的脖子上一押,“我刚刚才跟爹说,杀尽他的儿女,相府的一切便是我的,而后你便来了。既然来送死,那就动手吧,你和她总是要死一个的,以六弟的性情,若只可活一人,必会选择至亲,可对?”

    元修没有回答,依旧不动。

    元钰闭上眼,将眼里的泪光忍了回去。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在她幼时就离家戍边,相处的时日不长,却从未有过疏离陌生之感。终究是一母同胞,她了解他,哪怕知道五哥说的是谎话,哪怕知道他自裁后,五哥一样不会放过她,他还是不会舍弃她。

    其实,她知足了。

    元钰睁开眼,少女的脸已惨白如纸,无力多言,唯有睁眼那一刻的目光坚如铁石。没有道别,没有流泪,她只张开口,合力一咬!

    血噗地从口中喷出,衬着少女惨白的脸色,殷红刺目,惊了元修,也惊了元谦。

    “钰儿!”

    元修向元钰奔去,元谦皱了皱眉头,嗤了一声,懊恼,嫌恶,见元修奔来,抬手一拂,元钰的身子顿时便如一片残叶般跌下了城楼。

    风从城楼下吹上来,并不凉,反而有些舒适,一息尚存的少女仰望着城楼,含血的嘴角轻轻扬起,神情轻松。

    她自幼就与盛京城里的士族小姐不同,不喜刺绣女红,不爱琴棋书画,独爱骑马射箭。天下人皆道她尊贵如公主,却不知她也苦闷。她可以骑马射箭,却不能披甲从军;她可以策马驰过盛京城里的每一条长街,却永远也驰不出巍巍皇城的城门;她的马是宫里驯服温顺的御马,马术再花哨精湛也骑不得边关神骏不羁的战马;她射的是校场上年年日日不变的箭靶草人,百步穿杨也永无满弓射胡虏的一日;

    她是相府的嫡女,也是金笼里的雀儿,衣食无忧,却绑了她的一生。生为女儿,注定要生这繁如三千青丝的忧愁,注定一生只能看着一城一府,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生依着男儿,看得见天高,却看不见海阔,这世间的女子从来就不能做自己。

    不过她终究可以做一回自己,哪怕是选择死路。

    这一生短短十五载,未享夫妻恩爱,未尝儿女天伦,但终究是幸的,爹娘宠爱,兄长疼爱,衣食无忧,饥寒不侵。纵然有一人的疼爱是假的,纵然心悦之人是错的,但总归身在其中时都是欢喜开怀的。

    那少年,亦或说那少女,她或许是这世间仅有的不被礼教所缚的女子,她终于知道为何她会心悦一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因为她有着她向往羡慕的东西……

    可是今日她差点错得离谱,当她不愿意随六哥上城楼的时候,她险些将她当成了不念战友情义的贪生之辈。当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五哥,又看错了他,这一生实在是失败透顶,六哥明明在外城,却从内城上了城楼,想必是她假装逃遁将六哥引走的,为的就是另寻救人之法。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谁以命相救,生难由己,死可由已,她亦有想以命相护之人。

    少女乘着长风仰望愈渐高远的城楼,望着那探身唤她的人,意识渐渐模糊。

    六哥……

    钰儿先走一步,五哥再没什么能要挟你了。

    莫为我悲,我很欢喜,来这世上走一遭,总算不是毫无用处。

    莫为我恨,我无怨悔,愿来世可为男儿,愿生者一世长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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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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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看这文名就知道是现言,大珠好久没写现言,手痒,于是写了。

    这是一个构思了很久的故事,用了很多心思,望喜欢现言的妞儿们支持下~

    ( )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我这一生

    元钰跌下城楼的那一瞬,元修纵身飞出,杀气自身后逼近他的后颈!

    元谦方才掷刀未伤到元修,已猜出他身上穿有神甲,因此再生杀招便直取元修的头颅!

    孟三大喝一声,扬鞭策马,直冲城下,人未到,已伸出双手去接元钰。

    元修见势在半空中一旋,黑风般回扫城楼,刀尖被震得连声嗡响,刚猛之力顺着刀身直传向元谦的手腕,元谦松手,抬袖一拂,隔空运力,刀身经不住风雷之力的撕扯,铮地折断!两截断刀崩下城楼,元修展臂一捞,将半截断刀掷出,断刀嵌入砖缝的瞬间他一蹬城墙踩着断刀借力而起,墨袖一抬,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那半截刀尖,那刀尖割得掌心鲜血淋漓,墨袖翻舞间若黑云里出红电,划天裂地,直劈而下!

    那霹雳之势连城台都可崩催,元谦堪堪一避,那刀尖却从他肩头划过,削锦衫如割薄纸,衣衫下有血噗地涌出!

    元谦目光惊沉,他幼时忍受针法洗精伐髓之痛暗修密功,但元修自幼习武,后戍边征战十年,战意之盛煞气之烈非他能极,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小看过元修,但没想到他受了内伤还能有此功力!

    元谦捂住肩膀踉退后,见那断刀从一架重弩旁射过,伤了他,竟威力不减,一刀断了牙弦,嵌入了地上的青砖里。他往那方向一瞥,见他的人持刀押着华家人正往这边奔来。

    元修的目光向那方向一扫,墨袖猛地一卷,大风扫得奔来的乱党步伐一顿。

    正是这一顿的时辰,地上的断刀被大风拔出,看似射向乱党,却半路一折,回刺元谦!

    也是也一顿的时辰,乱党那边忽然生乱,元谦刚避开杀招,一仰头,见城楼上空飞起数颗人头,日头当空,血珠如线。就在他仰头时,元修杀至,两人缠斗在一起,人头沿着青瓦滚来,未落地,城楼那边便传来连声惨叫。

    一名乱党趁乱逃出,刚转过廊角,一道寒光便射入腿窝,他单膝跪倒,尚未抬头,便被人将头一按,眉心正磕进被断刀斩断的牙钩,血珠许久后才从那人的眉心涌出滴在地上,一人从那人身后站起,白袍银甲,风姿清卓。

    暮青!

    方才元修忽然掠向城楼,暮青便知道城楼上必定出了事,元修驰骋沙场已久,对血的敏锐胜过她,加之他功力甚高,隔着那么远都能闻出血腥味来不足为奇。事发突然,已不能再等宫里的旨意,暮青当机立断,在乱党被元修吸引了注意力的工夫率人摸近,而后见机杀上了城楼。

    “低头!”暮青冷喝一声,清音之中未含内力,却有冲破云霄之势!

    元谦和元修缠斗的间隙望来一眼,正见暮青扣住袖甲,杀气如电,不见兵刃,唯见日头下有细如蚕丝的寒光一纵!

    元谦仰身便避,丹田前却传来铁石般的掌风,他顿时足尖点地,在空中一个急旋身,绵柔之力绞着刚烈的掌风,一地瓦碎旋空飞射,去势如弹,厉若刀锋。

    暮青转身,作势要避,刚转身便倏地停步,低头看向脚旁的一滩血迹,目露惊色。

    元谦在旋身之势刚去,眼见着元修杀招霸烈,瞥见暮青怔住,落地之时拈过一片碎瓦便向她射去!

    碎瓦之声破空而来,暮青忽然抬头,目光冷若寒霜,哪里还有方才的惊色?

    那血泊里有样东西,与血混为一色,别人或许看不出来,暮青却一眼便能认出,她刚才出手时就在血泊旁,早就看出那是半块舌头,方才不过是演戏。

    元谦明白中计之时已晚,城楼的窗子里忽然射出一道冰丝,那人的手**力比暮青高得多,但见那丝残影般晃过,若千刀似万针,处处是杀机。元谦此时杀招刚出,正当收势之时,躲那窗内的杀机尚来不及,元修的掌风已至,他勉强向后仰避,胸口却仍被那掌风击中!元修练的是至阳之功,掌风刚劲,纵然元谦仰避时躲过三分掌力,那七分却仍然让他噗地喷出口血来,脚底一滑,跌下了城楼!

    城楼下,元钰已被放到了地上,那半截断手被拼在身侧,伴着华郡主的头颅。少女闭着眼,神态安详,嘴角尚有一丝残存的笑意,元广跌跪在妻女身旁,悲痛已极。

    圣驾及百官尚在,四周静悄悄的,自先帝暴毙,元相摄政,这二十多年来,大兴的江山已明着姓步,暗里姓元,今日之前谁也想不到元家会落得这般狼狈的境地。而圣上夺了皇宫,今日江山会落入谁手,满朝文武的生死富贵又系于谁手?

    长久的静默,直到有人指着城楼高处惊呼出声,百官一齐抬头,才看见元谦跌下了城楼。

    三丈城楼,元谦含血跌下,长风鼓起华袖,翩若青鸟,百官屏息惊望之时,忽然有人冲出人群,手里握着把刀,步态跌跌撞撞,神情悲怒癫狂,奔到城楼近处,举刀便迎着元谦刺向上空!

    百官惊心,但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广!

    元谦跌下时远离了城墙,正设法借力,忽觉杀气刺破长风而来,直指他的后心!他顾不得心脉钝痛,强行运力当空一旋,翻身便是一掌!掌力逆长风而行,一掌断了刀身,刀尖反崩,噗地刺入了举刀之人的喉咙!

    长风呼啸,铮音不绝,刀入血肉之声沉闷短促,元广踉跄一退,眼望着元谦,手指着青空,喉口汩汩地冒出血来,吞了森白的断刀。

    “爹?”元谦离地仅余一丈

    ?”元谦离地仅余一丈,竟忘了反应。

    元修纵下城楼,凌空一掌,直贯元谦的后心!

    骨碎之声如晴天落雷,元谦噗出的血溅在元广的脸上,元广踉跄着跌倒,眼看着元谦就要砸中他,元修凌空踢出,借力而落,元谦砸向一旁,百官呼啦一声散开,见元谦重重跌下,元修奔向元广。

    那崩断的刀尖嵌在血肉里,割断了喉管,元广口中涌出血沫,看人已是眼白多,瞳散如将死之人。

    “爹!”元修双膝跪地,噗通一声,日头照着七尺男儿的项背,曾经英武豪烈可顶天立地,而今伏地痛极难立。

    元广张了张嘴,血从嘴里咳出来,想说话却已不能出声,他只抬了抬手,指了指元修,指了指元谦,指了指城门。

    厚重的城门隆隆一响,从里面搅动开时,阳光从门缝里透出,仿佛一道金毯铺向长街,迎江山之主天下之君进城入殿。

    元广伸着手,看着城门缓缓开启,看着白光渡来指尖,虚虚一抓,一手空无。

    这一生的江山大梦,眼看着将要到手,却在血里化作泡影。这一场江山大梦做了半生,嫡妹入宫,痛失皇儿,嫡子无心天下,庶子图谋兵权,那嫡庶身份尴尬的儿子弑父杀母,逼死嫡妹,计杀兄弟,欲谋江山……到头来皆是一场空争斗。

    城门里走出一人,雪袍银甲,年华正好,那风姿似这富丽江山里的一抹天青色,丹砂难着,浓墨不染,披一身白辉,却与青天同色。

    那盯着城门的苍老双眼渐渐翻出眼白,抓向城门的手缓缓落下,打在青砖上,咚的一声,不知敲在了谁的心头,城楼下一片死寂,百官望着那立在城门口的少女。

    “乱党已诛,城门已下,即刻起文官弃轿,武官弃马,卸兵甲入城,进宫陛见!妄言者,诛!妄逃者,诛!”少女的声音似清冽的寒风,一番话似含刀光剑影,悬于百官头顶,不由人反抗。

    百官提着心,心里皆疑——圣上就在城门外,为何不传口谕,而由新后代传?

    正生疑,帝辇里一道红影掠过,百官仰头,见那红影掠向华老将军,落地之时长剑出袖,已搁在华老将军的颈侧。那人一揭面具,露出张与圣上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孔来,冷喝道:“拿下华家父子,百官进城入宫!”

    御林军闻令将百官团团围住,华家两子见父亲被挟持,家眷仍被绑押在城楼上,不敢轻动,只得受缚。

    百官惧惊,懵然无措。

    西北军在这态势里一齐望向元修,元修跪在至亲的尸身前一动不动,春日照着男子的背,却始终照不到他的脸。

    “爹……”这时,虚弱的声音传来,元谦在三丈外,将手伸出。

    面前忽然有黑风卷过,元谦如残叶般滚了两圈,仰面朝天时脖子被一只手狠狠掐住。元修依旧低着头,除了元谦,无人看得清他的眼,那是一双血丝密布的眼,似深潭化作血池,杀意滔天!

    那杀意却被一只手按住,暮青站在元修身后,问元谦:“为何杀了我爹?”

    她不知元谦与柳妃的事,但隐约猜得出来,事到如今,那些过往她已不想知道,只执着一个缘由,尽管这缘由她也猜得到。

    元谦笑了笑,目光随笑意而远,仿佛想起那年的江南六月的雨。他一生里第一次到江南,见到兰月尸身的那天下着雨,刺史府里,他扮成安鹤所带的宫人混在其中,却只能远远看着那尸身。江南六月已是夏天,那天却刺骨得冷,像孩儿刚去那夜,他想起那夜怀里的凉,只看着兰月的尸身,便觉得冷入骨髓。

    爹杀了兰月,顺手让圣上背了残杀宫妃的黑锅,圣上不肯背这黑锅,下旨验尸彻查,来验尸的却不是稳婆,而是仵作。兰月在天下人眼里已是妃嫔,圣上竟丝毫不顾她的名节,让她死后也要蒙羞。

    那验了兰月尸身的老仵作,他怎么可能让他活?正好安鹤奉懿旨到了刺史府,他便在下过鹤顶红的毒酒里又下了毒阎罗,如此人是被毒死的,既可不露痕迹,又算他亲手给兰月报了蒙羞之仇了。

    那天起,他走出刺史府,余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报仇。

    那天起,一人走进了刺史府,从此从军入朝,也只有一个目的,那也是报仇。

    他的杀妻害女之仇,她的杀父之仇,从此不共戴天,注定了今日。

    他这一生寂寞渴求,到头来不是未遇见,只是一念之差,错过了。

    那天去追兰月时,他本可让晋王的人假扮他,却担心离京太久,一旦扮他之人露了破绽,多年所谋便要毁于一念。

    一念……

    一念之差,兰月付了性命,而他多年所谋也终毁于今日。

    “六弟……”元谦看向元修,那掐着他脖子的手和血红的双眼就在面前,对他来说却已然模糊,他看见的竟是年少时一同在府里的时光,“你我这一生,终究是被一个元姓给辜负了,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他愿如何,男子没有说出口,只是一笑,诉尽了一生的悲凉。

    元修未动,直至指腹下的脉息渐顿渐停,他的手才渐渐发起抖来。男子深深低下头,两行热泪灼着五脏六腑,那手狠狠掐着已死之人的脖颈,却终究没有捏断。

    我这一生,从志向与至亲不同那日起就知是苦,宁愿挣扎着也要去边关,只因不愿被这元姓辜负。辜负我的从来就不是元姓,而是至亲背叛,是你啊……大哥!

    你若肯早说,哪怕爹娘不愿,姑母不愿,世人皆不愿,这世上帮你之人也必有我一个!

    为何不说?为何不信?竟至今日,弑父杀母,逼死钰儿,至亲死尽,了结一生?

    男子跪于兄长面前,久未动。

    暮青也望着元谦,许久未动,不知过了多久,她仰头看了看青天,父仇已报,这一路的担子,是当卸下之时了。

    然而,正是她仰头的一瞬,元修的身子忽然一僵,猛地起身,没有一句交待,纵身翻过城楼,直奔内城而去!

    此事突发,暮青回身望着城楼,觉得元修应该是想进宫,元家之人今日并非死尽了,而是还剩一人——元敏!

    步惜欢已进宫多时,圣旨一直未到,宫里不知是何情形?

    暮青这才觉出步惜欢进宫的时辰有些久,而元修刚刚经历丧亲之痛,势必不容元敏再死,他这一进宫……

    “百官进城!进城城关闭城门!”暮青转身传令,城楼上下依令而行之时,一物忽然破空而来!

    暮青闻声转身,一条绳索忽然将她套住,她尚未来得及看清绳索那端是谁,便被一道猛力凌空扯起,飞过百官头顶,落在一匹战马上,被人牢牢捆住,策马驰出,向着外城的城门!

    ------题外话------

    这章剧情跨越比较大,后面刹不住了,群摸~= ̄w ̄=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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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介绍:
【一句话简介】
这是一个法医学家兼微表情心理学家,在为父报仇、寻找真凶的道路上,最后找到了真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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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有点简单,但其实有点曲折。好吧,还是看正经简介吧
***
开棺验尸、查内情、慰亡灵、让死人开口说话——这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干了。
西北从军、救主帅、杀敌首、翻朝堂、覆盛京、倾权谋——这不是仵作该干的事。
暮青也干了。
但是,她觉得,这些都不是她想干的。
她这辈子最想干的事,是剖活人。
剖一剖世间欺她负她的小人。
剖一剖嘴皮子一张就想翻覆公理的贵人大佬。
剖一剖御座之上的千面帝君,步惜欢。
可是,她剖得了死人,剖得了活人,剖得了这铁血王朝,却如何剖解此生真情?
待山河裂,烽烟起,她一袭烈衣卷入千军万马,“我求一生完整的感情,不欺,不弃。欺我者,我永弃!”
风雷动,四海惊,天下倾,属于她一生的传奇,此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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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版简介】
大兴元隆年间,帝君昏聩,五胡犯边。暮青南下汴河,寻杀父元凶,选行宫男妃,刺大兴帝君!
男妃行事成迷,帝君身手奇诡,杀父元凶究竟何人?行军途中内奸暗藏,大漠地宫机关深诡,议和使节半路身亡,盛京惊现真假勒丹王……
是谁以天下为局谱一手乱世的棋,是谁以刀刃为弦奏一首盛世的曲?
自边关至盛京,自民间至朝堂,且看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且听一曲女仵作的盛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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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中涉及法医和心理学内容皆参考资料而来,有夸张之处,请勿考据深究。
读者留言,无事必回。如遇不可抗力因素(生病、请假等),以上优点也可以当做没有。
一品仵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仵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仵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