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两箱罪证引发的争论
朝堂上,从不缺阴谋诡谲。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为人知的野望或者说理想,而诡异的是,几乎没有人会认为自己的理想是错误的。
从这个角度出发,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人因为自身的但却、懦弱、无能等种种原因而选择将自己的理想深埋,坐那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这种人占据了终生的九成九。而另一种人呢,他们有能力,有坚持,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信心和力量,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一切,这种人太少太少,但他们无疑是可敬可畏的。
当这些凤毛麟角的少数人聚集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呢?他们会寻找与自己志同道合者,而后打压背道而驰者,从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是错误的,因为如果他们对自己又丁点的怀疑,他们也走不到如今的这一步。
当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时候,矛盾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既然说服不了对方,那便唯有消灭对方这一条路,而想要消灭对方,便要无所不用其极,欲成大事,当有舍弃一切的决心。
不可否认亦无法调节的是,姬溪的存在阻碍了太多人理想的进程,只此一点,便是取死之道,所以,针对姬溪的刺杀从未断绝过。
而这一次的刺杀,更是少有的凶险,这让姬溪不得不慎重对待,所以,他下了死命令,必须要揪出幕后主使。
然而,这三山和三水便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查不到任何他们的线索。如果他们果真是江湖游侠的话,以他们的本事,必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诡异的是,张统派人百般打探,却从未有人听说过二人的名号,更未有人能根据描述出的容貌而辨认出别的姓名。
如此一来便只有两个可能了,其一,三山和三水是隐士,其二,此二人是死士。只有这两种可能才能让他们不被世间所熟知。而如果他们是隐士的话,为了天下百姓而出山刺杀姬溪的可能性有多少呢?太过微乎其微了,所以,他们只可能是死士。
能让如三山三水这等武艺达到化境的强者做死士的,能是普通人吗?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姬溪着令张统严查长安境内的富户及百官。
之所以不再继续向外探查,一来是因为范围太大,无法排查,二来姬溪总有种直觉,那个幕后的人就在这长安城内,就在自己的身边。
三水已经了无音信,而且姬溪也知道,凭他的武艺就算还在长安城内,等闲之人也绝对发现不了他。不得已之下,姬溪只能选择最古老,最繁琐的排除法,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就算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
此次排查的范围极大,引起的轰动自然也很大,是以不几日便惹的长安城内怨声载道,于是,弹劾姬溪的奏章像雪花似的落满了皇帝刘协的案台,然而皇帝却置若罔闻,几次三番的前往姬府看望姬溪却一个字也没提。
更有甚者,当一日的早朝上,数位官员联名上书,指责姬溪僭越朝纲时,刘协当场勃然大怒,喝曰:“姬太傅于朕,亦兄亦父,杀他如若杀朕,尔等当齐心协力,为朕找出奸逆小人,再言僭越,视同谋逆。”
这番话说的极重,虽然仍旧改变不了一些人觉得皇帝被姬溪蛊惑的认知,但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行弹劾姬溪之事。
就这样,姬溪在无数人的咬牙切齿中,将排查蛮横的进行了下去。
令姬溪没预料到的是,在寻找那幕后主使的过程中,张统竟阴差阳错的收集到了朝中大半官员的罪证,这些罪证有大有小,堆积起来竟装了满满两个大箱子。
排查在继续,姬溪却对这两个大箱子泛起了愁。
恰逢贾诩入自南阳入长安述职,姬溪便将他和吕春一块了叫了过来,问他们该如何处置这两口箱子。
贾诩沉吟说:“公诸于众,趁此机会将朝堂换血,使朝中成铁板一块,彻底的杜绝后顾之忧。”
吕春亦沉吟后道:“暂且封存,却向有罪之人透出口风,迫使他们谨言慎行。”
贾诩反驳吕春:“当此天下大乱,唯有拧成一股城重拳出击方能奏效,此乃握拳之良机,焉能妇人之仁。”
吕春却不苟同:“朝中百官或有罪责,但若全部除去,关中必然大乱,得不偿失,而留中不发,却可使百官更加心生将功补过的想法,如此一来,势必更加的殚精竭虑,岂不大善。”
贾诩:“悖逆小人,留之何用?”
吕春:“水至清则无鱼,不可以偏概全。”
双方各执一词,当着姬溪的面就吵了起来,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搞的姬溪更加的拿不定主意了。
二人正在辩论时,忽报天子架到,原是刘协又来看望姬溪了。
刘协进屋时,左手牵着刘民,右手牵着飘雪,正在低声的和两个孩子说笑,没有什么架子,待见到吕春和贾诩也在,这才正色,放开了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恢复了天子的威严。
见状,吕春毫不惊奇,贾诩却在心中暗叹:原来,天子和姬府的关系竟然这么好,瞧这架势,天子显然把姬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二人恭敬的参拜刘协,姬溪没有行礼,只是淡笑着让刘协坐。
刘协让吕春和贾诩不必多礼,坐到了姬溪的床边,问了几句姬溪的伤情,而后看到了堂中的两口箱子,便问那是什么?
本也没有隐瞒刘协的必要,,而且姬溪也想考验下刘协,于是,便将这两口箱子的由来以及吕春和贾诩的意见具皆叙述开来,而后询问刘协的意见。
当刘协听闻这满满当当的两个大箱子中装的全是朝中官员的罪证时,他的恼怒是溢于言表的,这可是实打实的罪证,毫不惨杂政治利益的罪证,这些罪证,只能在证明某些人的私心和贪婪。
刘协实在没有想到,在此国家危难之际,竟还有这么多官员为了一己私利而贪得无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子的手腕和意志
姬溪满怀期待的注视着刘协的神色变幻,他虽然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但并不妨碍他想从刘协口中听到一些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刘协沉吟了好一会,终于开口:“大哥,烧了吧。”
闻言,姬溪的目光一亮,笑道:“你不想看看?”
刘协说:“想看,但不能看,我若看了,面对他们的时候必然无法保持一颗公正的心,如此一来,必然会因为偏见而影响我的判断。所以,还是不看的好。”
姬溪欣慰的点点头,再问:“这么说,你不打算追究他们喽?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不,容忍是有限度的,此次不追究,若是再犯,决不轻饶。”
姬溪颔首,欣慰而笑,不是欣慰于刘协此决断的对错,而是欣慰于刘协终于有了自己的决断,有了一个君主的决断。
刘协这般说,基本上等于同意了吕春的建议,姬溪本是在而这之间徘徊,但知道了刘协的倾向之后,姬溪的决心也定了下来。
于是,姬溪说:“那便烧了吧。”
姬溪一语定音,贾诩的建议被否定,然而贾诩却没有任何的羞愧和不好意思,反而继续建议说:“臣认为,烧可以,但要烧的有讲究。”
刘协对贾诩并不熟悉,是以对贾诩在这个时候还要发表意见感到有些好奇,不过,他紧接着看到了姬溪的表情,那是一种信任,于是,刘协说:“爱卿有何良策,尽请说来。”
贾诩说:“臣建议,这两口箱子应该当着百官的面烧,并且,陛下应重责吏部和刑部,以明陛下之志,慑百官之魂。”这就是贾诩,从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他一直在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一计不成,那便再行一计。
闻言,姬溪、刘协和吕春三人具皆陷入了沉思,良久,姬溪言:“文和之言甚好,望陛下从之。”
吕春中肯的说:“文和兄所言,恩威并施,春受教也。”
刘协有些震惊的看着贾诩,似乎今日方知贾诩的奇才,而后说道:“爱卿所言,鞭辟入里,以毫发慑众心,朕受教了,便依此计行事。”
一锤定音,第二日的朝堂上,百官上朝之处,便见到了殿中摆放的稳稳当当的两口大箱子。朝议之处,刘协并未多言,只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朝局。
当朝议将完未完之时,刘协却冷不丁的问:“诸位爱卿可知,这两口箱子中装的是什么?”
因为张统的调查从未外泄之故,是以百官对箱中之物一无所知,听到刘协的垂询,百官们一无所觉,理所应当的回应不知。
见状,刘协笑曰:“诸位爱卿可以打开看看。”
百官们不敢造次,最终还是赵谦迈步出列,当先打开了箱子,取出一卷查阅。
仅片刻,赵谦怒目而视,重重的哼了一声,扫了殿中一人一眼,而后又拿起一卷,看了几眼后怒气更甚。
其他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许是心怀鬼胎,又或是没猜透刘协的意思,是以一时间踌躇不前。
这时,珠帘后的何后开口:“陛下,箱中装的是什么?”
说起这何后,也真有意思,她垂帘听政已有四年,却一点建树也没有,是以初始时极力拥护她的诸多大臣相继舍她而去,种拂被杀更是令其断一臂膀。而且,刘协这两年也渐渐的有些天子的威严,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如此一来,她垂帘听政的做法便有些鸡肋。按理说,她最明智的做法是退入后宫,令谋他法,然而,她却偏偏不下去,似乎是打定了注意非要在那珠帘后面赖到刘协行完冠礼正式成人。
刘协今年十六岁,夫礼,始于冠,男子二十,冠而字,也就是说,何后理论上还能在那珠帘后面坐四年。
照姬溪的话说,何后这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明知道自己坐在那里一点用都没有,还非得要坐在那里恶心别人。当然,这话只能在心中腹诽,没人敢说的出口,而且,何后的地位摆在那里,谁也不能真的对她视而不见。
于是,刘协恭敬的回答:“回太后,朕也没看过,想来应该是些有趣的东西吧。”顿了一下,对百官们说:“爱卿们别愣着了,都去看看吧。”接着又吩咐:“来呀,给太后拿几卷上来。”
天子已经命令,不想看的人也得看了,于是,百官们纷纷围了上去,各自开始查看。而后,有人开始愤怒,如赵谦,蔡邕等,有人开始打颤,如华歆,赵岐等,更有些不堪的,直接被吓的瘫软倒地。
糟乱过后,朝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不管是何后还是百官,不管身处那个阵营,没有先行开口,良久,刘协问:“诸位爱卿,有何感想?”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帝王,在今日,第一次问责满堂诸公,他并不色厉,却足以让诸公胆寒。
没有人回应,百官们却跪倒了一大片。刘协对跪着的人视而不见,反而注视着尚还站着的人,片刻后,对赵谦说:“赵尚书,你可知罪?”
闻言,赵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继而神色大变渐至满面羞愧,立刻伏地请罪:“老臣有罪,罪不可恕。”
刘协再看向蔡邕,问了同样的话:“蔡尚书,你可知罪?”
蔡邕长长的叹了口气,伏地拜曰:“老臣知罪。”
刘协看向堂上尚还站着的其他人,再问:“尔等便没有罪吗?”
众人神色犹疑,片刻后相继伏地跪到,同呼曰:“臣等有罪。”
刘协沉默着摆摆手,两个太监自后殿走出,将那两口箱子搬了出去,片刻后,殿外烧起了两堆火。
这一切都是在百官们的注视下完成的,百官们惊惧之余却放下心来,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法不责众,刘协应该不会重责他们。
确实,刘协确实没有重责他们这些人,刘协甚至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但是,刘协却重罚了刑部和吏部,罚两部尚书降职留用,罚俸三年。
这处罚不轻也不重,重要的是其清晰的表达了刘协的意志,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若然再犯,必然严惩。
此举恩威并施,刘协在今日向百官们展现了自己的手腕和意志,其影响是深远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什么时代都会有八卦
在贾诩的建议下,刘协在朝堂上的恩威并施,堪称惊心动魄,然而,这终归只是一个插曲而已,姬溪甚至都没有参与,他的重心仍旧是放在搜寻三水及幕后的主使上。
排查进行了近一个月后终于进入了尾声,最终,张统将视线锁定在了工部尚书杨彪的身上。经过严密的监视之后,张统几乎可以确定,杨彪的府中定然另有乾坤。于是,他率兵蛮横的闯入杨府,几乎将杨府掘地三尺,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张统不死心,先后又闯进去了两次,可还是一无所获。
如此的两次三番,杨彪坐不住了,怎么说自己也是当朝尚书,位高权重,张统不过区区一军官,暂领城门校尉之职而已,如此作为,实在是欺人太甚。
杨彪当然知道张统是奉姬溪之命,也知道不管和张统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于是,他选择直接和姬溪接洽。
当日,姬溪伤势大好后第一天上朝,朝会后,杨彪拦住了姬溪,开门见山的说:“姬尚书可是怀疑我府中窝藏了刺客。”
姬溪也直截了当的说:“是的。”
杨彪怒声道:“你可有证据?”
姬溪平淡的说:“暂时没有,正在查证,杨尚书莫急。”
杨彪气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姬尚书这是明摆着要诬陷本官喽。”
姬溪:“唉,杨尚书此言差矣,我姬溪做事,向来实事求是,绝不会冤枉你的。”
杨彪:“既如此,姬尚书何不亲往我府中查探。”
姬溪笑道:“我怕再遇刺杀,上一次是运气好,若是再来一次,说不定我的小命就没喽。”
杨彪大喝:“姬溪,你欺人太甚。”
姬溪冷笑两声,说:“气大伤身,杨尚书要注意一些。”
杨彪怒瞪姬溪,重重的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看着他的背影,姬溪的眼睛眯了起来,经过刚才的交谈,姬溪确实没有从杨彪的身上发现任何的破绽,杨彪将甚为一个大臣却被无辜愿望的愤怒和急迫诠释的淋漓尽致,看起来真不像作伪。
姬溪不由得想,莫非真冤枉杨彪了?可从张统收集来的情报推断,这杨彪的行迹确实有些可疑。在监视杨彪的这数日里,杨彪消失了好几回,他是怎么消失的没有查出来,但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消失呢,绝对是心里有鬼。
再者,杨彪和何后的关系甚密,乃是何后利益集团的掌舵者,自种拂被姬溪斩杀之后,他更是何后最为倚重的重臣。
如此种种迹象表明,杨彪绝对有鬼,姬溪深信这一点,所以他立刻认定,杨彪是在他面前做戏。不可否认的是,杨彪的戏做的很好,可无奈何,姬溪不信。
所以说,杨彪注定悲剧了,经此一事后,姬溪非但没有打消对他的怀疑,反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杨彪的身上。
然而百般查探之后,却没有查出杨彪一丁点的破绽。这天,张统急了,面见姬溪时直接说:“主公,先前几次对杨府的搜查早已打草惊蛇,杨彪已有防范,不若直接将他抓了吧,严刑拷打,不怕他不交代。”
姬溪翻了个白眼,无奈的瞥了张统一眼,说:“抓,怎么抓,用什么名义抓?”
张统不假思索的道:“我等抓人,还要什么名义?”
张统的话无疑是大逆不道的,不过姬溪也没有训斥他,因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是如此的无法无天,久而久之,部下有这样的无解也情有可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姬溪之前做事无法无天是时势所逼,而今收服了西凉,又立足了中原,关中大势新成,一切刚刚步入正轨,此时最需要的是朝堂和睦,百官齐心,民众心向,姬溪之前的独裁专断不可再用,否则便相当于自掘坟墓。
这转变是循序渐进的,姬溪无法对部下明言,是以只能善加诱导,所以听到张统的这番话后,姬溪语气平淡的说:“非常之时,方能行非常之事,此时显然不是非常之时,所以必须按规矩办事,凡事都要将证据,没有证据,决不能动手。”
“可是……”张统欲言又止。
姬溪说:“没什么可是,继续盯着杨彪便是,他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张统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姬溪坐在书房中,盯着手中的一封请柬喃喃自语:“许劭,你不好好的在你的汝南待着,跑长安来干什么?月旦评,你一儒生,有何资本品评当代英豪?嘿嘿,郑玄也来了,这是要让长安热闹起来的节奏啊。我好像记得,这许昭和杨彪的私教极好啊,而且,听闻杨彪之子杨修曾求学于郑玄,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嗯嗯,有意思,长安要有意思喽。”
郑玄和许昭,此二人姬溪都没有见过,他们入过仕,但现在都是布衣。虽是一介布衣,但他们的名望却是实打实的,特别是郑玄,其在天下士子们心中的重量,比之蔡邕亦不遑多让,此二人几乎可以算的上当代儒学的泰山北斗。相比之下,姬溪对那风头很盛的许昭没什么感觉,在姬溪看来,如许昭这般人,跟后世的那些八卦记者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诡异的是,此二人虽未入仕,但都是来自曹操的势力范围,这便让姬溪不得不怀疑二人来长安的目的了,于是乎,自二人进入长安,姬溪便开始派人监视。
在姬溪的监视下,此二人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他们引起的轰动倒是巨大的。
进入长安的头一日,迎接他们的士子队伍足足排到了长安十里之外,之所以有这么多人,乃是因为此时正当秋季,对士子来说,秋天代表着会试,每年的这个时节,长安城中便会聚集非常多的学子,所以才会有这般轰动的场面。
也是在他们进入长安的第一日,蔡邕和数位朝中大儒闯入户部,强烈要求善待郑玄和许昭,吕春迫于压力,不得已破例给此二人各分配了一个宅子,并由户部出资,一日之间将这两个宅子布置的妥妥当当,仆人家具一应俱全。
而且,也不知吕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配给郑玄和许昭的宅子竟然跟姬溪位于同一条街,使他们成为了街坊。
第二百五十九章 自贬为武夫还是不行
常理来说,姬溪作为末学,就算不出城迎接郑玄,在人家搬到同一条街之后,怎么也应该登门拜访。可姬溪却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他对新搬来的两个邻居视而不见,莫说拜访,便是当头迎上,姬溪也只是默然的擦肩而过,将二人当作毫无交集的普通人。
姬溪此举,无疑是极为失礼的,但姬溪却不得不这么做。这是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姬溪终归太过年轻,若他主动前去拜访,那便相当于自己承认了自己末学后进的身份,如此一来,若是郑玄和许昭拿出大义来指摘他,他是没有还口的余地的。而不主动前去拜访,便相当于向所有人清晰的传达了一个讯号,他姬溪不屑与尔等文人为伍,他姬溪是将军,也只是将军。
不得不说,姬溪的做法虽会被无数人诟病,但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指摘他,因为他确实是个将军,一个世间屈指可数的将军,他已经将自己自贬为武夫,谁还能指摘他不尊师重道呢?
于是,姬溪从根本上杜绝了郑玄和许昭拿经义大道向他施压的可能性。
姬溪本想着,自己已经与文人们划清界限了,那么不管郑玄和许昭来长安的目的究竟为何?都不再可能有针对自己的行之有效的办法。却不成想,许昭似乎并没有死心,竟送来请柬,邀姬溪明日晚间至许宅参加诗会。
长安城的太平已经持续了六年,百姓们的生活好了,连带着奢靡之风渐起,在姬溪看来,这诗会就是奢靡的表现,一个个才子佳人附庸风雅,不是奢靡又是什么呢?不过,似乎也只有姬溪是这么认为的,大多数人对这所谓的诗会极为的推崇。
黄四娘和崔琰更是经常混迹于内,连带着姬蔓也慢慢的喜欢参加,还有吕春,他经常被邀请去主持诗会,而只要他确实得空,几乎很少推脱。姬溪曾笑话吕春说长安城内的诗会都是吕春推动起来的。
既然身边的人都喜欢且热衷,且此举也确实没有什么弊端,于是姬溪便默认了这种风气的蔓延,曾经还想着也可以去一些诗会卖弄卖弄,谁承想数年来姬府接到的请柬不少,可没有一张是姬溪的,几乎全是姬蔓的,偶尔还会邀请貂蝉和吕浅,甚至姬月都被几个贵妇人邀请过几次,而姬溪却一次没有,根本就没人请他。
初始时,姬溪恨的牙都痒痒,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是以面对手中这张突如其来的请柬时,姬溪却不习惯起来。
以前,他想去却没人请,现在,他自贬身价沦为武夫,且与人人划清界限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在这个当口,却偏偏有人来请了,这便由不得姬溪不小心谨慎的对待。
去或是不去,姬溪徘徊良久,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选择不去。然而当夜张统的回报却让姬溪改变了注意。
据张统探查得知,此次诗会的声势之浩大堪称绝无仅有,邀请的人几乎囊括了长安城内所有的名家大儒,且这些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人大多表示会欣然赴约,若仅此而已,姬溪还不会太过在意,但当姬溪听到张统说许昭放言欢迎长安城内所有的应考士子们都可以前往许宅参加诗会的时候,姬溪开始慎重起来了。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许昭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以诗会友这么简单吗?可能吗?
要知道,许昭所要举办的是一场数千人的盛宴,这数千人又大多是附庸风雅之人,他们所用之物具皆要是精品,这场诗会注定将耗资巨大。
空耗如此大的财力物力,只是为了以诗会友?打死姬溪都不相信。
那许昭是为了什么呢?
名声?不对,他的名声已经极大了,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稳固。
广结善缘?也不对,太多的士子崇拜他,他的话在士子们的心中本就分量极重,再者,这巨大的耗费分散到数千人身上就不多了,凭这些钱财远不足以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士子们死心塌地。
姬溪想到了一种可能。许昭有可能想造势,想利用这数千士子引导一些舆论的走向,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最终的目的姬溪无法知晓,无法知晓便无法防备,除非强行制止诗会的进行,可眼下的长安早已群情热切,想要制止显然不再可行。
于是,姬溪只能选择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这诗会是必须去了。
主意既定,多想无益,让张统离去,姬溪便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的早朝,刘协追问了关于诗会的一些事情,并饶有兴趣的说今晚也会去凑凑热闹。
对此,姬溪不置可否。散朝之后,姬溪没有去兵部也没有回家,而是折道到了高顺的住处。
自去岁高顺在城活剐的孙夏并屠杀了进十万贼兵后,这一年多来一直以戴罪之身隐居长安,姬溪数次想要重新启用他,可一来高顺并不主动,二来也没有太过合适的时机,所以便一直搁置着。
昨夜打定主意赴那诗会之后,姬溪便想着要找几个帮手,思来想去,如今身在长安的,姬溪能信得过的还有能力帮自己这个忙的,除了吕春之外竟然只有芙儿,而吕春因为置身事内,难免有所疏漏,如此一来,姬溪便只剩下芙儿这一个选择了。
是以早朝刚下,姬溪便直接来了高宅。
高顺虽是戴罪之身,可有姬溪在,日子过的倒是富贵且舒适,住的宅子也挺大。
进了宅子,一眼便看见高顺正在院中练武,数月不见,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看起来武艺也有所精进。
姬溪自伤好后也很长时间没怎么练武了,如今见高顺练的忘我,他也兴起,于是,执剑跃入场中,与高顺交上了手。
若在战场之上,两军阵前,姬溪应该不是高顺的对手,但若论平地论剑,技艺相较,姬溪还是很有自信的,时至今日,也只有三山和三水能在武艺上完胜他,余者如姬渊,想要胜过姬溪也要破费一番周折,而高顺,显然不是姬溪的对手。
第二百六十章 暗藏了什么玄机
二人比的不是胜负,更多的乃是玩乐,是以数十回合后,二人不约而同的止剑住手,彼此相视一笑,姬溪畅快的笑曰:“痛快。”
高顺施礼,由衷的道:“将军武艺精湛,我不如也。”
姬溪大笑,与高顺并肩走入正堂,落座看茶。二人互述别情,相谈甚欢。
姬溪还有别的事情,是以不能久留,聊了会天后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才是高顺说:“听说了今天的诗会吧,你和芙儿陪我一起去,黄昏时去我府寻我。”
姬溪的命令下的自然而然,高顺接受的也是自然而然,二人不必虚言客套,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送走姬溪,高顺回到正堂,刚抿了口茶,芙儿自后堂出来,边为高顺续茶便说:“听说方才姬将军来过了?”
高顺温和的看着芙儿,温和的说:“是啊,将军让你我二人晚间陪他一起去那什么劳什子诗会。”
芙儿叹口气说:“你呀,也不问问具体是什么事情?”
高顺笑了笑没有说话,那意思却很明显:有什么好问的?
芙儿叹了口气,说:“你呀,总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高顺反问:“将军不值得相信吗?”
芙儿想了想,而后神色坚定的说:“我始终看不透他,但是,直觉告诉我,可以相信。你瞧,跟你在一起久了,我也相信直觉了呢。”
高顺笑了笑,探手想要保住芙儿,却被芙儿避开,饶是高顺早已习以为常,可还是苦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过了那个坎啊?”
芙儿神情有些冰冷又有些歉意,却顾左右而言他:“此次诗会绝不简单,郑玄乃天下之师,许昭声望正隆,此二人守望互助,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石破天惊,今晚,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见芙儿不愿回应自己的感情,高顺也只能无奈的避而不谈,接着芙儿的话说:“直接杀了岂不一了百了,将军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怎么这一次倒摇摆不定了?”
芙儿白了高顺一眼,无奈的解释:“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杀伐果断是形势所逼,现在不杀是为了稳固大局,又怎么能一样呢?”
高顺一知半解,又问:“几个书生,能成什么大事?”
芙儿说:“自古武将征战,文官治国,你可曾想过究竟是什么原因?”
高顺摇头。芙儿恨铁不成钢的说:“因为武将大多都是如你这般的蠢脑袋。我也是想不明白,战场上你能识谋断计,怎的到了这官场就这么蠢呢。”
高顺谄笑着说:“这不是有你吗?我要这么聪明干什么用?”
芙儿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郑玄和许昭,又岂是寻常的书生啊,他们的名望便是他们的武器,若是再结合朝中权势,那将是一柄利剑。我且问你,若是朝局内的所有人都反对姬将军,那会是何种境地呢?”
高顺神情一滞,犹疑的说:“不可能吧。”
芙儿接口说:“怎么不可能?万事皆有可能。我来告诉你,若是朝局中人全部反对姬将军,饶是姬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也唯有覆灭一途,谁都保不了他。因为武将代表的是杀戮,而文官象征着太平,百姓们会发自本能的偏袒文官,而文官最擅长的,也正是左右民心。”
话说到这,高顺终于神色认真的展现了他的远见卓识:“你的意思是,有些人明知在军权上无法和将军抗衡,所以,他们要取得朝局的统治权,从而制衡乃至牵制将军。”
芙儿探口气说:“有这个可能。”
“还是不可能,有吕尚书与将军同气连枝,何人能有这个本事,又有何人敢有这个胆子?要知道,吕尚书是将军的底线,将军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去碰触吕尚书的一丝一毫的。而只要吕尚书在,便不会有人能把控朝堂。”高顺还是选择了否定。
芙儿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时局到底会怎么发展,谁也无法预料。姬将军既然愿意去赴这诗会,想来也已经有所察觉,我等见招拆招便是。”
高顺点头,表示同意。接着,芙儿又提醒道:“今夜,你不必说话,只有一个任务,堤防姬将军的安全。这不用我提醒吧。”
高顺凝重的点头:“当然,前段时间将军被刺杀,刺客还没抓到呢,我当然不会大意。”
芙儿又接着说:“你也要注意安全。”
高顺莞尔道:“这世间能拿走我这条命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将军,另一个是你。”
“别胡说……”
二人又聊了会天,左右无事,便带着自家闺女直接去了姬府等候。
姬溪还没有回来,而他们两人虽然不是姬府的常客,但高顺的女儿确实姬府的常客,这姑娘经常来找刘民和飘雪玩耍,是以管家对她很是熟悉,连带着对高顺和芙儿也颇为尊敬,安排二人在正堂看茶。
好巧不巧的,二人等的时间不长,姬月等人自南阳回到了家。
双方见面,姬月虽对芙儿没有什么好感,却也还算客气,交谈得知姬月等人本是打算过几日在回来的,可前几日听闻许昭要举办诗会,如此一来,蔡琰、黄四娘和姬蔓三女坐不住了,都想来长安参加,左右南阳的事情早已步入正轨,所以姬月便决定当即启程回长安,连姬溪都没有告诉。
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今日赶到了长安,当然,大家都以为这诗会只是普通的诗会而已,谁也没有多想。
姬溪回到家的时候,炸见到这慢慢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当然更多的是欣喜,众人离家已有两个多月,说不想念那是假的。
说了会话,听闻众人都要去参加诗会,连姬月和貂蝉都很有兴趣,姬溪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不置可否,暗地里却和芙儿对视一眼,具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慎重。
从姬月等人的态度便可推算,此次诗会已经发酵到了天下皆知的地步,更是人人皆以能参加为傲,这代表诗会上发生的一切都将广传天下,才名传的快,贤名传的广,恶名传的将将快更广。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是场别开生面的诗会
雍和六年秋八月十五,这个时代没有中秋节,但今年的长安却因为有了这场诗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科举制已经推行数年,在蔡邕等人的努力下,如今已相当完善,而它的影响力更是与日俱增,到了今年,先是姬溪收复了河西,稳固了南阳,再由天子命令各路诸侯赈灾,朝堂的威望更是直冲斗牛,连带着天下士子对朝堂的信心剧增,于是,天下各地赶来应试的士子络绎不绝。
这无疑是一个聚拢天下士子之心的好时机,于是,蔡邕提议专为错过乡试的各地士子加开了三场乡试,此提议得到了朝堂的一至赞同。
于是乎,今年前来长安参加会试的士子竟足足是往年的一倍有余。而许昭在这时候来到长安并召开诗会,其人气便可想而知了。
姬溪粗略估计会有三千余人,然而当日黄昏张统给姬溪的探报上却言明,此次诗会足足有近五千人参加。闻信,姬溪诧然半响,心中却越发慎重。
与姬溪的慎重谨慎恰恰相反的是姬月等人的跃跃欲试,众人非常的兴奋,因为他们只看到了长安的繁华,却没有看到繁华背后的危机。也怪不得他们,就算是蔡邕吕春等人都没有认识到这繁华背后或许会存在的危机,他们又怎么可能想到呢?
看着众人兴奋的神情,姬溪也不愿意打击众人的雅兴,是以日落西山时,将两个孩子放给仆人照料,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姬府,联袂向许宅走去。姬渊本不愿意去,却被貂蝉强拉着去了,美其名曰想让姬渊受些文人的熏陶,实则她的心思早就被姬溪和姬月看穿,无非是想让姬渊多接触些名门世家的小姐而已,对此,姬溪和姬月暖心之余也不好揭破,便由的貂蝉去,反正依姬渊的性子,那是不大可能看得上别人的。
姬府和许宅本就是街坊,离得很近,是以不多时姬家一行人便到了许宅。
不管姬溪怎么贬低自己,他到底是当朝太傅,兵家第一人。皇帝赐他剑履上殿,赞拜不名,此乃为人臣者最高的荣耀,怠慢他便相当于怠慢天子。所以,姬溪一行人刚刚靠近许宅,便有专门等候的仆从前来迎接,毕恭毕敬的将姬溪一行人迎入许宅。
姬溪本还在疑惑,吕春分给许昭的宅子即便再大业绝对不会大过自己的姬府,而饶是姬府之大业容纳不了数千人,这许宅又怎么容的下呢?
待进了许宅,姬溪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许宅之后原是坐废弃的巨大的校场,为了这场诗会,户部遣人将许宅的后墙打通,将废弃的校场重新修缮变的绿草如茵,而后,在这里修建了数百座略有些简陋的凉亭,虽不甚美,但胜在错落有致,简朴大气。
于是乎,这前院只不过是接待之所,真正的诗会场所乃是后院的校场,是那数百座错落有致的凉亭。
姬溪到时,正式的诗会还未开始,但这前院中已经人满为患,众多士子穿插其中,在仆人侍女的引导下向后院汇聚。
见到这么多人,姬月等人更加兴奋了,姬月更是眼睛发亮,盯着一个个俊俏的后生目不转睛,姬溪见了非常的不爽,所以挖苦道:“怎么得,莫非看上了哪个不成?要不要我给你引见引见。”
姬月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姬溪气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端庄点行不?”
姬月正待骂人,忽的一声娇笑在身侧响起:“哎呦喂,姬家大哥这是在吃醋喽。别那么小心眼嘛。姬家姐姐眼里除了你之外哪还有别人,这不是在为蔓蔓选郎君嘛。”
说这话的,不是大大咧咧的黄四娘还能是谁。闻言,姬月和姬蔓同时红了脸,也不再理会姬溪,迎向黄四娘嬉笑。
姬溪呵呵一笑,被黄四娘这话逗的十分开心,也不再纠缠,由得几女玩笑,自顾自的带着姬渊和芙儿离开,却对高顺使了个眼色。高顺会意,姬渊既然回到了长安且跟着来了,自然不再需要他贴身保护,姬溪的意思是让他改为照应姬月等人的安全。
将姬月等人交给高顺照料,姬溪还是很放心的,他自然不能全程陪同,毕竟在他这个位置,需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了,而姬月等人显然也不合适一直跟着自己。
既然入了许宅,再不去见许昭便真的不合适了,所以离开姬月等人后,姬溪对为他引路的仆人说:“带我去见许先生。”
仆人不敢有违,一路弯着腰将姬溪引到了许宅正堂,先进去通报,而后跟在一中年人身后出来迎接姬溪。
姬溪视之,此人中等身材,白面短须,双目明亮,身着朴素却自待一股华丽的威严,不用问,此人当时许昭了。
因为他是布衣,而姬溪也不是他的学生,所以,依礼他需要先参拜姬溪的。这许昭显然不会有理解上不足,施施然向姬溪施了一礼,口中说:“在下许昭,姬将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请进。”
姬溪虽贵为当朝太傅,但面对许昭这等成名多年的大儒也不好怠慢,于是还了一礼,客套几句,随许昭步入正堂。
堂内已坐了多人,大多姬溪都认识,不是长安城内有名望的名家大儒,便是位高权重的朝中大臣,六部尚书也全部都在,其余不认识的,想来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最令姬溪重视的,当然是与蔡邕相对坐于首尾的那个老头,其人须发皆白,面上却容光焕发,那双眼睛冷不丁的一看,仿似陷入了浩瀚的星海令人无法自拔。
几乎瞬间,姬溪便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也几乎是瞬间,姬溪对这老者起了尊敬,此人和蔡邕一般,都是穷尽经义的大儒,他们的经义已经近乎于道,这种人,已达无我之境,其身之堂皇,令人无懈可击,他们理应得到任何人的尊敬。
然而姬溪的尊敬却没有留于表面,他只是不卑不亢的抱拳施礼:“晚辈姬溪,拜见郑先生。”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第二百六十二章 竟然敢给天子下套
姬溪自称晚辈,却不称末学,只此一言便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你们年龄大,所以是长者,我尊敬你们,我年龄虽轻,但只是你们的晚辈,你们没资格管教我,而且,在身份上我是当朝太傅,你们也不能拿辈分压我。
堂中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明白姬溪的意思,也识趣不会去追究。郑玄还了姬溪一礼,而后许昭恭敬的请姬溪落座。
在座位上,姬溪同样没有想让,既然打定主意论身份地位,那姬溪显然要坐在蔡邕上首,对此,蔡邕面色不悦,可却知道姬溪的坚持,于是略微让了些,令姬溪坐在了首位。
姬溪对蔡邕歉然的一笑,而后说:“诸位先生莫要在乎晚辈,请随意。”说罢端起茶盏,向众人微微一示意,开始自顾自的抿茶。
姬溪的到来,令堂上有些不伦不类,但这样的场合,是永远不会出现冷场的情况的,这不,仅片刻便再有人开口,接着姬溪到来之前的话题,继续谈论经义。
姬溪低着头,也不插嘴,看似毫无兴趣,然而却一直在竖起耳朵饶有兴趣的听着,听对这堂上众人的学问感到由衷的钦佩。
转生之前,姬溪对经学虽有涉猎,但远远达不到精通的程度,而转生之后,许是因为需要,姬溪借助刘辩记忆中的学识开始精研经学,并在这几年中陆续将《陆九渊集》和《传习录》默写了出来。姬溪的本意是利用这两本书为姬溪在文人士子的圈子博得名望,他甚至曾幻想着成为天下之师,然而时事使然,他的幻想统统成为了泡沫,照现在的局势看来,只怕终他一生都不会得到天下士子的归心了。
不得不承认,姬溪精研经学似乎是做了无用功,但在费尽心力默写《陆九渊集》和《传习录》的过程中,他却渐渐的发自内心的开始喜欢经义的研究,当然,他的研究是站在后世现代人的立场上进行研究的,他不会如这个时代的士子们那般被经义洗脑,他会取其精华去其糟泊,利用经义完善自己。
如今的姬溪,自觉对经义的研究已入佳境,今日这般机会,正好用来与自己的研究相考证,所以姬溪听的很是入神。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姬溪在这里做了也已经将近半个时辰,表面上看起来是枯坐,实则那意犹未尽的感觉只有姬溪自己知道。
正听的入神时,仆人匆忙来报,说太后和天子即将架到。
今日的早朝上,刘协已经说过了会来参加诗会,所以堂中众人并不惊讶,只不过毕竟是天子架到,没人敢怠慢,而姬溪在这里身份是最高的,理应率众迎接太后和天子。
姬溪没有耽搁,站起身来直接说:“诸位先生随我一起去迎接陛下和太后吧。”
带着众人出了许宅,不多时,何后和刘协的车架架到。
众人相继跪地,唯有姬溪稳稳当当的站着。
姬溪此举,乃是刻意的强势,他是借此机会再一次提醒众人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权势。
众人看在眼里,或许心有不满,但谁也无法表现出来,毕竟天子曾下明旨,赐姬溪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刘协当先下了车架,先将太后请了出来,虽何后一起出来的,还有唐姬。
三人共同接受了众人的参拜,而后刘协先是恭谨的扶起了郑玄和蔡邕,再对众人说了平身。其举止有矩,恩威并施,姬溪瞧的心中感叹:数年前的那个懦弱的孩子终于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不负我望。
接着,刘协对郑玄点到即止的表达了仰慕之情,又赞许了许昭几句,而后先是请示何后,待何后应允后,刘协对许昭说:“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其次凉爽秋风,一轮圆月,不若让诗会早早开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无有不允,一行人拥簇着刘协,何后和唐姬直接往后院行去。
在这后院的数百座凉亭中,其中有一座明显与其他的凉亭不同,其富丽堂皇且面积极大,更妙的是它所处的位置能让任何一座凉亭都可以看到,显然,这座凉亭将成为今晚的焦点。也将成为这后院数千士子的跳板,谁能进入这座凉亭,谁就能鲤鱼跃龙门,一夜之间名传天下,名利双收。
行至近前,眼见着亭上无名,略显突兀,刘协便笑道:“这座亭子甚好,因何无名啊。”
许昭踏步而出,施礼道:“若陛下能为此亭提名,则乃万千士子之所盼也。”
闻言,周围多数人纷纷附和,却有少数几个人神情一滞,继而神色大变,而姬溪更是面色阴沉,瞬间用恶狠狠的眼睛盯住了许昭,双拳紧握,似要当场斩杀许昭。
表面上看,许昭的请求应情应景,当此盛事,请天子提名乃为风雅,势必传为佳话,但问题是,许昭此话乃是突然提出,若刘协是个胸无点墨的蠢材,岂不贻笑天下,要知道,刘协从未表现过文采,许昭此话,等于赶鸭子上架,若刘协胸无点墨,那势必会贻笑天下。
此等用心,何等歹毒,可偏偏许昭却拿捏住了众人心中的盲区,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天子便应该有天子的文采,如此一来,可能会有人觉得许昭刻意的给天子表现的机会却决然不会有人想到许昭在给天子下阴招。
当然,许昭也有可能是无意的,然而不管他是有意无意,只凭他将刘协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就该死。
当然,刘协也可以选择不应允,在姬溪看来,刘协最理智的做法也是不应允,虽然那样做的话可能会被人诟病,但总比做不好的要强。
姬溪心中千转百折,然而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又不能真的当场斩杀许昭,是以只能不断的给刘协使眼色,可他的眼色却被刘协误会成了鼓励。
也许,刘协对自己的文采还是有自信的吧,所以他并未反应过来许昭在给他下套,再加上误会了姬溪的眼色,所以,他竟有些兴奋的应承了下来,说:“如此,朕就却之不恭啦。”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江湖嘛,无处不在
见刘协应允,众人轰然叫好,姬溪却更加焦急,不过此时却只能期盼刘协文思泉涌了。
所幸,刘协在姬溪的督导下,学习还是很用功的,此时亦没有因为这种场合而紧张,所以发挥的还算可以,甚至有些超常。
只见他在一片期待的寂静中沉吟一会,而后轻挪至已经备好的笔墨纸砚处,未多犹豫,抬笔挥毫,一蹴而就。
姬溪迈步上前,通篇一看,顿时放下心来,而后一言不发的退到了一边。
蔡邕凑上前来,观看一边,点了点头,而后朗声读了出来:“闽国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地聚会夕,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顿了一下,蔡邕由衷赞道:“甚好,甚好,妙哉。”
刘协笑道:“爱卿谬赞了,诸位爱卿若觉得可以,这亭子便以秋风为名可否?”
秋风亭,这名字乍听太过普通,但若配上刘协新做的这首诗,便应请应景当为绝妙,于是自然不会有人不同意,这亭子理所当然的被提名为秋风亭。
刘协应对的如此得当,令姬溪欣慰之余一直紧紧的观察这许昭的神色,然而姬溪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似乎许昭方才所为真的是兴之所至不是有意而为,此时许昭更是由心的向刘协表示了赞美,并力邀当代首屈一指的书法家蔡邕亲自为此亭写匾。
看的出来,因为刘协文采斐然之故,蔡邕十分欣慰乃至兴奋,是故并未多做推辞便当场即兴泼墨,秋风亭三字写的那叫意气风发,超然脱俗。兴之所至,连带着将刘协的诗用小篆写在了匾额的一侧,令所有人都可观望。
可以说,刘协的诗和蔡邕的字为这场诗会开了个好头,他们的所作所为,可是被这周围的数千文人士子全部看在眼里的,一时间,群情振奋,意气更浓。而刘协的诗作也已经开始在这场中传开,引起阵阵惊叹,可想而知,明日,刘协的这首诗作必将广传天下。
诗会正式开始,数百个凉亭成为了数百个小圈子,大家自发的组成一个又一个小团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是游侠的专场,文人之间也是有江湖的。
大家谈诗论赋,互较长短,争的是颜面还有风雅。所谓的风雅,其实是富家小姐们的青睐。瞧瞧,那些盛装打扮的小姐们宛若穿花蝴蝶般的穿插在这辞藻和赞美中,其脸上的光辉似乎比常日更加耀眼,她们似乎是点缀,更像是野望的源泉。
江湖嘛,总会有争斗,文人们不会舞刀弄剑,他们争斗的手段无疑是高雅的,且是花样繁多的。妙的是,武人们的争斗总需要有些恩怨,而文人们的争斗却可以随时随地的发生。
这不,眼见刘协和蔡邕一人作诗,一人提字,大家立刻有了争斗的灵感。无须任何人组织推动,大家自发的开始仿效刘协和蔡邕,开始附庸风雅。
于是,继秋风匾挂上之后,第二块匾额很快便出了炉,接着第二面第三面,一面又一面,宛若雨后春笋般的挂上了一个又一个凉亭,使得诗会方才开始,便达到了**。
诗作成了高雅的门面,那些门庭灿然的,自然会更加的吸引人,且无疑会让主人自傲。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过文章之高下,还是有目共睹的。在这波**中,立刻有十余座凉亭成为了焦点,因为他们的诗作确实华美精湛,令人不得不服。
好事者很快评出了十佳,在这十佳之中,又有三者独占鳌头。
其一乃白马亭,作诗者乃刘祯,其诗风格雄放,气愤热烈,语言精美,情调兼胜,曰: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其二乃凌虚亭,乃是杨彪之子杨修所作之赋,其赋大气磅礴,辞藻华丽,曰:览宫宇之显丽,实大人之攸居。建三台于前处,飘飞陛以凌虚。连云阁以远径,营观榭于城隅。亢高轩以回眺,缘云霓而结疏。仰西岳之崧岑,临漳滏之清渠。观靡靡而无终,何眇眇而难殊。亮灵后之所处,非吾人之所庐。
其三却是姬月等人所在的亭子,名为凉月亭,不过,这词可不是姬月做的,而是蔡琰做的,其曰: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六郎夫妇三生梦,肠断目成眉语。须唤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西风不住。恨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这三首诗,各显风骨,清雅高绝,难分高下,高高在上令人难以望其项背,而十佳之中的另外七首,虽较此三首略微逊色几分,可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它们的作者分别为:应疡、阮、徐干、王璨、孔昱、范康、赵典。
很快的,这十座亭子成为了焦点,不管各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但总是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到那十座亭子上,有不甘心的便坐下来冥思苦想,期望着能做出更好的辞赋,有甘拜下风的,则开始开空心思的想着怎么混进那十坐亭子里去。至于那些富家小姐们,则更是不断的在除了凉月亭之外的九座亭子附近流连,脸色红扑扑的羞愧难当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去,期望着能够得到亭内之人的垂青,被邀请进去品论诗词歌赋,若是能得个梦中郎君,那么便此行不虚啦,得偿所愿啦。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观园中的千奇百态
凉月亭。
刚婉言送走一个慕名而来的书生。黄四娘调笑说:“文姬,你瞧,这可都是冲着你来的啊。可惜啊,你怎么就嫁了吕春那个榆木疙瘩呢,这要是还没嫁人,今儿晚上可就是你的主场啦。”
蔡琰也不着恼,嬉笑着说:“哪儿能呢?小妹薄柳之姿,莫说比不上貂蝉妹妹的美貌,便是四娘你都甩了小妹几条街,小妹倒是觉得,这前来的书生啊,大多都是为了四娘你来的。”
姬月接口:“就是,四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情,莫不如你好好看看,这么多人可都是名门才子啊,瞧上了哪个尽管跟妹妹我说,妹妹给你作保,量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黄四娘娇笑说:“姐姐我人老珠黄啦,这辈子就这么过也挺好,妹妹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家的蔓蔓吧。”
貂蝉接口:“姐姐还不到三十岁,怎么能说老呢,再说啦,以姐姐的美貌,看着也不过二八年华。”
几人数年相处,早就成了亲姐妹,不分彼此,是以向这等嬉笑早是寻常,嬉笑一阵,姬月给黄四娘使了个眼色,黄四娘会意,便对坐在一边小声和吕浅嘀咕的姬蔓说:“慢慢,方才来的这几个书生,可有看的入眼的啊。”
姬蔓小嘴一撅,鼓气道:“小妹一直在给姐姐掌着眼呢,哪还有闲工夫操心自己这点小事啊。”
黄四娘佯装怒道:“你个丫头片子,敢取消姐姐我啦。”
蔡琰说:“就是,人家四娘早就有心上人啦,还用你操心。”
黄四娘急声否认:“妹妹可不要乱说,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吕浅狡黠的揭短:“谁说没有,小妹可是只一次见你盯着一个玉佩发呆啦,那玉佩一看就是男人的。”
闻言,众人立刻忘了姬蔓的事情将目光看向黄四娘,其实,大家早就注意到黄四娘有心上人,朝夕相处之下,吕浅口中的玉佩也已见过多次,大家询问过多次,黄四娘一直缄口不言。大家隐约间觉得那玉佩应该是当年那个书生的,也隐约间觉得黄四娘知道那书生现在何方,可奈何黄四娘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却独独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从不肯多说只言片语。
按理说,这是黄四娘的**,大家本不该多问,但作为姐妹,对此等关乎黄四娘终生的大事有不能不闻不问,是以大家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冷不丁的问出来,希望能套出些话来,可奈何次次失败,这一次也是一样。
对大家这样的试探,黄四娘早已习惯,也早已熟悉了怎么应对,所以几句话后便将话题再次牵到了姬蔓的身上:“蔓蔓,你瞧那边白马亭中的刘祯,长的还算俊俏,妙的是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听说也是名门之后,怎么样,有兴趣吗?”
姬蔓瞥了那白马亭一眼,平淡的说:“瞧他那身板,还想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是不无病呻吟吗?”
蔡琰娇笑道:“妹妹说的是,我瞧那刘祯也不是什么良配,那凌虚亭中的杨修呢?杨修可是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才子,与妹妹年龄也相仿,且还听说此人对妹妹很是爱慕呢。”
姬蔓说:“姐姐难道不知道吗,我大哥正在调查杨府呢。”
姬月怒声道:“就他事多,查完这个查那个,也不知道消停些。”
谈到了这等事,众人便不能妄言了,似这等朝局政事,除了姬月能毫无顾忌,其他人都不行。
没有接姬月的话头,蔡琰对姬月说:“姐姐,太后和弘农王妃都来了,依礼,你应该去拜见的,便是到那随便做做也成。”
作为太傅夫人,姬月当然该去拜见,便是全程陪同也是应有之事,拖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本身已经是极为失礼了,所以经蔡琰这么一提醒,只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说:“你们先玩,我去去就来,真烦人,扫兴。”
发着牢骚,姬月在高顺的陪同下走出了凉月亭,向何后所在的亭子走去,那里,比邻秋风亭,姬月到那里的时候,正巧见到姬溪正目不转睛的观赏着场中的舞曲,竟对她的经过熟视无睹。
说实话,姬溪还真没有什么色心,纯碎是在观赏,可这样的场景不论放在哪个女人的眼里,那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她们会本能的觉得自己的张福正在色眯眯的盯着别的女人。
所以,姬月直接对高顺指示说:“去把那厮给我叫出来。”
那厮?哪厮?高顺一时间有些迷糊。直到姬月说:“愣着做什么。”
高顺终于反应过来,姬月是让把姬溪叫出来,可姬溪现在正陪同着天子,哪里是说叫就能叫的,所以高顺有些犹豫。
姬月又说:“怎么的?难道让我亲自去叫。”
知道这位大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高顺还真担心她毫不顾忌的闯进去,于是只能小心的让姬月稍等,自己则悄悄的走了进去,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溜到了姬溪的身边,小心的对姬溪耳语几句。
姬溪打眼一瞧,正见到姬月在外面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略一思量,心中已经有了数,于是乎,心中立刻无奈的很,不得已,只能悄悄的暂时离席。他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但天子都没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有别人敢说什么。
见到姬月,姬溪怒声道:“什么事情?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哎呦喂,收起你那倒打一耙的伎俩,老娘是不是打扰你的雅兴了?”姬月毫不示弱。
想唬住姬月的想法落空了,姬溪立刻服软,说:“你误会我啦,我冤枉啊,这不是在装装样子嘛,我总不能全程闭眼不是。”
姬月说:“别介啊,装样子干什么?喜欢看就看嘛,你既然这么喜欢看,回头我给你招些舞女进府,让你天天看,日日瞧,可好?”
姬溪的脸顿时垮了,只能闻言细语相劝:“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行不?我怎么说也是当朝太傅,你总得给我留点颜面吧。”
见姬溪的态度不错,姬月的怒气消了一些,而后立刻认识到了此时不合时宜,是以选择暂放姬溪一马,就坡下驴的说:“哼,先放过你,这事没玩。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给那劳什子太后请安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听闻姬月要去向太后请安,姬溪下意识的向不远处的亭子内看了一眼,之前一直没在意,可这忽的一眼看过去,脑中却猛的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于是,姬溪沉吟着对姬月说:“那亭中的人你都认识吗?”
姬月不明所以,顺着姬溪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说:“认识几个,大多不认识。老娘跟他们又没有多少来往。”
姬溪说:“等会你进去后,将她们的身份都记下来,回头告诉我。”
见姬溪说的慎重,姬月的神情有些犹疑,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姬溪宽慰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顺便打听一下她们的身份就行,也不必太过明显,漏掉几个也没什么,记住她们的相貌,回头我会派人去查。”
“你怀疑她们和你的刺杀案有关?”姬月还是很聪明的。
姬溪点头又摇头:“或许吧,不管怎么样,先查查,有备无患。”
姬月嘴上说:“就你事多。”实际上心中却颇为在意,是以立刻忘却了方才和姬溪生的闷气,点点头立刻向何后所在的亭子走去。
姬溪看着她走进何后所在的亭子,而后复又走进了秋风亭,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场中的舞曲还在继续,不过姬溪却不敢再盯着欣赏了,一来姬月就在不远处看着,二来姬溪的心头有了一个新的猜测,此时正在思考这个猜测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芙儿敏锐的察觉了姬溪的沉思,便从身后绕出来,借着给姬溪倒酒的机会问姬溪:“将军莫非想到了什么?”
对芙儿的敏锐姬溪颇为赞赏,此时也需要有个人给他参谋参谋,于是便不加掩饰的说:“我查了杨彪这么长时间,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出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芙儿轻声道:“要么是杨彪确实没有问题,要么就是他的渠道极为隐秘。”
这是废话,也是大实话,姬溪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投向何后所在的亭子,顺着目光看过去,芙儿瞬间猜到了姬溪的猜测:“杨彪若是通过他的夫人联系其同党,确实难以察觉,妇人之见的聚会,谁又会多加注意呢。”
姬溪赞许的点了点头,轻声说:“替我多加留意。”
芙儿颔首,站起身再次跪坐在姬溪的身后,却不在将视线放在这秋风亭内,转而隐晦的将目光投向何后所在的亭子。而姬溪呢,则不再对何后所在的亭子多加关注。
芙儿听不见何后所在的亭子内的说话声,却能够通过其内之人的举止神态推断出那听听自里正在发生什么,而那亭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却让芙儿有些啼笑皆非,也让她终于知道了姬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相比于姬溪的不可捉摸,芙儿一眼就将姬月看透了,这是个不会耍弄心机直来直往的女人,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只看她的表情便能一目了然。
姬月显然是不喜欢何后的,所以对对何后施礼的时候相当的敷衍,敷衍到何后还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就自顾自的起身了,因为相距不远的缘故,芙儿清晰的看到了何后的面色僵硬,在竭力的压制怒火,而显然,何后并不敢训斥姬月。
出了何后之外,姬月对那座亭子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喜欢,却有顾及姬溪的嘱咐,于是,她在芙儿震惊的目光下大大咧咧的往唐姬身边一坐,说了一句话。
结合后面发生的事情,芙儿认为姬月是在对亭内的其他人说:“你们都是谁啊,我怎么都不认识。”
而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亭中除了何后和唐姬外,其余的妇人一个接一个的起身给姬月施礼。
既然施了礼,自然要自报家门,于是乎,姬溪交代给她的任务便这么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似乎很荒唐,但芙儿却认为,此举恰到好处,芙儿相信,在没有人知道姬溪已经对她们起疑心的前提下,那间亭子内的所有人都会将姬月的所作所为归结于嚣张跋扈,故意示威。
芙儿看到,姬月在所有人都向她施过礼后,连片刻都不想多待,直接起身告辞了,临走时连对何后说一声都没有,反而和唐姬说了几句话,而后,唐姬向何后施礼,随着何后的点头与姬月一起走出了亭子。
姬月此行虽颇具戏剧性,但无疑是圆满的,既然已经结束了,芙儿便提醒了姬溪一下。
姬溪有些诧异,待芙儿简单的解释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姬溪一点责备姬月不知礼数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对芙儿说:“这条线不能放过,这样,你现在就去找到我夫人,随机应变。”
芙儿颔首,最后提醒了姬溪一句:“将军,通过这作诗题匾之事,奴婢有个担心。”
姬溪慎重的问:“什么担心。”
芙儿犹豫了一下,似是在组织语言,良久才道:“奴婢觉得,这诗会举办的时间有些巧合。要知道,九月初便是会试,介时,天下名士才子齐聚一堂,共挣殊荣。朝廷择优取士,本无可厚非。可若是在此之前,便将这些才子们分出了个高下,那么,若会试的结果与今日之高下有所出入,介时该如何应对。”
一语惊醒梦中人,姬溪早就觉得不对了。许昭绝对不该如此唐突的请天子题诗,姬溪本意以为他别有居心,却不敢确定,此时经芙儿提醒,姬溪立刻认定,许昭绝对是别有居心,他的居心不在太子,而在科举取士上。
诚如芙儿所言,若是今日便让这些十字门分出了高下,万一到时候与会试的结果有出入,那么该以什么为准呢。此次诗会要是普通的小诗会那还好说,可偏偏此次诗会的规模空前绝后,更糟的是,有郑玄和蔡邕在这里评判,此二人执天下牛耳,相比于吏部派出的主考官无疑更能让世人信服。
介时会发生什么?天下人理所当然会认为朝廷的科举在挂羊头卖狗肉,内里藏污纳垢。之后,哪还会有士子愿意前来参加科考,朝廷数年来在科举制上的努力将立刻付诸东流。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以杀为题
听了芙儿的担忧,姬溪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中已经一团乱麻。强自镇定后,轻声问芙儿:“若果真如此,可有良策?”
芙儿轻声回:“奴婢驽钝,现在还没有?”
姬溪强颜欢笑,道:“不急,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你先去我夫人那边吧。”
芙儿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姬溪一眼,不再多言,依照姬溪的吩咐悄悄的退出了秋风亭,向凉月亭走去。
且不说芙儿去后的凉月亭会如何,留在秋风亭内的姬溪用了片刻的时间稳定了自己狂躁的思绪,开始思考解决的良机。
姬溪首先想到了是,立刻派人暗中生事,大不了杀几个人,先把这次的诗会搅黄再说。然而思考再三之后,此计行不通,先不说搅黄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单是凭现在这诗会的热烈程度,也不是杀几个人能够解决的,而且这诗会的护卫之责是归于张统的,若真出了大事,张统难辞其咎,姬溪能保的了张统的命,但张统威望尽失是必定的,他不可能在待在军中。
所以,姬溪自己将这条计策否决了。
姬溪又想,或许可以任由事态发展而不闻不顾,只需在事后将郑玄和蔡邕全部拉进主考官的队伍。如此一来,诗会和科举都是此二人评定的,便是有所出入也无甚大事,毕竟文无定数,总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这条计策似乎可行,但细想之下却绝不可行,因为若有真有人布下如此大的局,又怎么会想不到如此拙劣的应对,他们必定有所后手,换位思考的话,姬溪又很多种方法让事态无限的恶化,比如说,牺牲郑玄的名望,诬陷郑玄藏污纳垢,结党营私。再者,郑玄既然和许昭一块来长安,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显而易见,姬溪若是把郑玄拉进主考官的队伍,他近水楼台,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
姬溪很怀疑那个布局者早已拉拢了一些士子,让他们在这诗会中尽情表现,却在科举中故意藏拙,如此一来,科举的结果必定与这诗会出入很大,介时,不仅科举为人诟病,科举的主考官也将名誉扫地,所以,让蔡邕独自一人担任主考官也不可行。
思来想去,这竟是一条死胡同,姬溪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于是只能暂且寄希望于芙儿想多了,自己也想多了。
可事实证明,二人想的还是太少了。
舞曲散去后,之间许昭出列拜曰:“恰此盛举,草民有一提议,不知可讲否?”
许是因为自己的诗作崭露头角的缘故,刘协的兴致极高,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先生有何提议,尽请说来,朕无有不准。”
这一唱一和间,姬溪心沉谷底,知道应该是无法避免了。
果然,许昭扬声道:“先前陛下一首秋风诗,抛砖引玉,引得百花争艳,当可为一佳话。然除陛下的诗作之外,大多士子的诗句乃陈年旧句,引用至此而已,草民以为,此乃一憾事也。是以草民提议,请陛下亲自出题,令在场诸多士子现场作诗一首,再由郑先生和蔡先生等名家现场评定,如此当为文坛之盛举也。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闻言,姬溪立刻想要阻止,却无奈何许昭话音刚落,刘协便已经拍手称快,同意并赞许了许昭的提议。
姬溪无计可施,确实有些急了,不成想,刘协这时候却想起姬溪来了,之间他兴奋的转头对姬溪说:“太傅,徐先生的提议甚得朕心,但朕终归年纪尚小,末学后进难做师表,而太傅劳苦功高,眼下这太平大多是太傅的功劳,朕感念太傅之德,故请太傅代朕出题可好?”
刘协是好心,但姬溪此时哪有心情去理会刘协的好心,是以阴沉着脸准备回绝,可回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脑中忽的灵光一闪,计上心头,于是乎,姬溪阴笑着看了许昭一眼,大笑道:“既如此,臣却之不恭了。”
刘协亦笑曰:“甚好。”
许昭也笑:“如此也好,请姬太傅出题吧。”
姬溪笑曰:“我姬溪从军多年,百战沙场,乃一莽夫耳。然,许是杀戮过多,常辗转难眠,每及于此,便思及何者为杀,终日彷徨而所得甚少也。恰此盛会,便以杀为题,望诸位文豪为我解惑。且有一曲拙词,请诸君指正。”
此话一说,满堂皆惊,亭内一时寂静无声,谁也没有想到姬溪竟会以杀为题。
要知道,参加这诗会的都是文人,平时连个鸡都没有杀过,更别说上过战场杀敌。
可以说,参加这场诗会的大多数人,连什么是杀都不知道,连题都破不了。
刘协率先说:“这不好吧。”
姬溪笑道:“为何不好呢?”
蔡邕出言曰:“我等所学者,乃治国之道,乃仁义之德,以杀为题,与我等所学相悖,当然不妥。”
在这个当口,姬溪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哪怕站出来的是蔡邕,是以姬溪针锋相对道:“治国?仁义?没有军士戎马,没有是尸山杀戮,尔等何谈治国?尔等何谈仁义?”
蔡邕面有恼色:“这世间便是有太多的尸山杀戮,如此才国之不国,仁义不存。”
姬溪嘲讽道:“蔡尚书何不去与那曹操,袁绍,孙坚说说。”
蔡邕气极,怒目瞪着姬溪,再瞪向吕春,以为很明显,要吕春帮忙说话。
然而此时的吕春却面色煞白,双眼似有血丝,正死死的盯着发起提议的许昭,对蔡邕的目光根本就没有察觉。
吕春何等奇才,许昭提议天子题诗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已是不该,待到许昭又提议在场士子比诗,吕春终于觉得有些不妥,而姬溪的强烈反击立刻让吕春醒悟过来许昭在设局,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令吕春颇为自责,此时正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怎么破局,正考虑着姬溪此时所为破局的可能性,莫说没有看到蔡邕的注视,便是看到了也不会有丝毫相助,反而会毫不犹豫的站到蔡邕的对立面。
第二百六十七章 看破千年仁与义
见吕春不理会自己,蔡邕更加恼怒,对姬溪说:“战争,是你们做将军的事情,与我等何干?”这话,已经有些强词夺理了,也可见蔡邕有些无计可施。
姬溪笑道:“都是一心为国,和分彼此。汝等文人莫不是看不起我等征战沙场的,不屑与我等为伍?”
这话诛心,纵使有些人心中确实是看不起也不敢明言,于是,蔡邕一时间哑口无言。
见蔡邕默然,姬溪将目光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郑玄,笑问:“郑先生以为如何?”
郑玄面色平静,说出的话亦古井无波:“老朽认为,文人擅治国,将军擅于征战,二者具为国家出力,应不分彼此。然,术业有专攻,将军以杀为题,却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若换个题目吧。”
郑玄果然不简单,说话滴水不露,理由也很站的住,不过好在姬溪早有应对,他说:“诚如先生所言,文人治国,武将征战,二者泾渭分明却又守望相助,理应不分彼此。然,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将,有一样是共通的,那就是务实,高屋建瓴之法不论是在朝还是在战斗绝不可取,而既要务实,便要误当下之实。敢问先生,今夜诸般华丽词曲,于这天下纷争有何益处。我朝开科取士,难道取的便是这等只会躺在花室中无病呻吟的废物吗?”
顿了一下,姬溪跪地拜向刘协,铿锵有力的道:“若如此,臣请陛下明旨,下令废除科举。”
姬溪此举,简直是背水一战,堪称不成功便成仁,他亦是在逼刘协,逼刘协同意他所命之题。果然,咋见姬溪下跪,刘协大惊失色,立刻慌忙站起身想将姬溪扶起来,然而姬溪却像是扎根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刘协大急,只得道:“哎呀,太傅所言有理,快快请起,朕觉得,以杀为题甚好,我朝确实需要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治国的儒将之才。”
刘协当然不知道姬溪的用意,却在姬溪的逼迫的终于做了意见正确的事情,于是,姬溪顺势起身,根本就不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对左右的仆人嚷嚷道:“愣着做什么,速去通传。”
姬溪的权势是在那里明摆着的,在这些仆人的眼里,姬溪的命令和天子的命令基本上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们连个愣都没打就着急忙慌的快步而去,没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于是,纵使郑玄蔡邕等人尚有万般说辞也无可奈何了。
见状,郑玄仍旧面色淡然,似不盈于心,而许昭的脸色却便的很难看,他之前的云淡风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懊悔以及惊恐。没错,就是惊恐,许昭不是笨人,是笨人的话也做不了这么大的局,而也正因为他不笨,所以他已经看出姬溪如此做派的原因。
他应该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他定了定神后咬牙道:“方才太傅言及有一首词要奉上,不知可否吟来,我等洗耳恭听。”
姬溪阴历的看着他,目光中**裸的杀机毫不掩饰,冰冷的迈步而出,口中随之吟道:“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人不怯,仇必雪,看我华夏男儿血。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美酋头,渴饮罗刹血。儿女情,且抛却,瀚海志,只今决。男儿仗剑行千里,千里一路斩胡羯。爱琴海畔飞战歌,歌歌为我华夏贺。立班超志,守苏武节,歌武穆词,做易水别。落叶萧萧,壮士血热,寒风如刀,悲歌声切。且纵快马过天山,又挽长弓扫库页。铁舰直下悉尼湾,一枪惊破北海夜。西夷运已绝,大汉如中天。拼将十万英雄胆,誓画环球同为华夏色,到其时,共酌洛阳酒,醉明月。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其声壮怀激烈,其势惨烈刚强,配上其刻意散发出的滔天煞气,姬溪所过之处,不知吓破了几人肝胆,待到亭外,姬溪的声音越发的激扬,宛若铁马金戈奔腾四方,所过处,一片寂静无声。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吟唱至此,姬溪暂且收住,屏气凝神,骤然转身对着秋风亭内众人喝道:“我姬溪的词,可污了诸君的耳?可吓破了诸君的胆。哈哈,痛快。”
此时,这偌大的诗会竟鸦雀无声,远处的人听不到姬溪的声音,却感受到了那阴冷刺骨惨烈杀伐的气息,只觉得一股寒气不断的自脚底往上涌,冷的牙关打颤。
凉月亭内,众人一副惊呆之相,姬月面色潮红,貂蝉等人满目崇拜,良久,蔡琰叹曰:“妄我自诩才高,比之姬家兄长,不过儿戏耳。”
白马亭中,刘祯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目圆瞪,牙关打颤,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虚亭中,本在众人拥簇中洋洋得意的杨修,此时瞠目结舌,只觉得耳中脑中宛若天雷滚滚,带来的是无尽的胆颤。
秋风亭内,满堂诸公死死的盯着亭外傲然而立的姬溪,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便是郑玄和蔡邕也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心中不断的回响这姬溪的声音,一时间竟有热血沸腾之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将军令男儿行肝肠断
姬溪深吸口气,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再次高声吟道:“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姬溪骤然拔剑,湛卢剑斜指苍天,继而剑随身走,灿灿然若蛟龙狂舞,口中歌划破天际:“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我辈热血好男儿,却能今人输古人?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生平事,天付与,且婆娑。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歌毕,收剑,归鞘,挺立。
姬溪这首词,乃后世仇圣先生所作,名为《将军令男儿行》,姬溪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背诵了出来,实在是因为此时心情激荡,竟不能自己,再者,此词应请应景,用在这样的场合很是恰如其分。
客观的说,这首词并不怎生华丽,但其壮烈,其激荡,其胸臆,其惨烈,堪称动人心魄,由姬溪吟唱而来,配上他那无双的权势及杀伐惨烈,足以吓破这诗会中多数人的胆。
而那些没有被吓破胆的则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一者为姬溪拍案叫绝,一者对姬溪怒目而视,因为姬溪在这首词中,对儒生文人们大为鄙夷,其‘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两句,可谓诛心,其‘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几句,更是**裸的打脸。
那句‘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更是诛尽天下人心,可谓冷血无情,暴掠无常。
可以想见,今夜之后,这首词必将人尽皆知,姬溪将成为无数军人崇拜的对象,将成为无数文人唾骂的对象,亦将成为天下人所恐惧的对象。
千夫所指,万人退避,独行一道,可以说,姬溪此举,彻底的将自己推到了一座独木桥上,只有一条路能走。
只是一首词,便能恐怖如斯。
这首《将军令男儿行》,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诗会,在其光辉下,众皆黯淡无光,谁还有勇气再以杀为题赋诗呢?于是乎,众皆默然。当然,也有少数恬不知耻的,硬生生的无病呻吟憋出来了几句,然而不论其辞藻多么的华丽,在《将军令男儿行》的衬托下,都得不到半点的赞美,他们面对的,是无尽的嘲讽。
姬溪用灵魂带来的一首词,将整个热烈的诗会拦腰斩断,数千人对这首诗各有见解,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直到诗会结束,都没有再谈及此词以外的话题,一切都围绕着《将军令男儿行》在进行。
重新回到秋风亭的姬溪,环眼四顾,冰冷的目光绕过一周,最终落到了许昭的身上,说:“许先生,听闻你喜好点评天下人物,曾说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姬某觉得倒是中肯,今斗胆相请,先生瞧姬某如何?”
许昭有些慌乱,眼中又有些阴狠,犹豫半响后说:“许某才疏学浅,不敢妄议天下英雄,世间传闻,不过是玩笑而已。”
面对许昭的服软,姬溪毫不留情,阴恻恻的笑道:“先生是看不起姬某喽,觉得姬某入不了你的法眼喽?”
许昭连说不敢,姬溪继续紧逼,说:“今日姬某再此,还定要听听先生的高论了。”
见姬溪如此步步紧逼,许昭的书生意气倒是迸发出来了,是以强硬的道:“高论不敢当,以许某言,姬将军乃一豺狼也。”
此言一出,大家立刻震惊的看向许昭。
直到现在,此地能瞧出许昭所作所为之凶险的仍旧似乎只有姬溪和吕春二人,余者嘛,要么参与其中此时却佯作不知已逃脱罪责,要么便是如刘协蔡邕等人一样到现在还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姬溪突然发难的原因。
此时听到许昭公然说姬溪乃是豺狼,这等于是在指着鼻子骂姬溪,也等于是公然指责姬溪乃是国贼,与董卓无异。
许昭此话说出口,代表着已经乱了分寸,而他此话带来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姬溪还未开口,便已经有人替姬溪出头了。
刘协怒气勃发,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诸般缘由,但姬溪在他的心中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他一直将姬溪当作兄长看待,是以此时见许昭公然侮辱姬溪,顿时蹭的站起身来,怒目而视许昭。
然而刘协还未开口,一直站在姬溪身后的姬渊已经当先跨步而出,探手便向许昭抓去,口中随之喝道:“竖儒安敢妄言,找死。”
话声未落,已经将许昭单手提了起来,作势欲抛飞出去。
变起突然,刘协的话顿时咽了回去,此时,吕春却站了出来,却是对着姬渊喝道:“云虎住手,天子在前,何以如此放肆。”
对姬渊来说,吕春的话还是管些用的,所以姬渊顿时停住,转头向姬溪看了一眼,见姬溪微不可为的点了点头之后,方才强压怒气,将许昭往下一顿,令其跌坐地上。
吕春此时已经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他还是不想令事态恶化,且更不能让天子公然降罪许昭,因为许昭的名望毕竟很大,天子为了姬溪开罪许昭,势必对损失在士子中的名望,这与姬溪的期许也是相悖的。所以吕春适时的站了出来,阻止了姬渊,也变相的阻止了欲要开罪许昭的刘协。
第二百六十九章 接二连三的刺杀
吕春相信,姬溪会理解他的做法,与姬溪对视一眼,便肯定了自己的信任。
此时的姬溪和吕春,态度是一样的,激怒许昭后便以此为借口要求中止诗会,且可以以此为凭,彻底的杜绝许昭再想举行如此聚会的可能性,在达成这个目标的前提下,尽量让事态平稳发展,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不过。过了今夜,有的是理由降罪许昭。
二人没想到的是,今日的许昭乃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全被姬溪搅和黄了,他竟孤注一掷的自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的向姬溪刺去。
眼下,姬渊刚刚转身,放松了些防备,姬溪却是正在盯着许昭的。
如此一来,许昭悲剧了,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姬溪却是个百战沙场的将军,要是被许昭伤了,那姬溪也算是死的活该。
眼睁睁的看着许昭拿着匕首刺来,姬溪感觉极为荒唐可笑,只是轻轻的一侧身一探手,许昭的匕首就落到了姬溪的手中,而后一个小擒拿,许昭立刻反身跪地,被姬溪制住一动不能动。
这么戏剧性的变故,想来确实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时间饶是郑玄都站起身来,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地上,脸因为疼痛已经成了猪肝色的许昭。
刘协气的直哆嗦,再也忍耐不住了,连声暴喝道:“放肆,放肆。”
吕春也愣了,实在没想到许昭竟会来这么一手,许昭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名士,这等宵小之事,谁能想到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姬渊暴怒,许昭此举等于在打他姬渊的脸,是以姬渊二话不说,一拳便轰了过来,瞧那拳势,落石落在许昭这单薄的身子上,只怕有死无生。
姬溪再次用手一带,令许昭躲过了姬渊的拳头,并随之对姬渊说:“暂且留他性命,我还要问他话呢。”
可就这么一带之间,姬溪退了两步,竟退到了亭子的边缘,姬溪并未在意,刚想附身问话,却忽的听到姬渊一声大吼,紧接着,刺骨的寒意瞬间袭便全身,姬溪本能的放开了许昭,凭借直觉向旁边跃去,这一跃,救了姬溪的性命。
原是亭子上方跃下一人,手中钢刀直劈向姬溪,瞧那刀势,若不是姬溪动作快直觉准,只怕早就被劈成两半了。
姬渊是第一个发现行刺者的,一声大吼提醒姬渊后立刻挺身而上,几乎是瞬间站到了姬溪原来的位置上,腰间钢刀亦不知何时出了瞧,毫厘之间与行刺者对上。而后,姬溪骤然发力,刹那间将来人用蛮力退出了秋风亭外。
姬溪翻滚两圈后立刻挺身站起,喝了声护驾,而后当先拔出湛卢剑稳稳当当的站到了刘协的面前,并不夸阔的肩膀却如渊似海,厚重如山。
亭外,姬渊已与行刺者展开了对决,亭内一片乱象,姬溪喝曰:“都给我坐回去,轻举妄动者,休怪我辣手无情。”
这亭内的多数人都对姬溪极为熟悉,知道姬溪的脾性也知道姬溪的本事,于是便不难知道,在这个时候无条件的服从姬溪是最明智的选择,否则,姬溪绝对会言出必行,说杀谁就杀谁。
是以亭内的乱象仅仅持续了片刻便骤然平静了下来,前后不过二十余息的功夫,这亭子便已经被张统率兵团团围住。
张统慌张的跑进来,立刻跪到在姬溪的面前请罪道:“末将无能,请将军治罪。”
姬溪阴沉着脸,先说了声:“保护好陛下。”而后指着许昭下令:“看好他,不准让他死。”再环视亭内诸人说:“诸公请静坐,我去去就来。”
吩咐已毕,姬溪走出被团团包围的秋风亭,亭外,姬月等人刚巧神色慌张的跑来,见姬溪无事,略微松了口气,却又担心的问姬渊的情况。
亭外,亦有一个包围圈,姬溪指着圈内告诉姬月等人姬渊在里面,随之宽慰说:“凭云虎的武艺,是不会有事的,我先让人送你们回家吧。”
姬月等人死活不愿,姬溪无奈,便对高顺使了个眼色,随后让姬月等人不要妄动,他自己则信步走进了包围圈内。
包围圈内,和姬渊正在对决的不是三水还有谁来。
姬溪何等眼尖,只一眼便看出姬渊的境界比之三水略逊一筹,但凭借其天生的无双勇力,立刻将这个短板不足,且略胜一筹,此时,已经牢牢的战局了上风。
张统跟着走进圈内,向姬溪请示要不要群起而攻。姬溪虽瞧见姬渊略占上风,不过仍旧担忧姬渊的安全,是以并未多做犹豫便准备下令群起而攻,谁料姬渊却在此时喝道:“谁也不要插手,今日,吾要亲手拿下这厮。”
闻言,姬溪有些莞尔,明白姬渊这是见猎心喜,也难怪,自姬渊武艺大成之后,已经数年不遇敌手,上一个能够和他旗鼓相当的还是吕布。
姬溪知道,高手对决对姬渊的武艺是极有裨益的,于是,他犹豫片刻后决定让姬渊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并未下令围杀,只是自己持剑站于场边,随时准备策应姬渊。姬溪相信自己兄弟二人携手,普天之下绝对难逢敌手。
得到了姬溪的首肯,姬渊更加的无所忌惮,其进攻更加的猛烈,而三水面临的压力也更大,渐至有守无攻的窘境。
三水悲催了,当日被和尚枯海所阻,今日见姬溪身边没有和尚护卫,本以为不能成功,谁知道却碰上了必枯海更加生猛的姬渊。姬渊和枯海不同,枯海动武,中正平和,只为阻敌而不为杀敌,而姬渊却正好相反,或许姬渊心中的慈悲比之枯海亦不遑多让,但在姬溪的教导下,他更像是一个怒目金刚,甘愿自缀地狱,以杀降魔。
面对枯海,三水自信就算胜不过也能很容易的退走,但面对姬渊,他却只能战不能逃,逃就是死。再者说,他也不想逃了,今日来此之前,他便已经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第二百七十章 朝中有个曹操的奸细
三水年岁已大,而姬渊却正值血气方刚,兼且姬渊的综合战力比之三水略胜一筹,是以一炷香后,姬渊越战越勇,而三水却已显疲态,败象顿显。
二人之间的战斗瞧起来并不绚丽,但在真正的行家眼里却是招招精妙,步步凶险,毫厘之间便是生死。
最终,仍是姬渊技高一筹,刀光宛若匹炼,带走了三水持刀的右臂。三水也确实是条汉子,虽痛失右臂,却仍旧奋战不休,然而他完好如初时尚且不是姬渊的对手,如今右臂已失,更加奈何不了姬渊了。
又过了片刻,姬渊又起一道匹炼,眼看着将将要斩落三水的脑袋,却在关键时刻收手,换为用脚将三水踹飞。三水落地之后,因伤势沉重失血过多,扭动几下终于昏迷过去。
姬渊气喘如牛,自身亦受了些伤,不过,他的神色却颇为振奋,目中偶露思索之色,显然通过与三水一战受益良多。
眼见姬渊得胜,姬溪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长长的舒了口气,令张统着人将三水压下去救治,又嘱咐姬渊先和姬月等人回府疗伤。姬渊本不愿将姬溪一人留在这里,生怕再有危险。而姬溪担心姬渊的伤势,是以态度强硬,强行要求姬渊虽姬月等人离去。
而后,姬溪吩咐张统疏散人群,自己则再度迈入了秋风亭。
此时的秋风亭内,许昭已被五花大绑,口中亦被塞入白布,两个军士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生怕他再生事端。
姬溪先对刘协报告说事情已经解决,而后当着满堂诸公的面走向许昭,经过杨彪身边时,别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只不过没有从杨彪的神色上发现任何的端倪。
靠近许昭,姬溪拔掉他口中的布团,先说了一句话:“不要想着咬自己的舌头,你一个文人,基本上是咬不断的,而且,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即便你真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你也死不了,我一定能救活你。但那样的话你就不能说话了,知道你不能说话代表着什么吗?代表我会非常的生气,知道我生气的结果吗?我会将你吊起来,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相信我,那将给我带来极大的快感。”
姬溪的语气平缓,然而随着他的陈述,许昭面上的惧色却越来越浓,显然他知道姬溪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晓姬溪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眼下的这一幕本就是他预料中最坏的结果,他对此也早有准备,所以他虽然心中害怕,但面上却还算镇静。他一言不发,仇恨的盯着姬溪,呸了一口。
姬溪也不恼,平静的问:“告诉我,你此来目的为何,背后主使者是谁?”
许昭讥讽道:“目的?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又何必多问?至于幕后主使,我呸,许某替天行道,清君侧,卫苍生,何用别人指使?”接着,他又对刘协喊道:“陛下,许某此举却是情非得已,绝不是想要伤害陛下啊。陛下被姬溪小贼蒙蔽多年,应早日醒悟,如此才是天下苍生的福分。”
刘协大怒,却在身边吕春的提醒下强忍怒气,阴沉着脸,沉默以对。而亭内的替他人也全部保持着沉默。
姬溪说:“可笑,当我姬溪是三岁孩子吗?没有人指使?没有人指使的话凭你一个书生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是曹孟德吧?”
姬溪忽的说出了曹操的名字,其目的便是出其不意,期望能从许昭的反应中看出些端倪。果然,当听到曹操的名字时,许昭面上的慌乱之色瞬间加剧,由此姬溪立刻断定,这许昭确实是曹操派来的,其目的应该便是覆灭朝廷的科举。
此一点几乎可以断定,但姬溪却觉得事情远非这么简单,他隐约中觉得三水和三山的刺杀和这许昭也有些关系,是以不给许昭反应的时间,追问道:“曹操让你来刺杀我,还给你派了两个高手,若不成事,便退而求其次的想办法覆灭科举?我说的可对?”
许昭面上的慌乱之色更浓,他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良久,似乎是气急败坏,骂道:“小贼,许某此番杀不了你,死后必化恶鬼,生啖汝肉。”
许昭没有否认,似乎便是默认,他姬溪却再次起疑,因为许昭默认的太过轻易,他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如此一来,姬溪却又不相信他了。
姬溪用了激将法,鄙夷的对许昭说:“曹操的眼睛瞎了,竟用了你这么个蠢材废物。”
文人的傲是通病,他们总说自己要能忍胯下之辱,但事到临头却很少有人能够忍的住,而许昭显然不是韩信那般的人物,所以他怒了,他喊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贼,此番是你运气好,但你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许昭表面上再次承认了一切都是他所为,但姬溪却从后半段话中听出了破绽,便再次冷不丁的追问:“这么说,你还有后手喽,后手是什么?莫非朝中有你的同党,是谁啊,告诉我,我保你不死,且一世荣华。”
许昭脱口而出道:“许某顶天立地,安是背信弃义之徒。”
姬溪悠悠的接口:“这么说,朝中确实有你的同党喽,否则,何谈背信弃义呢?”
闻言,许昭一滞,慌乱更甚,彻底的乱了方寸:“小贼,你诓我。”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口的瞬间姬溪便已了然,朝中确实有许昭的同党,而许昭是曹操派来的,也就是说,朝中已经有人暗中投靠了曹操,且这个人的地位绝对不容小觑。
姬溪再次隐晦的看向杨彪,杨彪的神色依旧,但他那紧绷的身体却瞒不住姬溪。
姬溪再次确认道:“是谁呢?蔡尚书?吕尚书?黄尚书?赵尚书?还是,杨尚书?”
姬溪一直紧紧的盯着许昭的眼睛,眼睛是骗不了的人的,姬溪发现,当自己说道杨彪时许昭的瞳孔微不可闻的一缩,由此,姬溪瞬间断定,杨彪绝对与许昭有所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