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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明新帝国全文阅读

作者:摇摇-欲坠     我的大明新帝国txt下载     我的大明新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大明之大

    “爸爸,你看哥哥又欺负我,他偷走了你在星城给我买的糖,去讨好那个特里娜。”

    卡尔索利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大儿子恩科正气急败坏地去捂小儿子蒙特的嘴,而女儿索菲亚忍不住笑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群同样从罗马过来的同伴,也都善意地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打闹。

    他也注意到了切拉诺家族那个今年才十四岁的特里娜,这个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了自己妈妈的怀里。

    在埃及的半年,大家的脸上就已经恢复了生机。上船后的这三个多月,天天待在船上,好吃好喝,如今一个个脸上都红润了起来。

    “恩科,不要欺负弟弟。”卡尔索利呵斥了一句,又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特里娜,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去跟尤西尼奥先生提亲。”

    这一下,众人更是轰然大笑起来,两个孩子都还不到十六岁,他这样说,纯属于打趣他们。

    一杆旗帜突然从桅杆上面掉了下来,正落在索菲亚的身边。她惊讶地楞了一下,抬头望见了桅杆上的一个身影,又不好意思起来,小跑着来到了爸爸的身边。

    卡尔索利的目光也望向了桅杆上的那个身影,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高兴。瞪了对方一眼,又低声地问索菲亚。“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爸爸。他是一个绅士。”

    卡尔索利哼了一声,虽然这个家伙不像罗马的水手那样肮脏不堪,那样粗鲁,但是也别想他会对一个水手有什么好印象。

    从苏伊士上船,这个混蛋似乎就被自己的女儿迷住了,一天到晚,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的女儿好像很享受这一切,她似乎也被对方迷住了。

    这个时候,船头的人群突然叫了起来。“天啊,那是什么?”

    卡尔索利顾不得关注自己女儿与那个大明士兵的小暧昧了,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远方的天空中,飞着几只大鸟。

    但是随后,他就不觉得那是大鸟了,因为那些鸟的翅膀似乎都没有动,虽然没有参照物,但是看起来比鸟大多了。

    一些人已经看出了那上面是人,吓的跪了下来,祈求这上帝保佑。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说道:“那是我们殿下发明的滑翔翼,可以把人带到天上去。他们应该是来欢迎我们的……”

    他们这些人从去年的十二月就被大明招聘,经过一年的学习,特别是最近几个月,在船上没有事做,每个人每天毒药学两个时辰的大明话。

    他们虽然还不能阅览,但是大多都已经会说一些大明话了。

    特别是他们这艘船上,乘坐的都是大明最重视的技术人才,都受过教育,学起大明话比一般人更快。

    像索菲亚她们姐弟三人的大明话,就已经说的非常流利了。

    卡尔索利原本是一个没落贵族,家族衰落以后,在博洛尼亚大学担任建筑学教授。

    虽然是一个没落贵族,但是卡尔索利博学多才,主持兴建了多座建筑,又是大学教授,所以家庭生活还算美满。

    但是他的妻子在去年去世了,刚满十六岁的女儿索菲亚就不得不承担起了照顾父子三人的责任。

    索菲亚就是一个天使,她的抛头露面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其中就包括了一个大贵族。

    他不会为了钱财和压力就把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比自己还大的人,所以带着三个孩子到了罗马。

    可是在罗马,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相反因为索菲亚,吸引了更多的窥伺。

    他不再是大学的教授,生活也只是过的一般,根本抵抗不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明人来了,他们一到罗马,就表现出了对人才的重视,开出了高额的薪水来吸引罗马的人才。

    在他的眼里,大明是一个文明的国度,他们有先进的武器,森严的纪律。看到那些普通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对西方的鄙视,他深深为之着迷。

    这个国家的骨子里,都对西方有一种优越感。

    卡尔索利希望通过大明的威势来抵挡来自好几个贵族对索菲亚的窥伺,更想前往这个马可波罗UU小说的黄金国度亲眼看看。

    所以,在征询了三个孩子的意见之后,他报了名。

    他没落的子爵身份,建筑学教授的资历,还有承建过十几座建筑的经验,这让他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大明的重视。

    大明为他开出了每个月一枚金币的俸禄,并且承诺为他安排房子。

    一枚金币可以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又可以换一千枚铜子,二十枚在罗马引起轰动的当五十铜币。

    当知道这些相当于一个普通士兵五个月的酬劳,能在大明过上富足的生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跟大明签下了十年合约。

    这艘船上大部分人都是高级人才,所以他们才不用跟自己的亲人分开,并且享受算得上奢华的旅程。

    也因为这一点,他的内心还是有一些倨傲的,虽然女儿对这个大明士兵有些好感,但是他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普通的士兵。

    索菲亚却不理解他的苦心,似乎被这个大明迷惑住了,听见他的话,丝毫不顾自己这个父亲还在身边,就开口问道:“人装上翅膀就能在天上飞吗?你也会吗?”

    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赧,却不屑地说道:“我的家人不允许我飞上天,能被允许飞上天的,都是一些孤儿,没有贵族。”

    卡尔索利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么说……你是贵族?”

    对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年纪还小,要等结婚的时候,才会封爵。”

    卡尔索利面容一肃,双腿并立,微微鞠躬道:“请恕我冒犯,博洛尼亚自由邦左拉普雷萨卡尔索利子爵向阁下问安。”

    张武在欧洲转了一大圈,早知道这是西方人的正规礼节。想到礼部和鸿胪寺的培训,他也没有行军礼,而是左手心平压住了右手背,长揖到底说道:“大明帝国彭城伯府武德将军张武向阁下问安。”

    卡尔索利看了看他方正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女儿,忍不住问道:“阁下竟然是个将军?”

    张武更不好意思了,说道:“我这个武德将军只是武官的勋爵,不是职位,我的职位只是羽林卫学的的一个卒长。”

    好半天,张武才跟他解释清楚了自己的爵位和家族的爵位。听说对方是个伯爵家族,卡尔索利现在担心自己的女儿配不上对方了。

    对方是个强大帝国的强大伯爵家族,而自己却是一个早就不承认爵位的自由城邦的没落子爵,这身份差距有点大。

    经过一年的学习,他也知道大明并不是一夫一妻制,除了妻子,还能娶几个小妾。

    如果是个普通人,自己的女儿还能成为他的妻子,但是他的身份高贵,自己的女儿恐怕当不了正妻。

    但是如果不能当正妻,卡尔索利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对方的,因为小妾没有人权。

    所以,他对张武又开始冷淡了起来,跟索菲亚用拉丁语说道:“索菲亚,身份的差距犹如悬崖,他在上面,你在下面。还是收敛自己的感情吧……”

    索菲亚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父亲心意转变的过程,她也明白,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本来就比不上真正的大明人。

    如果对方是个普通的士兵,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爱,但是现在……

    她好看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翳,低下了头去,向张武行了一个淑女礼,头也不回地回去了舱房。

    张武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开始说的好好的,还有说有笑,突然之间就变了。

    看到索菲亚难过,他的心也难受了起来,忍不住问道:“阁下,刚才你说了什么?”

    卡尔索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的身份配不上你的身份,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好吗?”

    在苏伊士,张武第一眼看见索菲亚,就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所以才赖死赖活跟黄渊和副山长张凤山申请了来这艘船上当向导。

    他很快就查清楚了对方没有男人,并且通过多日的小心翼翼接触,能感觉到对方对他也有了一点意思。

    可是……

    张武沸腾的心冷却了下来,虽然他并不算聪明,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更别说是找个异族女人当妻子了。

    他只觉得心疼无比,有些失魂落魄地默然离开。

    卡尔索利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远处的海岸线上。

    终于来到大明本土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国家。

    而从这个国家的最南方到国都,竟然就走了两个月,这是以前的卡尔索利根本不敢想象的。

    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国家啊,这个国家又是如何才能管理如此庞大的疆域的呢?

    那个被称作滑翔翼的人造翅膀绕了几个圈又飞走了,那些惊恐的人群听到了船上水手的解释,才安定了下来。

    望着变的浑浊的海水,他很清楚,船队这是抵达出海口,要准备进入内河了。

    他听见了有人大喊张武的名字,刚才一脸失落的张武又出现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又攀登上了船头的主桅杆,在上面用旗子指挥着船队的行进。

    恩科羡慕地望着他脖子上挂的望远镜,说道:“要是我也能拥有一架望远镜,那该多好啊!”

    蒙特还在为他的糖被哥哥拿去讨好女孩子生气,讥笑着说道:“那是不可能的,望远镜是军事用品,只有军队才有。”

    恩科坚定地说道:“那等我十六岁了,我也去参军。”

    尤西尼奥取笑说道:“那你不想娶我的特里娜了吗?”

    船上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只有两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相视了一眼,又心跳如鼓,连忙闪开了视线。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他们迎来了几艘小型的领航船,看到对方船上挥舞的旗帜,他们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船只开始变向了,逆风而行的船队开始向西方行进,东北风变成了顺风,船队的速度登时能感觉快了不少。

    “爸爸,我们终于到大明了吗?”

    卡尔索利摸了摸蒙特的脑袋说道:“两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到大明了,不过那是大明的藩国,一个月前,我们就到了大明的最南方星城,现在,我们终于抵达了大明的本土。”

    “大明真大啊!”

    “大明当然大了,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爸爸,以后我们也是大明人了,是吗?”

    “是的,只要我们遵守大明的法律,为大明做出贡献。十年以后,我们就能从大明的居民,变成大明的国民。”

    当船队进入了内河,虽然是顺风,但是因为是逆流,船速又降了下来。

    这个时候,众人看到在河道的南侧,有一排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船队。

    这里面有许多船都不是海船,可以看到船舷很低,还伸出来了许多船桨,而有些船的两侧,竟然还装着几个水车一样的风叶,看起来又像车轮。

    虽然是河船,但是有些船建造的也很高大,甚至还有几层,想要划动这些船,肯定需要很多船员。

    连续几个小时,他们都看不够南岸的景色,这里虽然靠近海边,但是河道南岸都是平整的土地。

    至于北岸,那个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到边。众人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这是一条巨大的河。

    在船上都能看到许多小村落,散布在田野里面,这些村落都是白墙黑瓦,显得十分漂亮。

    只是看到这些,就能知道大明的百姓要比那些欧洲的百姓过的好的多了。

    “爸爸,为什么那些房子都在冒烟?”

    卡尔索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船员们平静的表情告诉他,那绝对不是起火了。

    他认识的数学家纳瓦罗忍不住问向了一个经过的船员,那个船员楞了一下,才回答说道:“没什么稀奇的,中午了,那是百姓们在做饭。”

    “难道每家每户都是自己做饭?”

    “当然了,你以为大明百姓像你们罗马,连口锅都买不起?”

    纳瓦罗闭嘴了,虽然还没有踏上大明的土地,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差距。

    在罗马,他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但是家里只有一个烤架,一个陶罐。一个街区才有一个能够烤面包的烤炉,想吃面包,就需要去面包房买。

    这还是城里,要是在乡村,一个镇才有一个面包房,镇民们一次要用粮食去换足够几天吃的面包,否则就要天天去排队。

    也因为这样,面包放冷了以后就变成了坚硬的木棒,成为了凶狠的武器。

    想要自己有个能做饭的厨房,那是贵族才能奢望的事情。

    众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憧憬,在大明当一个下层人,似乎都比在罗马当个贵族生活更好啊!

    恩科趴在护栏上,扭头说道:“爸爸,我想吃大明的饭菜了,想到曾经吃过的的几次饭菜,我都忍不住流口水。”

    被儿子这样一说,卡尔索利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说道:“据说还要三天才能到应天府,只有到了才能吃到美味的饭菜。恩科,你去找姐姐去拿几个馒头来吃,顺便夹上腌菜。”

    军队的饭菜只能说做的熟,根本称不上美味。在船上,更是每天只有一顿热饭和热汤,剩下的一顿只能吃冷食。

    但是每到大明的节日,总会做一顿好吃的,那个时候,总是能让他们这些人吃的涨肚子。

    卡尔索利一直没有跟自己的儿子们说,他还被大明皇太孙召见过一次。那次他跟其他人一起,吃了一顿真正的大明菜,那是他几十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但是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怕勾起孩子们的希望,他一直没有跟他们说。

    如果到了大明,要是能有做出那样美味的餐厅,他一定会带孩子们吃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

    即使是上等船,船舱里面也是又黑又臭,虽然寒风阵阵,但是所有人都裹着大明发放的棉衣,站在甲板上看风景,只要不挡住船员们调整帆向就可以。

    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看着两岸的风景,在河对岸出现了一大片房子,这里应该是个小镇。

    可以看到河边竖满了巨大的水车,一架挨着一架。也不知道,建设这么多的水车有什么用,这不是浪费吗?

    众人猜测着这些水车的用途,距离小镇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岸边聚集了无数的百姓,在看着船队指指点点。

    而在一片港口边,停着两艘巨大的四层的河船,上面挂着皇家的龙旗。

    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停在岸边的船队排了十几里长,而前面依旧还看不到尽头。

    这是有多少船啊!不要说罗马了,就连威尼斯也没有这么多的船。

    而现在,这些船的任务似乎只是来迎接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船员的大喊声:“停船一个时辰,小心不要掉河里。”

    有人问道:“为什么要停下啊?”

    “宫中太子妃急盼殿下,亲自来迎接殿下。我们要等殿下上了快船,才能继续航行。”

    这些人虽然学会了一些大明话,但是宫中,太子妃这些词他们还是不能理解,听了士兵们的解释,才知道原来这是太孙殿下的母亲亲自到这里迎接了。

    而宫中的皇帝也想早点见到见到太孙,所以派了大明最新发明的滚轮船来迎接太孙。

    这条船的速度要快的多,不要两天的时间,就能逆流抵达应天府。

    他们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太孙殿下乘坐的旗舰缓缓行驶了过来,当这条船抵达的时候,可以看到岸边的百姓沸腾了起来,他们一下子变得疯狂了起来,欢呼雀跃。

    特别是当旗舰缓缓靠岸的时候,岸上的百姓一个个全部都跪了下来,他们全都向着旗舰跪下磕头。

    这个时候,船上的各族人都愣在了那里,他们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大明的士兵说,在大明,皇上要比神更大,连神都是皇上封的。

    在大明百姓的心中,皇族恐怕都比神还要大了!

    而这个时候,许多人也忍不住在怀疑,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还是说,神只是优秀一点的人?

    但是从小接受的都是教会的教导,他们并不敢把这种疑问问出来,只能以后继续观察了。

    大明人根本不信他们的神,却似乎比他们过的更好。

    “卡尔索利先生……”

    卡尔索利回过头来,看到张武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却坚定地说道:“我到过罗马,知道你们的习俗。你是一个贵族,又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所以你的女儿,不能像农奴的女儿一样,给人当小妾。我会尽量说服我的父母,让他们接受我娶索菲亚。”

    “如果你能获得家人的同意,我不会成为你与索菲亚之间的障碍。”得知对方是个贵族,索菲亚又对张武有那么一丝好感,卡尔索利就没有了阻拦他们的心思。

    “如果我的家人不同意,我会让殿下替我说情,包括我的姑姑在内,她们都会听殿下的。”

    卡尔索利有些懵,问道:“殿下是谁?你的姑姑又是谁?你的婚事不是应该父母做主吗?”

    张武望向了南边的旗舰,眼神充满了火热。“殿下就是皇太孙殿下……”

    卡尔索利愣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太孙殿下,他肯替你说服你的父母?”

    “因为他是我的表兄,我的姑姑,就是来迎接他的太子妃,也是他的母亲。”

    卡尔索利这一下子有些害怕了,他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跟他们一路行了几万里路,同吃同住了几个月的“小兵”,竟然是太孙殿下的表弟,竟然有如此“高贵”的身份。

    但是,如果有这位皇太孙殿下为他和索菲亚主持婚礼,他相信,在这遥远的大明,他的子爵身份也能得到承认。

    而在距离他们几百米的岸边,朱瞻基已经走下了旗舰,一边向着百姓挥手,一边快步走向了停靠在不远处的楼船,跟在他身后的内侍们,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

    一步飞上了楼船的二层甲板,还没等他进门,一个颤抖身影就迎了过来,张氏泪流满面,嘴里颤声喊道:“我的儿啊,整三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朱瞻基双膝跪倒在地,磕下头去。“孩儿不孝,请母妃责罚。”

    话没有说完,他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抱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二章 家天下

    朱瞻基绝对算不上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自我为主,利益当先。

    但是张氏用她不求回报的爱,在这十几年中已经完全融化了他。

    朱棣对他期望甚多,不自觉会给他一些压力,朱高炽更是因为朱棣对他的偏爱,欣慰中还有一些嫉妒。

    只有张氏不求他任何,只要他平安。

    纵然他这个铁石心肠之人,也早就被感动了。

    原本来拜见的时候,他还有一些作秀的心态,但是看到张氏憔悴了许多的悲喜之状,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他跪在地上,张氏抱着他的头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母子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张氏才注意到近侍太监郭良不停地在跟她使眼色,而跟在朱瞻基后面李亮他们,堵住了远处岸上众人的视线。

    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扶着他的双臂道:“都是母妃不好,我儿一路奔波,竟还忘了让你起身。”

    朱瞻基顺着她的手起身笑道:“孩儿不累,见到母妃只有开心。这次孩儿从海外给母妃带回来了各种奇玩,这两日说与母妃听。”

    这个时候,跟在朱瞻基后面跑过来的朱瞻,朱瞻墉见朱瞻基起身,也都赶紧跪下磕头。“孩儿瞻,瞻墉见过母妃。”

    张氏看到走的时候还不满十三岁的朱瞻墉,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半大少年,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叫了两人起身,又问了好几句,才记得将众人让进了舱内。

    船舱内还有朱瞻基的几位妃子,以太孙妃孙娴为首,带着几个已经三岁多的孩子等候多时。

    几个女人的眼睛都黏在了朱瞻基的身上,一个个泪眼朦胧。还是张氏要主持场面,收拾了心情,说道:“快让基儿见见几个孩子,走的时候都还没有满岁,现在都五岁了。”

    几个孩子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一下子进来好几个陌生人,往张氏,孙娴她们的身后藏。

    最小的朱瞻墉见孩子们害怕,逗乐道:“快来叫一声三叔,三叔有好东西送给你们。”

    张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温柔跟孙娴身后的孩子说道:“祁镇,你不是天天想爹爹吗?快来见过爹爹……”

    孙娴擦了擦眼泪,蹲下了身子说道:“还记得我教你的吗?快去给爹爹磕头……”

    三岁半的朱祁镇看了看其他的姐姐和弟弟妹妹他们,绷着小脸,怯生生地来到了跟张氏并肩坐在软榻上的朱瞻基面前,跪了下来。

    “孩儿见过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不忘记连磕了三个头。

    这一幕让众人都忍不住好笑,只有朱瞻基有些尴尬。

    张氏就忍不住拍了一下朱瞻基的手臂说道:“孩子还小,你又是在外面久经风霜的,一股煞气,别怪孩子胆小。”

    有他带了个头,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纷纷上来跟朱瞻基行礼,这一次几个孩子一起,也不害怕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朱瞻基更尴尬的是,因为没有准备,连点礼物都没有,更别说几个孩子他都认不出谁是谁了。

    叫不出名字,他就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长子朱祁镇身上,伸出手说道:“祁镇,来爹爹这里来。”

    犹豫了一下,他又回头看了看孙娴,这才磨蹭地来到朱瞻基的跟前。朱瞻基也知道自己没有孩子缘,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爹爹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好玩的,等回到宫中,拿给你们。”

    他嗯了一声,摸了摸朱瞻基的胡子,咧开小嘴笑了起来。“扎。”

    朱瞻基笑了起来,对着孙娴说道:“一别经年,你在宫中代我伺候母妃,照看孩子,辛苦了。”

    孙娴福了一下身子,虽然双目含泪,却笑的灿烂。“妾身不辛苦,殿下远赴海外,操心国家大事,才是辛苦了。”

    朱瞻基也不厚此薄彼,跟每个妃子都说了一句,算是慰藉她们一番,才跟张氏说道:“行军八万人,母妃又兴师动众来迎接,京城皇祖父他们也在期盼,大军不应耽搁,就请母妃下令吧。”

    张氏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一身荣耀还不是你们带来的。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就好了,一切都听基儿安排。”

    朱瞻基点了点头,向着门外说道:“升行军旗,。”

    外面传来一声声的“升旗,”,直到远方。

    而他们乘坐的这艘楼船,在微微颤抖了一番后,在四艘快船的护卫下,离开了码头,进入了江面。

    从中午时分进入船舱,朱瞻基就没有了闲暇,一下午都在跟张氏说着出海的景色。他讲述,朱瞻墉不时插科打诨一番,逗的张氏和孙娴她们不时露出笑意。

    朱瞻的身份就比较尴尬了,他虽然排行老二,但是却不是张氏亲生,而是李氏所生。张氏倒是对他并无偏见,却也不会亲近一个母妃还受宠的名义儿子。

    到了晚饭的时候,朱瞻基才让人接来了马欣,刘承徽和沈黛儿她们。

    从苏伊士出发的时候,刘承徽就给几人都断了药,一月去药效,路上行程三月,这个时候,四女都怀上了孩子。

    而姿色出众,又生了一个女儿的沈黛儿虽然被记入宫碟,却是初次见面,张氏行事周到,自然不会忘记给她准备了见面礼。

    至于其他的异族的女子,都没有记入宫碟,哪怕被朱瞻基破了身,在没怀孕的时候,也凑不到这样的场合来。

    晚饭后,张氏换乘了另一艘楼船,并且将几个孩子也都带了过去,这艘楼船上,就只剩下朱瞻基与一众妻妾。

    这一晚,自然是属于太孙妃孙娴的。离家三年,这一晚朱瞻基自然也要努力拼搏,补足功课。

    第二日,依旧是在长江之上行船,从应天府到松江府长江段八百里,又是逆流而上,寻常海船需要三日以上,现在换的这艘新式滚装船,却只需要两日时间。

    一帮女人带孩子,陪张氏。张氏是心疼朱瞻基的,成心让他歇息两日,不让那些大臣武将打扰了他享受天伦之乐。

    离家三年,这刚回来,一大堆事要处理,一大堆人要见,但是现在,只能听了张氏的安排。

    不过在船上他也闲不下来,趁着透气,来到了甲板下一层查看大明新发明的滚轮船。

    这个滚轮船其实很简单,就是用滚轮取代了以往的船桨。四个滚轮分置船体的中部两侧和尾部两侧,有一个活动的吊杆可以把滚轮吊起水面,也能放入水下。

    滚轮当然比船桨吃水更给力,而且在船舱里面还使用了齿轮配比,可以节省不少力气。

    而船舱里面,在每个连接滚轮位置处,设置了四个相对而坐的座位,有点像后世健身房的固定位自行车。

    水手骑在上面,蹬动曲轴状的联动脚踏,就能让滚轮转的飞快。

    四个滚轮可以同时蹬动,也可以分开蹬动,蹬动一边的时候,转向也非常快速,比原本的船桨效率更高。

    以前的时候,这样一艘大船,没有五十个人很难划走,船上要配一百多个船员。

    但是现在,十六个人就能让船速比以往快了二分之一,因为是用腿发力,还比以往更轻松。

    朱瞻基只是一看,就知道这是受到了铸币厂曲轴压铸机的启发。

    虽然这种动力还很初级,但是朱瞻基也开心无比。因为这可没有他的功劳,完全是工匠们自我研发出来的,这种趋势绝对让人欣喜。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朱瞻基让人从专门给他装货的货船上,拿来了给亲人们准备的各种礼物。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这些礼物讨好了一群孩子,受到礼物的诱惑,一群孩子现在跟他也不生分,亲近了起来。

    特别是胡善祥生的朱雪,身为朱瞻基最大的孩子,聪明伶俐,也有长姐之风范,懂得谦让弟弟妹妹,很是让朱瞻基欢喜。

    她带着一帮弟弟妹妹绕欢膝下,虽然让船舱里吵吵闹闹,但是张氏很是喜欢这种气氛。

    只要张氏开心,朱瞻基当然是迁就她的心境。

    虽然这个时代讲究抱孙不抱子,但是朱瞻基却不在乎这些,跟一帮孩子没大没小地玩闹一番,也算彩衣娱亲了。

    不过,当十二月十七,楼船停在应天府阅江楼码头的时候。朱瞻基从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帝国继承人。

    自永乐十五年正月十六离开应天府,他这趟出行耗费了两年十一个月。

    应天府,久违了。

    三年的时间,对历史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对朱瞻基来说,不过是从十九岁变成了二十一岁。

    但是对蓬勃发展的应天府来说,三年的时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离开的时候,应天府的工业区主要还集中在夹江工业区,但是如今,应天府的江边到处都是林立的水车。

    从应天府到扬州府,镇江府,常州府,无锡府,苏州府,一直到松江县,长江两岸形成了大片的水力工厂基地。

    应天府最大的变化还有原本坑坑洼洼的街道,主道上的青砖路面全部变成了水泥路,就连那些小巷,也有许多变成了水泥路面,到处干净平整。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江面上吹来的寒风让人瑟瑟发抖,但是在阅江楼的码头上,如今却是人山人海。

    最显眼的就是码头最前面代表皇帝的五爪金龙旗,在北风中迎风招展。

    这是河船,不是海船,不需要落帆,水手们就直接靠向了码头。

    早就穿戴好冠冕的朱瞻基深知,这又到了该作秀的时候了。

    船还没有靠稳,岸上的文武百官,老百姓们还在等着内侍摆出太孙仪仗,但是这个时候,朱瞻基已经一个大跨步,稳稳地落在水泥码头上。

    他的高大身影毫不停顿,向着朱棣的龙辇奔去。

    虽然坐在龙辇中,但是朱棣也一直关注着靠岸的楼船,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地蹿了出来,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胡闹。”

    虽然是叱骂,但是那掩饰不住的笑容,暴露出了他的真正心态。

    王彦笑道:“陛下,太孙殿下对你依旧是赤子之心啊!”

    朱棣扬了一下手,王彦立即掀开了龙辇门口的厚帘。

    这个时候,朱瞻基已经快步奔到了龙辇前,跪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铺成的红毯前面。“孙儿瞻基向皇爷爷问安。”

    朱棣本来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可是隔着门帘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朱瞻基,等他抬起头,露出了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彦一直近身伺候朱棣,很了解朱棣的脾性。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是个没有感情的帝王,但是内心并不是真正的绝情绝义,也有他柔软的一面。

    只是这柔软的一面,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有幸见到。

    他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大声疾呼:“太孙殿下归国。鸣乐。文武百官,内外百姓,依序行礼。”

    他的声音被传令太监一声声地传到远处,应天府城墙上的火炮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声。

    这个礼炮还是朱瞻基“发明”的,朱棣觉得这个仪式非常不错,与外国使节初见,这样的炮响,能够极大地震慑对方。

    朱棣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伸出了手说道:“基儿上车,与爷爷同享文武百官之礼。”

    朱瞻基惶恐说道:“礼不可废。”

    朱棣呵呵笑道:“基儿通使南洋二十二国,西域三十七国,西洲,西洋逾五十国。扬我大明国威,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又以贸易获利超千万两,壮我大明国力,你当得起!”

    朱瞻基不再婉拒,起身坐在了龙辇下层,比朱棣矮了大约三十厘米的裙边上,才又背对朱棣,面向文武百官。

    这个时候,他感到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手,朱棣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很好,很好,我就是现在去见了父皇,也能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我做的没错!我对得起祖宗!”

    这就是典型的家天下思维啊,从来不会考虑对不对得起百姓,民族,只会考虑对得起祖宗吗?夺取侄儿的天下,是朱棣抹不去的污点,但是现在大明蒸蒸日上,他有后继有人,所以他的愧疚之心也就消散了。

第三章 新生活

    时近年关,大明国力蒸蒸日上,百姓生活安定,都在为了庆贺新年准备。

    大人们期待明年生活会更好,而孩子们更是放开了玩,根本不在乎寒冷的天气。

    因为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人员不能自由流通,如今社会稳定,那些拐子都没有生存的土壤,根本不用担心小孩子们的安全问题。

    十二月十七这一日,应天府人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出海三年的太孙归国,皇上亲自到码头迎接的盛大场面。

    应天府所有的车船行会都被官府调到了起来,为明日舰队的归来做准备。

    关于太孙出行的收获,众人纷纷猜测不断,有说殿下获利数百万两黄金的,有说殿下打下了一个比大明本土还要大的疆域的,还有说殿下带回来了数千各国佳丽,要赏赐给有功之臣的。

    老百姓们还只是当做一场热闹来看,但是勋贵们却都很清楚,如今终于到了分桃子的时候了。

    朱瞻基尚未前往西洋的时候,大明舰队在南洲的发现就已经上报回了大明。

    所有能有资格在其中分一杯羹的家族,为了这场盛宴,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半。

    朱瞻基还没有回来,但是不少大家族就借着大明舰队前往南洲换防的机会,派人去那里了解情况。

    他们此前也已经在朱棣面前上书多次,为了能够在南洲占据一个好的地方积极拉拢盟友,与朱棣许下万般承诺。

    但是都被朱棣留书,以一切都以太孙殿下意见为主,打发了众人。

    所以朱瞻基回到应天府,首先迎来的就是这场关于开疆拓土引发的狂潮的尘埃落定。

    朱瞻基抵达应天府的上午,就跟着朱棣一起先到天地坛祭天,随后又到社稷坛祭拜,太庙祭祖。

    这一场奔波下来,就已经到了晚间。朱棣并没有在宫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今日的朱瞻基只是属于皇室。

    一年多都已经等了,文武百官并无不耐。他们很清楚,明天开始,关于南洲的各大金矿,还有那仅比大明本土小一点的南洲的土地分配才会逐渐开始。

    进入午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朱瞻基在午门口见到了坐在车上,行动不便的朱高炽。

    他这个父亲如今体重超过了两百斤,稍微行动一下就气喘吁吁,身体状况令人担忧。

    在他的身边,跟着两个太医伺候,各种备用药物也是准备的非常齐全。

    朱瞻基在午门口以大礼参拜,恭恭敬敬地向朱高炽磕了三个头。

    看到朱瞻基龙行虎步的神态,朱高炽的心中既欣慰,又嫉妒。

    这个他的儿子,一个为大明立下不世功勋的太孙,是他的儿子。但是跟自己的儿子相比,他现在是一个连跟女人欢好,都要女人主动的废人。

    这种差距何其大……

    从阅江楼码头,朱瞻基与朱棣爷孙相见,这一日奔波下来,爷孙俩都一直在就南洋,西域,西洋各国的情况做着细致的交流。

    为了这次汇报,朱瞻基已经准备了整整三年。在他的口中,整个世界以一种立体的,多元的方式,展现在朱棣面前。

    一些以前不敢在朱棣面前提出的见解,现在也可以以掺私货的方式,详细地说给朱棣听。

    即使朱棣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但是通过朱瞻基,他也能有了细致的了解。

    这种了解让朱棣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妄自尊大,能够以一种平等公正的心态,来面对整个世界。

    只有睁眼看世界,才能知道大明有什么优势,有什么不足。针对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国家,能学会用不同的方式来针对。

    当晚的家宴上,朱瞻基也见到了自己全部的妃子和孩子。

    在他离家之时,就已经出生了十二个孩子,还有六个妃子怀孕。

    但是十八个孩子只有十四个顺利长到现在,一个刚出生就夭折,还有三个因为发烧和天花陆续夭折。

    这种折损率虽然有点高,但是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

    原名秋月的陈良媛,她的孩子也染上了天花,幸运的是抗了过来,不过却变成了一个小麻子。

    除了孩子,他的妃子也去了两个。

    一个是被封为昭训的谢氏,是一个林黛玉式的女人,给朱瞻基生了一个孩子,本来是她人生的希望,却染病夭折。

    她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两天,就在自己的拔步床上,悬梁自尽。

    另一个被封为奉仪的袁氏,却是因为染病,没有抗过去。

    让朱瞻基惭愧的是,他对这两个女人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谢氏因为帮他生了一个孩子,印象还深一点,袁氏在他心中根本都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

    这两人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亲人相聚的高兴心情,当天晚上的兴庆宫里,张灯结彩,欢聚一堂。

    一直到了亥时,朱棣才意犹未尽地主动结束了跟朱瞻基的畅谈。“基儿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大朝会,基儿也要参加,向文武百官讲述此行收获。”

    “孙儿晓得,已经让解师替我写了策论,明日朝会怕是还不够……”

    朱棣哈哈笑道:“南洲如今成为了一块大肥肉,想把那里分配下去,年前怕是还完不成。历年各衙门都是二十左右封印,今年文武百官知道基儿十七才回来,主动调到二十八才封印。除了二十三过小年那一天,其他时间工作,就是为了南洲的土地分配。”

    朱瞻基笑着说道:“明日怕是还谈不到这些,明日下朝,孙儿再跟皇爷爷好好沟通一番。”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昭懿贵妃和一众内侍离去。

    而朱高炽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为父有些困乏,也先去休息了。不过基儿在做计划的时候,不要忘了彭城伯一家,还有那些文官势力。没有他们的配合,以后这些地方的管理,会是大问题。”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孩儿晓得了。”

    他们虽然离去,但是朱瞻基也没有松懈下来。一路上,他听沐昕和张辅他们介绍的大明情况,都是宏观上的,许多细节问题,包括幕后的原因,还需要多听听金阔和咨情司孙林的汇报。

    还有锦衣卫的案卷,这些才能让朱瞻基细致了解自己不在的这三年,大明具体的发展脉络。

    孙娴这个时候来到了朱瞻基的面前,轻声问道:“殿下今日在何处休息?”

    朱瞻基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胡善祥和蓝烟,叹道:“刚回宫中,事务繁忙。你们都先休息吧,我现在要去找金太监和孙少监说话。”

    欠了三年的债,可不是那么容易还清的啊!

    ……

    ……

    沿着大江一路逆行,虽然顺风,但是船队每个小时的速度也不过刚过十里,比在海上要慢了许多。

    卡尔索利他们乘坐的海军战舰一路缓缓而行,越向西走,越能感觉到大明的繁华。

    江边的水车越来越多,并且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矗立在江边。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些不是水车,而是大明的工厂区。

    这里的人们通过水车的动力,不仅能够舂米磨面,还能通过水车进行纺织和缫丝,据说大明的棉布,丝绸,都是用这种水车加工出来的。

    还有火枪和火炮,也是用水车加工出来的,不过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加工的。

    如此大片的工厂,还没有抵达应天府,大明的繁荣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卡尔索利的眼中,大明唯一比不上罗马的就是这里低矮的房子了。罗马到处已经有两层,三层,甚至是五六层的建筑,但是大明这里大部分都是一层的房子。

    不过,大明这方面越差,对他这个建筑学家来说,能够发挥能力的地方就越大。

    特别是在大明如今有了神奇的水泥的时候,这些土屋都应该被拆除,建造出更坚固的房屋。

    当监督终于抵达了应天府的东北,看到眼前连绵不绝的城市,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

    罗马已经是如今西方最大的城市之一,但是人口也才二十万,而这座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万。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能想象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究竟是什么样,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

    仅仅是从应天府的东北,抵达城市北方的阅江楼码头,他们就行驶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江边到处都是工业区,到处都是码头,数不清的各种船只在各个码头进进出出。

    这个阅江楼码头就比罗马最大的城市广场还要大,码头全部都是用水泥修建,有几十条栈桥,能够同时停靠上百条船。

    举目远望,一座又一座的房子根本看不到边,这还是外围啊,要是进了城墙,不知道会有多么繁华!

    这就是应天府啊,一座梦幻一般的城市。

    以后,他们就会在这里生活。

    “爸爸,我们已经把行李都准备好了……”

    他回过头来,看到索菲亚因为运动,脸蛋有些红晕,但是他认为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她身边那个“混蛋”。

    张武看到卡尔索利的脸色有些难堪,故意岔开话说道:“卡尔索利教授,你们这些人的住处殿下已经安排在了下马桥农庄,那里属于外城区,需要穿过整个城市才能抵达。我已经安排好了,亲自送你们一家前往住处。”

    索菲亚有些羞赧,忍不住喊了一声“爸爸……”。

    卡尔索利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以示行礼,说道:“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得到阁下的帮助,是我们的荣幸。”

    张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船终于靠岸了,这四个月的旅程,终于到了终点。

    他看到单身一人的语言学家多布尼巴兹背着一个大行囊,一手提着一个箱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在了最前面,快步地走下了舷梯。

    让众人意外的是,刚踏上码头,他就放下了箱子,跪在了地上。然后用嘴唇亲吻着有些粗糙的水泥路面,嘴巴里面大声喊道:“大明,我来了!”

    没有人笑话他,反而因为他的动作,不少人都湿润了眼睛。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故土生活的不算如意的人,能够离开压迫,来到富足的大明,这是大多数人的梦想。

    虽然这里也有阶级,也有贵族,但是这里没有宗教的压迫,他们都能干自己想要干的事情。

    船还没有抵达大明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身份都进行了登记,然后被统一分配。

    多布尼巴兹是个语言学家,他被分到了一个叫**笼山的地方居住,据说那里是大明的大学。

    而卡尔索利与许多跟他一样的数学家,发明家,则被分配到了隶属于皇太孙殿下的私人农庄居住。

    据说这是因为数学,建筑学据说在大明并不被大学承认。

    但是这位大明的皇太孙很重视他们,会将他们安排在基地研究院,而且还要开办一所新的大学,来安排他们这些人。

    多布尼巴兹被拿着他的身份证明,被岸上迎接的人安排上了一辆马车。马夫并没有要巴兹亲自动手,请他坐进了马车,将他的行李放在了马车顶上。

    而卡尔索利他们下了船,却没有离开码头,而是被安排上了另一条小船。张武跟他们介绍,通过一条叫秦淮河的小河,能够快速地穿过城市。

    今天他们带着众多的行李,不方便乘车,等安顿下来,他会带着他们好好逛逛应天府。

    虽然有些不忿这个家伙吸引住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卡尔索利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张武的帮助,他根本不用担心这种新的未知生活。

    每一家都携带了大量的行李,这条小船上面坐了不到二十个人。一个船夫同时摇着两条船桨,载着他们向上游又走了一截,然后进入了一条小河。

    这里还没有进入城墙,是城市的外围,但是他们已经穿过了好几座桥。这些桥有木制的,也有石头建造的,距离水面都超过六七米的高度,虽然不能让海船通过,但是河船能轻而易举地穿行。

    他是建筑学家,一眼就被这些结构简单却优美的石桥,还有那些美观的木桥给吸引住了。

    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小船才从城墙上的一个门洞,进入了城市。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些房子的下半部分大部分都是土墙,砖墙,但是上半部分却是木板,房子结构简单,但是屋檐却都装饰的非常漂亮。

    卡尔索利笑着说道:“我觉得自己以后的特长有很大的发挥余地。”

    他们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大街上拥挤的人群。而那些人同样也好奇地看着船上的众人。

    应天府有数万各国使节生活在这里,对异域人并不算好奇,只有一些小孩子在河边跟着船队跑,看热闹。

    “张大哥,这是什么味道?好香?我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张武闻了一下,看着跟他最亲近的蒙特,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这不过是烙油饼,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过两天,我带你们到处逛逛,想吃什么都给你们买。”

    他本来现在就想表现一下的,可是身上最后一点钱在星城的时候,已经花在了给家人买礼物上面,现在身无分文。”

    就在他觉得遗憾的时候,突然听到岸上有人大声喊道:“二少爷……”

    他抬头望去,只见母亲的丫鬟春杏带着几个小丫鬟,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些买的年货,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护院。

    看到真是张武,春杏激动了起来,红着眼眶叫道:“夫人知道大少爷和二少爷今日到家,派了管家去码头寻你们,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二少爷。”

    “你回去跟母亲说,我执行了任务,差不多酉时到家。晚上我要吃红烧蹄膀,三年没吃母亲做的蹄膀,我都馋死了。”

    索菲亚看着对方的身上穿着丝绸的衣裳,头上还带着金簪银饰,像一个贵族小姐。

    而她的身上却穿着细麻布的外袍,像个村姑一般。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觉得有些心疼,很担心他以往对她的好,都是假象,回到了应天府,他就不会对她这样好了。

    对方笑了起来,问道:“二少爷你要去哪里?我让富贵跟你去帮忙。”

    “不用了,一会儿你让人到下马桥南边的码头接我就好了,行李太多,我一个人可拿不回去……春杏,身上有钱吗?帮我们一人买个烙油饼来吃,我快饿死了。”

    岸上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春杏拿了两个当五十的铜币,让小丫鬟去买了二十个烙油饼,船夫让船靠岸,接下了她们递过来的油饼。

    张武不顾烫,打开了油纸袋,给船上的众人一人分了一个,大部分人也不客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蒙特吃了一口放了葱花和肉沫的油饼,忍不住流出了眼泪。“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看到这一幕,张武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傻小子,这才算不上什么好吃的,一个才四文钱,就是零嘴而已。”

    跟春杏她们分开,她们也顾不上买年货了,飞快地回家报信。

    张武这个时候才发觉索菲亚拿着油饼,却没有吃,显得有些忧郁。

    “索菲亚,你为什么不吃?”

    索菲亚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卡尔索利问道:“张将军,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张武没有看到索菲亚的眼泪,回过头说道:“那是我们家的下人……”

    “下人都能穿丝绸的衣裳!”

    船上的这些罗马人都惊讶了起来,在罗马,小贵族们能买一件丝绸的衣裳,就会显摆不已,更别说下人都能穿金戴银了。

    索菲亚虽然还不太了解大明的许多习俗,但是也学过了一些基本常识,知道贵族和下人一般是不会通婚的,最多只能当小妾。

    她原本的危机感消失了,心情也好了起来,她低着头,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油饼,一股浓郁的香味就充满了整个口腔。

    这真的很好吃呢!

    船队抵达下马桥农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不过今日舰队回朝,应天府各大城门并没有宵禁,张武也不怕天黑了进不了内城。

    下马桥农庄这里,一大群人点着火把,灯笼在码头迎接。他们早几日就已经得到了快马传递回来的安置人员名单,按照清单,安排好了各自的房子。

    这两年来,下马桥农庄的研究院虽然效率不高,但是整个下马桥在陈诚的带领下,还是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有朱瞻基的关照,又有充足的资金,下马桥农庄的发展还是非常稳健的。

    这里的北部是明孝陵,不能大肆动土,南部是天地坛,人员稀少。只要不侵占天地坛的地盘,下马桥农庄在这片区域可以随便建设。

    朱瞻基的人才引进计划可不是到了欧洲临时想起来的,去欧洲之前,他就有了完整计划。所以下马桥这里这几年陆陆续续建设了几百套新居,就是为这些引进的人才准备的。

    这里虽然是外城,但是外围还是有朱元璋时期就兴建的外城墙,南方是天地坛,北方是明孝陵,东方是朱瞻基直属的羽林卫,西方是内城东华门,驻扎了大量的军队。

    这里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保卫森严,环境优美,距离皇宫又近。

    如今内城土地越发紧张,这里可是大明勋贵,文官们千方百计想要来住的区域。

    就连朱棣也压不住这股风潮,在天地坛西南侧的秦淮河边,划定了一大片区域,让这些勋贵和文官按照级别分配大小不一的土地,让他们自己建房。

    但是朝廷统一规划,修建水泥路,栽树铺草种花,建化粪池,下水道。

    原本太平门一带,是应天府的高级住宅区,但是现在,应天府东南的光华门外,到通济门,武定门之间的秦淮河区域,这里原本可是外城,穷人住的地方,如今才是大明最高级的住宅区了。

    张武回到了这里跟回到家没有区别,他先看了管理部给卡尔索利一家分配的房子。

    他们家只有四口人,分配的房子自然不会太大,只是一座两进的小院,总面积不到三百平米。正房三间,后厢房三间前面一个小院子,后面一片菜地。

    张武没有资格给他们换套大房子,但是他熟知这里的地形,所以死皮赖脸地换了一处位置更好,距离秦淮河与内城门更近的房子。

    他们这些人上岸以后,每一家就分了一瓦罐肉汤,几个热馒头,今日天色已晚,只能分配食物。

    随后,他又很狗腿地主动带着卡尔索利一家前往新居。

    卡尔索利原本是看不起大明的建筑的,认为这里的房子低矮,幽暗,结构简单。

    但是从前淮河一路行来,他也见到大明高大的城门,威严的钟楼,许多建筑风格跟西方不同,却也不是一无是处。

    等他们到了新居,看到这座前面有能进马车的院子,后面还有个小菜园的新居,见识到了先进的下水道,上厕所都能在家里,他被震撼住了。

    他才明白,这里的房子虽然结构上比较落后,但是在整体的舒适度方面,远远超过了西方的房子。

    “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明日,农庄就会有人带你们去购买各种生活用品。我明日尚不知有没有时间过来,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人直接到彭城伯府给我报信。”

    卡尔索利感激说道:“你已经帮我们足够多了,刚才那个管理……”

    张武见他卡壳,接下了话说道:“管理委员会。”

    “对,那个管理委员会的官员介绍的很清楚,一切生活用品,明日会带我们去购买,还会给我们送到家。”

    张武想了想,觉得自己就是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了什么事,还会越帮越忙。“那我明日派我家的管家来帮你们安顿,然后先借给你们一个厨师,一个下人。你们现在恐怕连饭都不会做。”

    索菲亚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张纸,说道:“殿下还让宫女组建了一个培训班,专门培训我们管家的能力,还会教我们裁剪。蒙特,你来帮我看看这两个是什么字?”

    蒙特也不认识,张武凑了过去,看了看笑道:“这是烹饪,也就是做饭的意思。”

    索菲亚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等我学会了做饭,连佣人都不需要了。”

    张武摇了摇头笑道:“我可舍不得你天天操劳,佣人还是要请的,最少也可以帮你们快点融入大明。”

    卡尔索利问道:“大明的佣人大概是什么价位?”

    这个问题对张武这个大少爷来说,也不清楚,他摸了摸头说道:“我回去了帮你们问问……”

    几个人拿着油灯,在每个房间里都挨个看了一眼。这里面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有了一个这么舒适的住所,对卡尔索利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张武的眼睛一直在后厢房的几个房间里打量着,想象着索菲亚住了下来以后,他该送些什么东西,不会让她反感。

    送走了张武,卡尔索利站在院子里楞了好一会儿,从罗马来到几万里之外的大明,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才真正稳定了下来。

    这一切看起来真的很不错,从明天起,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爸爸,来吃饭了,这汤一会儿要冷了。”

    “好,我马上过来。”

第四章 悲与喜

    紫禁城中的国家大事,跟老百姓们都是不相关的,也没有几个人关注。

    就连那些朝廷大臣的家眷,也没有几个关注这连续几日的朝会在讨论什么东西。

    当初出海之日,整个舰队十万人一起离家,但是这次回来了只有六万五千人。

    剩下的三万五千人,分别驻扎了星城,南洋,南洲,西域,苏伊士和地中海。

    但是,舰队依旧带回来了一千多士兵的骨灰,这些人都是在过去执行任务期间,陆续牺牲的。

    虽然大部分家族为自己的孩子归家兴高采烈,但是也有一些家族,却因为顶梁柱的死去,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却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第一舰队作为朱瞻基的亲军,在编队之时,主要位于中军,也很少外派任务,所以人员的损耗是最小的。

    而且这次有三万多人滞留海外,也大多数都是第三舰队与第四舰队的士兵,极少第一舰队的士兵。

    但是极少损耗不代表没有损耗,像苏南的麾下,就有两人在休达攻防战的时候战死,在苏伊士的时候,又有一个染病死了。

    这三个人,有一人是外乡人,两人是本地人。按照舰队的规矩,外地士兵的骨灰,是由兵部统一派人送回骨灰,但是本地人,苏南这个直接的主官,要亲自将骨灰,遗物,还有军队发的勋章,抚恤金送到士兵的家中。

    苏南回到家见到了离别三年的妻子,因为下马桥农庄封锁严格,他们又是几家人同住一起,虽然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却也安然无事。

    阔别三年,这一夜两人被卷洪浪,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满足歇下。

    不过一大早,苏南就又醒来,想着要赶紧将下属的骨灰送回家,他就没有了一点睡意。

    “夫君不是说要休沐,为何一大早就起来?”

    “今日营中还有军务,要到小年后才能歇息。到时我再陪夫人采购年货。”

    “夫君不必管家中琐事,这三年来,妾身也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这农庄邻里互助,妾身也认识了不少朋友,这些家中琐事,妾身应一力操办。”

    苏南笑了笑,心里对这个知书达理的妻子满意无比。想到自己对她的亏欠,开口说道:“这几日我看看有没有小丫头卖,要是有,给夫人买上一个,技能帮你搭把手,也能给你解乏解闷。”

    他的娇妻斜倚床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妾身只想早日给夫君生一个孩子,也为苏家传宗接代。”

    苏南心喜不能自禁,又凑了过去亲密怜爱了娇妻一番,才松开口说道:“这次回来不会远行,为夫当不会屈了夫人心意。不过,当前之际应先带夫人回乡祭祖,将夫人记入宗谱。年轻没有了时间,待年后我便带夫人归乡。”

    “一切听夫君安排。”

    没让娇妻起床,苏南自己打了一盆水,稍事梳洗,在寒风中敲响了左右邻居的大门。

    温柔乡出来,苏南三人的脸色就变的严肃了起来。正因为昨夜的幸福,他们深知一个家庭,失去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甚至是顶梁柱,会对一个美满的家庭有多大影响。

    来到了海军总部,大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官。到了辰中两刻,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半,一夜没睡的黄渊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第一舰队牺牲将士共计六十一人,有四十六人死在战场上,十五人因病去世。其中获立军功十七人。按照殿下在归途时亲自确定的规矩,因病去世者,除这三年俸禄补齐,并一次性补发五年抚恤金。因战事牺牲者,一次性补发十年俸禄,获立军功者,按军功大小,另加三年到八年俸禄。所有俸禄都直接存入发展银行账户,你们此去慰问,不仅要将骨灰,遗物,勋章送到,更需带其家属到银行进行账户更正和确认。任何人不得向其家族索要任何报酬,更不得贪墨其抚恤金,一旦发现,杀无赦!”

    黄渊平日文质彬彬,但是这个时候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让人听之生畏。

    众人纷纷应是,不敢有半点马虎。

    实际上,现在的将领已经少了许多捞钱的渠道,原来他们还能吃空晌,甚至卡住俸禄,雁过拔毛。

    但是现在,一人一个账户,这些俸禄只能本人领取,根本不会给将领们卡要的机会。

    现在的抚恤金也是直接打进账户,虽然需要主官带着家属去变更账户,但是有银行的人在场,谁也不敢明着索要好处。

    苏南就代领到了两份存折,忍不住打开看了看。一张存折上一次性存进了两百四十两,另一张更多,三百一十二两。

    实际上,他们活着的时候,根本领不到这么多银子,因为军队的俸禄分了两部分,大部分是发放的粮食,油盐,只有少部分才是发的银钱。

    一个普通的小兵,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最多只有一半是现银,另一半是实物。

    现在人死了,就全部按照俸禄总额来发放抚恤金。

    除了存折,他还领到了三个铜制的勋章,两个是纪年勋章,不管死没死,每个人都能领到一个。那个立了小功的战死士兵,另有一份英雄勋章。

    根据军队的规定,这一个英雄勋章,最少可以免除三年的税赋,勋章级别越高,免税赋的时间也就越长。

    领取了这些东西,苏南马不停蹄,搭乘了军部的马车,回到了新江口水师大营。

    在水师大营,苏南他们又接受了副总督孟瑛的召见,然后才领取了战死士兵的骨灰与遗物,乘坐了马车出发。

    段仁志的下属有一人病死,住的也远一些,他主动要下了这个任务,让苏南去住在城里的那一家。

    马蹄阵阵,苏南与两个下属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都没有说话的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但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当了兵,那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金川门内洪庙街坊,这里是整个应天府靠北边江边的一个街坊,虽然距离阅江楼不远,但是跟达官贵人出入的阅江楼不同,这里是应天府最贫穷的一个小区。

    这里住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当兵的军户营,街上卖艺的把式,赶车的马夫和码头下苦力的骡夫。

    虽然应天府到处都是湖,地下水资源丰富,但是应天府也有一条专门排输生活用水的河道,就是从这里出城,然后排进长江。

    从朝廷开始兴建夹江工业区,西关口秦淮河的出水口被太孙格外重视,在那里修建了水闸,净化池。

    但是这里却从来没有人过问,整个城市的生活废水流到这里,就形成了一片又臭又脏的河道。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臭气,达官贵人们从来不会轻易涉足这里。

    去年的时候,因为应天府的道路全部要修成水泥路,才让这里摆脱了泥泞的路面,不过那条臭河却没有人管。

    住在这里的百姓就盼着,希望殿下回来了,什么时候能想起他们这里,让人清淤河道,也修建几个沼气池,净化池。

    苏南带着两个跟死者牛山住同一个街坊的护卫在街坊口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熟人跟他们打着招呼。“戴树,赵小五,你们可算回来了啊。戴树,你妹子出嫁了,嫁给了崇阳坊的谢家老二,小两口现在去了苏州府一家丝绸厂当大师傅,据说一个月能赚五六两银子呢!赵小五,你娘天天盼着你回来,眼睛都哭瞎了一只。”

    牛树和赵小五只是点了点头,请了苏南下车,俯身从车里抱出了一个骨灰坛,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

    看到他们一脸肃容,一个抱着骨灰坛,一个手里托着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那些街坊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是谁不在了?不会是牛山吧,他可是媳妇还没生就走了,连娃的面都没有见过。”

    两个应天府衙在街坊口执勤的衙役迎了过来,大声嚷道:“看热闹归看热闹,别挡了千总大人公务。千总大人,这是谁家的去了?”

    苏南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胸说道:“是刘营街的牛山,麻烦兄弟带路,顺便维持一下治安。”

    “这是应有之理……唉,牛家这下子不好过咯……”

    苏南心中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一个衙役驱赶着众人,另一个衙役一边引路,一边回头说道:“这牛山本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三个弟弟。偏偏兄弟年纪都还小,两个妹妹嫁出去了,家境也都一般。这牛山之父原本就是打仗时候瘸了一条腿,身上还有病,离不了药。牛山结婚不到一年,走的时候连娃子的面都没见到。现在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要抓药,日子能好过?”

    苏南默然不语,光凭衙役的介绍,也能知道这一家子不好过。现在纵然得了一堆银子,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一说,再说家里没有进项,也不过是坐吃山空。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牛山的大弟弟有多大?”

    牛山下面连着三个妹妹,又才有三个弟弟,如今这大弟弟也不过十五岁。

    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不是开国时期了,那时候,十四五岁被拉去当兵的不在少数。如今的陆军因为卫所制,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继承父职当兵。

    但是海军,特别是第一舰队还是殿下的亲军,那是许多勋贵子弟都想进的。一个半大孩子,家里没有行势,不到十六岁,根本进不去。

    他是千总,也算是个中级将领,知道海军为了巡航西洋,开发南洲,东洲,要扩军。他也找了关系,才弄了一个名额,准备给自己的三弟。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装作不知,公事公办,还是帮这个家族一把。

    刚到一个污水横流的小巷,只见一个瘸腿的汉子带着几个孩子迎了出来,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两个女人相携着,哭天喊地地痛嚎着。

    她们的身边,跟着一个走路还不稳当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一起大哭。

    看到这一幕,苏南的心也被触动了,鼻子有些发酸。

    跟在他后面的赵小五和戴树看到牛大迎了出来,两个人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牛叔,对不住你老,我们没有把牛山带回来。”

    这牛大也就四十岁出头,因为病体折磨,看起来有些苍老。他老泪横流,嘴唇颤了半天,才重重一叹:“这都是命啊!”

    他看起来还算坚强,但是牛山的媳妇和娘,还有一个妹妹,几个弟弟,一个个都忍不住痛哭,伤心欲裂。

    牛山他娘来到了赵小五面前,抱着骨灰坛就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娘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嫩羊肉,一口还没吃,你咋就舍得不要娘了啊!娘日思夜想,你咋就怎狠心啊!我可怜的儿啊,你连巧儿的面都没有见过,巧儿还没有叫你一声爹啊!”

    这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牛山的媳妇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一脸菜色,来到骨灰坛前,刚哭了几声,人就昏过去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不过这样一来,为了照顾活人,众人的伤心稍减。

    牛山的媳妇被小姑子掐着人中救了过来,一个衙役跟牛大说道:“牛大,这毕竟是街上,牛山去了,也要先带他回家看看……”

    牛大抹了一把眼泪,向着苏南抱了抱拳。“多谢大人将我儿送回家,……老四,扶着你嫂子,老五你们,将你娘扶起来,带你大哥回家……”

    这个时候,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街坊邻居,一个个上前来帮忙,劝住了牛山那寻死卖活的媳妇和娘。

    一群人沿着污水横流的小巷,进了一处只有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矮房的小院,其实也算不上小院,所谓的院子,不过是邻居家的后墙,前面只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土墙。

    邻居搬了一个小方桌,摆在了正房的神龛下面,然后才又将牛山的骨灰放了上去。

    他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依次上前磕头,特别是他那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儿,被一帮女人抱着,在前面磕了好几个头,才有丢进了她那一直在哭的母亲怀里。

    房内狭小,苏南一直在外面站着,等到了牛山的大弟弟从外面买回来了黄纸,香火,这才进屋去给牛山上了三炷香。

    随后,他看了看已经平静下来,主持大局的牛大,说道:“牛山为朝廷殉职,此乃大义。当今殿下心怀天下,顾念苍生,如今我海军部已经厉行改革,牛山虽然去了,却不会让牛家因此受苦。牛家牛大,接海军部昭训令。”

    牛大单膝跪拜,抱拳道:“牛大接令。”

    “应天府洪庙街坊牛大,尔子牛山自从军以来,恪尽职守,杀敌勇猛,并因此获三等英雄勋章。惜天不假年,积二十一年之岁……”

    嘉奖令主要分三方面奖励,其一,赏烈士军属牌,可镶钉门楣之上,免除三年税赋。

    其二,因获三等英雄勋章,另免三年税赋。

    其三,就是牛山的抚恤金了。他还没有领完的俸禄有粮三石二斗,盐糖若干,银三两七钱。

    就在众人觉得补偿太少的时候,一阵叹息的时候,从苏南的口中又说出:“军中抚恤金制度今起执行,牛山所获抚恤金以十年记,两百四十两,三等勋章另加三年七十二两,共计银钱三百一十二两。凡大明发展银行各部,当协力承应,不得有误。”

    这一下,众人立即哗然起来,牛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连他那不敢大声哭,但是依旧在嘤嘤哭泣的媳妇,一时之间也被这个数字给震住了。

    牛大摆了摆头,问道:“大人,多少!”

    苏南认真说道:“银钱共计三百一十五两七钱,到大明发展银行可取。不过,若是没有大用,不必取出来。十五两就够给牛山办一场丧事的了,剩下的三百两存在银行,每年也有十五两的利息。银钱放在银行安全,也不怕他们抢了去。”

    他抬头四周一望,大声厉喝:“此乃朝廷怜悯烈士之补助,受我第一舰队监督,任何人想要窥伺牛家钱财,都当想想,惹得起我第一舰队,太孙殿下的亲军舰队吗!”

    相比牛大家中的悲剧,大明大部分将士的家中都是喜气洋洋。

    士兵还没有正式放假,但是因为伤亡不大,大部分亲属知道自己的亲人活着归来,都在计划着准备年货,过一个好年。

    像张威张武他们这些羽林卫学的学员兵,早在归途的时候,就已经得了张凤山的许可,一直要到年后,过了十五,才到下马桥报到。

    两兄弟一回到家,就被父亲张昶,二叔张升给叫到了书房,问起了这趟西洋之行。当然,更主要的是了解南洲那边的实际情况。

    一个比大明小不了多少的大陆,上面还全身金矿,铜矿,整个大明的勋贵阶层,早就被那里给勾的神魂颠倒了。

    再不济,分了几百里的土地,在那里当个土大王,也是天大的进步啊。

    第二天,两兄弟一刻空闲都没有,好不容易与父亲和二叔达成了共识,就被奶奶和母亲他们给当大爷养了起来。

    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张昶正室就是两兄弟还有一个小女,张威有家族责任,早就跟西宁侯世子宋琥与安成公主的嫡长女宋淑英结亲。

    只是因为宋淑英生于永乐三年,年岁不够,安成公主又想在跟前多养两年,所以婚礼一直拖到现在。

    不过这次回来,宋淑英也已经十五岁,两家准备过了年就会举行婚礼了。

    在张威跟前,张昶夫人刘氏插不上手,自然就更疼小儿子张武一些。

    这次一出门就三年,如今张武都已经十九岁了,刘氏早就相好了好几家的姑娘,只等张武回来,就要给他说亲。

    一边享受着母亲和奶奶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听她们嗦着谁家的姑娘。要是以前,张武还能忍受,但是现在想到索菲亚,就觉得这些话都听不进去了。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奶奶就是一个喜欢操闲心的女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高门大户里面当媒婆,就连太孙妃孙氏,都是她当初送进宫的。

    这也是她最得意的一个成就,见人就提,在应天府,那些高门大户也就认她,喜欢让她做媒。

    以前张武还小,可是这一出门就是三年,回来都十九岁了,老太太当然着急。

    他故意在奶奶和母亲面前试探道:“此去西洋,孩儿见识到了那些西夷女子,她们比大明女子更高,更壮,孩儿更喜欢那些西夷女子。”

    老夫人笑道:“那些女子老身也见过不少,的确丰,乳,肥,臀,看起来好生养。但是她们上不了台面,喜欢就纳了当小妾,你现在是要娶亲,当然要在高门大户里面挑了。”

    刘氏也点头说道:“等你娶了亲,想要东瀛女人,西夷女人,娘都给你纳来,不过,先要把正室定下来再说。”

    听他们这么一说,张武根本不敢提自己想娶个西夷女子当正妻了,他人微言轻,看来只能候着脸皮找太孙帮忙了。

    他奶奶,他娘再霸道,也不敢不给这个表哥面子。

    在家待了三天,他就待不住了,两个女人整日要给他说亲,再不快点找太孙,等她们定下来了,那就完蛋了。

    可是,太孙殿下好像还在开朝会,这次的朝会,已经开了五天了。不过,明天是小年,应该不会开朝会了吧!

    他忍不住了,直接到书房写了一个帖子,然后揣在怀里,决定亲自送到东华门去。

    朱瞻基这天又是一场朝会开到了申时才下朝,除了前两天他汇报了整个出海的过程,针对不同的国家,应该施行不同的政策,做了详细的叙述。

    而后这三天,主要就是文臣,武将,勋贵三大阶层,为了南洲的利益争夺开始斗法了。

    不要说朱瞻基,就连朱棣想要先提西征,却被几方联合起来,怼的再也不敢提西征的事务了。

    他再想打仗,但是现在武将,勋贵,文臣为了争夺南洲的利益斗的不可开交,都不理他的西征,难道让他单枪匹马去扫平帖木儿国啊?

第五章 碰撞

    在古往今来的皇帝当中,朱棣已经是一个将帝王意志执行的非常彻底的皇帝。

    不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像明朝的前两个皇帝一样,能够将自我意志强加于人,并得到彻底的贯彻。

    秦皇手握军权,但是内政不得不托付于人,汉武时期外戚当政,用了几十年才将权力收回来。

    唐宗得位不正,不得不重用文臣,一个魏征能喷他满脸口水。

    至于宋祖,说的好听是黄袍加身,说的难听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唯独从朱元璋开始,驱逐鞑虏,恢复汉室,登基之后军政,内政大权集于一身。

    不到一百年的蒙元统治,彻底摧毁了几千年汉室的传统。朱元璋登基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阶层还有底蕴能抗衡皇权。

    等到朱允登基,朱棣造反,将刚露出头的儒家又杀的人头滚滚,统治力度虽然比不上朱元璋这个杀神,但也不遑多让。

    但是,朱瞻基通过两天的朝会,已经看出来了。

    现在不是哪个人不听话,谁都听话,也不是哪个人想违命,谁都不会违了朱棣的命令。

    而是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根本不给朱棣插手细节的机会。

    朱瞻基出海三年,第一年就将南洲的情况大致了解清楚了,永乐十六年,关于南洲多座金矿的消息,就在大明传开。

    但是朱棣一直不曾有一个明确的主张,关于南洲如何管理,关于金矿如何开发,他一直都没有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这就导致了不管那个阶层,都想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并且在近两年的筹划中,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方案。

    勋贵阶层,武将阶层,文官阶层,内侍阶层他们都有各自的诉求,也能在这种方案中形成互补成为天然的盟友。

    勋贵与军中的底层将领能形成有力的开发势力,他们更多的看重矿山利益,这就跟宦官阶层是对立的。

    文官想要掌控整个南洲的发展控制权,将整个南洲的开发与金矿的开发联系在一起,不愿意在大明之外形成一股不受控制的势力。

    他们反倒不太看重矿山的利益,因为最大的利益肯定是属于皇室的,他们重视的是管理权。

    他们与勋贵,武将形成了对立,但是与宦官的利益没有冲突,所以也形成了天然的同盟。

    宦官阶层对权力的追求不高,他们更看重个人的利益,或者说,重视矿山在开发过程中的经营。

    毕竟,整个大明的经济现在都是他们控制,他们可不愿这块肥肉被勋贵们吞了。

    朱瞻基现在回到了大明,也就让这件事完全爆发了出来。

    所有人都为了这件事已经筹划了近两年,现在可不是朱棣想压就能压的下的。

    因为这可不是一笔利益,更涉及到了今后朝廷的势力瓜分。

    文官,宦官高举大义之旗,将皇权推到最前面,在竞争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是,他们有一个天然短板,那就是南洲的开发,一开始绝对离不开军队的出力。

    现在可没有树挪死,人挪活的说法。

    所有老百姓,只要还有一口饭吃,绝对不愿意背井离乡。

    大明想要往南洲大肆移民,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看着所有人在朝会上争的不可开交,朱棣也无可奈何,朱瞻基除了感觉非常热闹,更能感觉到如今的各个阶层其实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勋贵被朱元璋杀了一大批,现在的这些人虽然有一些小心思,但是依旧忠诚皇室。

    底层武将们依靠勋贵代言,想要获取利益,但是也都是在河里范围之内。

    文官们如今也没有形成固化的阶层,他们虽然一直想要争取更大的国家管理权力,遏制兵权,但是目前紧紧依附皇权,才能压制兵权,目前并没有异心。

    至于宦官们,他们是皇室最亲信的私人势力,不可能脱离皇权这棵大树生存,更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

    虽然有争执,有斗争,但是这些都在可控的范畴之内。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的心里其实非常欣慰。

    这是蒸蒸日上的大明,这是万众一心的大明,这是最好的大明。

    这一日的争吵到了最后依旧还是没有一个定论,但是看到朱棣也拿不定主意,所有人都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朱棣的左右为难,正说明了朱棣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朱瞻基在这样的场合其实是没有发言权的,不要说他这个太孙,就连朱高炽这个太子,不是朱棣让他发言,他也没有议事的权力。

    他也乐的清闲,看了两天热闹,主动要求退出了朝会,因为他要清点这次出海的收获了。

    这次大明的下西洋,是最大规模的一次,从大明出发的时候,货船就达到了近五百艘。

    在南洋进行了一部分的交易,又到了印度那边进行了贸易,最后跟着舰队抵达欧洲的货船,还有两百二十一艘。

    在南洋和印度的贸易,获利就超过了五百万两,并且收获的都是黄金和原材料。

    朱棣为了西征厉兵秣马,除了人力,并没有损耗大明的力量,靠的就是与南洋的贸易。

    这次朱瞻基直接去了欧洲,虽然贸易的船只不到一半,但是……获利远远超过了跟南洋的贸易。

    因为跟南洋的贸易,获利很难超过一半,许多贸易的商品,为了扶持那些国家,甚至是薄利,白送。

    但是,远航几万里,抛开了中间商,大明直接到欧洲贸易,这所有的利润都是几倍,几十倍的翻,赚的自然是盆满钵满。

    朱瞻基在此前的书信汇报中,一直只是说获利不少于南洋贸易,但实际上的收益高的多。

    只是粗略计算,这次大明光是运载金银的货船就用了十二艘,,运载羊毛,马匹的货船一百多艘,折价白银超过两千万两。

    当然,如此暴利只此一次,不是大明的货物他们不需要,而是欧洲太穷,根本没有更多的金银。

    这两千万两金银,差不多就是他们所有国家加起来的流通金银的十分之一左右。大明就是再运货过去,他们也买不起,以后只能是细水长流。

    如此多的金银,还是金多银少,让朝廷上下欣喜若狂,朱棣更是差点被吓晕。

    这么多的收获也让朝廷上下都更加重视海外贸易和海外利益,这也是如今各个阶层为了南洲争执不休的重要原因。

    利益的驱动,远远要比喊一万句口号更有用。

    朱棣也被吵的烦了,下令南洲开发之事年后再议。小年之后,朝廷的重心全部转移到清点收获,利益分配上面来。

    这个决议没有任何人反对,因为利益分配比现在为了未来的利益争吵更重要。

    对所有人来说,现在的烦恼,都只是幸福的烦恼。

    从奉天殿出来,一股寒风让朱瞻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朱棣年老体弱,风湿越发严重,受不得寒气,大殿里面被放了十几个炭盆。

    加上朝会人多,几百个人在一个大殿里,也感觉不到寒冷。但是毕竟是寒冬腊月,虽然没下雪,但是气温也在零度一下了。

    刚出大殿,除了李亮和孙林他们,还有张氏身边的郭良也在等他。李亮为朱瞻基披上了大氅,郭良上拜见道:“殿下,太子妃为殿下炖了参汤,让殿下下朝后直接回兴庆宫。”

    “知道了。”朱瞻基转向孙林说道:“你让杨章德明日到监夹江银库见我,先把奏折收下,我夜里要看。”

    孙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午后彭城伯二少爷就到了东华门递帖子,却赖在咨情司不走,恐怕是有急事见殿下。”

    “递给我的还是递给母妃的?算了,让他来兴庆宫吧,母妃昨日还提了他们两兄弟。”

    杨章德是外臣,不方便进宫,张武是亲戚,只要不是经常进宫,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一行人回到了兴庆宫,朱瞻基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清香味。

    回来了几天,张氏每日都用火炉在朱瞻基的书房炖上一锅乌鸡人参汤。宫中饮食自有条例,一般是不会允许每日重复某菜,谨防下毒。

    张氏从打水,放料,全部一手操办,不让他人接触。参汤在朱瞻基的书房炖,她在旁边看着,一直到朱瞻基喝进肚子里。

    虽然朱瞻基觉得没必要,但这是张氏一片心意,朱瞻基也就装作很享受这种照顾,不屈了她的心意。

    不管朱瞻基在没在家,她现在基本都拿朱瞻基的兴庆宫当家了。除了有时候接待贵妇女眷,她才会在文华殿办公。

    有她控制大局,孙娴管着人事,薛尚宫管着杂事,朱瞻基的女人虽然多,但是兴庆宫并没有多少是非。

    朱瞻基一进门,张氏就起身迎了过来,捏了捏朱瞻基身上的衣服,说道:“来了才听蓝良娣说你穿了单衣就去朝会,寒冬腊月的,哪能不加一件袄子。”

    朱瞻基陪着笑说道:“孩儿自幼习武,寒暑不侵。你摸摸看我的手,热乎着呢!”

    张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扭身去给他盛汤。“别仗着年轻不爱惜身体,你看你皇祖父,就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汤已经炖好了,快点喝了,也让我松泛一会儿。”

    “明日母妃不要炖了,你在书房这里一守就是几个时辰,孩儿心疼母妃,这汤喝的也不香了。”

    她登时黯然说道:“你自小就被你皇祖母放在身边,我想亲近都不能,等你皇祖母去了,你又大了,有主见了。我这当母亲的别的帮不上你,就想亲手照顾你一番,却还惹你嫌弃……”

    朱瞻基连忙投降,赔礼道:“我喝,我喝。孩儿只是心疼母亲,怎会嫌弃。”

    薛尚宫忍不住抿嘴轻笑,被朱瞻基白了一眼。“你再去拿个碗来,等下张武会过来。”

    张氏的手顿了一下,抬头问道:“我前日还让郭大使让他们明日进宫过小年,他今日怎么就过来了?”

    朱瞻基笑道:“肯定是想你这个姑姑了……”

    张氏却叹了一口气,吩咐薛尚宫说道:“你亲自去小厨房拿个碗来,不要经了别人的手。”

    身为皇家媳妇,张氏承受的压力要比常人大的多。皇家的规矩多,进了宫,跟娘家的来往少的多。

    张威,张武都比朱瞻基小,是她进了宫以后才出生的。她这个当姑姑的,虽然给家族带来了荣耀,但是跟小辈的感情,却有些生疏。

    不一会儿,已经变的身强力壮的张武就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朱瞻基的书房。

    张氏看见他,楞了一下才认出了这个侄儿。在她的印象里,张武还是那个身材麻细的小孩子,但是三年不见,已经变成了壮汉。

    难怪母亲和弟妹开始忙着给他说亲,他今年已经虚十九,要不是出海了三年,早该说亲了。

    朱瞻基对张威张武两兄弟的印象很好,他们虽然不是那种才华出众的人,但是都很本分,不是那种纨绔子弟。

    在羽林卫学里,他们虽然不算出色,但是也从来不会拖后腿,布置给他们的任务,都能顺利完成

    现在事情太多,还顾不上犒赏百官,等过了年,这次出海的有功之臣,都会依例嘉奖。

    而张武这样的已经成才的,也都该分配到各军去了。

    三年不见,张武规规矩矩地跟张氏行了跪拜之礼,被张氏扶了起来,问了他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这才问道:“明日就要进宫,为何今日独自前来?”

    张武喜欢索菲亚,但是这事却不敢跟张氏说,一时之间期期艾艾,只是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自己都要在张氏面前彩衣娱亲,这个时候怎会替他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是不好意思说的?”

    张武心一横,面向朱瞻基长揖说道:“武今日来,是想请表兄为我提亲……”

    张氏奇道:“你奶奶和母亲一直在为你操心,何况这事就是求我,也比求瞻基强吧?”

    已经开口了,张武也就没有了顾虑,说道:“实乃侄儿已经有了意中人,却怕姑姑你们不同意,所以才想来求表兄代为做主。”

    朱瞻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张武看起来木讷,却也是玲珑心啊。如今不谈身份,只拉亲戚关系,一口一个表兄,这是想以亲戚关系来打动他。

    不过朱瞻基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人来找他提亲,这倒是个新鲜事。

    张氏还待再问,朱瞻基开口问道:“女方是何人?可是身份不能入了长辈的眼?”

    这一下,张氏也有些明白了过来,不悦地哼了一声。“刚才还说你长大了,却没想养了一个白眼狼,翅膀硬了,就不在乎我们的苦心了?”

    “侄儿怎敢……只是……”张武大汗,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朱瞻基。

    既然张武把自己当救星,朱瞻基这个时候自然也顺手帮他一把。“母妃,还是让张武先把事情说清楚,你这事还没说,就给他定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方面张武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的。毕竟是他自己娶媳妇……”

    张氏依旧有些生气,回身坐到了旁边的软榻上,摆起了太子妃的架子。“参汤就不要给他喝了,连个屋内人都没有,太补了反而发燥。”

    薛尚宫刚盛了一碗鸡汤,不知道该端给谁了。张氏伸手道:“给我端过来。”

    朱瞻基只觉得好笑,说道:“你既然求上门来了,就老老实实招供。娶妻乃是人生大事,我就是想帮你,也要看具体情况。坐吧……”

    张武倒没在乎一碗参汤,等朱瞻基绕过了他的巨大书桌,坐在了桌子后面,才在书桌前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一边屁股。

    “小弟在苏伊士的时候,相中了博洛尼亚卡尔索利子爵的千金,想娶她为妻。”

    “西夷女子……”张氏手里的参汤碗一下子没端住,掉在了木地板上,碗虽然没破,汤却四处溅的都是。

    薛尚宫连忙上前扶着张氏换了一个位置,让两个小宫女拿抹布来将地板擦干净。

    不仅张氏,就连朱瞻基也一下子愣住了。他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表弟还是个情种,不仅自由恋爱,还喜欢一个意大利女子。

    “这卡尔索利子爵是何人?”

    张武老老实实回答:“他原本是博洛尼亚大学建筑学教授,被表哥招来大明,现在住在下马桥农庄。”

    朱瞻基沉吟了一下说道:“父亲是子爵,又是教授,身份上倒是差不了多远。不过人我还没见过,不能现在就答应了你。改日我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张武急了,说道:“别改日啊,表哥若是不给我做主,怕是明日我奶奶与母亲进宫,就会跟姑姑把我的婚事定下来,刻不容缓啊!”

    张氏在儿子面前从来不会插手公事,更不会在有外人的场合随便插话,不过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侄儿,她也就顾不得了。“这如何使得,娶个西夷女子当正妻,怎么会管家?这人情往来的,她一个西夷女子懂什么?”

    朱瞻基笑道:“母妃,既然是张武自己喜欢,就给他一个机会。待我查清楚对方身份,见过了本人是否为良配,再做决定可好?”

    “娶西夷女子为正妻,这张家会被人笑话的。”

    张武哀求道:“姑姑,我是次子。彭城伯的爵位是大哥的,我以后肯定会分家别居。你就让我找个自己喜欢的当媳妇,行吗?”

    张氏依旧受不了。“就是继承不了彭城伯的爵位,岂会少了你一个爵位?你既喜欢她,纳回来当小妾也是好的,为何一定要娶为正妻?”

    朱瞻基笑道:“母妃,这西洋各国,就连国王也都是只娶一个。如果是小家小户,纳回来当妾当然好办,但是对方既然是个子爵,又是个教授,怕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当小妾。”

    张武连连点头。“是啊,我已经了解过了。这个卡尔索利爱女如命,就是因为有大贵族想要娶索菲亚,索菲亚不同意,他们才会离开博洛尼亚避难到罗马。在罗马,又有贵族想要娶索菲亚,他们被逼无奈,才来的大明。”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卡尔索利当得上刚正不阿。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明日要去夹江,午后返回的时候,就去帮你相看一番。”

    张氏站起身来,说道:“你一个太孙,岂能因为这样的事费心。你让人调查一番就好了,我明日一早,亲自去相看一番。”

    说完,她还瞪了张武一眼,让张武不敢抬头。不过,姑姑的态度让他很开心,因为她似乎对一个西夷女子并无偏见。

    当天晚上,卡尔索利一家的资料就被送到了朱瞻基的面前,他看了一遍之后,对卡尔索利这个人还有了一些好感。

    一个为了自己的女儿的幸福从不妥协的男人,是个正直,有担当的男人。

    他把资料递给了李亮,让他送到文华殿去给张氏。“你就跟母妃说,这个卡尔索利我是要重用的……”

    “是……”李亮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问道:“殿下,一个夷人,值得重用吗?”

    朱瞻基笑骂道:“不要瞧不起夷人,人家一千多年前就用砖头修了一个能坐九万人的斗兽场,你修的起来吗?我要在应天府修一个十万人的竞技场,这个卡尔索利有大用。”

    李亮跟着朱瞻基一起去已经倒塌了一半的罗马斗兽场参观过,自然知道朱瞻基所言不虚。

    想到大明要是修建一个十万人的竞技场,那以后蹴鞠比赛,就能有更多人去看了。

    不过,要花不少银子,好像有点浪费啊!

    张氏一听李亮带的话,心里就有些明白了。虽然对侄儿娶一个西夷女子她有些不乐意,但是既然朱瞻基支持,她也不想跟儿子对着来。

    最起码,她明天去相看,不会以挑剔的目光去相看,而会尽量用一种公正的目光去相看。

    能做到这一点,对朱瞻基来说就足够了。

    有张武开一个头,对大明以后融合其他民族的人,会有很大的促进。

    (先去睡觉了,睡醒了,时间早的话,就加更一章)

第六章 大明朝政议事法则

    张氏这个太子妃在宫中从名分上来说,只是一个第三代,在她的上面,除了有朱棣妃子这些名义上的母亲,还有朱元璋时期的一些老太妃,可以称得上是奶奶辈。

    但是从权力构架上来说,她却是宫中名义上的第二人。在徐皇后死后,朱棣并没有再立皇后,而只是封了张辅的妹子当贵妃,掌管后宫。

    张贵妃虽然是名义上的长辈,却比张氏要小十几岁,如今才刚满三十。

    她比张氏年幼,又后入宫,加上张氏可是朱棣为自己儿子精挑细选的儿媳妇,曾多次直接对朱高炽说出要不是因为张氏这个媳妇,你就不可能当太子这样的话。

    所以张贵妃对太子妃不敢慢待,两个人你谦我让,共同维持后宫的安宁。

    当朱瞻基跟张家形成了真正的同盟,张贵妃为了家族以后延续,更是不敢在张氏面前充大,甚至许多时候,还以张氏意见为主。

    皇家媳妇,并不是只用管理后宫就够了。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接见勋贵,文臣女眷,册封贵妇,维持整个朝堂官员的后院秩序,从另一个角度将皇家的权力衍伸出去。

    所以这些年张氏虽然一直是太子妃,但是其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朱高炽这个太子更大。

    因为两个张氏共管天下女眷,并无掣肘,在外事上还是以太子妃张氏为主。

    但是朱高炽这个太子,除了自己的詹士府,什么都不敢管。

    张氏要出宫,哪怕只是几里地之外的太孙农庄,那也是件大事,要跟张贵妃报备,在后宫的朱棣当天晚上也得到了消息。

    “明日小年,张氏虽然只是协助张贵妃主持仪式,也事务繁忙,为何明日一早要出宫?”

    今天下午张武的到来并没有隐人耳目,甚至连朱瞻基书房的人员都没有打发,作为宫中的总管,王彦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听说只是为了一个侄儿的婚事,朱棣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真是胡闹,瞻基胡闹,张氏竟然也凑……”

    话还没有说完,朱棣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对,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问道:“狗儿,你说瞻基此举意为如何?”

    王彦当然不会在朱棣心意难明的时候发表意见,顿首道:“臣愚鲁,不解太孙殿下之意……”

    朱棣本来就不期待王彦的回答,又问:“瞻基在何处?”

    身为朱瞻基的盟友,已经在朱瞻基身上下注的王彦替朱瞻基说话道:“殿下自回返京城,每日白天朝会,夜里总要忙碌到凌晨时分,可谓废寝忘食。”

    朱棣自然知道这些,不敢说夹江工业区,还是东瀛,不管是银行,还是军队,都倾注了朱瞻基太多的关注。

    他扭头说道:“将我的大氅拿来,让人抬来小轿,轻车简从去兴庆宫。”

    虽然朱瞻基大力反对官员乘轿,但并不是一刀砍。比如百姓成亲,老弱病残出行的乘轿,并不受约束。

    宫中原本又不少各种轿子,但是在朱瞻基反对以人为骑之后,朱棣也很少乘轿子了。但是他有严重的风湿,发病的时候不良于行,宫中台阶多,还是乘轿方便。

    对朱棣这个皇帝来说,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乘轿。

    兴庆宫内,朱瞻基正在研究大明发展银行这三年来的账目,发展银行被朱棣作为自己的钱袋子,随意挪用资金,后续又根本不想着补窟窿,中间的账目问题比商业银行严重的多。

    朱瞻基回来之后要拿发展银行开刀,杀鸡骇猴,不了解内情可不行。

    银行的记账法是他教的,在现代他就是靠看各种报表管理庞大的商业帝国,所以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无数问题。

    每发现一点,他都用铅笔写在纸条上,自有孙林的咨情司人员将每一个一点都调查清楚。

    屋外北风凛冽,但是朱棣他们进来的动静还是惊扰到了他。刚派人出去打听情况,不一会儿朱棣就带着一股寒气进了他的书房。

    看到朱瞻基书房里十几个人分别伺候两边,另有几十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堆各种资料和账目,整个书房里摆出了无数的账本,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但是从所有人有条不紊的行动中,就能看出混乱中自有规律。

    朱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种情况他只在大朝会上见到过。朝会议事太多的时候,会有几十个太监专门负责对关于议事的资料进行审读和总结,然后汇报给朱棣这个皇帝。

    但是现在,朱瞻基反其道而行,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的命令拆解开成一个个细则,每个人分管一个方向。

    所以,朱棣一眼就看出了这种布置的好处,任何问题都不需要过后才能找到结果或者答案,朱瞻基想要了解哪方面的详情,随时都可以得到结果。

    从小时候开始,这个孙子往往就喜欢推陈出新。朱棣突然发觉,这些年来,他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大明的上上下下了。

    海军的改革,工业区的建立,船队贸易的扩大,望远镜的发明,水泥的应用,就连陆军,因为现在有了铁丝网,根本不怕任何骑兵的突袭。

    特别是银行的建立,让大明有了属于自己的钱袋子,将老百姓手里的银子都集中在了一起,朝廷再也不怕没有银子可用了。

    在朱棣允许他涉及的范围内,他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事理念和准则,表现出来了一个合格继承人的特质,甚至是远远超出朱棣的期待。

    而不让他涉及的方面,他也基本不插手,严格遵循自己的限制。

    光是这一点,就比他那个到现在还拎不清事实的糊涂老爹要强的多。

    年纪大了,朱棣的心中也没有了忌惮,只有欣慰。

    甚至是有些期待,明年他出征,让太孙直接监国,应该比让太子监国更加合适。不过,那个时候,也应该将太子调出京城,不要让他成为了掣肘。

    一瞬间,朱棣的脑子里就想了许多问题,而朱瞻基他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连忙拜见朱棣。

    “免礼……”朱棣摆了摆手,背着双手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来到了朱瞻基的书桌前。

    当他看到书桌上面摆着的大明户部发展银行的账本,老脸有些发红,他自己也知道,这几年,是他率先破坏了规矩,从银行调了不少资金出来。

    花钱他会,但是如何维持银行的运作,他就不会了。反正在他内心里,银行是自己的孙子办起来的,他肯定有办法让银行继续发展下去。

    朱瞻基注意到朱棣的脸色,心中有些好笑,没想到一代大帝,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皇爷爷请到孙儿的休息室就坐,这里乱糟糟的,人员杂乱。”

    朱棣嗯了一声,喉咙里挤出了一句;“你受累了……”转身进了后面的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并不大,是兴庆宫东侧后墙处被朱瞻基隔开的一个三间的小房间,偶尔在这里午休。

    除了卧室,外面有一个舒适的客厅,像后世一样,布置了一圈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和软榻。

    王彦安排了几个小太监立即搬了几个炭盆进来,登时让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温度上升了许多。

    朱棣坐进了一个宽大的沙发里,蹬掉了鞋子,将脚凑到了炭盆上面烤着,王彦又将他的大氅帮他盖在身上,登时显得舒适无比。

    虽然看到朱瞻基查账的时候,朱棣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对他来说,不好意思的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自己的孙子受累,而不是因为他随意挪用银行的钱当军费。

    天下都是他的,他就该为所欲为。

    一点不好意思,在他进入里间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心态重新调整了过来。“狗儿留下,其他人等退下。”

    他的话一说,本来跟在朱瞻基身后进来的金阔,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带着孙林准备离开。

    朱棣想了想又说:“金阔和孙……”

    朱瞻基接道:“孙林,少监品秩,如今替孙儿提督咨情司事务。”

    朱棣的目光在孙林瘦削的脸上打量了一番,才开口说道:“咨情司这两年的动作不小,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六科,都有不少告状的奏折,都被朕压了下来。”

    孙林跪下说道:“奴婢为殿下鹰犬,只忠诚皇上,忠诚殿下,不畏人言。”

    朱棣笑了一下,说道:“想做孤臣,这条路不好走啊……”

    孙林跪伏在地,头也不抬地说道:“能得殿下青睐,已是奴婢大幸,岂会因此瞻前顾后。”

    “此心可嘉,起来吧,你们留下,其他人退下。瞻基,坐……”

    朱瞻基闻言没有做到朱棣的对面,而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又拿了一个靠枕垫在他的背后。“皇爷爷今晚上没看大戏?这天寒地冻的,又冒风出行,注意膝盖又痛。”

    朱棣格外享受朱瞻基这种没有距离的唠叨,笑道:“哪有那么娇贵!开春还要率大军出征,别把我当成了琉璃人。”

    这个战争狂,如今一心记挂的就只有西征了。朱瞻基打下了东瀛,留下千古美名,朱棣当然不愿意落在自己孙子之后,相比朱瞻基,他更重视这身前身后名。

    “这几日事务繁忙,倒是还没有了解西征事宜,如今可曾筹备妥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朱棣长舒了一口气,略微抬头看着自己的孙子问道:“这几日朝会,我看你事不关己,但是关于南洲开发事宜,你是发起者,自然也不会没有计较吧?”

    朱瞻基笑道:“政治无非就是妥协和平衡。从发现南洲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因为孙儿的缘故,这件事现在才解决,各方自然已经有了万全准备。现在不过就是和稀泥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孙儿操心。”

    朱棣哈哈笑道:“你倒是看的明白,可惜你那父王,至今还在为文官张目。”

    朱瞻基笑道:“父王受儒家影响颇深,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前两年在北平,父王不是干的还不错,将北平行在管的井井有条。所谓政治,主要在于一个治字,文官在这方面,还是有许多长处的。”

    朱棣斜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为何还从西夷招来数千文人工匠,这不是在挖儒家的根吗?”

    朱瞻基楞了一下,随即沉思了起来。他虽然从西方招来了数千工匠和文人,但这是因为他觉得西方在建筑学,几何,数学方面,都有一直的优势,想要融合东方文化,在欧洲之前就进行文明的融合。

    但是关于深层的意义,他并没有考虑过。

    现在听了朱棣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行动,不就是相当于引进其他文明的冲击,破坏儒家的影响力嘛!

    一件他都没有深思的事情,现在直接被朱棣看到了本质,也直接提醒了朱瞻基,不能小看了他人,这件事更要慎重对待。

    见朱瞻基沉思,朱棣并没有打扰他,坐直了身体,端起了手边案几上的一杯香茶。

    朱瞻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开口说道:“文官虽然大多出身儒家,但是文官与儒家要区别对待。并不是会识字就一定是儒家。”

    朱棣点了点头,朱瞻基又说:“如今这批西夷人虽然有一些文人,艺术家,但是依旧是工匠为主。他们在建筑,雕像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悠久历史。孙儿在哪里就见到了他们在汉代时候就修建了可以容纳九万人的竞技场,还有那种依靠折射扩音的建筑设计,认为很有先进性。我也问了不少工匠,他们都认为,修建一座容纳十万人的竞技场,并不困难。”

    “十万人的竞技场,还有声音放大设计?”朱棣沉吟了一下说道:“这还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场地,以后阅兵,出征,大肆封赏,朕都能到那里举行。在十万人面前露脸,可要比奉天殿更气派。”

    这一下轮到朱瞻基无语了,他根本没有想到,朱棣会把一个体育场,当成自己彰显武功的场所。

    不过这样一来,想要修建一座大型体育馆,根本不会有人反对了。

    从朱瞻基的回答,朱棣也感觉出来了,自己这个孙子根本不是成心想要挖儒家的墙角,更不是想用这些西夷人来打击儒家,他对如今的儒家,虽然并无特别支持,但是也相当倚重。

    这样就对了,不管怎么说,儒家还是对皇权的稳固有好处的。即使要扶持竞争,还不如把诸子百家拿出来跟儒家打擂台,这些西夷人,毕竟是异族啊!

    他又转变话题说道:“那么对开发南洲,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朱瞻基一时之间很不习惯朱棣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话,很久没有人能这样带着自己的思路走。

    但是他是爷爷,他是皇帝,朱瞻基也只能顺着来。

    想了想,朱瞻基说道:“南洲加上南洋的一些岛屿,要比大明更大。何况这次孙儿还前往西洲,在西洲南部也发现了不少金矿。南洲缺人,一开始必须动用更多兵力,所以这一部分利益,是不得不给勋贵,武将的。但是,也不能松了缰绳,利用文官和内侍们来制约他们。

    孙儿以为,为鼓励开矿,可以给勋贵矿山所有权,给武将土地开发权。但是,当地的民政大权还是要给文官,而经营权要给内侍。这样就能形成一套完整的制约规则。不过具体到细节方面,还需要各界一同仔细斟酌。”

    朱棣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此乃老成谋国之举,看到瞻基是仔细思量过了。不过这一番争执怕是短时间互相妥协不了,我可不想他们拖了西征的后腿……”

    朱瞻基笑道:“其实皇爷爷只需要建立一套议事规则就可以了,如今我大明的朝会,少了规矩。”

    朱棣不明白朱瞻基什么意思,这话说的可有些太重了。“胡说八道,不要仗着我的宠爱,你就口无遮拦。”

    朱瞻基却没有退缩,反而继续说道:“孙儿说的没错,如今的大明,还缺了太多规矩!”

    朱棣哼了一声,拍了朱瞻基的胳膊一下,说道:“你给老子说清楚,要是说得不满意。过年老子也要打你板子。”

    朱瞻基一点也不怕,这件事他可是早就想做了,但是以前他不能插手朝政,妄自提出改革就是僭越。

    如今朱棣一心西征,想要在死前留下不世功绩,赢得身前身后名。

    他要是西征,肯定是自己的父亲朱高炽监国,指望他一个面团想要控制住朝廷这些老奸巨猾之辈只是梦想。

    朱瞻基想要插手朝政,就必须要得到朱棣的同意,所以这个险不得不冒。

    反正大不了就是被骂几句,他也不会损失什么。至于打板子,别看朱棣说的厉害,心里才舍不得呢!

    他开口说道:“就以南洲开发争夺为例,这几日朝堂之上你争我吵,比菜市场还热闹,可真是让孙儿看了一处好戏。但是孙儿想问问,他们吵了三日,到底又多少话是真正在议题上的?因为南洲的利益,他们互相攻讦,从南洲的开发能扯到对方娶了悍妇,生了一个纨绔子弟,亲族在老家霸占良田。

    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到最后变成了人品的质疑,道德的质疑,能力的质疑。我很想问问,如果对方真实十恶不赦,那朝廷为什么还会用他,如果只是胡乱猜测,故意抹黑,为什么朝廷不依法处置诬陷一方?

    还有,南洲的开发跟一个大臣的能力有关,但是跟他母亲是再嫁之妇有什么关系?跟他上了青楼有什么关系?只因为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就要质疑一个人的能力,质疑一个人几十年的发展经历,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到底是谁给了他们可以质疑对方人品的权力?为什么没有人来制止,而任由这样的事情每天重复发生?朝廷的朝会这到底是在议事,还是在进行道德评判?

    一个个大臣如同泼妇一样,吵赢了得意洋洋,吵输了无脸见人。一件事情本来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却因为这种道德品质的衍伸,甚至是一些无关的事务的影响,一直得不到有效的处理,这种方式对吗?”

    朱棣一下子被朱瞻基连番问题给弄懵逼了,等到朱瞻基的话音落下,他才有些不自信地说道:“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的吗?想做事,先做人……”

    “皇爷爷,这是两码事。道德品质是一个人生存的基础,固然重要,但是不能什么事都跟这个扯在一起。朝会议事乃是朝廷治理天下的中枢,更应该就事论事,而不是无谓攻讦。所以,想要朝会有效率,就必须制定相应的规则,将大臣们的话都约束起来,不能脱离控制。前宋新旧党之争的例子,还不够让我们警醒的吗?”

    鼻涕宋的文化发展,的确是中华历史上的光鲜一页。但是这个畸形的政权,从一开始就四肢不全,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内乱,而被亡国的政权。

    文化的繁荣导致了儒家的兴旺,整个宋代的历史,可以说就是一部党争史。

    朱棣当然也明白这些,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笑道:“你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今天既然说到了这里,想必也应该有了谋划吧?”

    朱瞻基并没有在他面前隐瞒的意思,跟站立在一边的孙林说道:“去将编号丙019的文档拿来。”

    孙林看到朱棣点了点头,这才悄声退了出去,然后找到了值夜的刘万,询问关于丙019的文档。

    朱瞻基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总结一番,他最先接触的是军权,所以关于军队的改革,都是以甲编号,经济外交是以乙编号。

    内政方面他接触的很少,写的东西以丙编号,写的也不多。

    这些资料都是李亮和刘万保管,并没有交给咨情司,只有一件事,或者一项政策可以拿出来的时候,才会交给咨情司。

    不一会儿,孙林拿着一份不厚的牛皮纸袋装着的文档进来,朱瞻基亲自打开,然后递给了朱棣。

    朱棣接了过来,看到当先一页上面,写着《大明朝政议事法则》八个大字,内心登时有些期待起来。

    (原本想要加更的,但是今天晚上有事,怕更新不了,所以拖到今天更新。我继续努力,争取睡觉之前能再写六千字加更。)

第七章 王振之死(九千字大章加更)

    这套议事法则,其实朱瞻基是照搬了四百年后的罗伯特议事法则。当然,他的记性没有那么好,不可能全部照抄,只是抄了对方的大致内容。

    而且罗伯特议事法则在出版之后的一百多年中,已经经过了十一次修改,早也不是原本的模样,朱瞻基知道的是二十一世纪的修改版。

    这套议事法则随着多次符合自我特征的修改,早已经成为全世界各国政府,包括各大组织,以及大型企业的议事法则。

    朱瞻基的公司也是实行了这一套议事准则,所以对一些内容有深刻的印象。

    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内容非常详细,包罗万象,有专门讲主持会议的主席的规则,有针对会议秘书的规则,有关于普通与会者的规则,有针对不同意见的提出和表达的规则,有关辩论的规则,还有非常重要的、不同情况下的表决规则。

    比如,有关动议、附议、反对和表决的一些规则是为了避免争执。

    原则上,不论是在国会,议院,法院和大大小小的会议上,在规范的制约下,是不允许争执的。

    如果一个人对某动议有不同意见,怎么办呢?他首先必须想到的是,按照规则是不是还有他的发言时间以及是什么时候。

    其次,当他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时,要向会议主持者说话,而不能向意见不同的对手说话。

    在不同意见的对手之间的你来我往的对话,是规则所禁止的。

    这个法则就像一部设计良好的机器一样,能够有条不紊地让各种意见得以表达,用规则来压制各自内心私利的膨胀冲动,求同存异,然后按照规则表决。

    这种规则及所设计的操作程序,既保障了民主,也保障了效率。

    当然,如今这个时代,民主和自由斗士一句空话,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

    所以在这个方面,朱瞻基也做出了一些修改,维护皇权。

    整套法则,有几个重要核心内容,被朱瞻基完整保留了下来。

    其一是平衡原则,原本的法则保护各种人和人群的权利,包括意见占多数的人,也包括意见占少数的人。

    但是在这里,被朱瞻基修改成了皇帝掌握平衡的原则,不存在少数服从多数,只存在皇帝的意志要得到执行。

    其二是辩论原则,所有决定必须是在经过了有理有据的辩论之后才能做出。每个人都有权利通过辩论说服其他人接受自己的意志,但是只有个人与集体的对话,严禁任何人进行直接辩论。

    这就是跟法庭上律师之间不能直接对话一样,因为直接对话容易造成无休止的争吵。

    其三是就事论事原则。任何议题不能脱离主题,禁止脱离议题本身的人身攻击,禁止任何形式的辱骂或讥讽。

    其四是处理原则。当一件事已经有了结果之后,禁止任何人再进行口头抨击,老调重弹。除非是因为在法律上有了冲突,或者时效上已经落后,才能进行书面申请,进行重新议事。

    这里面的内容并不算多,朱棣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大致地看了一遍,然后合上了资料,闭眼靠在了沙发上沉思。

    好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问道:“瞻基,这套法则是你自己所写?”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除了李亮和刘万,皇爷爷是第四个看到的人。”

    朱棣心中满是震撼,虽然这套法则看似有些嗦,把一件事翻来覆去拆开了说,但是却形成了一套严密的逻辑,让任何人都不能钻空子。

    如果大明的朝廷,各州府,乡老会都以这套法则议事,朱棣相信,大明目前的效率提高数倍以上。

    他原来还觉得自己这个孙子虽然在武事上有大帅之风,但是在内政上略有不足。

    因为他从小对儒家都缺少一种亲近和信赖,这会导致内政的管理上会有一定程度的缺陷,因为整个国家的管理,需要儒家。

    可是现在,看到这套议事法则,他完全放心了。

    因为自己的这个孙子用建立起来的规矩,将所有人限制了住,任何人都不能逾规,否则就会直接成为皇室的敌人。

    规矩……他现在才真正明白,当初的朱瞻基为什么会说,当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制定规则。

    规则越多,限制就越多,而不受规则现在的皇上,才能真正控制全局。

    他突然觉得,这薄薄的十几张纸,重要性还要超过了朱瞻基带回来的超过两千万两白银的财货。

    财货总有耗尽时,但是规则建立起来,能让朱家皇朝的统治更加稳固。

    “既然有此心得,为何要藏着掖着,今日才让我看到?”

    朱瞻基一愣,没有想到朱棣现在倒打一耙,竟然怪他不早点拿出来!

    但是他又不能诉冤,只能扯道:“孙儿以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明太多喜欢多管闲事的官员了一个户部官员,不好好管账,却去关心他人的房中事,并以此攻讦他人。一个礼部官员,自己本职工作没有做好,却去关心几千里之外的行军打仗。这固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如此长期本末倒置,于国于民有害无益。”

    朱棣看朱瞻基眼神飘忽,哪里不知道朱瞻基是在扯淡。但是不让后代接触内政是历朝历代的皇家规矩。要是朱瞻基早几年拿出来,恐怕还会引起自己的忌惮。

    所以他也没有多追究,而是大有兴趣地说道:“既然这是丙019,那说明你还有其他计划啊!今日已晚,待过几日,朕要一一过目。”

    朱瞻基笑道:“孙儿求之不得,只要皇爷爷不怪我妄议朝政就好了。”

    得到了这份议事法则,朱棣的心情非常开心,站起身来,手里还攥着这份法则。“后日我就要在朝会上让众人阅览这份法则,让他们知道,以前他们有多荒谬。今后朝廷大事,一切都要这套法则来行事,逾规者不论对错,先要接受惩罚。”

    这件事被朱棣接了过去,朱瞻基只有开心。想要推行这套法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让朱棣现在强力推行,以后自己只享受好的结果,这当然值得开心。

    而有了这套议事法则,最少在朱棣西征,朱高炽监国期间,朝廷不会乱做一团,效率低下。

    他现在还不知道,朱棣压根都没有想让朱高炽监国,一开始考虑的就是他。

    甚至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决定了要将朱高炽调离应天府。

    朱棣兴冲冲地离开,朱瞻基也心情愉悦地望向了刘万。“今夜要去哪一房过夜?”

    “殿下,胡良娣今日一早就报备月事已过,可以侍寝了。”

    朱瞻基回来,按照品秩等级,每个嫔妃那里轮流过夜。不过胡良娣因为月事,被隔了过去,现在月事过了,自然要补回来。

    “那就摆驾宣仪殿,看看大郡主睡了没有,要是没睡,就带过来。”

    回来几日,朱瞻基每天忙碌不堪,但是下午三点下朝后,还是尽量抽出时间陪一陪自己的一群孩子。

    宫中只有三个男人,其他全是太监和女人,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妇人圈子里,少了阳刚之气。

    自己身为父亲,还是有教导之责的啊!

    八个太监提着灯笼,护送着朱瞻基前往后殿的宣仪殿,刚到宣仪殿的小院门口,就看到两个管教姑姑,一个抱着朱雪,一个抱着朱祁镇小跑了过来。

    见他们要拜,朱瞻基摆了摆手,伸手从她们的怀里接过了裹成了圆球的两个孩子,一手抱了一个。“你们怎地这晚还没有睡?还一起前来?”

    两个孩子很为兴奋,七嘴八舌争着说话,却也没有说清楚为何两个人一起过来。

    一个管教姑姑说道:“禀殿下,明儿是霏儿小郡主的生辰。太孙妃说刚好过小年,要庆祝一下,在永福宫商议此事,今日小王爷,小郡主们也都在那里凑热闹,闹到了现在。”

    朱瞻基的老婆太多,除了兴庆宫,如今将兴庆宫南侧的永福宫也占用了,安置嫔妃。

    不过另一座永寿宫,朱瞻基没有霸占,让给了自己的几个妹妹,让她们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朱瞻基嗯了一声,回首跟刘万说道:“明日将我在欧洲带回来的香水给商承徽送一份,另将仇家送来的那些金饰,给霏儿装一盒。”

    孩子们太小,特别是女孩子,如今只有名字,没有封号,下人们为了区分,也都是以名字相称。

    雪儿一听,搂着朱瞻基的脖子就开始撒娇。“爹爹,我也要金珠,霜儿都有金珠串,雪儿没有。”

    朱瞻基被她一抱,心都快融化了。“好,好,好,都有,爹爹给你们补过生日。”

    雪儿的母亲是胡善祥,也是原本历史上当了皇后,又被废的那个。她虽然有母仪天下之容,家世却平凡,跟是个小富婆的蓝烟当然不能比。

    这宫中的嫔妃大多家世一般,娘家能比蓝烟家底厚的,恐怕也就只有马欣了。

    马家这几年有朱瞻基的大力扶持,琉璃作坊就开了好几座,并且有工部和监的采购,出产供不应求,赚的盆满钵满。

    朱瞻基还没有进门,胡善祥就带着几个宫女迎了出来,看到朱瞻基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也露出了笑意。“殿下劳累了一天,怎么还把烦人精弄回来了。”

    朱雪立即犟嘴道:“我不是烦人精……爹爹,你看娘亲说我……”

    朱瞻基哈哈笑道:“我的雪儿最可爱了,别理你娘亲,她故意逗你。”

    胡善祥伸手来抱朱雪,却被小丫头一个转身,紧紧抱住了朱瞻基的脖子,不理她。

    胡善祥装作气愤地在她身上轻拍了一下,嗔道:“这才几日,有了爹爹就忘了娘,白疼你了。殿下可还要进膳?”

    “不累,让我跟孩子亲近一番。”朱瞻基不让她来抱孩子,吩咐道:“天冷,不要太折腾,给我来一碗羊油茶就好了。”

    抱着孩子进了屋,这屋里也装了地暖,其他人又不像朱棣那么怕冷。朱瞻基把两个孩子放在了软榻上让他们自己玩,他们就脱了厚厚的毛皮大氅,让宫女们给他们拿了几颗石子玩了起来。

    朱雪一个小丫头玩这个还说得过去,但是朱祁镇一个男孩子也喜欢这个,就让朱瞻基有些看不过眼了。

    这宫中都是女眷,想培养他的阳刚之气,任重道远啊。

    朱瞻基也坚定了等男孩子他们六岁了,就都送到羽林卫学去折腾一番的决心。

    不一会儿,一晚香浓的羊油茶就被端了上来,这羊油茶是用羊油,芝麻,花生,面粉,粉条,还有茶叶渣,再配以葱姜蒜还有多种香料调配炒制而成。

    炒制了之后,可以几个月不坏,吃的时候用开水冲泡一番就好了。

    虽然各种调料压制了腥膻味,但是羊油的味道本就浓郁,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小孩子们大多是不喜欢这种味道的,他们也不饿,根本望都不望一眼。

    朱瞻基几下子吃完了一大碗,涑了涑嘴,然后又洗了手,就坐在软榻上陪两个孩子玩,教他们下五子棋。

    胡善祥坐在一边看着他不像平日那么威严,对两个孩子小意迁就,而且看不出重男轻女,心里格外熨帖。

    不过,她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着再给殿下生几个儿子才满足。

    这个时候,一个宫女在禀报。“殿下,胡良娣,太孙妃跟前的王长随来问小王爷瞌睡了没有,天不早了,不能让他们玩太久。”

    朱祁镇和朱雪都是实岁不到四岁,虚岁五岁,刚有逻辑感的时候,所以对刚学会的五子棋非常喜欢。

    听了宫女的话,朱祁镇就抬起头说道:“我不睡,我不睡,我还要玩五子棋。”

    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太监出现在了门口,先向朱瞻基跟胡良娣问安,才望向朱祁镇说道:“小王爷,太孙妃想你了,我陪你回去,再陪你玩五子棋好不好?”

    朱瞻基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太监大部分都有印象,但是这个太监却从来没有见过。

    要说是个刚调进来的小太监,还说的过去,但是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太监,却被调到皇宫里,这就有些不一般了。

    因为宫中的太监自有定例,不管是升职,还是转岗,都是照规矩来。一个成年的太监别说在贵人面前伺候,就是想要调进来都难。

    朱瞻基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以前倒没有见过你,什么时候进宫的?”

    对方回答说道:“回禀殿下,奴婢王振,五年前因丧母无力治丧,自卖入宫。原本在北平行在替太孙妃看守赐田,两年前送年货到京城。因奴婢曾得秀才功名,得太孙妃青睐。”

    哪怕以朱瞻基喜怒不形于色,听到王振这个名字也是心中大惊。

    眼前这个就是那个将大明朝拖进深渊的大太监吗?

    一个王振,一个刘瑾,一个魏忠贤,这可是明朝最出名的三大恶贯满盈,权势滔天的大太监。

    虽然朱瞻基知道历史不可全信,但是这三个人随便哪一个,杀十次恐怕都不够弥补大明在他们身上的损失。

    哪怕王振并不是史书记载的那个直接造成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只是替文官集团背了黑锅。但是仅凭他蛊惑朱祁镇,并且将宦官的权势从宫中衍伸到朝堂之上,就该诛九族了。

    朱瞻基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杀意,表情越发平静。“既是秀才,为何落得如此田地,要卖身葬母?你又有何所长?”

    王振不知道朱瞻基的为人,听见朱瞻基问话,以为自己也得了朱瞻基的青睐,心情愉悦地回答说道:“年轻时不通世事,自酿苦果,怪不得别人。奴婢擅长计数,管账,如今太孙妃宫内外度支,都是奴婢代管。”

    当着孩子的面,朱瞻基平静说道:“以后用心做事。祁镇,这五子棋是姐姐的,今日不玩了,明日爹爹再送你一套。”

    朱祁镇对朱瞻基是有些畏惧的,有些不舍地说道:“爹爹,明日送我一套跟姐姐一样的好吗?”

    “好,回去了乖乖睡觉,明日我让刘少监给你送去。”

    刘万看了看有些不一般的朱瞻基,心里有些奇怪殿下为何会对一个新人起了杀意。跟随朱瞻基多年,他很清楚朱瞻基的性格,越是有大事,不好的事发生的时候,他就越发平静。

    不过对刘万来说,少一个竞争对手对他只是好事,他又不认识王振,自然不会替他抱冤。

    管教姑姑抱着朱祁镇,王振跟在他们的身后离开。朱瞻基借口更衣,来到了侧厢的净房。

    “去问问孙林,这个王振的一切。还有,明日去夹江盘点财货,以要给太孙妃上次的理由,将这个王振带上。”

    刘万应了一声是,连为什么都不敢问,就静悄悄地退下。

    在面对大事的时候,朱瞻基喜欢考虑周到,因为这影响的是大势,是整个大明的命运。

    但是在面对一些意外状况的时候,朱瞻基最喜欢的缺少快刀斩乱麻。

    这个王振按照时间,按照他跟朱祁镇的亲近关系来说,与历史上的王振非常符合。

    这样一个人既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一刀斩了,一了百了。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大奸臣,一个底层的太监,杀了也就杀了。

    不过,为了夫妻关系着想,朱瞻基还是决定明日早饭的时候,先跟孙娴说一声。

    既然孙娴重用王振,不能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把人给杀了。

    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影响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又是一个改变历史的时机,每到这个这个时候,朱瞻基总是格外兴奋。

    他兴奋了,胡善祥可就难受了,被朱瞻基折腾的死去活来,要不是想要再要一个孩子,她都忍不住要找侍女来“救驾”了。

    胡善祥被朱瞻基折腾地沉沉睡去,但是朱瞻基仍然没有一点睡意。

    杀人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只会让他觉得兴奋。他在内心不停地幻想着明日要不要亲自动手杀了他,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杀了他。

    是在他面前说出他几十年后做的坏事后杀了他,还是让他做一个糊涂鬼。

    用各种将王振杀了一遍,朱瞻基才睡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醒来,依旧精神抖擞。

    但是朱瞻基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变,态,只认为这是来到这个时代后,心态的变化。

    小年这一天,天阴沉了下来,北风呼啸,看样子要下大雪了。

    孙林送来的情报并不多,作为一个小人物,王振还不值得咨情司专门调查,这些情报只是他进宫时候的档案。

    看到这个王振的老家就在靠近张家口的蔚州,朱瞻基越发确定这个王振就是历史上的王振,杀起他来,更没有了心理负担。

    张氏一早出了宫,孙娴今早就要帮着张贵妃安排宴席。其实这些事都有太监和宫女们做,事务并不多。

    而且今日朱瞻基要去夹江工业区清点金银,并且入库,中午肯定赶不回来,只有晚上聚餐,所以时间充裕。

    出门之前,朱瞻基让李亮拿来了自己的横刀,挂在了腰间。“太孙妃呢?”

    “已经派人叫去了。”

    正说着,孙娴带着几个太监,几个宫女过来了。朱瞻基这次搜集的奇珍异宝不少,好东西当然是要收入皇宫,兴庆宫也少不了要分一大批,所以孙娴的心情很好。

    跟在他后面的王振心情更好,他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太孙殿下,竟然就被叫上一起去清点财货,这是要受重用的征兆啊!

    只有刘万远远地看着王振,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龙辇都准备好了吗?今日又降温了,路上要照顾好殿下。”

    朱瞻基笑道:“你就别操心了,今日时间紧,我骑马过去,快去快回。”

    “这么冷的……”

    朱瞻基打断她的话说道:“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孙娴并没有感觉到朱瞻基的异常,跟着朱瞻基的后面进了他的书房。“今日第一次跟贵妃主持宫中宴席,才知道自己不懂的太多了,什么都要学。这些年,母妃和贵妃娘娘她们都辛苦了……”

    朱瞻基听着她的嗦,脸上一直露着微笑,丝毫不觉得烦人。

    刘万在书房里巡视了一圈,让人都出了去,自己守在了门口。

    朱瞻基这才说道:“这个王振你为何要留在宫中?你不知道宫中人事有定例,这种半路进来的太监,并不受欢迎吗?何况,你真的了解他吗?”

    孙娴楞了一下,才说道:“我是听说了他卖身葬母,觉得此人孝心,又是个秀才,才起了怜才之心。”

    朱瞻基笑道:“但是这件事也可以反过来说,他是一个秀才,可不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可是混的连埋葬母亲的银子都没有。即使没有银子,难道他就没有秀才朋友吗?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孙娴大惊,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问道:“他这个人有问题?”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是有问题,所以此人不能留。不过他是你的人,我要杀他,最起码要跟你说一声。”

    孙娴连忙说道:“是我愚鲁,竟然不能分辨是非黑白。可是我真不知道此人包藏祸心。”

    “我相信你。这些年你虽然做的不算最好,却也是个合格的太孙妃,并且一直在努力做的更好。我要不是知道一点内情,也会被此人所骗。”

    临出门的时候,朱瞻基又回头跟她笑了笑,说道:“不过以后做事要讲规矩,不要随便打破规矩。因为这些规矩建立起来难,想破坏起来却容易。规矩坏了,人心散了,就更难管了。”

    孙娴嗯了一声,红了眼眶,哽咽着问道:“殿下,你不会因此恶了妾身吧?”

    看她有些惊慌的样子,朱瞻基一阵怜惜。搁后世,她也不过是个还在上大学的女生啊!他又走了回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道:“我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伤了夫妻情分,以后做事多想想就好了,要是我不在,你又不好意思问母妃,就多问问金阔或者王彦,李谦,他们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孙娴重重地点了点头,赶紧掏出手绢,擦干泪水。今日小年,宫中规矩大,要是让长辈知道她流泪,又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朱瞻基却意气风发地带着一众随从出了门,到西华门处与玄澄他们这些护卫汇合,一起骑上了马,出了宫城,进了应天府内城。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杀王振,但是今天的主要事情还是财货入库,杀他只是小事。

    压铸厂码头,因为那些舂米场全部都搬迁走了,夹江工业区这里只剩下了工部和监的一些重要工厂。

    运载货物的货船被开到了其他地方,这里只有运载金银的十二条船停靠在几处码头上,重兵看守。

    在压铸厂门口见到了三年没见的杨章德,经过三年的熏陶,杨章德少了一些以前的土匪气,越发稳重了起来,也越发阴鸷。

    三年没见,他见到了朱瞻基,也立即单膝跪拜,以大礼相迎,表明自己始终没变。

    朱瞻基原本还想亲自动手杀人,但是如今被众人拱卫,觉得自己还要去亲自杀人有些太不上台面了。

    他拍了拍杨章德的肩膀,低声笑问:“三年不见,刀还利否?”

    杨章德立即说道:“唯殿下所驱。”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进了工厂,提王振的人头来见我。”

    他没有跟杨章德说谁是王振,要是杨章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别想能当好锦衣卫指挥佥事。而他现在做的很好,连那么复杂的官场都应付下来了,这对杨章德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来到了压铸厂的码头,一直负责押运的定海候朱真上前复命。随着朱瞻基的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数百内侍与船上的海军分工合作,将分封存在船舱里的金用吊机就一盘盘地吊了下来,

    岸上所有人员都被固定了位置,金银不装完,任何人不能移动位置,防止有人藏私。

    就这样,一托盘,一托盘的金银通过数百人的转移,从码头装进了监的银库。

    那些六部,六科来监督的官员,看到这如山的金银,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着迷离与震撼。

    除了朱瞻基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同时见到这么多的金银堆在一起。

    而杨章德其实比朱瞻基想的更要精明,身为朱瞻基的人,他早就掌握了太孙妃孙娴身边的人员名单。

    这个在近两年突然冒出来的王振,自然逃不了杨章德的监控。他身在还知道,王振用孙娴的银子,在宫外买了一个小院,休沐的时候,喜欢到那个幽静的小院去当大老爷。

    王振被安排在第四艘船停靠的码头,这艘船上装的不是金锭银锭,也不是金币银币,而是许多阿拉伯的部落长老,欧洲的小贵族们用金银制品冲抵的货款。

    这些金银制品的定价比金锭银锭的估值高一成,比有杂质金银币估值高两成,所以这次换了不少具有历史气息的金银器和首饰。

    朱瞻基当然不会暴殄天物,将这些炼化融为金银币,而是准备保留下来,以后也变成古董,哈能开个博物馆进行历史研究和展览。

    王振看到如此多的金银首饰,器具,还有各种宝石早已经被迷花了眼。他不是搬运工,而是监督人员,所以也没有太多限制。

    但是他主要还是守在库房里,只要看什么东西值钱,就扒拉到要送进宫的行列里。

    到了中午时分,直到后勤人员喊吃饭了,他才发觉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而且感觉不到一点累。

    吃饱喝足,他来到了工厂的茅房,想要方便一下,早就等了半天机会的杨章德迅速跟了上去。

    虽然朱瞻基没有说要怎么杀,但是他总不能当着几百人的面拎刀就砍吧。这里面不仅有几百内侍,上千海军,还有一百多朝廷各部派来的人员。

    所以,还是要稍微背一下人。

    可惜的是,这个王振一上午都没有上茅房,让他干等了半天,现在才找到机会。

    等王振进了茅房,他让几个属下立即守住了路口,不让人进入,自己亲自跟了进去。

    既然朱瞻基说让他拎着人头去见他,杨章德绝对不会打一点折扣,要亲自动手。

    王振当然认识这个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见他进来,还想上前打招呼,却因为这样的场所有些尴尬。

    却不防杨章德一句话也不说,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抽出了横刀,直接从侧面就砍在他的后颈上。

    一刀砍中,杨章德动作迅速地一把薅住他的发髻,将他的身子推向墙边,不让溅出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

    王振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会向自己动手。

    当后颈中刀,他还是懵的,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而他的身子被杨章德一推,就斜倚在了墙上,却因为发簪被杨章德抓住,又倒不下去。

    杨章德杀人比杀鸡还熟,非常清楚如何杀人才不会溅自己一身血,所以才故意不把头砍断。

    只要砍进去一半,人就失去了反抗力。然后压住角度,等血流干净了,再砍下头,才会杀了干净利落。

    王振的手无力地在杨章德身上扒拉了几下,很快就失去了反抗力,双眼不能瞑目地瞪圆,双腿也无力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

    杨章德这才慢条斯理地拖着王振的尸体来到了外面,四个下属抬着一个担架过来,将尸体摆了上去。“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杨章德看了一眼一队察觉情况,飞奔过来内侍卫队说道:“当然是禀报殿下,奸人王振已经授首了。要不然的话,难道要我们几个来跟几百个内侍打啊!”

    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王振虽然也是内侍,但是不过是个小太监。太监们再护短,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开打。

    得到了汇报的朱瞻基来到了此处,亲眼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王振,才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处死了这个奸徒,孤今后可高枕无忧了。”

    一句话一说,一众内侍护卫登时知道这真是朱瞻基亲自下令,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温和了起来。

    银作局的管事太监黄安这个时候冒了出来。“殿下,既然是个奸徒,为何不让老奴亲自处死他,还让个‘外人’动手呢!”

    朱瞻基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们自己人下不了手嘛,好了,都散了,还有三船金银,搬完就能放工了。今日过小年,一人多发五块银元,过个好年。”

    而在宫中,得到了消息了朱棣纳闷地问王彦:“这个王振怎么就是奸徒了?奸徒能混进宫?”

    王彦也不知道缘由,苦笑道:“殿下行事不能以常人度之,一个小太监而已,怕是不知道规矩得罪了殿下。”

    朱棣嗯了一声。“一个小太监,杀也就杀了,别让他坏了我们过年的心情。”

    (一万五更新,我觉得自己好牛叉,嘿嘿……)

第八章 传统与打破

    对卡尔索利一家来说,来到大明的这几天,见识到了太多新奇的事务。

    不管是博洛尼亚,还是罗马,城市都是肮脏不堪的。

    但是大明的城市,让他们知道了真正的文明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有着干净整洁的道路,优美的环境,先进的下水道,化粪池,还有比欧洲多的多的人,以及热闹的集市。

    与那些语言学家不同,卡尔索利身为工程师,在建设苏伊士城堡的时候,就出了大力,所以他的薪水在来大明的这一年当中,已经存下来了不少。

    一个月一枚金币的收入,不仅在欧洲,在大明都是高收入人群,许多大明人的收入,也不过一个月两枚银币。

    但是物价更低,这里一个馒头才两个铜子,肉饼才四个铜子,一斤猪肉十八个铜子,一石米才不到三钱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吃一个月。

    而且各种铁器,比如菜刀,铁锅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价格也很低。在欧洲的小贵族们都用不起的铁锅,在这里穷人省吃俭用一点都能买得起。

    如今大明太孙殿下为他们解决了房子问题,他们的薪水可以让他们过上优越的生活。

    在欧洲价值等同黄金的丝绸,在这里的价格却低的惊人,一匹才五六个银元,可以做三套到五套衣服。

    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丝绸分了很多种,绫罗绸缎让他们根本分不清楚。

    也难怪,不仅许多百姓,就连一些下人,也都身穿丝绸衣裳。

    而在欧洲价格惊人的细棉布,在大明的售价却很低,一匹布,三十多米,才两枚银币左右。

    就连这在欧洲都是奢侈品,因为欧洲的人们只能身穿苎麻,剑麻这些材料做成的衣服,这样的材料,在大明只能用来做装粮食的麻袋。

    在苏伊士的时候,因为参与修建城堡,卡尔索利拿到了一笔奖励。他的本职工作是大明建筑学院特聘教授,参与设计城堡属于义务活。

    这些钱还没有用到三分之一,就已经用买来的家具把家里填满了,那些做工精细优美的家具,据说是用机器打造的,价格非常低。

    厨房里面做饭的东西,吃饭的碗,他也按照接待人员的介绍,买齐全了。

    每一天,他们都吃着以前做梦也吃不到的美食。索菲亚一边学习文字,一边发誓,要尽快学会这里的各种厨艺。

    几个孩子都对他们一家来到大明非常开心,只有来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欧洲是那么的落后。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宗教的压迫,不用每个月都面对教会的“募捐”,更没有十一税。所有的收入,都是自己的。

    来到大明就恰逢他们的节日,迎来了一个悠长的假期。

    家里安顿好了之后,昨日卡尔索利带着三个孩子,开始游览这个繁华的城市。

    在路上,他们见到了两个农夫为了一团牛粪,竟然差点打了起来。

    这让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里的街道上这么干净,是因为牛粪,马粪都被“抢”干净了吗?

    其实他们猜的不错,路上的牛粪,马粪还好一点,如今应天府各处的厕所,化粪池,其粪权早就被行会垄断了。

    对一个早就使用有机肥的农业大国来说,这里的老百姓对粪便的重视,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们到了城里的集市,动物园,还远远地看了一眼皇宫。

    据说那位殿下就是住在这个皇宫里,而这一座皇宫,竟然就比一个城市还要大。

    身为建筑师的卡尔索利很清楚,如今的欧洲,大部分城市都没有这座皇宫大。

    这里的老百姓对他们这些外族人并无歧视,也习以为常,只有一些小孩子还有些好奇,喜欢跟在他们身后。

    满意无比地回到了家,却发现家门口聚集了一群穿着红衣的内侍。

    他们在来大明的时候就很清楚了,这些人是皇家的下人,他们不仅伺候整个皇族,还掌管着天下的商业。

    他们虽然不能涉足政事,但是许多官员,就连那些朝廷重臣也不敢怠慢。

    而卡尔索利在这些人里面认出了李亮,这可是太孙跟前的大红人。

    卡尔索利立即迎了上去,学着大明人见面的长揖,手掌相叠,从上到下落下,身子微微鞠躬,脚步轻扭,等身子站直,环绕一圈。

    这一个长揖,就向十几个人敬了礼,十分方便,卫生。

    “不知诸位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几个小太监看到一个洋鬼子穿着大明衣裳,行大明礼,他说话腔调怪异,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很快捂住了嘴。

    领头的李亮眼睛在索菲亚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圈,才笑着跟郭良说道:“郭大使,这就是卡尔索利一家,跟夷人讲规矩,累死个人,我今日好不容易休息,就不陪你了。”

    郭良比李亮大了十几岁,在朱瞻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在伺候张氏。他虽然是张氏面前的第一红人,但是也不敢小瞧了这个跟自己同级的大红人。

    在皇宫中,李亮可是要比他吃香多了。

    他们送着李亮上了马车,才回转过来倨傲地跟卡尔索利一家说道:“卡尔索利是吧?明早太子妃殿下要到你家,今日特地派我们来教你们些宫中规矩,你们可要用心学,别在太子妃面前丢了我们的脸面。”

    太子妃要到他们家?是那位太孙殿下的母亲?

    卡尔索利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看来那个张武还真的说动了太孙殿下。

    震惊之余,他们连一口饭都顾不上吃,就被好好折腾了两个时辰。

    不管是走路,说话,行礼,全部都要学。不要说只是说错话,在太子妃面前放个屁,都是大罪。

    他们被折腾了两个时辰,这还是轻松的。而索菲亚作为主角,就更可怜了。

    几个宫女从头到脚将她批判了一番,不仅一直将她折腾到午夜,还让她的两个弟弟用大锅烧水,好好给她洗了一个澡。

    澡水里面放了香精,洗出来之后,索菲亚只觉得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但是随后,她就遭受了最羞耻的对待,几个人从上到下检查了她的身体,嫌弃她身上的汗毛多,竟然用两根棉线,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绞了一遍。

    虽然只是两根简单的棉线,但是在她们的手里却堪比刑具,绞的索菲亚又痒又疼,想笑,又想哭,整个人都快魂飞魄散了。

    她原本以为她会紧张的睡不着,可是被他们这样一折通,等又给她洗了一遍澡,她连第二天的衣服都没有试穿,就睡着了。

    好梦正酣,天还没有亮,她又被叫了起来,几个“魔女”又开始给她梳头,并且给她梳了一个大明少女流行的堕马髻。

    最让她想要反抗的是,因为她们怕她吃多了会上厕所,早餐不让她喝粥,只让她吃了半个馒头,可怜她还没有吃饱呢……

    原本对大明太子妃的期待和激动,就在这种折磨中被折腾的一干二净,索菲亚已经听天由命了。

    不过虽然受了这么大的折磨,等她在镜子里面看到化完妆之后,变的美丽了许多的自己。

    她自己又开始瑟了起来,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美……

    相比会见前的折腾,真正见面的时候,反而没有了这么多的折腾。

    卡尔索利一家以大礼跪拜了张氏,他们三个男的就被打发到了里间,只留下了索菲亚一个人面对张氏。

    张氏原本对侄儿看中了一个西夷女子有些觉得丢脸,但是见了面发现,这个女子明眸皓齿,虽然脸上有些麻子,但是腰肥臀圆,比起大明娇小的女子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女子,就是在皇上养的那班波斯女人之中,也是漂亮的。

    而且,她的家世倒也还说的过去,虽然家道中落,失去了土地,但是爵位倒还是有的。

    当然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主要的是,她的儿子想要重用这个女孩的父亲,而她的侄儿又看上了这个女孩。

    张氏是一个很大气稳重的女人,不管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能对她格外看重,不是因为她姿色过人,而是因为有大局观。

    所以,在询问了一番她的过往,看出她并无媚态,虽然是个异族,但是也算沉稳大方之后,她就倾向于玉成好事了。

    临走时,她拔下了头上的金步摇插在她的头上,并且留下了一盒首饰。

    卡尔索利一家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被未来的皇后见了一面,这首饰都是成盒装的送。

    这一盒首饰的价值暂且不谈,光是这一根黄金拉丝,镶嵌了五颗大珍珠的发簪,就是价值连城啊。

    可是,太子妃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事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呢?

    卡尔索利一家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老中两代彭城伯夫人一进宫,就听说了自己的孙子喜欢上了一个西夷女子,差点要昏了过去。

    西夷女子在大明,可不是太受待见。因为她们大多是被贩卖而来,大多都是在计院,戏楼,很受一些找新鲜的男人喜欢。

    他们彭城伯府也算是高门大户,怎么可以找个这样的女子!

    彭城伯夫人不敢反对,因为这个大姑子可是整个张家的顶梁柱。但是老夫人就没有这些顾忌,表示了坚决反对。

    老夫人是个事多的,性格泼辣,一直喜欢在高门大户之间做媒。不要说那些公候府恭维着她,就是皇宫也跟她自己家一样,朱棣也喜欢这个性格直爽的亲家母。

    张武在一边想要求情,被老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赶了出去。

    张氏无奈,才说道:“这事我其实也绕不过去,不过这是瞻基的意思,皇上应该也是赞同的。”

    老夫人不信。“皇上和瞻基日理万机,还能管上我们一个小小伯府的次子婚事?要不是那个小畜生自己求上来,怕是瞻基也不知道这事。”

    张氏拿这个母亲没办法,只能说道:“这个索菲亚虽然是西夷女子,但是其父有大才,瞻基要重用,一个能在瞻基面前记名的大才,也不辱没了我们伯府。”

    老夫人这十几年来在京城看惯了云起云落,前一日还是高朋满座,下一刻全家砍头的事见了也不是一起两起。

    什么富贵荣华都是虚的,重要的就是皇上心意。

    自己的外孙以后可是要当皇上的,这以后的皇家就是张家的血脉,有她身上的血。

    所以她对自己张家以后的命运并不担忧,甚至还有些瞧不起那些得势就张扬的。

    他们张家不求大富大贵,只要长久平安,要不然,几年前皇上就提过给他们张家晋爵,老夫人也不会亲自出面婉拒了。

    也是因为不求飞黄腾达,成了别人羡慕,眼红的对象,更注重传承。所以老夫人这些年最看重的子孙后代成器,不能当纨绔子弟,不能因为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家族。

    张威张武两兄弟虽然不算有才,但是都忠厚老实,其实老夫人很满意。

    家族的传承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姻亲。

    像大孙子找了安成公主的长女宋淑英,这就是一门好亲事。西宁侯宋家不像富阳候李家那么张扬,安成公主也是个本分的女人,所以老夫人才给大孙子找了这样一门亲事。

    二孙子虽然没有伯爵位继承,但是兄弟俩一直跟在朱瞻基身边,一个子爵的爵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就是伯爵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要找一个西夷女子,她是坚决反对的。

    但是,如果这是瞻基的意思,老夫人就要好好想想了。

    “既然你说那卡什么利一家是本分人家,那女子也还好,就把那女子接进宫来让我也瞧瞧。”

    卡尔索利是个男人,不能随便进宫,但是对女人的限制就少的多。张氏犟不过自己的母亲,只好派了人去接索菲亚。

    当朱瞻基午后回宫的时候,在宫中看到自己的妹妹她们看稀奇一样围着一个异域女子,而她羞的无处可藏,就知道这是谁了。

    还别说,张武这小子眼光不错。这个索菲亚长的有些像那个国米教母卡纳莉丝,长的漂亮不说,因为符合东方的审美观,又增添了几分诱惑力。

    当然,这个时代的女人没有后世那么独立,张扬,这个索菲亚虽然漂亮,却也一副柔弱的风情。

    “殿下回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快来屋内暖和暖和。”

    朱瞻基看了一眼满屋子的女人,笑道:“我这刚回宫,听说外祖母和舅母来了,先来大哥招呼。待我换身衣裳,再去见过舅舅他们。”

    老太太等了朱瞻基大半天了,虽然对这个女子也还算满意,但是想到自己的曾孙以后深目高鼻梁的,就还是接受不了。

    要她接受这个女子不是不行,但是必须要这个外孙给她一个承诺。要不然,说破天她都不会同意。

    老夫人也不勉强,跟着朱瞻基出来,要送朱瞻基出文华殿后殿。“殿下果真要替张武做了这个主?老身想到以后他们生个凹眼窝,高鼻梁的孩子,就过不去这个坎。”

    朱瞻基对老太太的心态很清楚,一句话就让她软化了下来。“外祖母且放心,张威张武两兄弟我以后会好好照顾的,张威有爵位,以后张武最少也是个伯爵。在南洲,我还专门留了一个大金矿给张家,以后就让张武去替我守着。”

    南洲金矿这两年在大明喧嚣日上,就连乡村农夫都知道这件事了,许多人动心想要去南洲淘金,更别说老夫人了。

    老夫人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好说道:“张家人丁不旺,你舅舅只有两兄弟,张威他们这一代也才兄弟五个,两个还小,指望不了。也不要大金矿,给张家弄个小一点的,有些活钱,老身就心满意足了。”

    朱瞻基喜欢老太太这种心态,笑着说道:“我会顾着张家,让张家开枝散叶。”

    老太太心里满意了,以后张武去了南洲,可就看一眼少一眼。想到自己刚才还给了他一巴掌,这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老太太这边好打发,但是朱棣这关却不容易过。

    同意了张武与西夷人的婚事,就等于是给大明如今的民族政策开了一个口子。

    因为张武可不是一个普通人,身为伯爵府的次子,朱瞻基又承诺赐爵。那他们的孩子,以后可就能继承爵位,这可就违背朱元璋立下的规矩。

    因为这个时代,驱逐了蒙元人,是皇汉思想最昌盛的时期。

    不要说西夷人,就连西南的土人生的孩子,现在的继承权都要减半,这个减半可不是一视同仁的减半。

    因为现在有嫡庶之分,更有嫡长子继承制。

    家产首先是嫡房继承,小妾的孩子,只有少数继承权,一般在长辈没有去世的时候,就给一点家产分家出去,家族的主体产业绝对不会分给他们。

    土人小妾的孩子要比其他小妾的孩子减半,而不是相比嫡房子女减半。

    现在允许西夷女子当正妻,着以后的烂账可不会少。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朱棣现在也特别关注这件事。

    朱瞻基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方面,因为他之前找的异族女人,全部绝孕了。

    现在被朱棣一提醒,才想起来这不仅仅是一场婚事,而是与传统的对抗。

    突然之间,朱瞻基有些后悔了。

    朱棣也不是要朱瞻基说服自己,而是要让朱瞻基认识到这背后的意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瞻基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出好的对策来。他只能说道:“孙儿这些时日会好好想一想,应该如何着手。”

    朱棣奇道:“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困难,为何还要坚持?”

    “因为如今的大明不是过去的大明,以前的大明连漠北都没有,如今漠北,青藏,交趾却都成为大明疆域,只剩下了西北……而且,东瀛,南洲,南洋这些地方,我汉人如今数量都不多,想要将这些地方真正变成我大明的稳定疆域,必须进行改变。”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会面临许多非议啊!”

    “路要一步步走,孙儿也不会直接选择对抗。大不了,让张武先到南洲去躲几年,待孙儿觉得时机成熟了,再好好运作此事。”

    “好!”朱棣忍不住拍腿笑道:“我就怕你年轻气盛,什么事都要硬来。许多时候,做事要学会迂回,欲速则不达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放心了。”

    朱瞻基思绪万千,并没有听出朱棣这样说,是因为他已经决定了要让朱瞻基监国,而不是让朱高炽监国。

    朱棣将朱瞻基写的大明朝廷议事法则又拿了出来,说道:“你写的这套法则,我越看越是觉得写的好,考虑周到。但是这毕竟是一套法则,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该如何执行,我现在还一筹莫展。比如这个辩论原则,每次朝会难道都要我来当这个平衡之人?”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皇爷爷你是最后的裁决者,不参与辩论。平衡之人可以让六部主官依次担任,也可以选一德高望重之辈担任,但是必须数年一换。”

    “为何?”

    “因为这个职位相当重要,如果长期担任,恐怕最后就会变成丞相。”

    朱棣一想还真是,六部主官轮流担任还好,若是固定一人,此人掌握了朝堂议事大权,自然有办法让事情向自己需要的方向发展。

    他故意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恢复丞相一职……”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设不设丞相一职无关紧要,因为丞相之权的大小,与皇上的能力是成反比的。皇上英明,丞相自然权利变小,皇上昏庸,没有丞相大臣们也能架空皇上。关键还是制度……”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制度才是最好的制度?”

    这样的问题朱瞻基根本就不用考虑,直接说道:“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适的制度,所谓的好与不好,只是相对的。”

    朱棣一愣,问道:“那要是你来当这个皇上,你会怎么做?选择怎么做?”

    书房里没有外人,只有王彦,李谦,李亮,金阔几人。朱瞻基脑袋向门口方向点了一下,朱棣也点了点头,几个人全部就都出去了。

    朱瞻基这才低声说道:“孙儿会将如今的朝堂一分为四,谁也不相统管,只有孙儿能控制大局。”

    朱棣这一下真的愣住了,完全猜不到朱瞻基的思路。

第九章 执政方针

    仿佛没有看到朱棣的惊讶,朱瞻基声色不变地说道:“六年前,孙儿与皇爷爷谈过什么是皇帝,皇爷爷可还记得?”

    朱棣长叹了一口气,朱瞻基在过去的岁月给了他太多的信心,凡是他要做的事,还没有不成功的。

    不管是利用一个北明山铜矿就瓦解了草原势力,还是以剿倭之名征略东瀛,还有这次堪比不世功绩的南洲拓疆。

    这个孙子虽然还年幼,偶尔行事有些不周到,但是绝对称得上是才干超卓。

    如果不论经验,朱棣自己都觉得比不上他,所以才没有急着问出口,而是耐心等他细说。

    听到朱瞻基的话,他笑着说道:“下位者劳力,中位者劳智,上位者劳人。再加上资源,信息控制之论,我至今依旧记忆犹新。

    这些年,你建设工厂,发展军队,开拓各地金矿,银矿,从南洋运送大批粮食回国,提高工匠的待遇,都是对资源的有效利用。除了人事问题之外,我对此从不干涉,就是想要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你成立咨情司,控制锦衣卫,秘密监控各地,以最快的速度获取情报,这就是对信息的控制。我也不很少干涉,因为你思路,想法都是对的,做出的成绩也是我欣慰的。”

    面对自己的爷爷,朱瞻基笑了起来,半作戏,半真诚道:“这都是孙儿应该做的,生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自然也该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跟我说。只要是对我大明有利,对我朱家有利的,我都会支持你。我如今已经整六十了,这个位置也坐不了几年,以后还是要看你,能在去见祖宗之前,帮你扫平道路,哪怕杀的尸山血海,我也不辞!”

    这也正是朱瞻基的目的……

    从昨日将《大明朝廷议事法则》交给了朱棣,朱瞻基的心里就有了让朱棣为自己奠基的想法。

    许多方面,他上台之后进行改革,面对的压力会远远大于现在。

    朱棣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等他上台,恐怕还要先跟文臣武将们掰手腕,只有占到优势的时候,才能推行。

    朱棣想要改革,没有人会拿祖制说话,因为他本身就是造反才得到的皇位。

    但是如果是朱瞻基呢?他想要改变朱棣在世时候的政策,那些大臣只是争权,就不会轻易答应。

    朱瞻基需要的是具有政治抱负的人才,不是应声虫。

    靠杀人能强制推行一些政策,但是如果这些时代的精英都变成了应声虫,整个国家都靠朱瞻基一个人,那就太危险了。

    而且,当一个朱元璋一样,什么都要操心,什么都要管,一天睡不到六个小时,没有自由时间,整天处理公务的皇帝,也根本不是他想做的。

    他不能把人才全部废黜,要拉拢这个时代的精英,那么行事的手腕就必须要温和一点。

    但是皇帝与大臣的权力争夺,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没有缓冲的余地。

    他这边温和,大臣们就肯定会嚣张,因为任何人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第一步肯定是要权。

    如何让权,又如何限制权力,朱瞻基早就考虑了十几年了。

    一些不好开展的事务,现在就可以逐渐影响朱棣,让他来干。

    不要等他那个父亲上台了,一下子就把属于皇帝的权力让出去了大半,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听了朱棣掏心窝子的话,朱瞻基也有些触动,语调柔和了许多。“所谓上位者劳人,以孙儿的见解,也是属于资源控制的范畴。如何用人,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更考验上位者的手段。因为人是活的,思想也是在随时变化的,一个清官,在进入官场之后,面对各种奉承和诱惑,时时刻刻的心理都在变化。以后会变成一个权臣,忠臣,还是佞臣,并不是一下子改变的。

    想要人尽其才,想要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还不能让他影响到朝廷的稳定,这就需要制定缜密的管理制度,对上位者来说,制定规则的权力是最重要的,也是绝不能放弃的,其他的所有权力,其实都可以放弃。”

    朱棣惊道:“军权也可以放弃?”

    朱瞻基笑道:“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如今当然不可能实现。假如说,不管是谁管理朝政,都只能管他负责的范围,其他事务不能插手。不管是谁领军,都只能按照预定的战略打仗,除此之外,调不动一兵一卒,在这样的时候,还怕有人会造反吗?”

    朱棣沉吟了一会儿,盯着那份《大明朝廷议事法则》看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这只是个开端?”

    朱瞻基丝毫不怀疑朱棣的政治智慧,他要是看不出来,那才是不可能的。

    “议事法则只是约束大臣们就事论事的开始,古往今来,皇家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将所有的大权都收拢在自己的手中,这种权力的集中方便了管理,但是造成了两个巨大的隐患。

    其一,就是这种权力的集中对晃荡的要求非常高,皇帝英明,自然天下太平,皇帝昏庸,就民不聊生。

    其二,这种权力的集中让统治阶级的权力得不到有效控制。考上了进士,进了朝廷,就成了人上人,这些人来自同一个群体,有共同的经历和群体认可,自然会维护属于自己人的利益,造成了整个社会的畸形框架。”

    这一点朱棣有些不太明白了,朱瞻基只好又细致分析了这种封建社会大一统时代对管理者要求的太高,导致了统治阶级与平民阶级的脱离,这是社会不稳的根源。

    等朱棣理解了这方面的思路,朱瞻基才又说道:“想要改变这一切,首先是建立朝廷新的规矩。让一锅炖的朝廷变的条理分明,所有人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能对不该插手的事务随意插手。

    比如说你是户部官员,你就只能管财政,工部,礼部的事务,用不着你来管。哪怕你是户部尚书,也管不了一个工部九品工匠的职责。更别说某些礼部官员,竟然还操心军事,想要指挥打仗了。

    所有人,认清自己的职责,不能干涉自己工作以外的事务,最多只能在大朝会的时候,对一些不法事务,严重影响到朝廷稳定的事务提请审查。”

    朱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是这样一来,对官员自身的要求就会很高,对监督力度必须要加强。”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以前的朝廷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看不清以后的路。自秦皇以来,历朝历代无不是在这种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兴盛,然后又灭亡。孙儿觉得,既然知道这个想法是对的,那就应该向着这个目标走,瞻前顾后,可不是帝王的优秀品质。”

    朱棣忍不住笑了一下,反问道:“既然如今的朝廷大臣大部分都是儒家,那么,你又如何来限制他们呢?要知道,他们可是一条心。”

    “所以,这就回到了孙儿刚才说的,孙儿会把朝堂事务分成四块,分而划之,各不统属。”

    朱棣摇了摇头笑道:“三省六部制自西汉以来,到隋唐成熟,这套规则深入人心,可不是一言即可改之。”

    “但是皇爷爷有没有想过?为何历朝历代虽然遵循这个框架,但是都会略加改变呢?”

    “既然你都说了遵循这个框架了,还有什么说的呢?”

    朱瞻基笑道:“孙儿当然也是遵循这个框架,但是略有不同罢了。”

    这个时候,王彦在外面催道:“陛下,殿下,晚宴要开始了。”

    朱棣谈兴大起,大声说道:“推迟半个时辰,朕有话与太孙说。”

    朱瞻基今天勾起了朱棣的兴致,当然也想趁热打铁。大声喊道:“李亮,你将我的丙001号文档拿来,刘万,你去安排太孙妃他们移驾武英殿。”

    众人纷纷应是,不一会儿,李亮就拿过来了一叠厚厚的文档,这可比019号厚的多了。

    这里面,有朱瞻基这些年来对政治改革的一些想法和思路,针对封建时代的统治阶级的框架,做了许多前瞻性的规划。

    在后世,朱瞻基见识多了各种不同的政体。不管是独裁制、君主立宪制、共和制、总统制、总理制、议会制,还是民众制,他都略微知道一些。

    任何制度,都有其局限性和优越性,当然也有落后性。所以,没有任何一种制度是完美的,只是看适不适合自己。

    像许多人推崇美国的三权分立,但是那只是美国的政体。二十世纪许多国家跟在后面学,结果国家乱成一团,到了二十一世纪,自己都不跟着学了。

    许多人抨击沙特的皇室独裁,但是沙特的老百姓生活水平,有几个国家比得上?

    南非黑人为了争取平等权利,闹革命,等他们掌权了,民煮了,老百姓一个个从富人变成穷人,发达国家变成了一个落后国家。

    对大明来说,能带着老百姓发展的制度就是好制度。如果没有了皇帝,大明的老百姓们怕是要心慌了。

    不要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后的二十世纪,中国没有了皇帝,还有许多人惊慌失措,如同天塌了。

    朱瞻基打开了文档,自己翻开总纲,大致看了一遍,然后跟朱棣说道:“这些是孙儿这些年胡思乱想,加上亲眼看到海外的一些国家政体之后,进行的总结。具体的皇爷爷可以以后再看,孙儿现在跟皇爷爷简单地说一下自己的思路。”

    朱棣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一看到那些独裁制、君主立宪制、共和制,这些字虽然都认识,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大有兴趣。

    “这些都有谁看过?”

    “只有孙儿和李亮,刘万。”

    他嗯了一声说道:“李亮在你身边得力,就把刘万派给我用些时日,也让他好好跟我讲解一番。”

    朱瞻基笑道:“皇爷爷最好也让人再照抄几份,以前孙儿为了保密,可不敢让人看见,就这一份,损毁了可就没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跟我先分说一番。”

    “自高祖撤销中书省,如今我大明朝堂分六部,六科,五寺,另有内阁,都察院,宗人府,翰林院,詹士府,太医院,通政司,钦天监,五城兵马司,僧录司等部。这里面看似分工明确,行政,监督各有其责,但是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就是这些除了少数几个冷衙门,都是文官当政,而且级别混乱。”

    “信口雌黄……”虽然是骂,但是朱棣的脸上带着笑,说明他并没有生气。你倒与朕好好说说,这里面到底哪些不对?不用文官当政,那许多大将连字都不识,如何处理公务?”

    “文官是文人,但是文人不一定就是儒家,而且这些大臣大部分都不是思想狭隘之辈,并不是就不堪大用。只要我们重新理清职责关系,加以限制,大部分人都是可以继续用的。”

    朱棣觉得有些心累,但是朱瞻基越是这样小心谨慎,以他对这个孙子的了解,越是觉得朱瞻基说的东西会非常严重。

    “以鸿胪寺为例,在秦时,鸿胪寺只是典客,负责接待官员,组织宴会,到汉时才又名大行,鸿胪。鸿胪本为大声传赞,引导仪节之意。大鸿胪主外宾之事,虽是职官,历朝历代皆不重视。

    我大明职官志记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并鸿胪引奏。

    但是这样一个部门的主官,却只是一个四品,比光禄寺卿品级还低。皇爷爷,我大明不同前朝,如今有属国数十,并与超过两百小国建立了臣属或贸易关系,大明想要扬我国威,连那些国家的话都不会说,这如何使得?

    鸿胪寺要做事,要组织人员贸易,进行语言教学,就必须要扩大职能范围,一个四品,绝不能满足如今的需求。”

    朱棣知道朱瞻基的话还只是个开始,想着他的话也有些道理,随口说道:“贸易有监,鸿胪寺最多也就是负责联络,鸿胪寺卿升三品也无不可。”

    听了这话,朱瞻基只是想笑。这外交部在后世在任何国家都是最重要的部门,许多国家都是总理或者首相亲自兼任,到了朱棣这里,却一点也不重要了。

    这是思想的局限性,朱瞻基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说道:“孙儿以为,将鸿胪寺,通政司两部合并,成立新的外交通政部,并且将此部提为六部之一,才是正理!”

    朱棣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他嗯了一声说道:“六部固有定例,将鸿胪寺提升外交部,那你认为该将何部撤销?”

    “兵部。”朱瞻基毫不犹豫地说道:“兵部掌管武官选用及兵籍、兵械、军令。此乃军事,自然应该归军事方面。军政分开,这才是长治久安正理。而且,军政分开,这些文人们就再也没有插手军务的理由。纵观历朝历代,文人插手军务,外行指挥内行,导致的祸事还少吗?”

    朱棣今日就是故意试探朱瞻基的底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开始挤牙膏。“那兵部划归军务,岂不是要设立新的机构?”

    “当然,兵部掌武官选用,兵籍,兵械,自当独成一系掌调兵权。五军都督府掌陆军领兵权,海军部掌海军领兵权,三部合一,互不统属,统一归皇爷爷亲管。”

    朱棣原本还想说荒谬,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心动了一下。

    但是仅凭这个就想改变朱棣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他又问道:“兵部掌钱粮调拨,离开户部支持,哪里能行?”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所以,这也涉及到了户部的改革,如今户部度入为出,靠天吃饭,这样是不行的。首先一点,就是要执行预算制度。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可是这个钱袋子绝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一切资金调拨,绝不能任由户部自己控制,而是应该由皇爷爷控制。”

    朱棣好奇问道:“什么是预算制度?”

    “就是朝廷各部每年要花多少银子,都必须要有一个基础份额,这一部分是雷打不动。另外设立一部分预算外资金,才由户部按照需要分配,但是每一笔分配,都要接受各部的监督和审查。”

    朱棣的头疼了起来,从鸿胪寺扯到外交部,从外交部扯到兵部,又从兵部扯到户部,现在又扯到都察院和六科了。

    但是朱瞻基提出的许多思路,还是让他大有触动的,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又问:“这又牵扯到六科和都察院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六科级别太低,虽然监督六部,却没有资格查账,审核,应该与都察院合并,设立专门的账目清查小组,巡察使,分别监管朝堂与地方。”

    朱棣忍不住笑道,问:“以你之见,这朝堂的每一个部门都要调整?”

    “当然,像刑部就应该与都察院,大理寺与朝堂行政部门分开,而且最重要的是,大理寺卿应该与左都御史列为从一品,比六部的尚书高半级,这样才能形成有效的控制,而不是天天在朝堂上吵。当然,风闻奏事这一条必须要改,不管举报谁,都必须要有证据,道听途说之言以诬陷罪处置。”

    朱瞻基的每一句话里面内容都多的惊人,这幸亏是在密室,只有爷孙俩,要是旁人听见,怕不是要翻天了。

    左都御史原本就跟六部尚书都是二品,这个还好说,可是大理寺卿不过是三品,现在却要比六部尚书品级还高,这真是胡闹!

    政治,政治,主要是治啊!你让治理国家的人比那些监督的人品级还低,谁还愿意苦心做事?

    还有不让风闻奏事了,那皇帝该如何了解外面的情况?那些御史如何能查案?拿出证据呢?

    但是朱棣这会儿已经彻底放弃了劝说朱瞻基了,因为这件事他还需要好好考虑一番,更主要的是,朱瞻基写的这些东西,他还没有仔细看。

    既然没有全盘了解,他也不会发表意见。他又问道:“那照你之言,吏部,礼部,工部,也都要改……革?”

    朱瞻基今天就是只管挖坑不管埋的,他就指望朱棣能帮他开一个头,随便做点什么都是成功。

    “礼部应该与光禄寺,太常寺合并,内部分为两大机构,一部掌礼仪祭祀,一部掌教育考试。”

    “那工部和吏部呢?”

    “工部孙儿已经在改革了,如今的工部,已经为朝廷赚来大笔银子,以后更会成为大明经济源泉。至于吏部……孙儿不了解,目前看来运作还行,就不便置喙了!”

    朱棣忍不住笑了起来,躺在沙发上的脚轻踹了他一脚。“还有你不敢说的啊?找你这样来做,整个朝堂就四分五裂了。”

    朱瞻基笑了笑,正容说道:“孙儿就是要朝堂四分五裂。兵部,五军都督府,海军这是军事,由皇爷爷亲率,任何文官不得插手。其二,吏部,礼部,户部,工部,鸿胪寺这些这是治政,也可称之为行政。刑部,都察院,六科,包括锦衣卫这些机构,这是监督部门,通过财政预算独立运行,不受户部干扰。最后,内阁与大理寺成一部,负责仲裁和立法。”

    朱棣终于大惊,瞪大了眼睛问道:“立法?”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内阁今后不仅是皇爷爷的秘书机构,任何官员年迈之后都可进入内阁,对大明的法律进行起草和修订。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再叫内阁不合适了,可以叫做议会,专门负责各种政策,法律的议定,而大理寺按照这些法律进行审案。”

    朱棣楞了一下。“那么这个议会的主官,是不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臣选出,然后负责主持朝会辩论?”

    朱瞻基笑道:“还不止,今后的议会不仅朝堂设置,还可以在州府设置,然后与乡村的乡老会形成一套从上到下的完整机构。”

    这个时候,朱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孙子虽然有些想法太惊世骇俗,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他仔细看了看这一叠厚厚的文档,重视程度越发高涨。他大声喊道:“李亮,守住这些文稿,不要让任何人看了去。”

    (这一章有些枯燥,但是基本将一个封建朝廷的权力分治构架写清楚了。因为这关系到今后的大部分情节发展,所以必须要写清楚。后面不会再写这么多了。)

第十章 舆论控制

    永乐十七年的小年,整个皇室和亲近的勋贵家族都多了一份浮躁。

    南洲这块大肥肉,已经发现在的几座金矿,无一不让整个阶层为之疯狂。

    虽然大明人还讲究一些自矜,明面上表现的不是那么疯狂,但是实际上,都已经为此做了许多准备。

    朱棣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些,所以他在进入武英殿的时候,首先就说道:“今日是小年,朕与诸位亲眷欢聚一堂,今日不谈公务。”

    他一个皇帝不谈公务,难道有谁敢跟他谈逛窑子,谈风花雪月……别开玩笑了。

    一顿饭吃的波澜不惊,但是朱瞻基的身上被无数勋贵的视线都要烧化了。

    在永乐十五年出门之前,许多勋贵和宗室还将海外看做是蛮夷之地,打死也不去。

    但是现在知道那边也不是很危险,还有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和金矿,现在大部分人都想去了。

    即便是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只要有金矿,有能耕种放牧的土地,慢慢总能发展起来。

    那里总比西北要强得多吧,西北不仅荒无人烟,还有蒙元人一些部落作恶,而且又要打仗了呢!

    就连朱瞻墉这个小财迷,都在跟张氏哀求,想要去南洲。

    舰队在后世的珀斯遭遇了流感,导致在那边待了一个多月。也是那段时间,在船上憋的太久了,朱瞻墉才真的把兴趣放在了南洲。

    那里大片无人耕种的良田,到处都是小河和金矿,让他在考虑自己的未来之余,心动了。

    在大明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哪里有去南洲当一个占地几千里的实权王爷好。

    身为朱瞻基的亲弟弟,他也从朱瞻基哪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知道珀斯那里不仅金矿多,发现的那座金矿,是数一数二的大。

    别说是一座金矿,朱瞻墉愿意去南洲,愿意去珀斯的话,他能把后世的珀斯附近,一百万平方公里都封给他。

    这可不仅仅是照顾自己的亲弟弟,更是立一个标杆和榜样。

    太孙的亲弟弟都去了南洲最偏远的角落,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挑挑选选的?

    当然,那里的千里良田和几十座金矿会被故意忽略了。

    虽然那里的土地册封给他,金矿也赏给他,但是并不是就让他在那里当个真正的土王。

    因为大明册封王爷,王爷仅仅是有抽税权,除了王府属田,其他田地都要缴税。就连那金矿,身为王爷,最多也只能得三成,相当于是管理费。

    另外的大部分,要交给朝廷,另外还有矿工俸禄和勋贵的抽成的费用。

    因为朝廷不仅要给那里移民,还要驻军,还要给藩王修建王府,每一方面都要耗费不少资金。

    不过如今大明财政还算平稳,朱瞻基又带回来了两千万两白银的财货,有足够的资金来操作这件事。

    封藩,肯定是分几级的。

    首先是宗室封王,宗室不可能是光棍一个,还有那些勋贵家族的没有继承权的孩子们,只要过去,也能混个封爵。

    在大明之外的封藩,虽然没有先例,但是基本的统治构架,肯定是要完整的。

    否则的话,大明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最后那里却想要独立,不想纳税不可能的。

    在东方文明大一统的思想下,像西方那样的完全独立式封藩,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儒家的好处,所以后世的儒家虽然腐化,堕落,但是现在还是可取的。

    朱瞻墉的想法在宗室里面不少,但是朱瞻墉的想法在张氏面前是不可能得到允许的。

    别的不说,他现在都还没有成年,也没有成亲,就想要独自去海外,连朱瞻基也不会同意。

    最起码,也要等朱棣去世了,朱高炽登基,他成亲了,才能封爵封藩。

    但是他不行,其他符合条件的宗室和勋贵却很多,如何分配这里面的利益,就连朱棣也头疼。

    因为一切开发都只是开端,更重要的是要带着其他人一起发展到底的农业,只有农业逐渐发展起来了,才能养活更多的人。

    若只是重视金矿收益,打着去捞一笔就回到大明的想法,这样的人也不能寄予厚望。

    金矿总有挖完的一天,将南洲变成大明不能分割的疆域,才是长久之计。

    席间,来跟朱瞻基敬酒者络绎不绝,谁都知道,南洲如何划分,他的意见将会至关重要。

    这一幕,看的朱高炽都是眼热。

    而汉王朱高煦,此刻的眼神里只剩下了失落。

    永乐十四年,他被朱棣削藩,发配乐高。原本乐高没有汉王府,他们一家还能住在青州汉王府,但是在山东都指挥使靳荣被调任西北凉州,新任山东都指挥使曹猛以皇上有旨,收回了汉王府。

    他们一家寄居在乐高县衙一年有余,才被移居到新汉王府,而新汉王府比原本的规制小了一半有余。

    朱高煦现在是一介平民,新汉王府其实是赏给他的大儿子朱瞻壑,在整个宗室内部,他已经完全被边缘化。

    纵然他有万般不甘,但是现在太孙朱瞻基势大,不论民间,还是军队,都视太孙为正统。

    支持他的靳荣被调走之后,如今他想出乐安,都不能行。若不是这次沾了朱瞻基的光,得到恩赐可以入京,他还被软禁在乐安。

    来到应天府,看到如今的应天府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厂。一座座火炮,一杆杆火枪被大量生产出来,而这些全部都掌握在他这个侄儿的手里。

    他已经认命了。

    这次来京,他就想着父皇能顾念父子之情,宽宥他这一支,让他带着儿子们能远离大明,出去当个藩王。

    不仅他这样想,赵王朱高燧同样也是这样想,只要还有一点追求,都不愿意像猪一样被圈禁在王府里生孩子。

    但是,由于朱棣如今还没有拿定注意,所以,如今谁也没有得到准信。

    朱棣坐了一会儿就先行离开,饭前得到朱瞻基给的文档,又听朱瞻基说了那么多改革的想法,朱棣的心里一直还装着这件事。

    年纪大了,虽然今日朱家宗室,勋贵汇聚一堂,但是人太多,吵的他脑仁疼。

    他一走,朱瞻基身边登时热闹了许多,跟着朱瞻基一起下了一趟西洋的宗室们,各个更是将朱瞻基当做了指望。

    就连朱高煦也放下了架子,给朱瞻基敬了一杯酒,但是请求的话一直说不出口,还是朱瞻壑代替他说了他的想法。

    作为胜利者,朱瞻基这个时候十分大度,直接应承道:“侄儿带宗室出海,目的就是为了在海外开疆拓土,然后让我朱家子孙在世界各地开枝散叶,四海扬威。

    除了南洲,西洲,还有东洲这几年也要派人过去。不论如何,任何人都有一大块封地,不小于我大明一州一府。”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朱高炽很清楚,封地封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地盘再大,如果土地荒寂,又没有矿产,还是难以生存。

    所以他这个时候顾不得面子,平揖说道:“这几日我也打听了一些海外各地风物。如今南洲人口稀少,没有纷争,各宗室勋贵无不想往南洲。

    但是西洲是昆仑奴的地盘,那里东部有大片平原,南部也有不少土地适宜种植,据说还有金矿。故此……还请瞻基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

    朱瞻基心中一动,这朱高煦的眼光好啊。南州虽然大,没有纷争,但是除了矿多一点,良田主要在南部。而南部那些地方,各大宗室无不虎视眈眈。

    西洲也就是非洲的北部是阿拉伯人地盘,大多是沙漠。中部瘴气横行,但是物产丰富,黑人众多。

    现在人口稀少的南部地区,不仅土地肥沃,而且金矿众多,在那里发展,其实比在南洲大部分地区更有发展前途。

    因为南洲孤悬海外,谁也不会去那里。但是西洲在今后的几百年,都会成为海上贸易的重要节点。

    朱瞻基不敢受他全礼,还了一礼,也不虚头虚脑,直身后直接说道:“南洲南部大约有我大明中原一直到南粤这么大,如此大的地区,最少要封十几个王爷。不过越是向南,地盘越小,在跟昆仑奴接壤之处,地盘会大的惊人。二叔可以好好想想,究竟是选安全一点的小地方,还是选地盘更大的北方。”

    朱高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考虑,我选择北方。我半生戎马,想去西洲,就是为了打仗的。在那里为我朱家打下一片天地,也算不负此生。”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好,等到尘埃落定,定不负二叔所托。不过,这件事可能要过两年才会定下来。”

    众人纷纷奇道:“如今朝廷尘嚣日上,为何又会耽搁?”

    朱瞻基哈哈笑道:“别忘了皇祖父可是一直念念不忘西征,可不愿因为开发南洲,西洲分兵。”

    不管是去南洲也好,去西洲也罢,开发都需要人手。

    大明朝初建,如今土地充裕,除了岭南,福建山多地少,百姓都不愿意背井离乡。

    如今大明最大的移民集团不是老百姓,而是军户。只有这些军户,才不怕迁徙海外,提供开发的人手。

    所以,朱棣不西征,不把帖木儿国打趴下,战争不结束,移民恐怕都还是一个梦。

    朱瞻基这样一说,众人也都明白了过来。不过今天得了朱瞻基的这句踏实话,封藩人人有份,他们心里也踏实了。

    哪怕再等两年,也没有任何人会不愿意,那些勋贵甚至还想着跟朱棣一起出征,捞点军功,回头也封一个大一点的地盘。

    “瞻基……”

    朱瞻基回头一看,行礼喊道:“有炖叔。这几日太忙,还想过后就找你叙话。”

    朱有炖清减了许多,整个人更显得玉树临风了。他露出一丝苦笑说道:“你可是把我给推到风头浪尖上了啊!”

    一帮宗室哄然大笑,但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可是在朱棣废了朱氏担任宗人令之后,宗室里唯一出仕的,而且担任的还不是闲职,而是礼部五品郎中。

    其职责有二,一是掌管天下戏曲编撰,排戏,采风,监管教坊司。这个职责还不算什么,以周王世子的身份,还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监管教坊司,也是个容易拉关系,油水丰厚的职位。因为那些罪臣之后想要除籍,都要通过他。

    而且他又掌管天下刊物,话本小说出版,这个权力可就大的惊人,因为等于控制了天下读书人出书成名的渠道。

    他说哪本书能出版,才能出版,他不点头,哪怕是“衍圣公”府想出书,也不行。

    朱瞻基当初点了一把火就走,朱有炖坐在这个位置上战战兢兢,生怕那里做的不好牵连到了周王府。

    但是正因为他行事谨慎,又不需要看其他人脸色,只向皇室负责,所以反倒做出了一些成绩。

    朱棣原本只是看在朱瞻基的面子上,安排了朱有炖负责这两项工作。但是当有个自己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他逐渐发现了好处。

    首先,大明那些靡靡之音的戏剧少了许多,许多弘扬英雄主义,宣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戏曲和小说却多了许多,对于引导民间风气,有很大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明建立了出版法规,严禁盗版。

    这样一来,出书不仅不用自己花钱,销量好还能赚钱,不至于让那些无良书商一边收作者钱,一边收读者钱。

    而且,朝廷直接控制住了各地的出版标准,那些鼓励造反,甚至是扭曲是非的书籍,戏曲,再也不能上演和出版。

    虽然朱棣还没有领悟到舆论宣传的深层重要性,但是已经看到了规范出版,规范演艺市场的好处。

    所以朱有炖现在颇受朱棣重视,并且让监印书坊,刊印了周王的《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四本农书,每本刊印了万本,总计四万本。

    这四本书由朝廷统一分拨各地县衙,并要求各地县学要教学生们会辨认野草,食物,知道各种能救命的本草。

    这一下可让周王出了大名,天下无人不知。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六百两银子的稿费,朱棣还另嘉赏了三千两。

    能千古留名,还能有“稿费”,宗室众人无不羡慕异常。

    当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会面临无数的指责和抨击,被无数人恨之入骨。

    可以说,要不是朱有炖的宗室身份,他恐怕早就被那些读书人给弄死了。

    朱瞻基虽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两年,发生了好几起处死多人的案件,全都是因为不服朝廷出版条例,刊印造反倾向书籍的。

    大名鼎鼎的“衍圣公府”,自以为有天下读书人庇护,刊印了一本《蒙元溯正录》将蒙元统治划为正统。

    这件事被朱有炖举报给了朱棣,朱棣直接派人将孔府围了,削了衍圣公爵,让他们换一个家主,并且收回所有已经售出的书。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朱瞻基下西洋回到柯枝的时候,就接到了这方面的汇报。

    对此,朱瞻基只觉得大快人心。

    想到他们在明末的所作所为,朱瞻基就觉得恶心。俗话说虎父犬子,但是这一家子,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孔夫子要是在天上看到这一切,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

    也有因为寓意不详,被要求修改内容的,其中就包括了《西游记评话》。

    在来这个时代之前,朱瞻基一直也认为西游记是吴承恩写的,但是他最多是个汇编者,并不是原作者。

    《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作者是施耐庵和罗贯中。他们在朱瞻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而在朱瞻基出生之前,也已经有了《西游记评话》只不过,现在的西游记与后世大相径庭。

    现在的西游记只有不到二十万字,原本是戏曲,因为大受欢迎,出版了白话版的小说,专门给那些说书人说给老百姓听。

    而且这里面的故事情节也非常简单,只有后世的大约三分之一,有孙悟空拜师学艺,有大闹天宫,也有去西天取经,只是没有后世那么细致。

    因为是戏曲改编,前面的内容几乎一样,但是后面的内容大不一样。

    这里面,就有孙悟空到底是佛教弟子还是道教弟子的区别。

    明末清初,寺庙的势力庞大,比蒙元统治者的土地还要多,他们也是大明最大的地主和富豪。

    所以,在他们的安排下,原本拜道教菩提祖师为师的孙悟空就被赶出师门,最后入了佛教。

    这个时代,也是三教合一的时代,老百姓们不在乎孙悟空到底是属于哪一教的,儒释道都三教合一了,还用分那么清楚吗?

    但是朱瞻基很清楚这种影响力有多大,这本在如今还是一本上不了台面的小说,在后世的吴承恩汇编以后,就变成了古代四大名著。

    这种几百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力直接让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文化的熏陶,认可了佛教的正统地位。

    所以,朱瞻基直接就跟朱有炖布置了一个任务,要求将所有版本的西游记全部搜集起来,然后进行统一汇编,以后形成只有一种情节的小说,而且还是以道教为尊。

    后世版的《西游记》,在大闹天宫以前,孙悟空无人可挡,在大闹天宫以后,一个小妖怪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关键就是因为和尚们的改编。

    朱瞻基就看过道教身份孙悟空的小说,孙悟空是道教身份,违反天庭法令,被压五指山。

    玉帝不是道教身份,虽然不敢明说是皇上,但是差不多人人心知肚明。

    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满清,在朱有炖上任以前,并不以言定罪,也没有文字狱。

    如今的大明有了这方面的法律,也是受到朱瞻基的影响,并且舆论环境比较宽松,跟满清的文字狱根本不能比。

    孙悟空违反天律,是被菩提祖师压在五指山下,根本不是如来佛。

    后来天帝自觉天下教派太多,要儒释道三教合一,便于管理,才将孙悟空放了出来戴罪立功。

    孙悟空是道教,猪八戒也是道教,猪八戒的九齿钉耙都是太上老君打造的。

    他跟孙悟空一样属于戴罪立功。

    这个时代的西游记,受到了现实三教合一的很大影响,内容基本都是佛教和道教的合作。

    所以唐僧,沙和尚出错,就是道教的神仙出来安慰孙悟空,猪八戒。若是猪八戒,孙悟空出错,就是佛教的神出来擦屁股。

    看到这样跟后世完全不同的西游记,虽然处处隐射现实,但是的确很有趣。

    这就相当于两家公司合作,然后派了四个人,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

    项目小组里面勾心斗角,而上面的神仙打架,他们也要遭殃。

    而后世吴承恩汇编的,变成了前半部分是道教大,后半部分是佛教大,而道教的孙悟空,猪八戒,最后竟然被佛教封佛,真是滑稽。

    朱瞻基当然是要求将孙悟空与猪八戒继续写成道教,然后进行汇编,形成一套完整的小说,而不是现在简略的话本。

    至于隐射现实,连朱棣都不在乎,更别说朱瞻基了。

    有时候无聊了他就在想,后世的西游记大变样,大家可别怪我哦。

    听朱有炖兴奋地抱怨了一番,再跟其他宗室联络一下感情,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帮小孩子想要看烟花,但是宫中明火管理甚严,这事必须要朱棣做主。

    派人去跟他说了,他的心情不错,立即答应了,但是要求多派内侍防备。

    其实烟花燃放都是在武英殿之南,宫中御河的南侧的演武场,这里远离其他建筑,在宫城的西南角,还从来没有因为燃放烟花起火过。

    数百人冒着寒风移驾演武场,宫中没有执勤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凑过来看热闹。

    朱瞻基十几个孩子,还有其他宗室的大大小小的孩子一百多人,兴高采烈,就连吃饭时候要睡着的霏儿这个时候也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激动不已。

    这个时代,好玩的事务太少了,过年是每个小孩子一年到头的期盼。

    当光彩夺目的烟花升上了半空,也宣告着永乐十七年,走到了尾声。

    永乐十八年马上就要到了!

    (一夜没睡,完成了第二章。总计一万两千字。这一章本来开始写到西游记那里都有六千字,但是关于衍圣公和西游记的内容太敏感了。最后删了大约一千字,又重新修改了很久,争取不那么引人争议。)

第十一章 朝议(上)

    紫禁城,奉天殿。

    自昨夜起就下起了小雨,到了天亮,变成了雨夹雪。永乐十七年冬的第二场雪,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漫天飞舞起来。

    朱棣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脚下虽然放了一个炭盆,却仍然感到丝丝冷风折磨着自己的膝盖。

    他的目光越过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到外面飞舞的雪花,感到自己的心情也像那些雪花一样狂乱。

    太孙带回来了超过两千万两白银的财货,除了一些货物直接配发给监,一些货物配发给工部,剩下的金银又成为了各部斗争的目标。

    他将南洲之事推到了年后,就是不想过个年都过不清净,但是斗争无处不在。

    大明朝从来都没有一次性获得如此巨大数量的金银,唯一能跟这相近的,依旧是太孙四年多前,从东瀛带回来的金银。

    那批金银让太孙用大部分成立了两家银行,但是剩下的依旧让朝廷各部都连续过了几个好年。

    户部尚书夏元吉以前就是个守财奴,但是这几年,终于变成了大明真正的“财神爷”。

    这次的收获更多,而且还不用再挪用一部分去建立银行,这些大臣们你争我抢的劲头,也就更大了!

    朱棣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很烦恼,但是用太孙的话说,这是幸福的烦恼。

    在永乐十二年以前,大明一年的税赋也不过两千万两,这里面因为金银数量不足,大部分还是布匹,丝绸,粮食。

    大臣们的俸禄都没有银子发,只能用实物来抵,每到发俸禄的时候,拉粮食的车队挤满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但是从永乐十二年以后,大量的金银被太孙变戏法一样变了出来。大明的金银数量虽然依旧不多,但是却已经缓解了许多了。

    有了这次的收入,再加上北明山铜矿,石见银矿源源不断地提供金银,大明再也不用为金银发愁了。

    还有南洲,光是已经发现的金矿,就能让大明富裕起来。

    不过这件事不必着急,有人守着,那些金银在地下也不会跑了,晚两年再开发,依旧是大明的。

    “皇上,皇上……”

    王彦低声的呼喊让朱棣收回了思绪,但是清醒过来,越发觉得膝盖难受起来。

    奉天殿大殿里面共分四层,有无数台阶。因为地面不是平的,也不能像其他的房子一样在地板下面设置地暖。

    这让朱棣觉得格外寒冷,对上朝的兴趣大减。这几日要不是因为瞻基回来,许多事务都要讨论,根本不会连日举办大朝会。

    膝盖的疼痛让朱棣的耐心消失了,他也没心情在这里看戏,想要快刀斩乱麻。

    他的眼睛在第三层高台上面,正躬身拜向自己的蹇义身上扫了一圈,低声问道:“蹇尚书所为何事……”

    王彦提醒道:“蹇尚书以为如今大明读书人日渐增多,朝廷的位置却只有这么多。如今大明既然已经致力开发南洲,发展与西洋的贸易,那么应该吸纳更多的读书人进入贸易的行列,这贸易不能任由我……监垄断。”

    朱棣笑了笑,知道蹇义的建议是直接挖监的墙角,王彦自然不愿意。不过这是阳谋,即便是王彦,也不能明着阻碍。何况,他在朝堂上并无发言的权利。

    沉吟了一下,朱棣看了看自己脚下二层高台上,左边的太子,右边的太孙,开口说道:“蹇爱卿所言正是。如今我大明四海扬威,正需要无数精英代表我大明恩泽四方。爱卿身为吏部尚书,自当为国选才。……不过,这如何挑人,挑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又如何通过教化让四海夷人归化我大明,却需要慎重对待。”

    朱棣心中也在疑惑,刚才一群人还吵的不可开交,为何自己走了一会儿神,现在竟然不吵了。

    很大可能是蹇义见吵的太厉害,故意在中间缓和一下。

    他乃吏部尚书,百官之首,又是从建文帝时期就稳坐吏部尚书之位的重臣,朝中文武百官,无不要给他几分面子。

    蹇义顿首道:“这西洋各国详情,太孙殿下最为了解。另滇国公常年出使西洋,臣希望这次的人才选拔,有他二人相助。”

    朱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准奏。”

    郑和虽然被封滇国公,但因为是阉人,破格册封,并无职司,所以并没有参加朝会。

    朱瞻基坐在二层高台,看着蹇义向自己微微一笑,也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仅仅是拉拢朱瞻基与郑和加入人才选拔,朱瞻基就能看出蹇义这人的玲珑心思。

    这里面不仅有讨好自己这个太孙的意味,还因为把郑和拉进来,可以降低监那边的抵制。

    蹇义原名蹇,义这个名字是朱元璋改的,可见朱元璋对他的喜欢。

    在建文帝时,他就做到了吏部尚书,永乐如今已经十七年整,他依旧稳稳坐在这个百官之首的位置。

    能让三代帝皇都宠信有加,除了能力之外,他的为人处世也八面玲珑。

    朱瞻基前世能认识蹇这个字,就是因为看历史书知道这个人,才认识了这个字。

    能在史书留名,并且得到高度评价的人物,都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方才各部为了这次他带回来的银子你争我抢,户部尚书夏元吉在其中成了靶子,不管是谁,都要攻击他一番。

    夏元吉左右不是人,钱还没有到户部,就都把他当做目标。仿佛任何一条政策都是合法合理的,他不给银子就是舞弊。

    夏元吉当然不会随便松口,而其他人为了多要一点银子,又发展到人身攻击上面了。

    蹇义为了帮夏元吉,才把话题从要银子,扯到了人事方面。

    看到这番闹剧,朱瞻基越发觉得财政预算制度的重要性。

    一个国家,需要用钱的地方无处不在,大到各部经费,各军军费,小到一针一线,一支笔,一根墨。

    历朝历代,都是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没有钱就不花。

    许多时候,就看要钱的能力,有些部门因为有个好主官,每月都有盈余,还能组织人一起下馆子搓一顿。

    有些部门,因为没有要到银子,连该办的公务都不办了。

    前几年朱瞻基一次参加朝会的时候,就有御史状告刑部广西清吏司,竟然连续一整年不曾派人到广西清查案件,所有送交到刑部的案件,都是原审批复。

    朱棣大怒,召来广西清吏司郎中谢成忠质问,才知道他们因为没有要到银子,连一文钱的经费都没有。

    要不是背靠刑部,他们连办案的笔墨纸砚,都没钱置办。

    最后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

    其实各部,各军的大致经费,朝廷也有一笔账。

    户部的作用就是满足各部的运转需求,比如说每部每年大致需要消耗多少银子,他们心里也有数。

    在满足了基本运转的条件后,多余的银子要防范天灾**,就这每年都还是一个大窟窿。

    也就是这几年,朝廷财政逐渐好转起来,不会在发生连办公经费都没有的情况了。

    锅里有饭,碗里满,锅里没饭的时候,碗里自然也就没有了。

    户部也难,因为他们手里的银子都是有数的,而要钱的太多了。

    夏元吉还是一个比较能干的人,他这个户部尚书虽然能干,但是也经常遇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事。

    这里面,最大的责任人就是朱棣。

    从靖难之役之后,朱棣也就老实了几年,待大明休养生息之后,今年打交趾,明年打漠北,让国家财政苦不堪言。

    但是再难,也不能掩盖因为制度落后造成的更大混乱。

    得到了喘息之机的夏元吉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双手握着朝笏躬身拜道:“陛下,臣最近自感身体老迈,常眼花耳鸣,恐不能任,特向陛下告老。”

    朱瞻基正经地板住脸,朱棣却嗤一声笑了起来。“夏爱卿比朕还小了七岁,今年也才五十有三,正当壮年,怎可言老?”

    夏元吉当然不是想辞官,身为户部尚书,这可是大明排名第二的堂官,虽然偶尔会为银子苦恼,但是求他的人更多。

    如此大好年华,说要辞官,不过是想跟朱棣诉“委屈”。我现在为了大明被群臣攻讦,你当皇上的不帮我减轻点压力,也太不仗义了吧!

    朱棣当然明白他的心思,顿了顿说道:“前些时日,为了南洲之事群臣沸腾,朝堂之上吵成一团。今日为了太孙弄回来的银子,你们又是这样!

    这些金银如今还在监银库,还没有变成金币银币呢,你们就如此着急?夏尚书自朕登大宝,就荣登户部尚书之位,这些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

    就为了一点银子,你们就这样对待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你通政司的事务重要?那礼部的事务就不重要?你礼部的事务重要,那刑部的事务就不重要?

    前日太孙跟我讲,一个朝廷,就像工部工厂的那些机器,每一个部门,都是一个配件。有些配件在外面,让人一眼就觉得很重要,但是没有了背后那些配件的配合,机器能够运转吗?”

    不少人的视线都盯向了朱瞻基。这位太孙过去在朝堂上并不显眼,哪怕他通过东瀛贸易赚了几百万两银子,减轻了大明北征的压力。又发现了北明山铜矿,为大明增加不少进项,还直接让草原的反抗势力自乱阵脚,大部分投靠了大明。

    但是这些只是说明他的运气好,因为行商贾之事,加上文采一般,许多大臣还看不起他,觉得相比“文人楷模”的太子,他差了许多。

    而且他不仅喜欢商贾,还喜欢那些奇技淫巧,更是让许多大臣瞧不起。

    直到东征东瀛,朱瞻基掌握了大明海军,才算是真正在政坛冒头,随后对东瀛大胜,让他的声望一下子起来。

    特别是银行的设立,让大臣们看到了好处。各部不需要再准备银库,也不需要费心管银子,只需要从户部领了金票,就能领到银子。

    他们的俸禄也不需要担心会没有了,每个月都会直接打到他们的账户。

    一开始还有人担心以后取不出来,到月就会领出来。

    可是领出来以后还要费心保管,还不如放在银行里面省心。几年下来,大部分人不是生活需要用银子,根本不去取了。

    这个时候的朱瞻基在诸位大臣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继承人。

    可是随后的三年,这位太孙一下子消失了。他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竟然跑去西洋“赚钱”,这更是让许多大臣觉得他不务正业。

    再然后,他一下子带着两千多万两白银的财货回来了,这可是相当于大明一年税赋的银子,朝廷再也不会缺银子了。

    现在的诸位大臣对朱瞻基的感觉很矛盾,能干还是能干的,只是以往表现的像个武夫,像个商贾,根本让人不敢期待他的治政能力。

    高台上,朱棣依旧在借题发挥。“这是我大明的朝堂,可是这些时日每日吵吵闹闹,让朕烦不胜烦。你们天天叫着君子言义,小人言利,怎么就为了这些银子,也都开始言利了?”

    从工部尚书迁任刑部尚书的吴中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君子言义,小人言利这句话不该这么解释,此利是私利,而非朝廷……”

    朱棣冷笑道:“朕不是想听你解释经义,只是在陈述事实。为了银子逼的朕的尚书要告老,这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更别说为了银子分配,你们竟然质疑夏尚书的人品,抨击他娶了年轻小妾就是私德不好,难道你们自己一个个都是圣人?”

    吴中忍不住苦笑,他从工部两位尚书之一,迁任排位还在工部之上的刑部,属于是擢升。

    可是相比现在富的流油的工部,刑部这个清水衙门的主官难当啊。没有银子,他怎么来安抚那么多属下?怎么来开展工作?

    不过他还是有点骨气的,身为一部尚书,他虽然鼓动下属出面闹腾,却并没有因为想多要点银子,就直接人身攻击。

    见吴中不说话了,朱棣才说道:“这朝会的规矩,从今日开始,朕要好好改改了。王彦……”

    下面的大臣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眼睛望向了王彦。只见他指挥着一排小太监走了出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是一大叠小册子。

    他们分工明确,从最前面的蹇义开始,一人负责给几个大臣发小册子,所以很快让大殿内的几百文武大臣都拿到了一份小册子。

    而朱棣坐在龙椅上说道:“鉴于如今每次朝会,都会因为朝政起争执,所以朕已经决定,从今后要执行新的辩论制度,就事论事,任何人不得违反。”

    除了第二层后侧的内阁成员们今早一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其他大臣都有些吃惊。

    朱棣每次要雷厉风行执行一些政策,或者一意孤行推行一些事件的时候,总是会让人觉得措手不及。

    比如西征帖木儿国,除了武将,文臣们几乎没有一个赞同的,但是依旧被朱棣强力推行了下去。

    在第三层左手第一位的蹇义是第一个拿到小册子的,他一看标题《大明朝廷议事法则》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这朝堂议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能如何修改?修改了就更好?他不觉得。

    但是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句话。“为了今后朝堂议事有章可循,净化朝堂议事秩序,减少因公务矛盾导致的个人矛盾,特此规定如下。”

    他登时就忍不住看了同样拿了一本小册子翻看的朱瞻基,因为只有这个太孙,才会以如此简单明了的大白话,来写奏章。

    文臣们看不起朱瞻基,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朱元璋就不说了,小时候没有读过书,朱棣也是很小就上了战场,靠的是马上打江山。

    到了朱高炽,终于有了一点皇家的样子了,文采飞扬,即使大儒也不一定能比他强。

    可是到了这个太孙,从小有解缙,胡广这样的大儒教导,竟然不进油盐,写出来的东西跟老农说的大白话一样。

    虽然这样写出来的东西,那些不识字的兵士们也能听得懂,也能轻易把一件事说清楚,但是未免太没有格调了。

    还因为这个原因,解缙如今虽然被放了出来,朱棣对他也没有偏见了,但是想进内阁,被好几个大臣反对。

    他们觉得解缙太软了,从小教育太孙都没有“教好”,难咎其责。

    不过解缙现在也不在乎了,他每天研究研究古籍,然后学学太孙感兴趣的新文化,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知道朱瞻基重视的是能做事的人,自己文采虽然还好,但是性子不是当官的料,对未来也没有太多追求。

    他现在把希望放在了侄儿解祯期和儿子解桢亮的身上,特别是侄儿解祯期,不仅文采非凡,还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今后能当大用。

    朱瞻基翻看了一下经过内阁润色的《大明朝廷议事法则》,这里面增添了一些各项规定的说明,但是框架依旧是朱瞻基写的那一套,可能是朱棣的指示,也没有进行古语转化。

    这样更好,因为这些以后是要发展到乡村的,那些乡老们虽然大多在当地有些名望,能参与议政,但是大多不识字。

    想让他们看懂,听懂,写的越简单越好。

    大殿内,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吸气声,这是观看这份法则的大臣们发出来的,他们望向朱瞻基的眼神也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在朝堂上,朱高炽都恨不得将这份法则丢到朱瞻基的脸上。自古以来,都是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可不是要把士大夫当犯人一样管理。

    在朝堂议事,竟然还要申请发言,发言还有限制。还不能直接跟意见相左的对手直接对话,这不是公堂上审问犯人一样了吗!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朱高炽看着儿子那张年轻坚毅的脸,心中忍不住长叹:“为什么你就如此不省心呢?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多的事,这是要跟整个士大夫阶层对立吗?没有了士大夫,该如何治天下?”

    但是相比朱高炽的替他人担忧,反倒是在文臣之中,有许多有识之士在短暂的愤怒之后,领悟到了这种秩序化规则背后的好处。

    哪个大臣在朝堂上没有被人骂过?因为一件公务的纷争,闹到最后恨不得对方全家死光的大仇,也不是一起两起。

    所以,规范朝堂秩序,就事论事这些,他们其实都能接受。

    但是,他们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所有大臣不能对自己职责以外的事务发表意见,更不能插手!

    三人行必有我师,真理越辩越明。管理天下是天下人的事,如何只能靠一家之言,一人之计?

    而且那些武将没有了他们的制约,岂不是要起来造反?

    反倒是武将勋贵们对这个规则很支持,因为他们插手不了政事,而自己领军打仗,还要经常被文臣们说三道四。

    朱瞻基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份简单规章制度,会被朱高炽认为剥夺文臣尊严,也会被文臣们认为被限制权力。

    身为吏部尚书,蹇义当先抱着朝笏躬身说道:“陛下,臣有议奏。”

    朱棣并没有闲下,一直在观察所有人的神态。闻言简单地回答道:“讲。”

    “臣粗略此法则,以为此法则整体而言可取,但有枝节疏漏,需要众议匡正。”

    朱棣又是一个简单的回答:“爱卿请言。”

    蹇义会议了一下法则的内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道:“臣以为此法则规范朝议秩序可取,分工明确不可取;就事论事,禁止辱骂讥讽可取,盖棺定论不可取;平衡法则可取,一味平衡不可取。”

    这么短的时间,就搞出了三大可取,三大不可取,并且都说到了点子上。

    朱瞻基也忍不住盯着蹇义看了一眼,此人大才啊!

    他又把视线望向了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三杨,他们现在也都进入了朝堂,不过都还没有登上最高等级。

    相比他们三人因为从皇帝手里将权力抢了过去,受到历史吹捧,他感觉蹇义的能力恐怕更胜一筹。

    台上的朱棣也来了兴趣,点了点头说道:“细细讲来。”

第十二章 朝议 (下)

    朝廷的权力斗争,从有了阶级之分之后,就一直是历朝历代在管理上最大的问题。

    后世的那些公司领导,为了一点小小的权利,还斗争的你死我活,更别说管理一个庞大的国家。

    由此衍伸出来的巨大利益和人生抱负的实现的价值,是所有人都不能放弃的。

    但是往小了说,这就好比一家子,皇帝就是男主人,大臣就是女主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哪怕夫妻再恩爱,在维护属于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也不会相让。

    这份《大明朝廷议事法则》很明显就是朱棣拿出来规范朝议的,这些是大臣们能接受的。

    但是其背后蕴含的深层次的权力争夺,利益争夺,却是大臣们不能放弃的。

    哪怕如今的朱棣独断专行,这十几年的皇帝当的为所欲为,但是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不能连抗争都没有就放弃。

    如果是这样,不要说他们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就连朱棣也会瞧不起他们。

    没有任何一个能干的皇帝会害怕大臣们抢权,因为这代表着大臣们有有自己的思想。

    一个朝廷,所有人都是应声虫,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所以朱棣明知道蹇义的话就是对自己的挑衅,对这份制度的不满,却依旧会让他把话说完。

    而且,他也不介意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做出一些让步,对他们的行为表示鼓励。

    通过刚才的观察,他就已经发现,如果说文臣们对这份法则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武将,勋贵们绝对支持。

    蹇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一些,开口道:“臣方才只是粗略观阅了一遍法则,这份法则在规范廷议过程一面,确有很有效的作用,避免为了一件事,无休止地争吵。但是将所有文武大臣限定在特定的范围内,这就等于是自断手足,自闭耳目。满朝文武大臣,无不是熟读诗书,史记之辈,皆是治国大才。可如果从今往后仅限于一目一纲,岂不是大材小用?”

    朱棣笑了笑,开口问道:“爱卿乃治国大才朕知,可你会建房子吗?”

    “臣不会。但臣能知道这房子建的牢不牢固,好不好看。”

    这就是这个时代文人的正常逻辑,我虽然不会,但是我比你有才,我就是比你牛掰,然后你就要听我的。

    你会建房子没什么了不起,你会领军打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会造枪炮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些都是末节,只有书里面的知识,做人的大义才是主要的。

    朱棣嗯了一声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观点,当每个人都有不同意见的时候,这工匠岂不是连房子都不建了?”

    蹇义回答道:“当非如此,意见不能统一,真理才越辩越明。……纵有不谐,最后也有陛下亲裁。”

    “若每件事都要朕来决定,满朝文武大臣要来何用?”

    蹇义也很清楚,朱棣这是在偷换概念。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南洲利益,今天又为了太孙带回来的银子,一直争吵不休,让皇上有些厌烦了。

    他开口辩道:“臣等站在这里的作用,一是替陛下将恩泽广施天下,二是让陛下在做出决策之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臣自知这些时日陛下失望,但万般事务总有尘埃落定之日。”

    朱瞻基在一边听的连连赞叹,他当然不是赞同蹇义的所有话,但是他对大臣的定位的确很精确。而且此人的思路和智慧都是非常厉害的。

    如今的大明的确没有分工明确的基础,因为专业人才不够。

    一个国家的发展基础绝对不是底层不识字的百姓,而是有知识基础的人才。

    这个知识不一定是儒学文才,可以是数学人才,可以是工匠,可以是物理学家,甚至可以是账房等等,只有他们的研究,他们的发明,他们的改进,才是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基础。

    但是大明现在根本没有这么多的专业人才。

    一千多年来,儒家对其他行业的大力压制,导致了国家的治理只能靠嘴炮,只能靠过去的历史经验。

    这也是东方在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基本停滞不前,一个又一个的朝代更迭,却形成一代又一代的循环的主要原因。

    儒生讲究的博学广才,虽然这个博,这个广只限于儒学的范围之内。

    他们对什么事都有只知道皮毛的经验,却不知道这些知识体系背后的形成原因,更不知道该如何拓展。

    不,他们根本不允许拓展,只能向古人学习,古人就是神,就连怀疑古人错了都不行。

    任何改变都是对信仰的亵渎,对古人的不敬。

    因为,他们也想成为“古人”。

    就连朱棣这个皇帝其实也是这样,他现在要西征,为的就是一个身前身后名。

    但是现在,为了解决问题,他毫不客气地说道:“那要拖到什么时候?难道仅仅为了一些银子的分配,你们要吵到明年?你们谁有夏尚书精通账目?你们谁有夏尚书对大明的财政了解?你们谁有夏尚书更能清楚大明哪里更需要银子?但是为了一己之利,或者说为了一个部门的利益,却忽视了大明的整体利益!在你们看来,到最后你们相互妥协,各自分到一些银子,明年的公费更宽松一点,就是好的。但是对朕来说,对大明来说,这却是最大的浪费!”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被朱棣维护的夏元吉这个时候也觉得羞耻,他跪下俯首道:“陛下,都是臣无能……”

    “平身……”朱棣叹了口气,就坡下驴道:“此法则是必须要推行的,不过蹇尚书你的意见也很中肯,将大臣们限定在一目一纲,确有些因噎废食,朕可允许凡在大朝会期间,大臣仍然有建议之权。”

    这是一种妥协,不让现在的大臣们说话,那比杀了他们还要严重。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谏言啊!

    除了像夏元吉这样当了十几年户部尚书的,像宋礼,吴中这样原本在年轻时候研究过修建筑,修河渠的,大明哪有那么多的专业人才?

    就连吴中这个“建筑专家”,因为有功,晋升刑部尚书。而他这个工部的专业人才,到了刑部,连案卷都不会看,更别说断案了。

    在工部尚书之前,他还担任过北平布政使,大理寺右寺左少卿,右都御史,资善大夫,然后才是工部尚书。

    就在永乐十五年,朱瞻基出海的那一年,也是他担任刑部尚书的第二年,整个刑部没有判决一起死刑。

    一个超级大国的执法机构,竟然没有判决一起死刑,这恐怕是整个历史上都没有的。

    朱棣为之大怒,差点要把他削职为民,后来把他叫来大骂了一番,他才含泪将几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判了死刑。

    而他却在民间获得了“爱民如子”,“活菩萨”的美誉。

    以他建筑专家的身份来说,他最适合的就是工部的官员。以他心善的性格来说,刑部尚书根本不适合他。但是他这样的外行,偏偏坐在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而像他这样的人,整个朝廷比比皆是。论起专业来,除了太医院的医生,工部的工匠,刑部的捕头,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专业人才。

    所有人担任不同的官职,唯一需要做的,不是加深自己的专业素养,而只是看前面人怎么做的,然后照葫芦画瓢。

    朱棣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但是跟朱瞻基就专业问题需要专业人士来处理进行了几次讨论,才发觉这里面的好处。

    但是关键问题还是,根本没有需要的人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选拔制度的问题。

    那些监的财会人员,甚至大商户家里的账房,随便哪一个出来,恐怕都比户部一大半官员要强。

    那些官员除了饮酒作乐,拉拢关系,揣测上意,许多简直都是废物,他们离开了小吏根本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

    但是偏偏是他们身居高位,坐享其成,还要指点江山。

    现在,朱棣妥协,同意大朝会上给他们这个机会。

    不让他们指点还不行,因为他们就剩这点作用了。

    这看似一件小事,却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方方面面,从教育制度,到人们的意识,都需要改革。

    这可比朱瞻基研究内燃机,推进工业革命还要难的多。

    而这个时候,诸位大臣看到朱棣“退让”,心里也舒服了起来,脸上一个个轻松了许多。

    这幸亏是朱棣,哪怕就是朱瞻基登基当了皇帝,想要让大臣们轻易让步,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朱棣用几十年的时间杀了无数人换来的“尊重”。

    蹇义脸上也轻松了起来,面对这样一个强势的大帝,想要争权,还不能得罪他,要吹捧他,蹇义也难啊!

    蹇义一躬身,这才又说道:“朝中大臣大多并无私怨,却因为朝政分歧,导致水火不容。故此法则限定就事论事,乃是明政。只是若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难道就不能反悔了吗?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有过改之,无则加勉’,有错误当应反悔,改正,而不是不闻不问,掩耳盗铃。”

    朱棣觉得寒气入侵,自己的膝盖疼的厉害,用手捏着疼处,吩咐道:“给朕加一个火盆来。”

    王彦立刻让人安排,他这才又说道:“旧疾复发,朕无心辩论。就由瞻基替朕与爱卿驳论一番。”

    蹇义看了朱瞻基一眼,才向朱棣躬身道:“遵旨……还请殿下以教。”

    朱瞻基回头看了一眼朱棣,见他轻轻点了点头,面色不太好,顾不得担心他的身体,起身跟他回了半礼才说道:“蹇尚书方才可能没有看清后续的细则,……朝廷凡是做出的决议,都必须严格遵守,维护朝廷的法统。所以才不让一些人老调重弹,但是并不是就代表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将错就错。凡是一件决议,在跟大明律形成了冲突,或者是已经变的不合时宜了,都可以提请修改。”

    蹇义点了点头,又说:“纵观法则全文,一环套一环,形成了一套严密的规则。但是,正因为太严密,导致了主从不分。平衡是朝堂稳定的基础,但是一味的平衡,却让诸位大臣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又是儒家经常用来自圆其说,凸显自我价值的一套。

    前面他们要求每个人都有建议的权力,不能限制他们只能在职权范围之内才有权力。但是现在,因为在其中找不到重心,凸显不了等级,他们又不依了。

    朱瞻基笑了笑,故意说道:“蹇尚书,如果不允许其他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岂不是更好?”

    蹇义立即说道:“殿下此言谬矣,这不是跟怕噎着就不吃饭是一个道理了?我们不能断绝言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又必须建立明确的规则,才能让所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

    朱瞻基笑道:“孤当然知道,只是跟蹇尚书开个玩笑,蹇尚书未免太没有幽默感了。”

    朱棣一下子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朱高炽不满地瞪了朱瞻基一眼,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许多大臣也是忍俊不禁,只有蹇义一副懵逼的模样。他可没有想到,在这严肃的朝堂,会有人跟他开玩笑。

    朱瞻基笑道:“孤用缜密的逻辑思维,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规则,你以为孤会忽略这一点吗?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孤与皇祖父都想给你们更大的权力,更大的空间,让这件事变的更加符合你们的期待。”

    虽然觉得事情似乎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但是蹇义因为不了解朱瞻基,所以根本猜不透朱瞻基的心思。

    “殿下此言怎讲?”

    朱瞻基向前走了一步,手扶着有些冰凉的汉白玉雕的护栏,摸在了一颗龙首之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二十厘米,又站的比自己矮了半米多的蹇义,又将视线在一片人头的大殿中扫射了一圈。

    许多大臣登时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蹇义感觉,只有在面对愤怒的朱棣的时候,才感受过这样的压力。

    朱瞻基大声说道:“因为皇祖父不会来做这个平衡者,整个朝堂的平衡,需要你们自己来平衡。整套法则,虽然是由我撰写,皇祖父发起,但是,谁来推行,如何推行,需要你们自己来安排。你们今天回去之后可以好好地看一遍整个法则,然后在腊月二十八封印的这一天,要给皇祖父一个人事安排结果。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那么皇祖父会直接指定各项议事人选。”

    台下登时一片哗然,众人都有一种石破天惊的感觉。从古至今,虽然大臣们一直在跟皇帝争权,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直接放权。

    蹇义却越发有些疑惑了,不该是这样。既然是用这套法则来限制他们,虽然他们争取了一些权益,但是这毕竟是给他们套上了一个枷锁。

    可是现在,太孙竟然直接说,这套法则由他们自己推行。这样他们跟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啊?

    不对,枷锁如果是他们自己套上的,以后违规了,皇上自然轻饶不了他们。

    还有……

    蹇义立即又打开手里的法则,注意到了自己刚才忽略的一个角色,那就是主持辩论的议长。

    他原以为,这个角色是皇上来担任,但是现在,如果按照太孙的意思,是要让他们自己选出来……

    今天腊月二十四,距离腊月二十八还有四天,四天的时间,想要让朝堂的数百大臣,选出这个人,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四天的时间,如何够所有的大臣达成妥协?

    不要说其他人,蹇义作为大臣之首,如果皇上不充当这个角色,那他一定要得到这个角色。

    可是其他人呢?他们就真的愿意继续看到自己压在他们头上吗?

    想到这里,蹇义登时觉得这平静了十几年的朝堂,恐怕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是皇上在分化大臣们的铁板一块。

    不,是太孙……

    他看着上方笑的灿烂的朱瞻基,心里忍不住有些佩服这个太孙了。

    没人愿意成为棋子,可是避无可避,更不能避。

    哪怕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他也不希望有谁越过自己去,成为以后朝廷大朝会时候,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虽然这只是个虚衔,却是无数大臣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啊!

    他忍不住想到,在胡惟庸之后,难道朝廷又要重新设立丞相一职了吗?

    他又望向了高高在上的朱棣,看到朱棣温和的笑脸,他越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这个议长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朱棣是真的开心,他跟朱瞻基商议了许久都没有想好到底现在就常设一个议长,还是由六部堂官轮流担任议长。

    最后朱瞻基提议干脆就让大臣们自己选择,反正两种方案都写在了最后的备注里……

    当然,现在还是试验期,如果以后条件成熟了,常设议长职位了,那时候肯定会增添许多限制。

    现在不管是轮流担任,还是一人常任,都是一个名分,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优待。

    这个议长唯一的权力,就是以后能主持大朝会期间的秩序,维护议事规则。

    二桃杀三士,这比那更狠,朝中第一人可是所有有资格的大臣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看到这一幕,朱棣很开心。一个简单的诱惑,就能让铁板一块的大臣们四分五裂。

    更重要的是,等他们冷静下来,将这套议事法则推广开,会发觉,自己已经用枷锁把自己限制了起来,根本无法挣脱。

    从这一件事,朱棣也能清楚他的那套改革方案虽然太激进了一些,但是里面一些条件成熟的建议,其实也是可以拿出来的。

    他都已经六十岁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现在就当是为瞻基铺路了。

    但是那些改革太惊人了,他还没有研究透,就是要试着改,也要等他研究透了再说。

    这个时候,朱棣开口了。“今日关于现银分配一事,暂且搁置。夏元吉……”

    “臣在。”

    “朕要你统计朝廷各部自永乐十年以来每年拨银的数据汇总,历年各部欠款汇总,历年各地税赋汇总。朕明日就要。”

    “是!”

    朱棣又面向群臣说道:“虽然太孙带回来了不少金银,但朝廷历年亏空不少,朕也要开源节流,以防天灾**。但不可不嘉奖。故此,朕会让户部查阅历年各部消耗,以近三年为准,取均数,然后增加百分之二十,各部一视同仁。另,凡朝廷所属从九品以上官员,皆多补一月俸禄,普天同乐。”

    “陛下圣明!”

    朝堂之上,数百大臣无不欢欣雀跃,多发一月俸禄是私利,虽然京城居大不易,但是许多人不在乎这点钱。

    主要是各部的办公经费一下子比往年增加百分之二十,这日子就要过的松泛的多了。哪怕是最冷的衙门,也不怕日子难熬了。

    王彦得到了示意,大声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朱棣一下子快刀斩乱麻,把分银子的事就给处理了。原本大臣们争了半天,现在不争也有了,自然没有意见。

    这当然是国库丰足,要是没有银子,各部的争吵不会停,朱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让所有人满意。

    大臣们觉得不必争了,这个时候他们更关注的是手里的议事法则,这可是关系到今后朝廷大局的重要政策。

    现在也巴不得赶紧退朝,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这个法则。

    连喊三声,无人答应。王彦又喊道:“退朝……”

    这个时候,一众大臣纷纷弯腰鞠躬。“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

    万岁这个称呼自古就有,但是在有史记载成为皇上专用称呼之后的不论是唐朝,还是宋代,包括大明,都没有明文规定必须喊万岁。

    但是不成文法比成文法更厉害百倍,“万岁”既与最高封建统治者划上等号,老百姓必须在顶礼膜拜时呼喊,否则当然就是大不敬。

    朱棣上朝的就不喊万岁,只喊恭迎皇上圣驾,但是退朝的时候一定会喊。

    朱棣离开后,轮到太子,太孙先走。朱瞻基亲自去扶了朱高炽,他借着朱瞻基的力道起身,轻声说道:“瞻基,随我到詹士府一行。”

第十三章 态度的转变

    自奉天殿出发,出奉天门,过五龙桥,经过午门出宫城,过端门,承天门,出皇城。

    皇城承天门外,左右各有两排深宅大院,左侧以宗人府为首,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依次排开。

    在他们的后面,就是翰林院,詹士府,太医院等部……

    轻便马车在狂乱飞舞的雪花中沿着宫城肃穆的御道一路出宫,因为天冷,追随车队一路前行的东宫属臣们,一个个也嘴里哈着白气,缩着脖子。

    朱高炽现在的身材已经非常胖了,也非常虚,可是这种虚火导致了他对寒冷并不在意,能比得上朱瞻基的抗寒能力了。

    车轮辘辘,朱高炽一直低头看着朱瞻基拿出来的议事法则。他看的非常仔细,以至于似乎忘了身边还有朱瞻基这个儿子。

    当然,朱瞻基知道不是,因为跟自己一样,他也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

    他们是父子,但也是如今朝廷除了朱棣之外,最大的两股势力。

    还在他们各自背后属臣的推动下,自然地形成了两股对立的势力。

    从名份上来说,朱高炽是储君,是太子,有专门的詹士府来帮他笼络各方势力,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是他的属臣大多是文官,相比原本的历史上,他的势力更小,因为在宗室和军队中,他的支持势力小的可怜。

    朱瞻基身为太孙连开府的权力都没有,但是因为朱棣的宠爱和放纵,加上有意培养,却让朱瞻基形成了一股比朱高炽还要大的势力。

    北征期间,他跟武安侯郑亨建立了同盟关系,东征期间,他跟柳升建立了同盟关系,后来更是与大明勋贵第一人英国公张辅建立了同盟关系。

    再加上薛禄等人的投靠,直属的幼军两万余人,统率大明全部数十万海军,军中势力远不是朱高炽能比的。

    这还不是全部,因为除了军队,朱瞻基还掌控了锦衣卫,组建了咨情司,控制了大明如今的经济命脉银行,整个工部都几乎成了他的私人玩具。

    不论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哪怕是之前的建文帝,在太孙期间,也没有朱瞻基如此大的势力。

    自己当了十七年的储君,还只能在詹士府这个小圈子里面玩。每天除了听文臣们给他讲讲历史,吹吹牛,政事,军事,一概不能碰。

    而自己的儿子不仅在军中声名远扬,深得军中将士,朝中勋贵的支持。还能插手监系统,锦衣卫系统,这让朱高炽如何想得开?

    虽然是父子,却也是对手啊!

    朱高炽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父皇故意安排的。

    他对自己一直不满意,一开始因为文臣的支持,还有自己有个好老婆的缘故,他立了自己为太子,但是对自己一直不满。

    他一直在学唐太宗,想让自己的儿子自相竞争,早些年,他用二弟汉王,三弟赵王来给自己施加压力。

    但是因为瞻基的快速崛起,他怕弄巧成拙,打压了二弟,三弟,现在又直接扶持第三代来给自己施加压力。

    这是因为权力吗?

    朱高炽认为不是。

    朱高炽很清楚父皇不像皇祖父太祖一样,是一个可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政事上的人,所有的权力都要抓在自己的手中。

    他贪图享受,后宫养了一大批教坊司的艺伎,每日总要看一场大戏才满足。

    他爱好奢华,不仅喜欢吃好的,穿好的,宫中还藏了一大批各个朝代的古董文物,经常沉浸在古董文物的历史气息带来的满足感。

    他舍得放权,如今大明逾两成的兵力他就交到了瞻基手中。

    但是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如此苛刻,主要是还是因为对国家治理的根本分歧!

    他跟皇祖父一样,信不过文臣,总认为文臣要利用,更要打压。

    而自己,偏偏是文臣治国的支持者。

    历朝历代以来,那个朝代不是用文人治国?这是打压就能打压的下去的吗?不依靠文臣,难道依靠武将?依靠工匠?依靠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

    父子俩的分歧,政见的不同,这才是根源。

    对这个儿子,他其实是很满意的。

    从当初地球仪的出现,这个儿子就让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儿子虽然对文臣不偏信,但是也绝对不打压。为了一个解缙,他就能以自己安全威胁父皇,让他放出解缙。

    儿子只是太有主见了,对自己的能力过分相信,可是一人计短,人力总有不足之时啊!

    他甚至还在儿子东征,下西洋期间,希望能受些挫折,这样才能让他真正看清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东瀛不堪一击,就连那神秘的大海,都被儿子征服了。

    从东征大胜归来,他就已经失去影响这个儿子的能力,眼看着他一步步成熟起来,成为了大明最耀眼的明星。

    因为朱有炖重编的西游记大受欢迎,这里面详细描述了道教三大至高神,四位大帝,全面塑造了道教的混乱统治框架。

    民间甚至有老百姓认为儿子是元始天尊托生,只是因为父祖还在,所以现在屈居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之位。

    如今沿海一带因为受到儿子的恩泽,消灭了倭寇,并且通过贸易让他们的生活都变好,家家户户不是立了财神,就是供奉了神君。

    而几乎所有的神君,相貌都跟儿子区别不大。

    让朱高炽失落的是,民间根本没有关于他的传说,更没有供奉他。

    他的内心很是复杂,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欣慰大于嫉妒和失落。

    这毕竟是他的儿子!

    只是有时候,这个儿子似乎有些太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就以这个议事法则来说,他为什么就不能跟自己先商量一下?如果按照他的意见进行一些修改,也不会在朝堂上遭到反对了。

    只是他没有想想,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意见,这份法则还会有约束力吗?

    马车停在了詹士府门口,因为太孙殿下驾到,詹士府上下,全部来到了詹士府大殿门口迎接。

    护卫打开了车门,朱瞻基率先下车,只是视线扫了一圈诸位熟悉的大臣,轻点了点头,然后回身,架下来了行动有些不便的朱高炽。

    詹士府属臣以杨士奇为首,黄淮,杨溥等人以下近百人整齐地长揖到底,齐声高呼:“恭迎太子殿下,太孙殿下。”

    詹士府是太子的执政机构,自朱元璋设立,少詹士一职就是虚职,基本没有人担任过。

    因为少詹士一职乃是三品,在朝廷堂官都才是二品,三品的情况下,一个少詹士设立成三品,有些过于夸张。

    不过在设立之初,朱元璋的本意就是由朝廷大臣来兼任,但是后来发现,不是堂官难以担任此职位,而二品堂官如果兼任此职位,却是变相贬职,所以一直没有人真正坐上此位。

    如今詹士府的主官是以正五品左春坊大学士为首,而杨士奇在今年的早些时候,被授予了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学士。

    朱瞻基扶着朱高炽,并未还礼。朱高炽拍了拍他的手,大声笑道:“何至如此……”

    众人直身,杨士奇笑道:“太孙殿下阔别京城三年,造福万民,当得起臣等一拜……”

    在朱高炽拍她的手的时候,朱瞻基就知道他的意思,表示自己能站得住。

    所以他松开了扶着朱高炽的手臂,还了一个半礼道:“诸位辅佐父王,请受小王一礼。”

    众人又是长揖到底。“不敢当殿下之礼,此乃臣等本分。”

    三拜既过,见礼完毕,众人才簇拥着朱瞻基父子进了大殿。

    詹士府朱瞻基并不陌生,这些年他虽然来的不多,但是每年逢年过节,他也会在张氏的安排下,运几车礼品来给詹士府的属官们送礼。

    只是这里的环境没变,官员们却一茬一茬,换了不少。如今在场的诸位属官,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朱瞻基从来没有见过的新人。

    这里的大殿不像奉天殿那么大,七品以下的属官也没有进入议事的权力,也就只有五六七品的属官们拱卫着他们进入。

    这些人大约有二三十人,再加上一些内侍,护卫,大殿里面大约有六七十人。

    进入大殿,众人很快就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官位的顺序决定了入座的顺序,这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是自古以来最重要的官场规则,每个人都必须严格遵守。

    其实不仅在官场,哪怕是一个大家庭里,不管是吃饭,还是出行,都有不成文的规则,人人都会遵守。

    吃饭的时候,哪个晚辈敢坐到族长的上面?出行的时候,女主人走在了男主人的前面,那就是不懂规矩。

    只是家庭里面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比官场上面的讲究稍微少一点而已。

    众人落座,右手第一位的杨士奇率先代表众属官问出了他们最关注的问题。“殿下,臣等观察此议事法则,可谓是环环入扣,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法则,将大臣议事限制在合理的框架之内,但是为何,却让臣等自主平衡?”

    杨士奇的问题,也代表着几乎所有大臣的疑惑。

    在所有人看来,皇上才是天经地义的裁决者,平衡者,但是现在,为何皇上会主动放弃这个权力。

    这种主动让步,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这里面代表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法则本身。

    如果能够因为自己受到一些限制,让皇上放弃更多的权力,他们甚至宁愿法则更严苛一些。

    但是被动放弃和主动放弃完全是两码事,皇上现在主动退让,还让大臣们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陷阱。

    这可是以强硬著称的一代大帝啊!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里面的陷阱或者说阴谋。因为这件事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无非就是皇上厌烦了每次大朝会上无休止的争吵,所以拿出了一套规矩来限制。

    大臣们可以反对,但是在皇上的强硬手段下,他们这些人再不甘,最终还是会接受的。

    所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阴谋。

    那么这件事就变的不是那么简单了,因为这种主动放弃权利的意义何在?

    朱瞻基当然不会直接说这只是一场变革的最开始,他们故意放弃一点权力,只是为了让所有大臣入局。

    只要大臣们入了局,今后的形势就会更加有利于皇室,这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收回拳头,是为了更重的打出去。

    而且他也有信心在登基之后,将这部分放弃的权力重新限制起来。

    在历史上,大明是文臣统治的“黄金时代”,他们垄断了皇权,让嘉靖,万历几十年不上朝都不影响大局。

    这种皇权衰落,文臣当权虽然被一帮文臣自吹自擂太平盛世,却让大明变成了一个畸形的独腿。大明因此在繁华中摇摇欲坠,被轻轻一推,就倒塌了。

    从朱元璋时代开始,罢免胡惟庸丞相之职,就开始了跟文臣的百年斗争。

    朱棣杀方孝孺,扶持监,无不是在遏制文臣的争权。

    朱瞻基的英年早逝,让这场斗争进入了尾声。他死后儿子还小,三杨因此占据了皇权与文臣斗争的上风。

    一场土木堡之变,勋贵阶层,监势力全部倒下,皇权旁落,以文臣的大胜结束。

    也就是说,现在不管朱棣,朱瞻基如何防范,这种斗争是不可能停止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文臣们才对皇上主动愿意放弃一部分权力感到诧异和恐惧。

    但是因为朱棣和朱瞻基抛出来的议长一职,在大臣们眼中这就是一个变相的丞相,让所有人变的兴奋,才掩盖了这一点点恐惧。

    相比可以拿到手的权力,一点隐患不算什么了。

    但是对中层和下层的文官们来说,他们不可能触及到那个宝座,所以他们也更想搞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朱高炽这个时候有些懵逼了,他原本是担心这个计划是朱瞻基拿出来的,朱瞻基会受到文臣的忌恨,所以想要把朱瞻基叫道詹士府来,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

    有些事情面对面讲清楚,远比都记在心里更好。

    可是现在发现,文臣们根本不在乎这个议事法则对自己的限制,更因为皇上愿意放弃在朝堂平衡的权力而兴奋不已。

    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虽然最后依旧需要皇上来裁决,但是文臣们的权力空间更大了啊。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大学士,请问我皇祖父今年多大了?”

    杨士奇楞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露出了会意的笑容。但是大多数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而且这场谈话还需要进行下去。

    他回答道:“陛下寿起元至正二十年,今年已经五十九。”

    按实岁来算,朱棣出生在1360年,今年是1418年年尾,实岁五十八岁。但是按照现在的算法,明年五月初二,就是朱棣的六十大寿。

    不过朱棣在得到朱瞻基即将年底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旨,明年不会举行万寿节,因为那个时候,他肯定是在南洋的星城。

    西征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相比较而言,一个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皇祖马上就要六十,有一心西征,今后这朝堂还是需要父王与众大臣维系。而父王身体欠佳,精力自然是比不过皇祖父的,所以适当的放权,也是大势所趋。”

    这一下,众人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但是开心之余,不忘祝贺朱高炽的身体越来越好。他们都是朱高炽的亲近大臣,自然希望朱高炽的身体更好一点。

    用这个借口来掩饰真实的目的,是朱瞻基早就想好的,因为这是“现实”,非常可信。

    而朱瞻基又说道:“孤生于富贵,长于盛世,自小享受奢华,喜欢奇技淫巧。今后即便掌权,也不愿像高祖一样一日忙碌七八个时辰,也不会像皇祖一样四方征略,光是我后宫里的上百个美人,都要我好生伺候呢!”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哪怕朱瞻基以后登基了,每日也会想着多玩玩,而不是一天到晚处理政务。

    他既然想玩,那政事谁来处理?当然是他们这些文臣了。

    所以听到这段话,所有人原本对朱瞻基还有些疏离,但是现在全部变的火热了起来。

    在今天之前,朱瞻基因为喜欢奇技淫巧,因为不重视儒家,还遭到了许多非议,但是现在在他愿意“放权”的时候,这些缺点全部不见了,变成了优点。

    你不喜欢儒家没有关系,只要肯放权给我们,让我们有更大的舞台来实现人生抱负,你就是好的,你就是对的。

    看到众人的神色,朱瞻基的心里也暗笑了起来,这些人还真的是好忽悠啊。他们恐怕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太孙从现在开始就在忽悠他们。

    只要今天的话传了出去,朱瞻基相信,整个朝堂,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希望他登基,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会支持他。

    勋贵,武将们支持他是因为早就形成了同盟,监们支持他,是因为他比朱高炽更能给监带来利益。

    现在文臣们只要改变了对他的态度,还会有谁不支持他呢?

    在这样的气氛里,众人自然是好话不要钱地往外抛,朱瞻基与一东宫属臣相谈甚欢。

    朱高炽现在也彻底明白了过来,觉得自己的担忧真的是杞人忧天啊!

    他还想缓和一下儿子与文臣之间的关系,可是儿子的一句话,就比他要说十句还管用。

    而且朱瞻基的话也符合他的定位,因为他自己也觉得,皇帝不需要事事插手,只需要控制大局,更多的事务让文臣去处理就好了。

    而朱瞻基从詹士府离开的时候,他的话就已经通过无数的人的口,口口相传,在文臣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没有阴谋,没有陷阱,一切都是因为皇上老了,加上要西征精力不济,所以才会放权。

    而原本反对西征的这些文臣们,现在一个个恨不得过了年,皇上就去西征,好让他们有更大的空间来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

    他们反对西征,是因为耗资太甚,伤及国本。

    西征帖木儿国,不仅要派一支更大的舰队出海,绝大部分耗费都在西北。

    从海上出发虽然远,但是所有的物资都能装上船,不需要征用民夫,节省了无数人力物力。

    大明现在有一级,二级战舰近三千艘,大型宝船四百艘,千石以下小型舟船超过一万艘。

    如果只是海战,大明可以组织两三百万大军都无所谓。

    但是,只是从海上是伤及不了帖木儿国的国本的,要想竟全功,必须从陆地上也要出征,南北夹击。

    从应天府到西北就是五千里,然后从西北征略吐鲁番国,奕力把里国,还要跟金帐汗国,东察哈台汗国打交道,才能抵达帖木儿国北方首都撒马尔罕。

    这超过万里的长征,需要动用的民夫就要几十万,大军几十万,在路上耽搁一年有余。

    上百万人一两年的消耗,是一个巨大负担,虽然大明现在已经修通了到西北的水泥路,出征速度快了许多,可是出了嘉峪关呢?

    还有几十万军马的粮草配送,这可比北征鞑靼要远的多了,消耗也更多。

    朱棣虽然准备了三年,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文臣们依旧反对这个计划,主要原因就是得不偿失。

    但是现在,他们不在乎了,反正损失的不是他们。征用的是普通百姓,花的也是朝廷的银子,皇上的银子。

    还能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出去两三年,他不在国内,这国内可就是他们说了算啊!

    不管到时候仗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他们都是赢家。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统一起来思想,这些文臣们在听了朱瞻基的话以后,没有了后顾之忧,更加积极地开始了串联,想要竞争这个议长的职位。

    在皇宫内,朱棣服了止痛散,这药虽然药效不错,但是服用了比较嗜睡。

    等他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锦衣卫汇报上来的情报,他忍不住诧异地自言自语道:“仅仅因为瞻基的一句话,现在大臣们都支持朕西征了?”

第十四章 战争准备

    对朱棣来说,他固然能够强硬地推行一些政策和行动,但是这跟文臣们自愿支持的时候有天壤之别的差距。

    很简单,任何一项政策,任何一个计划,都需要人来执行。

    谁来执行?

    只有这些文臣们!

    哪怕是行军打仗,没有文臣的支持,行军路途中吃什么,喝什么?兵器,补给何时运抵战场,这都是文臣们控制的。

    他们自愿的时候,各项工作进行的就快,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哪怕就是执行命令,磨洋工的时候也不少。

    这样不同的态度,造成的结果也是大不一样。

    以前就是因为文臣的不配合,三年下来,西征的粮草,马匹,车驾什么的,通过民夫们的转运,缓慢地运到西北,到现在都还不够。

    不是他的银子没有给到位,而是各地官府,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来合理拖延。

    他就是皇上又能怎么办?把他们都杀了?换一批人恐怕还不如他们干的好呢!

    任何行动如果不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进行沟通和妥协,莽撞和强制只会把事情办的更糟糕。

    现在,这个问题似乎解决了。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没有让这帮大臣们改变主意,瞻基只是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他们领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想通了这个环节,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去看看太孙在干甚,让他来……算了,我还是去兴庆宫吧。”

    后宫妃子的大殿朱瞻基不方便去,他住的几个大殿虽然架子大,但是因为太大了,不仅冷,更不舒适。

    兴庆宫虽然是皇宫内最先改建的宫殿,硬件条件跟其他宫殿差不多,但是朱瞻基的喜好自然偏后世,怎么舒适怎么来。

    每次到了兴庆宫,朱棣也感觉格外舒服。

    但是其他宫殿就没有这么自由了,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像三大殿,里面的规制几乎都不能变。

    仪仗抵达了兴庆宫,朱瞻基从给孩子们建的玩具房里连忙迎了出来,头顶上还粘了几根鸭毛。

    看他这副模样,朱棣想要骂他几句,但是又看到玩具房内一群孩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骂不出口了。

    “孩子们可以宠,也不要宠的过分了,我可不愿你将来养出一帮纨绔。”

    朱瞻基笑道:“孙儿知道。离家三年,孩子们都不认识我了,这才跟他们培养一下感情。”

    “听说你把孩子们的功课都停了,不让教他们识字?”

    如今的孩子们学认字,可没有后世的拼音。一开始蒙学,直接就是三百千。

    才三周岁,不到四岁的孩子们懂什么?因为要记字,一个个脑袋思维都僵化了。

    所以朱瞻基回来以后,就让停了教识字,只让教孩子们学数数。

    他准备用一两年的时间,搞出汉语拼音来,然后孩子五六岁了,刚好可以学识字。

    在没有汉语拼音之前,学认字不靠音,只靠字义。不把意思记住,这个字就等于认识了也没用,除非经过几年的系统学习,才能真正掌握。

    这也是古代蒙学更加艰难,教育难以普及的重要原因。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孩子们太小,学识字还早了一点。等五六岁了,我会把他们都安排到下马桥农庄统一学习。”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不妥。虽然你的下马桥农庄如今招的孤儿很少,但是你把那些战死的兵丁的孩子都安排在那里学习,皇家子弟,岂可与平民相交?”

    朱瞻基并没有太深的阶级等级之分,想要跟朱棣辩论一番。“为何不能?”

    “太近,失了距离,让那些人就少了尊卑。”

    一句话就把朱瞻基说的哑口无言了。

    的确,不管什么人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现在不是后世信息爆炸的社会,贵族,特别是皇室,在老百姓的心中比神还要尊贵。

    皇帝的儿子跟兵丁的儿子一起摸爬滚打,甚至许多时候还比不上那些兵丁的儿子优秀,那么他们长大了会怎么想?

    不如我的人身居高位,只是因为生的好而已,不值得敬重。

    要是等他们掌权了呢?会不会就直接推翻了这个压迫阶级?

    这是很大的可能。

    所以,朱瞻基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可以对那些烈士的子女好,帮助他们,但是不能将自己的孩子跟他们放在同一个环境里成长。

    他知错就改,对着朱棣长揖道:“谢皇爷爷提醒,孙儿差点犯了大错。”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随我来吧,有话问你。”

    朱瞻基却没有直接跟他走,而是回到了玩具房,轮流摸摸每个孩子的头。“爹爹要去办事,你们自己玩啊。”

    有几个性子软一点的舍不得,还想撒娇,却被他们各自的小宫女连忙拉住劝解。

    朱瞻基回身安抚他们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有始有终,从一言一行开始言传身教,并不是给他们撒娇的机会。

    见他们不闹,心里也很满意,就施施然地离开。

    等他来到自己的书房后面休息室,因为房间里只有一个李谦在,朱棣已经又来了一个葛优躺,腿还高高地翘了起来。

    既然他都没有皇帝的样子,朱瞻基也就自在的靠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把腿放在了前面的一个锦凳上。

    刚坐好,朱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把火点燃了,你有信心扑灭?”

    朱瞻基很清楚朱棣的意思,开了一个放权的头,等这些文臣消化了这一部分权力,他们又会得陇望蜀。

    他笑着说道:“虽然父王对文臣优待,但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任他们放肆。只要文臣的权力不脱离皇室的裁决,孙儿就有信心。

    何况,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建立新的朝议法则,其实已经是在分化他们的势力。

    不是铁板一块的文臣,其实并不可怕。打压一批,拉拢一批,扶持一批。再对他们进行分化,分而治之。

    到最后他们会发现,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难以融合,也没有力量跟皇权竞争,只能老老实实依附皇权。”

    朱棣对朱瞻基的自信格外赞赏,开心笑道:“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非要搞这么复杂,为什么?”

    “很简单啊,孙儿懒啊!为了以后多享点福,现在就多做一点。今日跟杨士奇他们说的话,一半也是孙儿的真心话。

    向高祖那样当皇帝,不是孙儿愿意的,像皇爷爷这样当皇帝,也不是孙儿愿意的。

    而且,朱家的子孙后代,谁能保证一定能像高祖,能像皇爷爷一样能干?要是出几个昏君,这朱家的江山岂不是要完蛋?所以也要防患于未然。

    如果孙儿的计划完全实现,以后的小朝会就可以撤销,每月只需要举行两次大朝会就足够了。

    皇帝是可以轻轻松松的当,大臣们也没有了一手遮天的可能,这样不好?”

    看了一些朱瞻基写的朝廷改革方案,朱棣对朱瞻基这样的话也不觉得惊讶了。

    因为那份计划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是如果真的完全实现,当皇帝真的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既不担心大权旁落,也不担心有权臣能一手遮天,更不担心皇帝的能力不够。

    朝廷不再是一个朝廷,而是四个各司其职的朝廷,每一方都不能一家独大,哪怕做到位极人臣,也只能管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一摊事,插手不了其他部门。

    四家相互制约,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会分裂,分裂后的人心,想要恢复就难了。

    而且,当朝廷的选拔人才从全才改为专才之后,任何人都能在自己的一方位极人臣,又何苦去跟其他部门合并呢?

    即使一个人想,没有人支持,他也无可奈何。

    朱棣摇头笑了笑说道:“你啊,就是个逆子,一点也不把祖宗,不把法统放在眼里。”

    朱瞻基也摇了摇头说道:“皇爷爷,文人可以讲儒学,皇上不可以,因为儒学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听皇上话的。文人可以**统,皇上也不可以,因为法统就是为了限制文武大臣和老百姓的。没道理天底下我最大,反而要限制我自己的。”

    朱棣一拍大腿,坐了起来。“说的好,就该这样!”

    激动了一番,他又叹道:“这话你该跟你父王好好说说,让他明白做皇帝的道理。”

    朱瞻基失笑道:“这是你的事儿,天底下哪儿有儿子教训老子的!”

    朱棣心里原本还有一些担心,怕朱瞻基玩的太大,玩的收不住了,不好收拾摊子。现在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他的内心也更坚定了要把朱高炽派出去的决心,不能让这个儿子留在京城掣肘孙子。

    他来找朱瞻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反正这套议事法则开始施行之后,就如同一个绞索,慢慢套紧了文臣的脖子,他们挣扎的越厉害,会发现勒的越紧。

    知道了文臣们的态度转变的迹象,他更想跟朱瞻基好好讨论一下西征的事务,这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朱瞻基随他一起北征,亲自上阵杀敌过。后来又亲自主持东征事务,处理的都非常妥当。

    身为主帅,你不能把大将的事都做了,这会让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让那些将士们脱离了控制。

    也正是因为朱瞻基将一任主帅当的非常出色,让朱棣看出来他在军事方面的才华。

    所以他愿意在事情还没有确定好的时候,就跟朱瞻基讨论一番。

    “瞻基,还记得当初西征之意,还是你给我挑起来的。三年了,现在我也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明年最迟三月就会出征。你到过帖木儿国,可有什么建议?”

    朱棣的腿不好,研究了帖木儿国的地理位置之后,决定从亲自率领南路大军从海上过去。但是北路军的主帅是谁,他还一直没有宣布,目前以仅次于张辅的柳升呼声最高。

    既然要从海上走,就必须要赶季风,这样才能节省时间。

    要不然,过了三月,北风停了,改了南风,大军在海上要多走一倍的时间,消耗也要增加许多。

    朱瞻基也坐直了身体,用几秒钟的时间转过来思路,沉吟了一下才说道:“目前我大明火枪超过二十万,火炮超过万门,跟帖木儿国这个主要还依靠冷兵器的……”

    “什么是冷兵器?”

    朱瞻基笑了一下,自己不经意又把后世的名词给冒了出来,不过这是小节,他也根本不在乎。

    “火药用在武器上之后,孙儿就把武器归类,以前的大刀长矛,这些不用火药的,统一是冷兵器。而用火药的,则是热兵器。”

    朱棣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帖木儿国虽然有火枪,但是他们的火枪比孙儿带回来的欧罗巴的火枪差不多,不仅火力不行,射程短,并且数量稀少。因为对他们来说,火枪的射程还没有他们的硬弓射程远。

    所以,我大明此战必胜!但是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在什么程度结束这场战争,还要看皇爷爷的。”

    朱棣说道:“我并没有灭国之意,只要他们臣服,就可以收兵。”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战略意义就是为了征服,而不是占领,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在乎当地的仇恨有多大,损失有多大。”

    但是朱棣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能占领,我们还是可以驻军的……”

    朱瞻基有些无语了。

    他支持打这场消耗巨大的战争,不是因为可以从帖木儿国抢回无数的珍宝。哪怕就是把撒马尔罕搬空,也没有大明的付出大。

    这三年来,大明为了准备这场战争,投入的资金超过了千万两白银,专门为了西征的投入,也超过了五百万两。

    这还没有算几十万人脱产训练的损失,也没有算那些民夫耽误农时的间接损失。

    既然无利可图为什么要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打出大明朝的民族气势,在全世界范围内塑造大明无敌的形象。

    民族的脊梁不是靠说的,也不是靠赚无数的银子能换来的。

    大明虽然现在已经是无敌的了,但是仍然被局限在东亚,南亚这一片区域,对整个世界文明的影响力,仍然有很大的局限。

    在后世,许多国家的历史教材都不认可东方文明的传播,甚至不认可汉民族在全世界的影响力。

    他们排出了一个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七大帝国,除了蒙元帝国他们承认,整个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上,其他的朝代他们都不承认。

    而一些弹丸之国,统治了屁大一点地方,都被他们排了进去。

    因为这里面有两个重要的因素,一个是文化传播力,一个是征服史。

    在文化传播方面,除了东瀛和朝鲜,以及越南北部,我们的文字连近在咫尺的菲律宾,柬埔寨都没有传播到。

    我们的发明说是造福了世界,但都是通过其他民族传播出去的。比如西域的一些国家,比如蒙元。

    而早就被异族占领的阿拉伯人,他们却因为将他们的文字,将他们的发明传播到世界各地,被排了进去。

    再谈征服史。中亚的青藏和西北的高原,沙漠,将东方与世界隔开。除了蒙元一直打到欧洲,其他的朝代的军队从来都没有走出过国门,更没有征服过其他地区。

    所以,不管汉人人口再多,不管汉人的地盘再大,许多人都认为,汉文化只是区域文化,不是世界文化。

    朱瞻基当然不认可这份排名,但是有些地方的确无话可说。

    所以来到这个时代,他要去欧洲。

    不仅如此,他要让大明的军队占领更多的地方,让这个世界大部分区域都属于汉人,让汉人成为世界的主体。

    为了这个目的,耗费一点银子算什么!

    朱瞻基叹了口气,说道:“皇爷爷,你是军中主帅,如果连你的目标都不坚定,将领们会无所适从的。”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开始我说的目的,至于驻军,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不同的目的,就会用不同的手段。如果只是为了征服,大军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戮,焚烧,不在乎缴获的一点财货。但是如果想要将大明的统治衍伸过去,那么一些我们感兴趣的地区,就必须要保护下来,也不能造成无法弥补的仇恨。”

    他嗯了一声,跟李谦说道:“去拿一份中洲中部的地图来。”

    中洲就是亚洲,不过现在被改名叫做中洲了。

    世界地图和地球仪还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南美洲,北美洲没有被人知道。

    但是一些区域地图,已经开始传播开了,比如庞大的大明地图,虽然卖价高达三百文一张,仍然有无数人省吃俭用买一份放在家里看。

    许多大家族在分家的时候,更是要看着地图跟族人确定要迁移到哪里去。

    如今的大明地图北到北冰洋,白令海峡,南部一直到南极洲,包括了后世的澳大利亚,新西兰,还有太平洋里面许多小岛。

    而西部一直到莫斯科,因为那里现在还是金帐汗国的地盘,所以通过颜色标明那是“待收服区域”。

    西南部将半个非洲,马达加斯加都框了进去,却是以小图的方式单独印在地图的一角。

    这不是因为怕地图比例失调,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整个海图。

    哪怕是阿拉伯人,现在也只是通过红海,地中海跟欧洲进行贸易,他们还不知道非洲有多大,是什么形状,要走多远。

    他们的船只最远也只是到了后世的坦桑尼亚,还没有去过更南部。

    大明在每个地区占据绝对统治力之前,整体的世界地图是最大的秘密。

    只有等大明在每个区域都保持住优势之后,世界地图才会出现。

    自从前年南洲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同时传回来的还有朱瞻基让人带回来的信。

    在信里,朱瞻基劝说朱棣在保持严格户籍登记的同时,放开对移民的控制。

    从朱元璋时期开始,大明就一直在移民,不过是官方移民,属于强制性的,让百姓苦不堪言。

    朱棣时期也因为南北人数悬殊太大,执行了好几次强制移民,并免费发放土地。

    但是效果依旧不好,因为在北方的一些区域,土地贫瘠,现在又没有土豆和玉米,那里长不出粮食,再多的土地又有什么用?

    朱瞻基写信的目的就是让朱棣有限度地开放大明地图,然后让官府印刷各种介绍图册,介绍每个地方的特色和物产,气候特征,以及人口比例情况,移民优待等等。

    每个没有土地的贫民,包括大家族分产出去的庶子等,去官府登记,就能自由选择想去的地方。

    官府给他开出路引,沿途都能住驿站,抵达目的地之后能领到棉被,工具,种子。

    第二年开始,才开始还款,第三年开始,才按照最低份额缴税。

    只要不是懒人,就能好好活下来,养活一大家子。

    朱棣当然不会照章全做,但是也按照这个思路施行了自由移民计划。

    还别说,以前的强制移民祸国殃民,人们打死都不愿意离开故土。

    但是这种可以自由选择的移民政策大受欢迎,民间自发移民的数量,比强制时期的人数还要多。

    当然,这件事的功劳被朱棣自己安在自己的身上,听到百姓呼喊皇上圣明,他就满意无比。

    中洲帖木儿国附近一些地方的区域地图被拿了过来,爷孙两耳围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朱棣还是不舍地说道:“西北那里越过沙漠,撒马尔罕周边也是一处好地方啊。”

    朱瞻基当然也对中亚五国那里很熟悉,那里虽然突厥人不少,但是更多的是蒙古人种。

    而且,控制了那里,大明就能把势力辐射到欧洲。俄罗斯人还是老老实实窝在莫斯科周边,别想往东发展,否则的话,大军随时就能打到莫斯科去。

    不过,如此远的距离,在如今交通不便,通讯不便的环境下,想要稳定统治,却需要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

    最好的方式,还是扶持蒙元人的势力,建立势力稳定的属国,让他们替大明守国门。

    见朱棣对那里有兴趣,朱瞻基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堂那时候那么强盛,也一直打到了里海,但是最终还是丢了那里。

    主要因素就是自己统治,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力有未逮。如果扶持蒙元人统治那里,大明只需要支持当地人一些武器,就能将影响力衍伸出去。

    而以后时机成熟了,也可以派兵直接占领。

    至于南部的阿富汗和伊朗高原,不管是朱棣还是朱瞻基都没有兴趣。那里除了一些小金矿,几乎没有什么出产。

    而且那边靠海,大明舰队只要能控制海洋,就不怕他们翻天。

    所以爷孙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南部征服为主,北方占领为主。

    “孙儿这次出海,在忽鲁谟斯得到了不少当地的书籍和当地各大部落势力资料。帖木儿国由于跟蒙元一样统治手段,他们在当地的统治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如何征服,如何占领,孙儿还要做出整理。”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三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二十天。……不过早点整理出来也好,只要文官们不拖后腿,马上就要确定各方将领,开始制定详细的战术策略,你爷爷我已经等不及了。”

    这话说的……真让人无语啊!

    朱瞻基应了下来,朱棣这才志满意得地走了。

    而朱瞻基出来坐到了书桌前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从哪里着手的茫然感。

    这一次大军出征,南路军好办,直接坐船就过去了,后勤补给都不用太操心、

    但是北路军要走上万里路,中间还要经过几个国家。这行军路线,后勤补给,都非常考验人的能力。

    而哪个国家拉拢,哪个国家占领,那个部落收服,也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一一甄别,进行区别对待。

    而且,他又不知道北路军主帅是谁,恐怕朱棣自己都没有定下来。不同的将领有不同的风格,要根据不同的人制定不同的战术。

    更主要的是,针对北方的瓦剌和鞑靼,这次要不要带他们一起出征,带谁出征,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不可能让朱瞻基领军出征,所以想到复杂的局势和关系,他还是忍不住为北路军的主帅人选担心。

    朱棣虽然挂名御驾亲征,但是这次他就是去打酱油的。

    现在的大明要是还要他亲自率军的话,那些将领也就不活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头绪,吩咐守在旁边的李亮道:“你去帮我问一下皇爷爷,各路大军的计划出来了吗?领军将领都是谁。”

    李亮去了,他又吩咐刘万。“你让人明早把我已经搜集好的关于帖木儿国的资料全部拿过来,这几日,我们就好好先整理一下这些资料。嗯,先去把孙林叫过来,我要问问他西北的情报。”

    刘万刚出门,迎面遇到了一个宫女正在跟值守的内侍小声说话,见了刘万连忙行礼。

    “见过刘少监。”

    刘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宫女,皱了皱眉头,对那些内侍轻易放她进来有些不悦。但是等看清了她的脸,心中一动,问道:“有什么事?”

    这个宫女是庄奉仪跟前的得力宫女,因为伺候的主人身份不高,在宫内也没有多少存在感。见到兴庆宫的红人刘少监,自然不敢怠慢。

    “禀刘少监,今夜殿下是要在庄奉仪处安歇,此时还没有过去,奉仪让我来问问情况。”

    “你去回话,说我马上过去。”朱瞻基的身影走了出来,交待完又跟刘万说道:“你让孙林去永福宫见我,再让他派人去锦衣卫和通政司与两司联络,将关于西北的资料全部送过来。”

第十五章 局势与大势

    朱瞻基将面前的这份清单仔细看了一遍,放在油灯上面烧了直到变成了一团灰烬,又看着孙林说道:“十六年春,你自南洋回返,这两年来,咨情司在关于西北的情报上面,是有功劳的。但是,这还不够,不是情报不详的不够,是主动参与力度的不够。”

    孙林躬身问道:“殿下,何为主动参与力度?”

    “就是要主动参与到那些属国的经济,政治,包括军事集团当中,以大明的利益为根本利益,引导他们的发展向大明需要他们如何发展的方向上来。比如……锦衣卫前几年的钓鱼执法……”

    锦衣卫在纪纲时期,为了达到朱棣的政治目的,着实干了不少坏事。

    他们在朱棣的指挥下,对那些不听话的大臣采取了构陷,利诱,引导,甚至的诬陷,将一大批不听话的大臣投进了监狱。

    这些大臣有些是罪有应得,但是很大一部分只是跟朱棣的意见不同,就被屈打成招。

    这也是纪纲在原本的历史上,必定要死的重要原因,狡兔死走狗烹,当没有了继续反对朱棣的势力的时候,干尽坏事的纪纲当然要被推出来平息民愤。

    孙林的没有想到朱瞻基会这样说,他楞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脸上浮现出了一股犹豫。

    但是朱瞻基又说道:“在大明境内,这样的钓鱼执法当然不可取,所以现在的锦衣卫权力已经被限制了起来。但是对异族,对他国,不管用任何方式都是正义的。大明的利益高于一切,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孙林躬身抱拳道:“臣明白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这些时日,你就对寻找一些对北方情况比较了解的内侍,特别是那些一直负责与东察哈台汗国,瓦剌,鞑靼贸易的内侍们,在他们中间发展力量。而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

    他望向了金阔说道:“金太监,过年之后从小金库里给孙林先拨二十万两银子……”

    金阔还没有说话,孙林就有些被吓住了,连忙说道:“殿下,太多了吧!”

    如今咨情司虽然将触角已经衍伸到大明的大部分地区,但是咨情司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寄生在监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上面。

    大明的商业活动全部都是监控制,不管是丝绸,瓷器,工厂,矿山,棉麻,包括现在修水泥路,虽然工程是工部控制,资金却是监控制。

    监是寄生在大明这个庞大的国家上面,一个国家的经济规模将他们养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而咨情司寄生在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上,摊子虽然铺的很大,但是耗费并不多。因为大部分监都是皇家的忠实走狗,即使不给银子,他们也都是忠心耿耿地办事。

    咨情司创办了五年,最开始两年一年的经费都不到二十万两,也就是最近两年,在南洋铺开了情报网,耗费才达到了四十万两。

    大部分监根本不给俸禄,只有再获取到情报之后,才根据情报的重要性,给予一些奖励。

    所以咨情司虽然发展迅速,规模庞大,但是根基却不深,更缺少真正的专业人士。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间谍行动本来就是非常耗费金钱的,不管是收买他人,购买情报,甚至是进行一些刺杀行动,离了银子都办不了事。这些银子虽然不少,但是对整个大明这么大的疆域来说,并不多。

    今后,一些专业的人才要提高待遇,而那些因公牺牲的监,也要进行奖励。你回去之后多问问一些老人,制定一份改革计划出来。”

    朱瞻基是想把咨情司往中央情报局的方向发展,而锦衣卫就是克格勃或者更多像联邦调查局。

    这两个部门直接对皇室负责,而通政司,刑部这更像是朝廷的调查机构,不只是属于皇家。

    打发了他们离开,刘万和庄奉仪已经为朱瞻基又准备好了夜宵。

    吃饱喝足,朱瞻基又开始当一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开垦土地。

    卧室外,刘万安排好了两个负责保护朱瞻基的内侍,有些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偏房,看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身影坐在床边,默默地发呆。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这么快过,想要开口说话,声音却被堵在了嗓子眼。

    还是对方先看到了他,吓的连忙起身行礼,刘万这才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殿下不喜夜里还要人帮忙伺候,你不必等待,也让那些宫女把热水都撤了吧。”

    对方应了一声,出去吩咐那些小宫女们不用守候,然后才回到了房间里面。见刘万依旧坐在那里,她也不敢赶对方走,就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刘少监每日都会这么……忙碌?”

    刘万惊醒了过来,笑道:“殿下精力充沛,每日事务多了一些。不过我与李少监轮流伺候,倒也不觉劳累。还不知姑娘高姓大名,家居何处?”

    “不敢当少监问,奴婢原姓蔡,入宫后得以伺候庄奉仪,被庄奉仪赐名玉蘅。老家乃是林州……”

    刘万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林州玉堂镇蔡庄,你家门口有一棵大枣树?”

    “少监……如何得知?”

    刘万却站起身躬身一礼,用林州话说道:“小子刘万在此多谢小姐一命之恩……”

    玉蘅惊讶地站起身来,望着刘万却说不出话。

    虽然自入宫后,刘万已经畅享人世界的富贵,并且随殿下游览世界。但是小时候那段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依旧是他抹之不去的深刻记忆。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却被太行山的老虎吃了。朝廷不允许年轻女人当寡妇,娘亲要再嫁,本来看中了邻村的一个老实本分的鳏夫,可是怕他爹爹留下的三亩地被别人得去,家族逼着自己的娘亲要让她嫁给家族一个破落户。

    娘亲不肯,那个破落户不仅不务正业,还喜欢打女人,他也害怕那个人。

    最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娘亲就被沉了猪笼,八岁的他和三岁的妹妹就变成了孤儿。

    后来妹妹也被抱走了,而他一个人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季,逃跑了出来。

    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刘万经常回忆的时候,都有些后怕,自己那个时候能活下来,真是大幸。

    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在蔡庄的祠堂里面躲了一夜。那天晚上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第二天遇到了一个老爷带着一家人来祠堂祭拜。

    那个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小姐穿了一身红棉袄,手里抱着一个刚蒸出来的大馒头。

    老爷看见了躲在祠堂里的他,让人把他扔了出去,但是那个小姐却把手里的馒头塞给了他。

    因为那一个馒头,他活了下来,有了力气到了林州。他以为自己会当个乞儿,但是还没有进林州,就遇到了经过的太子妃的队伍。

    师父金阔那个时候还很年轻,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当太监。

    他问能不能吃饱饭,师父笑了起来。“管饱。”

    从此以后,少了一个刘虎,多了一个刘万。

    十几年过去了,对于故乡的一切他都已经没有了多少记忆。但是在那灰与白的寒冷冬日,那个红棉袄是他记忆最深处永远的温暖。

    刘万笑了笑,那个红棉袄跟眼前这个有些怯生生的身影合二为一,她依旧是这么的美。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说道:“十七年前,在蔡庄祠堂,小姐一个馒头,让我活了下来。我已经记不清小姐的样子了,但是你耳垂处的这颗红痣,一直印在我的心里。”

    玉蘅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在宫中遇到曾经的故人,实际上这件事她早就已经忘记了。直到刘万提醒,她才模糊地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但是,即便是这样,跟刘万的缘分也让她开心无比。在这冰冷的皇宫,让她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两个人谈论着故乡的一切,许多在刘万心中已经模糊的记忆,如今都变的鲜活了起来。

    他突然很想念那个比他小五岁的妹妹,那是他最亲的亲人,不知道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以前的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但是现在,他的思念之情被勾了起来。

    十七年了,殿下这几年都不会离开京城,我是不是该求一个到林州那里的差事,去寻找那个三岁就离开自己的妹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外面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一些执勤的小太监们已经起床了,他们准备好了清扫大雪的工具,只等贵人们起床,就要开始扫雪。

    虽然一夜没有睡,但是刘万和玉蘅都不觉得困。听到了里屋传来的动静,应该是殿下起床了。

    刘万才跟玉蘅说道:“在这兴庆宫里,仗着殿下和师父,我说话还是有点作用的。今后遇到什么委屈,不要藏着掖着,我替你撑腰。要是想爹娘了,我也可以替你带信回去,甚至就是安排他们到京城来跟你见一面,也不是难事。”

    玉蘅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当初被分配到其他司局,做十年工就能放回家,我还指望有回家的一天。但是自进了宫,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归宿,再也回不去了。”

    刘万很清楚殿下一直想着要给宫中进行改革,但是现在没有准信,也不敢给对方希望。

    他宽慰说道:“你就祈祷庄奉仪能快些怀上龙种,不管是小王爷还是小郡主,只要有了孩子,以后就好过多了。以后,你也甚至能把这皇宫当做一个……家。”

    玉蘅没有明白过来,略带惊讶地看着刘万。刘万却觉得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再面对对方,连忙说道:“殿下醒了,我去了……”

    朱瞻基醒来,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伺候他洗漱干净,然后他就很快离开了永福宫。

    玉蘅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回了庄奉仪的卧室,平日里总是醒的很早的庄奉仪这个时候依旧在海棠春睡,早上的动静并没有能惊醒她。

    看着有些凌乱的床,再闻到那有些让人心慌的味道,她突然之间明白了刘万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脸都羞红了起来。

    但是见识到了这个宫中的森严,又想到昨夜的一夜畅谈,她的心里,似乎并不反感呢。

    朱瞻基今日闲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没有什么事做,而是不用再到奉天殿去看那些文臣争吵了。

    朱棣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银子的分配,又推出了议事法则,这几日就没有了大朝会。

    所有大臣们一边等着封印的那日,一边忙着相互串联,要拿出一套众人都认可的方案,显得比往日更加忙碌。

    朱瞻基本来是能休息几日的,但是现在又开始整理西北和帖木儿国的各方面情报,他的书房里,显得比往日更加忙碌。

    而在东华门内的咨情司,也比往日更加忙碌,除了外地各处的情报人员回京述职,连通政司和锦衣卫的人也都来了不少。

    他们相互配合着,将一条条情报,一个个信息进行汇总,进行分析,然后将结果递到兴庆宫去。

    锦衣卫这边,杨章德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亲自坐镇,压制着锦衣卫的人不要跟咨情司的人起矛盾。

    通政司这边,左通政粱阶只是过来打了一个照面,见朱瞻基并没有过来,就安排了五品右参议庞博在这里负责协调。

    从朱瞻基开始搜集整理情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西征之事要被正式提上议程了。

    不过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个,到底是让六位堂官轮流担任议长,一人轮流一年,还是固定一个人连续五年担任议长,主持朝议,现在才是文臣们关注的。

    两个方案各有千秋,前一个方案相对公平,六个堂官都有机会担任,不会让谁高人一等。

    但是,这却不是文臣们希望的,因为不管是谁,谁没有一个高人一等的理想呢?

    将这个位置固定下来,成为文臣之首,领导文臣与皇上打擂台,虽然不是丞相,但是也堪比丞相啊!

    这几日本来就要封印放假,各部除了礼部要准备祭天仪式,其他部门都没有什么事了。

    但是京城各部的人员,比往日还要到的齐全,连那些请假的人员也都一个个开始坐班。

    哪怕他们参与不进高层的角逐,也想第一时间知道确切的消息。

    朱棣对大臣们的态度关注比较密切,但是朱瞻基却没有心思去打探他们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不管他们接受哪一种方案,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了西北的情报和朝中文武大臣以及宦官集团的势力对比上面了。

    他的高祖朱元璋的确是个大才,虽然和尚出身,从不识字到最后却成为一代大家。

    特别是他对人心的把控,管理的能力,都称得上一代天骄。

    儒家虽然有局限的一面,他们抵制所有的发展,让任何人只能在既定范围内折腾,但是他们带给这个民族超强的凝固力。

    历朝历代以来,儒家文臣向来不缺少“忠君之臣”,他们为了理想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朱元璋赶走了蒙元人之后,一大批怕死鬼立即就翻身做了主人,变的不怕死了。

    朱元璋利用文臣治国,利用武将压制文臣,然后再利用与皇室永远一条心的宦官来限制武将。

    这样一个循环的权力环节构建完成以后,皇权掌握了平衡和仲裁,让每一方都不能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人才断代!

    武将不像文臣,他们需要在战场上拼杀,需要面对各种艰难的局面才能成熟起来。

    在朱元璋时代,几十年的拼杀,他有一大批具有丰富战斗经验,包括政治斗争能力的武将。

    徐达,常遇春,汤和,蓝玉,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压制住一大批文臣。文臣在朱元璋时代,比武将的势力要小一大截。

    但是随着国家稳定,老一辈的武将被杀的杀,老的老,死的死,新一代的武将们根本比不上老一辈了。

    但是文臣不一样,随着国家的稳定,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经验也是越来越丰富。

    到了朱棣时期,随着朱能的死去,就只剩下一个张辅,一个沐晟还有一点政治头脑。

    沐晟驻守云南,张辅现在也驻守到了交趾。在如今的大明朝堂上,原本武将制衡文臣的局面一去不复返,文臣势力越来越大。

    朱棣没有办法,只能扶持宦官来帮助武将们制衡文臣,这也是永乐时期,宦官势力大盛的根本原因。

    朱棣的七大太监,除了一个李谦是汉族,两个回族,两个女真,两个蒙元人。这不仅仅是因为异族没有依靠更加忠诚,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对文臣的忌惮更少。

    朱瞻基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朱棣喜欢用异族,但是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才发觉,不能用后世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在后世,国家,民族,已经成为了一种普及的思想教育基础。

    但是这个时代,虽然民族的概念已经形成,但是根本还没有国家的概念。

    不管是哪个民族的人,他们不会忠诚于哪个民族,哪个国家,只会忠诚某个人。

    王彦原名王狗儿,王彦这个名字就是朱棣给起的。他原本是女真人。但是在永乐初期,他担任辽东镇守太监,杀起女真人来一点也不手软,反倒是杀起汉人,还要考虑更多一点。

    对他来说,女真算什么,谁对他好,他就忠诚于谁。

    除了郑和这样的泛爱主义者,其他的几大太监无不是如此,他们忠诚的是朱棣,是皇上,而不是大明。

    这主要就是国家观念意识还没有觉醒。

    实际上,国家意识的觉醒,真正算起来,要到二十世纪的满清结束时期,到抗日战争开始,才真正成熟起来。

    所以,这种家天下的时代,计较哪个人是哪个民族,毫无意义。

    话说回来,如今武将的势力衰退,不是哪个人的原因。而是因为战争少了,历练少了,更因为武将们面对政治倾轧少了。

    宦官势力大盛,是皇帝的扶持结果,也是因为他们控制了国家的经济。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跟文臣是天然的对手。

    因为文臣们需要的是治政,他们就必须掌握经济话语权,而不是仅靠税赋精打细算过日子。

    所以才会有了土木堡之变,勋贵武将集团被一网打尽,大权全部落入了文官集团的手里。

    以后的结果历史上哪怕粉饰太平也掩盖不住,土地,金钱,全部流入了文官集团势力,他们富的流油,百姓和国家却穷的叮当响。

    朱瞻基哪怕现在是支持发动西征战争,也要防止文官们在这方面的动作。

    他们或许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会让整个局势向那个方向发展。

    这是一种大势,而朱瞻基就是要进行平衡。

    这才是一个皇帝必须要做好的,其他的都是细末枝节。

    不能因为要打仗就疏忽了控制局势,也需要从这次战争中,扶持更多的武将势力。

    但是朱瞻基并不乐观,因为现在的武将中,能打仗的人不少,但是具有政治能力的武将,少的可怜。

    在朱棣给朱瞻基列出的武将清单中,沐晟和张辅都赫然在列,这也说明了朱棣现在非常倚重两人的能力。

    沐晟朱瞻基不太了解,这些年也就见过了两面。他已经位极人臣,当然不需要再专门来讨好一个孙子辈的。

    但是张辅朱瞻基不准备将他放出去,也不准备放他回交趾,而是准备要把他留在京城当做镇宅之宝。

    而且朱棣倾向于让柳升带领北路军,朱瞻基也不赞同。他从掌管神机营开始,是大明火器发展的大功臣,也具有很强的作战能力。

    但是北路军的主要作用不是打仗,而是身负笼络西北各国,各民族的重要的任务。从这一点上来说,郑亨比他更合适。

    这些年,郑亨率领十万骑兵驻守北明山,虽然没有打仗,但是能够把被打败的瓦剌,还有怀有异心的鞑靼都套上了缰绳,这种政治手腕才是一路主帅真正需要的。

    用了三天的时间完成了这方面的计划,朝廷也就迎来了永乐十七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

    (这章后面大势这一节,自我感觉还比较中肯,嘿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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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明新帝国介绍:
穿越大明最辉煌的年代,
穿越大明最顺的继承人,
但是我的目光穿透六百年的历史,
现在的辉煌不是辉煌,
跟我来重新建立一个真正辉煌的王朝。我的大明新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大明新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大明新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