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阂
所谓天方国其实只是个地域名称,指的是后世的麦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那里现在也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麦加克尔白圣殿是方型的,又是祭神用的,所以大明称之为天方。
而后世的小孩子读物《天方夜谭》,就是源自于这个名称。
不过郑和的话带有一定的误导,天方可以说是一个民族,也可以说是一个城,但是唯独不是一个国家。
就像阿拉伯民族一样,这个民族歧视是以闪族人为主体的民族,包括犹太民族也跟他们是一个民族。
后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民族,但是他们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许多小国。
郑和这样说是想证明蒲家后人的重要性,但是他不知道,朱瞻基其实比他更清楚西方的底细。
不管是麦加,还是耶路撒冷,还是大马士革,朱瞻基都去游玩过。
朱瞻基嗤笑说道:“天方……国,我知道帖木儿国,奥斯曼帝国,马穆鲁克王朝,摩尔国,包括德里苏丹国,还有闪族人在南洋各小岛落地生根建立起来的各个小国,这天方国国王是谁?有多少兵力?疆域是否有我大明的一个行省大?”
郑和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朱瞻基,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朱瞻基都没有去过西洋,为何对西洋的情况那么熟悉。连他都还是上次下西洋,知道了圣城所在地,而奥斯曼帝国和马穆鲁克王朝也是上次才知道。
至于摩尔国,连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不敢有任何隐瞒,抱拳说道:“殿下,天方国说法的确有误,下臣也是上次出使,听人讲述了一些。”
朱瞻基身体靠在了栏杆上,向着岸上的百姓又挥了挥手,才回头说道:“自阿拔斯王朝被突厥人攻破,闪族人四分五裂,逃亡各处。这才有了所谓的发展黄金时代,其实不过是一群失去了家园的无根之人。”
郑和听的有些不明觉厉,忍不住问道:“殿下此话怎讲?什么是黄金时代?”
朱瞻基懒得解释这来自后世的词语,岔开了话说道:“从阿拔斯王朝之后,闪族人就再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帝国,现在的帖木儿国,奥斯曼帝国,还有马穆鲁克王朝留下了这块地方给当地的穆罕默德家族,他们最多称得上是一个城邦,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国家。所以,这个蒲家后人,对我大明根本无用,我大明想要踏平天方,不过是举手之劳!”
郑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殿下既然不愿蒲家后人加入船队,那下臣就却了此事,再也不提。不过,天方乃圣地,又没有触犯我大明,还望殿下三思。”
“现在知道自己是大明人了……”朱瞻基侧过了身子,看着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岁的郑和,平静说道:“虽然从血缘上你是异族,但是华夏民族从来不以血缘论夷我。只要有共同的习俗,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目标,就是我华夏子孙。旅途若是无事,你去找解缙,让他将我十岁时候写的《国家与民族》策论找出来看看。”
“是,若殿下无事,下臣去安排一下到岸后的行程。”
朱瞻基又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郑和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下臣本想邀请殿下明日去祭拜一下灵山圣墓……”
朱瞻基略有兴趣地问道:“灵山圣墓,葬的是哪位先贤?”
“是沙仕谒和我高仕。”
朱瞻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听到这怪异的译音,登时想起来自己看过的关于泉州闪族人的一条信息。
唐武德年间,先知穆罕默德派遣四贤徒来华传教,一贤传教广州;二贤传教扬州;三贤沙仕谒、四贤我高仕传教泉州,卒葬灵山。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我不像滇国公,既信绿教,又信佛教,我只信道教!”
“是下臣贪心了,总想通过不同的探究,来寻找万族一家的道路。”
真是可笑……朱瞻基笑了笑,也懒得跟他分辨,又说:“虽然蒲家后人我不待见,但是其他闪族人我倒不排斥,若滇国公想要扶持他们,也可以安排一些人进船队。另,待从泉州出发,你将收集的关于西域的资料拿出来,我们共同研究,互通有无。”
郑和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朱瞻基嗤笑了一下,又转身想着河两边的百姓挥了挥手,才问李亮道:“你有什么看法?”
李亮不知朱瞻基的心意,模棱两可地轻声说道:“滇国公心思太杂,操心的事太多。非我族类……”
“去将赵永亮,孙林,冯小年唤来。”
朱瞻基也懒得跟李亮分析郑和的心态,他现在对郑和的印象分大减。
且不说他的忠诚,光就做人来说,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他有些不识时务。
既然投靠了自己,不说要他忠心耿耿,但是最起码不能跟自己对着来。但是现在为了一个蒲家后人,他竟然敢背着自己跟朱棣求了一份敕文。
他虽然现在被封滇国公,但是主要权利却是朱瞻基赋予他的海军总监。想要让他失去权利,只是一句话的事。
而他最大的成就是下西洋,朱瞻基也不是找不到代替他的人。不论是候显,还是王景弘,都可以取代他,而且这两人还更忠诚。
候显虽然是藏人,但是因为自小在宫中长大,对于自己的民族并无偏袒。
他一直为大明的强盛努力,将青藏高原一带,全部拉拢到大明的旗下。并且一直在如今的藏南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印度北部,还有孟加拉国一带活动,想让那里也变成大明的忠诚属国。
而王景弘是汉人,他虽然一开始是郑和的副手,但是如今已经发展起来,与郑和同为舰队正使。
他没有郑和的慈悲心肠,或者说滥好人心态,做事更加雷厉风行。
让他取代郑和的地位,他不一定做的比郑和差。
侯显和王景弘唯一比郑和差的就是眼界,还有是他的民族身份在西域的认同感。
朱瞻基的旗舰逐渐靠近了泉州城外的法石码头,不过因为船大,想要靠岸还需要一段时间。
赵永亮和孙林他们穿过了甲板上忙着降帆的海军士兵人群里穿行了过来,登上了木制的楼梯。
朱瞻基首先跟孙林和冯小年说道:“你们两人下船之后,动用咨情司和锦衣卫的力量,相互配合,查清楚泉州的闪族人动向。他们借支了一百万两白银的货物,要查清楚他们有什么企图。特别是蒲家后人的动向,给我查的清清楚楚,当时他们不是抄家了吗?孤要知道这些资金从哪里来的?”
两人低声应是,朱瞻基又跟赵永亮说道:“羽林卫所有人等下船,除了留三千人拱卫,其余人等封锁泉州,希望没有人来犯孤的霉头!”
赵永亮躬身抱拳问道:“殿下,几级封锁?”
城门封锁分为三级,简单来说,一级是设卡核查,属于警戒。二级是封锁各个要道,针对特定团体和人群。三级则是不分何人,所有人等都不可通行。
看了看岸边那些欢呼雀跃的人群,朱瞻基说道:“一级即可,不要让百姓惶恐。让你出面,而不是让薛禄出面,你就该明白我的心意。”
赵永亮自己也觉得多嘴了,低声应是,三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有些振奋地离去。现在船马上要停了,他们还要立即安排方案,分派人员,时间紧迫。
但是有事情做,就有功劳捞,所以三人都情绪振奋。
朱瞻基这个太孙到了泉州,他的护卫羽林卫封锁泉州那是应有的举措,百姓也不会大惊小怪。
但是如果让薛禄率领两万两千人的神机营改编的幼军出面,那问题就严重了。
薛禄此人戎马一生,杀人不眨眼,朱瞻基怕他出面,会激化局势。
现在他只是怀疑闪族人有一些勾当,让薛禄出面就大材小用了。
而且现在是他出海之际,他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真要杀的人头滚滚,越发让人不相信朝廷的信用了。
他不怕文官们说他嗜杀,也不怕朱棣会有意见,因为蒲家的缘故,朱棣对这些闪族人也不待见。
但是他唯独怕此举影响到了监的借贷,还有银行的扩张,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信用问题。
自古以来,皇权最大,不管是百官,还是百姓,都以皇权为尊。
但是这种尊敬是建立在恐惧,害怕上面的,不是建立在信任上面的。
国家的商业发展,西方从古罗马时期就已经发展到了信用为基础上面来了。
但是在东方,不要说皇帝,就是一个小官吏,都有可能让富商破产。
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字两张口,再多的钱,抵不过强权社会上层人物的一句话。
现在闪族人借支了百万两白银的货物,如果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只会让人以为朱瞻基是在过河拆桥,把钱骗出来了然后就杀了对方,然后不用还了。
那么以后,谁还敢跟监做生意,谁还敢把钱货借给朝廷,谁还敢把银子存在银行里?
如果让那些商户都把银子藏在自己的家中,埋在地下,朝廷又如何来调控国家的经济?
所以,哪怕暂时忍着,朱瞻基也不能明着对付他们,除非找到了确切的证据,然后才能分化灭之。
至于郑和,朱瞻基准备再观察一番,他已经成为了南洋,西洋各国与大明接触的代表人物。只要不是有异心,朱瞻基也能容他。
船终于靠岸了……
码头上的迎接比宁波还要热烈,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的主官,包括泉州本地的父母官,一个不少,全部出现了。
在宁波的时候,朱瞻基还严令浙江的主官出现,主要是因为浙江距离京城更近,一些主官还能经常去京城见到朱瞻基。
但是福建这里山高水长,一出来,不是皇帝召见,他们就只能晋升,调职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皇室成员。
所以为了亲民的形象,这两个地方要区别对待。
所有的程序都有礼部和监的人安排,朱瞻基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百姓和官员们面前装酷,耍帅。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鹤立鸡群,来到了身材偏矮的福建,更是让众人惊叹。
这样一副形象,是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
他比那些后世的天皇巨星还要受欢迎,无数的百姓为能亲眼见到他而痛哭流涕。
跪拜是程序,不论是谁,在朱瞻基经过的时候都要跪拜。但是激动的哭起来,就很能说明他们他们内心对大明的认可,对朱家皇朝的认可。
那三胖都能成为伟大的舵手,朱瞻基比他可一点也不差。
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几百年后那个宇宙大国的人,见识也更少一些。
泉州市舶司因为是重新又设立,这里的条件相比宁波可要差的远了。
当初监让朱瞻基挑选泉州的落脚地,朱瞻基朱笔一勾,选中了泉州城东南的法石寨,这里也是海军第三舰队,泉州都指挥使司的驻地。
从泉州迁往东番的民众,有不少都是从这里登船,包括征兵练兵,也是在这里。
接受了福建百官的拜见,免不了的是中午在军营里大摆宴席,迎接朱瞻基。
在泉州,朱瞻基会停留三天,等待传令船抵达交趾,然后传令给交趾的运粮船。约定好时间,双方在旧港宣慰司汇合。
而在此之前,朱瞻基的主力舰队还会先到吕宋岛的大明街,巡检吕宋。
当天下午,朱瞻基并没有急着会见泉州商人。因为海禁,如今的泉州一带大部分商人都转变成了地主。
就连那些闪族人,也逐渐由商人转换成了地主。当然,他们并不是不做贸易,只是已经退化成为了只做内贸,担当起了广东与江南之间的衔接点。
闪米特人包括了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他们一直都是世界贸易的主力军,即便是在这个海禁的时代,他们依旧坚持了下来。
所以如今的泉州大商户,有三成都是闪族人。
以前朱瞻基对他们的了解只限于表面,但是从郑和这里,朱瞻基也能看出来,他们这里的情况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复杂。
在没有完全了解清楚这里的详细情况之前,朱瞻基并不想先见他们。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郑和已经从朱瞻基不肯先见泉州商人的举动上,看出了朱瞻基的心思。
在宁波,为了避嫌,他对官员不理不睬,对商人亲近。
但是到了泉州,却反了过来,这里面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做错事了。
自东征之后返回应天府,郑和作为东征的副帅封公,而且随后就传出了太孙要亲自下西洋,依旧委任他为副帅的消息。
返回应天府的几个月时间,他也正式开始操持下西洋事宜。
以前每次下西洋,他都主要以泉州为采购点,照顾了不少闪族人的生意。
因为海禁,这些商人把每三年左右进行一次的下西洋,作为了重要的贸易渠道,这次的贸易规模更是比以往大上数倍,所以无数人都直接求到了郑和的面前。
对于此事,郑和是乐见其成的,包括泉州商人宁愿借支,也想把自家的货送给监,主要也是看了他的面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从没有去过西洋的太孙竟然比他更熟悉西洋情况。过去四次下西洋,看来太孙在舰队里面安插的人手不少,了解到的许多消息,甚至都没有汇报到他这里来。
这倒不算什么,他郑和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并不怕太孙设置暗子。
但是他这次却犯了错,身为太孙的人,他明知道太孙对汉奸最是痛恨,可是这次却对蒲家伸出了援手。
而他最大的错误是,这件事他因为怕太孙不同意,开始并没有跟他说。
想到太孙那冰冷的目光,他的心里也冰凉一片。十多年的信任,因为这件事留下了心结。
而且太孙坚决的反对,也让他知道,自己这次里外不是人。
浑浑噩噩地陪着朱瞻基会见了各界官员,他的心里就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变的复杂化了。
思来想去,他惊恐地发现,是自己膨胀了。
以往的他就是一个太监总管,只有出海的时候才领总兵职。但是被太孙晋升海军总监,跟随太孙东征,征服了东瀛,又被封滇国公,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以为这是一件小事,以为自己凭借太孙的信任太孙不会见怪,可是却忘了,这不是一件事没有做好,也不是自己贪污受贿这样的“小事”,而是原则性的错误。
自己辜负了太孙的信任,在两个人的和谐关系里面,主动埋下了一个钉子。
他的心里后悔不已,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现在,他只能主动把这件事抹平,不要让这件事继续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哪怕他位极人臣,他也依旧是臣,还是家臣。
中午福建百官为殿下接风,晚上殿下又摆下御膳,款待百官。这个过程郑和都要作陪。
一直到吃过了晚饭,郑和才离开了法石寨,在护卫和随从的保护下,进了泉州城。
因为大军都驻扎在城内外,今日的泉州并没有宵禁。
车队快到清净寺的时候,郑和听到了一阵护卫的呵斥声。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见了一片灯笼的影子。
贴身的太监贾世文小跑了过来说道:“国公爷,艾哈迈德求见。”
“快快有请……”
不一会,贾世文带着几个与汉人差不多装束,却有异于汉人相貌的闪族人走了过来。还没有到近前,他们都长揖贺道:“恭喜国公爷了,原本准备到京城为君祝贺,只是后来知道国公爷年后就会来泉州,所以懒了一回。”
郑和笑道:“我们相交多年,不用如此多礼。我这马上就到清净寺了,何苦在路上还来这么一出?”
领头的大汉今年差不多五十,就是贾世文口中的艾哈迈德。当初他的家族在大明拨乱反正的时候有过贡献,所以并没有受到清算,逐渐发展成为闪族人除阿訇哈卜之外的首领。
就连这泉州城内最大的清净寺,也是他的父亲当初所建。
他满脸的皱纹都被一脸大胡子挡住,只有眼角的深纹暴露了他的年龄。“我也只是刚赶过来,在这里遇上。请……”
郑和扬了一下手,车队又开始行进。他并没有下马车与他们同行,关系再好,朝廷的法度不能丢,否则这就是大不敬了。
不一会儿就抵达了清净寺,以阿訇哈卜为首,数十人都迎到了大门外。
郑和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蒲日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蒲家如今早已衰落,在太祖还在世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对蒲家伸以援手。一直到了建文年间,这些闪族人才敢钻了朝廷法令的空子,将蒲家还活着的男人买了当做自己的仆人。
至于女人们,早就被折磨死光了。
蒲日和今年也四十多岁了,名义上是哈卜的仆人,但是依靠家族以前藏匿的财富,在如今的闪族人里面,实力一点也不弱。
在来泉州之前,他就已经确定好了在泉州期间住在清净寺里面。众人与他见礼之后,就带着他进了给他安排好的小院。
在礼拜大厅内,众人脱掉了鞋子,席地而坐。郑和招了招手,贾世文从一个小太监的手里拿过了敕书,望向了一脸喜色的蒲日和。
“蒲家主,虽然这次我跟陛下求来了你的敕书,但是这次下西洋以殿下为主,即使陛下也插手不进。如今你身上的罪名可去,但是却不能岁我们一起去西洋。”
蒲日和楞了一下,笑容凝固了起来。“国公爷,怎么又变了呢?”
郑和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不同意,谁也没有办法,所以你就认命了吧!”
蒲日和清醒了过来,回复了冷静问道:“可是殿下对我蒲家依旧有恨?可有化解之道?”
“很难……”郑和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跟阿訇哈卜说道:“虽然殿下不同意蒲家主随行,却愿意携其他人一起下西洋,但是到了天方一带,都要承担通事之责。”
所谓通事就是翻译,哈卜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不过殿下在宁波对商户器重无比,当日午后就接见,还给四人授勋,为何到了泉州却没有通知何事接见我等?还有这授勋一事,中间有些什么门道,还望国公爷不吝赐教。”
第六章 分道
自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商人这个阶级一直受到了最严厉的打压,范蠡,吕不韦这样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商人备受歧视,首先是古代封建统治者都是以儒家学说来统治人民的思想,儒家思想讲究与人诚信、坦诚相待。
而商人做生意难免会出现缺斤少两,更有甚者会为了财富谋害别人的生命,这与儒家学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对立。
“无奸不商”更是揭露出商人的真面目,因此为了宣扬儒家宽厚、仁爱的思想,维护社会风气,必须对奸诈的商人进行打压,时间一长,商人的地位自然就非常低。
其次是封建社会是农耕文明。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中,一直是讲究“男耕女织”的社会,社会生产力低下,人民只为吃饱饭并没有太大的需求,自然对贸易需求大大降低。
因此在古代商品贸易经济并没有高度发展,加上交通不发达,贸易的距离只能小范围的进行,更多的商人只是以“货郎”的身份走街串巷贩卖物品,为了做生意经常居无定所,简直就是流浪人员一般。
古代人讲究安稳,希望读书将来好中状元,对于货郎这些人自然不会高看一眼。
真正的大商人,从秦代以后就少之又少,一直到宋代,才逐渐发展起来,但是更多是作为权贵的附庸存在。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货币的不发达。
商人贸易最重要就是要有货币的支持,秦汉时期钱币主要是金属的货币,一千贯串在一起都有几十斤重,不仅财务不安全,贸易的规模也不会很大。
商人一生追求笨重的金钱粪土,清高的读书人自然会嗤之以鼻。而且古代社会是**社会,封建统治者最怕别人造反,一旦有人富可敌国,谁都保不准他会干什么事,如果他资助了造反的乱贼,皇帝又要换了别人来做。
沈万三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士农工商的排序,就明确地说明了商人在地位上的地下。
在秦朝时,商人即使富得流油,也不可以穿丝绸衣物。唐朝时,商人不能入朝为官,直到明清,商人的地位才有所转变,从富商巨贾仕途无路到富商巨贾仕途有路。
这不仅仅有社会发展的原因,更因为一直到明清时期,全世界的白银都流入中国,这才支撑起来了商人阶级的货币规模。
如今还是明朝初期,不管是黄金,还是白银的数量都不多,根本不能满足社会的需求,更不能满足商人的交换。
连朝廷发俸禄都需要用布匹,丝绸,香料,木料来替代,商人们就是有再多的货物,交换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商人们,哪怕家财万贯,但是让他们拿出一万两白银出来,都几乎不可能。
因为他们的财富都不是金银,而是实物,土地。
苏州的织造商户能一次性拿出来十万匹丝绸的商户有不少,这些丝绸按照价值来说,能值二三十万两银子,甚至更高。
但是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换来这么多的银子,因为市面上的银子数量有限。
所以他们只能跟监交易,从监的手里换来他们需要的粮食,工具,物资,只有少部分才能换到流通的金银。
一直到明朝中期以后,东瀛和南洋的金银大量流入华夏,商贸的规模才逐渐扩大。
到了十六世纪,西班牙在美洲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然后这些金银大量地流入华夏,才让商人阶级卸掉了一直套在他们脖子上的桎梏。
南朝梁人殷芸的《殷芸小说吴蜀人》一文里写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其实这只是一种比喻,人不可能骑鹤,更不可能腰缠十万贯。
按照南北朝时期的铜钱,一个差不多两三克,一贯就是两三公斤。十万贯就是二三十万公斤,也就是两三百吨,用小船装都要几十艘,用车拉要几百辆车。
谁有这么牛,能缠在腰上!
比如说蒲家从唐代到越南,然后又到广州,到泉州,他们家族发展到最大的时候,自有上千条海船,挂靠的海船超过了两千艘,垄断了整个香料贸易。
但是金银的数量依旧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以货易货,商业的规模再大也要受制于整个社会的金银流通。
泉州的茶叶商人,青瓷商人们一个个富可敌国,让他们拿货出来有,但是他们拥有的金银的数量相对于整个贸易规模,也差距甚多。
所以这个时代,即便是朱瞻基不用银行来进行调节,只要控制了外来的金银输入,也能用监控制住整个国家的商业。
但是,这种模式严重制约了商业的发展,所以他才想到了利用银行来控制商业。
并且利用封爵来提高商人的地位,虽然只是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对这些商人的诱惑,却不是一般的大。
商人们的地位低下,大明立国以后,对沿海的异族人控制甚严,艾哈迈德他们这些人更是备受防范。
现在他们如同看到了黑暗里的灯塔,若是能够获得授勋,他们每个人都会不吝钱财,跻身大明的上层阶级。
郑和也没有隐瞒,将获得授勋五人的经历讲了出来。宁波仇和获得授勋是因为与朱瞻基的合作,并且在朱瞻基的影响下,在家乡修路架桥,便利百姓。
宁波吴进文是因为在去年甬江大水期间放粮赈灾,绍兴韩一郎则是因为过去几十年间舍弃家产,一直在家乡推行共产,共济。
杭州廖成贤则是一直推行慈善,过去几十年一直捐资修建多座普济堂,惠安堂,育婴堂,济善堂,桑敬堂等利民之所。
而余姚金知元是金阔的族人,他是受到金知元的影响,在这次监筹备货物的过程中,除了自己借支给监大批货物,更影响了一大批人。
将这些介绍了一遍,郑和又说道:“殿下虽然对异族有些防范,但这是他将国家的利益看的很重,只要不做有损大明利益的事,殿下对商人阶级并无偏见。他们五人能够获得授勋,主要就是他们为大明安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也给你们这些人提了醒,商人牟利,更应回馈乡间,促进民间和谐。只要能做到这样,即便你们这些人,同样能受到殿下的信赖。”
他又望向蒲日和说道:“你祖上牵累了你,但这是罪有应得。最少在你这一代,还要韬光养晦,不要再想着出风头了。”
蒲日和的脸上有些不甘,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跟郑和对着来,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奴仆,而郑和却是国公。
要不是众人还顾念着他是同族,曾经受过蒲家的恩惠,他根本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蒲家被抄家的时候,他刚出生不到一个月。这几十年,他就一直在屈辱的环境里长大。
随着时间流逝,蒲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蒲家最大的秘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建文朝后,哈卜为他赎身,给他娶妻生子,终于又把香火延续了下来。他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只用了一个宝藏的金银,就将蒲家的触角又蔓延了出去,在许多商户的产业里都有股份。
明面上,他还是一个奴仆,但是暗地里,有哈卜的支持,他的势力已经不比任何一个家族小。
现在郑和帮他拿到了脱罪的敕书,以后他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了。
但是他依旧不甘,他想重现祖上的荣光,而他还掌握了两个蒲家藏匿金银的宝藏,这些是他最大的仪仗。
现在郑和却说让他继续韬光养晦,哪怕他知道这是大势使然,又怎么能甘心呢?
围绕着这次下西洋,郑和与众人有商议了许久,一直到夜深,众人才散了。
不管朱瞻基明天会不会约见他们,他们也必须要做好准备,等待召见。
郑和将今晚与众人的对话又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聚会瞒不过朱瞻基,也不想隐瞒。他郑和做人,做事堂堂正正。他也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怨恨之心,一心报国,他相信,太孙能明白他的心意。
今晚他一直引导着谈话,不让人说出半点不满太孙的话,想必,殿下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对这些人有忌讳。
送了众人离开,郑和跟哈卜还有蒲日和又返回了清净寺。哈卜就住在寺庙里,以前的蒲日和身为他的“奴仆”,当然也是住在庙里。
走在这略显黑暗的夜里,护卫和随从都跟他们隔了几步远,蒲日和这才压低了声音,向郑和问道:“国公爷,此事可还有转圜之处?”
郑和不解地问道:“蒲家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一起前往天方?现在你已经脱了罪籍,若是有心西返,回到天方落地生根,你也可以以后找个机会回去。”
蒲日和摇了摇头说道:“此去天方,有万里之遥,风急浪险,海盗众多,若没有舰队护航,鄙人没有信心返回天方。何况西域穷苦,哪里能比得上大明富足?我若是想要重现祖上荣光,又怎么舍得离开这里呢?”
郑和问道:“可是你蒲家在天方有藏金?”
蒲日和知道他一心想要返回天方会引发这方面的猜测。
蒲家三处藏金,一处在泉州,他已经挖了出来,作为笼络众人的筹码。一处在天方,是作为蒲家最后的底码。
还有最大的一处在南洋某个无人荒岛,这里是最大的一处,当初香料贸易之时,藏匿的发展资金。
这一处他不敢去想,因为如今海禁,所有船只出海都要有朝廷和监公文,人去的少了,怕其他人起了异心,人去的多了,会把他蒲家人用血汗换来的金银便宜别人,也不利保密。
他们蒲家在天方还有一个分支看守金银,他想要回到天方,起出金银,作为蒲家东山再起的资金。
所以他根本没有隐瞒之心,直接承认道:“的确如此,如今大明立国近五十年,国泰民安,又进入了商业发展期。可惜鄙人缺少发展资金,所以想回天方将那里的藏金运回来。”
郑和看着温和笑着的哈卜,显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如实蒲家主相信我的为人,且把地址和联络方式告知我,若我去了天方,帮你把藏金运回来。即便是想把你的族人带过来,和也能做到。”
蒲日和长揖躬身说道:“滇国公的为人鄙人当然相信,这件事就劳烦你了,鄙人日后定当厚报。”
新获美人,朱瞻基却没有疏忽了旧人。与沈黛儿度过了新婚之夜,她受创颇重,朱瞻基接下来的几天就慰藉起了一帮旧人,不让她们吃醋。
这一晚是刘承徽侍寝,朱瞻基也跟她就后宫的管理细细分说了一番,让她控制好众女在出发途中不要怀孕。
这一去就是一两年,要是到时候孩子在途中出生,哪怕医生众多,也不安全。
想要让她们怀孕,也要等到回程途中再停服避孕药。
还有就是后宫的管理,这一路行来,各国肯定会送给朱瞻基不少女人,这些女人的管理,朱瞻基也交给了刘承徽。
刘承徽能够得到朱瞻基的信任,自然是受宠若惊,坚决承诺会帮朱瞻基管理好后宫。
第二日一早,朱瞻基醒来后雷打不动地进行晨练。而法石寨的将士们得到了太孙已经起床的消息,立即都行动了起来,在大操场上面进行了一番演练。
看着这雄壮之师,哪怕只是一些面子工作,朱瞻基的心情也非常开心。
早餐的时候,他也得到了锦衣卫和咨情司对泉州商户的情报汇总,包括了昨晚郑和与那些闪族人会面一言一行和经过。
一上午,朱瞻基除了一次性会见了各水寨的各个将领,然后就在查阅这些资料。
看到这些详细的情况,朱瞻基才知道,是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现在不是明朝末年,没有儒家和江南商人勾结,垄断国家经济的利益集团。也没有朝政败坏,权力萎缩,导致出现的胆大包天的勾结外藩的山西商人。
经过了朱元璋三十多年的割韭菜,如今的商人集团虽然因为社会的稳定又开始发展,但是依旧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胆战心惊。
现在的商人缺少安全感,这才是阻碍经济迅速发展的最大障碍。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联合起来,用经济实力来影响政治,因为他们都怕死。
泉州的商人们,包括那些闪族人,他们跟郑和的关系亲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前四次下西洋,郑和个他们带来了无数的利润。
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型贸易,都控制在监的手里。
郑和跟蒲家的关系,也不像朱瞻基一开始猜测的那样有勾结,有阴谋,不过就是因为同情和怜悯,加上同族的恳请,所以才帮蒲家求了敕书。
为了得到敕书,蒲日和向朱棣进贡了一座八百斤的纯金太上老君像。
而且蒲家已经被抄家了四十年,女眷死光,男人还有几个风烛残年,就只剩蒲日和还算年轻。
所以朱棣不在乎这个蒲日和,心情开心之下,加上郑和的好话,赦免了他的罪。
即便是这样,朱瞻基也不打算给郑和好脸色。最少要冷落他一段时间,让他长点记性,知道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当然,这是因为朱瞻基还想用他。要是不想用他了,只会对他客客气气,然后回来后就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他改变了计划,原本他计划自己亲自带着郑和率领主舰队,王景弘带领右军。但是现在他计划让郑和带领右军。
当天下午,朱瞻基接见了泉州的各大商会代表和大商户们,跟在宁波一样,朱瞻基阐述了朝廷的信用保证措施,承诺银行将优先归还货款,届时不管是想要金银,还是想要物资,都可以。
当然,要金银的话,也必须存在银行里面。
今后的朝廷会逐渐加大对大额金银流通的控制,金银锭也将逐渐退出市场,由金银币取代。
他也详细介绍了银行贷款的条例,只要是能有抵押物的,都能直接从银行得到贷款。朝廷今后还会加大对商户的扶持力度,增加他们的竞争力。
众商户能够近距离接触到朱瞻基,一个个倍感荣幸,他们想要知道如何才能获得朝廷授勋,在朱瞻基这里也得到了满足。
临走之时,朱瞻基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对银行贷款,大额金银的运输控制,银行转运金银的费率,都做了详细介绍。
其中也包括了让商户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今后朝廷将会每年都挑选一批商户进行褒奖,授勋。
当然,这一切要等到他回来以后才能进行,朱棣对商户可没有多少好感。
至于朱高炽,那就更不用提了。他一直把商户当做是社会的负累,认为商人是祸乱之源,秉持坚决打压的态度。
没有感觉到商人们带来的威胁,朱瞻基的心情也就更好了,等朱真和黄渊他们将泉州的所有船只都编入了指挥系统。
孙林他们将内线也安排进了所有的船只,并且承担起教育的职责,然后所有的商船同时,趁着北风正好,开始南下。
郑和对朱瞻基改变计划有些意料未及,但是也没有严辞反对,听了朱瞻基的安排,只能有些失落地领了军令。
他知道,朱瞻基对他有了成见,他现在说的越多,印象会越差。
舰队又多了一支从东瀛追过来的船队,这是庄敬和庞瑛带着两千倭寇从东瀛前来,他们将会跟随朱瞻基一起,探寻南洋诸岛。
而薛禄和朱真他们,虽然不知道朱瞻基与郑和生疏的原因,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海军总监这个仅次于海军都督的位置,可是有许多人眼红的。
从京城走的时候,还是寒冬腊月,但是泉州这里却已经进入了春天。
如今的木船因为有着最厚达到一米的原木间隔,冬暖夏凉,但是当进入到这热带地区开始航行的时候,船舱里面就热了起来。
所有的人航海,都喜欢冬季,因为哪怕冷一点,船舱里面也不会冷,最多到了甲板上,多穿两件衣服。
但是进入热带地区以后,船舱里面的热度让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
特别是朱瞻基的旗舰上面,因为有女眷在,士兵们在甲板上调整船帆,是不能光着身子的。
如今的布料和丝绸价格昂贵,几乎每个人就只有不多的几套衣服,那些百姓,能有一套体面的冬衣就是有钱人了。
即使战士们的衣服是军队发的,但是一年就那两套,所有人穿衣服都是小心翼翼。
在船上干活,到了热带地区,几乎所有人都是光屁股,最多穿一条牛犊裤。
但是能在这艘旗舰上面干活的水手,一点也不嫌弃天气热和浪费衣服,光是为太孙服务的自豪,就足以让他们不在乎这些了。
当然,他们的衣服也会多发一套。
朱瞻基让人在他这艘旗舰的船尾甲板处,修建了一排木屋和泳池,这里比甲板要矮了三四米,又有木屋挡着,当他带着自己的妻妾来这里享受阳光和海风的时候,让人用布幔再挡住上面,就能形成一个私密的世界。
在这里,还有几张特意打造的木制躺椅,和竹制躺椅。木制的躺椅用布包着厚厚的棉花,躺在上面十分舒服。
如果不看这木制的船体,这一切的享受跟几百年后相差不大。
一开始,几个女人还害怕这里,因为这里距离海面有足足十五米的高度,当船航行起来之后,那推开的波浪让人有一种耳晕目眩的感觉。
但是当天气越来越热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喜欢上了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她们才能穿着单薄的衣服,享受海风的吹拂。
整个舰队开始了一股学习大潮,王景弘也开始积极筹备各种运动竞技活动。
两天后,船队在后世的东沙群岛附近海域分开,郑和率领大半货船和一部分保护的海军舰队将从这里一直向西南方航行,前往交趾,占城,真腊,暹罗进行贸易。
而朱瞻基率领着羽林卫和一半的海军以及小部分货船,先前往正南方的吕宋。
他们这支船队将会大约沿着后世的菲律宾,巴拉望群岛的北方,再到苏禄国,渤泥国,然后与郑和舰队在旧港汇合。
随后的舰队依旧会分开,大批的货船将会留在旧港,与周边小国贸易。而朱瞻基会率领舰队前往爪哇进行贸易,并且将探访南洲,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
(这一章不在状态,有些想写的没写出来,今天想双更,下一章争取把这一章补全,并且定下下西洋的基调。撇开郑和是因为他是一个绿绿,有他跟在身边,朱瞻基很难对一些小国强硬。)
第七章 吕宋
永乐三年郑和下西洋巡莅吕宋岛时,奉诏委任旅菲侨领许柴佬为吕宋国总督,统揽军、政、财、文大权,泉州人许柴佬也成为了大明册封的第一位侨领。
许柴佬明初侨居吕宋,因经商有方,加上与当地土人关系密切,后成为吕宋岛巨富。
郑和当初下西洋,从朱棣处领取了不少空白委任状。见许柴佬在当地声名远扬,又善于拉拢关系,就不要钱一般,册封了许柴佬为总督。
许柴佬遂以吕宋总督的名义,宣布将吕宋岛归附大明,成为大明的属国。
这十二年间,他上忠朝廷,下效黎民,励精图治,身体力行。
除此之外,他不遗余力地弘扬中华民族文化,施行孔儒礼仁之治,传播闽南农渔工商先进技术,大兴造船、纺织、制陶、种茶诸业,深受当地人拥戴。
朱瞻基也是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原来在西班牙入侵菲律宾之前,大明竟然还曾将国土衍伸到了南洋地区。
吕宋有大明的总督,并且得到了大明一直以来的支持。
而旧港宣慰布政使司,更是有大明的驻军。
除此之外,南洋包括西洋,有超过五十个小国自认是大明属国,长期在大明派驻使节,并且有些国王都住在大明不再回国。
朱瞻基想不通,为什么大明最开始手里这样一副好牌,到最后却打的一塌糊涂,一败涂地呢!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怪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一个被儒家吹到天上,实际上却是民族罪人的好皇帝。
在原本的时空,迁都北平之后,朝廷对南洋的控制力就降低了不少。
交趾的叛乱牵扯了太多朝廷的精力,在这样一个地区,每年要耗费数十万两银子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军费,但是获得的利益只有区区七万两。
短视的文臣们觉得为这个蛮夷之地耗费太多的精力不划算,劝说朱瞻基放弃交趾。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放弃交趾的行为是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当大明放弃了这个控制南洋的据点之后,整个南洋地区的小国都看到了大明帝国的虚弱。
朱棣去世,仁宗朱高炽即位,调整了朱棣的扩张政策,对内采取措施减轻民困,对外进行战略收缩。
当时由于营建北京、连年北征,致使军民疲敝、财政紧张,夏元吉劝说他停罢下西洋,朱高炽赞同。
朱高炽对外政策的收缩不仅体现在下西洋上,在安南问题上也是如此。他只当了十个月的皇帝,但对交趾黎利等人进行招抚的政策始于其手。
他召回素有民望的黄福,听信宦官山寿等人的建议招抚黎利。这些招抚举动延误战机,给了黎利喘息壮大的机会,直接导致明军在安南的形势严重恶化,最终朱高炽的继任者朱瞻基不得不弃置交趾。
宣德五年安南复立标志着明朝在陆路上的战略退却,中南半岛诸国不再驯服。停下西洋标志着明朝在海路上的战略退却,海岛诸国压力骤减。
明朝在南海地区军事存在的消失直接导致西洋朝贡体系的松散与瓦解。明宣宗弃交趾布政司引发的地缘地震是朱瞻基也没有料到的。
为了保住面子,他命年老的郑和第七次下西洋。可是这个时候,吕宋的许柴佬已经回了福建老家,旧港的军队撤离以后,南洋各国也都不再搭理大明。
整个大明在南洋的势力版图,因为放弃交趾,导致了全面破裂。
也因为这个原因,后世的皇帝们对南洋都失去了兴趣,总觉得吃力不讨好。
更主要的是土木堡之变导致了战略中心北移,大明由此成为了一个大陆国家。
朱瞻基虽然不知道这些,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才华超人之辈,但是他很清楚,有着先知的身份,他能把一把臭牌打成好牌,最起码,拿着一副好牌,他不会打臭。
二月初六,船队借着来自北方的信风风势,抵达了吕宋岛的北部,这里的景色已经与大明有了显著的区别,许多从来没有来过南国的士兵们都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东边的陆地。
船队沿着吕宋岛的西侧航行,距离大陆并不远,能够清楚地看到大陆的轮廓。
舰队里些吨位更小的船,他们距离大陆更近,偶尔遇到大的村落,还会派出平底船上岸去探听情况。
出使的舰队里不缺少通事,许多福建在南洋打拼的人,也会当地的土话。在南洋地区,语言问题并不是障碍。
吕宋岛北部的人口众多的伊洛克人,大部分部落都成为了华人的盟友,将许柴佬奉为首领。
许柴佬教会了他们种植水稻,甚至还包括了种植棉花,解决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粮食短缺和布料短缺问题。
面对中南部的他加禄人,许柴佬积极参与他们与人口最多的米沙鄢人之间的民族和领土矛盾,积极调停他们之间的纠纷。
吕宋南部的各岛,几乎都是苏禄国的地盘,被三王统治。他们曾经冒犯过郑和的舰队,在知道大明帝国的威势之后,都臣服在了大明帝国的脚下,甘愿成为大明的附庸。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也认同许柴佬在吕宋的统治地位,并且将许柴佬当做了他们与大明之间沟通的桥梁。
所以许柴佬虽然在吕宋能够控制的人口并不多,但是他在吕宋的统治地位,目前却非常稳定。
朱瞻基看着手中的关于吕宋的资料,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本来想在南洋地区杀鸡骇猴,如今却找不到目标。”
坐在他下首的金阔,赵永亮,薛禄等人都为之大汗。光凭这句话,他们就发现这位太孙在打仗的兴趣方面,一点也不逊色与那位陛下。
如果朱瞻基能猜到他们的心思,一定不会认同他们的想法。因为朱棣只是单纯的喜欢打仗,而他却是想通过打仗获得更多的好处。
如今大明对南洋的控制还是太松散了,缺少制约的力度。
薛禄笑着说道:“想要打仗还不简单,殿下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惩戒他们一番。”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不划算,通过打仗抢的东西,还没有通过贸易赚的多,何必要打仗?”
菲律宾虽然盛产金矿和铜矿,但是现在大多还没有被发现。当地的土人手里,那些黄金都相当分散,靠抢,也只能抢一些明面上的财富,还会让双方的关系恶化。
但是通过贸易,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黄金都拿出来,换他们想要的精美布料,丝绸,还有工具。
黄渊打断了两个战争狂的思路问道:“殿下,明日就能抵达北明街了,前军目前已经抵达此处,为迎接殿下做准备。孙少监已经做出了如何把这些土人诱上大明的这条船的计划,我们也该好好合计一下。”
朱瞻基笑道:“许柴佬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只需要加大对他的扶持力度就好。”
许柴佬虽然作为巨富,传授当地土人农渔工商先进技术,大兴造船、纺织、制陶、种茶诸业,但是他的力量有限,即使有这些技术,也都只是初级的加工工艺。
这一点是符合大明的利益的,因为这种初级的技术恰好是将这些土人拉上大明这条船的手段。
只有让当地的土人学会开始享受,他们才能知道大明的丝绸比土布更舒服,才能知道大明的茶叶比吕宋的茶更香,才能知道大明的瓷器比粗制乱造的陶器更精美。
朱瞻基要做的就是加大对技术输出的控制,一些先进的技术不能传授给他们,然后就是加大对许柴佬的扶持,增强他自身的武装力量。
所以,他要求孙林他们针对吕宋的实际情况,做出一份计划,争取将吕宋岛的土人们都绑上利益环节,让他们甘心情愿被大明利用,成为大明发展的基石。
这可比大明劳师动众地发动战争要划算的多。
如今世界处处都是地多人少,道路崎岖,即使发动战争,他们往山里一躲,想找他们都不容易。
西方各国对世界的占领,充满了暴力和残忍,其实这主要是他们人数太少的原因造成的。
在征服美洲的过程中,他们的人数根本不能控制当地的局势,为了安全,他们只能杀杀杀。
但是大明的人数要多的多,完全没有必要利用这种极端的手段。而且,东方的儒家文化虽然会消磨掉人的脾性,但是在统一思想,教育潜化方面,有着非常大的优势。
所以,恩威并济才是正道。
当然,这并不是说就不用使用暴力,最少在南洋这些已经认同了大明高高在上的民族面前,不需要动用暴力手段。
至于那些不服从大明统治的民族和部落,自然要从肉&体上把他们消灭。
傍晚时分,大明的舰队已经抵达了后世的林加延海湾,但是因为船队庞大,大部分船只都不能靠近海岸,只能分散开来,绵延了数十里。
天色已晚,也不能靠岸,所以朱瞻基的旗舰并没有靠岸,等待明日天亮再靠岸。
不过,一艘传令船接上了岸上迎接的许柴佬和一帮土人的部落首领,来到了朱瞻基的旗舰。
这里面,就要属今年已经五十岁的许柴佬最为激动。
许柴佬的祖籍泉州晋江深沪镇,其父在朱元璋大力打压大食商人期间趁势而起,积攒了不少家底。
但是后来朱元璋施行海禁,已经尝到了甜头的许家人舍不得放弃南洋贸易,就以许柴佬为首,直接带领一支船队以吕宋为据点,继续发展海贸。
永乐三年是许家的转折点,他因在吕宋声名远扬,颇具声望,他被郑和任命为吕宋总督。
虽然这个职位在大明的官场序列里面并不被承认,但是最起码有了一个官方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他就能无所顾忌地返回福建,并且从福建带来了更多的人和技术。
除了不能直接进行贸易,他比其他人多了无数的便利,并且因此迅速发展了起来。
在如今的吕宋,他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从大明街(马尼拉)到北明街(林加延)是吕宋岛上最大的平原地区,这里土地肥沃,水流纵横,有无数的良田。
他教会了当地的土人种植水稻,并且开发出来的良田已经能出产吃不完的粮食。
整个吕宋岛的土人都开始跟他贸易,从他这里购买各种商品。银钱他已经不缺了,他就只想能在死之前得到大明的承认。哪怕只是封他一个九品芝麻官,也比现在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督更好。
这个所谓的总督他根本就没脸往外提,跟真正的总督比起来,他这个总督更像是一个笑话。
去年年底,他就得到了消息,太孙殿下要亲自下西洋,并且将会在吕宋暂留。
得到这个消息,别提他有多兴奋了。这可不是郑和那个宦官,而是真正的龙子龙孙。
他这个小商人能够亲自接待龙子龙孙,这是他许家祖坟冒青烟了。
为此,他重新整修了大明街的家宅,等待着殿下的到来,却不防,他到吕宋的第一站,竟然是这个总共也没有多少人住的北明街。
这里不过是他设立的一个据点,为海上航行的船队服务,观测海盗。
他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在这里暂留,但是肯定要顺从殿下的意思,所以赶紧带着这里的部落首领们一起来这里迎接。
那些土人看到比城墙还要巨大的战舰只会觉得恐惧,因为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怎么能做出如此巨大的战船。
但是许柴佬的心里只有激动和自豪,因为他是一个大明人!
一众人等上了旗舰,看到如此威武严明的士兵,小腿肚子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要不是前面有人带路,他们根本不敢在这旌旗如林的船上走动。
穿过那些已经落帆的桅杆,他们终于看到了站在足有十米高的甲板上的朱瞻基。
没等内侍提醒,许柴佬就已经认出了穿着龙袍的朱瞻基,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扯着嗓子喊道:“泉州许柴佬,拜见太孙殿下!”
其他人等楞了一下,也都惊慌失措地跟着跪了下去,脑袋重重地一下一下磕在甲板上。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个许柴佬虽然人在吕宋,但是从他的表现,说明他仍然自认是个大明人。
朱瞻基回首跟李亮低声吩咐了一句,李亮也扯着嗓子喊道:“召吕宋总督许柴佬见驾,其他人等入会客室等候。”
(本来月初准备加更,但是却感冒了,头昏脑涨。先更四千字,要是好转了就再来一更。本月更新承诺不低于二十万字)
第八章 控制手段 解开心结
跟在内侍的后面,许柴佬轻一脚重一脚地登上了三层的甲板,刚一站稳脚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连人都没有看清,他再次跪了下去,颤着声音喊道:“泉州许柴佬,拜见太孙殿下。”
“不必多礼,许总督身为大明子民,于海外传扬我大明威名,乃有功我大明。且起来说话。”朱瞻基来到了他的面前,使了一个眼色,李亮就会意地上前扶着许柴佬。
因为连续磕了两次头,又都是大力跪叩,他的额头有着青紫,但是这点伤对他来说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神情,老泪纵横。
这种激动与兴奋也是大部分老百姓见到他的神情,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亲眼见到皇上,哪怕是他这个皇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许柴佬这才直起身来,看清了朱瞻基的相貌。
太孙年纪虽幼,但成熟稳重,眉骨高耸,不怒自威。一脸短髭修整的整整齐齐,虽然与大多数文臣期待的文士长须有些偏差,却更能让人感受到他逼人的气势。
如此好男儿,真不愧是我大明帝国的皇孙,以后的帝国继承人啊!
朱瞻基对许柴佬倒是有些失望,身为皇孙,他天天见的都是这个时代最拔尖的一拨人,不管是儒雅的文官,还是雄壮的武将,他都见的多了。
这个许柴佬虽然也算一方大豪,但是毕竟是商户出身,处于社会的中下阶层,在外形上就要逊色一大截。
不过他能组织起一大船队,雄霸一方,自然也不是简单地从外表上就能判断的。
朱瞻基双手一背,轻声说道:“随孤来……”
跟在朱瞻基的身后来到船头,暮色之中,吕宋的山河变成了一个深色的轮廓,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朱瞻基盯着吕宋岛的山峦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自北明街到大明街,一去两百里全是沟壑纵横的平原?”
许柴佬连忙低头禀道:“禀殿下,南北两百里,东西一百里,有泉州府加上福州府大小,全都能开垦成肥沃的水田。若精耕细作,一年可三熟,即便当地土人随意种植,也能一年两熟。”
朱瞻基前世也是农村出身,自然知道所谓的精耕细作就是多了育秧这道程序。若是单独育秧,三个多月就能收一季水稻。
但是土人大多懒惰,大部分时候就是将种子撒在田里,靠天吃饭。
即便是这样,吕宋平原这火山灰沉积的肥沃农田也能长出让他们吃不完的粮食。
朱瞻基点了点头问道:“如今吕宋岛上有多少人可有统计?”
“这……”许柴佬回道:“禀殿下,土人以部落聚居,除了大明街平原地带,山里也有不少部落,根本无法统计。就在离此不远之处,还有数千南宋时期迁移过来的百姓,他们住在山区,对小人也不搭理,只是偶尔跟小人换一些日用品。不过在大明街以北的平原地带,如今各族民众大约有二十万人,其中半数都是劳力。”
朱瞻基又问:“这半数劳力是包括女人了吧?”
“是!”
“南方苏禄国大约有多少人?”
这一次许柴佬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回道:“超过百万人!”
与后世不同,如今的菲律宾各地,不是吕宋岛上人口众多,而南部的各小岛才是主要的聚居地。
这里的小岛大多都是火山岩堆积,上面只要有平地,就是非常肥沃的土地,而且因为山不大,所以没有瘴气,非常适宜居住。
越向南,距离赤道越近,进入赤道无风带以后,也没有台风侵袭,所以那里才是土人的天堂。
而吕宋岛上毒虫甚多,台风频繁,加上瘴气四溢,所以人口根本比不上南部的小岛。
后世的西班牙入侵菲律宾,为什么以宿务为据点,而不是以吕宋为据点,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辛辛苦苦修建的房子,可能一阵风过来就倒塌了,谁愿意住这样的地方?
朱瞻基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孤知道你这几十年来在吕宋的所作所为,你做的非常好。这些年,你从福建召集了数千汉人,在吕宋岛筚路蓝缕,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也拓宽了我们汉人的生存环境,这是有大功的。”
许柴佬跪下了身子,激动地说道:“殿下能体谅小人,就是死了也不亏了。”
朱瞻基回转过身,单手扶起他,他哪里敢让朱瞻基来扶,连忙站起了身子。
朱瞻基说道:“对于有功之人,孤怎舍得你去死。孤要你好好活着,为你许家,为我大明,继续开创不朽功名。”
“小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朝廷对你的支持不够,今后自当大力扶持。你可有什么要求?”
“小人并无所求,只要殿下吩咐,刀山火海小人也绝不皱眉头。”
朱瞻基知道自己的身份太高,许柴佬心情激荡,恨不得以身报国,哪里敢跟他提条件。他向站在一边的黄渊和金阔招了招手,他们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朱瞻基介绍说道:“这两位一位是都知监大太监,负责整个舰队的贸易,一位是海军后勤守备,负责整个舰队的物资调配。以往朝廷对你的支持不够,让你只能在吕宋各族之间尽力转圜,牵扯了大部分精力。今后当由朝廷来为你解决后顾之忧,而你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要尽力收服各部落,让他们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为我大明发展贡献力量。”
许柴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有些不明白朱瞻基的话。但是他又不敢开口问,所以只能望向了黄渊二人。
黄渊身份最低,所以他开口解释道:“殿下准备将吕宋改为吕宋府,在吕宋设立官衙,卫所,水寨。而许总督对吕宋情况最为了解,自然是吕宋知府的不二人选!”
许柴佬又惊又喜,跪下说道:“可小人并非进士出身,只是粗通文墨……”
朱瞻基笑道:“无妨,一应副手,文书自然有孤安排。在吕宋设府,将吕宋纳入我大明疆域,乃是一项长期国策。让你当知府,并非是让你享福,要将岛上百万民众纳入我大明子民,这条路并不容易。黄守备,你与许总督,不,以后该称许知府了,你与他细细分说一番,待会儿由我设宴款待众人。”
黄渊笑着说道:“许知府请随我来……”
看着许柴佬有些魂不守舍地随着黄渊离去,朱瞻基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和封他的总督,并不是大明的官职序列,也就是说,这个总督是不被大明内部承认的。
哪怕他是个总督,回到了福建,见到一个县令,他依旧要参拜。
但是如果将吕宋纳入大明,设置吕宋府,那吕宋知府可就是响当当的四品官员。因为吕宋面积庞大,比大明一个布政司都大,所以这个府哪怕现在税收很低,也肯定是上府。
这个上府的知府,是名正言顺的四品官员。从一介白身到四品知府,如果是在大明境内,肯定会遭到百官反对,吏部肯定不定不会用印。
但是现在是在海外蛮夷之地,那些官员把到交趾任官都视为流放,更别说这跟大明并无陆地相连的孤岛了。
朱瞻基这次带出来了这么多的文人,目的就是想要让他们躲在海外进行一番历练,所以不怕没有地方安置他们。
等他下西洋回来,这些文人也都历练一年多了,是不是人才,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跟着黄渊来到了他的公房,许柴佬看到他的房里那几十个文书,还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就知道这个守备虽然官职不显,但是绝对是殿下重用之人。
黄渊将他请到了自己的桌前坐下,然后拿出了一叠文稿问道:“许总督,我这里有一些吕宋的调查,想先与你交流一下,看看数据是否有偏差……”
面对黄渊,许柴佬就自在的多了,不像在朱瞻基面前进退失措,有了一方大豪的气势。
“黄守备请说,鄙人知无不言。”
“自永乐五年,许总督第一次返回福建,这十年来共从福建迁移过来民众约四千五百人,过半都是青年民壮。”
许柴佬点了点头说道:“海禁之后,东番民众迁移回了泉州,漳州等地,人多地少,总要给乡民找一条活路。”
黄渊笑着说道:“我不是要跟你清算旧账,殿下对许总督的所作所为是支持的,所以不必忧虑。”
许柴佬点了点头说道:“数量差不多,不过这些年乡民成家立业,繁衍后代,又多了数百孩子。”
黄渊问道:“是否大多都是与土人妇女成婚?”
“是!”
黄渊叹了口气说道:“背井离乡,都不容易啊。”感叹了一番之后,黄渊又问道:“许总督现在名下有十二艘两千石以上大船,如今具有战斗力的民壮,加上从土人雇佣的民壮,押运,自保的民壮大约是三千人,可对?”
许柴佬最开始的势力不敢扩张,但是从获得郑和的“封官”之后,以总督的名义,将暗处的力量摆上了台面,也有威慑当地土人的意思。
所以他对朝廷知道他的实力并不惊慌,承认了下来。
黄渊又询问一番他如今控制的区域大小等问题,递给他一张纸说道:“这是殿下吩咐给你准备的物资,这些物资全部都不要银子,但是你要尽快将吕宋岛上的所有人进行登记,并且要给所有人起中文名字,还要让他们学会说大明官话而不是闽南话。”
“这如何做的到,鄙人名下会说大明官话的也不到两百人。”
黄渊笑着说道:“你先看看清单,其他问题我们稍后再谈。”
许柴佬一看到清单的第一列,五百支火枪,就彻底震惊住了……
……
……
与此同时,郑和与朱真率领右军,沿着大明南海一路西行,向着交趾的方向行进。
虽然交趾与大明接壤,但是从泉州出发,距离吕宋的距离更近一些。加上此时正是正北的信风期间,南下的船队速度更快,朱瞻基他们抵达吕宋的时候,右军才行驶到儋州海域。
郑和这些时日一直在后悔自己低估了朱瞻基的控制力,自己原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却导致了两人之间有了巨大隔阂。
他的权力就来自于皇室的信任,当缺少了信任,他的权力自然就变小了许多。原本许多可以一言决断的事情,现在都有些畏手畏脚了。
最明显的例子,如今舰队的海军总兵,第三舰队的总兵官朱真,就因为朱瞻基对他的态度,娱乐一丝提防。
这段时间,他一直喜欢跟最近备受皇上和太孙重视的中和子闲聊,这个医术出众的道长,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有着非常吸引人的魅力。
每次跟他聊天,总能让郑和觉得很舒心,一切烦恼在他这里似乎都能找到答案。
郑和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高人,更是拥有让人敬佩的济世情怀。以七十三岁的年纪,远赴万里到交趾,就是为了寻找解决瘴气的方法。
郑和也与他就宗教信仰,进行了一番探讨,可是关于这方面,中和子也没有答案。
郑和对绿绿和佛教都有深入的研究,甚至因为明朝将道教列为国教,对道教也有一些研究。
他一直在思考宗教之间之间的差异,并且对各种宗教的教义进行研究,想要寻找出一条相同的出路。
不论什么宗教,在正义、爱人、施舍、爱仇敌、禁食、祷告、光明、勿爱钱财、毋论断人、真诚无欺、听道行道等方面,都有相同之处。
在各种道德标准上,所有的宗教也都大同小异,可是为什么,这种普世,慈爱在面对不同的信仰的时候,却会变的暴力,残忍呢?
他去过很多小国家,在不同的信仰之间,似乎根本就没有和平相处的道路。
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厮杀,斗争,百年不绝。耶路撒冷几千年来征战不休,印度教派在南亚将佛教几乎灭绝。
全世界唯有大明,在强权的统治下,让佛教,儒教,道教三教合一。
但是大明只有一个,在其他地区,没有任何一个政权能够统一各方势力,甚至强权还成为宗教的打手,而不是能控制宗教。
所以郑和一直期望大明的势力能够统一世界,让所有的地区人们都能和平相处,这是他认为能够得到和平的方法。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一点小期待,从来不敢与人说。他不知道,要是让朱瞻基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一定会更加重用他。
一个国家统一世界,这是朱瞻基都不敢幻想的事情。要是现在的大明拥有后世的科技,这件事还有可能。
但是在这个时代,落后的科技拉长了空间的距离,一个国家想要统一世界,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从应天府发布一条命令到耶路撒冷,恐怕要一两年的时间。派兵过去,要是走陆路,一年都走不到,试问这样的情况,如何能有效管理。
统一世界,不过是一个梦想而已。
就像阿基米德的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
这句话从道理上来看,似乎是对的,但是实际上,根本不可能。
先不说地球在转动,也不说宇宙间根本没有支点,更不提没有这么大的杠杆。
就假如满足所有的条件,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长杠杆,并且找到了合适的支点,阿基米德就能举起地球吗?
假如阿基米德真能将地球举起一毫米,他的手握杠杆的一端在宇宙空间里就需移动一个大圆弧,这个弧的长度大约是1x10(17)km。
也就是说,阿基米德如果要把地球举起一毫米,如果阿基米德举起的速度是每秒一米,那么根据方程式来计算,大约需要三亿万年!
可见阿基米德即使是用一辈子的时间接着杠杆,也不能把地球举起像极细头发丝那样细的一段距离。
在当今的条件下想要统一世界,也只是这样的一个美梦。
因为不论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满足不了管理的条件。
所以朱瞻基会想着要分封,然后只是占领地盘,发展人口,而不是建立完善的管理体制。
不过,中和子对郑和的心思倒是非常赞赏,因为他们都是怀着济世之心的人。
他们重视的是道,而不是具体的措施或者说方法。
当他们来到了交趾,英国公张辅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亲自从升龙府来到了海边鸿基煤矿这里迎接他们。
这个绵延几百里的巨型煤矿依旧被叫做鸿基煤矿,并且是朱瞻基亲自命名的。
在这个时代来说,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名字触犯到帝王的名讳,都要改名。科考的时候,即使写到君王名字的字,也必须要增加一笔或者是减少一笔。
但是朱瞻基才不管这些,还故意表示愿意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以便名垂千古。
朱棣对朱瞻基的这点小怪癖并没有在意,只认为他是在胡闹。对他将这个煤矿起名叫鸿基煤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顺了他的意思。
这个煤矿虽然大,但是交趾地处南方,煤炭的用处并不多。
现在最多的是广州府的船过来拉煤,因为广州府的小商贩比较多,用煤炉来摆摊,比用木柴方便。
但是,如今工部根据太孙提供的情报,在儋州昌江发现了一座储量丰富,品味绝高的铁矿。
虽然目前还在道路平整时期,但是鸿基煤矿这里已经开始建窑炼焦,储存了大量的焦炭,准备运到儋州去。
这个铁矿就是被誉为亚洲最大富矿的石碌铁矿。
华夏虽然地大物博,但是铁矿的储量却不高,铁矿的品位更是低的可怜。
以大冶铁矿为例,平均品位只有百分之四十多,而马鞍山铁矿,品位只有百分之三十六。
可是石碌铁矿最低品位都有百分之四十几,平均百分之五十五左右,最高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九。
如此一座铁矿,当然是让朱棣喜不自抑,命令工部日夜开工,修建一条一直通到海边的水泥路。
当这条路修好的时候,就是鸿基煤矿的煤大量运到儋州的时候。
也因为石见银矿,儋州铁矿的连续发现,朱棣现在对“麦哲伦”的地图再没有一点怀疑。
这次朱瞻基下西洋,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去寻找在南洲(澳大利亚)南端的两座巨型金矿。
张辅对朱瞻基未能亲自到交趾来并无遗憾,因为朱瞻基去的时候不经过交趾,回来的时候也会经过。
而且他们之间时常通信,并没有断了联系。
他前来鸿基煤矿迎接众人,其实主要是迎接中和子。对这个深受朱棣重视,并且一心想要解决瘴气祸患的高人,张辅半丝不敢怠慢。
因为交趾如今的反叛几乎已经全部被扑灭,社会趋于稳定。如今阻碍交趾发展的最大障碍,就是山林里防不胜防的瘴气。
如果中和子能够解决这个祸患,让张辅将他供起来都愿意。
而中和子抵达交趾以后也不愿歇息,只是调整了两天,就带着张辅安排的四百士兵,进入了大山之中。
郑和与张辅也是老朋友了,在靖难之时,比张辅只大四岁的郑和与他虽然私交不多,但是相互之间都颇为敬重对方。
如今船队有不少物资要装卸,郑和也会在交趾待几天,两人趁着这个时间,又难免举杯相庆,叙旧契阔。
郑和知道张辅与朱瞻基的关系密切,想要让张辅代为转圜一番,却又不愿意暴露自己惹恼了朱瞻基,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可惜的是,张辅如今意气风发,加上事务繁忙,一直到郑和离开,都没有看出郑和的异样。
从交趾离开之时,站在巨大的舰艏,吹拂着温暖的海风,郑和也终于想开了,抛却了这份失意。
我一心为大明,一心为朱氏皇朝。哪怕现在殿下对我有些懊恼,但是只要我用心办事,终究能够让殿下明白我的这份忠诚。
现在,该是我好好表现的时候,何苦为了这些许心结,如此自惭呢?
第九章 手段与目的
在应天府还是寒冷的冬季,但是在吕宋,却能在海滩上享受温暖的阳光。
椰子,香蕉,芒果,这些热带水果受到了大明士兵们的热情追捧。
因为士兵们的需求量太大,这里储存的香蕉和芒果都不够,许柴佬还特意安排了几艘船,回到大明街那里将那里准备的水果运过来。
自从知道这次有十万大军下西洋,许柴佬就让人砍伐了无数的香蕉,捂熟之后等待着大军的到来。
别的方面,吕宋都不能满足十万大军的需求,但是水果方面,却能管够。
谁知道这次大军竟然还分成了两个舰队,只有差不多六万人到了吕宋,所以水果是绰绰有余了。
他不明白,太孙殿下为何抵达这里就不走了,反而让人将他的大帐安札在了沙滩上,享受这里的阳光和海滩。
而以他看来,这里的海滩并不漂亮,沙滩的灰色的,沙子还粗糙。
但是太孙似乎喜欢上了这里,还让人将海滩圈起来了一片,给他的妃子们玩水。
也许,这跟前几天进入山区的一队士兵有关,太孙似乎是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他很想跟那个看起来很温和儒雅的黄守备打听一下太孙的意思,却又不敢。若是让太孙殿下知道自己窥测圣意,自己这个知府恐怕还没有坐上,就要被砍头了。
太孙既然不走了,那自己也就只能在这里候着。
朱瞻基在这里不走了,最烦恼的不是别人,而是数十个宗室成员。
他们原本以为到了吕宋,就能享受这里的异域风情,但是现在却停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海湾里,想玩都没有地方去玩。
靖江王府分支出去的奉国将军朱佐敏,原本还想带着侍卫去游览一下异国风情,但是一过河,就遇到了一条五六米长的大蟒蛇。
虽然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将那条大蟒蛇打死,但是这么大的蟒蛇,让所有人吓的再也不敢乱窜。
有些胆子小的,甚至直接又回到了船上去住,再不敢下船一步。
朱瞻基却一点也不在意,让人将大帐支在了沙滩边,每日忙完了公务,就喜欢赤脚在沙滩上走来走去。
那些宗室大多也都带了一个妻妾,两个侍女,朱瞻基让人将沙滩围了一片,她们也能尽情享受在沙滩上游玩的乐趣。
这些女人的年纪都不大,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几天下来,也都敢脱去鞋子,穿着单衣,在半人深的海里游玩了。
在大明,她们是根本不敢想象这样的场景。
朱瞻基除了第一天抵达海滩,接见了当地的土人首领们,后来便不再搭理他们。不过,他几乎每日都会叫来许柴佬跟他畅谈一番。
从教会这些土人种田,到教会他们说大明官话,包括如何利用贸易,将他们口袋里的金子全部哄出来。
吕宋当地银子几乎没有,只有金子。当然,还有数不尽的铜矿。
这一日,又谈到了如何利用贸易,让土人心甘情愿拿出金子,并且引诱他们继续派人去挖金矿的时候,许柴佬忍不住侧面说道:“殿下,既然如此重视贸易,为何不移驾到大明街,微臣已经让人统治了各大部落,就等着船队到了用金子来换货物啊!”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且再等两天,我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不过,听了许柴佬的话,朱瞻基也传令了下去。让与吕宋进行贸易的几艘商船,在五艘军舰的保护下,先前往大明街。
许柴佬想要回去主持大局,但是更想留在太孙殿下面前伺候,所以也只是让自己的子侄们先岁船队返回大明街。
朱瞻基在这里一直待了七天,派出去的勘探队终于回来了。
许柴佬也知道太孙殿下在这里停留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勘探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
当他们返回的第一时间,他就迎了过去。充当向导的他的三儿子许向林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激动地说道:“阿爹,金矿……有大金矿……”
是的,朱瞻基留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里的金矿,碧瑶金矿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内,都是菲律宾的最大产金地。这里不仅仅是一座金矿,光是储量达到十吨以上的金矿,就有七座。
而且,这里不是沙金,而是岩金,更有利于开采和提炼。
只是这次勘探队出面,暂时只发现了四处。即便是四处,也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惊喜了。
再次进入朱瞻基的大帐,朱瞻基笑问:“知道孤为何留在此地了吗?”
许柴佬更是觉得这个殿下高深莫测了,但是发现了四座金矿,他更多的也是惊喜。“殿下早知此地有金矿?”
朱瞻基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保留了上位者的神秘。“这几处金矿虽然诱人,但是有我给你的五百支火枪,有信心保住吧?”
“当然,殿下!”
“不仅仅要保住,我还要你像北明山铜矿一样,利用当地的土人来开发金矿,哪怕为此要给他们一大笔费用。”
虽然身在南洋,但是许柴佬对大明在北方漠北的草原腹地发现了一座超级铜矿也有所耳闻。
据说那座铜矿的矿工,大部分都是朵颜三卫和鞑靼人,他们现在充当了大明的苦力,帮着大明挖出了无数的黄金和铜。
然后通过八百里的水泥路,这些金子和铜矿石又被运到了开平前屯卫。在那里,草原上原来的勇士也都变成了煤矿工,帮大明挖煤,然后熔炼出无数的黄铜。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大明将一部分利益让给了当地的土人,但是用这种手段,大明却把原来的敌人,变成了苦力。
许柴佬虽然听说过这些,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操作手段,他抱拳说道:“殿下,微臣虽是经商出身,但是却没有进行过如此运作,并不知内部环节。”
朱瞻基笑道:“不用担心,这一切都由黄守备告知你,我这次带了好几本北明山铜矿的内部方略手本,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不过,这本手册你只能在船上阅览,并且由黄守备为你讲解。切记,所有方略严禁外传,不仅仅是针对外族,就连你自己的子女,也不得让他们知晓。”
许柴佬连忙跪下说道:“微臣一定将它带进棺材去!”
朱瞻基笑道:“那倒不用,你的子侄们股也会替你考察,若是有得用之人,孤也不吝嘉赏。”
北明山的工作方略,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阴谋,只了解一部分,是不能窥清全貌的。
因为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这种事情看起来无害,可是造成的影响却远远大于一个阴谋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影响。
现在大明的布局还没有全部完成,朱瞻基也没有登上帝位。所以即便是他的大部分下属,都还不能完全了解北明山铜矿的开发,有多么大的威力。
大部分人只看到了开发铜矿给大明,给朵颜三卫,给鞑靼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却根本没有考虑到,通过利益的诱惑,大明已经改变了他们这些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性。
更主要的是,这种相互之间的交流,也影响到了他们的思想和文化,更会慢慢让他们离不开对大明的依靠。
包括目前驻守在北明山的郑亨,他都不知道整个计划的全貌。因为在漠北,还有许多人,同样在为这个计划服务。
但是许柴佬不一样,因为他实际上已经融入了吕宋的整个生态环境。大明要做任何事,都离不开他的支持和布置,而其他人可以提供的帮助有限。
所以除了朱棣,朱瞻基,负责整个计划汇总的孙林,还有负责将这些计划通过各种方式套用在其他方面的黄渊,许柴佬是第五个看到完整计划的人。
这种后世的政治侵略,经济侵略,文化侵略,加在一起的手段,在这个时代的威力一点也不逊色于后世。
不看到全部计划,这个时代的人就犹如盲人摸象,只会认知到自己摸到的部位。
会有人说大象像柱子,有人说像门板,有人说像绳子。但是看到了全貌,会登时明白,愿挨大象是这个样子啊!
朱瞻基从来不会怀疑古人的智慧,他们比后人唯一差的地方只在于见识的积累。
在智慧和手段上,除非是后世惊才绝艳之人,大部分后人要比朱瞻基接触到的人更愚蠢。
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人,才是这个时代拔尖的一拨人。
就以许柴佬为例,他虽然在朱瞻基面前自称小人,微臣,动不动就跪。
但是他能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外人,成为吕宋岛的首富。他的手底下有十二条两千石以上的大海船,四五千人听令,随时能抽出三千人的武装部队。
他能在南洋的几个国家,几个民族之间趁势而起,做到一方大豪,这样的人,在后世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这样的人,真的就愚蠢吗?卑微吗?
所以,在大明没有完成布局之前,朱瞻基只敢把计划拆开布置给下属,让他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掌握的那一部分。
如果有不能值得信任的人看到了完整的计划,知道了所有布置的前因后果,达到的目的。
他们就能了解到从政治到经济,从思想到文化的对异族的征服手段。这种全面了解后的触类旁通,以及思路的拓展,都会额外造就不必要的麻烦。
朱瞻基可不想培养出一个大明的敌人。
许柴佬最少在短期之内,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他也必须完全掌握所有手段的原因和目的,只有这样,他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才不会出现偏差。
比如开发金矿的目的不是为了剥削土人,而是要让他们成为大明的苦力。即使他们从大明的手里赚到了一些金子,但是为了美食,为了茶叶,为了铁锅,为了瓷器,他们又会把这些金子花到购买大明的商品上面。
真要是完全的剥削,他们一个个累的半死,也赚不到金子,就会产生不满,就会跟大明作对,也没钱来买大明的商品。
那大明的商品就缺少了一部分客户,更会因为战争耗费巨大的经费。
通过沟通和交流,大明还可以给这些心向大明的熟番一条看似光明的上升通道,让他们自发地接受大明的文化。
如果许柴佬不能理解这些,为了更多的金子剥削这些土人,造成的后果也不是朱瞻基愿意看到的。
毕竟如今的南洋就是大明的后花园,绝大多数人都心向大明,而不是想要跟大明作对。
现在的人,对国家的概念还非常模糊,他们只知道想要过好日子,就要跟大明走的近。
就以苏禄国为例,他们已经数次上书,想要归附大明。只是朱棣和那些文臣们嫌他们太远,更是负累,不愿意搭理他们。
朱瞻基也不想把他们纳入大明,只想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廉价劳动力,商品的倾销地。
当天晚上,许柴佬就在黄渊的卧室,听黄渊和孙林给他好好上了一堂政治课,经济课,思想课,文化课。
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一件看似简单的计划背后,隐藏了这么多的谋划和目的。
而且几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最后却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
他也知道了,什么是读书人的力量,这比他手中的刀枪力量更加有力。
因为刀枪只能消灭**,但是这种力量却能改变思想。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这种新知识的冲击,但是他已经知道,今后的自己将会跟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也真正从一个草莽英雄,过渡到了一个庙堂之人。
难怪太孙要求他不能将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知道,他怀疑自己的子侄们,根本达不到掌握这些能力的境界。
还是要多读书啊!
对这个年轻的太孙,他完全没有了一点看不起的心思,变的更加崇拜了起来!
第二日,舰队缓缓,向着南方行进。
金矿暂时还管不上,即使有其他人知道也没关系,就连许柴佬也不相信有谁敢跟他争夺这些金矿。
朱瞻基看到许柴佬如痴如醉地跟孙林和黄渊学习这些理论,跟他介绍每个计划实施的原因,条件,想要达到的结果,他也很为满意。
如此看来,暂时不用想着更换这里的领导人了。
他也不怕许柴佬泄露秘密,既然将这种核心战略手段都教给了他,自然也会派人监管着他。
一日夜之后,船队进入了后世的马尼拉海湾的海岬,这个时候当然没有马尼拉这个城市,只有灵牙渊,岷伦洛和苏洛等几个小镇。
岷伦洛就是大明街,只不过,汉人称之为大明街,当地的土人称之为岷伦洛。洛在当地的土语里面就是街市的意思,岷伦则是明人的音译。
快要到岸了,许柴佬也停下了学习,充当了朱瞻基的向导。
当巨舰停在了后世巴石河入海口处专门搭建的一个木制栈桥旁边,在码头上,已经跪满了当地的民众。
不过,朱瞻基对眼前的一切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能够看到一个城市,但是这里除了一片码头区,整个大明街跟一个小镇一般大小。
不过因为这里是整个吕宋岛的贸易中心,所以码头区这里的小船倒是有不少,在高高的旗舰上,也能看到这里的人口不少。
“请殿下为此地赐名……”
朱瞻基没有什么起名的天赋,他摆了摆手说道:“大明街与国号相冲,连明州都改名叫宁波了,这里就叫吕宋府吧!”
“谢殿下正名!”
当朱瞻基踏上这里的土地,上万各种肤色的民众,口呼万岁,齐身跪拜了下去。
对于这种场景,朱瞻基已经习惯了。但是不习惯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不少人,竟然光着身子,跪拜下去,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屁股就翘了起来。
朱瞻基倒还好,知道这里的人穷,天气热,许多土人都不习惯穿衣服。
不要说现在,就是五百年后的二十世纪初期,这里的士兵们都还一个个光屁股,只用椰子壳挡住前面,还被拍照留了下来。
美国人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取这里之后,强令所有人必须要穿衣服才改变了这一状态。
这倒也不是他们不喜欢穿衣服,实在是穷啊!
房子他们不喜欢盖,反正台风来了就吹倒了。
土地他们不喜欢种,反正每年随便撒点种子就饿不死了。
衣服只给女人穿,老婆不能给别人看,自己就无所谓了。
这就是大部分南洋土人的生活习惯。
要不然,华人怎么能以少数民族,成为当地的经济霸主,控制了他们的经济。
不管是吕宋,爪哇,暹罗,大马,那个国家的经济不是控制在勤劳的华人手里!
但是礼部的人就不依了,让士兵们将这一个个瘦小如候的土人赶出去。他们倒还无所谓,但是后面还有那些女眷啊!
朱瞻基看了看许柴佬有些尴尬的脸,笑着说道:“既然这些土人连衣服都没得穿,就把赏赐里面加上给每个来的土人三尺棉布,挡住不雅之物。”
众人轰然大笑了起来。
朱瞻基这个太孙到了这里,当然也要对这里的华裔表示一下。原本备下的是给每个华裔两斤盐,一斤糖,半斤茶。
现在加上给这几千土人每人三尺布,也没多少东西。
朱瞻基的命令通过传令太监的话传了下去,一个个又都跪拜了下去。
(五千字加更,写的头昏脑涨,懒得为一千字凑字数了。这章补欠的月票加更,还有几章打赏加更,我慢慢还……)
第十章 囚禁
许宅就在河的北岸,是这里最奢华的房子,用青石垒砌,修建的如同一个城堡,还从主河道挖掘出了一条护城河,易守难攻。
进入城门,许氏族人包括女眷一个个都跪迎在外城的校场,纷纷三叩首大礼相迎。
如此程序早就有了先期的抵达礼部官员安排,就连朱瞻基赏赐给所有人的礼物,也都是早早备好。
仪式完毕,朱瞻基被事先抵达的内侍们带进了内城,这里也是许氏族人的聚居地。
不过朱瞻基并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而是被安排进了一栋新建的木楼。
木楼并不大,只有三间两层,但是图纸是工部提供,按照朱瞻基的喜好建成。这栋木楼位于花园之中,与主宅分开。方便内侍和护卫们防护。
内侍一番忙碌,终于安顿了下来。
而当天晚上,吕宋各界人士汇聚一堂,用最隆重的手段,庆祝朱瞻基的二十岁生日,按照后世来说,他才十九岁,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是二十周岁的生日。
吕宋各界可没有什么文物,古董拜寿,他们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用黄金铸就一个个寿星,寿桃,金刀,金剑,甚至是太上老君像来当做贺礼。
而更多的,却是直接进献金条。
一场生日宴下来,朱瞻基收到的黄金就有几万两,这些土人部落为了得到大明的支持,这次一个个都不惜成本,只想哄得朱瞻基开心。
也许,这一辈子,他们只有这一次能幸运见到大明的太孙,以后的大明皇帝。
当喧嚣过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小楼里,他的嫔妃们也都各出机枢,为朱瞻基献上了寿礼。
因为地方有限,这一夜,朱瞻基也将几女弄到了一张床上,几女虽然害羞却也不愿意放弃这个争宠的机会,彻底放飞了自我,也让朱瞻基享尽艳福。
不过第二日,朱瞻基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舰队会在吕宋待五天,朱瞻基会依次会见吕宋各部落的首领。
针对每个部落不同的情况,要做出不同的应对措施,并且有限度地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
为以种田为生的部落提供镰刀,犁耙;为以淘金为主的部落提供筛网,提供铁镐;为以打渔为生的部落提供渔网等等。
将所有的部落都笼络在大明的光辉之下,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更需要拿出实际的利益。
当然,也需要这些部落对大明能有所贡献,比如吕宋平原这千万亩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的水田,以后就能给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
那些小部落也会将他们辛辛苦苦筛选出来的黄金,跟大明交换各种生活物资。
而外交团队,贸易团队,都会按照预先的计划,与吕宋岛上的各部落进行关于朝贡和贸易方面的谈判。
当然,这个时候,也是咨情司,锦衣卫,包括幼军的测绘团队出动的时候。
除此之外,就是正式任命许柴佬为吕宋府知府,总管吕宋民政和军政事务。
大明暂时不会向吕宋驻军,只会先安排一个辅助团队到这里,帮助许柴佬稳定局势。
如果有人不听话,当朱瞻基他们的舰队返回的时候,自然会帮许柴佬解决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只有朱瞻基反倒是没有了什么事。因为他只需要掌握大方向,各种琐碎的事务,根本到不了他面前来。
要是什么事都要他这个太孙操心,那这些下属还留着有什么用?
吕宋岛上现在根本没有大型政权,许柴佬在吕宋当总督本来就没有遭遇强烈反对,那些土人还认为他的存在给当地人带来了好生活。
所以不管是在南方咄咄逼人的米沙鄢人,还是他加禄人,他们都以能够加入大明为荣,而不是强烈反对。
虽然绿教现在已经扩展到了这里,但是现在绿绿更主要是控制思想,根本没有国家的概念。
在吕宋岛南部的那些土人,虽然逐渐信仰了绿绿,但是他们更认同大明的统治。
在这样的环境下,朱瞻基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总不能所有人兴致冲冲地跪在他的面前,他还要打要杀吧。
后勤团队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他们以两个铜子一个椰子的代价,开始大量收购成熟的椰子,几天下来,光是在吕宋府这里,就收购了超过三十万个椰子。
这还是因为通知的晚了,要不然,三百万个也能收购到。
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大明舰队收购椰子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等到舰队抵达苏禄国,那个时候就会有天量的椰子供应。
椰子在口感上不如香蕉和芒果,但是有一点是芒果和香蕉比不上的,那就是储存期。
青皮老椰子的储存期,基本都在一个月左右。因为椰子是很好的水分储存和食物储存来源,椰子外壳很厚,防止水分蒸发。
有的椰子成熟了掉在地上,落入海中漂浮了两年还能保持完好!
相比十天左右就要更换的清水,椰子的保质期远超所有的水果和净水。
十万人的舰队,粮食的供应并不是难题,因为一艘宝船就能运两千吨的稻米有几十艘宝船,粮食问题从来不要担心。
淡水才是在海上真正制约航线的重要物资。
大明的舰队需要蒸米饭,需要泡豆芽,还包括用木槽在海上种植蔬菜,这些都需要净水。
而即便是用木桶来盛放净水,一般净水的保质期也就十天左右,过了半个月,净水就会长出绿苔,水质**。
东方没有西方那种用啤酒代替净水的习惯,因为东方从来没有酿造啤酒的习惯。何况,即使是啤酒,保质期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如今收购大量的椰子,就能大大降低净水的需求量,不需要每到一个港口,第一时间就必须要寻找净水。
朱瞻基现在储存椰子,也是为了去勘探澳大利亚做准备。
船队到了旧港,就不会再有风向的便利,越向南,甚至还要逆风航行。
在这样的条件下,船队航期谁也不能确定,所以不管是净水,还是椰子,都必须要准备充足。
两个铜子一个椰子,这个价格可以说一点也不高。但是对当地的这些土人来说,椰子到处长的都是,根本没有成本。
用小船拉一船过来,就是几千个,能够换几匹布,能够换几口锅,这可无本生意。
吕宋府这个小镇因为大明舰队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除了各种贸易,也带动了当地的第三产业发展。
如今的大明士兵与后世的美国大兵们是一个德行,这些士兵们大都目不识丁,因为没饭吃,或者就是身为军户,一出生就注定了是当兵的命运。
他们的人生没有太多的追求,在为国效命的过程中,他们只会追求吃喝玩乐。
舰队上除了朱瞻基与一帮宗室,其他人都是不能携带女眷的。就连薛禄这样的大将,在航行途中也只能憋着。
但是薛禄这样的大将从来不用担心女人的问题,因为大明舰队每到一地,都会有土人贡献女子。
如今的大明人是上等人,即便是占了便宜就走,给他们的女人留了种,他们都会精心养大。因为在他们看来,大明人留下的种就要高贵一些,聪明一些。
大将们不愁女人,但是这些小兵们就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了,每到一地,也不可能有数万女人供他们挑选。
但是他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在前几次的下西洋过程中,大明舰队每到一地,都会带动当地的第三产业发展。
所以当大明舰队抵达的时候,就在距离码头不远处,就有数百间木板搭建的简易窝棚,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女子,可以满足大明士兵的需要。
并且这还形成了一个产业,有许多南洋商人遇到这个时候,就会用海船载着这些女人跟在大明舰队的后面做生意。
吕宋还少一些,据说在旧港和麻喇迦,这样的女人足有数千。并且不仅仅是南洋土人,还有西洋女人,东瀛女人,印度女人,不管是想要什么样的,都能满足要求。
对于这种事,朱瞻基是懒得管的,任何事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简单粗暴的反对,只会让局势恶化。
不过,如今大明士兵的俸禄不是直接发放了,而是直接发到发展银行的账户里,这就导致了士兵们的手里并没有银子。
为了这件事,朱瞻基与一众将领还又专门开了一个会议,随后通过运金银回大明的船传令回去,将只会把一半俸禄发进账户里,另一半发放到他们的手里。
舰队不缺现银,不管在哪里进行贸易,都会换来大量的金银。何况,即使现银不够,那些布料,那些白糖,那些茶叶,都是硬通货。
可即便是当地土人如此热心服务,还是出事了,而且这次又是朱贵。
与以往的四次下西洋不同,这次下西洋,不仅人数是以往的四倍,还多了几艘船的朱家宗室子弟。
为了让他们在途中不闹,朱棣也允许他们都携带上一位妃子,两个侍女。
但是这些人都是锦衣玉食之中长大的,何时尝过这样在海上,就只有几间舱房,如同圈禁的生活。
麻将和扑克虽然吸引了大部分宗室,管他们在船上赌的天昏地暗,朱瞻基也很少去搭理他们。
到了吕宋,当地土人女子又瘦又黑,大多数宗室并无色心。对于朱贵这个色出一定境界的色魔来说,他也不挑剔,开心了享受了土人进献的女子。
但是这远远满足不了他。
年前因为虐杀女子,引发了一场官司。那女子夫家乃是应天府的一户教授,并不惧怕无权无势的一个亲王世子,将他告到了朱棣面前。
朱棣只是圈禁了他一个月,让他过年都在小院里度过。他不仅没有悔恨之心,却让他的心里有一股邪火发泄不出去。
在他想来,自己是龙子龙孙,对方不过是一介平民,自己却要为对方受苦一个月,实在可恨。
但是受了这个挫折,朱瞻基对他不冷不热,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
来到吕宋以后,当地的华人女子并不多,他也不敢随意招惹,因为能够被带出来的华人女子,肯定都是在当地有一些势力的大家族。
在土人女子满足不了他的兽欲之后,他被那些鸡寨的异国女人给吸引住了。
不管是肤白金发的西域女子,还是丰满的天竺女人,都比大明女人更丰满,更诱惑。
这几日,他就留恋鸡寨,看到合心意的女人就插队进去享受一番。
这费用低的可怜,他也没有想过赖账,跟在他身后的内侍,自然会帮他付账。
朱贵身为辽王世子,自小娇生惯养,这身体自然是不好的。
不要说跟这些身体强壮的士兵们相比,就是一般人他也比不上。
偏偏这鸡寨之中有个来自波斯的女子,自小被当作奴隶发卖,可谓是历经千男,已经把这种生活当作享受。
当朱贵在她身上三下五去二就结束了整个过程,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讥笑。
双方语言不通,她并不知道这位是大明的亲王世子,也不知道,因为这丝讥笑,惹恼了本就有些懊恼的朱贵。
朱贵就起身拔出了长剑,只是一刺,一条生命就此了结。
当这件事被闹起来之后,这里的老板才知道惹到的是大明亲王世子,只能自认倒霉。
但是孙林本来就知道朱瞻基对朱贵不满,一心想要找茬,所以这个消息很快就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走,跟我去会会这个朱贵,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这个时候的朱瞻基心里是比较兴奋的,他本来就想找朱贵的麻烦,现在对方主动送上一个把柄,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虽然身为侄儿,他不可能杀了朱贵,但是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朱瞻基有的是办法。
吕宋府并不大,朱瞻基来到江边码头,朱贵一行也在一队羽林卫的护卫下,渡江而来,在码头恰好遇上。
那朱贵衣衫不整,却依旧趾高气昂,见到朱瞻基也只是随手长揖道:“不曾想杀了一个贱妾,却还惊动了瞻基。”
朱瞻基轻声叹道:“她只是一条命,却不知你又有几条命?”没等他反应过来,朱瞻基又大声说道:“将辽王世子拿下!”
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羽林卫直接将他双手反缚,押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辽王长史严长民惊慌失措之下,一下子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殿下,世子可是你的族叔,岂可因一异国贱女,伤了叔侄之情啊!”
那朱贵还想反抗,但是面对两个强壮的羽林卫,他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朱瞻基,你想干什么!我堂堂辽王世子,岂可如此反缚?”
朱瞻基叹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出发之前,众人在太庙,祖宗面前誓言可还记得?”
朱贵没有想到朱瞻基这个时候会问起这个,迟疑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出使之举,乃代表大明国体,不可……亵渎,不就是要听你的话嘛!”
朱瞻基忍不住笑道:“你倒还理直气壮,既然如此,那违背我的命令,又当如何处置?”
他大声叫道:“我是你族叔!”
“我跟你谈规矩,你跟我谈关系。好,就算跟你谈关系,身为我族叔,我不能越过家法来处置你,但是我可以不要你,将你留在这吕宋,待我回返之日,再将你带回京城。召各亲王世子,郡王见驾。将辽王世子押入许宅。”
朱贵还不忿被押着示众,嘴里威胁着押送他的羽林卫。但是羽林卫是朱瞻基的亲卫,可不是他辽王府的护卫。
何况,如今的辽王府早就被朱棣削的只剩下了三百军校厨役,早就没有人怕辽王府。
回返途中,解缙匆忙地跑了过来,看着一队卫士押着朱贵,他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朱瞻基的面前问道:“殿下想要如何处置他?辽王府虽不得陛下之喜,但是殿下身为晚辈,应注意此事对自身的名誉影响。”
朱瞻基笑问:“解师认为该如何处置?”
解缙沉吟了一下说道:“可将他押送回京,让陛下处置。”
朱瞻基哈哈笑道:“只是为了他就派几艘船回返,不划算。我身为侄儿,不能处置他。那就先把他留在吕宋,待回返时,再带他回京。”
解缙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将他留在吕宋,无人可制,岂不是给许知府添麻烦?”
“若我派人将他囚禁独室,不得放出呢?”
解缙楞了一下,大为意动地说道:“独室不妥,那是重犯之待。可单独建一小院,不得外出。如此也不算以下犯上。”
朱瞻基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去与许知府分说,辽王长史,他的侍女等人都不得与他同居,就关他一个人在小院里等舰队回返。”
将一个人关起来,旁人不得探视,守卫也不理他。朱瞻基怀疑,不要一年的时间,他恐怕就要疯了。
不管是忍受不了自杀,还是疯了,这都无关朱瞻基的事。
因为朱瞻基还是好生对待他,没有少了他的吃喝啊!
当众亲王世子,郡王们都来到了朱瞻基的小楼前面,这里已经被清场,就连许家的人也都不敢露面,怕掺和进了皇家事务。
而这些宗室,虽然对朱瞻基的行为觉得有些不以为然,认为小题大做。
当然他们对朱贵的行为更是瞧不起。
一个堂堂的辽王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去找那千人骑的几女吗?
更别说只是因为对方嘲笑他无能,就拔剑相向。
所以他们对于朱瞻基的处置也没有意见,不就是留在吕宋,等他们回来嘛!
他们根本不清楚,等与等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种等待,会把人逼疯的。
所以对朱瞻基的处置方案,没有一个人反对,甚至还有人根本不想随着船队去冒险,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犯点事,然后就不用走了。
但是这样的事总归不体面,也没有人想要冒着得罪朱瞻基这个太孙的风险。毕竟他以后是皇上,现在得罪了他,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朱贵被关在许宅后院的一个小花园里,当天还有他的侍妾与内侍在一边服侍。
他的心里还有些不忿,嘴里骂着朱瞻基。“待我回到应天府,一定要告到宗人府去。一个侄子,还管到叔叔面前了!”
两天后,大队人马都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吕宋府。
而就在所有人离开之后,朱贵的侍妾和两个侍女,两个内侍被许家女眷请进了后院与他们一起生活。
他的王府长史严长民却被许柴佬请到了府衙,拿出了朱瞻基的手令,命他担任吕宋府的文书,从这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到朱贵。
朱贵本来还在幻想着等朱瞻基一走,这里再也没有人敢管他,他又可以作威作福的时候。
几个异族的壮汉进入了屋内,将他的嘴巴堵住,人也绑了起来,用一根竹竿,穿进了他的手臂,就把他抬离了房间。
被人像猪一样的抬着,但是他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叫闹了。他仪仗的是自己身为大明的亲王世子。
但是现在这几个人明显不是大明人,他根本不敢反抗,生怕对方一刀就把他宰了。
他知道这一切离不开朱瞻基和许柴佬的指使,心里恨他们入骨。
就这样被几个人抬到了一条小船上,然后船就开始划动了起来。
躺在船舱里,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片天,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运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他真的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黑了,小船才在一个海边的院落停了下来。
几个土人解开了绑他的绳索,让他自己走向了小院。但是那里如同一个鬼门关一样,他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是大明的王子,我可以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
但是,几个土人却听不懂他的话,只知道执行命令,将他送进了这个小院,然后就把门锁了住。
从今往后,他们每天除了送一次水,送一次饭,就不能进入小院。只需要盯着不要让人跑了,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而朱贵哭了半晌,才畏畏缩缩地走向了三间主房。里面除了一间房里有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又回到院子里,奋力趴到了墙头上,只见外面是茫茫的大海。
一杆长矛突然刺了过来,他啊了一声,摔下了墙头。他脚踝疼痛难忍,哭叫道:“我的脚折了,快来人啊!”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一瘸一拐地进了房内,这里连一盏灯都没有,趴在床上,他痛哭了起来。
他是一国王子啊,怎么就落到如此地步!
第十一章 各国
自吕宋府出发,越是向南,信风的影响就越弱。舰队所有的船帆全部打开,但是微弱的季风只能推动船只缓慢的前行。
在没有动力的年代,完全依靠风力行进,赤道两边五度以内简直就是帆船的禁行区。
可惜的是如今蒸汽机的技术还在试验阶段,不能应用到日常生活中,所以也就只能忍受这缓慢的航速。
除了风力的影响,赤道无风带因为气温高,地面气压降低,产生赤道低压带。由副热带高压向赤道低压辐合的信风,加强空气垂直运动,但此上升气流地面不感觉有风。
在它控制下的天气特点是气压低、湿度大、多云、多雷暴,是海上航行要避开的区域。
朱瞻基对这种气候特征有着充分的认识,甚至可以说,整个船队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
前两世,他当了几十年的船长,对全世界的气候特征,季风影响,洋流状况都有着非常清楚的了解。
特别是他在担任打捞船的船长以后,手里搜集了全世界每一个海洋区域的洋流和气候影响。
但是,他的这种了解并不能直接转化成命令,一切都还需要听从如今这个时代最熟悉当地海情的向导的引导。
朱瞻基密切关注每一个航行指令,他不需要亲自下命令,他只需要在一些时候,纠正一些小错误就好了。
他们这些向导虽然不如朱瞻基对全世界的海洋情况了解,但是在区域位置,他们的了解并不比朱瞻基少,甚至更清楚。
比如菲律宾地区的暗礁,航海线路,朱瞻基肯定没有他们了解的仔细。
在掌握了新式的地图测绘之后,船队上的每个羽林卫学出来的士兵,都绘出了标准比例尺寸的海图。
三日之后,船队终于穿出了米沙鄢群岛西部的暗礁区。这里是吕宋岛南部与巴拉望群岛之间最复杂的航海线,没有向导的引路,就连朱瞻基也不了解暗礁的分部情况。
可是,进入苏禄海以后,舰队的情绪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因为进入赤道低气压区以后,许多士兵的身体都出现了不适应的情况。
士兵们的身体因为强壮,生病的很少,但是那些文官,女眷,还有宗室们,一下子就病倒了数百。
炎热的气候让许多人都忍受不了,这也让五国的王子们忧心忡忡,生怕朱瞻基取消了前往了苏禄国和渤泥国的行程。
当大明舰队抵达吕宋的时候,除了从应天府就随舰队回返的使节们,苏禄国和渤泥国,包括满者伯夷国和马鲁古国王,吉马刺朗国都派出了王子来迎接朱瞻基一行。
苏禄国是吕宋南部,苏禄群岛的一个海洋国家,他们的领土大致包括了巴拉望群岛,婆罗洲的东部,还有苏禄群岛以及东部的一些岛屿。
这个国家犹如一个联邦,是三王联合执政,其中以东王为尊。
而渤泥国就是后世的文莱一带,他们原本是满者伯夷的属国,但是后来独立,自成一国。
这个国家的国王麻那惹加那最为仰慕大明,在永乐六年年携王后,王子一行一百五十多人,泛海来访,受到明成祖的盛情款待。
麻那惹加那到了应天府之后,看到大明如此繁华,就像举国投靠大明,但是朱棣和文臣们却嫌渤泥国太穷,不要。
麻那惹加那在南京游览月余,终因不幸染病,虽经御医精心调冶,终因病情过重,病逝于南京会同馆。
在他临死之前,留下遗言:希望体魄托葬中华。意思就是生不能做大明人,死也要做大明的鬼。
朱棣知道后遵照渤泥国王遗愿,以礼葬王侯的仪式,将渤泥国王葬于南京城南石子岗,并以西南夷人身份入籍中国坟户,世代为之守墓,并为陵墓建词立碑。
并封麻那惹加那乃之子艾哈迈德继承王位,并派人护送他归国。临走前,明成祖朱棣皇帝设宴,为他饯行,并赐赠黄金、白银。
艾哈迈德请朱棣赐姓,表达对大明的尊崇,朱棣以他们的国王苏丹为姓,遂赐姓苏。
吉马刺朗国则是以后世的棉兰老岛为基地的一些部落的总称,那里没有一个完整的国家制度,还处于奴隶社会,十分落后。
他们派人来迎接,也是想要大明舰队能拍一些贸易船只过去,与他们交易。他们的国家落后异常,除了丰富的铜矿让他们拥有一些铜制品,连铁刀都没有。
而马鲁古国则是后世的香料群岛一带,他们也是如今与大明贸易最为密切的国家。因为国力虚弱,他们抵挡不了其他国家的侵略,这些年,一直在寻求投入了大明的怀抱,得到大明的保护。
满者伯夷则不同,他们曾经是南洋势力最大的国家,虽然因为满剌加等国的崛起,已经将他们逐出了苏门答腊和婆罗洲,但是如今仍然占据了富饶的爪哇东部地区。
他们也是唯一没有派王子来迎接的国家,不过舰队里面却跟随着他们的使节。
他们的担心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朱瞻基知道,他是没有太多机会出国的,这也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下西洋,所以,不管哪个国家,他都会走一走。哪怕现在不能将这些国家收入大明的怀抱,但是也要奠定这个基础。
不过,这种意图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不能让这些国家知道了他的意图,表现出更加急迫的心态。
这主要是如今的大明,只是把他们视为负担,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朱瞻基的身边跟随着数百文臣和数千文人,他们同样反对这些国家加入大明,增加大明的负担。
朱瞻基这个时候没有亲政,在这方面还没有太多发言权,更不能跟他们对着来。
进入苏禄海以后,马欣和沈黛儿都生病了。这种低气压加上湿热,让生活在北方的人大多不习惯。
更为严重的是,不少士兵都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癣。
他们生活的船舱非常闷热,卫生条件又差,这种小病是避免不了的。
现在朱瞻基住的旗舰船尾三层和四层已经全部被布幔围了起来,所有女眷都只在四层封闭活动,然后让那些士兵们休息的时候能够睡在甲板上。
在这方面,四次下西洋的经历,大明舰队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治疗各种疥疮和皮肤病的药,都准备了许多,所以虽然患病的士兵不少,却没有影响士气。
最为影响士气的是缓慢的船速,以前的舰队是飞驰,现在的舰队就像在爬。
从吕宋到苏禄国。不过两千里,跟泉州到吕宋的距离的差不多。但是从泉州到吕宋只用了不到五天,现在五天还没有走到一半。
这个时候,朱瞻基与王景弘和航海的师傅们也探讨了软帆的使用,不过与王景弘的一番话,让他打消了想要试验软帆的计划。
从唐宋以来,东西方的交流并不少。东方的硬帆和西式的软帆各有千秋,相互之间并不是没有借鉴。
中式硬帆优点是:便于操作,用一个滑轮便可升起,需要的人数少,升帆时间短,特别适合近海和江河贸易。其次是硬帆适用于大船,软帆装在大船上根本带不动。
缺点是:由于支撑点只有一个,所以帆的面积有限,大量使用木质骨架也限制了其吃风,因此航速很慢,跨洋航行时效率低下。然后硬帆只能一升到顶,不能根据情况调整帆力,这点对于海战和穿越岛群都不利。
西式软帆优点:吃风大,支撑点多,所以面积可以更大,速度和载重都有极大优势,另外即使是同一桅上软帆是一节一节的,可以根据情况调整帆力,这样的好处一是有利于海战和躲避礁石,二是如果遇到较小的风暴时也可以安全慢速行驶。
缺点是:操作复杂,需要大量船员,升帆时间长。16世纪开始西方大船的帆就是由横帆、拉丁帆和斜桁帆三部分组成,模块多,程序繁琐,滑轮只能用于调整绳索不能直接升帆。而且软帆需要的操帆的船员数量最少也是硬帆的三倍以上,这一点是相比硬帆最大的不足。
如果想要将软帆和硬帆混合使用,这就需要进行各种试验,还必须要重新设置桅杆,目前来说,这种条件不成熟。
至少要等到到了旧港之后,先用几艘船进行改装试一下,找出最佳的组合方式,才能大规模试用。
将这个任务布置下去以后,朱瞻基也就不再班门弄斧,每天躲在旗舰后方的小甲板上,在阴凉里避暑。
航海的生活是极为无聊的,特别是在船速如此慢的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哪怕是麻将和扑克也只能缓解这种低落。
特别是这些女人们,她们在船上根本就没有自由,只能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生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舰队举行了一系列的竞技比赛,其中包括了格斗,刀阵,长枪阵,盾牌阵,射击,火炮等项目。
虽然现在还是预赛阶段,但是各种项目都受到了战士们的热烈追捧,特别是格斗比赛,哪怕是预赛也吸引了无数的士兵想要观看。
六百艘战舰的船队,航海之时绵延上百里。为了不打乱航行编队,每天传令船都要从各艘战舰上接了观战的士兵来回,然后由他们将比赛的结果传遍整个舰队。
为了竞争每天观战的两个名额,每艘船上的士兵们也都在互相竞争,这一切让船上的士气高昂了许多。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下,舰队终于抵达了苏禄国的首都霍洛岛。
霍洛岛位于婆罗洲与棉兰老岛的中间,这个小岛的面积虽然不大,只有不到一千平方公里,但是却扼守整个苏禄群岛的咽喉。
更重要的是,这个岛是由死火山沉积的火山灰组成的,除了几座死火山,整个岛就是一大片肥沃的农田。
由于位于赤道无风带,这里没有大风,没有天灾**,几乎每天都有的雨水又能滋润这个肥沃的小岛。
所以这个岛的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能养活的人却无数,从九世纪开始,这里就已经成为了苏禄群岛的中心
当大明的舰队抵达这里的时候,舰队受到了苏禄三王以及几乎所有国民的欢迎,当朱瞻基在旗舰上看到这里的民众像拜神一样跪在下面的岸上,他却忍不住想到了一百年后的麦哲伦。
十六世纪初,西班牙的麦哲伦因为遭遇风暴,被台风吹到了宿务。胡玛邦酋长率领八百个土著热烈欢迎他。
当地的土人热情欢迎他们,并且自愿受西班牙人施洗,成为首批菲律宾基督教徒。
见这些土人如此乖巧,他就得寸进尺,胁迫这一带的地方酋长臣服西班牙,向西班牙国王缴纳贡税。
宿务附近的一个珊瑚岛马克坦岛的首领拉普拉普坚决拒绝。麦哲伦得到报告后,亲自带领身穿铁甲的西班牙军队,向马克坦岛进攻。
拉普拉普率领岛上居民奋起抗击西班牙殖民者,杀死了麦哲伦。
整个东南亚的小岛上的居民,几乎都是爱好和平的,他们天性温顺,只要不是真正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永远是怀着一副好学,亲善的态度接纳外来人。
因为没有自己的文化,他们在阿拉伯人传过来绿教的时候,就真心接纳了绿教,后来在西班牙人征服他们的时候,又真心接纳了基督教。
他们实际上并无信仰,他们只是以一副小国寡民的心态,学习外来的文化。
如今的绿教还没有成为东南亚各国的国教,大明在这个时候,应该加强对他们的影响,让他们真正变成大明的国民。
他们这么多的人口,成为大明的劳力,能够给大明带来更多的利益。
朱瞻基昂首挺胸地走下高高的舷梯,跪在岸上的所有人在礼部官员的教导下,又连续磕了三个头,这才在众官员的指挥下,站起身来。
苏禄群岛上的三位国王,东王巴都葛叭哈喇,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峒王巴都葛叭喇卜其实就是三个大部落的首领。
如今的苏禄国,也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国家。
他们还是属于结盟制度,管理体系也是三套而不是一套。从国家体制上来说,他们还不如更小的渤泥国像一个集权国家。
在历史上,也就是今年,他们三王率领了一个三百多人的代表团,在郑和下西洋经过之后,前往大明朝拜。
当时的朱棣在北平,他们抵达了应天府之后,被大明的繁华所震惊,后来又前往北平参拜皇帝,受到了永乐皇帝的隆重接待。
三王在北京愉快地逗留了将近一个月,后乘船沿京杭大运河南下回国。东王在取道山东归国途中,不幸染病,于永乐十五年9月13病故于德州。
永乐皇帝闻讣,深为哀悼,遂派礼部郎中启带祭文赶赴德州,以藩王之礼厚葬东王。
东王长子督马含率众回国继承王位,王妃葛木宁及次子温哈喇、三子安都鲁和侍从十余人留居德州守墓。
其后裔在清朝获得中国国籍,取安、温姓氏。后来,因历史上发生过几次较大的天灾,已有不少东王后裔离开德州,分布多地。
而后东王后裔早已融入中国,成为中华的一份子。
朱瞻基的前世在东南亚发发展,对东南亚各国的历史和民族,矿产资源都有很清晰的了解。
他现在就知道,就在后世的宿务附近,那里就有一座世界级的超大金铜矿。而整个棉兰老岛,百分之四十的土地下面,就是各种金矿和铜矿,整个岛,几乎都是一座矿。
如何引导这里的经济发展,其实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只不过,这一切都还要等他真正成为皇帝以后再说。
想要改变大明的对外政策,不是他这个还没有亲政的太孙能做到的。
他这次下西洋,就是要梳理整个东南亚各国之间的复杂关系,成为东南亚各海岛之间的仲裁者,把整个局势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不管以后是把这些地区都纳入大明的疆域之内,还是让他们成为东瀛和朝鲜一样的附庸国,这些事都不用急着决定。
因为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个宗教信仰问题。
如今东南亚各国,苏门答腊,爪哇,都已经确定了以绿教为国教的发展体制。满剌加,渤泥国也受到了绿教的深远影响。
唐朝与阿拉伯的怛罗斯战役,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役。那一次战役,阿拉伯人从唐朝虏获了一些不起眼的工匠,但是就是这些工匠,给阿拉伯人带去了造纸术。
撒马尔罕和巴格达随即建立起造纸厂,一百年后,巴格达上百间的店铺都有雇用抄写员及装订工,甚至开始建立公共图书馆,包括首家向外开放租借书籍服务的图书馆。
随后,造纸术又从阿拉伯西传至北非、安达卢斯,在13世纪传至欧洲。
阿拉伯世界的统一和分裂,让阿拉伯人从南亚向西扩张到了非洲,欧洲,向东拓展到了整个东南亚地区。
从八世纪末期到十五世纪,这七百年间,阿拉伯世界的艺术家、工程师、学者、诗人、哲学家、地理学家及商人辈出。
在传统学术的基础上保留并促进了艺术、农业、经济、工业、法律、文学、航海、哲学、科学、社会学、科技各方面的发展,并在基础之上对这些方面实施改革创新。
他们的艺术家、科学家、杰出人物及工人合力创造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文化,直接及间接地影响到各个大陆上的社会构架。
这就是后世闻名全世界的伊思兰黄金时代,一直到后世的二十一世纪,整个世界的文化疆域,都是从这个时代遗留下去的。
相反,因为大明放弃了交趾,导致了大明对东南亚失去控制。东方文明能够影响的区域,只有东北亚那一块,远远不及基督文明和伊思兰文明。
朱瞻基如果想要将东南亚这些岛屿纳入大明疆域,首先要做的就是要驱逐其他文明对东南亚的影响,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如今的东王巴都葛叭哈喇他们其实已经受到了绿教的影响,只是如今还没有将绿教设为国教,这是一百多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如今的大明,远比绿教代表的文明更加强盛。
他们面对朱瞻基这个大明的太孙,一个个都非常谦恭,三王几乎是以卑躬屈膝的态度,共同向朱瞻基请安。
当朱瞻基那座需要用八匹马拉动的龙辇被吊机从船上吊下来,数十匹威武的骏马被牵引下来,还有那数千英武的仪仗兵,以逼人的气势摆开了阵势,所有人都匍匐在了大明的强盛文明之下。
这一切,都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
朱瞻基邀请了三王与他一起坐上龙辇,他们三人战战兢兢,推却不过,才在裙边那里坐下,有些得意地向着自己的臣民们挥手示意。
马蹄滴答声起,庞大的龙辇慢慢地向着霍洛城驶去。
因为木制的城门太窄,大明的士兵们有些简单粗暴地拆掉了霍洛城的城门,而三个王爷不仅丝毫没有见怪,还连声向朱瞻基道歉,认为自己的城市太小气了。
这个城市的确小气,城墙只有一米多高的土墙,上面是一排木栅栏,这样的防护简直若的可怜。
而他们的军队,更是可怜,大部分人手里都是铜制的长矛,只有少数将领级别的,才有一把铁刀。
马车来到了三王府,其实就是三座大宅院,还是以木制结构为主,只有一圈矮矮的土墙。三座宅院以品字形排列,在正中间的位置,是一座广场。
朱瞻基并没有“见怪”,反而细声安慰他们,邀请他们到大明去见识一番。并且向他们承诺,大明愿意在建筑,农业等各个方面,向苏禄国提供帮助。
三王喜不自禁,对待朱瞻基的态度更加卑躬了。
朱瞻基与三王的见面,就是在这样一种不平等的友好气氛中展开,这一切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大明的文武百官们对这样一个小国一个个都看不起,而苏禄国的臣民们,却认为理所当然。
他们看到大明的舰队,看到天朝上国的威武,文明,已经为之倾倒了。
第十二章 代理人
在吕宋,朱瞻基已经立下了许柴佬这个钉子。
相比一个虚衔的总督,直接将吕宋这个相当于半个省大小的岛屿列为州府,给许柴佬一个实权的四品知府衔,就直接将他牢牢地绑上了大明这条大船。
为了衣锦还乡,为了将职位转化为更大的权力。即使不用朱瞻基来推动,许柴佬就会努力开发吕宋,控制吕宋。
再加上朱瞻基在吕宋留下的实习的文官,测绘的羽林卫学士兵,还有锦衣卫与咨情司人员的帮助。
更有新式火枪这种超过当地好几代的先进武器,本来就长袖善舞的许柴佬很让朱瞻基放心,他绝对能加快吕宋岛的汉化速度。
许柴佬是朱瞻基在吕宋安插的代理人,那么东王长子督马含就是朱瞻基在苏禄国挑选的代理人。
东王巴都葛叭哈喇今年已经五十二岁,热带地区的人寿命都短,他是三王之中年纪最大,也最德高望重之人,但是朱瞻基知道他的寿命不久。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控制着包括霍洛岛在内的群岛地区,但是这些小岛地域有限,加上岛民没有纷争,势力却最弱。
峒王巴都葛叭喇卜的势力虽然不小,占据了包括巴拉望群岛和婆罗洲的东部地区,但是势力分散,几个子女之间也是各不相服。
更主要的是,他的势力受到了渤泥国以及满者伯夷国的威胁,而朱瞻基并没有帮他的想法。
朱瞻基巴不得这些南洋小国之间一直打下去,他们打的越厉害,大明作为仲裁国在这里面可以获得的利益才更大。
至于东王的势力则主要是在棉兰老岛的西部,也就是后世的三宝颜半岛以及巴西兰岛。
由于当初有另外两王的支持,他面对吉马刺朗国也是占据了绝对优势,势力拓展到了棉兰老岛整个西部地区,当地的土人部落对他的统治都比较支持。
相反,吉马刺朗的那些部落,相互之间的斗争更加惨烈,要不是没有绝对把握,东王早就统一了棉兰老岛。
朱瞻基到来的时候,三王就已经准备一起北上大明,去拜见如今的大明皇帝,想要把苏禄国并入大明,以期得到大明的支持。
郑和舰队的数次来访,已经让他们知道,大明手指缝里漏一点,他们就吃不完了。
别的不说,只要大明能给他们几艘大船,他们就能征服周边的大部分部落。
不要说四千石的战舰,他们连四百石的海船都造不出来,现在用来贸易的最大海船,都还是从许柴佬手里买的四百石货船。
而这种四百石的海船,也是许柴佬能生产出来的最大海船。
因为南洋各岛并没有适宜造船的木头,这些木头都还要从大明,从交趾购买。
这种差距,绝不是简单的船的大小差距,而是整个生产技术的天与地的差距。
朱瞻基先是给他们许下了无数天花乱坠的承诺,其实没有一点实质上的承诺,最后劝阻下了他们今年就去大明拜见朱棣的想法。
朱瞻基让他们等上一两年,等他回返的时候,会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大明。
之所以不想让他们现在就去,他就是想趁这两年的时间,让督马含掌控住现在属于东王的势力。
从抵达吕宋府后这段时间跟督马含的接触,朱瞻基对督马含这个心向大明的王子,还是比较满意的。
督马含今年三十四岁,只比他的父亲小十八岁,在如今的东王势力范围内,他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推崇。
他身体强壮,作战勇猛,而且足智多谋。在朱瞻基接触的所有土人里面,他的汉话说的最好,对大明的历史也了解最多,是一个值得期待的领导型人才。
特别是,这个人有野心,又很通政务,更懂识趣。朱瞻基虽然跟他打交道不多,但是也能看出来他是个人才。
而通过其他渠道对他的了解,朱瞻基确定了这是一个值得扶持的对象。
只要有了朱瞻基的扶持,两年的时间,让他打下整个棉兰老岛都很有可能。
当然,朱瞻基不会给他提供火枪,他毕竟不是大明人,还要长久观察一段时间。
但是像大明淘汰下来的钢刀,铁矛这些武器,在南洋群岛,已经算是比较先进的武器了。
他们这里,除了领导级别的才能配阿拉伯弯刀,大明的铁刀,士兵们基本都是青铜和黄铜的武器。
虽然青铜和黄铜更加贵重,但是作为杀人的武器来说,就不够看了。
但是这些南洋小国也没有办法,他们有无数的金矿铜矿,锡矿,但是就是没有大铁矿和煤矿。
即便是有铁矿和煤矿,他们的钢铁冶炼技术也远不足融化钢铁,只能通过进口来得到铁器。
不管是刀剑,还是长矛,甚至包括切菜的菜刀,匕首,镰刀,他们都需要进口。
朱瞻基当然知道在苏门答腊岛,在婆罗洲就有铁矿和煤矿,但是他不会告诉这些人的。
确定下来了要扶持的人选,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派人出面拉拢。
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是黄渊,但是面对自己人黄渊出面合适。面对他“国”的一个王子,黄渊的职位还是有点低了。
要是这个督马含不知道黄渊的前途远大,看到大明派一个小官员跟他谈,还以为朱瞻基看不起他呢。
内侍这边,不管是王景弘还是金阔级别都足够了。但是他们是内侍,又不像郑和一样得到皇帝授权,有通使之权,让他们这些内侍出面,只会让文臣们抓住把柄,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文官首领,礼部右尚书金纯这个老家伙朱瞻基一直摸不透底,他对朱瞻基的任何命令都执行的很好,从来不拖后腿,但是总喜欢问的一清二楚,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像在吕宋岛设立吕宋府,封许柴佬为吕宋府知府,然后委任官员辅佐许柴佬将官府的管理框架支起来。没有他的帮助,根本不可能几天之内就把一切工作都安排好。
而许柴佬得到老家伙的帮助,把自己手头上的人力物力都告诉了他,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他就把许柴佬手底下的几千人,按照不同的能力,分派了各项工作。
然后又从随行的文人里面,挑选了二十多人,将府衙的职能担当起来,有经过三天的观察,调整,就把一切都弄得理理顺顺。
这随便换一个人,都不可能有他做的好,包括朱瞻基自己都不行。
许柴佬这件事好歹一开始就有定论,朱瞻基说服了朱棣,朱棣也不在乎在海外封一个实权知府。
朱棣同意了,吏部这里肯定就没有障碍。官袍是现成的,官印刻一个就好了。
金纯对这种既定事实的事情当然不会反对,所以用心做事。
但是笼络督马含这件事是朱瞻基的个人行为,想要金纯帮忙,就必须要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他。而朱瞻基并不想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工于心计的印象,而且扶持一家,挑起战争,金纯这个老顽固也不一定会同意。
考虑了一番,朱瞻基决定让解缙来办这件事。
解缙现在虽然官职不显,但是要说大明朝在境外比较有名的名人里面,他最少要排在前十。
他是大明朝有名的大才子,许多外国的百姓,不知道吏部尚书是谁,但是绝对听过解缙的大名。
而且他也是朱瞻基一直都“尊敬”的老师,以后朱瞻基当了皇帝,他可就是帝师。
只要知道他大名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官职不显,是朱棣故意压制,留到以后辅佐朱瞻基的。
等朱瞻基登基,即使不可能直接担任太师,一部尚书也是跑不了的。
当朱瞻基把这件事跟解缙一说,解缙二话不说,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他这个人性格虽然有缺陷,但是能力还是有的。属于情商比较低,智商却非常高的那个类型。
勾心斗角他不行,安排一件事给他做,他肯定不会坏了事
何况,他还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侄儿,一个做事靠谱的儿子帮他。
朱瞻基不相信,以他的名望出马,这件事他还能做不好。
来到霍洛岛两天,朱瞻基一直在忙于应酬。虽然苏禄国的所谓王爷,官员,不过是跟部落首领,部落长老一样的职位,但是他们毕竟控制着几百个小岛,将近两百万百姓的大型势力。
想要控制整个南洋的各大势力,每一家都不能疏忽,因为在任何一地的相关决策,都会有连锁反应,影响到其他地区。
朱瞻基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他虽然依旧摆着大明皇孙的架子,但是在态度上,却主要以亲和为主。
至于架子,那都是内侍,礼部的官员们,自然而然地架起来的。
这些南洋的土人也就认这一点,真要没有一点架子,那是丢了大明的脸面。
就比如,几十个御厨用精湛的手艺,做出了十几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根本不用显摆,这些美味佳肴就让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土人们觉得白活了。那精美的瓷器,讲究的礼仪,都让这些土包子自惭形秽。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让他们感觉到了差距。
舰队的到来,贸易也随之展开。
苏禄国什么都缺,他们以制盐、酿酒、织布、捕鱼、采珠及商埠税收为其经济来源,大明的瓷器,铁器,茶叶,丝绸,都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货物。
他们能够拿来交换的主要是金子和铜锭,还有鱼干。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那在大明难得一见的巨大珍珠和玳瑁。
玳瑁在苏禄国也是难得一见,但是珍珠就多了。三王就向朱瞻基进献了一颗重达七两的巨大珍珠,更难得的是,其圆无比。在这个时代,可谓是无价之宝。
当朱瞻基忙着应酬,贸易团队忙着交易的时候,解缙也开始了行动。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出面,因为他在苏禄国,因为名声太响,同样是一个备受关注的对象。所以他把这件事交给了侄儿解祯期出面联络。
解祯期父亲是解缙的哥哥解纶,母亲是欧阳修的后人欧阳婉。其父一代,父亲,叔叔,姑父,一门三进士,到了他,其书疏隽自喜,不失门风。
其文采风流不输长辈,自然也是解家最器重的后代。
他原本是看不上官场的蝇营狗苟,自有一股傲气,一心想要走清流。但是朱瞻基不重文采,甚至直接当他的面说文章做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云中月,雾中花,不堪其用。
在朱瞻基拿出了几何,拿出了标点符号,甚至直接说出不懂统计,不懂计算,不可为官的话之后,他也放下了架子,开始认真研究起这些学问来。
他本就聪明,这一研究,就发现了算学其中自有规律,甚至开始为之着迷。
如今在应天府,他可以算是推广算学最积极的年轻一代。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
解祯期很清楚想要得到朱瞻基的重用,就必须按照他的那一套来行事。要不然,自己以后最多也就是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当一个国子监的教授。
他明白,想要得到朱瞻基的重用,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务实。
所以,他现在也能放得下身段,了解民间疾苦,学习为官实学。南北方土地亩产,各地水利,干旱,风俗,人情,特产,这些是他最关注的,而不是像过去一样清高地卖弄文采。
因为有解缙的帮助,他能看到许多对其他人来说难以查阅的资料,这也让他比大多数人都更能全面了解大明的情况。
这次太孙下西洋,他本来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但是他主动放弃了这次的春闱,想要跟随舰队到海外来见见世面,知道大明以外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南洋的异国风情没有让他失望,这秀美的海岛,壮观的大海,都让他的眼界和心胸比以往宽阔了许多。
看到这些蛮夷的生活艰辛,他也真正体会到了身为一个大明人,是多么的幸福。
督马含这个所谓异国的王子,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富足一点的乡巴佬。
不过他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表达出来,在督马含的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从容不迫形象。
而在督马含的眼里,大明的太孙充满了一种神秘莫测的强大气势,这种气势让他心生畏惧。
而解祯期这样的儒生,则代表了大明的文化,这种先进文明带来的崇拜,更是让他自惭形秽。
在解祯期的有意攀交之下,只是一会儿时间,他就将自己腰间的金刀,当做友谊的见证,送给了解祯期。
他们两个年龄相近的人的交往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在其他人看来,他们的友谊似乎也能代表大明与苏禄国的友谊。
在这样的氛围下,解祯期邀请督马含到他所在的船上做客,也就没有任何人怀疑。
而督马含这个时候,也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解缙,知道了太孙想要扶持他,成为南洋霸主的计划。
针对他来说,是一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根本没有想过拒绝,如此好的机会,他要是错过,那他不是傻了?所以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在霍洛岛待了几日,朱瞻基终于安宁了下来,没有了那么多的应酬。
不过这个时候,商队还在跟苏禄国贸易,椰子也还在收购。还有一支船队,向东方行驶,前往吉马刺朗国贸易。
朱瞻基就假装无聊,想要寻一处秀美的海岛,去游玩一番。
然后,督马含立即推荐了位于三宝颜外海不到五里地的一座小岛。因为这个岛上除了密集的椰林,然后还有粉红色的细腻海滩,哪怕是当地人,也认为这个海岛的景色无与伦比。
被督马含抢了先,西王和侗王也就不好拆台,他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那里不美,而侗王就是想要竞争,他的老巢离这里也有些远了。
所以只是准备了一天,大批的舰队就护卫着朱瞻基的旗舰,前往两百里外的三宝颜。
这座在后世被称为圣克鲁斯岛的小岛,一直是菲律宾十大最美海岛之一,岛上粉红色的细腻海滩,每年都吸引了无数人来这里旅游。
不过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旅游这一说法,整个华夏历史几千年,也就出了一个徐霞客。
这个海岛虽然美,但是不会有人专门来这里游玩。
这里距离东王的老巢三宝颜只有四里地,舰队抵达三宝颜以后,就完全封锁了这一片海域。
一艘平底沙船,载着朱瞻基和他的嫔妃,以及宗室们登上了这个安全的小岛,然后画地为界,一边留给男人游玩,一边留给女眷们也能自由地享受一番大自然的馈赠。
而在这个时候,督马含才能以地主身份,为朱瞻基服务的名义,单独拜见了朱瞻基。
蓝天,白云,椰林,沙滩,不管是六百年前,还是六百年后,这种美丽的景色永远不会改变。
在椰林中间的一顶大帐篷里面,朱瞻基接见了这个已经见过多次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聊天的督马含。
帐篷里面其实非常简单,只有几排红木椅和几张拼起来的红木长桌,上面放着各种水果和点心。
不过这个时候,被收拾出来了一块空处,上面铺开了一张东南亚的海岛图。
“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盯着跪在沙滩上的督马含故意等了一会儿,给了他一定的心理压力,才说道:“起来说话。”
在朱瞻基的面前,督马含完全没有同样身为王子的自信,就连他的父亲也要跪在对方的面前,他就更没有资格说不。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看上他,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帮你吗?”
“小王不知。”
“过来说话。”
督马含来到了长桌前面,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绘制了苏禄国周边各岛的地图。这地图比他们自己绘制的要精密的多,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惊讶,在他看来,大明就是要比他们有才华的人更多。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太孙为什么会给他看这张地图。
朱瞻基拿起笔,将苏禄群岛,棉兰老岛在内的一大片区域圈了进来,然后让他靠近一些。“大明并没有太多精力来管理南洋各个海岛,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来。但是,能做主的人太多,对大明来说也不是好事,我们更愿意什么事都只跟一个代理人来沟通。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督马含看了看地图,这个圈里面包括了吉马刺朗等部落的庞大疆域。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殿下,为什么是我?”
朱瞻基笑了一下,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督马含说道:“因为我看你顺眼,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句话,督马含更能够感受到朱瞻基的强势,而且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又这个能力。
在他看来,大明的舰队可以直接把南洋所有的势力全部扫光,只是他们不想这么做而已。
朱瞻基当然不会这么做,他还需要这些土人成为大明的苦力,他们这些部落成为大明的商品倾销地。
打打杀杀只会留下仇恨,浪费精力还得不到长久的好处。
督马含再不迟疑,单膝跪拜,抱拳说道:“吾愿听从殿下号令。”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这张地图你收下,这是为你圈定的势力范围,今后不管是的手下有多少人,都不能越过这个界限。但凡在这里面,有谁不服从你的命令,你都可以用刀剑来对付他。”
看他欲言又止,朱瞻基又说道:“既然让你出头,自然少不了对你的支持。解祯期那边会跟你好好分说,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接跟他提,能帮上的,我都会帮你。”
督马含离去之后,当日下午又乘船过来,带来了各种海鲜和鱼,以及各种食物,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跟朱瞻基单独见面。
但是,当他看到大明舰队给他提供了五百把长刀,五百根长矛,还有各种药物的时候,这一切让他满足无比。
有了这些武器,他相信他能扫平整个棉兰老岛。
朱瞻基并不在乎他能不能成功,能成功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他就大不了再换一个代理人。
在这片土地上,现在想要当大明代理人的,数不胜数。
第十三章 渤泥国
“殿下,妾身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跟你在一起,真好……”
还有些娇憨的马欣靠在朱瞻基的身上,丝毫不顾自己有些稚嫩的身体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岛上现在除了朱瞻基再也没有别的男人,那些宗室嫌岛上不好玩,被督马含带到三宝颜去热情款待。就连内侍们,都被朱瞻基给赶走了。
这里除了沈黛儿,其他女人都被朱瞻基调教好了,连温泉都一起泡了,还做过各种羞人之事,所以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海岛上,仅穿亵衣,根本不算什么。
马欣自小父母宠爱,家境甚好,从来没有吃过苦。到了宫里,她的年纪最小,不争不抢,朱瞻基对她另眼相待,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所以虽然身处后宫,但是难得保持了纯真的心态。
朱瞻基也只穿了一件小衣,露出了粗壮的大腿和健硕的身体,躺在了一张躺椅上。他笑着望向了刘承徽她们,问道:“你们呢?开心吗?”
刘承徽笑着说道:“自古以来,女子出嫁就不得随意出入家门,一辈子就只能活在后院里。妾身等人还有幸能跟着殿下远赴万里游玩,以前实在是不敢想。”
朱瞻基笑道:“我也知道礼教约束甚大,特别是对你们女子。以后有时间,就多带你们到处走走,看看,不至于拘在宫里。”
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她们只能活在男人为他们划的框框里面,根本不敢逾越一步。
他坐起身来,笑道:“休息够了吗?谁愿意去陪我一起戏水?”
几女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有马欣攀着朱瞻基的手臂说道:“殿下,妾身还没有学会游水呢?”
朱瞻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好,我再去教你游水……”
朱瞻基大踏步地抱着马欣踩着粉红色的沙滩来到浅水处,然后一把将她丢了下来。
马欣一下子掉在半米深的海水里,身上的亵衣被打湿,在身上印出了一个美丽的弧线。
她嬉笑着用手泼着水,跟朱瞻基打起了水仗,开怀地大笑着。
沈黛儿有些扯了扯身上的亵衣,才有些惊讶地轻声问道:“刘承徽,殿下平日一直如此亲和吗?”
刘承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血脉高贵,却平等待人,我们都要珍惜这份福分。”
剩下的几女都比她的身份要低,听到她的说教,一个个都连忙正身应下。
虽然这个海岛风景秀美,但是朱瞻基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玩下去。时间对他来说是奢侈的,而这样的放松机会,对几个女孩子来说,更是奢侈的。
在岛上只是过了一个夜,第二日,就又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回霍洛岛。
他们这次一来一回,加上玩了两天,就是五天时间过去了,舰队也该启程前往渤泥国了。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虽然整个舰队的行踪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但是五百把刀,五百支铁矛的头,跟其他的货物一起转运下去,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三月十四,船队即将从霍洛城出发之际,渤泥国第二批的迎接人员抵达了霍洛城。
让朱瞻基有些意外的是,来迎接他的竟然是个女人带队,竟然是如今的苏丹王妃黄元丽。
当舰队浩浩荡荡地向着渤泥国航行的时候,朱瞻基叫来了张谦和周航,开始认真询问关于如今渤泥国的详细情况,这一问,才知道自己一开始想的岔了。
如今的渤泥国与后世的文莱国并不是一回事,后世的文莱国只有一小块地方,但是现在还包括了文莱北部,属于大马的大片区域,包括后世东马的首府亚庇。
而亚庇,就是渤泥国的华人王爷的据点,如今的渤泥国,跟苏禄国一样,都不止一个王爷,并且两个王爷不分大小。
而这一切,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在以前,虽然早就有了渤泥这个名字,但是他们只是单纯属于一个部落,或者说是一个地域名称。
渤泥国的势力一直不大,所在的婆罗洲北部地区,在以前一直属于满者伯夷国控制。
在抵抗元朝的过程中,满者伯夷实力受损,当时的渤泥王马合谟沙才又有心复国。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起渤泥国的华人王爷黄森屏,也就是死在应天府的那位渤泥国麻那惹加那。
黄森屏初名元寿,字昌年,号熙春。祖籍福建泉州鲤城区熙春铺市曹巷竹西,父亲叫黄良辅。
洪武八年时,黄森屏初任鹤庆守备。由于腾冲地理位置重要,明洪武帝朱元璋派黄森屏重兵驻守,并建造了石头城,称之为“极边第一城“。因黄森屏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后升为云南永昌腾冲卫总兵。
因为当初与监军太监的矛盾,黄森屏后来与朝廷有了隔阂,率领家族以及乡党数千人经西南部缅甸避乱航海南渡抵达婆罗洲。
他们沿着婆罗洲的北岸想要寻找一处没有大型势力的无人区,最后在婆罗洲东北角的山打根地区上岸。
当时在山打根西北的地区是国力衰微的渤泥国,南受满者伯夷的控制,经常被要求向其进贡。东则常受苏禄苏丹国不时的侵扰,并不是一个安定的地区。
新即位的渤泥国苏丹马合谟沙向黄森屏率领的华人力量求援。马合谟沙把女儿嫁给了黄森屏,赠与黄森屏麻那惹加那的称号,约相当于中国小说中常见的“一字并肩王”。
为了笼络黄森屏,马合谟沙还让自己的弟弟艾哈迈德娶了黄森屏的妹妹黄元丽,赠给她公主的称号,两个政权因统治者之间的婚姻关系结成了紧密的同盟。
在黄森屏和华人军队的奋战之下,苏禄入侵被遏制,渤泥国避免了灭亡的命运。
此后的三十年间,两股力量亲密无间,发展迅速。华人由东部的山打根向北部沿海发展,相继建立了中国城、中国镇等城市,即后世的大城市哥打基纳巴卢和支那鲁特等城。
永乐元年,马合谟沙去世,儿子哈桑继位,由黄森屏和马合谟沙的哥哥特曼贡亲王监国摄政,所以文莱史一般不把哈桑当成第二世苏丹。
永乐五年,哈桑因病去世,有两年大空位期。在这两年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政治斗争,最后倾向于黄森屏的艾哈迈德压倒特曼贡亲王继位,成为渤泥史上的第二世苏丹,黄森屏在渤泥的地位进一步巩固。
在南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黄森屏一直未忘记祖国,对明朝的认同感也不断增强。永乐六年,黄森屏留下自己的妹妹黄元丽镇守渤泥,自己以渤泥麻那惹加那的名义亲率150多名亲威、部下回到中国朝见进贡。
朱棣非常高兴,特意下旨令使团进京沿途的每个府县都要设宴招待,让他们得以亲见家乡的变化。
但年事已高的黄森屏已无精力经受沿路的舟车劳顿,也无法承受回到家乡之后的巨大喜悦,这年的十月在抵达应天府后,十二月因旅途颠簸劳累过度瘁然而逝,享年六十七岁。
去世之前他向朱棣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境土悉属职方”的,将渤泥和山打根附近的土地,归入中华版图。
二是“乞封国之后山为一方镇”,请加封东南亚的最高山(今名基那巴卢山,意为中国寡妇山)为渤泥国的镇山,并赐以美名,永镇南洋大地。
三是“托体魄于中华”,允许自己安葬于中国。
永乐七年,渤泥新王遐旺,也就是黄元孙在太监张谦、行人周航等人的护送下回国。
张谦等人到基那巴卢山下刻石立碑,还专门到满者伯夷传达了永乐皇帝的诏命:不得再向渤泥国要求进贡。
张谦、周行一行镇守渤泥一年之后归国。回到渤泥的遐旺黄克孙仍继承了黄森屏在渤泥的固有地位和影响,一直控制住渤泥的政局,当地华人仍称他为“总兵”。
张谦和周航他们曾经在渤泥国驻扎一年,对渤泥国的局势非常了解,在他们的解说下,朱瞻基对渤泥国的固有印象才得到了改变。
因为受到后世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他心里的渤泥国一直是个弹丸小国,并且跟华人关系虽然密切,却不属于华人。
但是这个时候的渤泥国是包括是后世东马的大部分区域,属于东马的的地域,一直是华人的地盘。
而渤泥国的一个王爷是华人,另一个王爷的王妃是华人。
黄元丽嫁给了艾哈迈德,她们只有一个女儿黄桂姑。
黄桂姑性格豪爽,看中了一个从麦加来的阿拉伯人,这个阿拉伯人的名字叫沙里夫阿里。
而这个沙里夫阿里也的确是个能力出众之人,如今已经成为渤泥国的后起之秀,也是第三任苏丹的不二继承人。
“这位遐旺,黄元孙的能力如何?”朱瞻基对黄元孙并没有太深的印象,黄元孙到应天府的时候,他那个时候还不到十二岁,天天在深宫里,并没有见过此人。
张谦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年来,内臣也常打听渤泥的消息,黄元孙虽然比不上其父,但也是守成之人,如今的渤泥国在他的带领下日趋兴旺。”
“那他麾下如今有多少人口,多少将士?”
“两王麾下人口不足十万,将士不足五千,还都是民壮……脱产将士不足五百。”
朱瞻基摇了摇头,这样的力量还是太小了,指望不上。
不过渤泥国本来就是在夹缝中生存,东部,北部是苏禄国,西部,南部有满者伯夷,麻喇迦,还有大明如今的旧港宣慰司,他们根本没有发展的余地。
旁人不知道,朱瞻基可是很清楚,在黄元丽的地盘上,有一处世界级的大油田。这里出产的轻质油,甚至可以直接加到油箱里面。
虽然现在距离内燃机时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是既然要制定长远的计划,这些必须要考虑进去。
婆罗洲这个地方的土地比较贫瘠,一年有半年都有暴雨,土地里面的有机物都被冲刷走了。
而且岛上的环境恶劣,不是高山密林就是沼泽地,人们只能在岛的四周生存。岛中央有无数的毒虫,毒蛇,还有十米长的大蟒蛇。
但是这里又是一处宝地,北部有石油,南部有煤矿,西部又有无数的金矿,岛上的森林里面有无数贵重木材。
虽然现在开发比较困难,但是在未来,这里还是值得期待的。
朱瞻基沉吟了一会儿,跟张谦说道:“渤泥国小势微,四周强国环绕。这里孤暂时不做安排,不过,此行到了渤泥,你们二人帮孤看看,这个这个沙里夫阿里是否值得扶持,他与黄元孙之间,有否可利用的地方。”
两人抱拳应是。朱瞻基又说道:“今晚我要款待黄元丽一行,你们二人也一同作陪。先下去稍事休息吧。”
他们二人退下,朱瞻基又叫来了孙林。
孙林的咨情司建立不久,对大明国内的布网才刚刚结束,对大明境外,现在也就只有东瀛和朝鲜才展开。
他们如今手里的他国情报,也都是从通政司和锦衣卫,以及监搜集过来的。
所以在抵达渤泥国之前,也需要安排好驻守渤泥国的间谍人选。这边的情报网,不可能一下子铺开,只能先安排一两个人,然后由他们来发展下线。
而间谍的最佳人选,当然是负责贸易的太监最合适。因为负责贸易的太监,手里面有资金,不需要时刻发愁经费,而贸易代表,在他国发展间谍网络,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怀疑。
金阔与孙林商议了一番,安排了一个叫廉惜恩的长随太监。此人原本就曾担任过采买一职,让他负责在渤泥国负责木料,珍珠采买,同时组建咨情司的情报网络,也算是人尽其才。
火红的夕阳在西边的海平面上撒下了耀眼的光芒,海风轻拂起了黄元丽灰白色的头发,在夕阳下也闪耀出一片金黄。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黄元丽就知道是特曼贡亲王走了过来。在这艘船上,只有他能够肆无忌惮地大步行进。
他挥了挥手,几个护卫和侍女就行了礼后,退开了几步。
“王后,已经都问清楚了,太孙殿下在苏禄并未与任何人谈过关于南洋局势方面的话题,他就像是一个商人,只关注贸易,然后喜欢观赏美丽的风景,对几位妃子也很关爱。”
黄元丽回过头来,身子矮了一矮,向特曼贡行了一个礼,才说道:“贵为皇太孙,却不顾风急浪险,远赴重洋,这位太孙殿下此行当不为欣赏美景。大明有无数远见卓识之人,怎会因为这样一个缘故,就舍得让太孙殿下赴险?据说陛下最为重视这位太孙,怎舍得他离开大明,离开自己的照拂?而且,虽然只是短短地见了一面,也能看出,这位太孙殿下并非常人!”
特曼贡笑道:“他当然并非常人,老朽从没有见过如此高大俊伟之人,面对他,老朽就为之胆颤。”
黄元丽轻声说道:“真是因为身材高大吗?”
特曼贡迟疑了一下,深思了起来。黄元丽叹了口气说道:“气势,太孙殿下身材高大,但是更难得的是拥有逼人的气势!老妪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他一样如此傲骨嶙峋之人,不愧是天朝上国的太孙殿下啊!”
虽然出身大明,但是黄元丽幼年之时就随父兄来到了渤泥国。在渤泥国,一个王爷是她的兄长,一个王爷是她的丈夫,她也早就把自己当做了渤泥国的主人。
渤泥国势弱,这些年南征北战,她自己也曾提刀上阵,并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
现在,她虽然依旧认大明是故国,但是坐在这个位置,当然也更偏向渤泥国。
特曼贡又说:“在吕宋,这位太孙殿下将吕宋岛划为吕宋府,许柴佬成为了第一任吕宋知府。如此看来,这次大明是否要把南洋各国都纳入国体?”
黄元丽苦笑了一下,叹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今后我等再不需担忧满者伯夷,苏禄侗王的威逼,安心享福了。”
在南洋,只有满者伯夷这样的大国,才真正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一国之君。其他各岛,都不过是以部落形式聚居,所谓的君王,也不过就是一个部落首领。
虽然名义上好听,但是日子过的跟大明的一个地主老爷还不如。
如果被纳入大明国体,就像旧港的施进卿,原本在南洋一个不起眼的小势力,现在却成为了一方霸主,连满者伯夷国都要看他的脸色。
当初兄长远渡重洋,想要让大明接纳渤泥国。但是大明陛下只是安抚了一番,派了军队和两个太监来照拂了一番,却不肯接纳渤泥。
这几年,满者伯夷和苏禄侗王都不敢再侵扰渤泥国,其实还是托了大明陛下的福分。
说来说去,还是渤泥国太小,太穷。不像麻喇迦一样位于海路要害,也不像旧港一样四周都是无垠的农田。
除了一些木材和珍珠,渤泥国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出产。
两个人相谈了好一会儿,都猜不出大明的太孙殿下为什么会冒险前来南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南洋的风景吗?
她们向着右前方的那艘巨舰望了过去,那艘巨舰遮天蔽日,而他们身下的千石海船,还是当初大明陛下赠送于渤泥国的。
想想自己家以前不过是福建的一户小地主,虽然现在贵为一国王后,但是跟大明帝国的太孙相比,这相差依旧太大,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这个时候,巨舰上的士兵挥动着两个旗帜,而留在她们船上的一个传令兵也挥动着旗帜回应了一番,然后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传令兵行了一个军礼,说道:“王后,西王,殿下已经备好了御膳,两位可以带着亲眷登舰了。”
特曼贡不敢怠慢,抱拳回了一礼,说道:“上使稍候,鄙人马上安排。”
黄元丽这个时候问道:“上使的旗语似乎与寻常旗语不同,传递的信息也更多啊?”
传令兵笑了笑,回礼说道:“如今我大明水师已经改为海军,这旗语与以往也有些差异。细微之处,就不是我等小兵可以置喙的。”
见问不出什么,黄元丽也就不再询问,跟特曼贡说道:“那就让他们都准备一下吧,太孙殿下请客,让所有人等都要自矜一点,不要丢人现眼了。”
舰队依旧在借着微弱的风势航行,黄元丽他们的舰船靠近了朱瞻基的旗舰,但是中间依旧留了十几米的距离,不敢靠的太近,发生撞击。
跟旗舰相撞,他们这艘船就绝无幸理。
一艘传令船被系上了绞索,慢慢地放了过来,黄元丽他们上了传令船,旗舰上的士兵绞动了绞索,就把小船拉到了旗舰的下面,然后他们沿着木制的楼梯,登上了旗舰的上层甲板。
上层甲板上,首先入目的是一堵石头墙,这种石头他们都没有见过,墙上还有几名内侍值守。进入了墙上的门洞,才到了分布着众多桅杆的甲板。
让他们震惊的是,在石头墙的后面,有几十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大炮。
这与他们以往见过的那种粗苯的小炮都不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大炮的威力有多大,看到那长长的炮管,他们怀疑能打出五里地都不止。
除了黄元丽和特曼贡,随同做客还有渤泥国前往大明出使的正使。也是黄元丽的侄儿,渤泥华人王爷黄元孙的弟弟黄元亮。
另外几个也都是黄元丽特意带过来的渤泥国的下一代优秀人物,他们的年龄大都在二十岁左右,希望能跟这位太孙殿下能套套近乎,要是得了太孙的赏识,家族就会重点扶持。
不过,现在看起来,任重道远啊!
因为这位太孙殿下的身边,有太多人想要挤进去了。
从甲板处向后穿过桅杆和密集的绳索,是三层十余米高的甲板,他们被带到了中间一层,这里也是大明太孙宴请重臣的地方。
众人虽然是第一次登上这艘巨舰,却也不敢四处张望,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被内侍带到了三层甲板上。
光是这艘像一个城镇一样的巨舰,都能让他们感受到大明帝国的强大。
这个时候,一个略带尖细的嗓音喊道:“大明帝国,皇太孙殿下驾到……”
众人不敢轻慢,连忙都跪了下去。“恭迎太孙殿下!”
第十四章 改变的策略
从正月十六离开京城,二月初抵达吕宋,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如今才抵达渤泥国。
虽然这中间耽搁的时间比较多,但是这仍然让朱瞻基深刻体会到了如今这个时代落后的科技,拉长了世界的距离和空间。
这个时候,他多么怀念坐着空客380,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超过十六个小时的快速交通。
如果说这些还能忍受,最让他憋屈的是,原本他还想趁机在南洋立威。但是看到南洋这些小国,狗腿子一样巴结上来的时候,他哪里有立威的机会啊。
就是有一些心底里不服气大明的小部落,只需要看到大明那漫无边际的舰队,也早已吓的拔腿就跑了。
不要说十万人的舰队,哪怕就是一万人,也几乎能扫平南洋任何一个国家。
幸亏朱瞻基并没有想用舰队来对付这些人,要不然,早就憋屈死了。
这就好比后世的美国,用一百万一枚的导弹,来打阿富汗那一百美元一顶的帐篷。
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南洋各国是知道大明的厉害的,郑和四次下西洋,已经在东亚和南亚各国,建立起了无敌的形象。
哪怕是原本的世界里,朱瞻基放弃了交趾,让这些国家看到了大明的虚弱。他们也是过了几十年,一百多年,才逐渐疏远了大明。
而在如今,大明还没有放弃交趾,哪怕这次朱瞻基没有过来,也没有哪个国家敢跟大明掰手腕。
像渤泥国,是因为有大明的支持,才又成为了一个国家。而麻喇迦这样的小国,更是因为大明的支持,才独立出来,要不然,每年还要给暹罗上缴四十两黄金,才不会挨打。
没有发挥的地方,让朱瞻基憋屈不已。
到了渤泥国,连沙里夫阿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貌美如花的阿拉伯少女,他都没有雅兴开发。
要不是怕对方以为他不满意,他甚至都不想收下。
不过按照这样的节奏,他怀疑等回来的时候,会拉半船各国美女回来。
来到渤泥的日子,依旧是每日应酬。但凡朱瞻基想要外出,身后总是跟了一大批的年轻男女。
这让朱瞻基格外烦躁,只是到中国城那边,也就是基那巴卢山下黄森屏的妻子李慧娘的墓前祭奠了一番,就不再外出。
这个时代的渤泥国跟后世那个富的流油的文莱不能比,石油现在都还没有开发出来呢!何况,就是有了石油,也没有多大用途。
因为没有太大的兴致,朱瞻基在此地逗留了几日后,应酬了一番。该交易的货物都交易了,舰队就立即出发,前往麻喇迦水寨。
渤泥国处于南洋的中心,国土狭小,实力微弱。加上他们的国主是两个,并且是亲戚,相互之间关系又好,所以他并没有想在这里搅动风雨。
这里就是碗里的菜,想什么时候吃下都可以。
朱瞻基懒散地躺在布伞荫凉下面的躺椅中,手里拿着麻喇迦的资料,却也无心翻看。
几位嫔妃都好奇地围在萨拉的身边,对她高耸的鼻梁,褐色的眼珠,还有丰满的胸膛都好奇无比。
萨拉就是沙里夫阿里送他的阿拉伯少女,她虽然会说大明官话,但是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根本不敢反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瞻基不会插手她们之间的事,能不能习惯他的后宫生活,关键还是看她们自己。
沈黛儿长舒了一口气,前些时日她也常被几女“欺负”,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扭头看了看朱瞻基光着的胸膛,却恰逢朱瞻基望了过来,羞的她连忙低下了头。
刘承徽用一把银刀认真地剥好的芒果切成了小方块,一块块地塞进了朱瞻基的口中。“殿下,为何心情不好,说出来妾身也能替你周详一番。”
朱瞻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你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知道刘承徽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是这种小聪明用在后宫还好,在国家大事上,她并没有这种见识和经验。
朱瞻基现在觉得下西洋无聊,是因为在南洋地区没有对手,没有挑战。哪怕他就是要发泄一番,也不能随便找个借口,对不顺眼的国家教训一番。
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态度,都是一种连锁反应,会影响到整个南洋的局势平衡,所以朱瞻基只能忍着。
无敌是一种寂寞啊!
“不吃了。”他推开了刘承徽的手,坐起身来。“你们在这里乘凉,我去找张谦他们说说话。到了麻喇迦,想必会热闹一些。”
见朱瞻基站起身来,旁边伺候的宫女连忙拿来了一件轻柔的丝绸长袍,来给朱瞻基穿上。
朱瞻基套上了长袍,自己随便一系,壮实的胸膛还有小半露在外面。他连鞋子也不穿,就这样光着脚,从船尾的小天地,来到了四层的甲板。
“把王景弘,张谦和周航召来。”
“是!”李亮打发了三个小太监去叫人,凑上来笑道:“殿下,要不奴婢再给你泡一遍功夫茶?”
朱瞻基挥了挥手,嗤笑道:“你那手艺……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李亮讪笑着又退到了一边。“奴婢会尽快学会的。”
功夫茶虽然起源于宋元,但是一直都是在福建,潮州一带小范围流行。
朱瞻基参与贸易之后,开始大力推广铁观音,后来又推广福建西北地区的大红袍等岩茶,就把功夫茶这一套装比的程序开始大力推广。
如今应天府的百官相聚,除了喝酒,喝功夫茶这套仪式也逐渐流行开来。
不过,李亮这个家伙不学无术,这套高雅的享受,他做起来还不如乡下老农。
来到三层甲板处,朱瞻基感受了一下吹来的微风,让李亮安排人在甲板上支起了大伞,摆上了桌椅,然后在几米外支起了一套铁灶,开始烧水泡茶。
这种铁灶像一个有底的锅炉,下层有四只脚,中间烧柴点火,上面吊着一个紫砂壶,不怕火窜到外面来引起火灾。
王景弘和张谦他们都是太监,与朱瞻基同在一条船,水还没有烧开,三个人就纷纷来到。
泡功夫茶这方面王景弘是高手,他就坐在了茶台的前面,开始了洗杯,冲泡这一套程序。
当第一杯茶递到了朱瞻基的手中,他才开口说道:“久闻麻喇迦是我大明如今的中继地,但是书上知来总是隔了一层。你们三人都多次来到麻喇迦,故此想要听你们三人详细介绍一番。还有,这个拜里米苏拉,为人处世,究竟是何等评价。”
麻喇迦其实就是后世的马六甲,这个国家建立还不到二十年,可以说,没有大明的扶持,就没有这个国家的存在。
这位拜里米苏拉原本是三佛齐国的一个王子,出生在巨港。洪武末年的时候,满者伯夷灭了三佛齐王国,占据了巨港,这位拜里米苏拉逃到了麻喇迦。
当时的满者伯夷在灭三佛齐的时候,淡马锡(新加坡)的土王是伊士广达沙,首相是兰山兰朱那多波。
当时的土王因为杀了首相的女儿,首相怀恨在心,就与满者伯夷勾结,引兵灭了淡马锡。
满者伯夷派了几百只大船和小船,载了二十万军队来进攻淡马锡。
当他们的军队到达淡马锡时,首相便让人打开城门,让敌人进来。结果淡马锡受到满者伯夷的残酷杀害,血流成河。
淡马锡受到这次大破坏以后,又从一个繁荣的港口恢复到一个人口不多的渔村了。
而满者伯夷的首都在爪哇岛东部,苏门答腊富裕无比,满者伯夷是看不上淡马锡这块地方的,他们随后退兵。
满者伯夷的退兵,给拜里米苏拉留下了喘息的机会,但是随后北方的暹罗又开始南下。
拜里米苏拉答应了暹罗的条件,每年上缴四十两黄金,得到了几个村子的地盘,开始休养生息。
随后,就到了郑和下西洋的时代,第一次下西洋,郑和就看中了麻喇迦这块地方。
他以麻喇迦为大本营,建立城墙、排栅和鼓楼、角楼,并建设仓库储存钱粮百货。
船队开往占城、爪哇等国都先在麻喇迦停泊;由暹罗、忽鲁莫斯等国回程时,也在麻喇迦聚集,打点钱粮,入库保存,等候信风驶返大明。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时候,在爪哇岛遇到满者伯夷东王与西王的内战,大明士兵被杀死了一百七十人。
西王当时赔偿了六万两黄金,与大明化干戈为玉帛。
这也是南洋各国第一一次见到了大明的强盛,一个雄霸南洋的大国,也在郑和舰队的的威势下俯首称臣。
随后,满者伯夷勾结海盗陈祖义,对大明舰队试探性袭击,却被大明舰队一举拿下。
在这个过程中,大明舰队占据了富裕的旧港,并且在旧港设立了旧港宣慰司,任命了当地的华人侨领施进卿为宣慰使。
从此以后,就是满者伯夷也不敢再向大明要回旧港,承认了大明对旧港的占领。
大明占据了旧港,等于是在满者伯夷的统治区域的中间插上了一个钉子。周边不服满者伯夷的小国,全部都倒向了大明,甘愿为大明属国。
所以说,现在的南洋各国之所以对大明心生向往,甘愿为属国。并不是因为他们心向大明,主要是因为满者伯夷的强势威逼。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大明退出了交趾,让南洋各国看到了大明的虚弱之后,他们又不理睬大明,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最后只能臣服满者伯夷。
不过这些就不是王景弘和张谦他们能知道的,而是朱瞻基的推测。
话题又回到麻喇迦。
拜里米苏拉因为大明的强势介入,获得了喘息之机。郑和看上了麻喇迦的地理位置,更是给麻喇迦带来了发展机遇。
永乐三年,拜里米苏拉遣使上表,愿为属郡。永乐七年,郑和封拜里米苏拉为满喇加王,从此不隶属暹罗。
永乐九年,拜里米苏拉率领妻子和随从五百余人来朝,进贡麒麟,从此就正式成为大明属国。
在大明的扶持下,他们原本每年要向暹罗上缴的四十两黄金也不用再上缴。从只有三个村子的地盘,麻喇迦因为舰队的航行,发展成为了南洋最重要的一个海上交通要点。
郑和船队四次出使,人数均有近三万,历时一年半以上,需装带大量物资。
因此,需要在航程中途设立一个固定的物资转运站,存放不急需的物品,缓和船队的运输压力,也为使团的往来船队不断补充应用物资。
麻喇迦正是郑和船队中转的理想地点。优越的地理位置,从航运角度,既有利于船泊的停靠补给,又有利于船队等待不同的季候风,为南下远航与返回大明争取到最有利的时机。
如今的麻喇迦,从几个渔村的深水港,在郑和的发展下,变成了一座全世界最坚固的水寨。
这里的安全防护,比大明任何一个港口都要坚固,因为在大明根本没有必要建的如此坚固,以前还有倭寇侵扰,现在连倭寇都没有了,何须坚固呢?
不过,北明山铜矿的开发,对麻喇迦影响也很大。这几年,麻喇迦的发展速度,已经变的缓慢了下来。
这主要是因为,以往从南洋地区运输量最大的铜和大米,如今的需求都小了许多。
交趾的平定,让这个粮仓逐渐发挥作用。以前的广东和福建,大米都是从南洋地区运过去的。
大明铸造铜钱的铜,大部分也是从南洋地区运回去的。
如今这两种货物的需求,都下降了,对南洋的影响非常大。
南洋地区虽然有丰富的铜储量,但是他们各国铸造的铜钱并不被相互之间承认,只有大明的铜钱,才是各国公认的货币。
大明每年铸造的铜钱,都是从南洋地区拉铜回去,铸造了铜钱又运回来。现在北明山铜矿的开发,大明的铜需求量大减,让这种贸易逆差越来越大。
朱瞻基听了他们的分析,也对整个南洋地区的局势又了更深入的了解。他又问道:“那么,这位拜里米苏拉在你们的印象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朱瞻基对拜里米苏拉还有一丝印象,因为他曾经两次到应天府。不过当初他年幼,唯一见过一次,也只是在大朝会上,只知道是个小老头。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因为等他长大的时候,这位拜里米苏拉恐怕早就死了。
可是没有想到,一直到现在,他依旧还活的好好的。想想他是元朝至正四年出生,到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可真是长寿。
王景弘与拜里米苏拉的接触最多,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用一个此来介绍,那就是老奸巨猾。”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问:“此言何解?”
王景弘说道:“开国之初的麻喇迦,强敌四绕,拜里米苏拉却能八面玲珑,为麻喇迦争取生存的空间。北方他与暹罗王国搞好关系,每年缴纳40两黄金给暹罗国换取暂时和平,南方苏门答腊岛上的亚齐王国结亲联盟,并且同时以我大明为宗主国,并建立政治意义大于实质管辖意义的宗藩关系。
而且此人有奶便是娘,根本没有信仰,却以郑总监的喜好为尊,以郑总监信仰绿绿,他在三年前也改信仰绿绿,并且将绿绿设为国教,还改用波斯国的王号与年号。”
这件事朱瞻基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楞了一下问道:“果真如此?”
王景弘和张谦都点了点头,朱瞻基一拍桌子,恨声道:“郑和误国!这拜里米苏拉首鼠两端,这次到了麻喇迦,我要让他选定立场,绝不姑息!”
听到朱瞻基说郑和误国,三人,包括旁边的李亮等人都大惊失色,不知道朱瞻基为何给郑和安插一个如此大的罪名。
如果这个罪名真的落在郑和的身上,他有九条命也不够杀的。
王景弘与郑和关系紧密,连忙说道:“殿下息怒,这事怪不了郑总监。何况,正是因为总监有如此身份,陛下才会派他四下西洋啊!”
朱瞻基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因为他的信仰,直接影响到了大明在南洋的控制,这件事的功过可就不好分辨了。
在所有人看来,郑和笼络住了南洋诸国,这是大功一件。
但是在后世经历了多次华人被屠杀的历史,绿绿在南洋势力远超华人,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信仰绿绿,这都是郑和种下的因。
这件事不能说是郑和的错,因为绿绿的黄金时代是从唐朝就开始了。
但是他在这个过程中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从十五世纪初,南洋各国在一百年间迅速绿化,这中间很难说没有郑和的功劳。
可以说,要不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东来入侵,整个南洋恐怕就是绿绿的天下。
朱瞻基沉吟了一会儿,认真思考了一番郑和在大明南洋攻略中的作用,觉得这件事不该这样继续下去了。
他原本还在想这次下西洋与郑和分开行动,让他稳固大本营,自己去征略未知区域。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犯了跟朱棣一样的错误。
他不该因为怕郑和阻碍自己的杀戮,就把他放出去,现在更应该将他的影响抹消。
那么,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正容开口说道:“这次出使,孤亲眼看到了南洋各国的情况,内心忧虑重重。这南洋各国虽然名义上都以我大明为尊,却不以我的大明国号,年号为尊,更不以习我大明文字,说我大明话为荣。这样的属国,真的就是我大明的属国吗?孤不认为是这样的!”
从朱瞻基以孤自称,三人就立即坐正了身体,不敢轻待。再听到朱瞻基的话,他们就知道,大明对南洋各国的政策,恐怕要有一个很大的改变了。
“既然为我大明属国,不管是那个部落,都应该开始说我大明话,习我大明字,以我大明习俗为习俗,以我大明年号为年号,这样才是我大明属国。张谦听令!”
张谦立即起身,又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内臣张谦在此。”
“孤任命你为麻喇迦官厂总监,节制麻喇迦水师并督抚官厂民事一应大权。在麻喇迦,从今后要去绿教化,一应臣民俱要说我大明话,随我大明习俗,若有不尊,剿之!”
张谦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问道:“殿下,若那拜里米苏拉不从呢?”
“杀之!”朱瞻基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为我大明臣,不守我大明规,要之何益?我倒想亲眼看看,这次孤到麻喇迦,他们怎么选择!周航……”
周航大喜,也连忙跪下。“奴婢在!”他只是一个行人,比不上太监。他也知道自己的职位和能力都比不上张谦。
他不知道会被安排一个什么职位,但是能被朱瞻基放在心上,亲自任命,那就是件好事。
“孤任命你为南洋各国联络使,协助咨情司,锦衣卫组建南洋各国之间的情报网络,从民政,军政,经济等各个方面,建立一个遍布南洋的情报网。”
这个职位的级别不高,但是职事却重要,属于是位低权重。
“奴婢遵命!”
朱瞻基又说:“明日过了婆罗洲,你就随咨情司和锦衣卫还有先遣舰队去巨港,孤要知道施进卿此人的所有一切,包括此人的信仰……”
“是!”
王景弘看着朱瞻基阴沉着脸,心里有些为郑和担忧。因为朱瞻基现在的安排,几乎是推翻了以往大明的外交策略,这让郑和以往对南洋的许多安排都反而变成了阻碍。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到朱瞻基又喊到了他的名字。他也连忙抱拳跪下:“臣在!”
“到了麻喇迦,你与郑和调换位置,统率右路舰队,出使亚齐,勃固,榜葛刺等国,并在柯枝等候大军抵达。”
亚齐在苏门答腊岛的西北角,勃固就是后世的缅甸一带,榜葛刺就是后世的孟加拉国一带。而柯枝则是印度半岛南部的,后世的科钦一带。
在南洋地区,舰队分开行动,抵达印度以后,然后再合并一起,前往西方。
王景弘迟疑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殿下,郑总监劳苦功高,望……”
朱瞻基哈哈笑道:“放心,孤不会处罚他。只是他的信仰影响到了我大明的南洋的统治,所以,他还是跟在孤的身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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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殿下,使不得啊
在建立大明形象上,郑和是有功之人。
但是时代的局限性,包括整个大明的外交策略,并没有一个长远的发展思路,这就导致了大明实际上是赚了面子,丢了里子。
一个个小国都是名义上的归属,大明没有任何政策上的举措,更谈不上实际控制。
而且这些小国家每次上缴的贡赋,还没有赏赐多。不谈贸易的利润,大明在这种国际关系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以永乐九年拜里米苏拉进贡为例,进贡的是一头长颈鹿,美名其曰麒麟。
但是得到的赏赐,远远多于他们的付出。
他们抵达应天府的时候,赐王金绣龙衣二袭、麒麟衣一袭,金银器、帷幔衾衣洗具,妃以下皆有赐。
等到要回家的时候,赐王玉带、仪仗、鞍马,赐妃冠服。
临走的时候送行,赐宴奉天门,再赐玉带、仪仗、鞍马、黄金百两、白银五百两、钞四十万贯、钱二千六百贯、锦绮纱罗三百匹、帛千匹、浑金文绮二、金织通袖膝二。
而且王妃及子侄陪臣以下,宴赐有差。也就是说,人人有赏。
而大明付出了这么多,还要帮他们守护国门,不让暹罗欺负了他们。
大明的付出和回报,根本不成比例。
这不是郑和的责任,而是整个大明的政治人物,只沉醉于八方来朝,天朝上国的虚名之中。
这一切,到了朱瞻基这里,就要全部改变了。
朱瞻基可以不在乎面子,但是一定要得到里子。
没有足够的利益,大明没有任何义务来帮他们。
现在,就从麻喇迦开始,用这个小国来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以我大明为尊,就必须要一切都跟着我大明走,说我大明话,写我大明字,守我大明礼。
想要明里一套,暗地一套,行不通了!
朱瞻基一声令下,整个舰队的管理系统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针对麻喇迦的实际情况,制定出相应的政策。不管是从文字,语言,习俗,还是年号,纪年方面,都要制定一套统一的方案。
这里面,有些东西是现成的,有些东西却要现立。
数千文臣,文官,文人们都各抒己见,终于在抵达麻喇迦的时候,拿出了一套粗略方案。
这套方案在外交关系上,并无多大的改变。也就是说,在明面上,依旧延续大明针对南洋各国的外交方案。
但是在朝贡制度,文化交流,经贸往来,包括后世最重视的外交权,全部都有了相应的改变。
朱瞻基现在不能改变朱棣定下来的南洋各国的三年一朝贡的次数,却可以要求各国朝贡的贡品种类。
像以前的“祥瑞”什么的,还有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吧,要送贡品就要来电实际的,不管是金子,铜锭,还是木材,大米,小米,只有这些资源类的贡品,大明才会承认。
经贸往来这一块的改变不大,因为现在的定价权基本上也在大明手里。而且各国缺少大型的船只,基本上只能被动回应贸易。
只要大明卡住了进口的货物种类,这些国家自然会向大明的要求靠拢,他们并没有太多可以谈判的条件。
可以说,大明可以没有他们,但是他们离不开大明。
然后就是外交权,这个里面要分有自卫能力的国家和没有自卫能力的国家。有自卫能力的国家,有自己的军队,可以拥有一定程度的独立外交权。
但是像麻喇迦这样的国家,原本就是几个村子,在大明的扶持下,才在麻喇迦站稳了脚跟。
如今的麻喇迦虽然占据了马来半岛的南端,但是总人口都不到两万人,要不是大明扶持,把暹罗给控制住了,人家暹罗早就把他给灭了。
这样完全依靠大明的贸易,依靠大明在这里设置官厂才能生存的小国,给他们外交权就是浪费。
然后就是朱瞻基最重视的文化交流,这个文化交流实际上就是文化侵略。虽然这种侵略不会动刀枪,却远比刀枪的作用更大。
当南洋各国,一个个都说大明话,写大明字,穿大明款式的衣服,过大明的习俗。那个时候,他们不就是正宗的大明人嘛!
所以,这个时候,那些文臣和儒家弟子是最激动的,朱瞻基他们已经做好了宣传,就指望这次跟上的几千的儒家弟子,一个个都留在南洋各国来教书育人。
哪怕他们一个个最多能待两年,但是也不怕,因为后续还能从大明召来更多的文人。
朱瞻基甚至还在计划,等他这次回来,掌握了大权。以后的科举,哪怕中了进士,也要先到南洋来实习两年,然后才能回大明当官。
虽然这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抵制,但只要做好宣传,不怕他们闹翻天。
众人对这份计划还有些顾虑,因为朱瞻基简直是推翻了原本大明对南洋各国的既定政策。
但是却没有人敢反对,因为现在儒家学子们对这份计划充满了信心。
金纯身为礼部右尚书,也是这次文臣之中地位最高的,他当然也比其他人更早就看出了朱瞻基这份计划的狠辣之处。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这份计划发展,不用一百年,只需五十年,整个南洋,不管哪个民族,都会成为大明的忠实子民。
所以,他也是推动这个计划最积极的人,甚至他怕那些文人想不通,每天都冒险乘坐传令船,到各个船上去宣传,去给那些文人们讲解其中的道理。
也是这个时候,他跟同样对这件事非常积极的解缙,越走越近。
从解缙这里,他也知道了朱瞻基大力推广算学,符号的计划。
这一切,加上朱瞻基在东瀛的所作所为,让他原本对朱瞻基的一点意见早就烟消云散,将朱瞻基视为具有大胸怀和远见卓识的明君。
当舰队抵达麻喇迦的时候,这一次,金纯和金阔,礼部和监联合起来,把朱瞻基抵达麻喇迦的仪仗,摆到了最高标准,存心要在南洋各国的世界面前,建立朱瞻基的个人形象。
朱瞻基站在旗舰的最前方,在旗舰还没有进港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个时代,设施最完善,防卫最森严的港口。
整个港口,层层防护,沟渠纵横,借助地理优势,组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今日的港口彩旗招展,码头上人潮涌动,应该是欢迎的人群。
王景弘站在朱瞻基的身边,介绍说道:“自永乐二年,郑总监选定了麻喇迦作为我大明舰队的南洋落脚点。这十几年来,已经将此地建成了南洋最坚固的水寨。最外围以木栅栏为界,中层建有五米城墙,然后是瓮城,最后才是内城。
内城共有仓房四十八座,共计四百八十间,每一座仓库都有水渠隔断,有木桥相连。从南洋收购的粮食,木料,铜锭等物,都会在此转运。
仓房区设四门更鼓楼,夜则提铃巡警。内又立重栅,如小城断巷,易守难攻。
港口区则以战舰为首层防护,中有浮木火弹,预防水攻,后有三十六门火炮,可覆盖攻击港口区水域。第四舰队麻喇迦水寨共五千五将士,并家属计近两万人。”
朱瞻基点了点头问道:“家属何以为生?”
“南洋贸易利润不薄,一应俸禄全额发放。其家眷在旧港有田,可聘当地土人种植,衣食无忧。”
朱瞻基又问:“可有家眷从事贸易?”
王景弘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应该是……有的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大明最重要的物资转运点,要是没有人做生意还不正常了。
何况,分的地在旧港,现在人却都集中在麻喇迦,肯定是有利可图。
只要不是因私废公,损公肥私,朱瞻基对这种行为并不厌恶。
李亮踩着小碎步快速地走了过来。“殿下,快到岸了,请先去更衣。”
朱瞻基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这个水寨说道:“这是我大明耗费巨资修葺的官厂,如今却成为麻喇迦抵抗暹罗的依靠。我大明啊,就是宁愿亏了自己,也不愿亏了他人。”
一众将领和随从,相互之间看了看,都不确定朱瞻基心里的真实想法。
麻喇迦水寨与旧港水寨,这是大明最南方的根据地。自建立旧港宣慰司之后,就有两支舰队来到远离大明万里的异国他乡。
因为远离大明,在大明海军全部都改制以后,只有这里,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编制。
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换防的思维。每一个军队的布防,确定以后,几乎就是生生世世留在这里。
所以这些军人的家属都会一并被安排过来,在此落地生根。
沿着旗舰甲板上的城墙上沿,朱瞻基从船头来到了船尾。青梅,绿竹,并一帮女官就开始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有人专门负责给朱瞻基洗脸,有人负责梳头,有人拿来龙袍,有人给他穿鞋袜。
只是一会儿工夫,就把朱瞻基打扮一新。
马欣来到了朱瞻基的面前,福了一福,轻声问道:“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在麻喇迦停留多日?”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麻喇迦和旧港,你们喜欢哪里,就在哪里多住一些时日。这里是南洋的中心,周边各国都会在这里与我大明贸易,会耽搁一些时日。”
她笑着说道:“当然是殿下去哪里,我们也跟着去哪里……”
朱瞻基还要前往南洲,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他内心里其实是不想带她们一起去的。
过了爪哇,那边的航线就不是熟悉的路线,危险不少,不管是暗礁,还是暴风雨,都会影响舰队的航行速度。
而且现在去探寻南洲,肯定也会跟当地的土人发生纠葛,小规模的战斗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想想她们都是自己的女人,如果把她们丢下,她们内心会更惶恐,也就不再提起。
不管风里雨里,她们都宁愿跟着自己一起,而不是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洋。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阵阵鼓乐,这整齐的节奏,雄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港口。
这是驻军欢迎朱瞻基到来的声音……
“我先登陆了,随后李亮他们会安排你们下船,你们且先安顿下来,晚上我再去看你们。”
刘承徽走到了马欣的身后笑道:“殿下大事要紧,妾身会照顾好马良媛和其他姐妹的。”
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冠冕的朱瞻基重新出现在甲板上,一众内侍和护卫摆起了多达数百人的仪仗。
岸上的百姓和欢迎的士兵们看到这个阵势,立即欢呼了起来。他们知道,马上就能看到太孙殿下了。
朱瞻基扭头问黄渊:“郑和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
郑和他们的右路军虽然行进的距离更近一些,但是不管是在交趾,还是真腊,包括暹罗,贸易的份额都要大的多。
而且他们的舰队在暹罗湾遇到了一次暴风雨,为了躲避大风,又耽搁了些时日,所以现在落在了朱瞻基他们的后面。
“天亮时分接到了传令,他们的前军已经抵达淡马锡,郑总监与朱总兵全速前来,怕是要到晚间才能抵达。”
“大军的驻扎地安排好了吗?”
“殿下不必担忧,整个麻喇迦海峡到处都是我大军的驻扎地。”
船上的帆已经落尽,现在完全是依靠惯性在缓缓移动。操纵舵盘的数百水手全力摇动船舵,让旗舰缓慢按照预定的方向调整。
船上的水手们在水线上支出了一个个顶棒,这些顶棒在靠岸的时候会先触及陆地,进行一次缓冲。
而在岸上,士兵们在岸边丢下了一捆捆的稻草,同样是进行缓冲,防止损坏到船体。
余先抵达的小船上的羽林卫的护卫们迅速登陆,占据了这个港口的各个角落,布下了重重防护。
旗舰终于靠岸了,首先被安排送下船的就是朱瞻基的龙辇,还有十六匹骏马。龙辇只需要八匹马,但是还要预备着有马生病,或者是精力不佳。
当朱瞻基头戴冠冕,身穿龙袍出现在了舷梯上,岸上无论百姓,还是将士,纷纷跪下,磕一个头喊一声:“恭迎太孙殿下。”
第一声还不算整齐,但是有将士们的引导,那些百姓们也跟上了节奏。第二声和第三声就变得整齐了起来,这雄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麻喇迦。
岸上有一群身穿异服的麻喇迦人,领头的也身穿大明王爷冕服,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获准来迎接的麻喇迦王族和官员。
朱瞻基的脚终于踏上了麻喇迦的土地,内侍们也都手举仪仗旗,紧跟在朱瞻基的身后。
众人又是三叩首,然后在内侍的众声齐呼下平身。
郑和他们还没有抵达,这里最高的首领是第四舰队参将安乡伯张勇。他率领第四舰队麻喇迦水寨指挥使刘进,旧港水寨指挥使杜聪,站在欢迎队伍的最前方。
张勇出身将门世家,其父张兴为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从朱棣起兵,立功众多,累迁都指挥同知。
张勇英武谋略不逊其父,靖难之役时张兴尝单骑追敌,被数十南兵重创,伤重不任战。张勇代替其父任指挥使,并最终获得大胜。
张兴永乐元年被封安乡伯,但是永乐五年就去世,随后张勇袭爵,永乐七年调高州府广州湾水师参将。
在大明设立旧港宣慰司后,张勇任大明旧港总兵。辖制旧港,麻喇迦两水师,并节制麾下三卫所,可谓是大明最南军政第一人。
朱瞻基来到张勇身前,他又待再拜,朱瞻基连忙扶住了他笑道:“张爱卿无需多礼,且为我介绍一番我大明勇士。”
人群的后方,众人围着一个身穿大明金绣龙衣的瘦小老头,看着远处那个比常人高出了半个身子的大明太孙殿下。
这个瘦小老头就是麻喇迦的苏丹拜里米苏拉,他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但是依旧控制着整个麻喇迦,并在这个小国有着无上的权威。
麻喇迦建国已经二十年,从最开始三个村子的地盘,如今已经成为了半岛南方最大的势力。
虽然北方还有暹罗咄咄逼人,但是有大明的支持,麻喇迦的地盘还是在慢慢地扩大着。
其他人都对朱瞻基的到来惊喜不已,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大明的皇太孙殿下,竟然会亲自来麻喇迦。
太孙驾临,肯定会万众赏赐,他们又要发一笔小财了。
可是拜里米苏拉却总是有些心神不定,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一辈子浮浮沉沉,曾被灭国,又东山再起。大明的皇帝都见过了两次,什么事没有见过?
他总感觉,大明的太孙亲自来南洋,这南洋的天恐怕是要变了。
若是没有大的企图,这位太孙殿下何须冒着风险来南洋?
且行且看吧……,他叹了一口气,率领众人迎了上去。
待与众将士见礼完毕,一个个将士都是满含激动的泪水,朱瞻基还真有一点三胖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看到拜里米苏拉率领麻喇迦的王族与官员们迎了上来。
朱瞻基表面上依旧对拜里米苏拉非常客气,与众人见礼之后,还亲自将拜里米苏拉请上了自己的龙辇,一同向内城行去。
拜里米苏拉年轻的时候也只有一米六左右,现在更是只有一米五不到。窝在龙辇那宽大的龙椅里面,完全不成比例。
跟朱瞻基相比,他的身材小了一半,气势更是不能比。
龙辇只有八根柱子支撑,四面通透,朱瞻基一面跟百姓挥着手,一面跟拜里米苏拉闲叙。
“到了南洋,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麻喇迦为例,百姓着装就千奇百怪,有些女人竟然只露出两个眼睛。”
拜里米苏拉笑着说道:“麻喇迦乃东西南北交汇之处,各色人等皆有。这些蒙面女子,皆是大食人士,信仰绿教……”
朱瞻基打断了他的话问道:“王爷也信仰绿教?”
拜里米苏拉笑了笑说道:“绿教乃西洋多国的国教,鄙人妻子乃亚齐公主,亚齐国乃绿教之国,鄙人也多受其影响。”
朱瞻基哦了一声,说道:“可是孤记得,麻喇迦与亚齐都是我大明属国吧?”
拜里米苏拉不动声色地回答说道:“当然,我麻喇迦与亚齐都是以大明皇帝陛下为尊。”
“可是我大明的国教是道教啊……”朱瞻基看着他笑着说道:“我瞧王爷身上穿的也是我皇祖父赐予你的金绣龙衣,这可是我大明的王爷冕服。王爷身为我大明的王爷,麻喇迦作为我大明的属国,却不信仰我大明道教,偏要信西域小国的绿教,岂不是不明是非?”
拜里米苏拉心里的不详预感更加强烈了,但是他还是笑道:“殿下多虑了,这信什么,跟我麻喇迦与大明的关系并无影响。我麻喇迦是大明属国这一点,并无疑问。老朽对上国忠心耿耿,愿为大明守南门。”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问:“麻喇迦如今有百姓多少?官员多少?”
拜里米苏拉松了口气,在朱瞻基的面前,他感觉比在朱棣的面前还要难受。“百姓如今有三万余人,官员超过百人。”
他以为难堪的时候已经过去,可是朱瞻基的随后一问,一下子让他如临深渊。
“那会说我大明话,写我大明字的人有几何?”
朱瞻基的脸上虽然还在笑,但是拜里米苏拉却已经感受到了朱瞻基你内心的恶意。
可是这个问题不回答也不行,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麻喇迦百姓久慕天朝文化,但根源还浅,如今只有二十余人能担当通事之责。”
朱瞻基的笑容不变,轻声叹道:“名义上是我大明属国,却不说我大明话,不写我大明字,不守我大明礼,这算什么属国呢?看来是我大明对这些属国太优待了,忘了该怎么做。”
拜里米苏拉连忙说道:“殿下,这是老朽考虑不周,今后定当督促国民习上国文字,守上国礼。”
“这样就对了。”朱瞻基笑的格外灿烂,说道:“孤这次带了不少文人墨客,还有我大明孩子进学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当在麻喇迦普及。从今往后,任何不是我大明文字的书籍,全部销毁,任何人不得在学……”
拜里米苏拉立即知道缓兵之计行不通了,他再也坐不住了,拜倒在地。“殿下……使不得啊!”
第十六章 兼爱天下
让拜里米苏拉想象一万次,他也不能想到。这位大明的太孙殿下,来到麻喇迦,竟然是要拿麻喇迦的语言好文字作为大变的开端。
他想过这位太孙殿下年轻气盛,让家人在他面前一定要毕恭毕敬。
他也想过这位太孙殿下虚怀如谷,对他这个老朽的亲王礼遇有加。
他更想过这位太孙殿下盛气凌人,让全国的国民一定要百般忍让。
这位殿下的“丰功伟绩”,早就随着东瀛的王室一股脑被抓到应天府,传遍了整个南洋地区。
他各方打听过这位殿下的为人,经历,兴趣,爱好,还从各国寻来了多位年幼的美少女,就是想要讨好这位殿下。
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殿下并非只爱好武事,他到南洋的第一把火,竟然是要挖整个南洋的根基。
从此以后不得习他国语言,不得写他国文字,只是要把整个南洋都变成真正的大明啊!
南洋地区除了土人,就是来自西亚的阿拉伯人。他们从唐朝开始,开始向南洋的各个岛屿迁移,至今已经五百年了。
这五百年来,原本还有一些学习梵文,信仰佛教的小国,全部都被绿教徒和印度教徒消灭。
从满者伯夷灭掉三佛齐之后,现在大半个南洋都是以绿教为国教,只有少数还信仰印度教的小国在艰难生存。
但是这位大明皇太孙,竟然首先就是要挖各国的根基。
朱瞻基一只手轻扶住了拜里米苏拉,依旧露出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在拜里米苏拉的眼里,这是恶魔的微笑。
“王爷何须如此,究竟为何使不得?”
拜里米苏拉暗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说道:“南洋各国都是大食人后裔,土人为主,大多信仰绿教和印度教……”
朱瞻基平静地说道:“孤并不会干涉你们的信仰,这一点大可放心。”
朱瞻基当然知道,宗教信仰在后世都是一个火药桶,更别说现在这个时代了。
这一点靠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在这方面动手,只会让有同样信仰的人联合起来,坚决反对大明。
拜里米苏拉很想直接反驳,如果杜绝了所有人的学习渠道,这宗教信仰就是不变又有何用?人们连经书都看不懂了,谁还会信它?
可是他不知道这样说出来,会不会得罪朱瞻基,所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对策。
跟随在龙辇旁的张勇这个时候说道:“殿下,到了下榻之处。”
虽然麻喇迦是大明在南方最重要的港口,物资转运地,但是面积也并不是很大。从港口到为朱瞻基准备的下榻之所,也不到两里地。
朱瞻基率先站起身来,向拜里米苏拉伸出了手。“王爷不必多虑,我大明之文字,文学,才是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知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与之相比。今后贵国民众都学成大儒,就是到我大明为官,也无不可。这个话题我们稍后再说。请……”
拜里米苏拉明知道这话是扯淡,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总不能说大明的知识体系不行吧!
他像吃了一团屎一样郁闷,这个时候也只能伸出手,扶着朱瞻基的手臂站起身来,暂时不提这个话题。
不过他的内心里还在谋划着,该如何劝说朱瞻基放弃这个“馊主意”。
他也不能确定,朱瞻基到底是偶然起兴,还是有备而来。
他在心里暗叹,不管是什么样,这日子要难过了啊……
因为心里有了忧虑,这顿饭他都吃的不是滋味。看着朱瞻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还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担忧,来奉承对方。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宴会大厅里有不少内侍都在密切注意着他,他的任何一点小动作,都没有逃过这些久经训练的咨情司的人员的眼睛。
虽然大明现在并没有心理学的课程,但是对通政司,锦衣卫,咨情司这些间谍机构,或者说侦查机构来说,任何反应也都能分析出大致的轮廓。
这里锦衣卫的人不好露面,但是咨情司的内侍们并没有人在意,在这些南洋人看来,认为内侍全部都是侍候朱瞻基的。
孙林就坐在朱瞻基与拜里米苏拉两人的侧后方,大厅里杯觥交错,却似与他无关,他那张死板的脸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像他一样的人还有不少,这些都是朱瞻基护卫,所以孙林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而他的视线几乎一直落在拜里米苏拉的身上,只是因为拜里米苏拉跟朱瞻基在一个角度,所以就连拜里米苏拉也不认为这个内侍是在盯着自己。
与此同时,随着舰队过来的锦衣卫,通政司和咨情司的人员,在当地的士兵的带领下,骑马巡阅了整个内城,包括麻喇迦港口附近的各个村落。
既然要拿麻喇迦来开刀,朱瞻基当然不会打无把握之仗。最少每个村子的人口组成,民族信仰,要全部都调查的清清楚楚,这样才能做到精确动刀。
他不愿意因为这件事闹的不可开交,这对正在积极筹备西征的大明会有重要的影响。
更主要的是,朱棣这个战争狂正在筹备攻打帖木儿国,在自己要是把沿途各个补给国搞的怨声载道,会降低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
所以在这两年,他也只会在麻喇迦,旧港这两个地区进行儒家推广。旧港现在就是华人当政,推广儒学是理所应该。
而麻喇迦完全依靠大明发展起来的,光享受大明带来的好处,却一点也不想付出,怎么可能呢?
除了推广汉语,汉字,朱瞻基还有一个釜底抽薪的计划,那就是建设新加坡。
麻喇迦的位置虽然重要,但是相比新加坡来说,其实是说不上好。
如今的新加坡经历了屠杀,那里简直变成了一个鬼地。麻喇迦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到那里去,而在本地势力最大的暹罗,对这个最偏僻的地方,根本也不重视。
那里扼守马六甲海峡的出入口,又是亚洲大陆的最南端。更重要的是,新加坡才是东南亚的中心,不管是向东南西北,都不用绕路。
麻喇迦现在的发展完全的依靠大明在这里设立了仓储基地,在这里转运物资,所以这里才会发展起来。
只要拜里米苏拉敢反对这个计划,大明就会撤出麻喇迦。并且会跟暹罗联合起来,好好地给麻喇迦上上课,教育他们一番。
按照长远计划来看,哪怕麻喇迦全面汉化,大明的主力舰队基地还是会放在新加坡。
只不过到时候,大明会看在人口稀少的份上,带上他们一起发展。
而这个时候,右路军的舰队也已经抵达了新加坡与主力舰队汇合。他们按照朱瞻基的吩咐,只抽调了一部分货船前往麻喇迦,大部分舰队都驻扎在了新加坡,等候朱瞻基他们的回返。
郑和与朱真他们已经乘坐着两艘旗舰,率领着一部分战舰,焦急地向麻喇迦航行。
不过位于赤道的位置,风力小的可怜,舰队航行的速度也非常缓慢。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要比原计划晚一天才能抵达麻喇迦。
天气热的厉害,郑和坐在顶层的甲板上,那宽大的船帆挡住了落下的夕阳,让他在阴影里面能稍微感受到一些凉爽。
在他的身旁,还有陕西西安羊市大街清真寺掌教哈三,指挥王衡,林子宣,少监胡俊,哈同等人。
他们的行程比较近,原本计划是要在太孙抵达麻喇迦之前为太孙驾到做好接待准备。
但是现在,他们却落在了太孙的后面,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
特别是哈三,他上一次就随着郑和一同下西洋,并且专程前往圣城祭拜了。这一次,他是听说了太孙会亲自下西洋,所以主动要求前来,想要跟太孙拉拉近乎。
却不曾想,他根本没有机会登上太孙的旗舰。原本还想等出海以后,日子寂寞,会找到一些相处的机会,却跟太孙分路扬镳了!
自明朝建立,汉人兴起,大食人等异族在大明就再也享受不到元朝时期的优待了。
朱元璋对商人格外歧视,而大食人更多是以贸易为生,所以遭到的打压也是最为严厉。
几十年间,有无数大食人退出了中原,返回了西域,但是也有许多人已经习惯了在大明的生活,不敢再冒险离开。
作为一个教徒,哈三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打压,但是他一直想要为改善自己的民族的人在大明的地位而努力。
大明朝经历的三任皇帝,对商人都不太友善,但是唯独这个太孙一直在宣扬贸易兴国。
不仅仅是贸易,这位太孙还大力改进工业,加速了大明制造业的兴起。
当他从西洋返回,看到应天府西北,江边一带那如同水车森林一般的景致,他完全被震惊了。
他去过许多国家,但是没有一个国家能像大明一样,在短短的几年间,就形成如此大规模的工业区。
特别是听说了那种一个水车就能带动几十架纺车,能带动几千斤的压铸机的时候,还能生产火枪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落伍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机器,更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机器。
可惜的是,那里重兵防卫,外人根本不能靠近,特别是针对异族人,有着非常严格的管理措施。
他找了很多关系,都没有人能带他进去,也不能亲眼见识到那种神奇的机器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但是从这件事也能看出来,这位太孙殿下的确不轻视商人,他们大食人的春天似乎来了。
所以他更想靠近朱瞻基,希望能获得他的好感,学到这些先进的技术,教会他们的族人。
不过太孙又搞了一个什么专利法,似乎想学这些技术还要花钱。
不过没关系,他们大食人中间,有钱人还是不少的,愿意花钱学这些技术的人也不会少。
会有人为了学这些新技术,而舍得花钱的。
除了哈三,其他人也大多是各级官员,所有人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想跟太孙拉近关系。
而郑和因为朱瞻基有些疏远了他,所以也想弥补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跟他们有许多共同语言,也能谈得到一起来。
“总监大人,殿下如今让大军驻扎淡马锡这个小村子,而不是前往麻喇迦,是否想要重建淡马锡?”
自从朱瞻基为郑和封了一个海军总监之职,这总监就成为了了所有人称呼郑和的特称。
他原本就是皇宫七大太监之一,又曾被朱棣封为舰队总兵官。但是不论太监还是总兵官,都没有总监这个名号喊起来更响亮。
总监,太监之总,从字面上理解相当于太监总管,而不是原本的总监理之意。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把郑和的身份凸显了许多,所以现在大多人都以总监一职称呼郑和。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吾也不知殿下真实之想法,不过舰队太大,麻喇迦港口根本无法停靠上千条船,在淡马锡设立一个新的停靠点也是必须的。淡马锡有天然深水港,这里前往旧港便利,省了舰队来回奔波之苦。”
监臣哈同抱拳说道:“总监大人,下官曾参与建设并管理麻喇迦港口。若殿下有意建设淡马锡港口,还望总监大人多美言几句,下官定当不负所托。”
郑和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心怀天下,就连我也不能揣测到他之所想。若有机会,吾定当向殿下举荐。”
哈三笑问:“总监大人,殿下此行西洋,会否前往圣城祭拜?”
少监胡俊格外瞧不起哈三这个神棍,闻言嗤笑道:“我大明太孙乃是龙子龙孙,天潢贵胄。你大食一个唐朝时期的才建立的宗教,所谓的神至今不过六百年,还想让我大明太孙去祭拜,岂不是痴心妄想?”
哈同与胡俊的关系格外好,两人相交多年,闻言苦笑道:“胡少监,慎言。我曾多次说过,你可以不信我们的宗教,但是请不要侮辱我们的信仰。”
胡俊反问道:“我何来侮辱?诸位都是朝廷重臣,却与一阿訇来往密切。他何德何能,值得我尊重?总监大人,哈监臣,我知道两位与哈三乃是同族,却不可因私交而误国事啊!”
哈三脸色有些难堪,但是他不过是一寺庙主教,拿胡俊这个监的少监却是毫无办法。
郑和听到他们的争吵,心中突然一动。殿下以往对我信任有加,多有褒扬,可是从蒲日和之事之后就转为冷淡,是否也是因为我与大食人交往太密,才引发了他的忌讳呢?
越想他越觉得是因为这个原因,身为海军总监,朝廷重臣,自己却似乎与朝廷之外的人交往过密了。
虽然他自认这是为了下西洋的便利,因为这些人在西洋都有各种关系,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
可是在旁人看来,自己有些是非,轻重不分了。
身为自己的下属,胡俊这个时候却毫无顾忌,当着自己的面直接痛斥哈三,这显然也是忍无可忍了。
他突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自己的路似乎走错了。
哈三原本还想等着郑和帮他转圜一二,这个时候却见郑和神游天外,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争吵。
他的面子有些拉不下来了,站起身来,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说道:“祷告时间快到了,请恕我暂时先行告退。”
郑和这个时候回过神来,抱拳说道:“阿訇请勿恼,我方才却是想到了殿下曾经提到我大食在西洋建立的一个摩尔国,所以一时走神……”
哈三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摩尔国这个名字。他一时也顾不得恼怒,问道:“这摩尔国究竟在何处?”
大明的地球仪和详略地图是最大的机密,不允许给外人观看,即便是现在发放出来的一些地图,大部分也都是区域图。
郑和很难直接跟哈三直接点明摩尔国的位置,只能说道:“据说在天方以西五千里,还要穿过我们知道的马穆鲁克国,或者从海上才能抵达。”
其他人也都大感兴趣,因为如今的大明最远只是抵达了西亚和东非,对其他地区都了解甚少。
哈三问道:“这摩尔国也是我族人所立?”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据传在天方以西数千里,都是我族人占据。”
哈三又问:“那总监大人此时提起此地,究竟是何意图?”
郑和笑道:“我族鼎盛时期,东到苏禄国,西到摩尔国,东西疆域达两万里有余。可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一个大一统的政权。这究竟是何缘故?”
哈三楞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道:“是因为我族以商立国,内争不休。”
郑和道:“以史为镜,可以明是非。我族以教派为基,商业为本,这条路看来是走的错了。相反,中原大地以儒家为基,农业为本,才形成一个大一统的政权,纵使千年来朝代更迭,但是百姓都有大一统之愿。”
哈三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问道:“总监大人想要告诫我等何事?”
郑和抱拳说道:“和以为,殿下心怀天下,乃不世之明君。纵观殿下所为,儒家为本,算学为用;农业为本,商业为用;以圣道为本,以王道为用。此乃一代帝王之统管天下之心境,阿訇心念族人,和钦佩不已。但阿訇的眼界比之殿下,还是窄了些。还望阿訇即便有缘与殿下座谈,也请不要急功近利,逆了殿下。”
对哈三的意图,郑和是很清楚的,以前他也认为哈三这样做没错。
但是朱瞻基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异族的鄙视,却因为郑和跟他们走的太近而恼了郑和。所以郑和这个时候也故意在众人面前大大夸赞了朱瞻基一番,同时劝慰哈三,不要一叶障目,一意孤行。
他很清楚,自己跟他们说的话,肯定会传到朱瞻基的耳中。他赞了朱瞻基,劝了哈三,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谓是一举三得。
不管哈三听不听,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也不怕朱瞻基会因为哈三恼了自己。
哈三听到郑和的话,忍不住笑道:“总监大人多虑了。哈三虽然生于巴格达,却长于大明,也将自己视为大明人。纵使鄙人想要为族人多做些事,也不会损了大明的利益。”
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敢。
大明皇室对宗教的态度一直是大力打压,光是清算佛教搜出的金银,田地,就让大明度过了最开始的艰难阶段。佛教现在已经没落,但是道教,绿教也都不敢大肆扩张,只敢在皇室圈定的范围内发展。
虽然道教现在是大明的国教,但是道教又有什么权力呢?没有!
道教不过的皇室抬出来的脸面,一点实际权力都没有。
绿教身为外来的宗教,更不敢猖狂了。
听了哈三的回答,郑和知道他并没有完全听懂自己的话。他更想表达的是对大明统一天下的支持,以宗教信仰作为国本,事实已经证明是没有前途的。
不过哈三既然没有听懂,他也不想再解释。
他知道,太孙一定是听得懂的。只要他能听懂,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想如果大明能统一天下,这该是多么大的壮举啊!
而自己坚定地跟着殿下走下去,也定当名垂千古。
但是郑和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希望用大明的制度来惠济天下,只是一厢情愿。
不管是任何人,都不会愿意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而朱瞻基也并不是跟他一样,兼爱天下万族。
这种思想的碰撞,融合的矛盾,会让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偏离轨道,也会给他本人带来巨大的痛苦。
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自认为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并且愿意为此奋斗一生。
夜已深,郑和依旧在案前奋笔疾书,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计划,用更详实的文字来表达出来。
第十七章 文明与愚昧
麻喇迦城,这是在港口区城墙外的一大片区域,借助大明转运港的优势,这里逐渐形成了一座繁华的小城。
来自南亚各国的使节,商人,将这里发展成为了南亚首屈一指的商业中心。
而这里的当地人,也大多依托商业为生,形成了浓郁的商业氛围。
差旺今年十六岁,但是却已经在官厂工作了五年。作为一个“老资格”的学徒,他如今还不到能领取薪水的时候。
但是能在官厂干活,不仅衣食无忧,还能跟着师父的后面学大明话,学大明字,还跟着学算账。
等干满十年,他就能直接到官厂当一个文书,或者是当一个管事的掌柜,所以他的前途还是还是很光明的。
跟其他人相比,差旺最幸运的是有一个好师父。
他的师父是来自大明的一个当差太监曹随,这个曹随与其他太监不同,是个性格温和的年轻人,对待他们这些学徒几乎从来不打骂。
当初一共有十个学徒跟着曹随学做事,两个年纪大一点的,成了曹随的亲随,剩下的八个小的,这些年有三个不堪教诲,被曹随赶了回去。
还剩下的五个学徒,曹随都是用心教诲,现在他们都你能够读写大明字,能算账,也都能慢慢独当一面。
差旺刚过十岁,就被父母送到了官厂这里当学徒,这五年多,他已经把曹随当做父亲一样的人物。甚至对待父亲,他都没有如此敬重。
他的家是麻喇迦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家中兄弟姐妹五人,他恰好位于中间。
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与族人一同出去打渔,那一次去的太远,结果遇到了暴风雨,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哥也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鳄鱼吃了。
他的母亲又嫁了一个有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们四个孩子虽然有了一个家,但是日子过的很苦。
所以他的母亲才会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和二哥送到了官厂来做工,学一门手艺。
二哥跟了一个有些变态的老太监,那个老太监以折磨人为乐,二哥的身上总是多了很多伤口。
有了比较,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所以更加用心学习和做事。
他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曹随也格外喜欢他。他身体有些瘦弱,曹随经常将自己吃剩的美食赏给他,有病了还会给他抓药,让他健康地长到了十六岁。
对父亲的印象他早已经模糊了,继父对他不冷不热。也就最近两年,他经常能带一些东西回家了,才对他和哥哥,妹妹亲近一些。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就把曹随当做了父亲了一样的角色。
他不管说话,做事,都学着师父的样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有机会去一趟大明,去看看那个天朝上国,有多么繁荣。
从年初开始,港口这里就在准备迎接太孙殿下的到来,港口这里每日都清理的干干净净,还为迎接太孙的到来,新建了一栋豪华的庭院。
他知道太孙是谁,从最开始学大明话,写大明字,师父就教导他们,皇上是天下所有人的主子,而太孙是皇上的孙子,以后也是要当皇帝的。
所以很多土人都认为只是为了太孙来住几天,就建一套别院太奢侈,他却觉得这是理所应该的。
大明的皇太孙,本就是拥有整个天下,再大的耗费,也都是值得的。
而他今日也终于见到了大明的太孙殿下,好高,好壮,这是差旺的第一印象。
他在心里无数次想过大明的皇太孙应该是什么样的,却总是没有一个清晰的形象,今天见到了,才明白,大明的皇太孙就该是这个样子。
那浩浩荡荡的仪仗,威武雄壮的士兵,还有那犹如一座宫殿一样的龙辇。让差旺终于见识到了,这就是天朝上国的气派。
他们的国主,在大明太孙的面前,就是一个乡下的小地主。
不,现在应该该叫苏丹了,从三年前,国主皈依绿教,国主改叫苏丹。
大部分百姓,包括他的继父和母亲也都开始信仰绿教。
可是差旺不信。
在他看来,那是愚昧的表现。大明都不信绿教,只信仰学识,所以发展成为了天朝上国。
师父也常教导他们,任何神都不会给他们带来好生活,只有自己奋斗,才能改变自身的处境。
他们应该相信祖先,因为是祖先的存在,才有他们的存在。
他们应该相信皇上,因为是皇上的存在,才给他们稳定的生活。
今天太孙殿下到来,不仅人人都有奖赏,还给每个人都放了三天假期,普天同庆。
当太孙进了那座新修的别院的时候,他也被师父放了假,带着今日发放的奖励,准备回家。
他们官厂干活的学徒,每个人都领了十尺布,一双鞋,一顶网帽,还有一斤糖。
鞋子他已经穿在了脚上,这种布鞋,穿起来真的好舒服。
还有许多学徒也都学着大明人一样,用网帽将自己的头发盘起来。要不是还穿着小厮的衣服,看起来真像一个大明人。
这十尺布足够给弟弟和妹妹做两身新衣裳了,弟弟从小到大,就只穿过大衣改的短裤,还从来没有穿过全套的衣裳。
其实他以前也是,十岁之前,他从来没有穿过衣裳。也就是从来到官厂当学徒,才每年会发四身衣裳。
一开始,他还不习惯穿衣裳,觉得难受。但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在他看来,穿衣裳和不穿衣裳,就是文明与落后的差别。
麻喇迦是落后的,大明是文明的。
欢迎仪式结束了,差旺就快速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屋子。这里是曹随的小院,因为深得师父喜欢,他也在这个小院里住了下来,跟两个长随住在前院。
这两个长随都已经成家了,他们也成了师父的管家,他们的家人也在集市上做些小生意,日子都过的很不错。
曾经这种生活也是他渴望的,在主城内有一个家,给大明人当随从,从此也不会受到罗的剥削。
但是现在,他更想去大明,想去见识一下那个繁荣的天朝上国。
据说在那里,哪怕是穷人们,也都有衣裳穿。
他也想学着那些大明人一样,将自己的头发用网帽兜起来,可是弄了半天也弄不好,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将发的布跟糖用麻绳绑了起来,提在了手里。
刚走出门,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床底压的铜板,赶紧转回来,掀开了草席,下面有一串近百个铜板。
作为学徒是没有工钱的,但是曹随喜欢吃一些小吃,还有水果。有时候他的长随不在,就会让差旺去买。
而找零的铜板,师父一般都会让他留着,更主要是差旺每次送蛇过来,曹随都会多少不等打赏一些,也让他有了一系收入。
将铜板揣在怀里,他拍了拍。现在他该去找二哥了,喊上二哥一起回家。
沿着大明人住的小区又回到了官厂区,在入口处,是官厂的学徒们住的几座仓库。
这里的条件就要差的多了,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上下两排床,每间屋子要住二十个人。
所有人都没有自己的空间,睡觉都是滚在一起睡。要是有人生病发烧,才会被隔离开,到单独的小院去住。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人都已经戴上了网帽,有些后悔没有把网帽带上,可以让二哥帮自己梳头啊。
“差旺,你来找你二哥啊!”
“差旺,明日我们去抓蛇吧!”
曹随特别喜欢吃蛇肉,差旺经常会在每个月的休沐日,去野外抓蛇回来给师父煲汤。
差旺一边跟熟悉的学徒们打招呼,遇到关系好的,还会聊上几句。
学徒也分三六九等,学习好的,受师父喜欢的,在这里面的等级就会高一些,也没有敢欺负。
差旺以前的身体瘦弱,经常被欺负。但是有一次被曹随发觉,就带着他把那个其他他的学徒绑了起来,打了十鞭子。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而且现在他已经认识了很多大明字,能看懂公文,能算账,受到了许多太监的重用。现在他也是老资格学徒了,就更没有人敢欺负他,只有他欺负人的份。
来到二哥住的仓房窗口,窗口太小,又被晒着的衣服挡住了,他喊了一声二哥,没有听到回应,他才进了臭烘烘的仓房里面。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学徒看到他,说道:“亚叻去港口看大马去了,太孙殿下有好多大马,现在被运下船。”他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说道:“还有太孙的妃子,好美……”
差旺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小家伙,你知道什么是美啊!”
来到了港口这边,许多学徒都待在大路边的树荫下看热闹。川流不息的内侍们,从船上运下来了许多马,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具用品。
许多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那里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二哥,喊道:“亚叻,都晌午了,妈妈知道我们晌午回去,还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亚叻脑子笨,学习不如他快,也不得师父欢心,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重用。
他笑嘻嘻地说道:“一顿饭不吃死不了,可是太孙驾到这样的盛事可是百年难遇。你来晚了,刚才有伺候殿下的宫女们经过,让人看的都流口水了。”
差旺笑道:“妈妈上次不是还说给你娶虾蒂为妻嘛,以后你有的看。”
亚叻撇了撇嘴道:“虾蒂那么黑,怎么比得上大明来的女人。伺候殿下的侍女都这么美,那些妃子岂不是都像女神一样美!”
旁边一个跟亚叻关系比较好的叫糜粥的学徒遗憾地叹道:“可惜隔着马车布幔,看不到啊!”
又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差旺才终于说服了亚叻,两个人告别了其他学徒,一起走出了港口区,出了内城,中城,向东南方走去。
他们的家距离麻喇迦城也就只有五里地,是一个靠近海边的村子。
七年前,村子搜光家底,一起买了一艘四百石大船,想要去远洋打渔。但是船资还没有赚回来,就在北海那里遭遇了暴风雨,船沉了,还死了几十个人。
男人死了一半,这以后,村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后来村子被邻村兼并,但是人们再也不敢去远洋,只敢在家门口海峡这里打渔。
差旺的家原本是比较苦的,但是两兄弟在大明官厂干活,隔三差五能补贴一下家里,如今的日子还过的下去。
回到了家里,这是两处窝棚,大的是人住的,小的是厨房。
整个村子只有不到十口铁锅,差旺家就有一口。所以许多村民经常会到差旺家来借用铁锅做饭。
他们道家的时候,厨房那边依旧还排着队。
弟弟迎就出来。有些埋怨地叫道:“二哥,三哥,你们太慢了,我都要饿死了。”
妈妈给了他一巴掌说道:“就知道吃,去把你摘的椰子砍开,给二哥和三哥喝。”
最小的妹妹今年也十岁了,刚在掉牙,最近不敢笑。但是她跟三哥最亲,看见差旺回来,就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三哥,你们拿的什么?哇这么多布,还有这个是什么?”
继父带着的最小的儿子今年八岁,这个时候也用渴望的目光看着他们提着的纸包。
还有继父和他们母亲又添的两个小妹妹,这个时候也都扑了过来,嘴里喊着哥哥。
差旺笑着打开了一个纸包,露出了黑褐色的粘结在一起的糖。他用手指掰了一小块,塞进了妹妹的嘴里。“这是糖,甜不甜?”
妹妹品尝了一下嘴里的糖,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真甜!”
他又给两个小妹妹,还有继父的那个弟弟一人一小块糖,几个孩子都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们的妈妈有些心疼地连忙收起了糖,把纸又包了起来。“一斤糖三十个铜板呢!可不能浪费!还有这么多布,够做几身衣裳了。”
差旺笑着说道:“这都是大明殿下赏的,我跟二哥一人一份。”
他们的继父笑着说道:“大明的殿下真好,还给我们发东西,不像我们的老爷,只会问我们要东西。”
他们小的时候,日子太苦,这继父对他们态度一般。但是现在他和二哥都不指望家里了,还能补贴家里,继父对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了。
差旺笑着说道:“这次官厂要忙一些时日,师父说了,等忙完,还会给我们都发东西。的能够完美把这些东西都换成钱,回头也建一座木板房。”
听了这话,继父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一个茅草顶的破窝棚,并不比外面地基高,四面透风。下雨的时候,里面也会泥泞一片。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蛇虫进来,咬到了人,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如果改成了木板房,会比地基高一大截,不怕下雨,也不怕蛇虫进来。
继父笑了笑说道:“今日太孙来了麻喇迦,村子里面就多了不少大明人,他们挨家挨户问话,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差旺说道:“应该是清查逃犯和做防护,太孙殿下在此,防护要森严的多了。”
妈妈端出了一个大木盘,里面装着一堆米饭和咸鱼干。“吃饭吧,肚子都饿了。”
几个人都去洗干净了手,然后就用右手抓着米饭香喷喷地吃了起来。弟弟用一个断掉的铁刀,费了很大的力气,打开了两个椰子。
吃着咸鱼饭,渴了喝一口椰汁,别提多惬意了。
第二天一早,差旺刚起来,准备带着一个网袋去抓蛇,却听见了锣鼓声。
全村人赶紧来到了村子中间的一个小广场,这里是一片空地,旁边有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是许多孩子喜欢的据点。
周边几个村子都是归苏丹的小儿子,康嚓拉加罗管辖,今日他也亲自过来了。
但是今天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一队穿着鲜亮铠甲的大明人,领头的是穿着红色衣裳的内侍。他们在大树上贴上了一张大字报,然后就开始念了起来,旁边自然有翻译开始向村民解释。
康嚓拉加的脸色很阴郁,就是笑也是挤出来的。但是差旺的心情却非常高兴,因为公文上说,今后的孩子说话,写字,都要开始说大明话,写大明的方块字了。
只是要把愚昧,落后的村子,开始向文明发展了啊!
但是在罗面前,他不敢笑出来。罗在大明人面前不敢发脾气,但是面对村民,他就是王!
等罗和随从,带着大明人离开了他们村子,前往下一个村子,村民们一个个都开始议论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不识字,根本听不懂公文说什么。虽然有本地人的解释,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差旺,你懂大明话,跟我们说说,这大明究竟是要干什么啊?”
差旺大声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大明要在城里开大学堂了,所有的孩子都能直接进大学堂学习,大学堂还会管晌午的一顿饭。”
有人又问:“那就是说,都能像你一样以后当个掌柜了?”
差旺笑道:“不仅仅能当掌柜,还能当官呢!”
“当官!”人群又沸腾了起来。麻喇迦这里依旧是宗族社会,以血缘统治。也就是说,平民的孩子永远是平民,贵族的孩子永远的贵族。
官员都是贵族的子弟担任,平民学识再高,也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的。
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村长,差旺又说道:“猛猜村长,你家里的古兰精要上缴上去呢!大明人说了,今后所有人都只能看大明的书,写大明的字,梵文,回文都不能学,不能看。”
猛猜的脸色难堪地回应道:“要你管!”
一个跟猛猜有仇的村民说道:“你不上缴,我就去大明人那里举报,还有二十个铜板的报酬呢!”
差旺也不知道大明人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一个命令,从今以后,除了大明的书,麻喇迦不允许又其他的书出现。人们学字,也都只能学大明字。
但是他对这个命令是支持的,这些贵族们依仗着自己精通古兰精,就作威作福。从今以后,他们就再也不能享受这种特权了。
而且他们也必须要学大明话,因为不懂大明话,不会写大明字,以后就不能当官了。
差旺这个时候很想回城去,问一问他的师父,以后这个政策就定下来了吗?
他会说大明话,会写大明字,还会算账,是不是也能当官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去抓蛇。师父常说,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改变。
今日的运气不错,还不到午时,他就抓到了一条两米多长的剧毒扁头蛇。
将蛇装进了网袋,他就提着进城了。
不过他没有去找师父,而是先来到了港口的药铺。这里常年都都收毒蛇的毒液,并且价格给的合理。
只是本地人大队不能进港口,所以赚不到这个钱。
药铺的一个年轻太医见到这条扁头蛇,就兴奋地笑道:“差旺,今日这条是王蛇,回头我给你十个铜板。”
“这么高?那我以后专门就抓这种蛇。”
“那要看你运气咯……”
等这个太医出来的时候,已经挤出了这条蛇的毒液,然后把蛇和十个铜板递给了差旺。
差旺这才开心地提着蛇来到了师父的家里。
但是师父却不在家,他一直等到了晚些时候,才等到了曹随回来。
而曹随的心情显然也非常好,知道差旺是给他送蛇过来。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银币,拇指一弹,就到了差旺面前,差旺连忙接住。
曹随笑道:“便宜你小子了。好好看看,这是我大明的新银币,今后的交易,就要以银币为计量单位。”
“这是给我的?”
曹随笑道:“今日殿下大赏,为师我赚了不少,心情好,就赏你一块。”
“谢师父赏……”他将银币揣进了怀里,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今天的目的问了出来。“师父,今日大明的士兵到我们村了。说要在城里办大学堂,还要招懂大明话的人当官,你看我怎么样?”
曹随楞了一下,坐直了身体。“你想当官?一个破村长,哪有当个官厂的文书好?”
差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教会村民们说大明话,写大明字,让我们村子也像大明一样繁荣,文明。”
第十八章 暗地联络
曹随笑了起来说道:“文明和愚昧并不能简单用识字与否来区分。有大字不识的人忠肝义胆,更有熟读诗书之人狼心狗肺。”
差旺认真说道:“但是只有识字才能有评价的资格,才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看着差旺的表情,曹随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发觉,这个小学徒已经慢慢成长起来了。
想着今天金太监跟他们开的会,他有心问道:“差旺,我记得你把我书房的书都看完了是吗?”
差旺点了点头说道:“但是还有许多书我看不懂,许多字我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哪些字连在一起你不知道意思?”
差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很多……。程门立雪,完璧归赵,这些字很简单,但是连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有那些四书五经,我都看不懂。”
一个不了解华夏文化渊源的麻喇迦小孩子,能在五年多的时间里学会说大明官话,写大明字,还学会算账,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对华夏文明不了解,哪怕是最简单的成语,他也不会了解其中的意思。
曹随笑着说道:“以后有那些字词不了解意思,你就记下来,我会慢慢跟你讲解。至于四书五经,那是微言大义,指明做人的方向,连我都不懂。太孙殿下说过,那些书普通人,不是专门做学问的根本不需要学,因为大多数人,学一辈子还是一个糊涂蛋。与其学那些,不如多学一点实学,这些对人类文明的发展更有用。”
“什么是实学?”
“就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用的上的。比如你学的算账,还有格物,几何等等。”
差旺又问:“这不是手艺吗?”
曹随本身也只是一个半瓶水,他也不了解这里面的差别,只能按照以前学习的时候听过的话说道:“殿下八岁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任何手艺,将其归纳成理论,就是学问。学会了格物,几何,我们就能建造各种房子,港口,还能把船建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结实。这些都是实学,对普通人的影响也更大。”
“那我也想学这些……”
曹随笑了起来说:“这些我不会教你。想学这些,只能到大明应天府,殿下办的羽林卫学里面才能学的到,我也只是学了万分之一不到。你要是想学更深奥的算学,只要能在学徒期满,通过考核,就能学到。不过,你要是去当官,就不能再学了。”
差旺想不通这其中的环节,却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人生的选择。他问道:“师父,我要是回村子当官了,还能跟你学吗?”
“不会,会有其他人教你,他们比我的学问更好。在你的眼里我学富五车,但是我也不过是一个只是经过初级培训的小太监,跟那些人相比,我还差的远呢!”
要不是今日的会议,曹随会对差旺三心二意大怒,因为自己教了他几年,他却没有一点回报之心。
但是今日金太监在会议上说了,要安排本地懂大明话的人去当官,把他们当做种子,撒向麻喇迦的各个角落。
麻喇迦除了王宫有一二十个懂大明字的通事,也就只有官厂这里的学徒们懂得大明话,会写大明字了。
他们这些学徒从小就跟着他们这些太监学东西,哪怕在文采上略逊,但是进行翻译,看懂公文,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小被大明养大,心更忠诚。
他们要是得到朝廷的重用,会比多个忠心的小学徒更有用。而且,一个能在当地发挥更大作用的学徒,对曹随本人来说,带来的好处也更大。
差旺有些犹豫了,有些想哭地问道:“那你还是我师父吗?”
曹随的心里熨帖了不少,揉着他的头笑道:“傻小子,只要你不变,我给你当一辈子师父。”
麻喇迦王府里面的气氛却不像曹随他们这里和谐,在王府里面干活的那些侍女,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所谓的王府,是就是一座稍大的院子,相比麻喇迦外城那座奢华的清真寺,这个王府一点也不起眼。
拜里米苏拉并不愚蠢,如果愚蠢,他也不会从一个家破人亡的王子,变成一个开国之君。
虽然这个国家小了一点,但是拜里米苏拉既没有人,也没有钱,能让麻喇迦生存下来,已经很不易了。
这些年他在南洋各国之间纵横联合,让这个小国艰难地生存下来,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
清真寺建的漂亮,奢华,讨好了周边各国。就连信奉佛教的暹罗打过来,他们也不敢拆了这个清真寺。
暹罗虽然势力不小,但是跟满者伯夷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可是要是他把王府建的奢华了,暹罗人来了,肯定是首先抢了他的王府,再一把火烧了。
但是把钱投在清真寺上,不仅满者伯夷,亚齐,新三佛齐国都会亲近他们,暹罗人也不敢动清真寺。
这个清真寺已经成为了麻喇迦国,在南洋立足的一个鲜明标志。相比之下,王府建的再好看,也没有一点意义。
拜里米苏拉窝在宽大的竹椅里面,让他的身躯显得越发瘦小。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他,相反对他充满了敬意。
“郑总兵还在殿下那里?”
他的大儿子,梅加特依斯干达沙轻声回道:“总兵大人凌晨抵达麻喇迦,就到了太孙那里,至今还未出来。二弟如今守在府外,会第一时间请总兵大人过府叙话的。”
拜里米苏拉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如今他已经感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济,终究是老了啊!
依斯干达沙看了看他问道:“总兵大人的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太孙殿下,他能让太孙殿下改变主意吗?”
拜里米苏拉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叹道:“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当初我们麻喇迦以绿教为本,也是受了他的影响,他总不能置身事外啊!”
昨日太孙初到,他还在猜测太孙就是偶然起兴还是有备而来。但是到了晚间,他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太孙这次是有备而来。
当王景弘拿出了那份详细的改革方案的时候,拜里米苏拉连一声不都不敢说。
详细的改革方案都拿出来了,显然大明是有备而来。一份计划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显然就形成了一个大的利益团体。
麻喇迦能够存在,就是因为拜里米苏拉他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见风使舵。
他根本没有资格在大明的太孙面前说不,而在这种大势面前,他更不敢说不。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第二天一早,大明的使节就喧宾夺主,开始在麻喇迦警备大肆宣传起来。
这是根本不给麻喇迦拖延的机会,直接要挖断麻喇迦的生存之根。
是的,麻喇迦是依托大明才能存在,受大明的保护。但是他们自己的民族,几百年来都是受到了印度教派和佛教的影响,后来又受到了绿教的影响。
现在大明直接废除几百年来的影响,剥夺了教派的特权,就等于是拆散了麻喇迦的管理架构。
贵族从今以后不再是贵族,平民从今以后不再是平民。
原本只是最低等级的华语通事,现在掌握了话语权。
如果只要会华语,就能当官。
那原本的官员们,贵族们怎么办?这种整个社会的矛盾如何化解?
滔天之祸啊!
拜里米苏拉很害怕。
因为他清楚,麻喇迦太小了,而有大明的强力压制,这个计划是能成功的。
不要说麻喇迦,就是原本的三佛齐。在三佛齐被满者伯夷灭亡了以后,华人就占据了旧港。
旧港就成了一个成功的例子,那里如今就是华人掌权。
麻喇迦比旧港更小,旧港的那一套经验绝对能推广开。
要不了几十年的时间,只需要二十年。华人只要大力移民,一年就能迁移来几万人。然后在本地推广话语交流,推广华人文字,然后这里就会变成华人的国家。
那他这个苏丹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权力?
除非,他的子孙后代从今以后也都开始学华语,然后还有保留这个王爷职位的机会。
但是,他最看重的依斯干达沙,他是他所有孩子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偏偏一直心向绿教。
因为绿教那严格的权力阶层的固化,是最有利于统治阶级的。
而依斯干达沙已经受了几十年的影响,现在就是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是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还是揭竿而起,就连拜里米苏拉也不确定。
他向依斯干达沙使了一个眼色,依斯干达沙立即让所有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房间里面只剩下了父子两人。
“依斯干达沙,如果大明坚定地执行汉化政策,你会怎么选择?”
依斯干达沙沉吟了许久,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我不知道。我知道应该反抗,麻喇迦是我们的麻喇迦,但是大明太庞大了,他们只是留守在这里的勇士,就能踏平我们麻喇迦。”
“不,绝对不能直接对抗。大明虽然庞大,但是他们离我们太远了,这位太孙殿下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而那些会被派驻到这里的官员,应该也是被流放的。而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操作余地。我们要学会忍辱负重,只有这样,才有明天。”
拜里米苏拉压低着声音,攥着自己儿子的手继续说道:“大明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文官与武将之间有矛盾,与监之间也有矛盾,而监与武将之间也有矛盾。我们的麻喇迦虽然小,但是兄弟一心,大明虽然大,但是他们的利益从来都不是一致的。依靠大明的扶持,我们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安全和发展,我们耐心地等待,他们之间的矛盾,一定会爆发的。”
“苏丹陛下,二王子和郑总兵到了。”
听到卫兵的禀报,依斯干达沙立即搀扶着自己的父亲坐起身来,然后搀扶着他迎向了门外。
麻喇迦的发展离不开郑和的扶持,没有郑和,大明不一定会选择麻喇迦当做自己的中转地和加工点。
如果没有大明舰队在这里驻扎,带动本地的消费。如果没有大明舰队把麻喇迦当做大明与南洋贸易的重要据点,麻喇迦根本不可能在没有人,没有钱的境况下,还一步步扩大。
这十几年间,麻喇迦的人口从只有几千人,发展到超过三万人。从只有不到五个村子,发展到方圆几百里,常驻人口超过了六万。
这些都是郑和的功劳。
所以麻喇迦上下,对郑和的态度一直非常恭敬,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一个阉人而看不起他。
他们父子还没有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郑和带着自己的随从,还有他们的老朋友哈三一起走了进来。
“郑总兵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拜里米苏拉父子率先拜了下去。
郑和没有受他们的全礼,侧过了半个身子,又跟他们回了一个礼。“老苏丹不用客气,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拜里米苏拉父子当然也是不受他的全礼,双方又互相介绍了一番,相互见礼,然后才一起进了大殿。
双方坐下之后,待侍女沏上从大明运来的茶,拜里米苏拉率先端起了茶碗。“听闻总兵大人在回返大明期间,又率军惩罚了东瀛国,并且直接攻入了东瀛的王城,将他们的国主抓到了大明,实乃不世之功绩啊!也难怪大明皇帝陛下会册封阁下为滇国公。”
郑和举杯笑道:“此事并非和之功绩,主帅乃是太孙殿下,副帅有易信,朱真,还有柳升。和不过是替太孙殿下充当了一回管家。被封滇国公,也是陛下之厚爱,与东瀛并无太大关系。”
拜里米苏拉问道:“此战当真是殿下一手策划?”
“名至实归。”
拜里米苏拉心中暗惊,却装作好奇地问道:“鄙人竟不知殿下有如此才干,此事还要多谢总兵大人提醒。昨日与殿下匆匆一见,今日他要宴请南洋诸将,要到明日才有机会拜见。还望总兵大人能多提携,我们也当投其所好,让殿下在麻喇迦过的开心。”
郑和如今正想着跟朱瞻基缓和关系,哪里肯背着议论他。“苏丹不必客气。殿下乃不世英才,非我等臣子所能议论,还请见谅。”
“此事是我失言,恕罪恕罪。”拜里米苏拉已经明白了,连郑和都不敢背后议论,这位殿下当真不是一个容易算计的角色。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总兵……不,定国公阁下……”
郑和笑道:“我依旧是钦差总兵太监,我们老朋友了,依旧唤我总兵衔更显亲近。”
拜里米苏拉点了点头,又问:“总兵阁下,不知今日可曾听说太孙殿下之行动?”
“可是殿下汉化之举?”
拜里米苏拉道:“正是此事。”
郑和大笑道:“鄙人今日一早就见了殿下,然后看了许久殿下安排的各项计划。此乃大义之道,仁政也。”
见郑和兴奋之情不似有伪,拜里米苏拉心里有百般不愿,但是这个时候都不好开口了。
他看了看郑和的随从,除了哈三有些不以为然,其他人也都对太孙的计划表现出了兴奋,或者是赞成的态度。
他登时明白了过来,郑和虽然是异族,但是他自小被朱棣养大,教他识字,习武。郑和虽然对他们有所同情,但是他依旧忠于大明,忠于皇室。
自己认为的灭国之灾,对他来说,却是一项有利大明的国策。
他有些灰心了,如果连郑和都支持这个计划,那他根本找不到能替他说话,还有地位的人。
现在看起来,只有忍辱负重这一条路走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收拾家业去别处发展,但是去到其他地方,还不是要仰仗别人鼻息生活。
与其仰仗那些小势力,还不如就投靠大明,最少这个靠山更强大。
现在他急切需要找到一个熟知这个计划的的大明内部人物,更需要知道,有哪些人并不赞成太孙的计划,那样他才能知道该拉拢谁。
郑和这人有些太死板,太方正。既然知道了他是忠诚于大明的,对他就只能君子欺之以方,却不能以邪门歪道拉拢。
拜里米苏拉的眼睛在大明诸臣之中扫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笑道:“今日久别重逢,不谈国事。自永乐十二年开始建设清真寺,终于在去年建好,你们上次还未得见全貌,今日正好以补遗憾。”
郑和笑道:“正有此意。”
拜里米苏拉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侍卫们就准备好了马车,众人便移驾,一起前往外城,麻喇迦河对岸的清真寺。
麻喇迦没有马,不多的马匹也是从其他地区高价买来,所以这里基本都是牛车,或者是人力车。
王府有几辆马车,但是都很小,也就只能乘坐两人。
拜里米苏拉与郑和一辆马车,而依斯干达沙却有意跟哈三坐进了一辆马车。
在上次舰队抵达的时候,依斯干达沙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哈三。在他看来,这位阿訇不过是个蹭船去西洋的小角色。
不过两人见过面,说过话,这个时候,自然也有一些话说。
两人闲叙了一番,依斯干达沙就故意装作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哈三也是一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看他的模样,就忍不住问道:“王子是为殿下的汉化计划担忧?”
依斯干达沙装作毫无心机地说道:“阿訇来过麻喇迦,应该知道我们麻喇迦最开始是信仰湿婆。因为与信仰佛教的暹罗不合,在他们的逼迫下,我们才放弃了湿婆教。后来与总兵大人合计之后,在上次下西洋之时,我们麻喇迦整体改信绿教。可是这次殿下的计划,却又要让我们麻喇迦放弃信仰绿教……”
哈三并不是大明实权阶层的人,所以对朱瞻基的计划只是有所耳闻,却并不了解内情。闻言忍不住讶然道:“不是只要麻喇迦人学说大明话,写大明字吗?”
听到哈三这样说,依斯干达沙越发知道他只是一个外围人物。要不是跟郑和的关系好,他根本就是一个小角色。
所以他就故意说的更严重一些。“阿訇难道不知,殿下要求我麻喇迦禁止一切除大明书籍之外的书籍,并且限期一个月内全部上缴,如果不上交,逾期被举报,就会关进监狱,举报人会有奖励。”
哈三闻言一愣,随后大怒。“难道连古兰精也要禁止?”
“大明现在要我麻喇迦人全部学说大明话,写大明字。要不了多久,恐怕就是一本古兰放在面前,也没人看得懂了。”
“可曾有禁止传教之举?”
“这倒没有,但是不让人学阿拉伯话,学写阿拉伯字,这不是跟禁止传教差不多吗?”
哈三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从巴格达到长安,就是为了宣扬安拉的荣耀。如果连阿拉伯话不能说,阿拉伯文不能写,那还怎么传教!
他打开了马车的窗户,唤来了随身的仆人,让他立即去探听朱瞻基下令的具体条款。
依斯干达沙见火候差不多了,故意不再提这个话题,将话题转到了新建成的清真寺上面。
麻喇迦的国力有限,这个清真寺并不大,不过在用料上面非常讲究,光是黄金就耗费了百斤。
众人在清真寺里游览了一番,还一起做了晌礼,众人这才从清真寺里出来,准备回王府。
这个时候,哈三的仆人抄来了一份贴在街上的通告内容,递给了哈三。
当他看完之后,登时就变得比依斯干达沙还要愤怒。“这是大明太孙的阴谋,他要阻止安拉的光辉照耀东方。我们决不能妥协,要坚决抗争。”
依斯干达沙连忙低声说道:“慎言,慎言。谁也不知道大明太孙在使团安插了多少人,你难道不怕被砍了脑袋?”
哈三一愣,随即打了一个冷战,压低了声音说道:“是的,对方势大,我们不能直接抗争,要讲究策略。”
见对方有些退缩,依斯干达沙火上浇油道:“为了传扬安拉的荣光,我们一定要坚决跟大明的太孙殿下进行斗争。我们要讲究策略,才有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第十九章 思想
朱瞻基知道自己的计划会遭到不少人的反对,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的麻喇迦,只占据了后世马六甲周边的一些区域,大小跟大明的一个县差不多大小,人口只有几万人,实力根本不值一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就像后世那些凶神恶煞的匪徒,哪怕再狠辣,再聪明,面对开动的国家机器,也只能束手就擒。
这种实力的差距,并不是阴谋诡计能够抵消差距的。
他的手下就已经能够让这个计划顺利实施,所以他的精力并没有放在汉化麻喇迦上面,而是放在了即将举行的舰队大比。
相比一个小小的麻喇迦,他更重视舰队将士们的心态和军风整纪。
因为整个军队,才是他的力量之源。
从离开泉州,舰队各项竞技的比赛就开始展开,从初赛,到预赛,如今已经进入了决赛阶段。
“殿下,旧港外海有一小岛,地势平整,无毒虫,毒蛇之侵害,可做决赛场地。”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说道:“举行个人竞技,团体比赛,实为激发将士向前之心。故此决赛场地不仅要大,更要让更多的将士能看到。决赛场地应寻一山林稀少之山丘,比赛在山下,众将士可在山坡上观看完整的过程。还应距离海面不远,同时能进行舰队的炮击比赛。”
王景弘明白了过来,说道:“那我就按照这个条件,在麻喇迦与巨港之间,寻一合适场地。”
朱瞻基点了点头,叮嘱说道:“任何安排,都应有其目的性,意义性。孤并不是银子多的想要往外散,个人竞技,主要目的就是激发将士尚武之心。另以团队比赛,增强将士们的凝聚力,让将士们知道团队配合的重要性。
所以我们制定的每个比试项目,都是展现个人武力,个人魅力,表现出更高,更快,更强的原则来安排项目。而团队项目,以展现我大明海军风采,加强战士在比赛中的团队配合为目的。”
王景弘虽然一手策划了大明海军这次竞技比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比赛背后的因素,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汗颜。
而其他人也是一样,就连从小看着朱瞻基长大的金阔他们,听到朱瞻基这样说,也感觉这位殿下实在是多智近乎妖。
而跟朱瞻基接触比较少的张勇,刘进,杜聪,更是对这个年轻的殿下钦佩不已。一场为了怕士兵在旅途烦闷的比赛,竟然还被他赋予了这么多的精神意义。
他们再也没有一丁点的轻视,不再把这位太孙殿下当做一个好奇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帝国继承人。
安排好了比赛决赛期间的日程以及行程,人员安排。担任会议秘书的孙林这才又说道:“下面进入下一个议题,如何积极推进麻喇迦的汉化过程。”
朱瞻基首先进行了会议展望说道:“麻喇迦是汉化具有优势的一个地区,如今的麻喇迦,人口总计不到五万人,还有一万多都是汉人,占了三分之一还多。麻喇迦势弱,在推进汉化的过程中遭遇的阻力会很小。
而且本地人之中,凡是依托汉人生存的本地人,在这十几年中,多多少少都会说一些汉话,所以推进过程不会很艰难。但是我们也要看到,麻喇迦因为复杂的国际环境,他们的上层人物对于完全汉话,是不支持的。如何化解这中间的矛盾和阻力,请诸位畅所欲言。”
郑和作为舰队的副帅,率先说道:“麻喇迦的汉化过程可以像旧港一样,当华人占据了社会的主流,人们就会自然地开始学习大明话。以前的驻军主要维持港口的安全,还有官厂的生产,并没有积极参与整个麻喇迦的社会发展。我个人认为,应该放松对军队的管制,放松对将士家属的管制,让他们在麻喇迦各个阶层,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朱瞻基说道:“滇国公说的不错,但是如何解决放松管制中的**问题,如何解决华人与本地人的矛盾问题,如何解决麻喇迦上层故意施加的阻力,这需要有更详细的规划。”
其他人也纷纷出谋划策起来,在座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哪怕他们本身具有时代的局限性,但是在面临具体事务的时候,都有比朱瞻基更符合现实的策略。
在众人的共同参谋下,针对麻喇迦汉化的过程,拿出了更详实的计划方案。而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就安排了第四舰队参将安乡伯张勇担任。
而他以后的主要办公地,也被安排到了现在还是一片废墟的新加坡。
这就又涉及到了另一个议题,那就是将大明的转运港,将会慢慢从麻喇迦转移到新加坡去。
新加坡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原来有个小镇,最开始归三佛齐管辖,后来被满者伯夷抢光了以后,还一把火烧了。
暹罗虽然现在名义上统治着这里的土地,但是他们主要的疆域在北方几千里之外,这里并不重视,所以大明占据这里,没有任何人反对。
朱瞻基也将这里命名为星城,安排张勇在这里建设一个海军港,可以直接辐射旧港和麻喇迦两个区域。
至于官厂和仓库,暂时还不会迁移过来,最少要等到星城这里建设起来了,然后才会慢慢转移产业。
其实麻喇迦的官厂并没有担负多少生产任务,只有一座炼铜厂,一座修船厂,然后就是装粮食和热带水果,鱼干的仓库。
这样的举动也是给麻喇迦施加压力,你如果不汉化,我就不理你了。
为了维持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大明并不能简单地举起屠刀。一个麻喇迦是小事,整个南洋才是大事。
所以大明不需要用屠刀,只需要用经济,就能让麻喇迦跟着大明走。
当然,他们如果敢不听话,大明不介意让暹罗出手,灭了麻喇迦。
现在的暹罗只是大明的称呼,他们现在实际上自称的大城王朝。这是根据他们现在的首都大城来的,至于曼谷,现在还不存在这个地方。
将这些琐事都安排好了,众人纷纷起身,这一场会议开了两个时辰,大家都有些头昏脑涨。
王景弘这个时候突然说道:“殿下,既然现在要建设星城,不如这次的总决赛,就安排在星城举办。”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这种事你安排就好,星城这里不错,不管是距离旧港,还是距离麻喇迦都不远,邀请各国使节也很方便。”
王景弘笑道:“那我安排好了行程和人员,再跟你汇报。”
朱瞻基沉吟了一下说道:“时间要快一点,你们要等待五月的南风,我们却必须要在南风到来之前,前往南洲。”
郑和听的一愣,眼睛在朱瞻基和王景弘之间看了看。朱瞻基又说道:“大家散了吧,滇国公留步。”
等众人都出去了,朱瞻基请郑和来到了一楼东侧的茶室,在面向花园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滇国公,孤改变了主意,这次下西洋,你跟孤一起行动,右路军让王景弘和朱真率领。”
郑和刚才听到了朱瞻基的话,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可是臣有不妥之处?”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非滇国公之过,而是孤另有考量。滇国公四次下西洋,在南洋和西洋都相当熟悉,而且与这里的各国国主,部落首领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但是,这恰恰也是孤担忧的一点。”
李亮拿硝石结冰,冰镇了一个西瓜,切成薄片,亲自端了上来。朱瞻基拿过来了一块,大口地吃了起来,郑和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
“殿下,臣有一事不解。”
“说。”
“从殿下的麻喇迦政策,臣已经看出了殿下准备改变大明以往对南洋各国的政策,不在意安抚为主,而是准备加强控制,让南洋各国百姓更认同我大明的统治。”
朱瞻基吃了一块,就不再吃,吩咐李亮道:“给马良媛她们端去,她们女人喜欢这些甜食。”
然后他才又回头说道:“我有一疑问想问滇国公,大明虽然名义上是南洋诸国的上国,但是各国各自为政,除了上层人物知道我大明,那些百姓有几人知晓我大明?又有几人认同我大明?”
郑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除吕宋,渤泥国,旧港之外,无不是见风使舵,只想占便宜之辈。”
朱瞻基反倒吃了一惊,他以为郑和会掩过饰非,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直接坦陈。
“所以,大明对南洋各国的政策,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孤早年间就在准备这次西洋之行,目的就是为了让各国真正变成我大明的属国,让我大明的光辉照耀各国。这个过程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要一手拿着糖,一手拿着刀枪。听我大明令者,给一块糖吃,不听者,刀枪逼之。”
“殿下是认为臣对南洋各国太过于宽宥?”郑和苦笑道:“殿下却不知臣之所想……”
朱瞻基摊开手说:“我是主帅,你是副帅,所以孤现在希望与你开诚布公,达成一致。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听你说。”
郑和见朱瞻基如此说,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和自永乐元年就开始出海,这十五年见走遍了中州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但是再也没有见过一个国家有我大明强盛,富饶。臣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一直要有战争,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但是发觉,只要有不同的国家存在,不同的民族存在,战争就会永不停止。
以前的大明并没有绝对优势,只是一个草原,就让大明束手无策。但是自殿下将火枪改进,并且能大量生产,如今的大明就有了统一中洲大陆的能力。如果这些国家全部都处于大明的统治之下,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有战争了呢?
所以臣对殿下的计划不仅没有半点意见,还非常支持。以前臣只能听陛下的命令,以安抚为主,不会插手南洋各国的事务,但是如果把这些国家全部变成大明的疆域,由我大明颁布法令,万民莫有不从,那天下也就没有了战争。”
朱瞻基听到郑和的话,真的有些傻眼了。没有想到,在几百年前的这个时代,竟然就有了郑和这样的和平主义者。
他已经完全摒弃了国家,民族,宗教,成了一个真正的泛爱主义者。
朱瞻基忍不住说道:“想法是好的,但是很难实现。”
郑和问道:“为什么?”
朱瞻基最喜欢这种经验碾压,这是这是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人唯一强的一点。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后世的人并不比古代的人更强,唯一强的就是经验和多了几百年的阅历。
“首先,这件事要分开来看,一面是其他各国对大明的接受程度,一面是大明具备的管理条件。而这两方面,还都要包括个人与团体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首先来看各国对大明的态度,不要说南洋各国和远隔千山万水的西洋各国。仅以鞑靼为例,不是一个民族,不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与大明的融合就有着根本的矛盾。因为距离近,所以大明可以慢慢地影响鞑靼,利用北明山铜矿的利益,将大明和鞑靼联系在一起,但是这并没有解决两个不同民族之间的根本矛盾。
当初的蒙元实行不同等级的管理模式,这已经被证实,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愿意当低等人,这样只会引起不断地抗争。
这只是从大的方向来分析,而具体到了细节方面。大明的管理,鞑靼的管理,都是由个人来实行的,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自己的利益。不是每个大明人都会维护大明的利益,特别是在大明的利益与个人的利益相互冲突的时候。
其次,我们再来看大明具备的管理条件。如今从大明传达一条命令到漠北,就需要一个月,而从大明传达一条命令到南洋,不是顺风期间,就需要三个月,而到西洋,更是需要一年多。任何一条命令,传达到西洋的时候,可能早已经过时。
而且,大明的层层管理人员都有私心。这种距离和时间带来的管理难度,会让原本利民的政策,到最后变成了害人。前宋王安石变法,青苗贷本来是利民的,可是最后变成了害民,这就是一个简单的例子。
这样的例子简直太多了,许多时候,朝廷的政策在州府还能执行,到了县城,就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而到了乡镇,只能靠乡老来自我管理。
这还是在大明境内,出了大明,朝廷根本管不了。所以我说滇国公的想法是好的,却不合实际。”
“那就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当然又,但是那要建立在改变如今大明的纵向管理制度上。”
这又是一个新名词,郑和有些听不懂了。“什么是纵向管理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上下级的管理模式,朝廷下令,然后从六部到地方,再层层传达下去。”
郑和疑惑地问道:“不这样管理,还怎样管理?”
朱瞻基笑了笑,不再跟他解释,而是又回到原来的问题说道:“因为条件的不成熟,所以大明的管理基本上还是要依靠各地的自我管理。但是,大明必须要在外交,贸易,还有文化方面占据主导作用。这也是我在南洋开始推行汉化政策的主要原因,首先,我们要让所有人都开始说大明话,写大明字,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听懂我们的命令。”
郑和的思路终于正常了,叹道:“臣明白了,欲速则不达。大明首先要做的是建立一套举世皆行的制度。”
“滇国公所言正是!”朱瞻基哈哈笑了起来,他的心情的确开心。
原本他以为郑和这人不堪重用,但是现在发觉,其实他比自己还要激进。
虽然两个人的想法不同,朱瞻基味道是让汉人成为世界的主宰者,郑和却是想让强盛的大明来控制世界,继而减少战争。
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那就是都要让大明成为最强的国家,要让全世界各国都以大明为尊。
因为有了同样的目的,所以郑和这个人还是可以用的。
郑和的态度,也彻底让拜里米苏拉没有了依靠。只能强忍着按照朱瞻基的吩咐,开始在麻喇迦境内推广汉语,并将大明官话作为官方语言。
就在朱瞻基度过了忙碌了的几日,安排好了各项事务,然后准备到麻喇迦外海的那个无名岛度假的时候,差旺也跟几十个学徒一起来到了港口的总督所,开始了新的学习。
他们这些学徒有近千人,大部分都是周边各村的年轻人。有许多原本都不是麻喇迦人,只是因为暹罗人不管,所以如今变成了麻喇迦人。
二十年前的麻喇迦只有三个村子,但是现在,有了一县治地这么大,周边那些村子,也都被麻喇迦吸纳了进来。
在港口,那些苦力负责装运货物,修船,炼铜。虽然辛苦,也有相对不少的收入,所以吸引了不少本地人来做工
但是像差旺这样的学徒,他们自小就半工半读。虽然工作轻松,只用负责统计,但是除了包吃包住,是没有工钱的。
现在大明招收会大明话的学徒,然后安排到各村担任官员。这个官员虽然不入等级,但是作为大明的代理人,会有更高的地位和收入。
所以吸引了不少学徒报名,经过精挑细选,大明第一次招收了五十人。
整个麻喇迦只有二十七个村子,还有一座小城。按照每个村子派驻一人,需要二十七人。然后还需要在城里设立一个联络机构,一个管理机构。
五十个人,已经够满足基本要求了,毕竟整个麻喇迦,加上一万多汉人,也才不到五万人。
差旺比较聪明,大明书写,念读都没有问题,所以被选上。
像他的二哥亚叻,就被淘汰了下去,只能继续当学徒。
当他们五十人被集中起来的时候,几个太监和几个大明来的文官就成为了他们新的老师。
那几个文官每天教他们如何丈量土地,如何堆肥,如何耕田,修整田埂。
他们非常严厉,有谁不认真听,学的跟不上进度,就会被拉出去打板子,所以每个人都认真地学着,不敢有半点马虎。
在学完了农田的种植之后,那些人又开始教他们如何收税,怎么计税。最后还教他们如何书写统一制式的公文,包括一些专用的名词。
这些文官们虽然严厉,但是因为教的东西有用,所以这些学员们每天学的还非常起劲,也不会真的怕他们。
但是跟他们相比,这几个太监就太可怕了。他们每天从早上开始带着所有人跑步,把每个人都累的死去活来。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让他们对着大明皇帝陛下跪拜,每天还要写一篇赞美大明皇帝的制文。
而且,他们比那些文官要狠辣多了。
其中一个叫乌都的学徒,只因为在跪拜画像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就被带出去足足打了十嘴巴。
而另一个叫吭力旦的学徒,因为在一个太监给他们讲皇帝的故事的时候笑了,就被活活打死。
那个太监还狂暴地说着:“这是我大明帝国的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他的命令要比你们苏丹的话更重要,所有人都不能有亵渎之心,否则只会比他死的更惨!”
这不是差旺第一次见到有人被活活打死,但是第一次是因为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可笑的原因就被打死。
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了由衷的恐惧,却又有一种好奇。即便是礼拜的时候,面对神也没有这么严厉,难道大明的皇帝比神还要尊贵?
然后,他们得到了答案,在那太监讲起各国的信仰的时候,就自豪地说道:“我们的皇帝陛下比任何神都更加尊贵,就是神也要听我们皇帝陛下的命令。”
才学了半个月,但是差旺的心里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明皇帝比神还要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