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警察叔叔
吕决走了,非常轻松地走了。
刁家人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个什么人?”刁文亮的父亲说。三张原本新崭崭的“大团结”已经被他揉的变了型。
“那种话他都敢说?”刁文亮的叔叔挠着头皮,看来这个家里属他的政治觉悟高。
“他什么意思吗?”刁文亮的母亲搂着怀里的小文亮,耳边又响起那人说的“看好自己的门”什么的。
“他怎么对我们家房契那么关心?”刁文亮的爷爷抬头瞥了一眼自己藏房契的那块天花板,“什么叫‘只要你自己保管好了,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劲了’,这话什么意思?”
“妈妈,明天你能给我裹抄手吃吗?”
……
一九七四年一月十七日下午两点正,吕决走进成都市公安局普贤院分局的大门。他那身自认为的最酷装束已置办齐全,水晶石墨镜是他围着大半个成都转了一上午最后在一家涉外商店买到的。
吕决刚迈进门,就见姜石来与五六个警察迎了过来。墨镜后面的吕决扫了一眼,除了四十来岁的姜石来,其余几位都是五十多岁的样子,这可真是“警察叔叔”了。
“吕决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姜石来边喊着边冲上前来,双手抓住吕决的手用力的摇着。那感觉,比农奴见了解放军还亲。
“这几位是——”吕决摘下墨镜,指着另几个人问姜石来。
姜石来忙说道:“哦,我来介绍一下……”
“还是我自己来吧!”旁边一个高高大大,身体略微有些福的警察边敬了个礼边打断姜石来的话说道:“我叫孙进勇,是普贤院分局的政委。”又指了指另一位同样高高大大的警察道:“这是分局长刘建设同志……刑警队长高大全同志……”
五六个人介绍完毕,吕决也接受了五六次敬礼握了五六次强劲有力的大手。那气氛,简直就是长接见下属啊!
到了会议室,这种氛围更浓。吕决被刘建设和孙进勇一左一右,硬是塞进了面前桌上立有“长”两字的座位里。
过了,这实在是过了!
吕决有些局促起来。可他的局促被两位政委局长看在眼里却理解成了谦虚、谨慎、不骄不躁。
“同志们,”高个子局长刘建设先讲话,“吕决同志的身份比较特殊,在这里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吕决一愣,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身份比较特殊”啊?他看了一眼在座的诸位,只见许多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唯有姜石来和政委孙进勇出了会心的微笑。吕决一下明白过来,这个刘大局长,当时自己让姜石来只把自己的情况跟一把手汇报的目的,是怕人多嘴杂,别把自己这个假特派员戳漏了,没想到他竟来了这么一出。不过这样也好,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包括自己这个人都是假的,本就不愿意示人,现在又让他给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以后就更不会有人敢来盘查自己了。
就听刘建设又说道:“……今后凡是吕决同志到咱们局里来,无论是什么事,各部门、各所都要无条件配合。”说到这儿,他转头看了一眼政委孙进勇,吕决看到孙进勇微微点了点头。
刘建设说道:“这也是咱们局党委的决定。总之,要人给人要枪给枪。明白了吗?”
“明白了!”
吕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yy起来:自己一下变成普贤院分局的太上皇了。要知道在整个成都这普贤院分局的辖区可是最大的,辖区内的人口也是最多的。是不是今后自己跺跺脚就会有将近四分之一的成都也跟着颤抖?周以康教授不愧是在十年“文革”中摸爬滚打过的人,随便做个“革命”证件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正yy间,就听刘建设道:“吕决同志政治水平高,侦破水平也是一流。‘1·16’杀人案我们派了好几队人马都没进展,吕决同志一出手就立马查出了好几条线索。
“今天这个案情分析会,我们就请吕决同志来主持。下面请吕决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在座的各位一开始对这个年轻的“长”还有些瞧不起,以为又是哪个造反组织的头头呢。但听说‘1·16’杀人案的几条线索都是人家现的,马上肃然起敬,拍起巴掌来也热烈了许多。
吕决抬起手,将牙签扔到面前的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与会的所有人员说道:“既然刘局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推辞了。先我先讲一下昨天在现场的调查情况,然后大家再来分析……”
他又想起昨天下午和姜石来分手时自己对他的交代,扭头对身边的刘建设说道:“昨天我让姜石来同志带回来的意见局里安排调查了吗?”
刘建设指了指对面的几位民警道:“安排了。他们几位就是几个小组带队的,也是在开会前刚赶回来,调查的结果局里还没来得及汇总呢!”
“那好。还是我先讲一下昨天在现场的调查情况,然后各位再汇报今天的调查情况,最后咱们再来分析。”吕决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局长政委说道:“两位领导,这样可行?”
局长说:“当然行。”政委说:“今天你是领导,你说怎么行就怎么行。”
吕决“呵呵”一笑,心里骂了句:“老油条!”
“现场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商店地下室的情况我想姜石来同志也应该回来汇报了,这里我就不再赘述。在这里只讲我的几点现。一、地下室的字和案现场墙上的字绝对不是一人所为。是案犯在人为地转移目标!”
吕决在心里头对那位杀人犯“嘿嘿”一笑,心说你不是想转移视线吗?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再转移回来!
“为什么?”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人吕决认识,刚才在门口迎接自己的人中就有他。听孙政委介绍时说是叫高大全,刑警队的队长。因为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有代表性了,所以当时吕决一下就记住了他。
“高队长是吧?”
“您可以叫我高大全!”高大全站起来敬了个礼说道。
吕决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高大全同志问得很好。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没有啥为什么,你只要记住‘地下室的字和案现场墙上的字不是一人所为’就行了。其余的就不要过问了。”
“吕决同志您是不是有些武断了!”这位高大全说话的声音有些拔高的意思。
“我武断了吗?”吕决心说我武断了又怎么样!谁让你们领导说我身份特殊,还让你们无条件配合来着。
“你这是‘官僚主义’!”高大全的声音还真拔高了。
好家伙,这么大的个帽子扣过来。
吕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狠狠地盯住对面的高大全说道:“我以革命的名义和我的人格担保,这两处的字绝对不是一人所为!”
第十七章 刑警队长高大全
“高大全!”
孙政委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高大全的鼻子吼道:“你没长脑袋啊还是没长耳朵?”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孙进勇“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局长刘建设见情景不对,忙起来打圆场道:“政委先别生气,这段时间你血压本来就偏高,可别让这家伙气出个好歹来。”
又对吕决说道:“吕决同志也请坐,我来教育下这小子怎么样?”
孙吕二人见刘建设这么说,这刑警队长又是他当局长的直接下属,就借坡下驴,慢慢地坐了下来。
刘建设瞪了一眼一直耿着脖子的高大全,又看了看大家,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会议一开始我就说过,吕决同志的身份比较特殊。”
吕决心说怎么又拿这事来说事儿?
“因为这个原因,有些事情他就不能明说。这也使得大家对某些事情难以理解。”刘建设瞄了眼吕决,见吕决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于是又说道:“但是,个中原因我和政委都是明白的!我只让大家拿出我们在部队时的纪律,那就是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明白了吗?”
“明白了!”
刘建设又问高大全道:“高大全你呢?”
“坚决执行!”
大局长“呵呵”一笑,对吕决道:“吕决同志,请你继续。”
看到刘建设笑,吕决心里也是一笑。心说这下好,政委的脾气比局长大;而局长的工作方式倒是真象个政委。
吕决也不再说什么,站起来继续说道:“同志们一定记住这一点,这两件事情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也绝对不能并案侦察。否则将会把我们的视线引向歧途。”
吕决又看了看高大全,见他也在认真听,看来是刘大“政委”的政治思想工作起了作用。于是又说道:“我在现场现的第二个疑点就是,凶手作案时非常的从容,同时对人体的结构至少是对脊椎动物的骨骼结构比较了解。
“为什么怎么讲,有一点大家在现场看到了,还有一点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大家看到的是,凶手在杀死死后竟能够从从容容的将头颅立在地上。要知道一个人的头颅在被切下后,只有后部的脊柱和前面的食管软骨比较硬,可以作为支点。能够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只用两个支点就立好,我想这份闲情逸致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还有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死颈部的切割痕迹包括血管和神经,其断面都极为光滑。而这样光滑的断面过后,在切割脊椎时竟没在骨头上留下丝毫的划痕。如此手法,让人想起了一个成语——疱丁解牛。
“在现在这种社会,能将杀人做得如此漂亮的,大约只有两种人——外科医生和屠夫。”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被吕决的分析所吸引。
“还有一点,不知大家想过没有,那就是凶手是怎样进入死的房间的?”
这时就听高大全说道:“死耳后的凹陷处有两道血痕,枕头上还有一滩血迹。也就是说死有是在床上就被人打昏了。那就排除了死自己开门的可能性,因为打开门让别人进来,而自己又去床上躺下,这不太符合生活逻辑。”
“如果里面的人病了呢?”
高大全道:“也就剩下这一种可能了。但我们调查过寺院里其他的和尚,头天晚上文季还是好好的,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吕决心说看来你这个刑警队长也不完全是吃素的,多少还是有点道道。于是开口说道:“你分析的很对,调查的也比较全面。但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凶手是怎样进入死的房间的?”
高大全已经不再犯倔,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调查到这儿就进了死胡同,窗户是插死的,门虽然没关,可这大冬天的一个人晚上睡觉不可能连门都不关啊?”大冬天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这种推断连高大全他自己都不信。
“是啊!”吕决把话接过来说道:“大冬天晚上睡觉门肯定得关。并且就那两扇破门,关上后如果不插好,它自己就能开了。而窗户从外面就能看见是插好的。那为什么不拉开窗帘看看窗户里面呢?”
所有人都是一呆,不解的盯着吕决。
错愕中还是高大全最先回过神来,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哒,哒,哒”摇了几声,“哗啦”一下倒了下去。
“你是说凶手是从窗户进去的?!”
会议室里“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吕决双手虚按了几下,示意大家禁声,然后把自己的军刀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说道:“凶手是用一种比我这把刀还薄还锋利的刃具,从窗缝外面伸进去割开窗户纸然后翻进去的。”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孙进勇拿起桌上的军刀,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这把刀就够锋利的了,还有什么刃具比它还薄还锋利呢?”
吕决道:“医生的手术刀和屠夫的剔骨刀!”
会议室里的“嗡嗡”声又起。
吕决见高大全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恶作剧心态又涌上心头。心说老兄你不是倔吗?今天就让你尝尝倔的后果。于是说道:“高队长,凶手从窗户进去做完案后,不但将窗户插好,甚至还用随身带来的糨糊和纸条又重新把窗缝糊好了。但可惜的是,如此精湛的表演算是白费了,因为你竟然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高大全的老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对面一位比较年轻的民警不知是为了给他的队长解围还是什么,站起来敬了个礼说道:“吕决同志,您还让我们调查死是从哪儿弄来的猪肉是什么意思?”
吕决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牙签塞到嘴里说道:“普贤院还留有九个无家可归的还俗和尚,他们从未领到过‘肉票’,但死文季和他的师弟文和却时不时的吃到肉。难道这还不值得我们去查一查吗?”
第十八章 “铁嘴”兼“铁腿”
吕决讲完,就由几个组长汇报一上午的调查情况。因为成都是个几百万人的大城市,医院多,屠宰场也多,并且屠宰场大多还设在市郊。一个上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所以这几个小组也没找到多么有用的线索。吕决明白,这事看来还真急不得,倒是自己太心切,给人家留的时间太少了,话说白了,还是自己没什么经验造成的。
会开到这个份上,看来再分析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吕决便和局长、政委交换了下意见,于是刘局长又安排了下调查方向以及调查中应该注意的问题,便散会了。
从会议室出来,孙政委一把拉住了吕决的手,说坚决不能让他在外面住了,必须搬到分局招待所来。还说要让姜石来专门来配合他的工作。
吕决对自己的“特派员”身份还是不太适应,心里一沉,以为孙进勇是安排人来监视他。
孙进勇见吕决的表情不对,忙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怕您在外边太不方便。到咱们招待所住,生活上,工作上都有个照顾不是?别的不说,您用个车都方便一些……”
听到用车的事,吕决觉得这个时代的交通与通讯实在是不方便。虽说这个年代怎么也算得上是工业时代了,但自己却是信息时代过来的人,没有手机、电视、互联网简直难受。
但吕决还是想拒绝,他到这个时代来是有目的的,不想过多的与这时代的人纠缠一起。
“孙政委,”吕决扶了扶墨镜道。“我也知道搬到局里来方便的多,可是你知道,我在成都还有别的任务,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比如说商店库房的事,我就不能……”
“吕决同志!”孙进勇非常坚决地说道,“刚才会上刘局长都宣布过我们局党委的决定了,只要你吕决同志来,无论是什么事,各部门全都要无条件配合。我现在再加一句,那就是不问原因的配合!”
感动啊,这样的革命同志在后世实在是不好找了啊!
当天傍晚,吕决在成都市公安局普贤院分局的盛情邀请下,“很勉强”地搬进了局招待所。当然与他一同搬进来的还有那位四十出头的姜石来。
收拾好住处——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孙政委给安排的是分局招待所最好的房间,服务员都是单独的——吕决把姜石来叫了进来。
“姜石来同志。”
吕决坐在桌子后面的沙上,嘴里刁了根牙签,向对面的姜石来说道:“调你到我这儿来以前你们局领导对你交代过什么没有?”
“嘿嘿——”姜石来憨厚地一笑说道:“吕决同志,不知您晓得不,我这个人也没什么本事,平时在我们局里就是跑跑腿什么的。我还有一样工作,凡是上级部门有人到我们局里做什么事,就会由我全程照顾,全程安排。这十多年来,我迎来送往的长怎么的也有七八位了,好多位长临走前都送我外号叫‘姜铁嘴’。还有位长说我不但是‘姜铁嘴’,还是‘姜铁腿’。”
吕决听完“哈哈”一笑,随即知道了公安局方面的意思。
成都是西南重镇,来来往往的各路神仙绝不在少数。对于这些“神仙”们,它一个小小的公安分局既惹不起又不能怠慢,于是每回便派这么一位名为老实巴交实为精明干练的“姜铁嘴”兼“姜铁腿”来照应。这就给所谓的“神仙”们一个信号:对于您的到来我们绝对欢迎以及绝对配合;对于您要做的事我们一不想干预二不想知道。
这一招太高明了!吕决没想到普贤院分局的这帮人破案的水平不怎样,玩政治的手腕却是一流的。来人面前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让这位“姜铁嘴”往面前一站就全都表明了。
吕决明白,上面的这一通话这位“姜铁嘴”肯定会在每位“神仙”面前都表白一翻的。这段话的背后其实还有另一层更深的意思,那就是既然您所要做的事需要我们配合,那我们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姜石来在这儿所传达的信息是您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但我们又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摆明态度,难得糊涂。
吕决不禁对这两位表面上稀里糊涂的局长政委佩服起来:现在还没什么人来尿公安系统这一壶,等到了拨乱反正时,这样的人绝对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将这一层层都想通了,吕决便不在说什么,而是直接向姜石来布置道:“在我们昨天去过的那间商店的楼上,住着十多户人家。我需要这些人家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和信息。”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姜石来也是参加了的,当时吕决竟用所谓的人格去担保那副画时他就纳闷,心说画上的文字有这么明显的指向怎么就和杀人案无关呢?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真的和杀人案无关你也不至于这样啊!这不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现在听到吕决这么吩咐,心说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里面的文章很大,只是吕决同志不愿与外人共享罢了。
姜石来严格遵守自己“铁嘴”的身份,不去问,也不想知道对方的目的,只是把他要的东西尽自己最大努力办好就是了。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姜石来说着,敬了个礼。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吕决又想起了什么,喊住姜石来说道,“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嘿嘿——”姜石来又是憨厚地一笑。好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禀说道:“是!”
转身出了房间。
等姜石来关上门,吕决边剔着牙花,边又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天都黑了,谁还会来找自己?
推门进来一人。是刚才带自己进来的那位女服务员,面容美丽身材娇好,穿着却象个木偶。
“什么事?”吕决问。
“长,您该下楼用餐了。”
……
第十九章 生存还是毁灭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吕决剔着牙花刚上楼,就见姜石来抱着一包文件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
“真不愧是‘姜铁腿’。”吕决心道。
进了房间,姜石来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放说道:“这栋楼房楼上住了八户人家,加上中间储藏室一家共九户人。我把这九户人家的资料分别装进九个牛皮纸袋子里了,这样您查阅时不容易乱了。”
等姜石来走后,吕决把牛皮纸袋一一打开看了起来。
这九户人家共有三十七人。这三十七人当中有工人,有干部,有学生,甚至还有无业人员,就是没有医生和屠夫。
吕决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让自己摆了一桌一床一沙的资料,来回的踱着步。
怎么可能?难道自己推断错了?自己留下字画离开商店的时间大约在两点半左右,而法医坚定文季死亡的结果是三点至四点之间,这中间最多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自己藏包裹时在普贤院待的时间也有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和自己藏包裹几乎就是同时进行的了。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字画呢?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自己前脚刚走,凶手后脚就进了地下室。
以自己受过多年的特种兵训练,如果自己进地下室以前就有人在里面埋伏的可能性不大,那样的话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进门前他也在楼房周围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这栋楼里的三十七名住户之一。
可这究竟是谁呢?
姜石来拿来的资料非常全面,有派出所的户籍资料,有各住户所在单位的档案抄件、证明等。难道还有自己没现的东西吗?
吕决又将三十七人细细分类,三十七人中有政工干部四人,行政干部四人,技术人员两人,技术工人六人,普工五人,学生十一人,无业人员两人,退休人员四人。退休人员?等等,退休人员!
这个分类显示的都是在职人员的职业,退了休的人却不知道原来是干什么的。
吕决飞快的找出那四名退休人员的档案,只略略一翻就找到了症结的所在:
刁俊才男62岁退休
关键的是这一句:“退休前为列宁中西人民医院外科副主任。”——正宗的反动学术权威啊!
等等,刁俊才?这楼上可就住了一户姓刁的啊!
急忙又找出刁文亮家的户口册页,上面显示,刁俊才就是刁文亮的爷爷。
得!本来是来查刁文亮家房契的,这下好,房契没到手,却先查出了个杀人犯。
吕决陷入深深的矛盾中,拿着刁俊才的档案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一件与自己的时代无关的杀人案,被自己这个穿越来的人查了出来,嫌疑人还与自己要做的事情有着绝大的关联。
“是继续往下查还是收手?那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吕决喃喃的说道。
“生存还是毁灭?那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这是哈姆雷特说的。
哈姆雷特还说:“去死,去睡就结束了……去死,去睡,去睡,也许会做梦!”
吕决把手中的纸片往桌子上一扔,轰然一下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下午三点钟不到,一阵紧张的敲门声让吕决从睡梦中醒来。
来的是姜石来。
“吕决同志,”姜石来急切的说道,“有新线索了!”
吕决一听,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什么线索?谁现的?在哪儿查到的?”
姜石来说道:“是高队长他们在一家医院查到的。”
“哪家医院?”听说是医院查到的,吕决更加急切起来。
“哪家医院没说,不过他们已经回来了,正在会议室呢,让我来叫你……”
吕决没等姜石来说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来到会议室,吕决见孙建设也在,只是稍微点了下头便转身问高大全道:“现什么了?”
高大全起身敬了个礼,指着旁边的两位民警说道:“是他们俩在西郊的列宁医院查到的……”
吕决一听是列宁医院,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想要什么偏就来什么。
一位民警站起来道:“我们在列宁医院查到有一个退休的外科医生就住在这栋楼里……”
“可是叫刁俊才?”
“对,”对方答道:“是叫刁俊才。”
吕决心里这个叫乱啊!刁文亮啊刁文亮,平白无故的你找的哪门子房契嘛!这下好,房契没着落,先给你爷爷弄个杀人犯的名头当当。
就听那位民警继续说道:“……这位刁俊才解放前毕业于燕京大学医学院,解放后在列宁医院当副院长。虽然刁俊才的成分不好,但文革前还算比较老实。‘破四旧’时他帮着普贤院的和尚说话,被打成‘牛鬼蛇神’关进了牛棚。六九年医院因为缺少医生又申请有关部门把他放了出来监督劳动,七二年退休。退休后也没闲着,医院有些大的手术还经常接他回去做。”
吕决自言自语的道:“如此说这个人医术还挺精湛的。”心里一哆嗦,心说就怕医术精湛的。
等那位民警介绍完,吕决幽幽地看了高大全一眼说道:“那么说这个刁俊才的嫌疑最大咯?”
“对,”高大全说道,“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吕决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建设问道:“刘局怎么看法?”
刘建设不知道今天的吕决为什么如此优柔寡断,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认为应该立即抓捕,并搜查其居所。”
谁都看得出吕决脸上的不快,但谁都不赶去问。
“就这样吧!”
说完吕决转身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高大全说道:“算了,还是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二十章 丢了一颗钉子
普贤院分局的警察们侦破技术不怎么样,抓人的度倒不慢。
不一会儿吕决就跟着高大全他们坐两辆吉普车来到了普贤院后街的小楼前。一路上警笛长鸣,引来许多市民的关注,在成都有好多年没看到警察们这么嚣张过了。
下了车,吕决一把拉住带着人就想往里冲的刑警队长高大全说道:“今天办案,我宣布几条纪律。”
高大全和他的刑警队员们一愣,高大全随即明白:吕决跟来,绝不是只是跟来看看就罢了。
就听吕决接着说道:“一、不能刑讯逼供……”
高大全刚要解释什么,吕决一摆手打断了他,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样子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从没用过刑讯手段!”
高大全“嘿嘿”一笑,老脸竟然一红。
吕决又说道:“这第二嘛就是不能恫吓案犯的家属。”
这次不光高大全笑了,就连跟他一起来的另两位民警也低着头笑了起来。
高大全瞪了两人一眼道:“笑什么笑,你们知道什么呀就笑!”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民警两只脚后跟一碰,小脸憋的通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报告队长,这次办案一要优待俘虏,二要优待俘虏家属。”
经他这么一闹,吕决也“扑哧”一下乐了。
进了刁家房门,高大全们虽说没象电影里的警察“你是某某吗?请你跟我们到公安局一趟”那样假客气,倒也还真的收敛了不少。但就是这样,在给刁俊才戴上手铐的那一刹那,刁家人也还是傻在了那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八岁的刁文亮。
“我爷爷不是坏人,你们放了我爷爷!”哭着就要往上冲,被他母亲一把抓住搂在了怀里。
盯着刁文亮的吕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头。按说八岁的刁文亮绝对已经记事了,在后来叙述自己的家事时条理也很是清楚,可他为什么从没讲过自己爷爷被捕的事呢?原来的历史上也许并没有刁文亮爷爷被捕这一节,有没有文季和尚被杀很难说,但绝对不会出现地下室的打油诗。难道自己就这样改变了历史?他想起了“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孙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美国的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
如果历史真的改变了它原本的走向,会有多大的偏离?又会偏向何方?吕决又想起了自己曾在网上听到过的一西方民谣:
丢了一颗钉子,坏了一只蹄铁;
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
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
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次战斗;
输了一次战斗,败了一场战役;
败了一场战役,亡了一个帝国。
是的,没有地下室的打油诗,就不会有文季房间墙上的打油诗;没有自己的介入,就不会有高大全们在各医院的调查;没有高大全们在各医院的调查和文季房间墙上的打油诗,就不会引出刁文亮的爷爷;不引出刁文亮的爷爷,刁文亮的叔叔就还会去偷自家的房契,刁文亮也会沿着他原来的人生轨迹继续走下去。
现在刁文亮爷爷的人生轨迹已被改变,刁文亮的叔叔还会去偷自家的房契吗?整个事件又会对刁文亮产生多大的影响呢?不会自己带着房契回去后研究所根本就没刁文亮这个人吧?那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
可如果研究所没有刁文亮这个人的话自己又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时代呢?
乱了,全乱了。吕决觉得不能再往下分析了,再分析说不定能把自己也分析没了。
两位民警翻箱倒柜搜了半天,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对吕决来说关键的关键是没找到那张该死的房契。
现在的吕决对什么杀人案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最关心的是赶紧拿到房契赶紧走人,免得自己变成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回到分局,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按照惯例要连夜进行突审。
审讯室里,立着两盏每只绝不低于500瓦的电灯,灯罩斜着,正照在刁俊才的脑袋上。虽然是冬天,刁俊才却已是大汗淋漓。
两盏大电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盏小小的台灯,高大全和一名书记员就坐在桌子后面。吕决的肚子虽然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但事关重大还是不顾吃饭早早就赶了过来,站在高大全的身后旁听。
吕决站了快半个小时了,腿都快麻了,面前的高大全竟还没问出一句话。
对面的刁老爷子刚进来时还微微抬着的头,这会儿也深深地低下了。明亮的灯光射着他花白的头,给人的感觉分外刺目。
吕决实在站不住了,拖了把椅子坐在了高大全的身边,附耳对高大全道:“赶紧问吧,老头快被烤焦了!”
高大全朝吕决微微一笑,突然扭头对刁俊才大声吼道:“姓名?”
吕决看到高大全朝自己笑,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竟然吼了这么一嗓子,被震得差点从椅子上缩下去。
再去看对面的刁俊才,竟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就听他慢悠悠的回答道:“刁俊才。”
看到刁老爷子的这般态度,吕决明白自己着急了,这老头的心理防线还没垮,不由得向高大全投去了歉意的一瞥。高大全倒是没对自己表示出什么不满的样子,只是继续问道:“年龄?”
“六十二岁。”
“职业?”
“外科医生,已退休在家。”
“政治面貌?”
刁俊才抬起头,用戴着手铐的手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虽然看不见掩没在黑暗里的人,但还是盯着声音的方向说道:“你是问原先的还是现在的?”
高大全双眼往上一翻,闷声吼道:“什么原先的现在的,全都说!”
就见刁俊才脸一红,好象很害羞的说道:“哦,原先是‘小房产主’,现在是‘牛鬼蛇神’。”
吕决没绷住差点笑了出来,心说刁文亮的爷爷厉害啊!看来这几年的“牛鬼蛇神”没白当,经过多次的“文斗”“武斗”洗礼已经快变得刀枪不入了。
第二十一章 帮警察分析案情的阶下囚
“你读一读这几句话。”高大全说着,走上前递给刁俊才一张纸。
刁俊才双手接过来看了看,又抬头盯了一眼高大全,然后朗声读道:“生来一心向古佛……”
吕决双牙一咬,心说好你个高大全,看来你并没将杀人案和地下室的打油诗分开啊!用句你们的术语,你这是并案调查了啊!
但这时他也不好作,怎么的凶杀现场也是有这几句话的,现在有什么表示倒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倒不如静下心来听一听他高某人怎么继续向下问。
就听高大全说道:“这诗你熟悉吗?”
吕决一听这句话,本来咬紧的嘴巴一下子张得大大。你高大全太有才了,这都能算诗?如果这几句顺口溜都叫诗的话我一天能写一大堆。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不用酒,每天七、八十篇绝对没问题。
对面的刁俊才又说话了:“这诗——不但我熟悉,我们楼里的住户们对这诗——都熟悉。还知道不但普贤院文季被杀的墙上有这诗——就连我们楼地下室也挂着这诗——。”
不知高大全是主动过滤掉还是真的没听出来,反正对刁俊才话里的讽刺没去理会。至于把这几句“诗”宣传的天下皆知的人,八成是商店的那两位大妈。
高大全话题一转,又问道:“你认识普贤院里的文季和尚吗?”
“认识。”
重新回来坐下来的高大全听说认识,马上来了精神:“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或说我们是棋友更合适些。”
“一月十五号晚上至十六号早上你在哪里?”
“在我家的床上睡觉。”
“不对吧!这中间还先去了趟商店的地下仓库又去了趟普贤院吧?”
刁俊才慢慢抬起了头,他好象非常想看清对面的问话人,但在强光刺激下,眼睛极难睁开,很困难地眯成了一条缝。就听他静静地说道:“这位民警同志,你们今天傍晚来抓我时我还纳闷呢,怎么你们警察连‘牛鬼蛇神’进牛棚的事都管上了?一进公安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头。刚才你让我念那几句顺口溜时我一下明白了过来,感情你们是把我当成杀人犯啦……”
高大全一拍桌子吼道:“刁俊才你给我老实点!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如果没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抓你的。伟大领袖*早就教导我们:‘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现在你这个‘牛鬼蛇神’不但跳出来,还去杀人?我在这里问你话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一味地狡辩只能加重你的罪行,向人民低头认罪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高大全的身材非常高大,同样都是坐在椅子上吕决要看他时都得仰视。
现在吕决就在“仰视”着“高大”的高大全:高大全,我吕某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的这通话太有水平了!它既空洞又实在;既实在又无物;既无物又无所不包!更加难得的是后世的警察们除了不会活学活用语录外竟然和你的语法如出一辙。这是你给后人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吗?那样的话你对人类的贡献可就太大了……
正yy间,对面的刁俊才又说话了。
“民警同志,……”
“我不是你的同志!”高大全继续在咆哮。
就见刁俊才先是一愣了一下说道:“哦,呵呵,既然你这样说我还真不知怎样称呼你了。
我还是可以告诉你,说我是‘小房产主’,我认!谁让咱从解放前留下来一栋房子呢?虽然这栋房子绝大部分不归我使用;说我是‘牛鬼蛇神’我也认,谁让咱在马路边下棋时守着一大帮人帮着文季和尚牢骚呢?但说我是杀害文季和尚的凶手,我可就实在实在不敢认了。请问证据是什么?凶器在哪里?关键的关键是我又为什么要杀他呢?”
一连串的问号砸得高大的高大全顿时矮了一大截。吕决看到高大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他又要咆哮了,果不其然,只见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体隔着桌子向前探着,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刁俊才大声叫道:“刁俊才!我严重的警告你,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你知不知道你很不老实。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可以给你加一条‘现行反革命’的罪!”
吕决也是一愣,心说这“现行反革命”也太不值钱了,他说什么了就现行反革命?
转念一想心说也对,革命群众住进人民大众亲自动手修建的房子你还心存不满这不是现行反革命是啥?你帮着一个“牛鬼蛇神”向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牢骚把你也打成“牛鬼蛇神”这已经算轻的了,对此你还心存不满这不是现行反革命是啥?
对面的刁老爷子竟然笑了。“呵呵,所谓帐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反正我的头衔也不少了,再加一条我也不在乎。咱们先把反不反革命的往后放放,先来分析一下案情如何?”
吕决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好你个刁老头!你个阶下囚竟然要帮着警察来分析案情?
身边的高大全已接近于疯狂的状态。“刁俊才,摆正你的位置!帮我们来分析案情,你以为你是谁?”
“你先听我解释。你们在文季房里查出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那里有一和我们地下室一模一样的顺口溜,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顺口溜怎样?”
疯狂的高大全正要跳出去,听到刁俊才如此一说,竟然慢慢的静了下来。
对高大全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吕决也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好你个高大全,你明里对地下室的事情不再调查,现在又来这么一招。
他又看了一眼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只埋头顾记录的记录员。高大全这一招太高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字一句都会被记录在案,这也是吕决一直没开口的原因之一。看来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位高高大大的高大全。
第二十二章 让刁老爷子给涮了
看来高大全的意思很明了,就是他自己不去碰那间吕决极为敏感的地下室,而是想通过刁俊才的嘴替自己说出来。吕决觉得刚才高大全一切的表现有点象是在表演,他是不是有意识的将刁俊才往这方面引导?但看他整个的问话过程又不太象!
也许是他见刁俊才老是说打油诗顺口溜什么的,同时也勾起了他压在心底的好奇,想听一听这刁老头对那两处打油诗的看法?
或,以上两种,兼而有之。
可他高大全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说他认为眼前的这位刁俊才并不是真正的凶手?
想到这里吕决反倒冷静下来,心说我倒要看看你高某人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对面的刁老爷子见这边没人再吼他,知道是得到了默许,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先我们得确定,是这两处的文字哪一处在先哪一处在后。这一点我想我们的看法应该是一致的,就是地下室在先,普贤院在后。
“接下来我们再来分析这几句顺口溜的内容,头两句是‘生来一心向古佛,身遭劫难又如何’。这是杀人犯的口气吗?我看不。这反倒象是文季和尚的语气。”
高大全不再咆哮,竟真的象是在探讨案情似的插嘴说道:“也许是故意这样写来引开视线呢?”
刁俊才接过来说道:“完全有这样的可能。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得先推翻我们前面哪一处在先哪一处在后的结论。”
吕决虽然明明知道这两处的文字不是一个人所为,但也觉得这刁老爷子的分析有点不对头。这两处无论哪一处在先,都不能排除是在故意引开人们的视线的可能,并且这凶手也的确就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这样的目的的。他一扭头,竟看到高大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会吧!
这一个审人的和一个被审的能坐在一起探讨案情就已经够离奇的了;这老头分析的如此驴唇不对马嘴高大全竟然深以为许?这俩人不会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专门来阴自己的吧?
就听刁俊才继续说道:“我们再来看后两句,‘路过商家留心语,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也是说文季和尚的,意思是说我文季和尚要死了,跟这个世上的恩恩怨怨也一笔勾销了……”
刁俊才虽然被烤得满头大汗嘴唇干,但说到得意处竟然有些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来。那架势不象是在审讯室里受审,倒更象是在文学讲堂上讲解一脍炙人口的古诗。
“……这几句顺口溜——哦,我们先说说为什么它只能叫顺口溜而不是诗歌。诗歌与顺口溜的主要区别在于……”
晕啊!
吕决抬手看了看表,晚上八点过了。肚子饿的已经前心贴后背了。我饿!吕决在心里喊道。我是被饿晕了!吕决在心里大声的喊道。
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
忍着,他想。一定要忍着,千万别火。一定要看看这俩活宝到底要干什么!
“……它甚至不能算打油诗,打油诗虽没有格调却是有意境的。有一写雪景的打油诗这样说道: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非常的有意境!而我们地下室的那四句虽然也押韵,却与上面所说的这些根本沾不上边,所以只能叫顺口溜。”
吕决耳朵里听着刁老头的屁话,眼睛瞪着已听得入了迷的高大全,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我们再返回来看看这几句顺口溜它文字背后的意思。它要表达的不是什么形而上的视线转移,而是说出了文季和尚的心声——我文季和尚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一心一意的准备青灯古佛一辈子了,但现在这个时代却容不得我们这样的人,致使我遭遇了许多的劫难。可这样的劫难对我们这样苦心修行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我要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在这里我告诉芸芸众生们:我并不憎恨你们,随着我的死去这一切的恩恩怨怨也烟消云散了。”
随着刁俊才的朗诵,吕决看到高大全的脸色在逐渐的生变化。
就听刁老爷子最后表述道:“所以说,我们不能光看文字表面的东西,我们要从表面看到内里,要读出隐藏在表面底下的真实本意。我从这几句顺口溜里读出:这并不是什么杀人犯故意做的什么手脚,这根本就是文季自己写的。他潜入地下室写下这几句话后,又在自己的住处割腕奋笔刎颈身亡!”
就听一声砰然巨响,吕决和高大全一起拍案而起,指着对面正在得意洋洋的刁老爷子异口同声的咆哮道:“刁俊才,你以为你是谁?”
苍天啊,大地啊!
一个公安局刑警队长外加一个自认为阅历与经验均入化境并且还是后世当过特种兵穿越而来的名牌大学毕业生,竟然让这个不起眼的刁老头给涮了。
回到住处,吕决觉得竟没有刚才那会儿饿了,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叼根牙签躺在沙上生闷气。想想就让人堵,这刁老爷子太有想象力了,就凭自己胡乱杜撰的几句顺口溜他竟能分析出这样的结果来。
套句后世的台词:太有才了!
这个高大全也是混帐,光顾着算自己的小九九,竟让人家牵着鼻子转了个晕头转向。
这个案子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过多的介入了,今后还不知道会生什么呢。
吕决又想起当刁俊才说要分析地下室的顺口溜时高大全那副前后决然不同的表情,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放过地下室的事情而去单独调查普贤院杀人案。那天案情分析会上刘建设明里是把这位高大队长给压住了,但背后会不会又给他交代了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还有就是刁家的历史走向已经开始生转变,这对后世会产生多大影响实在让人揪心。
明白了这些,吕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赶紧想办法拿房契走人。
望着天花板,他向着远在天边说不定此时正在“日月长”的刁文亮感慨道:对不住了哥们,我也很想帮助你爷爷,可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我就得待在这里看着你重新再成长一回了。
就在这时,姜石来敲了敲门走进来说道:“吕决同志,楼下有个叫刁世银的人来找您。”
“刁世银?”
“他说他是刁俊才的二儿子。”
第二十三章 天大的隐情
“你找我有什么事?”
吕决边问边打量这位在整个历史事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人物。那天在刁家只是和他打了个照面,没去仔细看。
刁世银——这位刁文亮的叔叔现在看上去也就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坐在那儿的神态秉承了刁家人的风格,文质彬彬中搀杂着些许的刁钻古怪,甚至模样上还和成年后的刁文亮有些相象。
就见刁世银裂了裂嘴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没有笑出来。
“我……我……是来给你们提供线索的。”他边嗫喏着边用眼角瞟着正在给他倒水的姜石来。
吕决见他如此表情,略一思考便把刚放下暖壶的姜石来支了出去。
“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刁世银放下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杯说道:“我真是来向你提供破案线索的,不过……”
吕决把嘴里的牙签往面前的烟灰缸里一扔说道:“什么呀就不过,咱们都是年轻人,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啊!”
见吕决有些不快,刁世银慌忙站起来从裤包里掏出一件用黑布块裹着的物事说道:“哦,不,不,不……是这样的,自从您第一次到我们家来那回我就知道您是为了它来的。现在东西给您送来了,我也不想别的了,就想您能把我爸爸放了,我有证据他真的没有杀人。”
吕决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刁世银手里的东西,话语中不禁也变的有些嗫喏起来:
“这……这是什么?不会是你们家的……”
“对,这就是我们家的房契。”刁世银边说边将东西推到了吕决的面前。
吕决看着面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包裹。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份房契嘛,自己至于这么激动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己来这个时代不就是为了它来的吗?
静下心来后,吕决想起了刚才刁世银说的话,便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想得到这份房契呢?”
“难道不是吗?”狡黠之色从刁世银脸上一闪而过,“哦,许多我们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打它的主意。所以我想你也不会例外。”
人心啊,这就是人心啊!
吕决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刁家人心里已经变成一个为得到他们家房产而不择手段的人了。他也不去做过多解释,转而又问刁世银说道:“刚才你还说能证明你父亲没有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我父亲那天一夜都没有外出。”
吕决淡淡的一笑,又拿出根牙签塞在嘴里边剔牙边说道:“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为什么?”刁世银有点急,甚至还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房契,看来大有谈不拢就要将房契收回去的意思。
吕决忙说道:“你先别着急,听我给你解释。法律规定:证人与一方当事人有亲属、近邻、恩怨或利害关系,有为维护亲情、友谊、报恩或泄愤等方面动机的,会导致其证言的不可靠。放到你们家身上,就是说你所做的对你自己亲生父亲有利的证词一般都不会被采信。”
“怎么会这样!”刁世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他好象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随着脚步的走动,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看他如此摇摆不定的样子,吕决断定,这个人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重大隐情。
突然,刁世银猛的站住,一双痛苦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吕决说道:“还有人可以证明我父亲没去过杀人现场。”
“谁?”
“住我们楼上的金明河。”
吕决知道他要说出来的绝对是一个极为重大的隐情,忙追问道:“金明河是谁?为什么他就能证明你父亲的清白?”
两行清泪静静的流上刁世银的脸颊,莹莹的双眼又开始恍惚起来。
吕决知道他又开始犹豫不决了,便一下子站起来冲上去,一把将他推回到座位里,抓住衣领边摇边说道:“这也许是能证明你父亲清白的最后机会。要知道我出于某种原因非常想帮助你们,我也非常愿意相信你父亲是清白的,但是你必须先说服我,不然的话我又怎样去让别人信服呢?
“再就是我即将离开这个城市,如果今天不说出来,或许你今后就没机会说了!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拿走这张房契并不是想私吞,它终有一天还会回到你们家人手里。”
刁世银终于下了决心,推开吕决抓住自己衣服的手,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那天晚上我父亲根本就没在家住,就睡在金明河家里。”
吕决微微一怔说道:“我曾经仔细的看过你们的家,虽然很狭小,但也不是绝对的睡不下。你父亲为什么要道别人家住?”
听了刁世银下面说出的一句话,吕决一下子呆住了。天呢,这对于刁文亮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隐情!
就听刁世银说道:“因为,因为那天晚上我哥哥上夜班。”
这句话本身并不怎样的惊世骇俗,可是吕决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去刁家和他们的对话内容时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当时自己跟刁文亮的父亲曾说过一句话: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自己当时只不过是让他防着自己的弟弟,别让他把房契偷走了。自己记得听完这句话后刁文亮的父亲竟红着脸看向了刁文亮的母亲,并且刁文亮的母亲也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时自己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刁家人有点怪。今天听了刁世银的这句话,一下明白了,这中间竟然还搀杂着一出叔嫂恋。
吕决看着刁世银那张和后世刁文亮有些相象的脸庞犹犹豫豫的问道:“那……小文亮究竟是谁的儿子?”
这次刁世银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含糊。
就听他说道:“我的。”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姐姐跟我们的文亮兄开了这么个玩笑啊?
文亮兄,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我又怎样回去面对你那张纯洁的脸啊?
第二十四章 嫂子
就在刁世银娓娓叙述中,吕决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八年前,刁世金——也就是刁世银的哥哥刚刚结婚时,刚好赶上“文化大革命”开始。无数次的批斗、抄家使得这家人每天都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
有一天又有一伙红卫兵们来抄家,已经被抄了多少次变的抄无可抄的这个家让他们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就要将刁家人赶出去,说这房子是人民群众动手修建的,必须再还给人民。忍无可忍的刁世金就上前和他们理论,最后的结果是刁世金让那伙手上没轻没重少年打成了重伤。
后来在自己父亲的救治下身体虽然复原了,却也再也不能行男女之事,永久的失去了一个男人的权利。
那时刁世银的母亲还在。这个从旧社会走过来裹着小脚的老太太害怕儿媳妇离婚改嫁,同时也想要个孙子来继承房产,就把刚懂人事的刁世银撮合上了大儿媳的床。
刁世银说自己省事比较晚,十七岁的他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还不太明白。他说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钻进嫂子蚊帐那天的情景……
那天一大早父母就去了龙泉驿的亲戚家,并且留下话说要在那儿多住几天。
哥哥刁世金是一家工厂的锅炉工,那天正好他上夜班,下午四点过就出门了。
晚饭端上来了,桌上竟然有一份久违了的炒肉丝。端起碗时刁世银想起母亲头天晚上对他说过的话,意思是说嫂子已经同意了,但女人家害羞,要他主动点。想到这些,他不由的抬头去看嫂子,没想到嫂子此时也正好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便遇到了一块。
刁世银看到的不是那想象中应该害羞的嫂子;而是一个脸蛋通红,双眼熠熠,正紧盯着自己看的嫂子。
刁世银不由地看呆了,连手里的筷子掉到桌子上都没觉。
“嫂子好看吗?”嫂子说。
刁世银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刚刚二十出头的嫂子本来就很漂亮,此时的样子看在刁世银的眼里更加的美丽绝伦。他不禁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抚上了嫂子那滚烫的脸颊。在他的抚摸下嫂子双眼有些迷离,连刚夹进嘴唇的一根肉丝也忘记了吸进去。
看着那条露在嘴唇外面半截的肉丝,刁世银突然有了一种想吃的冲动。
他附身过去咬住肉丝的同时,两副滚烫的嘴唇也紧紧地印在了一起。
这是一顿注定没法吃完的晚饭。
……
刁世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躺到嫂子的床上的,当他从迷离中清醒过来时,现嫂子正侧卧着身子看着自己“吃吃”的笑。他又想起母亲说过要主动些的话,一翻身将嫂子压在了身下,三下五去二将还在笑意嫣然嫂子剥了个精光。
十七岁的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不由得一下子惊呆了。
天呢,这是一具什么样的酮体啊!
那*,那双腿,那腰身,那……
无处不晶莹,无处不圆润。
嫂子见他呆呆的样子,也收回了自己的笑,盯着他的双眼,慢慢的欠起身将刁世银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件除去。
当脱下刁世银最后一条短裤时,嫂子才羞涩的捂住双眼,“嘤咛”一声仰面躺了下去。
刁世银慢慢的伸出双手,有如抚摩刚出壳的小鸭一样轻柔地触上了嫂子的身体。就在自己拂上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嫂子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象水波一样在自己的掌中荡漾着……荡漾着……
他的手又在向下探索,越过那平坦的腹部,圆圆的肚脐,停留在那一抹亮亮的黑色上。他感觉到嫂子的呼吸在变粗,而身体也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呀!刁世银在心底出一声长长的惊呼。
他讶于它的形状,又惊于它的颜色。
它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可它又必须是这个样子的啊!
正感慨间,耳边响起了嫂子一阵压抑的呼声。
一回头,只见嫂子头蓬乱,媚眼如丝。
刁世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胀。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去做。焦急的只会用两只膝盖在床上挪来挪去。
善解人意的嫂子看出了他的无助,起身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刁世银感觉到嫂子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着,游走着,最后竟然握上了自己的……
天呢,自己自从懂事以来从没被别人碰过的那个东西现在竟然被嫂子握在了手里!
他感觉到嫂子并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握着,似乎还在引导自己去碰触她的某一个地方。
此时,那魔手才从那儿收回。
同时他也听到了嫂子一句几不可闻的类似于呻吟的话语。
“用力。”嫂子说。
就是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却犹如一盏明亮的蜡烛在刁世银的脑海里点燃。
随着腰腹部力量的增加,他也在体味着那进入的美感。直到两人之间不再有丝毫的缝隙时,他以为他一下子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秘密——天呢,原来男人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回事啊!
嫂子那魔爪又伸了过来,推着他的髋骨竟好象要让他从那美妙的湿滑中分离。他虽然有着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随着魔爪那坚强的意志在往后退着。就在即将分离之即,那双手竟然又在示意他再次进入。
刁世银马上明白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不可推敲——进入并不是最终目的。
经过一个回合的示范后,刁世银立马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他不再完全遵从那魔爪的旨意,而是跟随自己的感觉去掌握着度和力量。
他脑海中那盏烛光的亮度在逐渐的加强,自己的度和力量是在给它加注越来越多的燃料;而身下嫂子那越来越剧烈的扭动和越来越急促的呻吟声就是助燃的氧气……
烛光渐渐的演变成了火炬。
火炬渐渐的演变成了篝火。
篝火越燃越旺,渐渐的演变成了一场燎原大火。
燎原之火借着那助燃的风势竟然渐渐的演变成了一颗明亮的太阳。
突然,那太阳生了剧烈的爆炸,演变成了一颗耀眼的新星。就在这颗新星诞生的同时,刁世银一下子从一个少年变成了青年。
第二十五章 咦——
一经接触过自己嫂子那具成熟诱人的酮体后,刁世银变的一不可收拾。
他在嫂子的身体上极度的索取,去追寻那从一只小小的烛光到太阳爆炸的快感。
一段时间里,纵欲几乎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甚至在嫂子生下小文亮以后,他也还趁哥哥上夜班的空挡经常偷偷钻到嫂子的床上去。
这下就违背了他母亲的初衷,老太太多次劝说自己的小儿子,可得到的却是刁世银的一句怒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位封建意识极浓的小脚老太太一下被儿子的这句话打倒,从此竟一病不起,不到半年郁郁而终。
母亲的死让刁世银一开始有所收敛,没有再去骚扰嫂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又忍不住了,起初还瞒着父亲,在哥哥刁世金和父亲刁俊才两人都不在时才偶尔的去品味一番那爆炸的感觉。但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特别是自从父亲退休后,机会就更少了。
忍无可忍之下,刁世银干脆不再隐瞒父亲,而只瞒着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哥哥,甚至有时半夜三更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就爬上嫂子的床。
当初对嫂借叔种的计划刁俊才也是同意了的,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也有他的一份责任。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此的肆无忌惮他虽说很气愤,但气愤之余还多少搀杂着些内疚。
气愤和内疚在他刁大医生身上最后竟演变成了无奈。
无奈之下,只是每当刁世银有所暗示时他就出去借宿。毕竟他们的居住环境太过狭窄,让他半夜三更伴着自己孩子们那诱人的气息声入眠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
更何况还是这种畸形的叔嫂之恋。
……
听完刁世银那时而激动时而平缓的叙述后,吕决的身子埋在沙里,思绪也深深地埋进了痛苦之中。
他不是在为后来成为自己同事的刁文亮感到痛心,虽然他的身世复杂,但从他极力怂恿周教授们派自己到这个时代来的坚决程度就可以看出,他刁文亮对此一无所知。在这件事情上吕决深深体会到无知是福这句话的含义。
他也不是在为刁世银的父兄们感到痛心。他们的痛苦是打着时代的烙印的,可以说这个时代整个民族都在苦难中挣扎着,他们所经受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他更不会去为那位从未谋面的小脚老太太感到痛心。她的行为不会让人感到同情,只能是可恨。
真正让吕决感到痛心的就是现在面前的这位刁世银和他背后的那位嫂子。
他能够深切地体会出刁世银所担负的巨大心理阴影。从刁世银的叙述中完全可以听出,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嫂子,爱的难以自拔,爱的自己二十五六岁的人了竟无法在心里再放下别的女人。
对于刁文亮的妈妈刁世银的嫂子吕决只是匆匆的见过两次面,没给自己留下太深的印象,后世的刁文亮也没有做过太多的介绍,甚至就在刁世银的叙述中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匆匆带过。可是这个女人的形象却在吕决的心里深深的扎下根。
当初她为什么会答应自己婆婆的那种要求呢?难道只是为了追求身体的欢愉吗?可当时她完全可以和刁世金离婚而再嫁的,为什么她会答应这种嫂借叔种的事情呢?关键的关键就是:她爱这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叔子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可是,爱又如何呢?
……
第二天上午,吕决一直睡到很晚才起来。
头天晚上他让姜石来驱车去送刁世银回家,顺便找那个叫金明河的人调查取证。
回来时姜石来向吕决汇报说,这个金明河也是个退休人员,和刁俊才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棋友。据金明河证明那天晚上刁俊才的确就住在他家,还说这几年来刁俊才三天两头都在他家借宿。
刁家住得实在是太拥挤,而他家就他一个人,他也非常愿意刁俊才能来陪他说说话。
这金明河的话已经可以作为案时刁俊才不在现场的证据,当然这金明河也有做伪证的可能性。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无罪推定还没有作为司法原则被确定下来,公安机关认为谁有重大嫌疑就可以先抓起来再说,而普通嫌疑人员一般情况下却不会。
也就是说刁俊才的嫌疑身份还没有完全洗清,但已经不是重大嫌疑人了,释放回家已经是没问题,却还是要监视居住。
虽然听了刁世银的诉说让吕决很是心酸了一番,但房契已经到手,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自己给刁家造成的麻烦也已基本解除。接下来就是准备回程了。
至于那件杀人案他可是再也不想插手了,更何况那位高大全还明里暗里的在查地下室顺口溜的事,再待下去,绝对的夜长梦多。所以早上醒来的吕决心情还是很好的。
吃完早饭,吕决叮嘱姜石来不用在跟着自己了,马上就要回去了,他想再去逛逛一九七四年的成都。自己那个年代的人们出差、旅游什么的都喜欢给家人同事们带点土特产、纪念品什么的。自己这趟差出的虽然距离不太远,却一下子跳跃了三十多年。从三十多年前的成都给三十多年后的昆明人带点纪念品回去,其意义绝对过了礼轻情谊重的范畴。
现在他身上还有几十块钱,这钱可是贺诗建的宝贝。刚穿越来时吕决就誓,一定要在回去前将其全部花光,以报他让自己在大冬天穿单衣的一箭之仇。
可一大圈逛了下来还真让他犯愁了,这年头的商品也太缺乏了!
商店里除了日常用品外,竟很难找到与奢侈品沾边的其他东西。如果非要买点什么东西回去送人的话,可能也只有货架上那几块蜡肉了。四川蜡肉倒还真是好东西
可先不说买那玩意儿得要肉票,你就是买得回去也得有人敢吃啊!
去吃一块三十多年前的腊肉,是不是得有点木乃伊身上也敢啃两口的勇气。
估计人们没勇气吃,吕决也就没勇气买。
逛来逛去实在无奈之下,只好买了几十枚看上去还有点稀有的领袖像章了事。可就算这样,身上也还是剩下了三张整的“大团结”。
唉——吕决叹了口气,这个年代的物价也太低了。看来这一箭之仇是报不彻底了!
凌晨两点,吕决再次被手腕上的闹钟惊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普贤院分局的大院。
要走了,他可不想把动静闹大。并且来时除了地下室留下的那点破事,也基本上还算静悄悄的。就象徐志摩说的那样: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现在黑咕隆咚的,反正看不见西天的云彩,那我也就不用招手了。
背着那只装了一大堆领袖像章和刁文亮家房契的军挎包,七拐八拐来到普贤菩萨他们家后院自己藏包裹的那间大殿前。
此时吕决的心情怎么一个轻松了得。
按亮电筒推开门,转身向墙边那跟细细的丝线摸去。
咦——
丝线哪儿去了?
第二十六章 狗日的蝴蝶(上)
吕决忙把电筒开到最亮,在原本垂下丝线的墙边仔细搜索。
十分钟过去后,他几乎把整面墙上凡是能伸手够着的蜘蛛网全部都划拉了下来。没有,真的没有!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那个包裹里所有的东西丢光了都无所谓,惟独那具回收仪可是他的命根子,要是丢了,他吕某人还真的只有在这个时代熬下去了。熬几年后去当大款?好大的笑话!他在这个时代连个户口都没有,时间长了不被人当敌特抓起来也得当逃犯弄进去。
他迅掏出军挎包里那根原本只是从房梁上下来时才会使用的武警攀爬索,抓住一头将另一头甩过了房梁。当绳索落下,他刚要伸手接住时,一大团灰尘迎头撒落。幸亏身手敏捷的他现及时,飞快的侧身闭目才躲过了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劫。
要说不大也就是迷了眼睛;要说不小那落下的索头上可还栓着铁钩子呢!
怎么回事?吕决的心里打了个极大的问号。
他记得自己在第一次上去放包裹时是把房梁上的灰尘清理干净了的,可怎么才几天工夫就又积了这么厚的灰?
往后退了几步后吕决用手电筒向房梁照去。上面还有小股的灰尘在往下落,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使得电筒光变成了一道灰蒙蒙的光柱。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说从自己一进门时就不对头。没时间再仔细思考,也不再等待灰尘散尽,吕决将手电筒塞在嘴里咬住,上前抓住绳索飞快地爬了上去。
站在上面刚刚稳住身形,他便朝着放包裹的地方望去。一看之下,吕决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佛像还在,可佛像后面的包裹却不翼而飞。
“是谁偷走了自己的包裹?”这是闪入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概念。
就在他准备迈步上前仔细查看一番时又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映入了眼帘:第一次上来放包裹时,自己的的确确是对脚下这根四四方方的房梁进行过清理的,可是现在除了刚刚被武警攀爬索勒过的地方外,整根房梁上全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那感觉就象从来就没有人来光顾过一样。
“难道是在做梦?”这是吕决脑海中产生的第二个概念,甚至他还天真地差点抬起手放到嘴里去咬一口。
是自己记错了?当时放包裹的不是这间殿堂?可明明就是这座燃灯古佛的佛龛,当时自己还专门注意过佛像那断裂扭曲的手。
吕决知道这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并且所出的问题有可能就象后世自己常玩的脑筋急转弯似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蹲下,坐在了房梁上。他知道现在自己绝对不能急噪,越是急噪就会越是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脑筋急转弯——他想。
地点没错——他盯了一下燃灯古佛那只扭曲的断手后又想。
时间呢?既错了又没错。错的是放包取包分别在两个时间,只是错开不是错误。
而没错的是自己于一九七四年一月十六日凌晨两时许将一个大大的露营包放在了此处,又于一九七四年一月十八日凌晨两时许再回到此处来取——他边看了下手表边想。
这一点其实很重要,他想。
如果自己是一月十八日来放包,又于一月十六日来取包那就错了,绝对看到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现在是时间错开而顺序没乱,十六日放包十八日取包,所以说时间既错了又没错。
可这究竟错在哪儿呢?
地点没错,时间既错了又没错,空间呢……
妈妈的!吕决差点一下子跳起来——个***空间!
对!问题就出现在空间上。当然这也和那个错开的时间有关系,也就是说自己在不同的时间段进入了两个不同的空间。或说十六日那天自己放好露营包后,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了空间的错位,最终又导致了自己再回到原处时已看不到那个已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里的露营包。
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重结果的呢?
妈妈的!吕决差点又一下子跳起来——个***蝴蝶!
对!就是那只***蝴蝶在这四十八小时内的某个时间点上突然扇动了几下翅膀,导致了现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结果。
或说在这刚刚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生了一件本不该生的事情,导致出现了现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结果。
可这四十八小时内又生了什么不该生的事情呢?
这四十八小时内不该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比如说地下室的顺口溜;又比如说刁文亮的爷爷差点成了杀人犯;再比如说刁文亮从他爸爸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他叔叔的儿子;还比如说那张本应该会被送到某位大大手里的房契现在正揣在自己包里;比如说……
等等,先别急着比如说,更别急着骂那什么的蝴蝶。随着思绪的理顺吕决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起来:我怎么觉得这……这……这什么的蝴蝶怎么好象就是我啊?
第二十七章 狗日的蝴蝶(中)
黎明前,无奈的吕决拖着沉重的步伐又灰溜溜的潜回分局招待所。
此时的他虽然将思维通道全部贯通了,但心情却是更加沉重起来,因为这件事展到今天已经恶化到了无以附加的地步。
脱下那身曾经自认为最酷的装束往沙上一扔,吕决无力的一下子躺在床上。
从2007年的8月来到1974年的1月,那只是穿越了时间。现在倒好,连空间都穿越了。
自己从2007年8月份来到1974年1月闹了多大的动静?那可是是动用了整个研究所所有的人力物力甚至包括周教授的前程啊!这次空间的穿越呢?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感觉,让一个长了翅膀的毛毛虫忽闪了几下就过来了。
吕决满头满脸的都是灰。他也懒得去洗,都快成敌特了,谁还顾得上什么形象啊!
难道就真的在这个时代里待下去?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吕决想。
凭着对近三十年改革开放历程的把握去当大款?开玩笑吧!一个没有家人没有工作没有住所没有身份甚至连户口都没有凭空冒出来的人想在这个时代混,绝对的死无葬身之地。甭说看不到改革开放,估计想熬到毛老人家去世那一天都很困难。
“可到底自己做的哪件事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呢?”丝毫没有困意的他又钻进这个问题中去。
在这个时代自己所接触到的人并不是很多,这些人当中后来又和自己瓜葛到一块儿的就只有刁文亮了。
也就是说,是某件事影响了刁文亮人生轨迹,这件事现在看起来也许不大,但却会对将来刁文亮在研究所的行为产生影响。
“那又是哪件事会对刁文亮在研究所的行为产生影响呢?”
他将这两天来所生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要说能改变刁文亮人生轨迹的先就是从他爸爸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他叔叔的儿子这件事。可这件事实在是太重大了,重大到任何一个知情都不敢去跟他说的地步。原来刁文亮对此事就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中间插了一杠子后他也不会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多出来的知情是绝对不会对他说的,不光现在不说,即便自己能够回到将来也不说。
其次对他的人生能够产生影响的就是他爷爷差点成了杀人犯这事。是的,如果一个人的童年时期自己的亲人里出了一个杀人巨犯,这将给他幼小的心灵蒙上极大的阴影,甚至会影响他的一生。可刁文亮的爷爷并没变成杀人犯啊?当初抓刁俊才时是对刁文亮产生过巨大的伤害;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放了啊?这一放也给他带来了无限惊喜啊?在这种情况下惊喜是大过伤害的,也就是说是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创伤的啊!
接下来有可能对他造成影响的就剩地下室的顺口溜和房契两件事了。
顺口溜事件曾经和他爷爷有过一些瓜葛,但不可能和他挂上钩。
难道是这张房契?但这玩意儿可是他刁某人让来拿的啊?
再说原来的那个时空中他叔叔不也是把这房契送了人的吗?送谁不是送啊!反正是从今往后这三十多年里他们家人是和这房契沾不上关系了……
……等等!
难道说刁世银把这房契送人后反而对刁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或说是收受房契的那位大大在收了东西后对刁家人的命运施加了某种影响?不对,这种说法不对。应该说是自己拿走这张房契后,中断了那位大大所将要施加的影响。
吕决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这样!
他“噌”的一下跳了起来,“你姥姥的刁文亮,差点让老子在这儿当回敌特!”
那刁世银原先到底是想把房契送给谁呢?
……
1974年1月18日上午10点整,经过重新打扮的吕决又叼着根牙签站在了刁家的门口。与前两次来有所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只大大的人造革旅行包。不过那包是空的,看那新崭崭的样子,八成是从外面才买的。
此时刁家只有刁世银和刁俊才两人在家。吕决的出现引起了父子俩的一阵恐慌,不知道这位曾经给自己家造成过巨大麻烦的大神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要干了。
刁俊才刚要忙着去找板凳,吕决扬了扬手制止了他。只见他对着刁世银说道:“你跟我走一趟好吗?”
此话一出,刁家父子全愣在了那儿。
“你们现在又在怀疑是我杀了文季和尚?”刁世银脸色煞白语音颤抖。
靠!这家人是怎么了,得了杀人综合症啦?
转念又一想,不对。刚才自己那句话里还真是有语病,什么叫“你跟我走一趟”?警察对嫌疑犯才这么说呢。
见人家误会了,他连忙摘下墨镜,换上一副笑脸说道:“不……我是说我想跟你出去谈谈。你看好吗?”
见不是来抓自己儿子的,刁俊才忙上前说道:“别,别,你俩就在屋里谈。我出去,我出去……”
没等吕决答应,便侧身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吕决微微一笑,估计这老爷子是怕自己把他儿子喊出去后还是有抓进去的危险,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提着那只空包径直走进去,坐在那张唯一在白天不会收起来的双人床上。**刚挨到床板,突然想起来刁世银就是在这张床上让他嫂子给培养成男人的,不仅有些不自然起来。
由于摘了墨镜,吕决眼睛里的那一抹游移立即落入刁世银的视线中,并马上猜到了吕决正在想什么,不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吕决抬头盯了他一眼,忙开口把这尴尬岔了开去。
“……你怎么知道我想把房契拿去送人?”
这只是他刁世银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连嫂子他都没有说过,现在竟然从吕决的嘴里说了出来,他吃惊的程度可想而知。
“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我就问你原本到底是想送给谁的?”吕决心说“我怎么知道的”我能告诉你?就说是三十三年后刁文亮跟我说的?我就是说了你也得信啊?
刁世银还在耿耿于怀,用异样的目光看了吕决老半天后才嗫喏道:“是我哥他们单位一个叫夏卫东的革委会副主任,就住我们楼上。”
第二十八章 狗日的蝴蝶(下)
原来刁世金被红卫兵打伤住进医院后,这个夏卫东到医院了解情况。当时此人还没当上副主任,只是一个管人事的办事员。了解到刁世金的伤情时当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后来搬进这栋房子后见到刁世金竟然有一个长的象刁世银的儿子,一联想自己当初在医院了解到的情况,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夏卫东是造反派出身,能住进这么大的房子就是靠造反造来的。但毕竟这房子是属于刁家的,他住着一直不塌实。再说他靠造反造进来,说不定哪天别人造他的反就能把他再造出去。
他知道,但凡老房子都有张房契,那玩意儿虽说有点“四旧”的味道,但绝对是能决定房子归属的最有利的证明。现在抓住了刁家这么大个把柄,便打起了这房契的歪主意。
一开始他只是在和刁世银聊天时有意无意的点上那么一句两句的,比如说什么“我可是知道你哥哥是被打残了的”,然后再跟一句“这房子的房契应该还在你们手里吧”;或是假装很是无意的说一句“你哥哥人长得不怎么样,生个儿子倒挺漂亮的。咦?那孩子怎么长得有点象你啊?”
但不知道刁世银是故意装蒙还是什么,反正就是不开巧。无奈之下他只好和刁世银摊牌,说如果不把房契交给组织,他就把大字报贴的满大街都是,说刁世银的嫂子是破鞋,是兄弟俩共同的老婆。然后还要抓他们三人去游街、去批斗,给他嫂子挂破鞋给他哥俩穿一条裤子。
在这么大的压力之下刁世银实在无法抗的住了,最后终于答应把房契从父亲手里偷出来交给他这个“组织”。
吕决这下子全都明白了。
并不是自己拿走这张房契后中断了某人的影响,而是拿走这张房契后导致某人做出了恶劣影响。
说白了这张房契才是那只真正的蝴蝶,虽然它的下场都是要送给别人,但最终送给谁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送给那位夏某人,他刁家虽然背着“小房产主”和“牛鬼蛇神”的名号,却会顺顺当当的走出文革,不久的将来刁文亮也还会到西南研究院物理所去跟自己扯葫芦拉大瓢;但要送给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可就变样了,说不定夏卫东威胁刁世银的那些话他还真能干得出来。真要经过那么大的灾难洗礼,刁家会变成什么样?实在让人难以预料。但有一点还是能预料到的,那就是自己再也别想回到原来的那个时代了。
事情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哈姆雷特的手里:生存还是毁灭?那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那不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吕决要生存不要毁灭。
他掏出房契塞到刁世银的手里。“你还是把它送给夏卫东吧!”吕决说道。
刁世银让他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什么意思?怎么还是要抓我爸爸!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它吗?”
他以为公安局还要抓刁俊才,吕决不好意思收他的东西了呢。
“你想到哪儿去了,”吕决说道。“昨天晚上你来给我送这房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拿走它并不是想私吞,它最终有一天还会回到你们家人手里的。但现在看来我已经无力替你们保护它了,你还是该送谁送谁吧!”
刁世银看着吕决,一大堆问号在他脑海里旋转。“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
吕决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那只空旅行包边起身往外走边郑重的说道:“至于我是谁,是来干什么的,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须知道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就行了。”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身来说道:“哦,还有对文亮娘儿俩好点。”
出了刁家的小洋楼,吕决径直穿过马路向普贤院走去,在翻越那围墙的缺口时他想:我是谁?又到底想做什么?妈妈的,我怎么知道我是谁!我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走到那间大殿门口时吕决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要是自己的包裹还没回来怎么办?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啊!
进门后向昨天夜里自己曾经清理过一遍的那面墙望去,只见乱七八糟的蜘蛛网又重新挂在了墙上,隐隐约约中那跟要命的丝线也在那儿若隐若现着。
吕决的眼中禁不住泪水盈盈。此时的他觉得周以康、贺诗建两位正副教授的脸是那样的慈祥;刁文亮、谢武赫俩人那坏坏的笑容是那样的可爱;就连蔡大姐那包子似的身材所透出的都是雍容与大气。
“周教授,贺副教授,两位大研究生,我想死你们了!”呀——!想起蔡大姐每天早上蒸的那香喷喷的包子让人忍不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把那个梦牵魂绕了大半天的露营包整个塞进了自己刚花八块五毛钱买的大提包里。提起来试了试,还真重,这七十年代的人出门怎么都用提包不用背包呢!不过再重也得提,他再也不想和那个回收仪分开了,有它在身边心里就好象塌实了许多。要是再丢一回,妈妈的!敌特能不能当上不好说,精神病院里肯定得先待上几年。
第二十九章 案子破了
嘴里叼根牙签,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身边放着一个大的出了奇的旅行包,身边围了一圈警察——这是吕决站在普贤院公安分局的大门口和警察叔叔们在告别。
这次他不再选择悄没声息的走,不但正大光明,还要坐火车,去云南,去昆明,去自己待的那个小镇。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包裹藏好,然后自己再从从容容的穿越回去。
这次回去可再也不敢疏忽大意了,当时穿越来的时候那巨大的而锐利的声音就让人以为是闹鬼了。现在自己要走,并且人走了还得把回收仪在这个时代多留一天,那可不得了,要是第二天回收包裹和回收仪时再顺便捎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比如说一个人,那事情可就又闹大了。
其实在传送行李和回收仪过来的时候吕决就现,这回收仪完全可以把一个人、一包行李外加回收仪本身一次性就解决。可贺副教授们太小心,怕把人收回去了再剩这边点什么,比如胳膊大腿什么的,那还了得,所以非得要分成两次。
要是下一次……我呸,绝对不要再下一次了!
不过这样好,让吕决又多了一次领略祖国壮丽山河的机会,并且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
“不就是一张火车票吗?吕决同志你说你至于嘛,还得自己掏钱!”分局政委孙进勇摇着吕决的一只手,嘴上虽然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地热情洋溢。
“就是!你说你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连表示感谢的机会都不给一个。这不是让我们更过意不去嘛!”局长刘建设摇着吕决的另一只手,附和着政委的话,脸上的热情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边的姜石来挤上前来,吕决就长了两只手,实在是没什么让可他摇的了。只见他笑嘻嘻的说道:“吕决同志您是不知道,当时听说您要走了,大家都抢着要给您买车票。后来听说我们局长和政委谁都不让掏,就他俩一人一半。大家想这样也对,怎么的局长政委也是我们分局的最高代表了,他们掏就他们掏吧!没想到吕决同志您还是……哎!您说让我说您什么好呢!”
人才啊!这姜石来升官的日子看来指日可待了。
所谓花花轿子大家抬,在这样的场合下不表现两下子可就有点让人觉得不识抬举了。
就见吕决猛烈的摇了几下两位领导的手,那表情,就差热泪盈眶了。
“同志们,我吕某何德何能?竟得到大家如此厚爱。”吕决心说这话怎么象是从宋江那儿学来的。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这车票的钱必须我自己出……”
好在这个年代的火车票实在便宜,所谓“两只老母鸡,昆明到成都”。自己身上虽然没剩多少钱了,但应付这趟旅行还是绰绰有余的。还有就是,不把贺老头的这点家底折腾光了,怎么解自己那心头之恨?
“……再说,我也没给同志们帮上多大忙啊,只是结合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帮大家分析了一下罢了。如果这也算帮忙的话,那局里这两天对我照顾就更好了。吃住全免不说,还派姜石来同志专门来协助我。”
两位领导相视一笑,就听局长刘建设说道:“吕决同志你还不知道吧?可能是大家见你太忙没好意思打搅你,那现在我来告诉你,‘1·16’杀人案已经破了!”
“哦?”这到是件很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凭高大全那几大爷的水平,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案子给破了?
“呵呵……来来来,高大全,你给吕决同志介绍一下案情!”
此时高大全投向吕决的目光里已经没了往日的那种抵触情绪,换上的全是崇拜和敬仰。就见他略带羞怯地走上前来说道:“吕决同志,在介绍案情前请先让我向您道个歉。”
吕决注意到他话语当中和姜石来一样也是用的“您”字,又联想到他明里暗里的老是想调查地下室顺口溜时的样子,心说这家伙要干什么?所谓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不会是临了了又要给自己挖个坑什么的吧?情况不明,还是先不接茬,往下听听在说。
高大全又说道:“您帮了我们那么大个忙我还老是小心眼子装着您,实数不该!现在我向您道歉,请您接受。敬礼!”说完脚后跟一碰,“啪”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吕决这下真糊涂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样子可真不象是在设套挖坑什么的啊?连忙上前把高大全行礼的那只手拉下来说道:“高队长,你可把我弄糊涂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您还记得那天您让老姜带回来的那个文和吗?”
吕决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想起了那个只会念经不会做饭的酒肉和尚。当时让姜石来把他带回来是想调查一下没有肉票他们是怎么弄到肉的,后来事情一多了就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去了,没想到这会儿高大全又把他给提了出来。忙问道:“文和怎么了?”
“‘1·16’杀人案就是他干的。,并且他还承认地下室的顺口溜也是他写的,目的就是想混淆视听转移我们的视线……”
“等等,高大全同志。”吕决斩住了高大全的话说道:“我脑袋有点乱,你先让我理一理。”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文季真的就是这个文和杀的,他只承认自己杀了人就行了,地下室的东东明明是我吕某人的大作,他为什么要往身上揽,就不怕我告他侵犯着作权?
一抬头,见众人都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忙道:“文季不是他的师兄吗?天天给他做饭,还时不时的想方设法弄肉给他吃。他为什么要杀文季?”
高大全又投来一股崇拜的眼光说道:“这就是您吕决同志的高明之处了,您让老姜把文和抓回来时老姜就说过,说是您查出了这俩师兄弟吃肉的事。您的这个举动其实是在提醒我异常就有可能隐藏线索的道理,可当时我并没在意,甚至还觉得您多此一举。后来刁俊才的杀人嫌疑被基本排除后,我们的调查就又陷入了被动。还是姜石来又来提醒了我,他说您让把文和抓起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现在案子进了死胡同,不如提出来审审在说。当时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这一审竟真审出了一片新天地。”
第三十章 都是狗肉惹的祸
高大全越介绍,吕决越糊涂:“新天地!什么新天地?”
高大全微笑着说道:“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吃肉上。您知道他们平时吃的都是什么肉吗?不是猪肉,更不是牛肉羊肉驴肉什么的,而是狗肉!”
靠!这些走狗们是不是上辈子和佛祖结过什么怨啊?要不为啥和尚们不吃就不吃,一吃就都是吃狗肉啊!
随着高大全的叙述,吕决终于明白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普贤院被强制解散后,绝大多数僧人都被遣返回原籍监督改造去了,剩下的这几个自幼出家连自己都不知道原籍在哪儿的就留了下来,户口落在市文管会。文管会对这几个人平时也管得不太严,日常也就让他们扫扫大街清清院子什么的,只是偶尔有大型批斗会人数不够时,会拉几个去站在那儿陪陪斗凑凑数。
虽然平时没什么人管,日常的生活费、米票、面票、布票、煤票、油票……也都按时放,但就是肉票不给他们。人家文管会的人也有自己的道理,说这些人半辈子没吃过肉也都过来了,现在又开始吃说不定还不习惯呢。再说了,他们那肠胃已经习惯了萝卜青菜,现在再改成吃肉说不定还得吃出毛病来呢。于是乎就在这么两个“说不定”的结论下,本该属于和尚们的肉票也就不知道落入哪几位大神的肚子里去了。
要说肉票对于大多数和尚们来说就象观音菩萨那只净瓶里的清水一样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但对于文季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当然文季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人家文季心说了,当和尚时不让吃肉还说得过去,现在都还俗了还不让吃,这俗不是白还了嘛!
于是乎,上面不肉票,他就把大街上的家狗野狗们当成了自己的“肉票”。
这个时代人们的工资都差不多,每月的收入除了穿衣吃饭外一般都剩不下多少,所以养狗的人家也不是很多。当然好在文季和尚的要求并不高,月把月的有个条把条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再于是乎,每隔一段时间普贤院周围就会出现那么一两户到处找狗的人家。
也有人曾经猜测,自家的狗是不是让人给弄去吃了?却从来就没人怀疑到文季头上去过,谁会想到一个和尚会为了一口肉而专门去干杀狗的营生啊?估计就是人们的这一丝善念给历代吃狗肉的和尚们大开了方便之门,你比如说鲁智深,再比如说济公。
吃了一段时间的狗肉后问题出来了,他文季竟然很难抓到狗了。倒不是整个成都的狗都让他吃光了,而是只要他往街上一走,一条街以外的走狗们就夹着尾巴闻风而逃。并且那哀鸣声,那边跑边回头时的凄厉眼神,什么叫惶惶如丧家之犬,如此既是。
见老狗们少狗们都让自己给吃怕了,文季就又想出一招,那就是拉自己那个不会做饭的师弟入伙。
他先是喊文和跟自己搭伙吃饭,当然对于师兄的这个邀请连熬粥都经常要熬煳的文和绝对是一万个愿意。接着文季又拿出那已经所剩无几热了又热熬了又熬的狗肉汤加在菜里给师弟吃。等文和真正的食髓知味后文季告诉他:这里面有肉,并且是狗肉。还把自己杀狗吃狗的经历也和盘托出。最后向文和道出了自己的计划,那就是从今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抓狗杀狗甚至炖狗肉的所有事情都由文和来负责,自己只管吃而不再有任何的参与。等全成都的走狗们对文和也闻风丧胆的时候,估计自己身上的杀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那时候再由自己来接手。
所谓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而已经尝到狗肉味并且修为照神仙们不知差了多少个等级的文和,在听了师兄如此完美的计划后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所有菩萨们的教诲佛门的规矩此时在狗肉香味的缠绕下全都让他宣布为苍白无力。
按照师兄所教授的方法文和很容易的就抓回了一条狗。
师兄说狗抓回来后不能用刀捅死也不能用棍棒敲死只能是吊死。
师兄还说用刀和用棍棒都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而只有吊死才会悄无声息。
当吊在房梁上的那条狗最后的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反应时,那双水汪汪的狗眼竟然没有闭上,似乎还在哀怨的盯着文和。
看着这双眼睛的文和突然觉得后脊梁凉,“刷”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等狗死透了以后才走进房间的文季看到脸色刷白浑身大汗颓废地坐在地上的文和时,安慰他说这是杀的太少了,等杀多了就习惯了。
死在文和手上的狗们越来越多,但他并没有象师兄说的那样“杀着杀着也就习惯了”,而是在每条狗咽气时他都会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晚上他就会做噩梦,会梦见一双哀怨的狗眼整夜的盯着他。
就在那天夜里文和又被半宿的噩梦折腾醒后,他提着那把平时用来剔狗骨头的剔骨刀翻进了师兄文季的房间……
“这……这……”吕决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这杀人的动机也太令人费解了?”
高大全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我还碰到过更令人费解的呢,曾经有对夫妻因为争执中午吃什么而妻子被丈夫打死的呢!”
吕决无语,他不想知道那两口子到底中午都想吃什么,只想了解这件案子当中与自己有关的那部分。
“文和真的承认了地下室的顺口溜也是他写的?”
高大全说道:“是的,我们请专家做过笔迹鉴定,文季房间里和地下室里的两处都是他写的。”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什么破专家?小学一年级都能看出这两处笔迹的不同,人家就给你鉴定到一块儿去了!
吕决说道:“我想再看看地下室里的那张顺口溜。”
这时,旁边的孙进勇边看表边说道:“我的吕决同志,来不及了,你再不走火车就要开了……”
见吕决脸上挂着的那份非常坚决的表情,他忙又改口道:“……要不这样,你先坐车去火车站,我让人去档案室取出来后随即也开车给你送去,等你到了昆明后再通过邮局给我们寄回来怎样?”
吕决坐在火车靠窗一边的座位上,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进站口,直到火车启动的那一刹那才看见姜石来急匆匆冲进来的身影。
他将身体探出窗外,伸手抓过档案袋后瞟了眼逐渐远去的姜石来,便急忙缩身,快地撕开那牛皮纸袋的封口。
打开那张大大的宣纸后,吕决看到在无头和尚的旁边赫然写着几行大字:
生来一心向古佛
身遭劫难又如何
路过商家留心语
冤家宜解不宜结
字体苍劲有力,如果不是因为内容不合适的话,装裱起来绝对可以参加任何级别的书法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