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第四章 贪妄魔族
面对这种局面,云浅雪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发了狠心:“无论人类有多少层防御,神族都可一一击破!”他调兵遣将,一个劲地往前线加派兵马,挥军猛攻,力求以兵力优势压倒人类的地利。
城市阵地巷战不同攻城战,攻守双方往往只是隔着一条街,冲锋距离太短,弓箭武器发挥不了作用,人类士兵和魔族投入了近身肉搏。
帝都的各处街道上,人类与入侵的敌寇进行着英勇的抗争,从中央大街一直到西街和中心花园,昔日宁静祥和的帝都城,已成了惨烈厮杀的战场。
与入侵者做殊死抵抗的,不但有正规军的军人、宪兵,也有武装起来的帝都平民。
男女老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头发斑白的老人,只要有一口气在的,此刻通通拿起了武器,抗击闯入家门的强盗和匪帮。
男子操刀绰枪,挺身在最前线,女人和老人充当了预备队和救护队,不断地将伤员运送向后方。
与正规军整齐的军容相比,市民的服饰斑斑驳驳,武器简陋,只经受了简单的训练,但他们高昂的斗志却不逊色于任何人。
抛弃了最初的软弱和恐惧,市民们与正规军并肩作战,和魔族军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杀不停。
他们人数众多,魔族兵对他们最是头疼,当他们把正面作战的敌人劈倒了,还没来得及从尸体上拔出刀子,又有另一个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你动弹不得,有人用石头铁铲狠砸你脑袋,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帝都市民表现了坚强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前赴后继,英勇牺牲。
尽管战斗力薄弱,四五个市民才能抵挡一个魔族兵,但无可置疑的,帝都市民的参战对魔族军的挺进速度起了很大的阻碍,尤其他们熟悉地形,常常从一些隐秘的小巷里突然出现在魔族军的背后发动猛攻,将魔族打个措手不及。
云浅雪视察夺下来的阵地,看到那横尸遍野,街垒阵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血水都浸过了脚腕,更令得他震撼的是,战死者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平民,其中不乏妇女和儿童。
据前锋报告,连只有几岁的孩子都拿起弓箭对魔族射击了,女人都在屋顶上拿石头朝魔族的队列里猛砸!
云浅雪不禁心底发寒,他一直最为恐惧的人类全民抗战终于在眼前发生了:“连孩子和妇女都拿起武器抵抗我们了,人类确实已下了死战之心!”
虽然有种种障碍,前进速度缓慢,但魔族军力上的优势不可动摇的。
冒着满天飞舞的箭矢和瓦石碎片,魔族大军如同一道不可阻拦的铁流,缓慢地在帝都城内流动,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
快马不断从前线奔来报告最新进展:“报告,十五团已拿下中央大街!”
“报告,三十三团已冲入帝都广场!抵抗的人类正规军已被歼灭,虽然还有一群武装市民与我们在缠斗,但消灭他们不成问题!”
“启禀羽林大人,十七团已攻下紫川家总长府,驻守的禁卫军全部被歼灭,我军正在搜索总长府的地道与秘室!”
“启禀将军,我部已经拿下了紫川家的军务处和元老会,守军全部被歼!”
听闻捷报频传,神族大军进展顺利,叶尔马以下结论的口吻说:“总长府和元老会都被拿下了,紫川家完蛋了!”
此时,云浅雪已经在起草给神皇的奏章了:“六月十六日晚,我军攻入敌人首都帝都,夺取了紫川家总长府、统领处、军务处和元老会等重要据点。虽然未能全歼守军,但一切进展顺利,胜利指日可待。”
“一切进展顺利,宁殿下。”与云浅雪相隔不过三个街区,在一处壕沟阵地后,帝林对紫川宁说了同样的话。
魔族军攻到了附近的街区,交战厮杀声不断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显示魔族军攻得越来越近了。
黑暗的街道上,火把闪烁晃动,一队又一队士兵正小跑着向战场开拔增援,士兵中夹杂着大批持刀绰枪的武装平民。
与士兵们的去向相反,伤员潮水般从前线被抬了下来。
浓重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述的臭味扑鼻而来,破碎的人体和肢体从身边被抬过,洁白的纱布被污血染红,血污满脸的士兵在痛苦呻吟、惨叫,不住地传来濒临死亡的惨叫声,魔族兵尖锐的呼啸越来越接近了!
刺鼻的血腥,破碎的人体、断手断脚,鲜血喷得满地都是,滑出人体的脏器臭气熏天,惨痛的呼叫,濒临死亡的新兵在弥留中痛哭:“妈妈,妈妈!”到处都有人在叫:“医生!医生,快过来,这个快不行了!”军医们疲于奔命,但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无奈地给伤员们用白布盖上了脸。
看到惨烈的战争场面,紫川宁脸色惨白,这与她想像中英俊骑士叼着红玫瑰披坚持锐的浪漫场面实在差得太远了。
死亡、毁灭、痛苦、呻吟,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作为中央军的指挥和留守帝都的监国皇储,亲临前敌,鼓舞士气,那是她义不容辞的职责。但在不被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呕吐了几次,一直呕到只能吐清水。
背后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递来一块干净的手绢。
紫川宁转过身来,看到帝林就在身后。
她接过手绢擦擦惨白的脸,苦笑道:“谢谢,监察长大人。看来我是历任中央军统领中最无能的一位了,居然晕血。”
“已经很了不起了,殿下。您第一次上战场,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多了。”帝林平静地说,白皙的脸镇定自若。那凄惨的景象对他毫无影响,他像是看风景般无动于衷地看着战场。
紫川宁微微蹙眉,冰凉的软甲紧束着让她很不习惯,她拨了拨露出头盔外额前的秀发,疑惑地问:“监察长大人,你的计划,该发动了吧?”
帝林平静地说:“再等一下。”
“将士们伤亡很大,他们顶不住了。”
“再等一下。”
“再这样下去防线会被突破的!”
“我知道。”帝林的语调始终不紧不慢:“但他们必须顶住。魔族军主力还没全部进城,我们必须逐步抵抗,将他们全部吸引进纵深。”
紫川宁疑惑道:“万一,魔族军始终只是派出先锋军入城攻打我们,大军始终在城外按兵不动呢?”
“所以,我们必须抵抗得更坚决更激烈,让魔族不得不动用城外的军队。”
紫川宁黯然,更坚决更激烈?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要为这个诱敌的任务而牺牲。她低声道:“原来,你也没有把握啊!”
帝林笑了:“战争本来就是一场巨大的冒险,谁能有十全的把握?不赌这么一把,帝都迟早要被云浅雪拿下的,赌了,我们倒还有一线生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殿下,能做的我们全做了。战争除了双方实力对比和战略外,胜负往往取决于偶然因素。现在,就看看天意到底属谁了!”
帝林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骄傲:“我自信,天不亡我帝林!”
巷战持续到午夜两点,其态势一直是魔族进攻,人类防守,虽然人类也组织了几次零星的反攻,但对魔族汹涌推进的军势只能算是大浪中的小水花,无法动摇魔族前进的大势。
虽然夺取了重要的据点,但魔族部队也同样伤亡不轻,他们的疲劳也达到了极限。但与守军不同的是,魔族拥有庞大的军力,可以轮番作战。
前敌总指挥云浅雪下令前锋的羽林军、第四军、第六军和第十二军停止进攻,换上城外的赛内亚族第三军、第十一军投入攻坚战。
生力军攻上去,前线撤换下来的部队向后方撤离,给新部队腾出进攻的位置。
十二军的七十一团从前线撤下来,途经中央大街,他们饶有兴趣地参观着这座繁华的人类城市。他们才注意到了,这是座多么美丽的城市啊!
华美绝伦的建筑,美丽的喷泉,惟妙惟肖的雕塑,宽敞平坦的大道,即使巷战过后的满目疮痍也无损这座城市的美丽,来自蛮荒的魔族兵一个个赞不绝口,再看到洞开的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出身贫穷的魔族士兵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一个魔族兵不顾纪律猛然从队列里跑出来,冲进一家黄金饰品店。
在同僚们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大包小包的金银首饰出来了,带队的军官正想拿鞭子抽他一顿呢,看到那满捧的金银,被那珠光宝气一耀,军官也直了眼:“天哪!这该值多少钱啊!在国内,只有皇公贵族才配有这样的宝贝呢!”
魔族兵讨好地说:“长官,里面还有很多呢!我拿不动了!”
激动地望着这堆珠宝,魔族兵的喉结在急速地抽动着。大家互相望着,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贪婪。
一声欢呼,整齐的队列顷刻崩溃,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入了黄金饰店中,而带队的白披风冲在最前面,紧接着就传来了玻璃被砸碎、翻箱倒柜的声音。
正在这时候,同样刚从前线撤下来的七十二团兵马过来了。看到这副情形,士兵们急得连声叫嚷:“长官,长官!他们把好东西都抢光了,怎么办啊!”
眼看街道给糟蹋得一片狼藉,七十二团团队长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全部解散!回来时记得把十分之一的战利品上缴给我!”
“嗷嗷嗷嗷!”魔族兵欢呼着,像散了群的狼,嗷嗷怪叫着扑了出去,冲过去就撬门砸窗,什么银行、仓库、民居,魔族兵一视同仁,绝不歧视,冲进去就翻箱倒柜大肆洗劫。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威严的声音震住了魔族兵卒,大队人马的簇拥下,一个魔族皇族走了过来。
看到他,抢劫的魔族吓得脚直哆嗦:来人是十二军团的军团长,蒙族族长蒙汗!
看到被劫后满目疮痍的惨景,蒙汗义愤填膺:“你们还算是王国的军人吗?团队长哪里去了?滚出来见我!”
两个白披风战战兢兢地出来向蒙汗敬礼,吓得要死:“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已完成作战任务了,弟兄们想想想发点小财……我们知错了!”
参与掠夺的魔族兵纷纷把抢来的金银珠宝交到了蒙汗面前,无数的珍宝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宝气闪耀人眼,看到的魔族兵无不屏住了呼吸。
蒙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们可是把半个帝都的财宝都抢来了?”看到这么多的珠宝,他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严厉,变得和蔼起来了。
“大人,还差得远呢!我们不过搜了这半条街!帝都的人类真富裕啊,以前我们攻占的那些小城小镇完全不能比的!”
“这样啊!”蒙汗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眼珠咕噜咕噜转,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两个白披风吓得战战兢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不敢再抢了!”
“为什么不抢!”蒙汗猛然下定了决心:“给我放手抢!趁其他部队还没有想到,你们赶紧动手,把值钱的东西给我通通拿来!”
熟知军纪的参谋们大惊失色:“爵爷,这样不好吧?军纪很严的!”
“帝都城是我们蒙族的战士流血流汗打下来的,陛下答应说谁拿下帝都,谁就得一省封赏,不是吗?现在我们只是提前给弟兄们一点慰劳,这有什么不对?”
蒙汗瞪着小眼睛左右瞪视,军官们想想,是啊,历来神族军战胜后都是要屠城和掠夺****的,现在打败人类不过时间问题,十二军又没有战斗任务正在休息中,士兵们不过提前得慰劳罢了,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好像哪里又不是很对劲……
没等他们想清楚,旁听的魔族兵们已经轰然叫好了:“爵爷英明!爵爷英明!”他们刚刚得了甜头,虽然被迫交出去,但还是很不情愿的,眼看蒙汗有意放纵,大家一个劲地叫好。
七十一团队的白披风献媚说:“爵爷,您放心!搜到的东西,我们定然按照十一率上缴!”
“什么十一率!”蒙汗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按照半数比率!搜来的战利品,你们上缴一半,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了!”
虽然一半的上缴比率是重了点,但想想帝都城的富饶,即使只有一半战利品能留下也足够使自己变成大富翁了。魔族兵们激动地吼道:“爵爷万岁!”
“孩儿们,动手干吧,解散!”
魔族兵轰的一声散开了,蹿入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中,紧接着就传来了撞门敲锁、翻箱倒柜的声音。
想着即将到手的巨大财富,蒙汗满意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参谋:“我们还有多少部队在城外的?”
“启禀大人,十二军进城的部队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二十个团驻在城外的大营中。”
“叫他们通通进城吧,帝都很大,我们人手不够。另外,给十三军的弟兄们也打个招呼,他们也是我们蒙族的子弟,也该得点好处。”
“是,爵爷!”
传令兵正要去传令,蒙汗叫住他:“通知入城的部队,每人多带几个麻袋!”
听闻十二、十三军大批兵马进城的消息,在前线指挥战斗的云浅雪还大惑不解:“自己并没有调动他们啊?难道蒙族这么积极求战?”但旋即,传来了十二、十三军魔族士兵大肆掠夺的消息,云浅雪这才恍然大悟:“这个老狐狸!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线鏖战正紧,云浅雪脱不开身,他派传令兵去找蒙汗,以前线总指挥的名义责令他约束军队,停止掠夺。
但蒙汗机灵得很,下了命令后就躲了起来,云浅雪的传令兵找不到他。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熬过今晚,大批财宝就到手了。那时候反正既成事实了,到手钱财是绝不会吐出来的,顶多挨云浅雪训一顿罢了!”
眼见蒙汗如此大发其财,其他的军团长如何甘心呢?第四军的亚哥米立即下令:“城外部队都给我进来,看到值钱的就抢,不能让蒙汗老小子把好东西都给吞了!”他也学蒙汗,躲起来不见云浅雪。
其他军团长们眼见如此,当然也不会客气。
看到蒙汗和亚哥米的部下收获巨大,第三军将士都鼓噪起来,强烈要求叶尔马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叶尔马想想,同意了。反正前线还有羽林军和第六军呢,收拾那些废物败兵,云浅雪和温克拉就足以解决了。比起跟人类拼命,还是金银财宝更有诱惑力点。
听闻消息,云浅雪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他亲自去找叶尔马,叶尔马也没有躲,他大发雷霆,嗓门比云浅雪还要大:“蒙汗和亚哥米干得,第三军就干不得吗?云,你是我们赛内亚族指挥官,不去拦阻蒙族和亚昆族,反倒来妨碍自己族人发财,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对,羽林大人,你到底站在哪边的!”第三军的将领们一个劲地帮腔,云浅雪一条嗓子斗不过十几条嗓子,大家正在吵得热火朝天,坏消息传来了:第六军和第十一军也跟着进城,加入掠夺的行列了。
云浅雪绝望了:没用了,什么也拦不住他们!他彻底放弃了整顿纪律的努力。
进城部队放弃了追击溃败人类守军的任务,转到大肆掠夺财物的机会上。因为相信守军已无力反攻,军团长们并没有制止部下的掠夺行径,他们反倒在极力鼓励这么干!
传令兵频频从城内奔出城外,各路军团传达着同一个命令:“快进城抢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迟了就没有了!”
魔族大军潮水般涌进,争先恐后得险些挤破了帝都的城门。
如在往日,此种情形在纪律森严的魔族军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今晚刚刚拿下了敌人的首都,大获全胜,魔族军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亢奋的狂喜,纪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松懈,而且征城伐地以后要掠夺屠城慰劳军队,这也是魔族军的惯例。
本来是贫苦寒伧的民族,首次得以占领如此丰饶富裕的城市,财物挑起了他们的胃口,眼看无尽的财富就在眼前,魔族兵的贪婪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了!
纪律也好,军官的尊严也好,军人的荣誉也罢,什么都抑制不住魔族的贪婪欲望,甚至就连羽林军中也有若干团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
帝都街头一片狼藉,火把满街地晃动,声音喧杂,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背着大小包袱急急忙忙来回跑动的魔族士兵,夜空中不时传来哗哗咚咚的砸门声,那是魔族官兵在马不停蹄地砸着一家又一家店铺。
从南区的商业区一直到东区的民房,从繁华宽敞的中央大街一直到那些不知名的小街小巷,到处都是背着包袱的魔族兵上蹿下跳的身影。
纪律、尊严,荣誉,上下阶层的秩序,此刻通通荡然无存。
为了争夺一条珠链,士兵竟敢跟军官大打出手;当发现一家大型仓库时,为争得所有权,第四军和十二军两个团队竟然不惜拔刀相向,数百魔族兵加入了械斗,十几人被杀,而本该制止这场械斗的带队长官们竟在旁边大声鼓劲:“打、打、打!加油,打死他们就全是我们的!”
到后半夜,商店全被砸光了,民房也被抢光了,在魔族占领的东南城区,所有的商店、民房、仓库、政府机构和银行通通被抢夺一空,后进城的魔族兵两手空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同僚们趾高气扬地走过,嫉妒和贪婪的火焰烧得他们眼睛通红。
忽然,有人大喊道:“弟兄们,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了城市,倒是便宜了这群混蛋!”
压抑的愤怒爆发了,人群猛扑而上,将那几个满载而归的同僚一顿痛揍。
然后,为了抢夺他们的包袱,抢劫者内部又爆发了激烈的争斗,拳打脚踢。
有个勇敢的魔族军官亮出身份企图制止混乱:“给我住手!我是白披风(团队长)!”但回应他的,是一顿重拳和脚踢。
团队长被打得嗷嗷惨叫,贪婪的狂热已经熏坏了魔族兵的理智,此时哪怕魔神皇亲临他们也照打不误。
混乱的场面越发加剧,在大街小巷,在空地,在民房,在学校,在宾馆,到处传来了交战和叱骂声,到处传来了吼叫和谩骂,一片刀光剑影,不过这已不是魔族与人类的战争,这是魔族内部的混战。
身穿同样服饰的魔族士兵拔刀相向,自相残杀。
面对红了眼的抢劫者,没有魔族肯放手的,刚刚富裕起来的魔族兵宁愿丧命也要保财!
抢劫行为迅速蔓延、升级,从在黑暗小巷里抢劫零星的落单同僚开始,最后,甚至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成群结队的魔族兵把身上的标示去掉了,公然袭击另一队人马!
而面对这种骇人听闻的败坏军纪行径,满街过路的魔族官兵竟无人制止!
“五十七团在××大街发生械斗!”
“三十三团在民居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份子袭击!袭击者也是神族的官兵!”
“禀报大人,不好了!蒙汗的人跟我们打起来了!求大人快带兵马去支援我们!”
纪律的崩溃是有传染性的,混乱的风潮迅速蔓延到了魔族全军,听闻后方在大肆掠夺,连前线的军队都出现了动摇。
官兵们强烈要求暂缓进攻,否则他们将拒绝作战,若干个团队甚至不等命令就自动从前线撤下去了。
云浅雪焦头烂额,指挥系统瘫痪,混乱和无秩序就像一个可怕的漩涡,把越来越多的部队卷进去。他奔走于各处,安顿了这处,那里又出了娄子。士兵们无心作战,只想回去致富。
云浅雪叫苦连天,他虽然得到神皇信任得以统率全军,但是对那些老资格的将军如叶尔马之流,自己还是太嫩了,更不用说蒙汗、蒙帝、亚哥米等非赛内亚族的部队。
平时打仗时大家还可以勉强听命守纪,现在松懈下来,各路军团长无不各行其事,压根没把自己放眼里。
他只有暗暗庆幸:“幸好,人类无力反攻,否则我们就很麻烦了。”
侦察兵报告,城东的魔族出现大规模骚乱,主力部队争先恐后地入城,这个消息令得人类指挥部大大松了口气。
紫川宁不禁感叹,真是老天爱恶魔,冥冥之中,像是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在暗暗庇护帝林,他的运势强得惊人,无往而不利。
“出击部队都已集合完毕?”
“启禀大人,突击骑兵已全员集合!”
“船只准备好了吗?”
“战船总共二百一十二艘,运输船四百五十二艘,已全部在西岸码头待命。多伦水军报告,舰队随时可以出发!”
“敢死队是否已到达指定要害地点?埋伏的燃料和木材被魔族发现了吗?”
“敢死队已全员到位。至于埋伏,有些被魔族兵发现了,但他们好像并不在意。”
帝林笑了,他对目前情况深表满意。
“云浅雪今晚的表现大失水准,只能说是天夺其魂。既然一切都到位了,那就开始吧!”
“是!”军官们立正敬礼:“我军必胜!”
“等下!”紫川宁脱口喊出,她疑惑地望着帝林和众军官:“监察长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帝林诧异道:“下官什么地方疏忽了吗?请宁殿下指点。”
“我们还有很多士兵和平民在前线与魔族缠斗,不把他们撤下来,大火一起,他们的退路会被切断的。”
“哦,殿下提醒得很是。”帝林恍然大悟,他笑笑:“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该怎么办。殿下您指挥战斗已经很辛苦了,请早点歇息,等着好消息传来就是了!”
他鞠躬,跟在他后面,骠悍的军人一个接一个对着紫川宁行礼告辞。
他们正要出去,紫川宁突然出声道:“请让我为出征将士送行吧!”
帝林愣住了,转过身来望望紫川宁,只说了一个字:“好!”
出征部队汇集在帝都西城门外的空地,上万黑衣骑兵肃立在夜幕中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寂静无声。
城头上遍布火把,照得红光火亮的一片,一片盔甲和武器的亮光,那是铁与血的力量汇集。
突击部队已集合完毕,正等待出击命令。
只听一声清亮的号声:“紫川宁殿下到!下马致敬!”
只听到哗啦一声响,上万骑兵同时跨腿、下鞍、立正、马刀点地致敬,步调一致,整齐得如一个人,上万把马刀点地只有一声:“叮!”
帝林和紫川宁联袂出现在城楼上,帝林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军:“监察厅的战士们!皇储宁殿下亲自过来看望大家,这是我部的无上光荣!现在,宁殿下要给诸位勇士壮行,肃静!”
啪的一声,骑兵们齐齐用力立正并脚。
走下了城楼,紫川宁缓步走入了队列中,一个一个地望过众人,看到眼前那一张张充满朝气和青春活力的面孔,那一双双激情的热烈眼神,战马雄俊,马刀雪亮,空气中充满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杀气,人人眼神中闪烁着慷慨赴死的斗志。
战士们整装待发,即将给予入侵者致命一击。
紫川宁高高举起了装满酒的海碗:“紫川家的好男儿们,国家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只恨我生为女儿身,不能与诸君并肩厮杀沙场!以此酒,谨贺诸君斩下魔族头颅,得胜归来!”
昂起头,她将满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顺着喉管流入胃中,顿时浑身发烫。
平时滴酒不沾的紫川宁一个踉跄,但她马上站稳了,漂亮地将碗底一亮。
兵众中响起嗡嗡的轻声赞扬声,谁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豪门千金小姐有如此豪气。
“倒壮行酒!”
各列队长出列,提起准备好的酒瓮给队员们满斟上烈酒。
一个老兵出列,一口气喝完海碗中的酒,用力把酒碗摔了个粉碎,对着紫川宁拱手致意:“宁殿下,我们都是粗鲁的厮杀汉,漂亮的话不会说。谢谢您来看望我们这些大老粗,您来看我们,我们感觉没白活!殿下,我邓老五先走一步了!”
上万人同时痛饮,只听清脆的劈哩啪啦声响个不停,战士们纷纷把酒碗摔个粉碎。
士兵们豪气陡生,低沉的吼声如雷:“殿下,我们先走一步了!”
这是走向死亡者对生者的致意,这是死者对生者的祝福!
被这气氛感染,紫川宁心情激荡,泪水盈眶。
恰在此时,夜幕中一道亮光晃过天幕,清脆的礼炮声远远传出:“砰!”耀眼的礼花灿烂夺目,炸亮了帝都的夜空,出击的人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攻已经开始了!
“全军上马,出发!”
铁骑铿锵,队伍沿着护城的瓦涅河向码头方向进发,那里,多伦湖的水军已经整装待发起。
黑色的紫川飞鹰即将腾空跃起,羽翅张开,爪牙锋利,将给侵略者以残酷的报复点!
紫川宁怔怔地伫立在西城门口,望着大军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国家存亡,在此一搏。大好男儿出击,鏖战之下,不知几人能活着归来首?
怔怔望着那夜空中绽放、消逝的礼花,紫川宁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无数生命,将如烟花一般消逝。”她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紫川家的战士能平安归来发。
第十九集 第五章 帝都神话
当人类守军在帝都巷战中逐战逐退的时候,却有一批人类沿着相反的方向运动。
通过帝都的下水道,黑衣的敢死队悄无声息地从城西潜入了魔族军队的背后。
敢死队员们分成数百个小组,借着夜色的掩护到达了事先布置的要害位置,仿佛蒲公英在散布种子一般,他们遍布全城隐蔽起来。
而此时,魔族正处于抢劫的混乱中,没有注意到有一小股人类军队已潜伏在自己背后。
午夜三点,灿烂的礼花在空中绽放,约定的信号来了!敢死队员们迅速行动,把火把扔到了预先浇上火油的柴堆上,用火箭射上铺有稻草的屋顶,把燃烧瓶丢进了木头做的房子里。
在城东地区,人类在各处早已准备了大量的燃料和易燃品,放火放得非常容易。
上千人同时点火,火头在大街、小巷、民房、店铺、学校、政府机构、饭店、宾馆各处纷纷燃起。
瘫痪的魔族军队正忙于掠夺,没能及时制止纵火行动,因为占领的时间太短,他们还没有产生城市主人的自觉,没有灭火的打算。
在这种事不关己的漠视下,大火失去了扑灭的良机,火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熊熊烈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街区,无数的火柱冲天而起。
着火的空间越来越宽广,火焰如同风暴般席卷城市,如洪水般在城市中泛滥,淹没了房屋、高楼、街道,被火烧着的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倒塌,轰隆声不断,魔族的鼎沸声都掩埋不了火焰的吼声和嘶鸣。
这时,魔族兵才惊骇地发现,起火的不是一个、两个房子、一个、两个街道,而是整个帝都城!他们开始惊惶失措:“不好了!城市着火了!”
“有人在故意纵火!快跑!”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从掠夺的街区冲出来,他们要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城,但已经太晚了。
烈火自东区开始封锁了街道,火焰劈哩啪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火海发出巨大的喷泉直冲天宇,从烟雾和火海的那边,传来了怕人的热气,火势未到,浓烟已先至。
到处都是浓烟,仿佛云海紧紧笼罩着帝都,城市、街道、房屋、高楼,全部在浓烟中消失了。
在这片烟海中,不熟环境的魔族兵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在恐怖、慌乱和狼狈之中,魔族兵慌乱起来,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远近都传出了凄惨的求救声:“救命啊!弟兄们,我们被火包围了!”
“弟兄们,谁救我们,我们就把抢来的宝贝全部给他啊!”
但这是生死关头,黄金也好,玉石也好,比起性命来都无关重要了。
大家都在慌慌张张地逃生呢,谁有空隙理会他们。
很多街道被堵死了,有些是人类故意的,有些却是魔族兵自己把货物随意丢弃在路上堵死了后来人逃生的道路。
起火的时候,云浅雪正在前线指挥战斗。
当听到后方传来凄惨的呼声,看到那冲天的火光时,火势已大到无法扑灭的地步了,云浅雪预感大事不好。
“报告羽林大人,帝都城突然着火了!”
“为何火势起得如此突然?没有人灭火吗?”
“大人,这火很奇怪,水都浇不灭,有人给准备了木材和火油,火势凶猛得很!”
云浅雪明白过来,怒道:“圈套,这定是帝林的圈套!他想一把火烧掉我的大军!”
将领们惊惶道:“羽林大人,各路军团都在忙着撤退,我们也赶紧撤吧,不然被火势包围就惨了!”
“不!”云浅雪决然道:“我军继续进攻!”
“大人,你疯了吗?大火都要烧过来了!”
“诸位,你们想想!现在几十万兵马都在逃跑出城,我们是挤不出去的!”云浅雪星目圆睁:“置于死地而后生,我们唯一出路,是打垮当前的人类守军,冲到人类的那边去!人类总不能在自己的阵地上也放火吧?”
将领们才明白过来:“将军英明!”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魔族士兵被告知:“如果冲不垮人类的防线,大家就通通被烧成焦炭了!”
生死攸关,又疲又饿的魔族士兵重新振奋了精神,奋发了斗志。
云浅雪猛然拔剑:“冲啊,打垮人类,夺得一条生路啊!”
“冲啊!”魔族全军鼓噪,沿着街道,猛攻向前。
求生的疯狂侵蚀了他们,在身后驱赶他们的,不是军令,而是熊熊的烈火,这比任何鼓动都有效!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狂冲而上,迎着人类的箭雨,一往无前。
那简直是疯狂的进攻,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了,有人跌倒,立即给同伴踩成了肉泥,魔族兵的尸首填平了人类的壕沟和陷阱,后来者踩着那血泥前进,人马的狂流甚至将人类的街垒给冲垮了,魔族兵从缺口处源源涌入,迎着守军的刀剑长枪猛扑。
被魔族这股突然奋发的暴戾之气而震骇,人类守军招架不住了,魔族就如一阵旋风般扫过人类的阵地,乒乒乓乓的刀剑声中,瞬息之间,数百守军被斩成了肉酱!
云浅雪正想下令趁胜追击,忽然前方的人类阵地响起了一阵惊叫,在人类阵地的后方,亮起了冲天的红光。
人类阵地大哗,人类士兵跳出了战壕,四处胡乱奔走,惊呼四起:“着火了!着火了!”
“我们被抛弃了!”
在魔族军面前,到处都是惊惶失措,胡乱奔走的军人和市民,很多人已经陷在火海中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浑身火球的人类士兵踉踉跄跄地在地上打滚,惨叫不停,有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哀号:“为什么!为什么!”有人为了躲避火海,甚至向着魔族军的这边跑来。
云浅雪彻底绝望了:“帝林,你真狠!你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面对这样残酷冷血到极点的对手,他泛起失败的无力感:“终于还是输给他了!”
敌人崩溃了,但战斗已毫无意义了,再拖延,两路大火合围,军队就要被烧成焦炭了。
云浅雪转身对着身后的将领们说:“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唯有回头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去!弟兄们,我云浅雪对不起你们,大家自个逃生去吧!”
烈火拥抱着整个城市,大批的魔族兵从东、南两个城门夺路而逃。
魔族兵群仿佛河流一般在城市中流淌,而单个的魔族兵就是在这河流中挣扎的一滴水珠,为了夺得一条求生道路,丧失纪律的魔族兵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杀、践踏。
魔族兵凄惨的状况是前所未有的,官兵互相践踏而死,成堆成堆的尸体堵塞着道路,浓烟滚滚,烈火炎炎,逃命的魔族兵在一片惨叫、呻吟、吆喝和房屋倒塌的轰鸣声中踩着同伴的尸首狂奔。
为了逃得利索点,抢夺来的金银财宝丢弃得满街都是,名贵的珠花、钻石和金银首饰像是泥沙一般混着魔族兵的血肉被人践踏,根本没人去拣,在生死关头,财宝算得了什么。
到处都有人在凄惨地呼救,很多进城的魔族部队都迷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了。
成群结队的魔族兵向着同一个方向逃跑,但他们面前会出乎意料地碰到一面新起来的火墙,于是就整队整队地被烧死,成百上千魔族兵被烧得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炭块。
很多魔族兵走投无路,眼看四面都被大火包围了,他们拼命地往空旷的地方跑。
后来人类在清理战场时,光是从帝都大体育馆就清出了数千具魔族兵的尸首,他们都是被浓烟窒息死的。
更凄惨的是那些躲藏在地窖或者地下室里的魔族官兵,他们将面临被烈火活生生烤死的命运。
在卫兵们拼死护卫下,云浅雪总算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帝都。
城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大群惊魂未定的魔族官兵,他们都是和云浅雪一样,幸运地从那火海地狱里逃脱出来的。
望向帝都城内冲天的火头,听到火海中传来的惨叫和哀号,魔族官兵毛骨悚然。
云浅雪失魂落魄:“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是在做噩梦吧?”
他不知道,噩梦还远未到清醒的时候呢!
黎明时分,天色微明,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数以百计的战船从瓦涅河水面上出现,无数的船帆遮满了水面,映照着大火中的帝都城,帆影一片通红,犹如传说中复仇天使张开的双翅!
在魔族官兵震惊的视野里,战船的轮廓迅速地扩大,急速地贴近了瓦涅河的东岸,近得可以看到战船甲板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盔甲亮光,舰队上方飘扬的马尾旗告晓着魔族溃兵们,此刻统帅大军扬威河上的,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位紫川家统领!
恰在这时,船队一艘接着一艘地悬起了旗帜,借助帝都城头血红的冲天火光,旗帜上金色的“帝”字闪闪发光。
在血光火红的数十根火把簇拥下,帝林屹立船头,黑铠甲外罩白披风,雪白的披风在晨曦中迎风招展。
在他身边,簇拥着是衣甲鲜明的虎贲将士,兵多将广,铠甲的光亮刺痛了魔族兵的眼睛。
“帝林!帝林!”仿佛一阵阴风吹遍魔族全军,在这六月盛夏的黎明,魔族溃兵感到了彻骨的寒冻,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突然,有魔族兵大叫:“帝林来了!”
“帝林来了!帝林来了!”魔族溃兵齐齐惨叫,四散逃跑,逃命的魔族兵犹如江水泛滥,压满了整个平原,竟没有一个敢回头停留原地抵抗的。
帝林迅速下令:“敌军斗志已丧,机不可失。勿需等待后队来齐,全军登陆出击!”
通红的火光照耀下,战船一艘接一艘地靠岸,披着轻甲的骑兵大声吆喝着从船上跃马岸上,铁甲的洪流仿佛一道金属小溪倾泻岸上,雪亮的马刀映着晨光直扑而来。
黑甲白袍的帝林驻马河岸,红亮的火光映照下,他身材纤细,冰肌如雪,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并没有跟着部属们一起投入厮杀,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情,在他那智慧的大脑里进行高速的分析和计算。
朝着魔族兵群的最密集处,他用权杖轻轻一指,立即,恍若魔法师唤来了天上的雷霆,一队轻甲骑兵闪电般直扑而去。
一边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精锐之师,一边是惊惶失措、混乱不堪的惊弓之鸟,甫一接触,魔族军便溃不成军。
帝林满意地看着那战果,又挥动起了权杖,指挥各路骑军,各就各位,杀向各自的冲击点。
在这混乱激烈的战场上,调动各路兵马,对他而言,自如得像在棋盘上调动棋子。
他的权杖指向哪里,便给哪里的魔族带来了马刀和铁蹄,带来了死亡和杀戮。
不到一万的人类轻骑兵,急风暴雨般砍杀着魔族溃兵,人马呼啸如风,铁蹄轰隆震撼大地,势如急风暴雨,又如高山雪崩,势不可挡。
人类骑兵所到之处,犹如狂风吹倒草原,魔族溃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马蹄践踏人体,血肉横飞,惨声不断。
溃败的魔族军队逃回了大营中,但人类随即跟进,排山倒海的骑兵跃过大营的外围壕沟冲入营中,魔族军在大营周边布置的种种埋伏如绊马绳、暗钉和陷阱之类,此刻通通未能发挥作用,它们都给溃兵自家冲垮了。
魔族兵的尸体都把陷阱给填满了,魔族工兵精心埋伏的暗钉通通钉到了自家兵丁的脚板上,他们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流下来了。
云浅雪纠集了一群兵马,企图据守大营抵挡,但乒乒乓乓,不到几分钟,他的兵马给打得粉碎。
于是,战斗又转到了营帐间,转到了营地里,转到了操场,云浅雪三次拦截追兵,但三次都给打散,被杀得遗尸遍地。
人类进军,士气如虹,任什么都阻不住。
最后,魔族兵都给杀得丧了气,眼看骑兵越来越多地涌入,魔族溃兵齐齐发一声吼:“大营守不住了,逃命去吧!”
于是,千万人再次夺路而逃,营火被踩灭了,辎重车被推翻了,营帐被扯倒,营栅给踩成片片,人踩人,人压人,成堆的尸体堵住了道路,后来人只好踩着自家人的尸体前进。
魔族大军丢掉了大营,丢弃了仓库和辎重,落荒而逃。
溃败的魔族官兵沿着帝都的近郊公路狂奔逃窜,帝林率军衔尾在其后紧追,追得如此贴近,以至人类骑兵都扑到魔族兵的后背上了。
这真是一幕壮观的景象,在从帝都通往达克城的公路上,数十万魔族兵狼奔兔逐,恍若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浩浩荡荡。
逃窜的魔族军队溃不成军,于是追杀的人类军也成了一团散沙。
由云浅雪所统帅的王国先锋军团,堪称王国的精锐之师,他们从远东起兵,经历了远东战争,经历了无数的厮杀鏖战,无论哪个都堪称百战猛士。但此刻,他们奔逃遁窜,仿佛一群恐慌的兔子,被狼群无情地追逐。
那已不再是鏖战,只能称为一场逐猎。
紫川家骑兵犹如一条游龙,在漫山遍野的魔族溃兵群中穿插冲刺,这条游龙时而猛扑直冲,直捣魔族腹心,时而又分出几条触角,合围包抄。
宪兵骁骑大群大群围猎而前,势如狂飚,席卷生灵。
无数的战马扑开前蹄,凌空跨过魔族兵头顶,势如狂飙地杀入人众中,漫山遍野的逃窜魔族惨叫惊呼中,战马驰骋奔腾,冲杀激烈,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是人类骑兵在觅猎魔族溃兵,追击的人类简直恨自己不能分身为三,长出三头六臂来杀敌。
甚至有的分队都追过了头,冲到魔族溃兵的前头去,于是他们就转身迎头扑杀逃窜的魔族兵。
被人类在身后紧紧追赶,魔族兵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累得乏透,趴在路边上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哪怕人类追到面前都站不起身来。
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数路骑兵拦截包抄中,数百成千的魔族兵失魂落魄,走投无路,他们丢下武器,跪倒地上,哭着哀求:“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慈悲啊,给我们慈悲啊!”
但人类士兵此时早已心如铁石,国仇家恨蒙蔽了怜悯和仁慈。
他们心里有数,抓俘虏只会碍手碍脚,妨碍自己杀敌立功,因而他们刀劈剑削,毫不怜悯,千刀齐落,血肉横飞,哭号惨叫不断,魔族横尸遍野,骑兵们上马,杀气腾腾地寻找另外的目标。
从帝都到达克五十多里路,一路都是战死的魔族兵尸首,尸骸蜿蜒于大道两旁,仿佛给大道添了一条血红的花边,魔族兵的血水浸得大道都松软了,后续的人类部队仿佛踩在烂泥里一般,而这条血色的花边还在不断地增长着。
在从达克到帝都的五十多公里路上,数以万计的魔族精锐士卒惨遭屠戮,其中不但有一般的魔族官兵,也有他们的高官显贵。
第六军军团长温克拉,在奥斯行省,他幸运地从斯特林设下埋伏圈中逃脱,但这次,他的好运气用完了。
从帝都城逃脱出来,他脱掉了显眼的紫色战袍,光着膀子混在一群溃兵中跟着人潮逃走,结果被一队人类骑兵截了下来。
眼看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被杀,恐惧慑住了温克拉的心灵,魔族军团长发出了杀猪般的号叫:“我是王国军团长!我是赛内亚高级贵族!你们不能杀我!王国会为我支付赎金的,你们可以把我当人质,我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很有价值的人质……”
宪兵:“这个矮个魔族在吼些什么?”
同伴撇撇嘴:“谁知道呢?快动手吧,第三队已经冲到前面去了!”一边说着,他割下了温克拉的脑袋。
身份显赫的贵族、魔族入侵人类的急先锋、温克拉军团长就这样死得一文不值,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尸首混杂在路边的魔族尸体中,最后喂了野狗。
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温克拉是第一个冲入人类世界的魔族军团长,也是第一个毙命的。他所统帅的军团烧杀掳掠,罪行累累,终于在今天付出了代价。
七八四年的六月十七日,这是魔族军末日临头的凄惨灾难日。
围攻帝都的魔族军团群是王国西侵的先锋,堪称魔族王国的举国菁华,而包括云浅雪在内的将帅群,无不是魔族王国一时之选的战将。
魔族的骄兵悍将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凄惨的一天,兵不像兵,将不像将,人人一身泥水血污。
在帝林的骑兵面前,他们像是兔子被狼犬追赶一般狼狈逃命。
魔族在火里被烧死,被烟熏死,在道上被挤死、踩死,若是能幸免于难的,那他们就难免死于骑兵的刀剑之下。
这天也是人类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荣之日,一万多人类骑兵,将几十万魔族兵追杀五十多里,斩杀无数,追击持续整整五个钟头。
虽然追击的人类部队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溃败的魔族兵太多,杀都杀不完,而且性命攸关,魔族兵逃跑无不竭尽全力,战马都追不上。
后世常常有人感叹:“若是帝林能安插五千精兵在前方穿插堵截,六十万魔族大军连同主帅一个也回不了达克城!”
终于,魔族溃兵们筋疲力尽地逃回达克城,驻守城池的人类叛军打开城门,接纳了魔族残兵。
叛军惊讶地看着魔族败兵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阵时衣甲鲜明,阵容震撼的大军,何以只剩这步履蹒跚、狼狈不堪的一小撮?
他们把什么都丢光了,兵器,战马,旗帜,整座大营,所有的辎重物资,仿佛在昨天晚上,他们遇到一个可怕的恶魔,将整路大军一口吞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们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大道尽头响起了雷鸣般的轰隆声,出现了亮晃晃的马刀和旗帜,如风云般汹涌奔腾的人马,人类的骑兵追到了!
魔族士卒失声惨叫:“关上城门!快把城门关上!”
魔族兵从人类叛军手中抢过缆绳,数十人手忙脚乱地用力,在城外魔族绝望的惨叫中,城门嘎嘎地关上了,把魔族残余部队扔在了城外。
眼见逃生路被断绝,城外的魔族齐齐发出一声惨叫,惨绝人寰。
他们转而想向外面逃窜,但迟了,人类已经合围过来了!
于是,在达克城外又展开了一场逐猎运动,就在城头魔族和人类叛军的睽睽注视下,人类将数千魔族溃兵砍成了碎片。
魔族兵屏息看着,心惊肉跳,心灰绝望,痛心又无奈。
收拾了残余的兵马,人类骑兵耀武扬威绕达克城绕圈,大声喝骂邀战。
这副情形真是罕见的,一万多人类官兵围着数十万魔族官兵叫骂邀战,帝林更是特意安排了几个大嗓门的士兵用魔族语叫骂,从魔神皇一直骂到了云浅雪,又骂到了魔神皇他妈,骂得那个难听啊,连一头有廉耻的猪听了都会自杀的。
“魔族崽子们,你们一个个烂死在帝都城下,远东统领自然会带着大军去抄你们老窝的!你们只管打下去好了,半兽人会好好地照看你家的媳妇的!你们有命活着回家时,若是碰到一群群长着绿毛的半兽人魔族小杂种们,那可千万别惊奇啊,那是远东半兽人和你家媳妇齐心协力的种啊!你们可得好好照顾好那些小崽子啊,他们可是改良你们魔族矮个头的希望之光哪!”
人类这边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魔族兵听得实在窝火,头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但无奈他们实在给打寒了心,再加上没有大将在城中主持,散兵们群龙无首,面对种种辱骂,魔族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紧闭城门不应战。
叫骂足足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眼看魔族军一意据城力守,人类难以占便宜,帝林最后决定撤军。
各路部队转身,一路接一路顺着来路返回,尘土飞扬,大军逐渐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大军被杀得崩溃时,云浅雪并没有随溃败军队一起逃走,他知道,人类骑兵专门盯着大群的魔族溃兵追杀,跟着人群走是最危险的。
他钻进了茂密的草丛里,挖了个浅坑,用野草和泥土伪装掩盖了身体,只留下一个小孔给鼻子呼吸。
靠着这样的伪装,大群骑兵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居然没有发现魔族西征军的最大头目就在自己身边。
躲藏在泥土里,耳边不时传来马蹄的轰隆,人类的战号和呼啸,厮杀声,濒临死亡的魔族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自己的部下正在惨遭人类屠戮,听到这声音,云浅雪心如刀割。
一直躲藏到了下午,听闻外面的交战声响已经平息下来了,人类已经撤兵了,云浅雪才小心翼翼地从泥里爬了出来。
看到大道上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和血水,云浅雪头晕目眩:惨败,这是一次彻底的惨败,王国军事历上史无前例的耻辱啊!
大道上到处都是溃散的魔族兵,他们互相搀扶蹒跚而行,压抑的哭声和痛苦的呻吟随处可闻,队伍越来越长,气氛沉重得仿佛送葬。
如同梦游一般徘徊在残兵败将队伍中,云浅雪失魂落魄。
他不敢相信,六十万精锐大军,竟然就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神皇陛下的精锐军团,难道都在大火中化为了焦炭,都被帝林砍成了碎片?
恐慌铁石般压在他心头,面前出现了无底的黑洞,云浅雪连灵魂都在发抖:这么大的损失,自己如何向魔神皇陛下交代?
达克城到了,溃兵们鱼贯入城,云浅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下,踌躇是该进城呢,还是直截了当在城墙上一头撞死好了,省得丢人现眼。
遥想那可怕结局,只有一个念头不住地在脑海盘旋:大祸临头,我无处可逃了!
从接近胜利的狂喜巅峰跌到惨败的谷底,他都要精神崩溃了。
“将军!羽林将军在那里!”
城头的守军认出了他独臂的身影,有人朝他奔来,正是马维。看到云浅雪,他欢喜道:“大人,您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
云浅雪呆滞地望着马维。太好了吗?兵马损折惨重,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强打精神,问:“马维,你可见到其他将领了吗?”
马维点头:“蒙汗大人已经回到达克城了。其他的几位大人,我没见到。大人,我们进城去吧,城市还有我的部下在镇守着,他们没受到损失。”
达克城里呈现一副悲惨的景象,挤满了狼狈不堪的魔族溃兵,魔族兵们被烟火熏得乌黑焦臭,低沉的呻吟和牢骚声不断,但魔族天生忍耐和服从,虽然狼狈凄惨,但并没有骚乱。
看到那黑压压的兵群,云浅雪稍微得到了安慰:至少,还有二十来万军队幸存下来,估计过阵子还会有更多的残兵前来汇合。刚刚那副惨状,他还以为全军都在灾难中覆没了呢。
更令他惊喜的是,几位军团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大营中,蒙汗、叶尔马、亚哥米、裴玛等诸位军团长都回来了,而第六军的温克拉则迟迟不见出现。
军团长们心有余悸,情知温克拉恐怕凶多吉少了。
说起昨晚的惨状,军团长们无不痛叹,各部的兵马都在烈火和追杀中损伤惨重,初步统计,一场大火再加上帝林的狂杀,神族起码损失了三十万兵马。
早先,魔族全军上下,都一个劲地推崇云浅雪,说他深谋远虑、智勇双全,把他抬举得直上云霄。可如今大败亏输回来,军团长众口啧啧,都在抱怨起云浅雪来,说他统兵打仗完全不像个样子。
高级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竟有人扬言要把云浅雪捆了送到魔神皇陛下面前治罪。
蒙汗:“我早说过,人类一定有圈套!可你不听我的忠告,贪功冒进,结果大败亏输!”
叶尔马:“云浅雪太过傲慢,以为娶了王国的公主就了不起了!他经验不足,上了人类圈套,要当个称职的统帅,他还不够格!”
亚哥米:“爵爷的话十分在理,这场大败,羽林大人难逃罪责。”
听得军团长们众口一词,云浅雪吃惊地望着他们,不敢相信人间有如此无耻之辈。
在军队崩溃的最后时刻,云浅雪带着卫队奔走于各处,搬开道路的废墟,扑灭火头,搬开砖瓦救援部属,叱喝暴乱的兵员,整顿军队。
他率领亲部冒死突破,想为全军杀出一条生路来,即使最后被乱兵裹着出城后,他还数次组织抵抗帝林的追击,为大军撤退赢得时间。
而蒙汗、叶尔马,他们当时都干了些什么呢?
进城以后,蒙汗的军队糜烂得最厉害,十二军的纪律败坏直接导致了全军的崩溃。
而叶尔马和亚哥米,在自己奋力抵挡追兵时,他们却只顾抱头鼠窜。
当帝林骑兵冲过来时,亚哥米竟被吓得瘫在地上了,尖声的嘶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弟兄们,快救命啊!快带我走啊!”这等表现,不要说王国军团长了,即使连普通一兵也为之蒙耻。
现在,就是这些人,竟然振振有辞地对自己横加指责,云浅雪实在无言以对。
他把牙齿都几乎咬碎了,泪水直往肚里吞,只恨一件事:死的为何不是蒙汗而是温克拉?
马维插口说:“诸位大人,你们这般指责羽林大人,实在是不公平的。昨晚凡是为挽救军队所需的一切,他都做了,虽然最后无力回天,但那并非人力之过。”
云浅雪摇头:“马维,你不要说了。作为统帅,昨晚大败,我确实难辞其咎。”
但已迟了。军团长们正要找一个迁怒对象呢,对云浅雪,众人多少还有点顾忌,但对马维,军团长们敢像踩泥一样踩他!
亚哥米斜眼瞟着马维:“马维,这里是王国军团长聚会的场合!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在这里发言吗?”
“公爵说得太对了!”叶尔马咆哮道:“马维,昨晚你说‘与帝林对战,如果觉得顺利就是落入陷阱了’,这分明是在诅咒我们哪!你准是人类派来的奸细!”
军团长们呼喝道:“杀了这个小人!他太不吉利了!”
得到众人的支持,叶尔马更是嚣张,他拔出了刀剑,劈头劈脸地照马维砍去。
马维躲开了,惊惶地叫道:“爵爷,昨晚的损伤与我何关?我事先已经提醒你们了!”
魔族的老军团长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声直如雷鸣:“你不是提醒,是在诅咒我们哪!对,你准是帝林派来祸害我们神族的奸细,不杀你,我的儿郎们死不瞑目!”
他扑近身去,挥剑一砍再砍。
屋子里场地窄小,马维几下躲闪,已被逼到了墙角,他高声呼叫道:“爵爷!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羽林大人,你快叫停这个疯子。”
云浅雪还没出声,叶尔马喊道:“羽林云,你不要干预!这是我跟这个奸细之间的事,待我杀了他,你尽管军法处置我,什么我都承受了!不杀这个晦气家伙,我实在气愤难消!”
众位军团长齐声喊道:“羽林大人,不要多事!让老爵爷解决吧!”
云浅雪不禁踌躇。他当然知道昨晚的灾难并非马维之过,但此时众人群情激愤,正需要替罪羊来让大家发泄怒火,为一个马维得罪所有的军团长,这是否值得呢?
他还在犹豫,叶尔马已动手了,他面露狰狞,刀剑舞得呼呼作响:“马维,你受死吧!”照着马维头顶,他劈头一刀砍下去,风声呼啸。
躲无可躲,马维只得拔刀迎上格挡,两人刀剑交击,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震撼从手上传来,马维持刀的手腕被震得发麻,险些就要脱手!
马维脸色发白:虽然年老,但叶尔马的力量丝毫不比正当壮年的人类高手差!
他脸露怒容:“爵爷,你苦苦相逼,我没办法了!”他一声呼哨:“来人啊!”
脚步轰声中,武装的人类士兵从门外冲进来,马维指着魔族军团长们:“把他们拿下!”
士兵们微一犹豫,立即执行了马维的命令。
士兵们几个围一个,用刀剑指住了魔族的军团长们,甚至连云浅雪也未能例外。
军团长们又惊又怒,蒙汗喝道:“马维,对王国军团长刀剑相加,你想造反吗?”
马维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们要取我性命,除了造反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你这点人马,神族顷刻之间就能将你们压成粉碎!”
马维厉声吼道:“公爵,你不要逼我!驻扎达克的十六纵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我既然能带着他们反叛紫川家,也能带着他们反神族!更何况,神族的菁英尽在此屋中,只要我一声号令,诸位顷刻便成肉酱!你们的败兵人数虽多,但无人指挥,不是我对手!到时候我向紫川家呈上各位首级,更有全歼神族大军的功劳,不但无罪,我还是拯救紫川家的巨伟功臣呢!”
马维一口气说完,脸色一变,人呆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这样呢?创造历史的机会就在手中,这实在太容易了,达克城内的魔族兵虽多,却都是溃败下来的散兵。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杀掉魔族的高级将领,然后再消灭溃散的魔族兵马,自己可堂堂正正地向家族报告:“巴特利行省总督马维大人独自歼灭魔族七个军团共六十万大军,斩杀西侵军最高统帅云浅雪在内的魔族军团长共六人,帝都之危,由我全解!”
如此雄伟功绩,不要说当代未曾有人达成过,即使当年的左加明王也未曾有过!自己会成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民族英雄,史书会给自己记上光辉的一笔,自己会成为拯救人类和国家的伟人,万众景仰,功载史册,权势光耀更胜往昔。
比起遗臭万年的人类叛徒和败类,这可谓天差地远了!
眼见马维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阴沉,军团长们无不惴惴。
大家知道,马维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若人类叛军兵变的话,魔族败兵确实无法抵挡,围攻帝都的六十万魔族大军会全军覆没的!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出声,生怕刺激了马维。
寂静中,一直没出声的云浅雪开口了。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用力:“马维,莫忘了紫川秀!莫忘了杀兄灭门之仇!”
马维霍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瞪向云浅雪。
“马维,你想重投紫川家,恐怕为时已晚!即使你能灭掉我们神族的整路大军,但紫川家未见得可接纳你!你可要想想,你对面的人类将领是谁?是帝林!他杀掉了你的长兄,他是紫川秀的铁杆兄弟!他会眼睁睁看着你立下大功回到人类世界,然后扶摇直上,凌驾于他之上,他日重整大权好向他复仇?帝林会那么傻?你若投诚,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功劳名声全部占为己有!以他的名声地位,杀一个叛徒,谁会来追究?马维,你好好想想,回头的路已经断,你唯有一心一意地跟随我们神族了!”
马维目露悲哀,自己投入魔族军,本想借魔族的力量为家门复仇,结果却步步艰辛,不但人类唾骂通缉自己,魔族也蔑视自己,自己受尽了冷落和嘲讽。
若刚才叶尔马真的斩了自己,谁会为自己可惜?谁会为自己哀悼?谁会为一个投诚者得罪正宗的王国军队贵族?
这就是背叛自己祖国的下场啊!若早知如此,他宁可堂堂正正与紫川秀斗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一步走错,一生已毁,更悲哀的是,正如云浅雪所说,自己确已无法回头了!
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气已经和缓:“羽林大人,我对神族忠心耿耿,只是诸位大人欺人太甚!难道昨晚的灾难因我而起?难道我乐意神族大败亏输?岂能因非我的过错,强加刀剑于我?”
“此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听出马维的口气松动,云浅雪立即接上去:“打了败仗,老爵爷心情不好,错怪了你。至于想杀你,那绝无此事!老爵爷跟你闹着玩呢!”
军团长们连忙帮腔:“马维啊,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我们可把你当兄弟一般看待的呢!”
“爵爷,快给马维兄弟赔个礼,你闹得太过火了,你瞧瞧,马维兄弟都生气了!”
在众人热情的催促下,马维终于说:“羽林大人,请您给我千金一诺,保证绝不追究此事,日后也不能向我报复,否则我始终难以安心。”
“可以!”云浅雪立即应承下来:“我,云浅雪,神族皇族,王国第二军团司令,向大魔神起誓,绝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会向马维阁下报复!若违此誓,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跟在云浅雪以后,魔族军团长们一个接一个地起了誓,就连高傲的叶尔马也嘟嘟囔囔向马维道了歉,说:“我闹着玩呢,你不要在意啊!”
闹着玩?马维苦笑:若不是自己奋起反击,恐怕此时已被叶尔马砍成碎片了吧?
他也识趣地说:“爵爷,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老人家以后多指点晚辈。”
他把手上的刀剑丢下了,朝卫兵们挥手:“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危机解除了,军团长们飞快地溜了出去,马维向云浅雪施了一礼,也告辞而去。
云浅雪也不挽留,他正苦恼该如何给魔神皇报告这次惨败的经历呢。他打开了奏章,看到昨晚告捷的语句,“胜利指日可待”墨水还没干呢。
云浅雪苦笑着,将奏章撕成了碎片。
他还没来得及写新的奏章,门帘掀开了,一个高大的魔族走进来,看到他,云浅雪猛然跳起来:“雷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雷欧是王国近卫旅的军团长,是魔神皇的近臣,历来与魔神皇寸步不离。
据云浅雪所知,神皇陛下和第一军团都还留在国内,雷欧怎么突然出现在帝都近畿的达克城?
沉默地看着云浅雪,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没来得及更换的破烂衣裳,雷欧眼中露出了怜悯,他很平板地说:“驸马将军,陛下召见你和诸位将军,马上跟我走。”
“公爵大人,正如你所见的,我军刚刚惨败,军队急需安顿,我实在不能抽身回国。”
“陛下就在附近。”雷欧一字一句说:“陛下和近卫旅就驻扎在刚瓦拉。驸马将军,军队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陛下自有安排。”
刚瓦拉是一个小镇子,距离达克城不到百里。魔神皇的召见名单中不但有诸位军团长,还有马维。一队近卫旅士兵护送着他们前往目的地。
日落时分,队伍到达刚瓦拉镇,王国最精锐的第一军团就在此地驻扎,镇子被高大壮硕的近卫旅官兵包围了,变成了一个大兵营,外围的原野上井井有条地布满了白色的帐篷,巡逻兵马一队又一队来回穿梭,保卫得异常严密。
在飘扬着黄金狮子战旗的营帐里,神皇召见了他的爱将。
众将军齐齐跪下禀告:“苍天之下最伟大的君主,统掌无边大地的帝王,四海一归的主人,大魔神的儿孙,天之骄子,拥有无上智慧与武力的圣君……”
“这套虚礼就省了吧。”魔神皇打断了他们。看到了爱将们满头满脸的鲜血,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痛苦、悲哀与绝望,神皇陛下既痛心又震惊。
“你们说说吧,先锋军团群究竟如何了?帝都可拿下了?”
看到神皇清澈的探究目光,要亲口报告如此史无前例的彻底惨败,云浅雪口里像藏着一团火,有口难言。
但作为前锋军团统帅,他不能不答话:“回奏陛下,我军曾攻入了帝都。”
“曾经?”
“但后来人类反攻,我们没能守住。”
“人类居然在野战中赢了你们?”魔神皇吃惊道。
“微臣惶恐,此仗我军彻底惨败,帝林大获全胜。”
神皇吃惊地望着众位军团长:“大魔神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能给他答话,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悸。
魔神皇神目如电,扫过众位军团长:“温克拉呢,他怎么没来?”
“微臣惶恐,温克拉大人已为陛下捐躯卫国了。”
“大魔神啊!”魔神皇霍然站起身:“竟然军团长都战死了!那,究竟有多少我们的战士丧命了?”
云浅雪抬起头来,于是魔神皇看到了他眼中满含着泪水,王国名将痛哭出声:“微臣实在不知……先锋军团伤亡过半,帝都依旧在人类手里。”
魔神皇脸色唰地变白,于是众位军团长也吓得脸色发白,齐齐磕头匍匐。
众人静静地等候,等候雷霆怒火从天而降,无不战战兢兢。
魔神皇脸上现出了悲怆:“温克拉,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年轻啊!起”
望向众将,他变得凶狠起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浅雪,你给朕好好解说解说!点”
云浅雪连连磕头:“微臣无能,兵败辱国,请陛下赐我一死以整军威,微臣感激涕零!首”
“云,你历来行事谨慎,即使不能大胜,但也不容易大败,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发”
第十九集 第六章 败军之怀
云浅雪满肚子的苦水吐不出来。他情知昨晚大败,自己并非该负全责。但作为一军统帅,推诿责任于部下,这种事他实在干不出来,他唯有硬着头皮说:“其中并无内情,都是微臣一人之过。”
“启禀陛下,羽林大人并没有说实话。”
一人从后座发言,举座震惊。
神皇微微扬眉:“刚刚发言的人是谁?给朕上来。”
一人匍匐着前进,在距离魔神皇五步的地方,他抬起了头,端正地给魔神皇磕了三个头。
云浅雪在旁边介绍:“陛下,此人就是上次奏章中说过的马维,他原为紫川家巴特利行省总督,被我神族大义所感召,投奔吾皇军旗之下,为我神族西进立下汗马功勋。在奥斯战役中,他毅然献城,打破斯特林对我第六军的包围,挽救我第六军近十万将士,又为我族献策,使得我军迅速突破僵局,突至帝都城下。”
马维恭谨道:“实在愧不敢当,羽林大人过奖了。只可惜微臣见识浅薄,未能识破帝林阴谋,致使神族大军损失惨重。”
“哦,”魔神皇明显来了兴趣,微笑地望着马维:“马维,你能识大势,弃暗投明,朕很喜欢。你只管放心效力,神族是不会亏待帮助我们的人的。”
“陛下隆恩,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
“只是,马维,你刚才说的什么?你指控羽林卿没有说实话?你可知道,欺君可是死罪,你在指控王国的一员军团长欺骗朕吗?”
魔神皇依旧在微笑,声音也没抬高,屋子中众人却感觉一股极浓重的寒气笼罩下来。
魔神皇具有那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只要眉头轻轻一皱,就能令万军慑服,桀骜不驯的魔族兵将们害怕他胜于害怕火,只要神皇一声令下,哪怕从万丈悬崖上跳下他们也照办不误。
他们宁可触怒老天也不敢触怒神皇,那种王者霸气是与天俱来的。
一瞬间,极凌厉的气势袭来,马维竟被吓得失神,他连连磕头:“微臣惶恐,羽林大人是陛下股肱之臣,微臣岂敢诽谤?只是羽林大人严于律己,很多话他不便汇报给陛下。”
“哦?马维,你昨晚也在现场吗?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马维讲述了整个战斗的概要,从攻城之战一直到进城后的混乱。
他并没有指责谁,相反,他称赞温克拉、亚哥米、蒙汗等诸位大人在攻城时十分骁勇,亲临一线,身先士卒,甚至就连想杀他的叶尔马,他也说了些好话。
但为什么打败仗了呢?没别的原因,帝林实在太狡猾了,他利用了神族军进城时的混乱,不惜放火烧掉了自家的首都,扰乱了神族军的阵脚,再突然偷袭,神族的英勇将士们虽然奋力抵挡,无奈敌众我寡,最后失利。
“这种卑鄙的打法简直是自古未有的!”马维义愤填膺道:“就为一场战斗的胜利,帝林亲手毁掉了自家的首都,难道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他完全是个疯子——不,他是条疯狗!歇斯底里的狂人,狂热的战争罪犯!羽林大人和诸位将军虽然英明智勇,但他们毕竟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猜测疯狗的想法?”
听得马维的汇报,跪于地上的诸位军团长们齐齐松口气。
起初大家还担心马维报复,在神皇面前大告其状呢,他有如此巧舌,把众人的责任都给推得干干净净,大家无不感激。
“放火烧掉帝都城,与敌俱亡!”魔神皇深感震惊:“居然还有这个法子,连朕都没有想到!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他闭上了眼睛,瞑目沉思。
军团长们个个屏息闭气,诚惶诚恐地观察着神皇眯起的眼睛。
好一阵,魔神皇才睁开眼:“马维,虽然你骂帝林是疯狗和狂人,若依朕看,勿宁说他是不拘一格、超脱天才的军事大家!不可小看,在卑贱的人类之中,确实也存在活着的猛狮!斯特林算一个,帝林也算一个。只可惜大魔神没有降临如此伟才给神族,否则朕愿拿你们全体换一个帝林!”
军团长们羞愧无地,面红耳赤。
“只是朕还不明白,我军纪律严明,进城后为何突然混乱?是否将士们眼看紫川家的金银财宝,于是动了心?部队长官为何不当场弹压?哪支部队中最先出现骚乱?”
神皇望向云浅雪:“云,是哪支部队最先失去控制的?”
云浅雪不敢答话,拼命把头磕得天响,鲜血直流。
魔神皇冷笑道:“你不敢说?让朕猜猜,羽林军风纪严明,又是你的亲卫军,想来不会出现此种情形。若是叶尔马、温克拉、裴玛三位大人的部队,你也会当场制止,这么猜来,想来那是一支非赛内亚族的部队吧?”
神皇陡然提高了声量:“马维,你说,到底是谁先出了纰漏?”
马维咬咬牙:“进城以后,十二、十三军先开始掠夺的!”
像被蜜蜂在屁股上叮了一口,蒙汗猛然跳起来大叫:“马维,你血口喷人!陛下,我是王****团长,蒙族的部落长,出身神族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家族!而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人类叛徒!陛下,难道您相信人类叛徒的话更胜于相信尊贵的王国贵族吗?”
“自然不会。”魔神皇不动声色说,蒙汗还没来得及松气,惩罚已如雷霆般猛然降临:“但朕认为你有罪,这就够了!蒙帝,朕允许你自裁。至于蒙汗,朕给蒙族留点面子,死刑可免,但军纪不能不严明!卫兵,将他拖出去抽五十鞭!雷欧!”
“微臣在!”高大壮硕的第一军军团长出列。
“你负责监刑。”
“遵命!”雷欧高声叫道:“来人,带蒙汗、蒙帝二位爵爷下去!”
近卫旅士兵进来,将嗦嗦发抖的蒙汗、蒙帝二人架了下去。
蒙帝脸色惨白,在卫兵们手里不住地挣扎,怪声哀求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魔神皇冷冷注视着他:“朕可以开恩于你,但谁来开恩给朕的将士?不杀你,战死将士怨气难消!拖下去,不必等后命了,立即执行。”
卫兵们夹着两个军团长出去,惨叫哀求声依旧不绝传来:“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至于余下的人——”神皇语气一顿,望向各位军团长,军团长们无不匍匐战栗,连连磕头:“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你们既然知罪,那还为时未晚。每人抽二十鞭,当场行刑!云浅雪,你身为一军统帅,未能约束好部属,罪责加倍,抽四十鞭!”
卫兵们又将各位军团长带了出去。
眼见神皇陛下杀伐果断、处置明快,首次觐见神皇的马维大为敬服,比起紫川家的紫川参星来,魔神皇更有天下霸主的潜质风范。
对着马维,神皇却很和气,他问起了马维的情况,问过来神族以后,他生活是否习惯、饮食是否适应、各位军团长待他如何。
马维小心翼翼地回答:“诸位大人对我都很好,尤其羽林大人对我更是亲善。”
神皇问:“你的家人,是否都跟你一起过来呢?如果没有,朕可派遣特遣队将他们接来。”
马维受宠若惊,掌管天下的大人物竟然能想到这点,难怪神皇能令将士誓死效力了。他感激涕零道:“吾皇关怀,微臣铭刻于心!无奈微臣投奔神族后,家人已惨遭紫川家屠戮。”
在马维叛变之前,马氏家族就被紫川秀和帝林联手灭掉了。马维说他们是因为自己叛变而被杀的,暗示自己为神族牺牲很大,凸显对神族的忠诚。
反正了解自己底细的云浅雪不在,也没人来揭破他的谎言。
果然,神皇同情地望着他:“马维卿,你一定很伤心吧?请节哀。待神族大军一统大陆,定为卿向紫川家讨还这笔血债。朕还要在全大陆的绝色女子中帮你重新挑选妻子。卿只管放心好了,你的事,朕放在心上了!”
“吾皇待微臣如此丰厚,微臣唯有粉身碎骨以报!”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很亲密愉快的谈话,无奈外面不时传来的劈哩啪啦皮鞭声和惨叫呻吟声败坏了气氛,神皇谈笑风生,马维心惊胆跳。
大概过了十分钟,雷欧大步进来报告:“启禀陛下,刑罚已全部执行完毕!”
神皇点头:“让他们回来吧。”
军团长们翘着屁股鱼贯而入,那副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让马维暗暗偷笑。
而蒙汗和云浅雪二人都动弹不得了,是被担架扛着进来的。
卫兵还呈送上了蒙帝的人头,神皇下令把人头传遍全军示众。
接着,神皇宣布了对蒙汗的惩罚:“由于蒙族军队在帝都作战不力,朕本来划分给蒙族三个行省的人类土地,现在全部剥夺收回。命令蒙汗与在远东的凌步虚调换,蒙族军队出关镇压远东的叛乱,调换凌步虚的第五军入关与人类作战。另外,由于第十二军在帝都战役中极不名誉地损失惨重,王国决定撤销第十二军的番号,十二军残部与十三军残部合并改编成新的十三军,蒙汗改任第十三军的军团长。”
众将听得屏息平气。
神皇陛下对蒙族处罚得如此沉重,不但收回了封地,还把蒙族的军队给削减了一半,从此蒙族在王****界的影响力大减,这无疑是个极沉重的打击。
而且,远东历来是王国身上的一块治不好的溃疡,远东民风狂野,远东军团是紫川家军中最为强悍、经验最为丰富的军团,而远东的统帅光明王更是一世枭雄,他抗衡魔族王国数年,王国数次组织大军前去讨伐都铩羽而归,对他束手无策。
先有鲁帝,后有罗斯惨败于远东,对王国将领而言,远东是晦气和不吉利的代名词,将军们无不闻远东而色变。
从肥沃富饶的人类领地被发配到那里去,这对蒙族是极沉重的惩罚。
蒙汗有苦说不出来,谁让蒙族军队在帝都城里作战不力呢?他在担架里恭顺地磕头:“微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这个魔族老贵族表面恭顺,眼里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但没人注意到。
在神皇面前,云浅雪检讨了自己的过失,自己过于急躁和轻敌,轻视了人类,主攻方向太过明显。人类看破神族必定会直奔帝都而来,守军的重兵也聚集在了帝都。这样,作为攻方的主动权和机动优势就完全丧失了,占据地利优势的守方自然大占便宜。
云浅雪没有回避自己的失误,也没有推卸责任,娓娓道来,这种君子风度令众将都暗暗钦佩。
王国第一名将毕竟有其风范气度,虽败不馁,光明磊落。
关于下一步的作战计划,魔神皇提议道:“我不是很懂战术,不过既然人类囤积重兵于帝都,那我们何不绕开去,分兵从两翼包抄,断绝其粮道,将帝都守军困死在城中。如今,帝都是紫川家最后的抵抗力量了,若是帝都守军被全歼,紫川家也就覆没了!”
云浅雪代表众将答话:“陛下的提议深合兵家避实击虚的至理,只是分兵两路包抄帝都,要大范围深入人类纵深腹后,两路大军彼此不能呼应,微臣恐被人类所趁,分别击破。”
魔神皇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忽然,他停在云浅雪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要实现计划,要多少兵员?”
“陛下,微臣估计帝都城及周边的人类军队约有二十万,要使包抄的两路大军无论哪一路都不能被人类所趁,两路大军都需要十五万以上。再加上留守大营与人类对抗与及保护侧翼联系的部队,起码需要四十五万神族军队!”
“朕给你军队!”魔神皇毫不含糊地说:“远东的凌步虚即将在日内入关。另外,王国已经发布了征集令,一百个新团队已组建完毕,新组建的十七军团与十八军团都已奉命向帝都开拔,再加上雷豹的第十五军团,五十万军队只多不少!云浅雪,你负责统帅挺进西北平原的北路军,给朕好好干!”
云浅雪又惊又喜:“微臣是败军之将,丧师辱国,陛下交托如此重任,只恐微臣驽钝,有负陛下重托。”
魔神皇淡淡地说:“云浅雪,我相信你。”
一声淡淡的“我相信你”,勾起了云浅雪的无限伤怀。他泪流满面,怔怔地望着神皇。
如此凄惨的全军惨败,放在王国任何一个别的指挥官身上都是死罪,而陛下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宽恕了自己,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如此恩宠,旷古未有!自己若再不以胜利来回报,还有何面目回见陛下!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魔神皇微笑道:“这是举国大战,一两场战役的胜负,这动摇不了我们神族的优势!云浅雪,你是全军大将,要从统帅全局高度观察!”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举着一幅巨大的地图进来展开。
魔神皇清朗地解释道:“诸卿请看,帝都背靠瓦涅河,本身是天然巨城,守备工事十分完备,若我神族定要将其攻克,囤锐兵于坚城下,正是兵家大忌。而越过了瓦涅河,则是紫川家的西北和西南,如今正是兵力空虚。西北是紫川家的粮食产区,西南是紫川家的财赋重镇,更是紫川家流亡政府所在。神族兵力充足,可以留下一军与帝都守军对峙牵制,然后分遣两军渡过瓦涅河进军西南与西北。若帝都军出城应战,那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若他们不敢应战,我们占领了西北和西南后,帝都的后援就完全被断绝了,此时拿下帝都,如摘下成熟的果子一般容易!”
将领们屏息倾听,由衷地赞叹:“吾皇英明!”
云浅雪真切地感到自己与神皇陛下的差距所在。自己是将才,能考虑攻守的战术谋略,而神皇陛下考虑的是全盘大局,征服人类的整体战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意一场战役的胜负,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不愧天下霸主气魄!
“诸位,你们在帝都战役中损失的兵员都可以在即将到来的增援中得到补充,厉兵秣马,做好准备吧!一场战斗的胜负无足轻重,西北平原与西南平原,这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那里的财富取之不尽,只要能拿下那里,神族军队将立于不败!”
“谨遵吾皇圣命!”将领们一条声地应答道,精神振奋。
在众人激奋之时,马维锦上添花地献策:“吾皇决策英明无比,紫川家的主力军全部集中在了帝都,镇守西北的紫川家统领明辉兵微将寡,神族击败他不费吹灰之力,我军进军西北,正当此时!明辉不足为虑,但微臣顾虑的是流风霜!她割据一方,兵力雄厚,我军进军西北,直接威胁到流风家国土,她的反应不能不顾及。”
“马维卿,你担心她与紫川家军队联手反对我们?”
“微臣惶恐,正是如此。流风家族一直偏处大陆西北,从没与神族军队交手过。流风霜不识得吾皇神威,若她糊涂狂妄竟然兴师顽抗我神族大军,虽然我军最后必胜是注定的,但这样就要费很多周折,很多神族的将士就要丧命,宝贵的血就要白流了!”
魔神皇沉吟道:“马维卿,你所说不无道理。若依你的看法,又当怎么处理呢?”
“陛下,流风家历来与紫川家不和,三百年他们一直交战不停。流风霜更是流风家的好战中坚,就在神族大军入关前,她才刚刚与紫川家大战一场。若不是感到深切的威胁,她与紫川家绝无可能的合作。若是我们能在进军之前就派遣信使安抚她,保证神族的军事行动只针对紫川家,绝不会进攻流风家。我们还要劝说她和我们合力消灭明辉的残部,平分西北平原,流风霜与紫川家血海深仇,她准会答应!”
叶尔马叱骂道:“马维,你胡说些什么啊!神族的目标是一统大陆,无论紫川家、流风家或者林家,我们通通都要踏在脚下!我们怎么可能答应流风霜平分西北平原?”
马维露出冷笑:“陛下,我们只是暂时答应他们而已。待收拾了紫川家,流风家独木难支,那时要收拾流风霜还不是轻而易举?”
神族将军们恍然大悟,众人龇牙咧嘴地奸笑起来。
魔神皇赞许道:“马维阁下的提议很好。分而击之,逐个击破,这正附和我们神族征服大陆的国策!马维,送给流风霜的文书就由你起草了!”
“遵命,陛下。但微臣在军中没有任何职务,人微言寡,恐怕流风霜不会相信微臣的说话,恳请陛下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去信,那样更有份量点。”
魔神皇哑然失笑:“这有何难。马维,你为神族连连出谋献策,功劳厥伟,可见你忠心耿耿!朕今日任命你为王国新编十六军军团长,统率所有人类降兵。另外,听说你在紫川家的爵位是伯爵,朕给你再提一级,封你为侯爵,封号关内侯!”
王****团长,那是魔族军界的最高军衔,历来只有出身皇族的显贵豪门才能担任。现在,这个重任委给了一个投诚的人类,这是魔族军队自古未有的事。
虽然马维统率的只是人类的叛军,但从名份上,他已能和云浅雪、叶尔马、亚哥米等王国重臣平起平坐,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殊荣了!
在众人啧啧赞叹的羡慕目光中,马维又惊又喜,跪下磕头:“吾皇恩情天高地厚,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答吾皇恩典!”
七八四年六月十七日,在帝都城下经历惨败以后,魔族军队重新确立了新的战略。在魔神皇命令下,新组建的十七、十八军团从国内向前线开拔。
原来在奥斯的十五军团和在远东的凌步虚的第五军团也奉命向帝都开拔,一时间,大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烟尘,魔族兵马潮水般涌向帝都,魔族对人类的又一轮残酷进攻即将开始。
恰好也在六月十七日中午,白川一行人抵达了帝都近郊。
害怕遭遇魔族的巡逻队,他们不敢走大道,选择从周边的森林切入。森林郁郁葱葱,成为了他们绝好的掩护。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帝林也曾选择了这个森林,作为最新的武器研究工厂所在地。
当然,此时此刻,武器工厂是早已撤离了,无论是白川或者搜索森林的魔族兵,他们所能发现的不过一面烧得焦黑的墙壁而已,上面几个大字还隐约可见:“皇家领地,擅入者死”。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是紫川家最要紧的一处军事基地。
在林间小道上行进不到五里,在一个拐角前,迎面扑来的山风中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领头的士兵陡然直起腰,低声说道:“迎面有人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树林的拐角处陡然转出了马队和骑兵,出现了亮晃晃的刀枪和黑影憧憧的成群士兵。
看到那黑黝黝的披甲和那古怪的兵器式样,布朗发出了惨叫:“魔族!”
双方是如此接近,白川和魔族骑兵几乎是鼻子碰鼻子地撞到了一起,近得白川可以看清对方鼻孔里的黑毛!
这次遭遇对双方都是出其不意的,双方都惊得呆了。
睁大了眼睛相互瞪视不到一秒钟,白川先反应过来,她迅疾无比地摸出了马刀,劈头一刀将那个魔族砍倒马下。
“保护大人!杀!”
全队一律拔刀,准备扑杀上前,但厮杀压根就没展开,没等秀字营士兵扑上去,魔族骑兵齐齐叫一声,把武器全部丢在地上,翻身下马,跪倒地上对着白川磕头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哀求着什么。
白川握住马刀愣住了,秀字营士兵们也愣住了。
“他们在干什么?”
白川朝魔族们走近两步,喊道:“你们不要装了,我们不会上当的。来,拼个死活吧!”
魔族没有起身,磕头磕得更响了。
一个魔族士兵战战兢兢地起身,从地上捡起把刀子,白川后退一步,提起马刀做好战斗准备:“好啊!那就打吧!”
“呜呜,呜呜,呜呜!”那魔族兵拼命地摇头,倒转了刀子,拿着刀刃将刀柄递给了白川,可怜巴巴地喊着什么。
可惜白川听不懂,队伍里精通魔族语的翻译也束手无策,他解释说:“我略通魔族语,不过魔族里面也分好几个大部族,有着不同的方言,他们说的不是赛内亚族语。”
“那么,他们不是赛内亚族的魔族兵了?难怪这么怯弱。”
不过魔族的手势是通用的,大家都能理解,那是投降的意思。
几个士兵走上去缴了魔族的武器,这队人数比白川他们还要多上一倍的魔族毫不反抗,脸上带着讨好的谀笑。
看那情形,经验丰富的白川猜出几分了:“定是我军刚打了一个胜仗,这都是败下阵来的魔族溃兵!再往前面走,我们准能碰到追击的友军部队!大家快走,和他们会合,这样入帝都就简单了。”
驱赶着魔族俘虏,一行人在山林间加速前进。
有了刚才的经历,众人的胆气壮了很多,脚步也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快出森林时,白川派了布朗去探路,看有没有魔族在外面。
布朗很快就回来了,面色颇为古怪。
白川问他:“外面有没有魔族?”
“有,大人。”
“他们人数多不多?”
“多,多得数不清。”
白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很多魔族在外面,你笑得那么开心?”
布朗笑嘿嘿的:“大人,您亲自看一眼就明白了!”
白川贴近丛林边缘,从树木的空隙里望向外面。
第一眼她就被那情景惊得呆住了:魔族!漫山遍野的魔族,黑压压的一大片,魔族兵群犹如一片乌云从林边冲过,潮水般汹涌而至。
双方是如此接近,近得白川可以感受到魔族兵群那逼人的阴冷,嗅到魔族兵皮甲的腥涩味道。
纵然在远东的特兰城或者科尔尼城下也未曾有过如此庞大的魔族兵马,在白川记忆中,这么多的魔族兵马聚集,那只有一次,那就是远东的帕伊会战。
久经沙场的白川并非怯弱之辈,但骤然遭遇魔族的庞大兵群,她也不由两脚发软,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幸好布朗拉住了她:“大人,您看仔细点!”
白川这才注意,眼前的魔族兵马毫无队列,乱糟糟一片,士兵们丢盔弃甲,浑身血污,边跑边脱掉身上的战甲,他们不时恐惧地回头观望,仿佛身后有个可怕的恶魔在追赶着他们。
旗帜、武器、盔甲丢弃了一地,队伍里充满了惊惶、混乱和恐怖的气氛,与其说魔族在前进,倒不如说是在落荒而逃。
“他们在逃哪!这都是溃下来的败兵!”白川惊呼出声。开始她还以为是一次普通的野战胜利,但看溃兵如此之多,她才知道估计错误:一场空前大捷就在眼前!不是某个团、某个分队的魔族被击溃,而是整路魔族大军被人类打垮了!
“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幸运,为祖国先传捷报?”白川霍然转身,冲着身后的士卒们喝道:“士兵们,还记得经过的那些无人村庄吗?还记得被魔族残害的老幼妇孺吗?难道能让那些杀害我们亲人的刽子手们就此溜走?凶手就在眼前,报仇雪恨,就在今朝!”
说完,白川把外袍一脱,现出了银黑两色的紫川军制服,猛踢胯下的毛驴,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森林。
随行护卫反应过来,高呼一声:“跟随大人!杀!”紧跟着白川,全队人马高举马刀,一阵风地扑向魔族兵群。
一边是黑压压的大军,一边是只有十六人的小分队,以十敌万,这恍若一个孩子对巨人的挑衅,若在平时,巨人会毫不费力地将挑衅的孩子撕成粉碎。
但此刻,魔族败兵已被杀得寒了心,丧了胆,眼看身穿银黑两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猛然从林中扑出,他们只当是追兵赶到了,哪里想得到眼前竟是只有十几人的小队!
轰的一声,兵群猛然散乱,魔族败兵哭喊叫嚷着向四面逃散。
白川一行猛扑入兵群,恍若饿狼扑杀羊群,所到之处,魔族只有四处逃散,钻树丛、躲草地躲藏,或者跪地求饶,敢于抵挡还手的,竟是一个没有!
白川纵横敌群,所向披靡。
在她凶狠的刀法下,血肉横飞,溃败兵众哭喊饶命。她痛打落水狗打得意气飞扬,大大出了一路躲躲藏藏的憋气。
唯一遗憾的是,胯下所骑并非良骏战马,不过一头青花小毛驴而已,这让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略感美中不足。
随从人员也个个奋力。十六人的小队伍,恍如一条游龙,肆无忌惮地在魔族庞大的躯体内肆虐,至于杀伤多少魔族,那是无法计算了,他们只知道,光是俘虏就抓了三百多,秀字营士兵们趾高气扬地押解着他们,自觉功劳宏伟。
大家正杀得起劲,前方忽然响起了轰雷般的震响,地平线上扬起了黄色的烟尘,从帝都方向,出现了飘扬的旗帜,出现了刀光剑影,嘹亮的马蹄声、喊杀声清晰可闻,大群骑兵正朝这里扑杀而至!
白川激动得高声嚷嚷:“我们的人!准是我们的兵马来了!”
第十九集 第七章 生死相托
白川说得没错,恍如天上鹰群,紫川家骑兵猛扑而至。黑衣骑兵成百上千地出现,汹涌向前,势如狂飙。
他们越冲越近,马刀和长枪的海洋淹没了逃散的魔族败兵。
攻击如此凶狠,马刀照着脖子猛砍,猛烈的长枪挑穿魔族兵的身体,骁勇的骠骑竟能在急速的奔驰中持弩射击,利箭穿透了人的肢体,血花大蓬大蓬地在空中绽开。
烈马奔腾,将魔族溃兵撞倒,接着就是马踩、刀砍、枪挑,无情的追击势如狂风,杀得魔族兵们结不成队、拿不起刀、喘不了气。
追击的兵马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过,过处只留下一地的尸首,骑兵毫不停留,旋风般又卷向另一群逃跑的魔族,紧接着便响起了厮杀、惨叫和濒临死亡的哀嚎。
魔族溃兵四分五裂,慌张得像一群老鼠,狼狈不堪地钻草丛进树林,只求躲过身后的死亡旋风。
白川站在路边,追击的人类骑兵从他们身边冲过,骑兵们无暇理会他们,旋风般冲过去,扬起了一阵冲天的烟尘,闪电般消失在来路上。
行动迅疾如电,砍杀猛如雷霆,白川对追击部队大为赞叹。
在她看来,这支部队虽然没有绝世武功,但果敢骁勇和高度默契配合弥补了他们,尤其是厮杀时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更是让人心寒。
如此强兵,丝毫不比远东的精锐部队秀字营逊色。
擦身而过时,骑兵铠甲护臂上剑与盾牌交叉的标志一晃而过,白川立即认出来了:“宪兵!他们是监察厅的宪兵部队!是帝林的兵马!”
现场的魔族都给宪兵骑军一扫而空了,白川押着捕获的魔族俘虏朝着帝都前进。
走不远,前路又扬起了一阵尘烟,又有一队黑衣骑兵部队过来了,大队人马沿着前路追赶逃敌去了,一支分队径直朝着他们奔来。
白川停住了脚步,扬声问:“请问,可是帝林大人部下吗?”
“站在原地不要动,把武器丢掉,把手举起来!”喝声中,黑衣骑兵奔马掠近,绕着白川原地转了一圈,长枪很不礼貌地逼在白川脸前。
带队的宪兵军官掀开了头盔的脸罩,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军官傲慢的语气令白川很不快,但想到对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骄勇之师,她忍住了:“长官,我是远东军的红衣旗本白川,这是我的证件。”
“远东军的军官?”那军官眼中厉光一闪:“远东军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厉声喝道:“你们准是投降魔族的无耻叛逆!抓起来!”
宪兵们吆喝一声,就要向白川扑来,白川的护卫立即挡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双方刀剑出鞘、长枪大矛地对峙着,白川怒道:“贵官放肆了!我是总长御封的红衣旗本,你是什么东西,是旗本吗?敢逮捕我!”
那骑兵军官冷冷地笑:“好,有种,真是有种!魔族都被杀跑了,你们还敢抵抗!”他慢慢举起了手。
立即,骑兵们不出声地聚集,列阵,长枪尖遥遥指住了白川一行人。
白川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只等那军官手一挥,骑兵群就要开始冲击突刺!在快马长枪的猛烈冲击下,只带了近身刀剑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恰好这时,大道上烟尘滚滚,又有一队紫川家兵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旗下有一员英挺的将领,身形很是熟悉。
电光火石间,白川猛然记起来了:那不是中央军副统领秦路吗?
她扯开嗓子叫道:“秦路大人,快过来!”
听闻一个女声尖叫,那员将领猛然停住了马步,循声策马奔了过来,在对峙双方几步外停住了马步。
他掀开了头盔上的面罩,显出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孔,果然正是秦路。
“刚才,谁在喊?”
“是我!”白川喊道:“秦路大人,我是白川,上次在远东帕伊时候,您见过我的!”
秦路跳下战马走过来,一身铠甲布满了斑斑血迹和伤痕。
他疑惑地望着白川,眉头皱得紧紧的:“白川……哦,我记起来了!祢是跟着紫川秀大人的那个女孩子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对对,是我!大人,请您快跟他们说明吧,他们说我们是投靠魔族的叛徒!”
“叛徒?”秦路轻松地笑起来了:“真是滑稽。”
他对宪兵军官说:“军法官,我是中央军秦路。这个女子我认得的,她是远东军的军官,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的亲信将领,不会是魔族的人。”
既然有秦路担保,那宪兵军官也和缓了下来。他简单说一句:“得罪了,抱歉。”掉转马头,带着部下们迅速离开了。
冲着他的背影,白川用力地吐口水,随行的远东士兵更是骂声不断:“监察厅,什么东西!打了个胜仗,鼻子翘到天上了!”
秦路宽厚地笑着,大家发泄完了,他才问:“白川祢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远东过来的。”
“远东吗!”秦路吃惊道:“这一路全部是敌占区了,祢是怎么通过的?”
“魔族的封锁并不是很严。虽然魔族吹嘘说百万大军,但撒在这么广大的地域上,那几十万人马根本就顾不过来。在敌占区,民众心向我们,魔族根本是睁眼的瞎子,哪怕我们从眼皮底下走过他们都发觉不了。”
秦路点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也没什么,运气好罢了!”白川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秦路领着白川朝着帝都前进,一路过来,战地上尸横狼藉,到处是刀砍剑劈的遗尸,凌乱地横陈沙场上。
而在魔族曾经抵抗的大营周边,战场尤为惨烈,尸体都给垒成堆了。
血泊开始凝固了,人们行走在战场,简直像是在沼泽地里踩泥浆似的。
成堆成堆的尸体、断枪折矛和倒塌的魔族营帐把大道都给堵住了,秦路只有带着她绕道而行。
追击的各路兵马正在凯旋而归,喝彩、欢呼、战歌声响亮,士兵们押着成群结队的魔族俘虏归来。
曾经嚣张跋扈的魔族兵,如今呈现一副凄惨的模样。他们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衣裳褴褛,鲜血淋漓,踉踉跄跄。看到周围明甲怒马的骑兵,他们眼神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这副可怜模样,人们很难把他们与穷凶极恶的侵略者联想到一起。
令白川痛心的是,在俘虏中她看到不少的人类,他们是充当侵略者爪牙而被捕获的。
一个少年人族俘虏毫不回避地与白川对视,他有一张清秀而忧郁的脸,黑黝黝的眼珠里满是青春的幼稚,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白川一震:他还是个少年,绝不会超过十八岁。
在白川面前,那少年俘虏停住了脚步,颤抖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想向白川说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队列外警戒的士兵过来用枪柄给他狠狠来了一下:“看什么,走!”士兵像踢狗一样狠狠踢那俘虏,他嗷嗷惨叫着躲进了队伍里。
望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白川不忍地移开了目光。但俘虏的队伍实在太长,无论望向哪里都有着哀求的身影,无法回避。
“怎么会这么多!”
秦路平静地说:“这些人类,有的是跟随马维一起叛变的士兵,有的是魔族在占领区征来的壮丁,有的是主动投靠魔族的无耻败类!”
“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秦路转头望了她一眼:“白川阁下不是第一天当兵的吧?”
白川一震,她明白秦路的意思了:紫川家或许会饶魔族兵活命,但绝不会放过叛徒。
“但那个少年,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秦路摇头:“秀川大人十一岁破流风家大军,十八岁粉碎杨明华叛乱。白川阁下,年纪不是理由,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白川无言以对。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俘虏,她感到了一种深刻的悲哀。
她调回视线:“秦路大人,请问帝都如今由哪位大人负责指挥?我想求见帝都的防御总指挥官,远东有军情向家族禀报。”
“帝都的最高指挥是监国皇储兼中央军统领的紫川宁殿下,但军事主要由帝林大人和下官具体负责。帝林大人率军追击魔族去了,宁殿下还留在城中,我带祢去见她。她一直很关注远东的局势,见到有远东的人一定很高兴。”
远远的,白川就看到了帝都上空的黑烟和火焰,巨大的黑烟团浓浓地涌向蓝天,不时可见巨大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伸缩着,城市在大火中猛烈地燃烧,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扑面的热浪和刺鼻的焦臭味。
白川惊叫道:“帝都着火了!整个帝都都烧着了!”
凝望着帝都的大火,秦路沉默不语,眼神很复杂,像是悲哀,又像是愤怒。
“起火的只是帝都东半城,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隔离带,火势不会蔓延到西城区。”
大火封锁了帝都的东南城区,无法通过火区。
白川一行人登上了停泊在河东岸的战船,向西岸进发,白川站在船头观察着。
昔日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涂。
燃烧的帝都飘来了大量的黑烟和尘埃,将清澈的水面都给覆盖满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白川在船头呆不到几分钟,军服上就落满了脏兮兮的尘土和焦黑的颗粒。她只好躲进了船舱里不敢冒头,直到船靠西岸码头才敢出来。
队伍从西岸码头登陆,然后通过横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桥,从西城门进了帝都。
通过城墙阵地时,白川特意观察了守军。
城墙上安装着大型投石车,而守军装备着一种样式奇怪的弩弓,白川从来都没见过。
秦路为她讲解:“这是新装备的一○一特种团武器。它们犀利无比,魔族吃足了苦头!”
“哦!”白川多望了两眼。
在出远东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帝都前线可能会出现新式的弩箭武器,让她多加注意。自己来迟了一步,没看到新式弩弓大规模运用的情景。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西城区,但那滚滚浓烟已经涌进了西城区,大火掀起了满天的灰齑和尘土,热浪袭人,几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脱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进。
虽然只是下午,但是冲天的黑烟遮盖了阳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内人迹萧条,路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上人迹萧条,只有军人在走来走去。
空荡荡的长街,空洞洞的门口,丢满了垃圾和废弃杂物的道路。
街灯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街道上,肮脏的野狗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闹,见到马车驶过,野狗抬起了头,朝着车队狂吠。
看到这些,白川不敢相信这是那繁华的帝都城,她更愿相信自己来到了哪个鬼域魔界。
秦路解释说:“很多市民逃离了帝都,城市的功能已经瘫痪了。白川,祢看到的还是好的,若去东区,魔族兵刚刚突入打过一次巷战,那几乎成一片废墟了。”
繁华帝都,竟也有今日的浩劫。
马车径直向西城区的公园大街驶去,指挥中心已经从东城区的中央大街转移到了公园大街。
武装士兵守护着整条街道,在一处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前,马车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马车:“到了!宁殿下就在里面。”
白川跟着下车。她诧异地望着那房子,这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对于紫川家的皇储来说,却是太过简朴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帝都前线很辛苦,但难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给宁殿下休息了吗?”
秦路摇头:“这是宁殿下自己的意思,战争期间,她不想太奢靡,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白川,见了殿下祢就明白了。”
他敲响了房门,一个武装警卫打开了房门。
秦路告诉他:“请告诉殿下,远东统领派来了一个差官,她带来了远东最新的消息。”
“啊,远东!”警卫大吃一惊:“这位姑娘竟是从远东过来的?”
秦路和白川都点头,警卫感叹说:“了不起!二位大人请进,我马上通知宁殿下。”
白川进了客厅,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深蓝色军官制服的女军官进来动手给白川倒了杯开水。
白川还以为她是总长府的侍卫,接过水漫不经心地说声:“谢谢。”
那个女军官却主动开口向她说话了:“祢是白川吧?我记得祢!”
“啊!”白川立即听出那个声音来了,她霍地转过身来:“我是白川,祢是——宁殿下!”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对对方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对方,好久说不出话来。
白川还记得,当四年前自己离开紫川宁府邸前往远东时候,那时的紫川宁,娇嫩得如带着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园中含苞欲放。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女的唇间带着纯真而羞涩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对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光芒。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此时的紫川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长长的秀发已经剪去,秀美的容颜依旧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纯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铁血一扫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显血性的刚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庄。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这个一身戎装、齐耳短发、风姿飒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吗?这个英气、自信的女军官,与记忆中受着呵护和关怀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变化啊!
“不必多礼。”紫川宁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祢过来了!远东统领派祢过来的吗?”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宁的用词:“远东统领”?她苦笑,那个拉着自己手浅笑着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托殿下福,我们一路有惊无险。”
“远东那边的战局,我们一直很关切。白川,祢打那过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白川详细把远东军队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自从紫川秀三月底回到远东以后,他一直在整军备战,但无奈远东力量薄弱,难以与魔族强大的军势抗衡,无法阻止魔族军队过境,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来向家族解释此事。
紫川宁和秦路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岔。
等白川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秦路才出声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现在内地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他就打算一直在远东坐拥数十万雄兵观望吗?”
白川立即应声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并没有在观望!他是在等候时机,好给魔族致命一击!”
秦路眉毛轻轻一扬,安详地说:“白川阁下,我是个当兵的粗人,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请您不要见怪。虽然您说紫川统领在等候时机,但依我的看法,远东部队如今出兵瓦伦就是最好的时机。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国腹地,瓦伦要塞应该不会布置有重兵,重夺应该不是很难。”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虑过。但魔族的主力已进入了我国腹地,若是我军再次夺取了瓦伦要塞,堵死了魔族军队回国的道路,对于战局未必有利。入关的魔族眼看已无退路了,他们只得破釜沉舟地杀开一条血路,立下决死之心的八十万魔族军队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担心,这反倒会弄巧成拙了,对战局造成坏影响。”
紫川宁与秦路都皱眉,他们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紫川宁适时地岔开了话题,问起白川一路来的见闻。
白川热切地说:“殿下,我从沦陷区一路过来,感觉到魔族不得人心,断然不会长久。在沦陷区,民众依然心向祖国,依然忠于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尤其是宁殿下您毅然在帝都组织抗击,极大地振奋了民众的斗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军队和兵马已经重新集结,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就对魔族动手了!很多地区都已经像火药桶一般,魔族的统治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只要帝都大捷的消息传出去,起义就会在魔族占领区四面爆发,魔族军将焦头烂额,首尾不能兼顾。”
紫川宁击掌赞许道:“说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间隐隐有忧色。他插口道:“白川祢刚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单独跟紫川宁说话,白川识趣地起身告辞:“是。宁殿下,下官告辞了!”
“祢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来了,他可能还要召见祢的。”
侍卫领着白川出去了,门关上了。
紫川宁疑惑道:“秦路,你有话要说吗?”
“是的,下官必须向殿下禀报有关战情——殿下,这不是什么好消息,祢得有心理准备。”
秦路相当严肃,紫川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她问:“我刚刚才听闻前线送来捷报,说是我军大捷,追击五十里,斩杀魔族无数,难道不是真的吗?”
“回禀殿下,我军大捷是确切无疑。虽然战果还没来得及统计,但决计不会少于十万。”
“那是什么事呢?难道战情有了反覆,或者魔族新来了增援?”
“与魔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
看着紫川宁,秦路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殿下,昨晚监察长一把大火,不但烧掉了魔族的兵马,也把我们的人给烧死在了里面。中央军第十九师整师失陷在火里面,五千多人被烧死,逃出来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有助战的民兵队伍和地方武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什么!”紫川宁震惊地站了起来:“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让他在火起前把我们的人马给撤出来的,他还说他记得了,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紫川宁突然想起帝林临走前的笑容,那上翘的嘴唇中微微带着杀气,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牺牲那些阻击魔族的队伍了!帝林,那个杀人狂!他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秦路沉痛地说:“殿下,凭良心说,监察长大人这样做不是没有必要。前线守军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觉陷阱,或者突破战线跑到城西来——但死伤的都是中央军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跟随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从远东开始,打帕伊,打瓦伦,抵抗魔族,镇压远东叛军,他们每个人都为国家流血奋战过,伤痕和功勋累累。现在,家族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们丢在火里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殿下,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说到这里,秦路痛哭出声。
想到那些老兵面临绝境的悲愤,想到他们忠心耿耿地战斗,却被家族抛弃,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惨叫的惨境,紫川宁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她天旋地转,感觉难以支撑,紧紧捏住了椅子的靠背,手背已经捏得发白。
屋子里笼罩着一场难堪的寂静,最后,还是紫川宁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时候,中央军四个人才能有一个回头,那么大的牺牲我们都没有抱怨,但这次不同,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们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储继承人,我是不会拿这件事来打搅您的,牺牲再大,我们中央军自己忍了,但您还是中央军的军团长,死伤的也是您的部属,我不能不禀告一声。”
擦干眼泪,秦路一个敬礼:“殿下,我不打扰您了。无论如何,胜利毕竟是个胜利,值得庆贺。您一夜没睡,请早点休息吧!”
望着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紫川宁静静地发呆,目光呆滞。
“是个值得庆贺的胜利吗?”
打开窗户,巨大的黑色烟柱冉冉冲天,在天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那苍翠如碧的天际上划了一道丑陋的痕迹。被黑烟和烟尘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蓝天空,
望着那烟柱,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独,孤立无援。
虽然自己部下兵马众多,但她能全心全意信赖和依靠的,竟一个也没有!那个狂妄凶残的杀人王,他骄横跋扈到了极点,不说一声就将上万军民投入了火海!即使明知如此,自己还不能对他如何,毕竟抵挡魔族还得靠他!
脚步越来越软,鼻子越来越酸,紫川宁不断地告诫自己:“我是紫川家的继承人,我是未来的总长,我是中央军军团长!我是众人瞩目所在,帝都守军的精神支柱!忘掉自己是女儿身,我将和男儿一般勇敢坚强!必须得坚强!”
但不知为何,深刻的悲哀和脆弱却依然如潮水般侵蚀着她的心,悲伤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候,紫川宁多么希望,那个自幼儿起一直守护着自己的人能来,那个英俊的少年能出现,就如同上次他突然出现,从刺客手中拯救自己一般。
心上的人啊,你究竟在何方?你若是在,我就不用被这些人欺负了!你可知道,我支撑得非常辛苦啊!我不愿再做家族继承人,不愿再做将军和总长,只愿做个被你呵护和保护的女孩。没有你,我实在不行啊!
就在这一刻,紫川宁终于崩溃,她不出声地低声抽泣,肩头耸动,泪流满面:“阿秀哥哥,你究竟在哪里啊!你快点回来吧!”
自出了远东,白川是第一次在自己人中间休息。她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心,一觉睡得又甜又香。
到天黑,有人来叫醒了她,说出击的部队回来了,帝林大人想见她,请她过去。
白川整理下衣装,跟着传话的使者出去。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但天色却没有暗下来,燃烧的帝都就像个巨大的火把,照得天地一片通红,给万物都笼罩上一层鲜红的颜色。
在毗邻火场的一处阵地上,白川远远就见到了帝林,他正骑着战马在巡查防御战线。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白川由衷地感叹:“太漂亮了!”
在这战乱年代,很多人都在改变,而帝林却是白川所见少数没有变化的人。一身黑甲的他,依然那么俊美,漂亮,风采奕奕。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静,眼瞳映照着那远方燃烧的烟火,炯炯发光。连他那雅致的白皙脸庞,也给笼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红色。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消灭了几十万魔族大军的,竟是如此一个纤细俊美的男子!他的容貌连身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嫉妒。
尽管白川对着紫川秀有着不可动摇的忠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紫川秀固然优秀,但帝林却比紫川秀更为接近完美。
如果当代有堪称完美无缺的名将,那定然是他而不是紫川秀。
白川走过去:“监察长大人,下官远东红衣旗本白川参见。”
帝林转过身来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静,甚至是温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个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统率大军的将军。
“是白川吧?”他微笑着:“我们好久不见了。”
一瞬间,白川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好久不见了吗?她还记得,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议事大会堂里,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将自己格杀当场了!
在那恬静温柔的目光里,隐藏的是冷酷嗜血,是雷霆万钧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见了。”尽管心底波澜起伏,但白川依旧礼仪周全地行礼。
帝林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看到这片大火,祢想到了什么?”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机妙算,一把火歼灭数十万魔族军。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劳雄伟!”
“祢没说实话。”
不知为何,帝林的笑容有点萧瑟,他指点着远处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烧的,有着紫川家的总长府,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帝都大竞技场,有着帝都图书馆,有着家族的元老会议堂,有着紫川家博物馆、历史展览馆,有着帝都大学的文物展览厅、图书馆,有着帝都科学院最先进的实验室、埋葬家族历代君王的圣灵殿,有着无数的文人古迹,庙宇众多,古迹林立,还有着无数宝贵的雕塑、建筑、园林,文明古刹、庙宇、古塔、圣地,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墨宝、诗作、绘图。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继承者,继远京之后,帝都成了三百年来人类文明的中心,在这里,荟萃了历史和人文的精华,那是人类文明千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结晶。”
“现在,”帝林凝望着火场:“这一切通通化为了烟尘焦土,灰飞烟灭,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将来的文明史上,未必会记载紫川参星,也未必会记载流风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笔: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将军帝林下令焚烧帝都。”
听着帝林娓娓道来,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白川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屠杀百万人,却对文明的菁华消失而伤感。
或许在他看来,人命太过短暂,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无情的背后,他有着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气质。
和帝林并肩望着火场,感受热浪迎面冲来,白川坦然地说:“大人,我们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处事。若人类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宝藏也没人欣赏,你我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帝林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笑笑:“让我们回归正题吧。白川,祢是紫川秀的头号亲信,他从远东冒那么大风险派祢过来,不是让祢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来观察帝都形势,并有几句话想转告帝都的守军指挥。”
“听说今天下午祢已经见了宁小姐,为何不说给宁殿下听?”
“大人,秀川大人让我转告的,是真正能决策的帝都指挥官!”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宁虽然号称帝都最高指挥官,但据白川的观察,实际的决策者却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军的真正指挥,真正能决定帝都命运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现在祢可以说了吗?”
“监察长大人,恕我冒昧转达紫川秀大人的话。首先,紫川秀大人问,依照您的判断,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惊道:“大人为何如此说?您不是才刚刚大败魔族兵马,形势大好吗?”
帝林锐利的目光望着白川:“这句话也是紫川秀问的吗?”
白川才发现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礼了,这是我好奇问的。”
“我们今天虽然大捷,但未能全歼魔族先锋军团群。当魔族卷土再来,他们必然会吸取教训,不再强攻帝都,而改为从我军薄弱处选择突破,很可能会强渡瓦涅河,迂回到我军的侧后,这样,他们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断绝我军粮道,对帝都实现大纵深包围。瓦涅河防线太过宽广,我们并无多余兵力防守,若他们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劝宁殿下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帝都率军向西北后撤,与明辉统领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围覆没的危险。”
听得帝林详细的解释,白川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大人您的说法令我太吃惊了。”白川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紫川秀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帝都是天下坚城,家族囤积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绕开帝都,直接渡河冲往西北平原,对帝都守军实现迂回包抄,那才是我担心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在帝都被合围全歼!这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撤往西北,或是撤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陆,家族覆灭在即!”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幸至,深远的目光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万里之外的紫川秀运筹帷幄,光靠推测就预知了帝都的战局,而帝林在大胜之后却保持清醒头脑,两人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挥回答说‘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大人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什么?”
“务必坚守,强援会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皱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问:“紫川秀指的是流风霜吗?”
白川镇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帝林静静望着她:“白川阁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守是撤,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关系家族存亡,更是关系人类文明传承。祢确认,紫川统领真的说过那句话了吗?”
“大人,这确实是秀川统领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
“他对流风霜就那么有把握?万里之外,他怎么就确信流风霜一定会来增援呢?”帝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川:“莫非,他事先与流风霜有过默契?流风霜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白川无法回答。她说:“大人,依我对秀川统领的了解,他既然敢这样开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没有答话。他静静眺望着火场,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他眼中现出了决意:“白川红衣旗本听令!”
白川肃然立正敬礼:“下官在!请大人吩咐!”
“魔族军新败,巡查必然松懈。回到远东时,祢帮我带话给紫川秀,原话转述!”
“是!请大人吩咐!”
眺望着东方通红的天际,帝林的语调抑扬顿挫,缓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国运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托了!”
望着那张秀气而决毅的脸,白川眼眶渐渐红了。
她知道,帝林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军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诺上了。
千金一诺,生死无悔!此种兄弟间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儿温馨的热血,不由不令她热血沸腾!
她用力地一个敬礼:“大人,请您放心!我定当转达!”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蓝城(上)
七八四年六月十八日清晨,白川从帝都的西城门出了城。
因为她此行的责任重大,紫川宁和帝林都表示愿为她派出部队护送她回远东,但都被白川拒绝了。
在沦陷区,即使以师团规模的军队护送也难以确保安全,反而一支精干的小分队穿插前进更为安全。
既然一路过来都平安无事,白川相信,回程的路途也将会一路顺风。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地,黄尘滚滚的道路通往目光所不能及的地平尽头,习习凉风吹拂着女孩额前的秀发,回首望向巍峨的帝都城楼,肩负重任的少女将军忽然起了无名的惶恐。
她摆摆头,把那所有无谓的思索抛在脑后,踏马沿着大道向西前进。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分叉路口,左边通往西南,右边通往北,白川选择了右边的道路。
走不到几步,身后传来了向导布朗焦急的叫声:“白川大人,您走错路了吧?去旦雅该走左边的道。”
白川勒住马,回过头来:“我并非要去旦雅。”
“但斯特林大人对我说……”
少女将军歉意地笑笑,笑容十分爽朗:“抱歉,我没对斯特林大人说实话。其实真正的目的地并非旦雅,而是西北的蓝城。”
看着布朗震惊的表情,仿佛怕他吃惊得不够,白川再明确无误地补充了一句:“我们真正要见的是流风霜。”
西北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历来以粮食和优良的战马而闻名,白川还是第一次到西北,一路过来,那一望无际的田野,沟钎纵横,耕种的农夫在田野中犹如绿黄色中的一个个小点,牧童骑着水牛漫步在乡间的道路上,背景是碧蓝的天际。
一直身处刀光剑影的沙场,这一幕乡间牧歌的恬静美景着实让首次到西北的白川陶醉。
这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三百年前却是残酷的战场。路过某个高坡或者某个平原时,总有热心的当地居民向白川介绍,这是当年紫川军与明氏军激战的焦点地带。
道边的某个纪念碑也在提醒着路人们,在享受和平生活的同时,不要忘记了那些为和平而献出生命的战士。
史书上记载,继导致光明皇朝崩溃的蓝河战争不久,西北又爆发了一次残酷的战争。
为抢夺西北控制权,独立后积极扩张的紫川云与西北诸侯明林爆发了激烈的战争。
战争打得异常残酷,整整持续了两年,最后,连左加明王和流风军都参与了对明林的战争,两线作战的明氏军队终于支撑不住了,在决定性的战役中,紫川军击溃了明氏的主力军队,明氏战败。
按照惯例,在这种诸侯争霸战中失败的一方都要被胜利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但开国之初的紫川云具有雄伟君主所罕见的宽宏气魄,他宽容地接纳了明林后人的投降,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
明氏一族感激涕零,发誓愿世世代代效忠紫川家族,永不背叛。
为回报紫川家的恩遇,大批的明氏子弟投身于紫川军,为紫川家征战四方,洒血疆场,用生命来实践誓言,忠心耿耿地回报紫川。
在他们中间不乏优秀的将才,在紫川军中崭露头角,现任的西北边防统领明辉就是明氏的后人。
紫川家征服西北的过程证明,刀剑只能暂时征服人的肉体,但恩威并施的怀柔政策却能永久地征服人们的灵魂。
联想到当前的时势,白川感到不寒而栗:拥有强大军势的魔族,他们若是也懂得对人类进行刚柔并施的统治,而不只是一味的杀戮和掠夺,那么魔族统治全大陆并非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经过的乡村和城市都是紫川家领地,依照白川的身份,她完全可以亮出证件,当地的官员和贵族也很乐意接待一个来自远东的红衣旗本将领。
但军人出身的白川对官场应酬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她更喜欢与那些直来直往的人爽快地交往,不喜欢官场上拐弯抹角又言之无味的应酬。
一路上,她与随行人员都是借居在民房和旅馆中,没有惊动当地政府。
据白川观察,比起沦陷的东南和近畿地区,西北的民心还算稳定,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难民潮和恐慌,市场物价和城市治安秩序也保持正常。
西北的民众对家族军队更有信心,他们并不怎么相信帝都会给魔族拿下,尤其是帝都大捷后。
在路途上的餐馆和饭店,到处都在谈论战争,西北民众有一种盲目的乐观自信,当白川向旁人询问对时局看法时,大多数人都认为魔族是无法夺下帝都的。
但很奇妙的,老百姓又有一种预感,则西北必将迎来一场大战,与魔族决定性的大战将在西北展开。一种说法尘嚣直上:“战争必将来临!”
比起东南的恐慌来,西北的老百姓则镇定得多,各处各地,人们都在默默地做着准备工作。
紫川家最后的征集令已经下达了,城乡各处,无论贵族或者平民,无论工人、农民、商人,他们随时都做好了奉命跨上战骑的准备。
不管在哪里,马匹和盔甲都是人们关心的头等大事,铁匠日夜忙于打铁片和制造重装盔甲,和平时期的武器禁令已经取消了,满街的男人几乎有一半是携带着矛、刀、剑、斧头或者投枪,那情形,像是他们担心战争爆发时他们来不及回家取武器。
看到这种情形,白川深感欣慰。她坚信,只要民众尚存尚武之心,国家就绝不会灭亡。
当白川到达边境时,她发现边境线附近有着大批人马露营过后的痕迹,遗弃的衣服、帐篷、垃圾等杂物丢弃得白茫茫的一片。
她向驻守在关卡上的边防军士兵询问,后者回答:“大人,若是您早来两天,那更大开眼界了!逃难的人流简直是铺天盖地,哭声震天。”
数以百万计的民众从帝都和东南地区向西逃难。起初紫川家的边防军还组织拦截,但逃难的民众越来越多,直如山洪海啸般拥在边境上。
面对边防军士兵的刀枪,老幼妇孺们睁大了恐惧的眼睛,他们畏惧士兵们的刀剑,但更畏惧身后的魔族,不肯离去。
几十万人风餐露宿在野地里,缺衣少食,毫无遮掩地被暴雨浇淋,被烈日暴晒,继而瘟疫流行,许多人死于饥饿和瘟疫,每天都从难民营地抬出长长一串尸体。老幼妇孺,惨不忍睹。
看到这副情景,前来视察的边防军统领明辉流下了眼泪。
“我们无能,不能阻挡魔族,家族子民不得不背井离乡流亡他方,这是紫川军人的耻辱,并非民众的过错。我们有什么权力,连他们逃生的道路也要断绝呢?”
他下令边防部队放开哨卡,更亲身前去与流风霜商议,恳请她接纳紫川家的难民入境,流风霜爽快地答应了。
白川深感惊讶:“明辉大人他真的那么做了?”
大规模放纵民众偷越国境,私自与敌国将领会晤沟通,哪一条都足以将明辉送上军事法庭了。
在白川心中,明辉素来是以小心谨慎和长败将军而出名的,无论是对上魔族还是对上流风霜,他唯一的下场就是逃跑和惨败。
在这危难的非常时刻,那个懦弱的将军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这实在令白川吃惊。
但比起明辉,她更佩服的是流风霜。
虽然西北地方富饶,盛产粮食,但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势必给流风霜的管辖区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治安秩序的下降,医疗、粮食和生活用品的短缺,都是很让人头疼的事。
流风霜敞开胸怀,接纳那些无亲无故来自敌国的民众,此等宽容和慷慨,远非一句“深明大义”就能形容。
危急关头,抛弃了流风与紫川之间多年的仇怨,在人类的高级将领身上,闪烁着良知和人性的高贵光芒。
从帝都出发,经历七天跋涉,白川来到了西北的蓝城边境。
在西北特色的白桦林下,一队流风军巡逻士兵对他们进行了检查。
白川从没来过西部,她还是第一次见流风家的士兵,对他们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知道是否特意挑选出来代表国家形象的,流风家的边防军士兵都很高大彪悍,他们穿着鲜明的红色制服,一条闪亮的白色皮带从右肩斜斜地连到腰间的皮带上,马刀斜斜地挎在腰间。边防巡逻兵骑在马上,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男儿气概十足。
检查中,边防士兵发现了白川携带的武器,他们很恼火地警告说:“携带武器进入蓝城是犯法的,我们要没收!”
白川不得不拿出证件来:“各位长官,我们是紫川家军官,武器是我们携带防身的,请通融。”
“紫川家军官?”看着白川,士兵们睁大了眼睛。他们实在难以将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与军人联系起来。
军官稀奇地翻看着白川的证件,逐字逐字地读:“白川,远东军,红衣旗本……”
士兵们又发出了一阵惊叹。他们知道,红衣旗本是很大的官了,比流风家的师长都要大,那简直是生活在天上云朵里的人物了,是他们这些低级官兵远不能及的。
他们望来的目光里,已经带上敬畏的味道了。
军官恭恭敬敬地将证件交还给白川:“失礼了,大人。您从远东来,那边很艰苦吧?”
“确实,远东条件艰难,但我们依然在坚持。”白川接过了证件,收好:“请贵官通报一下,我们是紫川家的信使,想求见流风霜殿下。”
“大人,元帅殿下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接触的,但我可以代为通报。请问您是受哪位大人差遣而来?我们通报时也好说明。”
“请贵官通报,紫川家远东统领紫川秀的使者到了。拜托。”
“您是紫川秀大人的使者?”
听闻紫川秀的名字,士兵们肃然起敬,他们齐齐下马,向白川行了一个礼。
不到三个月前,紫川秀于澜沧江痛击流风霜军队,让不败名将尝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惨败,此战顿使紫川秀跻身于当世第一流名将行列。
继后,他于危难之际再度出任远东统领,孤领一军在远东独力抵抗魔族,其刚忍奋勇,堪称人类抵抗魔族的最坚定代表,就连曾为敌人的流风士兵们也对其充满敬意。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蓝城(中)
看到紫川秀如此声名光耀,连流风家都为他的名声所震动,白川感到说不出的自豪,容光焕发。
当下,有人给白川带路,领着她进了蓝城。
进入蓝城,白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如烟雨般稠密,商业繁华,
这完全不是一个边境城市的格局,光看人口数,它与帝都全盛时相比竟毫不逊色。
白川赞叹道:“蓝城竟如此繁华,我们实在没有料到啊!”
陪同的军官笑道:“阁下过奖了。其实我们还是托了贵国的福,很多人都是魔族入侵后自贵国那边逃过来的。”
白川这才恍然。时世不安,远京动荡不安,帝都在打仗,魔族大军急速逼近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大陆,黑色的大军覆盖了瓦涅河以东的广大地域,传说中的噩梦正在逼近。
流风霜是人类为出色的名将,相信她的威名可以阻止魔族,本来是边境军事要塞的蓝城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数以百万计的逃难民众带着庞大的资金和物资涌入了这个本来微不足道的边境城市,造就了城市畸形的繁荣。
蓝城的总督府门口,一个青年军官在门口迎接白川。这位军官身材高挑,神情开朗,十分英俊,白川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看到白川英气勃勃的美貌,那军官眼中一亮,他自我介绍道:“贵客自远方来,十分欢迎。下官是元帅殿下的警卫团长兼任中营指挥使英木兰。昔日,下官与贵上紫川秀大人曾有一面之缘,受他不杀之恩,至今无以回报。”
白川回礼道:“英木将军您太客气了。秀川大人也曾和我们提到阁下。在澜沧江战役,阁下虽然身处不利,但仍旧奋战不息直到最后,大人十分敬佩阁下,他常说,吾辈军人当以阁下为楷模。”
听到紫川秀的称赞,英木兰显出了由衷的高兴,他笑着说:“秀川大人如此盛誉,下官实在不敢当呢!若说军人楷模,我想秀川大人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啊!”
两人谦虚了一阵,白川才步入了正题:“请问流风霜殿下可在?下官想求见她。”
“元帅并不在府中。”看到白川失望形于颜色,英木兰笑道:“但我们已派人去通知了。白川阁下一路辛苦,请在府中歇息一晚吧。”
当晚,在流风霜的总督府中,英木兰设宴款待了白川,流风霜麾下不少将领出席了这次宴会,包括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拿少将、水师舰队司令尤金中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国防二十七军军长费加中将、蓝城卫戍军司令曾宁少将等人。
流风家的少将相当于紫川家的旗本,中将相当于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这些人无不是声名遐迩的宿将精英,流风霜麾下的骁将智将齐聚一堂,满席的将星闪烁,他们的名声,就连常年偏处远东的白川都时常听闻。
当英木兰领着她一个个介绍时,她不歇口地说:“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为欢迎自己,流风家居然出动了那么多重量级的实权将领作陪,白川受宠若惊。
筵席之前,英木兰作了祝酒词:“昨日的敌人,却是我们今日的朋友。今天,我们欢迎来自远东的白川将军,她给我们带来了远东紫川秀统领大人的问候——相信对紫川秀大人,在座诸位谁都不会陌生吧?”
席间响起一阵友好的笑声,有人笑道:“怎么可能忘掉?从澜沧江回来,我屁股一直还疼着呢!”
“过去,流风与紫川之间一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实在令人痛心。但谁都不能抹杀这个事实,我们是同种同源的人类,我们同为伟大光明皇朝的后裔!面对入侵敌寇,捍卫人类文明,我们与紫川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谨以此杯,向远东、奥斯、帝都,向在广阔领土各条战线上浴血奋战的紫川家战士致敬!祝愿你们胜利,祝愿你们早日将敌寇驱逐出国土!为人类的胜利,干杯!”
“干杯!”将领们举杯向白川致意,一个接一个上前与白川碰杯。
不管是头发斑白、仪态端庄的中年绅士,或者是神采飞扬的青年彦俊,白川总觉得,在流风霜麾下的将领群身上,有一种飞扬的男性气概。
他们的举动言行都那么自信,潇洒,这是长胜之军独有的特质,十年来,他们胜利无数,这培养了他们的尊严和风度。
“白川阁下,您是自远东过来的,可给我们带来了新消息?前线形势可有所好转?”席间,在座人中年纪最大的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询问道。
众位将军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眼睛发亮地望过来。
白川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原来他们并非是冲着自己过来的,他们是冲着最新的战情过来的。
连绵的战火隔绝了东部战区和西北的交通,要获取第一手的前线消息很难,像白川这样经历了远东战场、东南奥斯战场、帝都战场等三大主战场的人是很宝贵的,关于魔族战争,她是最权威的发言人。
白川斟字酌句,很谨慎地回答道:“当前,我军各部英勇奋战,但很不幸,魔族仍旧掌握着战略主动权,为扭转局势,我们还需要经历苦战。”
萧元皱眉:“难道,在帝都刚刚奏响的大捷对贵军局势没有一点帮助吗?”
“帝林将军在帝都城下给予魔族军重创,歼灭了大批魔族有生力量,极大地改善了帝都战区的态势。但魔族的战略优势是全局性的,不会因一两场战斗的胜负而动摇。我军当前最大的忧虑是,我们的各个主力军团——如斯特林大人的东南军团、紫川秀大人的远东军团、帝林大人的帝都军团——都被魔族军所分隔孤立,彼此不能呼应配合。而相反,魔族军却有着机动性的主动权,他们掌控着主要干道的交通便利,无论远东战区还是帝都战区,无论在哪里出现危机,魔族都可以从其他战区调来新生军团支援。更可怕的是,魔族甚至可以将主力集中在某个地区,以谋求摧毁我军某个主力军团。”
战争中,兵力并非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人数较少的攻方可以利用高速的机动在某个局部战场集中起比敌人更多的优势兵力取胜。
在座的都是有经验的职业军人,不必详细解释,诸位将军就纷纷点头表示理解白川的意思。
萧元微笑道:“据我所知,当前,魔族在远东部署了两个军团对付紫川秀军团,在东南部署了两个军团拖住斯特林,而在帝都,他们却是集中了七个军团的力量,正如白川阁下所说的,他们想倾尽全力地摧毁帝都军区,打通往西部的道路。”
英木兰插嘴道:“帝林大人一把火将魔族烧得损失惨重,魔族不得不从其他战区增兵支持帝都前线,我想,这时候紫川秀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都可以有所作为了!”
现场的气氛热烈起来,将军们热切地讨论,魔神皇的下步主攻方向该指向哪里,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等人又该如何应对,白川在一边沉默地听着。
这真是件很有讽刺味道的事。没受到切肤之疼的人们,往往可以把战争当作很好的谈资,讨论得兴高采烈。但那些最有资格谈论的人,那些在前线日夜与魔族厮杀的将士们来说,战争是一场再沉重不过的话题,他们反倒更乐意谈谈家人,谈心爱的女孩,谈家里养的狗,谈谈家乡的小河,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战斗——谁愿意谈论自己的死亡和鲜血呢?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席间笼罩着朦朦的一个共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预感,与魔族战争势不可免,迫在眉睫。
又有人向白川请教,对付魔族什么兵器更有利?是近身战斗的刀剑、或者骑兵长矛,或者是远程的弓箭弩机呢?
白川想了下,回答说:“魔族士兵力大敏捷,骁勇善战,单兵交战中,人类兵很难取得优势。我印象中,数次对魔族的大捷都是依靠了骑兵的强大冲击力获得的。对付魔族兵,近身格斗人类没有优势,最好是以整齐的阵势交战,以有组织战无组织。另外,魔族虽然也有弓箭兵,但它们的弓箭武器比较简陋,无论射程还是杀伤力都远不能与人类的相比。在远程武器上,人类是占有优势的。”
英木兰少将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来,河丘林氏的强弓部队倒是魔族天生的克星了。”
蒙拿少将毫不客气地说:“河丘的那群老乌龟胆小又怯弱,要他们参战,难!”
席间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河丘在今年暗算了流风霜一次,险些要将她交给紫川家。现在谈
起河丘,流风霜的部下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河丘这几天倒是来得比较勤快,林睿和林贤三天两头跑来向元帅献殷勤。”
“那群软脚虾也害怕魔族,但又不敢打仗,他们当然要讨好我们元帅了!”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相信他们的话,随时可能被人从后面捅一刀的。”
“诸位,我倒是希望林睿能多来几次。”英木兰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为何?”
英木兰暧昧地笑:“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常有生猛海鲜吃了。”
蒙拿少将不动声色地补充道:“还有龙虾。”
沉默了三秒钟,席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白川不明其意,英木兰笑着给她解释。
七八四年六月间,如果说瓦涅河沿岸的帝都城是人类与魔族抗争的最前沿焦点,位于西北平原的军事重镇蓝城就堪称政治斗争的焦点所在。尽管刚结束的澜沧江一战中,流风霜小挫于紫川家新锐将领紫川秀,但这并无损她的威名。
此时,流风森被流风清和流风明的叛军所牵制,河丘在军事上软弱无力,大陆的诸多势力里,唯一具有实力影响大局的,只有她。此时的流风霜,堪称大陆最棘手可热的人物了。整个大陆都在观望着她,揣测她下步的动向。
来自河丘、旦雅、帝都、远京的信使、说客、间谍云集于蓝城,形形色色的可疑人物走马灯般穿梭不停,就连魔族也在争取流风霜,它们难得文绉绉了一次,说:“这次战争完全是我们与紫川家的私人恩怨,请流风霜殿下不要插手。”
为讨好流风霜,从各地送来的礼品堆积如山,珍奇珠宝首饰文物钻石美食时尚服饰化妆品香水,珍奇宝贝堆满了流风霜的私人仓库,甚至河丘还每天派专人快马送来各地的时鲜水果和海味,经历上千公里跋涉,送来的鳗鱼居然还是活蹦乱跳的!
在内陆的蓝城居然能吃到新鲜的海鳗鱼,白川感叹河丘对讨好流风霜实在是不遗余力。
她惶恐不安。她大致猜到了紫川秀差遣自己来见流风霜的用意了。但是,自己不过是一个红衣旗本,又非口才出众,让自己来说服流风霜,是不是太儿戏了?
欢迎宴会在晚上十一点结束了,军官们彬彬有礼地向白川告辞而去,几个英俊的青年军官依依不舍地赞叹了白川的美貌,言下颇有“你代表紫川家,我代表流风家,我们不妨来一场灵与肉的交流来加深两国友谊吧!”的味道。
对着这群自命不凡的青年俊杰,白川哭笑不得。幸得英木兰将军善解人意,拿根棍子将这群发情的色狼打跑了,也免掉了白川的尴尬。
休息在流风霜的总督府中,路途疲惫,白川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蓝城(下)
半晚,一声霹雳雷响震醒了她,六月暴雨来得非常迅猛。醒来的她站到窗前,豆大的雨点密集地从天而降。密集的乌云遮挡了天边的星辰,白川怅然若失。
不知不觉,离开远东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很怀念那些一直陪伴着自己战斗的战友们,更对远东战情忧虑不已。尽管在蓝城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好吃好喝,但她还是怀念远东那简陋的战地伙食,怀念那些粗鲁的半兽人士兵。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背插双翅飞回去。
这时,有人敲响了她卧室的门,有人在门外彬彬有礼地问道:“白川阁下,睡下了吗?元帅殿下刚刚回来,您可愿意现在去见她?”
雨下得越来越大,雷声轰隆不断,一声紧似一声。在掠过天边的闪电白光照耀下,白川匆匆穿好衣裳,跟着侍卫穿过总督府的偌大花园和曲折的走廊,来到了花园中的一个亭阁中。
走入亭阁,白川第一眼就见到了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站在亭阁的窗前。窗户并没有关上,她任凭狂风吹散着她的秀发,那纤细得近乎柔弱的身躯,面对着窗外的乌云闪电,在令人惊心动魄的雷声中一动不动,构成了一副令人难忘的画面定格。
白川望向带路的侍卫,侍卫报以确定的眼神,于是白川肯定了,响亮地敬礼道:“参见元帅殿下!”
少女倩倩地从窗口转过身来,正面望向白川。
“啊!”白川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一瞬间,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早就听闻,流风霜是罕见的美女了,但她总以为,这不过是流风家官兵在夸大其词。对拥有杰出才能的女子,只要她相貌稍微过得去,男人对相貌的要求标准就宽容多了。
亲眼目睹真人,她不由不承认,唯有“倾国倾城”四个评语能形容眼前的女子。玉石般白皙的肌肤,淡淡的秀眉,秋水的双眸,高挑的琼鼻,即使以同性最挑剔的眼光也无法在这张轮廓柔和的瓜子脸上找出任何瑕疵。
“白川将军吧?您从远东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一路辛苦了。”流风霜动人地一笑,笑容温柔而亲切:“这么晚还惊扰您起来,很不好意思。”
很奇怪,在这密集的雷电霹雳声中,流风霜只是轻轻说话,那轻柔的话音却奇迹地穿透了雷电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了白川耳里。
“该说不好意思应该是在下才对。殿下您日理万机,时间宝贵,在下却冒昧前来,打扰了您。”
“呵呵,”流风霜笑道:“大家都以为我很忙,其实这完全是个误解。大部份工作部下都做完了,其实啊,真正的我是个很懒惰的人,您来陪我聊天,我很欢喜。”
白川也笑了,稍微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两人随意地聊了起来。流风霜没有立即询问白川的来意,如将军们一样,她向白川询问了远东和内地各处的战局情报,白川简单地做了回答。
当她说话的时候,流风霜很专注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显得对白川的说话十分重视,这让白川有了种莫名的虚荣感:看哪,连流风霜也在专心听我说话呢!
随即,白川发现了自己的幼稚:作为主人,流风霜十分随和,但那殷勤背后,却隐藏着屈尊降迂的卑微。这个女子,她尊贵的家世和所拥有着的实力,远远超乎常人的想像。她不需要夸耀自己了,正相反,她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表现出自己的优越,以免伤害了面前的客人。
不由自主地,白川将她与紫川宁做了比较。两人都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但紫川宁给白川的印象,是娇嫩的。柔弱、善良的她正在努力坚强,就如那温室中长大的的玫瑰,在突然袭来的狂风暴雨中努力挺立,力争不被时代的狂潮吞没。
而流风霜不同,虽然她表现得十分温柔、礼貌、随和,但偶然间,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利芒,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自信,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和高昂的小巧头颅——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内在的气质是高傲而凌驾一切的,坚强而倔犟的她,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之下。在倾国倾城的容貌掩盖之下的,是昂扬的霸气!
若紫川宁在迎着狂风暴雨挣扎,那流风霜本身就是掀起风暴的源头了!
听白川介绍完情况,流风霜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白川将军,若按您所说的,远东目前正在僵持。紫川家的远东部队和魔族的镇压军团,谁都奈何不了谁,都没能取得决定性优势。”
“情况正如您所言,殿下。”
“您在紫川秀麾下任什么职务呢,白川将军?”
“禀告殿下,承蒙我家大人错爱,下官任远东第二军团指挥长官——请允许下官解释一下,远东地区一共有四个军团,包括远东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和大本营本队,我们的军团就相当于西北边防军的兵团单位,下辖数个到数十个团队。”
听闻白川以女子之身担任近十万人的大军指挥长官,流风霜眉头轻轻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
白川:“今天才知道,除了我以外,原来紫川家也有优秀的女将军。”
白川谦逊地低下头:“殿下盛赞,下官十分惶恐。”
瞄一眼白川,流风霜仿佛漫不经心地问:“贵上紫川秀阁下近况如何?他身体还好吗?”
“大人一切安好,身体安康。”
听闻紫川秀平安,流风霜这才放下了心头大事,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她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那么,他派您来,那是为什么事呢?”
“殿下,您该知道,人类当前的形势非常危急。魔族来势凶狠,当前光是帝都正面就集结了超过五十万的魔族军。一旦帝都沦陷,人类的半壁江山将尽丧魔族之手,若紫川家战败,魔族军队就将逼向西北,殿下您将危矣,当今之策,唯有……”
“等下!”流风霜突然出声打断,疑惑地看着白川:“这是紫川秀统领的原话吗?”
“啊!”白川张口结舌,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最后垂头丧气地承认:“不。元帅殿下,这是下官想的说辞。”
流风霜笑吟吟的:“我想也是。白川将军啊,您智勇双全,或许是一流的军事指挥,但却并非一个合格的说客啊!把他的话说出来吧,照原话说。”
白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殿下,我家大人的话恐怕有点不礼貌……”
“我不介意,请说吧。”
白川深呼吸一口气,学着紫川秀的腔调说:“白川,祢这次回去,顺路给我走趟西北的蓝城,去见见流风霜!魔族都打到帝都城下了,这婆娘怎么这么懒,像乌龟似的连个懒腰都没翻下?乌龟背后都生青苔了!告诉那懒婆娘,该动手了!再不出手老子就恼了!”
听着白川说话,流风霜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得花枝摇摆,笑得几乎从椅子上掉下来。
白川很尴尬,粉脸通红:“我家大人行伍出身,一向粗鲁惯了。抱歉,很失礼了,希望殿下您不要见怪。”
“我没怪他。”流风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个人哪,以前装得那么斯文温柔的样子,原来骨子里也是个大老粗啊!”
“殿下,那您……”
“回去见到您家大人,就说我知道了,马上就会出兵救援紫川家。”
“啊!”这次轮到白川目瞪口呆了。她不敢相信,很不顾礼仪地喊道:“殿下您此言当真?”
流风霜嫣然一笑:“当然是真的。你们紫川秀那么凶,他还要恼了呢,我怎么敢不答应啊?”说到这,她又忍不住笑得花枝摇摆,那动人的美丽,连同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动心。
“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魔族。”恢复正题,流风霜露出认真的神色:“单纯以暴力见长的野蛮部落在开战初期是能占得很大上风,但随着深入人类世界,他们兵力不足的缺点就会表现无遗,直到人类能在某条战线上顶住他们,转入相持。人类有着广阔的纵深和众多的人口,潜力雄厚,相反,魔族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只要坚持下去,最后胜利定是属于人类的。”
“元帅殿下您高瞻远瞩,战局发展定然如您所料。殿下您若早日出战,我们战胜魔族又多了一分把握!”“我不担心魔族,但我担心河丘林氏。”
“河丘的林氏家族?”白川语气里充满了诧异:“殿下在担忧他们?他们不过是一群商人而已,一群不敢打仗的软脚虾,以殿下神武雄才,何以竟对他们如此重视?”
“河丘是软脚虾?那您可知道,河丘的国防实力如何,军队规模多大,拥有着什么样的武器,训练如何,又有多大的后备军召集能力呢?”
白川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
流风霜叹口气,不再出声。
世人大多人云亦云,皆言河丘软弱无力,但又有几人真正了解河丘的实力呢?她就亲眼看过,河丘拥有当世最可怕的强弓军团,其弓箭兵的精锐举世无双。两百多年的休养生息,河丘的物质储备堪称富甲天下,其军队装备不惜工本,都是第一流的精品。
兵精粮足,国力强盛,此为争霸之基。
魔族军虽然凶残强悍,但那毕竟是摆明的敌人,真刀实枪交战,流风霜不畏惧任何人,她只担心从背后黑暗中投来的暗箭和匕首。
两年前在紫川家境内的遇险,流风霜至今仍耿耿于怀。对自己行动了如指掌的掌握,圈套巧妙,伏击周密,无懈可击,流风霜相信,三个哥哥都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和情报能力。
若不是一个意料外的高手紫川秀恰好经过,当时自己绝无逃生的可能。
经过两年多的调查,流风霜越来越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西南。
重金聘请黑帮暗杀自己,这更像是河丘的商人作风,谨慎又狠毒,无论事成与否,事情都绝不会牵连到自己。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令得流风霜怀疑,林氏家族并不似他们表现的那么光明正大。
在重利开明的商人风格掩盖下,河丘隐藏着重重的黑幕,这个貌似开明的光明皇朝后裔家族,处处透出神秘莫测的味道。
林氏和紫川一向关系良好,河丘也自命为光明皇朝的正统继承人,历来以正义自居。但魔族大举入侵,连自己都在担心唇亡齿寒了,河丘竟能如此安心地按兵不动?
林凡有恃无恐,是因为河丘隐藏的实力强悍,不畏惧魔族,还是他已和魔族有了私下的默契?或者,是河丘在保存实力,准备在击退魔族后的混乱局势中浑水摸鱼?
若自己出兵支援紫川家,待魔族退后,紫川家与流风家的精锐部队都已消耗殆尽,河丘若于此时发难,自己将如何应对是好?
看着面前的白川,流风霜突然有了种冲动:“白川,等击退了魔族,紫川家已元气大伤,再无力震慑天下,新的混乱时代将开始。白川,祢家大人雄踞远东,麾下兵马众多且强悍,他有什么打算吗?”
白川沉思片刻,说:“我想,他应该继续当远东统领吧。他曾给远东的半兽人们承诺过了,要把远东建设成幸福的乐土。为了前任远东统领哥应星大人,为了圣庙长老布丹,也为了在光明王旗帜下战死的各族战士,我家大人定会尽力守护好远东,不受魔族侵犯。”
“白川将军,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志!天下动荡不安,彼时彼刻,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此时!以紫川秀的雄才,岂能局限于区区远东一地!”
听出了流风霜话中的意思,白川脸色渐渐变了:“元帅殿下,您的话,下官听不大懂。”
静静地凝视着白川,流风霜一字一句说:“他若有天下之志,我愿鼎力相助!”
白川霍然起立,流风霜一动不动。两人目光无声地交接,空中仿佛出现了电光火花
默默对视片刻,白川又坐回了原位,她樱唇轻启,轻轻问:“为什么?”
流风霜垂下了眼帘,微带羞涩:“紫川秀就一点没跟您说吗?”
“他跟我说:‘流风霜是自己人,什么都不必瞒她。’其他的,他什么也没说。”
“自己人!”流风霜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只觉一阵甜蜜涌上心头。
面前的白川是他派来见自己的,那她定然是紫川秀十分信任的心腹,所以流风霜也毫无顾忌地大胆直言了:“紫川秀两次救我性命,他的恩情,我终生难忘。在澜沧江岸,我与他曾相约共同抵抗入侵魔族,我们是生死之交!”
说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风霜变得十分温柔,眼神朦胧晶莹,闪烁着憧憬和甜蜜。白川看出,
那是女性坠入爱河的眼神。紫川秀与流风霜的关系,绝非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她好奇地看着流风霜,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诧异。在她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流风霜的粉脸渐渐绯红,继而通红。最后,她抵受不住地低下头,忸怩不安地捏弄着衣角。
同为女人,很多话不必开口,她们彼此了然。此时,再没有了威震大陆的第一名将,有的只是满怀女儿家心事的一个平凡女子。和平凡的邻家女孩一样,她会哭,会笑,会忧伤,会为情人担忧和伤心,也会嫉妒。
鬼使神差的,白川忽然起了个念头:也只有这样优秀的女子,才配得上紫川秀啊,若他们二人真的结合,若流风霜的劝告成为事实……
白川在脑海里出现了一幕恐怖的情形:漫山遍野的半兽人步兵和十字军骑兵并肩前进,一路攻城拔寨,摧枯拉朽。在他们强大的铁蹄下,紫川、流风、林氏都将成为历史名词,而在其废墟上,一个崭新的大陆帝国即将建立——若紫川秀和流风霜联手,当世最优秀的名将组合,实现这些并非不可能。
恰在此时,流风霜的声音响起:“白川,以您家大人的实力,顺势夺取紫川家,彼时正当其时!即使他不下手,那时也会有别的人干的,比如说,帝林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
把思维拉回了正常,白川认真地说:“您的话我会转告给大人,至于如何决定,那要看大人的决断了。但依下官对大人的了解来说,他是不会同意的。”
“为何?”
“因为他懒啊!元帅殿下,我太了解我家大人的性格了。若是有人铺好了皇位来求他,他说不定就去坐了。但若要让他发动战争,杀得血流成河,十有八九他会说:‘太辛苦了,老子不干!与其当给大家发薪水的皇帝,还不如当领薪水的贪官舒服!’”
说着说着,白川先笑出声了,流风霜也不禁莞尔。
笑过后,白川说:“元帅殿下,我家大人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他把忠义是看得很重的。他立功无数,却屡屡蒙受委屈,连我们做部下的都看不下去,他却默默忍受了。原因无他,只因家族曾对他有恩,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在紫川家,有他的恩人、知己、朋友、兄弟,从哥应星、紫川远星一直到斯特林、帝林,千丝万缕的联系,无数的牵挂和依恋,不是说一声决裂就能办到的。光是要与斯特林或者帝林对阵,这就足以让我家大人崩溃了,他的意志还不够坚定。一年前,我们驱逐魔族收复了远东全境,那本来是脱离紫川家的大好时机,但大人始终在犹豫不决,我看出来了,他始终不能割舍对家族的感情。如今,家族处境艰难,大人就更不忍心离弃了。”
听着白川的分析,流风霜默默点头,一阵暖暖的温馨涌上心头:“是啊!他就是个这样的人,轻生死重感情,坚强又脆弱。他有着过人的才干实力,却并无与之相称的野心,随遇而安。他就像那春天里柔和的微风,冬天雪地中暖暖的阳光,轻轻拂面,温柔舒服。和他在一起,自己有一种安心感,感觉自在舒服,没有丝毫束缚和不安。若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自己还会对他倾心吗?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啊!”
三更时分,突然而来的暴雨无声无息停息了,会面也接近了尾声。
在告辞之前,白川问:“元帅殿下,您可有什么书信或是话,要我捎带给他呢?”
流风霜点头,摊开了洁白的素纸。脑海中千言万语,却无法挑出一句话形诸笔墨。
抬头仰望亭外天际,暴雨过后,乌云散去,天空一碧如洗,万千星辰重新绽放光芒。
看着那星辰,流风霜浮想联翩:那个美好的晚上,澜沧江河滨的那晚,星光也是同样的灿烂,同样的星辰也照耀着在远东的他。
她抬起纤纤素手,抬笔写下了数行纤细字迹:
“天狼西射,星河灿烂;
君望远东,我望西北;
死生契约,不离不弃;
望君早归,与子携手!”
郑重地将信件交给白川,流风霜说:“请转告您家大人,澜沧江之约,流风霜不敢稍忘。也请他勿要忘记了当日的承诺,定要平安回来见我!”
白川郑重地保证:“请殿下放心,我会转告。”
“谢谢,但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的。”流风霜低声地对白川说:“他一人肩负远东安危,魔族必然千方百计谋害他性命。远东离得太远,我鞭长莫及,无能为力。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拜托您。”
对着白川,流风霜深深一个鞠躬:“白川,恳求您,请千万保护好他,拜托了!”
抬起头来,流风霜哀求地望着白川,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此时此刻的她,显得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可怜凄婉。此时的她,哪里再有当世第一名将的风采,只是一个为情郎担忧的弱质女子而已。
流风霜对自己行如此重礼,白川震惊不已。
她鼻子一酸,有点想哭,深鞠躬回礼道:“元帅殿下,您这样做,下官如何敢当?身为部下,保护大人本就是我职责。请您放心,纵然我粉身碎骨,魔族也决计伤不了大人分毫!”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二章 战地儿女(贺起点三周年庆)本章免费
尽管蓝城的人们一再邀请白川多留两天,但白川思家心切,第二天中午就启程出发。
暴雨在昨晚半夜停了,艳阳高照,马蹄践踏着一地的积水和露珠,白川将军踏上了归程。
送她的依然是那位英俊的流风少将英木兰,有他出面护送,边境上的流风家士兵都不再检查,畅通无阻地过了国境。
国境线上,英木兰停住了马步:“白川阁下,前面是紫川领土了,我过去不合适了。”
他一挥手,随行的流风家士兵全部下马,恰好空出了十六匹战马。
“这是元帅殿下的心意,给你们每人一匹备用的马匹,祝愿你们路途平安。”
流风霜竟考虑得如此周到,白川心下微微感动:“感谢殿下盛情,劳烦阁下转达我们对风霜元帅的谢意,祝愿她永远幸福美丽。”
英木兰微笑道:“谢谢。也请转达我们对紫川秀大人的问候,祝愿他武运昌盛,平安归来。”看看周围的随行士兵,他欲言又止:“白川阁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开了队伍,走到偏远的一棵白桦树下,落日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树荫落到英木兰削瘦的脸上,英俊的青年将军脸色斑驳。
看着白川疑惑的表情,他直接了当地说:“白川阁下,我们只是初识,若我问了不得体的话您不方便回答,您就当我没问好了。”
白川诧异,虽然结识不久,但这位英木兰将军给自己的印象很好。他举止得体,温柔又不失男儿气概,眼睛清澈,是个正直的人。她难以想像,这样一个人会问出什么失礼的问题。
“阁下,请说吧,我会尽我所能地回答。”
“好。”英木兰点头,问道:“白川阁下,我们的元帅和贵方的紫川统领,他们是否……”
英木兰踌躇着,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他们是否是一对恋人?”
白川眼中光芒一闪,她扬扬秀眉:“您为什么这样想?”
英木兰笑说:“白川,恋爱中的女孩子与平常是很不同的。她能瞒过大部份人,但我是她的卫队长,想瞒过我是不可能的。澜沧江的那晚,她与紫川统领单独夜游,回来后一直发呆,直到黎明。从此,她常常会发呆,坐在天台上望星星,会莫名其妙狂写一通,然后把稿子全部撕掉,我曾拣到过一张碎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紫川秀’三个字。自从紫川统领再次出任远东统领后,元帅对远东的军情就特别关心起来了,吩咐我们凡是有远东的消息,无论大小都要及时告诉她。还有这次,得到您突然来访的消息,元帅马上中止了很重要的军事演习,连夜从百里外赶回来召见您——要知道,哪怕是紫川家的总统领罗明海大人过来,我们元帅也没这么重视啊!”
白川听着,默不作声。
英木兰将军是个很细心的人,从细微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真相,自己也是昨晚在流风霜口中才得知了真相。
从家族回来,紫川秀的开朗温和一如往昔,表现也没什么异样,自己曾试探着问了他和紫川宁之间的感情进展,他微笑着,语气却很坚决:“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只是在戎马生涯闲暇之余,他会不出声地眺望着西方的群山,眺望着落日晚霞,眉目间隐隐可见淡淡的悲伤,笑容中带了与年龄不相符的一份沧桑感。
是否对于感情,男人比女人更能隐藏?
她摇头,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她没有说“我不知道”而是说“我不能回答”,英木兰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点头:“我明白了。”
看着白川疑惑的眼神,他摆手道:“白川阁下,您别误会。我对紫川统领并无恶意,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紫川统领温和大度,心胸宽阔,无论才华、人格、品质都是出类拔萃的,他是当世人杰,也只有他这样优秀男子,才配得起我们的公主殿下。”
白川心下了然,当代,能征善战的武将不少,英俊潇洒的青年俊杰也很多,但紫川秀却只有一个。
多年的生死磨难,锻就了他的坚毅和风采,那种温和中带着阳刚的男儿气质对女性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难怪流风霜倾心于他了。
她正视着英木兰:“阁下,您为什么要提起这个问题呢?”
英木兰毫不回避她的目光,坦然地回答:“我希望元帅能幸福。但是,流风家和紫川家百年战争的仇怨太深了,他们二人是行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啊!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很为元帅的命运担心。倘若他不是紫川秀,她不是流风霜,倘若,他们只是两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或者,他们只是如祢我一般的人物,或许更容易能得到幸福吧!”
接触到英俊青年那炙热的目光,目光中热切的期盼和期待,白川忽然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暗指。
她慌乱地低下了头,不觉红晕在双颊生成,渐渐扩散。
对久经沙场的女将军来说,这种心情令她很是恐慌,即使面对魔族的大军也从未有过。
她想马上逃开去,但却不知为何,两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对于对方将要出口的话,她又是害怕又有点期待。
“白川阁下,昨天第一次见到祢,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英木兰斟酌着,仿佛不知该如何出口那些话,他的语音微微颤抖着,眼睛灼亮,照得白川粉颊生红。
“白川,祢,祢觉得我如何?祢讨厌我吗?”
她慌乱地摇头:“阁下,我是紫川军人。”
英木兰激动地说:“这并不是问题,祢的长官紫川秀阁下也同样是紫川家军人!白川,祢有了心上人吗?”激动之下,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抓住了白川的手,白川挣扎了下,但不知为何,平素斩将夺旗易如反掌的女将军竟未能挣脱对方温暖的双手。
她连连摇头,慌乱得六神无主:“不,我并没有心上人,我也不讨厌你……”
挣脱了英木兰的手,她才稍微镇定了下来:“英木兰,你是个很好的男子。不过,大敌当前,你我都是军人,负有职责,现在谈论这个问题,并不合适。在魔族未被打退之前,我是不会考虑的。”
英木兰目光炯炯地盯着白川:“在打退魔族之前?倘若我们终能击退了魔族……”
白川低头,悄声说:“那时,若有缘,我们自然会重逢。”
“若有缘,自然会重逢。”英木兰重复着白川的话,他爽朗地一笑:“这是个承诺?”
“我想,这更该说是个希望吧。”
“如果能有那么一天,那就太好了。”英俊的青年将军轻声说。
黄昏的风飒飒地吹过树林,曾为敌人的男女伫立于白桦林中,他们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西北平原,地平线上隐隐可见丘陵的灰色身影,他们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得长长的。
“路途长遥,祢多保重。”在这遍地烽火的严峻形势下,他和她都能理解那四个字的意思。
“你也保重。”白川轻轻说,她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回了队列中。
队伍开始出发,背对着落日方向,他们快马奔驰。直到走出了很远,白川才回过头望去,白桦林中,那个高挑的身影依然伫立,荒草秋风,满天飞舞的落叶盘旋着飘过他的身边,英俊的青年军官脸上的笑容令白川终身难忘。
疾风扑面,白川茫然若失。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那种被世人称为恋爱的怅然味道。
返程的道路漫长而寂寥。白川一行人从西北返回,经过帝都时,他们没有再进去,绕道而行,直接从战区插入了魔族控制区。
归途的道上比较顺利,一路都没有遇到麻烦。
在达玛行省的道上,白川见到了大队的魔族兵马在向帝都开拔。比起先前过境一路烧杀掠夺的魔族兵,这支魔族部队的纪律比较好,并没有很扰民。
路人告诉她,这是新从远东开来的魔族军。
“新从远东开来的军队?”白川心有疑惑。
当前,魔族有两路大军在远东牵制着紫川秀,他们是由凌步虚率领的第五军和由古斯塔率领的第七军,但魔族从国内调来军队的话,他们也是要经过远东的。
一般平民搞不清楚,通通把它们称作是“远东来的军队”,这给世人造成了很大的误解,很多村夫愚妇都以为,魔族就是从远东本地出产的。
白川观察着这路新开来的魔族,魔族兵的服饰、武器,尤其是旗帜上那面红色的盾牌,都使得她确认,这确实是魔族第五军团。
这个发现令得她很是吃惊,第五军历来是魔族在远东的主力军,是魔族压制远东联军的得力法宝。常与凌步虚交手的她深知,这次军队纪律严明,士卒强悍,经验丰富,若论战绩和功勋,比王国任何一个军都毫不逊色。
红河谷大战,一个第五军就将全远东打得狼狈不堪,险些全军覆没。
比起全由贵族子弟组成的羽林军,第五军士兵更为耐劳坚韧,他们才真正是魔族王国的精锐之师。
现在,这支军队从远东被调了过来,这意味着魔族的战略发生了重大调整。
无法与紫川秀联系,白川不知道远东联军统帅部是否已知道了第五军朝内地开拔的消息,也不知道远东统帅部将采取什么措施,更不知道,对于她自己和远东的命运,这个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某天,白川和随行人员正在小镇的旅店中休息,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她凑近窗台一望,只见成群结队的魔族兵欢呼着从镇子上驻军点上跑出来,在广场上排成了战斗队列,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瓦格拉!”“塞穆黑林(吾皇万岁)!”
而当地人类傀儡政权官员也站在广场的周边,脸上带着阿谀奉承的笑容,手中挥舞着彩色的小旗,跟着魔族兵一起强颜欢笑,同声欢呼:“塞穆黑林!”
白川跑出屋去,拉住了一个路人:“请问,他们在叫什么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姑娘,”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那个中年男子用警惕的目光望下白川,压低了声量:“如今这个时世,他们高兴的事,未必是我们高兴的事啊。”
白川一愣,也压低了声音:“他们绝不可能长久,我们的人终将要回来的。”
两人目光交接,默契于心。
“或许吧。但那是何年何月的事,谁也说不清了。”那个中年男子忧郁地说:“姑娘,这不是机密,告诉祢也无妨。传令驿使抵达,送来了最新的战报,说是魔族军队刚刚强渡了瓦涅河,打垮了我们的边防军。说连明辉大人都被俘了,他们已经占领了西北重镇卡达拉!”
“什么!魔族占了西北,明辉大人战死了?”震惊之下,她失声叫道。路人们侧目望过来,
中年人不敢再逗留,快步走开了。
西北是紫川家的粮仓和最后的预备军兵员征集地,若是连西北也给魔族占去了的话,那帝都守军将再无可援之兵,再无可进之粮,距离覆没不远了。
白川呆呆地伫立在广场边,看着广场上载歌载舞的人群,耳朵边听着那欢声笑语,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心里冒出:“难道,紫川家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客栈,同伴们都望着她。
大家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气氛很沉重。布朗低沉地问:“大人,魔族已经占了西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川定住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太难看了,以至影响了部下们。
魔族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大家都变得人心惶惶了。
“立即出发,连夜赶路!我们要尽快赶回远东,尽早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大人。”
她的心情沉重,唯有想到远东的战友们,唯有想到紫川秀,才给了她一点安慰。
不管家族内地战局如何,远东将坚持抵抗,绝不屈服!对于紫川秀,她有近乎狂热的盲目信任,只要有紫川秀在,无论局面多么艰难,他都定有办法解决!
等白川真正回到远东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快马迅速将白川归来的消息向远东统帅部报告,虽然光明王不能亲身迎接,但却来了一位同样是重量级的将领前来迎接她,那就是林冰大将。
惊动林冰亲身前来迎接,白川很是惶恐。虽然她已经是远东军的三重将了,但对这位功勋和资历都堪称丰厚的远东军前辈,她比见到紫川秀还要尊敬得多:“下官不过是出去转了一趟,何以敢当劳烦大人亲自迎接。”
林冰浅笑着:“白川祢甘冒巨险,深入敌后为我军获取了重要的情报,辛苦祢了。本来统领也要亲自来迎接祢的,但有事脱不开身,就委托我过来了。”
客套完了,林冰迅速转入了正题:“内地情况如何了?帝都打得如何,能不能守住?”
白川向林冰汇报了一路的见闻。当然,前往蓝城与流风霜见面的那段经历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是说通过魔族封锁线时耽误了时间。
她着重描绘了亲身所见的帝都大捷,帝林挥师直杀,金戈铁马,魔族一败如水,遗尸横陈十里,流血漂浆。
她说得眉飞色舞,林冰听得眼睛发亮,击掌道:“杀得好!当年我就感觉了,帝林此人非同寻常,果然如此!烧掉半个帝都将敌人诱入战局,这种战术需要非凡魄力和想像,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接着,白川汇报了归程中的见闻,着重指出,魔族已经占领了西北,西北统领明辉被俘,虽然魔族在帝都遭受重挫,但他们在西北获得了重要的立足点后,内地战情将有可能发生不利我方的重大转折。
详细问了经过后,林冰的神色很凝重,但她断然地说:“此事,绝无可能!魔族军渡过瓦涅河占领重镇卡达拉,这事或许是有的。但说要俘虏明辉——明辉的性格我太清楚了,情况稍有不对,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能追得上他的箭还没被生产出来呢!魔族准是在吹牛!”
听到林冰说得如此肯定,白川稍微挽回了信心。她想起了一件事:“大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报告。我在达玛行省的道上看到了魔族第五军的部队,他们在向帝都前线开拔。”
“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可能比祢知道得还清楚一点。魔族军进行了大调整,从帝都前线调十三军进远东,又把远东的第五军调到帝都去。这次调整与魔族内部的部族斗争有关系,秀川统领这次没能亲自来迎接祢,也是因为忙着这件事。”
看着白川吃惊的神情,林冰一笑,压低声量:“这个时候,秀川统领正和蒙汗在谈判呢!”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三章 蒙族协议
七八四年六月,帝都城下,紫川家名将帝林大火焚城,烧掉了魔族数十万大军,骄横的魔族王国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味道。
闻知兵败的消息,魔神皇迅速做出了反应。
拿下敌人的首都,这往往是彻底战胜一个国家的标志。对攻克帝都,魔族至尊有着非一般的执着,他下令从远东和国内抽调大批军队前往帝都。
于是,大道上烟尘蔽日,到处都是从东向西开拔的魔族军团,到处都是那如山如海的武器、皮甲和满脸是毛的狰狞魔族。
新增援的各个魔族军团日夜兼程,犹如一道汹涌的狂潮涌向帝都,人类的首都即将再次面临严峻的挑战。
在魔族的各路大军从东汹涌向西之时,有一路沿着反方向前进的魔族军队就显得特别引人注意了。
他们是王国的新编十三军,一路上,他们不时与从增援前线的军队擦肩而过。
消息已经传开了,蒙族是因为在帝都战场上作战不力被魔神皇赶回远东的。
在魔族看来,战败或者战死并不可耻,但作战怯弱却是不可原谅的。蒙族在帝都战役中纪律败坏,令得军旗蒙羞,各路魔族兵马都对其十分轻蔑。
塞内亚兵肆无忌惮地冲蒙族军队列吹口哨:“蒙族的好汉们,打帝都逛街回来啦?没被人类把屁股烤熟了吧?”
蒙族官兵眼冒怒火,恨不得冲出去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蒙汗死死约束住自己的部下。蒙族如今正倒霉着呢,若闹出事来,魔神皇再给自己安上个什么罪名,那蒙族再也受不了了。
就在嘲笑和讥讽中,蒙族军队郁郁不平地通过了瓦伦关,进入了远东。
军队宿在了远东大公路边上的一个小镇子上。由于这里靠近公路,魔族军频繁经过,镇上的居民早跑光了。
在一处废弃的民房里,蒙族召开了部族的议事会。
会上,长老们联合起来把蒙汗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无能怯弱,竟让蒙帝给魔神皇斩了当替罪羊,还给削了一个军,甚至就连到手的三个省也被逼着吐了出来。
这次入关,蒙族白白死伤上近十万子弟兵,竟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长老们嚷嚷道:“蒙汗,你老了,糊涂又怕事,让你来带领我们,大家准得倒霉!该到选举新族长的时候了!”
眼看族长大位即将不保,蒙汗慌了手脚,他低声下气地辩解道:“诸位长老,当时情形实在险恶,军团长们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身上,马维那畜牲更直接指控我们,若是我再抗辩,说不定当场我也得跟蒙帝一样挨砍了。”
“蒙汗,你是蒙族的族长,除非塞内亚族敢与我们全面开战,难道卡特还真敢杀你吗?”
“诸位长老,你们不知道,卡特如今气焰嚣张得非同一般!他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率领神族打进人类世界的君王,如今,他的威望高到无以复加。所有的部族都拥护他,亚哥米像条狗般跪着他,哥达汗和他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至于那些小部族,全都对塞内亚族********。诸位长老,形势已经与罗斯那时不同了,谁再要反对塞内亚族和卡特,那他就是要与整个王国为敌。我们蒙族兵马本来就不如塞内亚族多,再加上帝都一战中损折了近十万将士,我们更是实力大减,我们难道真能反抗他吗?”
“那又怎样?”长老们不服气地说:“帝都一战,塞内亚族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几个塞内亚军不也损伤了很大的兵马吗?”
蒙汗哭丧着脸:“诸位长老们,这不能比的!塞内亚族人口多,他们损得起。我们蒙族底子薄啊!只剩那么点残兵败将,我们拿什么跟卡特斗啊?”
于是,长老们也直了眼:“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啊?”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蒙汗忽然抖擞了精神,皱巴巴的小眼睛里焕发着光亮:“我们蒙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我们定然要跟塞内亚族讨还这个场子。”
“蒙汗,你赶紧说,我们都在听着呢!”
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直到把长老们的胃口给吊得老高,蒙汗这才吐露了实情:“诸位长老,你们想想,跟远东那些不怕死的半兽人打仗,我们得死多少子弟啊?前面的鲁帝,后面的罗斯,都是打惯仗的老手了,可是碰到远东的光明王,哪个落得了好下场?”
进入人类世界以后,打人类口中,蒙族才打听到,远东的光明王,就是七八一年在庆功大典上将魔族杀得血流成河的紫川秀。
那晚,蒙汗和长老们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那个人类的疯狂杀戮,想到要与这样一个狂人为敌,蒙族长老无不心寒。
“远东人不好惹,光明王更是个疯子,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蒙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长老们,卡特把蒙族发配到了远东,无非是想让我们跟远东的光明王斗个你死我活,塞内亚族好从中渔翁得利。他们想这样,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意。我打算找人与远东的光明王说说,我们不去打他,请他也不要来打我们,这样好不好?”
“与敌人私下议和?”
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长老们惊恐万分。
族里年纪最大,因而也是威望最高的苏威长老用责备的语气说:“蒙汗,你想的是什么啊!王国最重军纪,私下与敌人议和那是大忌!当年的罗斯就是因为和远东人偷偷谈判被灭了族。蒙汗,你难道想引着我们走上鞑塔人的老路吗?”
“长老,我们私下偷偷地干,谁会知道?甚至我们还会装着跟远东人打上几仗,只要掩饰得好,塞内亚族是看不出来的。”
苏威长老使劲地摇着头:“蒙汗,谚语说得好,每一块墙后面都有一只偷听的耳朵,叛徒和奸细无所不在。时间长了,塞内亚人不可能不起疑心的。”
“长老们,请问,罗斯和鞑塔族为什么被灭了?”
“蒙汗,你是明知故问了。当年的罗斯私下与远东的光明王谈判,结果事情暴露,鞑塔族惨遭灭族。”
“不不不!”蒙汗连连摇头:“若让我说,鞑塔族灭族的唯一原因,是鞑塔族军队斗不过塞内亚族军队和魔神皇。若是他们能战胜塞内亚族,勾结远东那只是小事一桩,罗斯还能成为新的魔神皇呢!”
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知灼见了,长老们无不赞同。
“这个世上,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有实力说话,只要蒙族保住了实力,塞内亚族就不敢对我们下手。我们不妨在远东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关内横冲直撞,即使被卡特识破了也无妨,他正忙着跟人类打仗,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的。哼哼,说不定将来他们还得求我们救命呢!”
如此思虑一番,长老们终于也同意了,但他们还有一个顾虑:“但是我们这样驻扎在远东,占在远东人的土地上,万一远东的光明王非要来攻打我们,那可怎么办啊?”
在历史上,蒙汗是个极矛盾的人,他有多种极端矛盾的性格,仿佛是把蛇、狐狸和老虎融合在一起的产物,他既胆小,又冒险,既狂妄,又自卑。
此时,老虎的狂妄在蒙汗身上占据了上风,他拍着胸膛,大口担保说:“没问题,我与远东光明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着深厚的交情,这点小事,那算得了什么!”
长老们用敬佩的目光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蒙汗:“族长大人您见多识广,交际广阔,果然不愧我族的好领袖啊!”
对着长老们,蒙汗吹嘘自己与光明王是“有着多年的老朋友”且“交情深厚”,但他自己当然清楚,他和光明王的所谓深厚交情不过在路边聊了几分钟而已,若这也算“交情深厚”,那魔神皇卡特和紫川参星就堪称青梅竹马了。
但无论如何艰难,既然海口吹下了,总得尝试一番。
蒙汗采取各种办法,像猎狗一样到处寻找能和远东军高层取得信息交流的渠道。他抓来许多当地的远东居民告诉他们,魔族的十三军高层想与光明王会晤,然后把那些居民放回去。
但这种办法简直就跟“把信放在漂流瓶中丢进蓝河,然后期待光明王恰好拣到了这个瓶子”差不多的希望渺茫。
十三军希望能与远东军直接接触,但事与愿违,进入远东数日,他们连一个远东兵都没见着。但他们却知道,十三军确实被远东军队盯上了。
尽管看不见,但恍若群鹰环绕着牛群,魔族侦察兵只要离开大队,必遭毒手。
对敌人,你一无所知,而敌人对你的行动却了若指掌,这给蒙族很大的压力,蒙汗更坚定了与光明王和谈的决心。
在经过的村庄里,魔族兵在墙壁上、树木上留下了大字标语:“十三军首领蒙汗向远东光明王致意,盼与您会晤!”
“十三军官兵愿与远东民众共创和平!”
蒙汗极力约束部下官兵,严禁他们在远东烧杀掠夺,以免跟远东人结下难以化解的深仇。
魔族十三军的反常很快引起了远东统帅部的注意。这路新从内地调来的魔族大军极力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至显得卑躬屈膝了。
通过各种渠道,蒙族极力散发一个讯号,即他们迫切希望能与远东军的高层取得直接联系。
这带来了一场争议,林冰、明羽、布兰等高层将领都以为,魔族的表现太不自然,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
布兰极力拦阻:“光明王冒险和蒙汗会晤是不理智的。损失一名军团长,对魔族来说无关重要。但光明王却是远东的灵魂,没了您,远东将陷入混乱和纷扰中。”
但紫川秀却坚持要与蒙汗见面。上次在道旁的那次偶遇,他看出了,蒙汗并非一般的魔族将领,他是蒙族的部落长,他拥有很大的实力,而且对塞内亚族远非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人物是值得见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当蒙汗和长老们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半兽人信使才姗姗来到魔族军中,带来了光明王的答复:“乐意见面。”
虽然双方首脑都有见面的意欲,但也存在顾虑,对方到底是想真的会谈,还是想借会谈之机吃掉自己?蒙汗要求在魔族军营中与光明王会晤,并愿以人格担保光明王的安全。
紫川秀嗤之以鼻:“不存在的东西如何能拿来担保?”
他反提议:“不如蒙汗大人到我军中来会晤吧,我也以人格担保大人的安全。至少我的信誉比蒙汗大人好多了。”
蒙汗当然也不肯跑到光明王军中。两人僵持了几天,害得负责传话的半兽人信使把腿跑细了两圈,最后勉强达成了妥协,会面地点定在离远东大公路十多里的丹地小镇上,事先约好了,会晤双方只能带五十个护卫。
日落黄昏时,紫川秀带着护卫人马提前到了事先约好的丹地小镇。
人马进入了小镇,在一处挂着茶点招牌幌子的茶棚边停下了。护卫们把灯笼挂在了茶店顶棚上,照得街道红彤彤一片。
紫川秀下马,悠然地走进茶馆里,有人给他递上了一杯茶,他道声谢谢坐下,悠然品尝着茶。
鲜红落日在地平线上一点点消逝,清爽的风习习吹来,他感到一阵轻松。
等了半个小时,镇子外响起了大片的马蹄声,村口的哨兵喊道:“魔族来了!”
气氛骤然紧张,卫兵们闪电般站起身来,抓住了武器,严阵以待。
魔族骑兵出现在镇子的街口,小心翼翼地接近。与人类相隔二十步,他们停住了马步。
街道一边是银黑两色制服的人类官兵,一边是绿色皮肤的魔族官兵,红彤彤的火把映照着双方战士的脸上,双方对视着,手按在没出鞘的刀上,气氛紧张得像绷紧了的弓弦。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双方战士都不敢动,怕被对方误解为敌意,招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隔着茶棚的栏杆,紫川秀已在队列中认出蒙汗了。
这是张苍老的脸,没有血色,脸形尖削,长着一双狡诈的三角眼,稀疏的山羊胡子,这么副面相,若是放在人类里,紫川秀只会把他当成个贪财的乡下吝啬贵族,放在人群中没人会看他一眼。
但此刻,被青面獠牙的魔族兵簇拥着,披着魔族皇族标志的紫色披风,那平庸的脸竟也给添上了几分威严和庄重感。
蒙汗和身边的军官商议下,蒙族骑兵纷纷下马。一个军官用半兽人语喊道:“光明王在哪里?我们按时到了。”
隔着茶棚,紫川秀回话:“爵爷,请进吧。”
一声令下,秀字营士兵让开了路,站在道边。
见紫川秀不出门迎接自己,蒙汗脸上掠过不快。他冷哼一声,抬步进了茶棚,护卫们也要进去,但被人类拦住了:“爵爷,除您以外,谁也不能进去。同样的,我们这边也只有光明王参加会谈,他也不带卫兵——当然了,爵爷,若是您喜欢,您也可以带上武器。”
最后一句,他明显是在调侃蒙汗了,眼神里满是嘲弄。
众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蒙汗脸色顿时变青。
一对一谈判,这看似公平,但任何参加过七八○年征服远东庆功仪式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会谈。
对方是在王国高手群聚围攻下还能公然杀伤五十多名高级将领后脱身的人类绝顶高手,而蒙汗不过是个普通的魔族老皇族,真动起手来,估计紫川秀用眼睛就能杀他。
在茶棚的门口,蒙汗明显地踌躇了。他找不出理由反对这个看似公平的一对一谈判,又不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王太厉害了我一个人不敢见他”。
最后,他求助地望着自己的护卫,但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魔族打仗很擅长,但要他们动脑筋出主意,他们还不如一块木头好用。
茶棚里传来紫川秀悠悠的声音:“爵爷,既来之,则安之,为何犹豫不决呢?”
这句话终于帮蒙汗下定了决心,他大步迈入了茶棚。
外面火把通明,但茶棚里却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在风中渺渺地摇缀着。一个人类坐在粗糙的茶几前,他只是笔直地端坐着,但是压力已经透过那挺拔的身形现出来了。
听到蒙汗进来的声响,他抬起头,一副青铜面具在昏暗中微微发光。
“蒙汗爵爷吗?久违了呢。”
光明王没有起身迎接,这让蒙汗感到很不舒服。从进小镇开始,主动权就完全被对方掌握着,自己已隐隐处于下风。
他哼了一声:“光明王,这就是远东人的待客礼貌吗?”
看不到光明王的表情,但蒙汗感觉,青铜面具后的表情很严肃:“爵爷,远东人自然有对待尊贵客人的礼节,但对闯入家园的强盗和匪帮,我们唯一的礼节就是拿起刀剑!”
双方瞪视片刻,最后,还是蒙汗先移开了视线。不等对方邀请,他在紫川秀对面坐了下来。
光明王不出声地给他倒了茶,王国老贵族鄙视地扫一眼那简陋的泥碗,端着碗却没有喝。
他推心置腹、诚恳地对紫川秀说:“光明王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们也算有缘了。上次我就说过了,蒙族对远东没有野心,也不是我们自个乐意跑到远东来跟你们抢地盘的,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完全不必如此敌对。”
“不管你们意图如何,但蒙族军队驻在远东的土地上,威胁着远东的安全,这是不争的事实。”
“光明王,请体谅蒙族的处境。你我都是被魔神皇卡特所压迫,都是受害人。蒙族进入远东,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请您有点耐心,听我陈述因果。”
蒙汗开始陈述,从魔族在帝都前线集结兵力一直到六月十六日那个灾难的晚上,那场噩梦般的大火,帝林骑兵疯狂的追杀,魔族的一败如水,伤亡惨重,魔神皇趁机对蒙族军队的打压。
在蒙汗讲述的过程中,紫川秀一言不发,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翻天的波澜,若不是蒙汗在场,他就要按捺不住地跳起来欢呼一声:“拿酒来!”
了不起的帝都,了不起的帝林!
横刀立马,瓦涅河边力挡魔族,天下名将,舍你其谁!帝都一战,足以流芳千古!
“光明王,你得明白,这都是魔神皇的阴谋。”蒙汗说完了,眼巴巴地望着光明王,期待着对方的反应。紫川秀显得很冷淡:“这是你们魔族内部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蒙汗的焦急形于颜色:“光明王,把我们蒙族调入远东,魔神皇分明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那又如何呢?”紫川秀很有耐心地问。
蒙汗抖擞起了精神,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从魔族王国各族的历史上的分合矛盾与仇恨,一直到最近的魔族入侵人类战争,他充份地阐述了这么一个真理:塞内亚魔族是史上最大的邪恶集团,他们制造了人间一切罪恶,杀人如麻,罪行滔天,一切有正义感的人们(魔族?)都应该团结联手起来,为把这么一个罪恶毒瘤彻底铲除而努力!
“哦!”光明王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他热切地与蒙汗握手:“原来蒙族要举起大旗,勇敢反对罪恶的塞内亚族了吗?我们欢迎蒙族的战士加入我们的行列。我这就出去打海报,把爵爷光辉的宣言给传播,让世人都看到蒙族战士不屈强暴的壮举!”
“不不不,”蒙汗连忙摇手:“这就没必要了。”
“蒙汗爵爷,您这就是太谦虚了啊!来来来,不要害羞。世人不知,还以为爵爷您是和塞内亚魔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把爵爷您的高尚情怀和名声隐埋,我如何忍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给大家澄清这个事实才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捉弄着蒙汗,蒙汗听得冷汗不断,额上油亮油亮的一片。
光明王的狠毒手段他可是太清楚了,当年的罗斯就是这样被他逼得走上造反绝路的。
蒙汗忽然觉得,与对方谈判是个绝大的错误,魔神皇虽然残酷,但他至少是讲道理的,而眼前的敌人,他阴险、狠毒、凶悍,极善潜伏和伪装,无所不用其极。跟这样一个对手打交道,比跟眼镜蛇王聊天还要危险。
此时此刻,在蒙汗心中暗暗萌生的,竟已是悔意了。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光明王,蒙族可不是鞑塔族。你要想像愚弄罗斯那样愚弄我们,那是办不到的,我对你的手段很清楚。紫川秀将军,请摘下你的面具来吧,接下来的谈话需要你我拿出更多的诚意。”
突然被对手叫出了名字,紫川秀一愣。
镇静地注视对方片刻,紫川秀哑然一笑,抬手摘下了面具。
于是,一个削瘦、英俊的青年出现在蒙汗面前。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英俊,爽朗,沉静,斑白的双鬓给那英俊的容貌平添了成熟的魅力。
当年还略带稚气的俊俏少年将军,如今已经成为了气度沉稳的统军大将,更有男儿的魅力。
看着这张脸好久,蒙汗才回过神来。他笑笑:“紫川将军,比起那时来,你变了很多。”
“我老了吧?”
“不是容貌,是气质。”蒙汗真诚地感叹:“那天晚上,当您伴着云浅雪将军走进来的时候,整个大厅上千人都在注意着你,您的风采已经超过了云浅雪。您是如此耀眼,就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光彩耀眼,即使在万人中,我一眼就能认出您来。但如今的您,更有魅力,您的气质已经内敛了。我很难表达这种感觉——成熟,无懈可击,如今的您,只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紫川秀知道,对方的话中显然有讨好恭维自己的成份,但也不乏真诚。想起四年前惊险的那一夜,他同样地感慨万千。
少年的轻狂,意气飞扬,冲天一怒,忍辱白刃相见。如果没有四年前那复仇一刀,自己的一生想来会很平稳地度过吧?
做个平平稳稳的副统领,和紫川宁成亲,或许到紫川宁接任总长以后,自己会当上个禁卫统领,直到终老,就那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会在垂暮时看着落日回想自己少年时的冒险,露出微笑。
但那一切,终究只是想像了。
就在自己决定在帕伊单独留下的那一刻,自己已经选择了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道路,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大陆的命运。时代选择了自己,远东选择了自己,最坚强、最优秀的人类站在最前列,迎对惊风骇浪的挑战。
紫川秀问:“那一晚,你也在场吗?”
蒙汗苦笑道:“何止在场?”
他拉开上衣的衣裳,露出了肚皮上一道鲜红的疤痕:“光明王啊,当时若不是你踩到了一盘菜脚下打滑,估计那晚我就得被你一刀腰斩了吧?你那刀,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勉强起来。”
没想到彼此还有这样的渊源,紫川秀噗哧一笑,蒙汗也摇头苦笑。
紫川秀笑笑:“对不起,不过我不记得你了。”
“不奇怪,当时你砍死、砍伤五十多人,不可能每个都记得的。”蒙汗眯起了小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若你知道,我是蒙族的族长……”
“若我早知道,”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我定然不会脚下打滑!”
谈起那共同的经历,砍人者与被砍者亲近了很多。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那爽朗的笑容,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聚会。
“爵爷,您如何知道我就是光明王?”话一出口,紫川秀就知道问了个蠢问题。
果然,蒙汗哈哈大笑:“光明王啊,紫川家把你的事迹广为传播,我们神族也不是聋子。估计,连神皇卡特陛下都知道远东的光明王与紫川秀是一个人了。”
“当时鞑塔族正得势,罗斯风头正劲,所以他最为引人注意。当时会场有上千人在,你没留意到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部族,那是很正常的。”蒙汗侃侃道来,感叹世事变幻:“当年风光一时的王国第二部族,如今落得几乎被灭族的下场。你们人类有些话说得很好: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盛极必衰,世事无常。”
紫川秀诧异地望了蒙汗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老魔族对人类的哲学也有涉猎。
看出紫川秀的惊讶,蒙汗摇着头:“光明王,你小觑神族了,不要把我们想像得那么无知。确实,一般神族士卒粗鲁无文,但作为皇族,我们从小要受最严格的培训,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文化。几乎所有的皇族都能用人类的语言交谈,有的还进入人类世界生活,比如说,我就拥有帝都大学的哲学和历史的双学士学位。对于史前文明的研究,我还堪称权威学者!”
紫川秀惊叫出声:“什么?”
蒙汗沉思良久,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他的语调很低沉,显出了少有的真诚:“紫川秀,当你童年,你是否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己到底自何而来?生命和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紫川秀点头,蒙汗的话引起了他的共鸣,几乎每一个人类孩子都在少年士气对世界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这份强烈的欲望随着岁月的增长慢慢淡去。蒙汗的问题也是他曾考虑过的。
“当我童年时,我常常思考,我们神族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皇族,到底从何而来?人类的来源,又是什么?从外形和体质上,我们皇族与低阶魔族毫不相似,又与人类是如此相似,为何却与它们共列为神族,却与人类分属两个不同的物种?当然,这些疑问是无法在神族部落里得到解答的,我想,或许在人类世界里,我能找到答案吧!十八岁那年,我跋涉千里,进入了你们的人类世界。在七五一年,我考入了你们的帝都大学,专攻史前文明和众神时代的研究,当时我的导师是欧阳青山。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就越有一个感觉:我们皇族的存在是如此突兀,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不谐调,根本不像自然的产物。”
紫川秀轻笑道:“那是自然,你们不是自称神族吗?你们是众神创造的啊!”他的语气很轻浮,带有嘲笑的味道。
蒙汗的神情却很严肃,他摇头道:“紫川将军,请不要嘲笑我们。我相信,众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人类。所谓的众神,就是在远古以前,拥有着可怕技术的超强人类,他们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而我们皇族也是人类的一个变异分支,并非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我们同种同源。”
定定地看着蒙汗,足足呆了半分钟,紫川秀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狂笑:“爵爷,你今天真是幽默啊!魔族皇族居然是人类的一个分支,您还和我们同种同源……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吗?”在紫川秀欢快的笑声中,蒙汗不住地叹着气,显得很失望的样子:“紫川将军啊,你是最了解皇族的人类,我本来以为,你是能了解我的——不过也难怪,你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些遗迹。”
“什么遗迹?”
“在我们王国境内,很多地方都有着史前文明的遗迹。但这些遗迹,你们人类没办法接触,
而能接触的神族子弟又缺乏鉴定和研究的能力,只能把它当成神迹来崇拜。”
“老实说,蒙汗爵爷,您今天说的话让我太难相信了。你自称在帝都大学读过书……”
一个硬皮证书直接递到了紫川秀面前,正是一本帝都大学的毕业证书。看着那本发黄的证书,再看看面前真诚的魔族老头,紫川秀有点动摇了。
他疑惑地问:“怎么可能呢?你们的眼睛颜色和我们大有不同?还有,帝都大学招收学生要经过审查的,来历不明的人不可能入学。”
“运行特殊的功法,或者服用一些秘传药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我们神族眼睛的颜色。
至于制造一本假的户籍证书和身份证,那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皇族有的是金子和水晶,只要有一千个金币,贪婪的地方治部少官员能帮你把十八代祖宗的族谱都给伪造得天衣无缝。紫川秀将军啊,聪明如你,早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占神族人口绝大部份的低阶神族是智商低于五十的蠢货,有智慧、有创造能力的皇族不过百人,其中大部份又把精力倾注在军政领域,整个社会几乎没有科研和创新的能力。一个封闭社会以如此少的智慧人口来维持,其科技文化水平只应该越来越低落。但恰恰相反,神族的技术水平在三百多年间不但没有倒退,反而还有了些进步——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进步,这本身在社会发展理论上就是不可解释的。”
居然被魔族来教导自己社会发展理论,紫川秀深感羞愧。
他平时只留意魔族的军事情报,对其他方面的信息就留意很少了,被蒙汗点了出来,他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处,说:“也就是说,你们不断地从人类社会偷师,盗窃人类的科学成果?”
蒙汗悠悠说:“说盗窃就太难听了,我上学毕竟是交了学费的。”
这个老魔族还有幽默感,紫川秀哭笑不得。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魔族了,但对于那个崛起在东方苦寒之地的强悍种族,自己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一向被认为是野蛮、愚蠢和无知代名词的魔族,他们的皇族竟有如此深邃复杂的思想,这大出紫川秀的意外。
“蒙汗爵爷,所有的皇族都要进入人类世界历练吗?还是您的经历比较特别呢?”
蒙汗苍白的嘴角浮漾着嘲弄的笑容:“紫川将军,你在刺探我们的情报。”
紫川秀尴尬地笑笑:“只是感兴趣,随口问问罢了。”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曾经进入过人类世界的皇族,我绝非独一无二的。在我之前
和在我之后,都有人去过。”
“那当今魔神皇呢?他也曾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吗?”
蒙汗摇摇头:“当今神皇卡特陛下的经历,那是塞内亚族的机密,我们是不得而知的。不过在他接任皇位前,确实有几年时间见不到他,直到接任前一年他才重新公开出现。”
紫川秀又问了几个问题,只要不是太涉及机密的,蒙汗都详尽地做了回答,让紫川秀收获颇大,尤其是当得知第五军要从远东调往关内,紫川秀更是欢喜。走了一个凌步虚,来了一个蒙汗。古斯塔,你有难了!
聊得深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了。因为各自的部下都在等候谈判的结果,谈判暂告结束。
临别时,紫川秀忽然起了种冲动,脱口问出:“爵爷,野心勃勃的魔族部族首领,蹩脚的十三军军长,出色的历史学者,洞察人生的智者,这么多不同身份,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谁知道呢?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吧?”蒙汗洒脱地一笑:“人生是一场戏,导演是个忘了剧本的疯子,人人都扮演着角色。这个场景里,你是远东的光明王,我是蒙族的首领,我们表面彬彬有礼,心里却充满了猜疑和敌意。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场景里,你我在飘满落花的帝都大学的校道上相遇,我是桃李天下、受人尊敬的老学者,而你是个好学上进的青年学生,对我充满敬意——谁知道呢?在这场戏中,并非每个人都能扮演自己希望的角色。我们都太过沉迷这场戏,往往迷失卸下戏装的真正自己了。光明王,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魔族队伍打着火把渐渐消失在村间小路的尽头,紫川秀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在他先前印象里,蒙汗不过是个贪婪、无耻、狡诈的魔族部落头领,但接触之下,紫川秀发现他比表现出来的复杂得多。
他根本是个有多重人格的怪物,疯子,根本无从琢磨!
与这样一个对手合作,到底是福是祸呢?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四章 灵魂知己
回到明斯克的统帅部,令紫川秀喜出望外的是,白川已经回来了。
他一直很为她的安全担心,见到她平安归来,他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当天,紫川秀召开主持了远东统帅部会议,讨论如何应对蒙族的提议。
自从布丹长老领导的兵变破产后,紫川秀对远东统帅部进行了改组。新的统帅部成员除紫川秀外,还有白川、布兰、罗杰、明羽等人,后来又增加了前任远东统领林冰。
这些人都是紫川秀的心腹,新组建的统帅部完全沦为执行紫川秀命令的工具,这加强了紫川秀对远东的控制力,也提高了决策的效率。
若是以前,哪怕要买两卷草纸,蛇族和矮人族的代表们都要唧唧歪歪半天的。
经历那次兵变,紫川秀发现以前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民主只适合于和平时期,在战争年月,国家只需要坚定有力的独裁者,而不是烦琐又低效的民主程序,对蛇族、矮人族之类牢骚多多的家伙,对他们好不如揍他们一顿。
得知王国第二部族意图与远东单独议和,与会众人精神都很振奋。
林冰说:“若能达成与蒙汗的和平,那我们就只需要单独对付古斯塔就够了。以远东的兵力,是足够对古斯塔军团进行围歼的。”
紫川秀问:“我们的兵力如何分布?”其实,对于远东各军的军力和分布,紫川秀是心中有数的,他是帮刚刚从内地回来的白川问的。
明羽摊开笔记本:“大人,目前远东军共有四个主力军。罗杰的第一军镇守特兰要塞,约有八万人的兵力。他是与古斯塔军团对峙的前沿军团,也没经历红河湾惨败,兵员素质和装备都是最强的。第一军是远东最精锐的部队。第二军,约有七万人的兵力,目前还在加沙地区集训中。第二军在红河湾战役中惨败,损失十分惨重。虽然我们补充了大量的征集兵员进去,但由于时间仓促,该军团的战斗力……”
明羽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尚值得商榷。”
他话音刚落,白川立即出声反驳:“红河湾战役过去四个多月了,我军已经完成了重整工作,有能力完成大人交托的任何战斗任务!”
“那是最好。”明羽头也不抬:“我的第三军和大人的大本营直属预备队部署在明斯克地区,第三军八万人,亲卫军六万人。与第二军相同,我们两军也都是遭受了惨重的打击后重编的,不过预备队中有一万多名秀字营战士作为骨干支撑,战斗力并不弱。以上就是我军的总体战力了。而魔族方面,蒙族十三军约有十三万军队,古斯塔的第七军约有十一万军队。若他们会师联军,总战力就比我军略高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蒙汗与古斯塔并不投契,他们是不会相互援助的。”紫川秀锐利的目光一扫众人:“当前,集中全部优势兵力歼灭一军,这是难得的时机。两军战力相差不大,我们打谁呢?蒙汗,还是古斯塔?”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叫道:“古斯塔!”
紫川秀满意地点头,与他想的一样,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以歼灭古斯塔军团为优先。该军团在远东烧杀掠夺,与远东人结下血海深仇,情感上,远东人十分憎恶他们。即使从利益方面考虑,也应该先对付古斯塔军团。
古斯塔是魔神皇的侄子,对魔神皇的忠诚绝对比蒙汗来得高。铲除忠于魔神皇的羽翼,在战略上也是有利的。
“那么,明羽,和蒙汗接下来的谈判就由你负责了。底线你清楚,我们可以允许蒙族在远东驻军,就让他驻在凌步虚原来驻扎的西南大营吧。但蒙族军队不能越过事先指定的区域,不能在远东境内掠夺和杀人。我们可以用黄金向蒙族购进粮食和武器,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他应该会答应的。蒙汗心怀鬼胎,他与古斯塔联手的可能不大。当然,你也要防着他一手,蒙汗这个人,简直是会变脸的怪物!第三军专门监视蒙族,千万不要松懈了,要做好对方随时翻脸的准备。”
“遵命,大人。”
“林冰大人,”紫川秀转向林冰,对这位远东军的前辈,他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的尊重,语气也更客气:“劳烦您走一趟了,到罗杰军中传达这个命令。您得看着罗杰点,那家伙是个莽夫,不能让他乱打坏了我军的整体计划!我不在,也只有您的话,他才能听两句。第一军就交给您了,罗杰如果不听您的话,尽管拿鞭子抽他,不用客气。”
林冰风姿绰绰地起身,端正地行礼:“秀川大人言重了。罗杰将军平时虽然有点冲动,但关键时候他很沉得住气。当然,大人您既然不放心,我就走一趟吧。”
“谢谢您,林冰大人!诸位,不必坐等蒙汗的答复了,罗杰正在特兰前沿与古斯塔开战,此次战役,第二军和大本营总预备队出动!十天之内,参战部队务必集结到特兰地区,兵贵神速,趁古斯塔还不知道我们与蒙汗私下议和,我们行动一定要快!”
紫川秀狠狠一捶桌子,眼中霸气毕露:“三路大军合围,绝不能让古斯塔跑掉了。”
“是。”与会众位将军齐齐起立,精神振奋。
远东与古斯塔僵持已久,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到解决的时候了!
将军们鱼贯而出会议室。当众人离开时候,紫川秀特意叫住了白川。
不知为何,紫川秀的眼神有点躲闪。
“祢这次回去,可到了蓝城?”
白川很坦然:“是的。我到了蓝城,也见到了她。大人,请允许我向您汇报经过。”白川很详细地把在蓝城的经历说了一遍,什么也没隐瞒。
当听到流风霜建议他拥兵独立,紫川秀反应只是秀眉一剔,微笑说:“她想得太简单了。”
“大人,您若有此意,机会很大!我会跟随您,远东全军也会毫不犹豫地跟随您。当年紫川云能成功,我不相信大人您的实力不如他。”
紫川秀温和地微笑道:“可惜了,我不是紫川云。这样的道路,并不适合我。白川,这种事以后还是少提吧。我们毕竟还是紫川家的军官,多少得顾忌点。”
白川点头,应道:“是,大人。还有,流风霜殿下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她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眼睛一眨不眨:“她说:‘澜沧之约,流风霜不曾稍忘。也请他不要忘记了,当日曾许下的诺言,平安回来见我。’”
紫川秀没有出声。
良久,他起身,轻轻打开了窗口。
夏季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满天繁星照耀着英俊青年那温柔的眼波。抬头仰望星辰,可以想像,遥遥的夜空星光下,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仰望着同样的星空。她在思念和等待着自己,这份思念和等待,不会随着时光和距离而消逝。
“此生不再孤独。”经历过午夜酒醒、泪湿衣襟,寂寞就像虫子一样啃咬着心灵的人,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珍贵。
自己与流风霜的感情,已经超脱了一般的男女眷恋之情。同样的落寞天涯的浪子,同样被排挤和不得意的经历,同样超凡脱俗的智慧,无人能理解的寂寞。
流风霜不但是自己爱恋的情人,更是自己灵魂的知己,能在凡尘中与她相逢相爱,那是上苍给予自己的恩赐。
眉间带着淡淡的忧伤,紫川秀终于回过头来,与白川目光交接,紫川秀一震:少女那明朗的眼神,为何竟变得如此忧伤?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说。
看着眼前的青年,白川笑了,笑容有点苍白:“大人,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无论才貌身份,流风殿下都无可挑剔,您找到她那样的好姑娘,我很为您高兴。”
她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平静,但不知为何,笑容里仿佛有种难以琢磨的东西。
室外的蝉声不住地传来,两人默默地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往事的碎片仿佛一道静静流淌的小溪,悄然无声地从他们身边流过,忠诚与患难,苦难中的追随,用汗水与泪珠谱写的共同苦难经历。
当自己被天下所背弃、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无论凄风苦雨,无论微笑泪光,能陪伴自己直到最后的,唯有她。多少的峥嵘岁月,风雨飘零,她陪伴自己一同走过。
当阴霾散去,世界对自己露出了笑容,她却已悄然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中,默默无闻。
看着少女那纯洁无瑕的眼睛,紫川秀鼻子酸酸的,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对这个已将一生托付给了自己的少女,自己的回报是怎样的呢?先是紫川宁,然后是流风霜,自己总是对少女眸中的那一缕柔情视而不见,自己的目光,竟没有在她身上有过丝毫的停留。
在紫川秀目光下,白川转过脸去,那一瞬间,少女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无人知道。
转过脸来时,她已恢复了一向的平静镇定,她转移了话题:“大人,另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向您报告。魔族很可能强渡瓦涅河进入了西北。”
“怎么回事?”
白川把归途中听闻魔族的宣传向紫川秀做了报告,顺带着把林冰的分析也说出来。
紫川秀点头:“我赞同林冰大人的说法。明辉那家伙简直是只会飞的老鼠,要打败他不难,
但要歼灭、俘虏他——当年流风霜都没这个本事,我不相信魔族的将军能比她更能干。但即使排除了魔族夸大的因素外,我相信,魔族军队确实进入了西北。”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白川的焦急形于颜色,紫川秀只得安慰她道:“白川,人有办得到的事,也有办不到的。对于西北,我们实在太远,鞭长莫及。与其空焦急,不如先办好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寄希望于斯特林,寄希望于帝林和流风霜。毕竟,他们离西北比我们近得多,他们是不会坐视西北落入敌手的。”
七八四年七月一日,白川正在从蓝城返回远东的归途中时,惨败于帝都的魔族卷土重来。
在帝都上游的福克镇,魔族军击溃了兵力寡弱的人类守军,连夜建造了横跨瓦涅河的浮桥,并在河的两岸建起了临时性的箭塔和堡垒,在河上拉起了横跨两岸的铁链,在河里立下了暗桩,重兵镇守于浮桥两岸。
帝都水师连夜出动发动了反击。清晨的雾霭中,三十五艘大战船组成的编队冲击魔族的跨河浮桥,但没有陆军配合,水面舰队难以与岸基工事抗衡。
在两岸箭塔和投石车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下,帝都水师损失了十一条战船、四百多名水手,不得不撤出了战斗。
击退了紫川家的反攻,魔族的大部队通过浮桥,潮水般涌过瓦涅河。
七月二日白天,魔族第三军的八万魔族兵跨河,晚上,第二军和第六军随之过河。
魔族兵连夜高举火把赶路,火把队伍犹如一条首尾不见头的长龙覆在瓦涅河两岸,连帝都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得清楚。
浮桥桥头,魔族的将军们同样在眺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帝都城楼。
“羽林云,我军已经全部过河。”王国第三军司令叶尔马公爵走过来,高声向云浅雪说。
伫立在桥头,白袍飘飞的羽林将军云浅雪收回了眺望帝都的目光:“爵爷,您辛苦了。”
王国贵族漫不经心地一点头,不羁地把腿踩在临时搭建的桥桩上,狠狠往河水里吐了一口痰:“要连夜过河,谁下的臭命令!把我累得半死!”
云浅雪笑笑。自鲁帝开始,骄横跋扈的王国将军他见得太多。叶尔马虽然骄横自大,但对王国,他的忠诚却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粗鲁不含恶意。
面对神族军团长中的最年长者,云浅雪的态度十分恭敬:“爵爷,按照陛下的旨意,新组建的西北军主要由在下的羽林军、爵爷您的第三军和亚哥米爵爷的第四军组成,我们将负责占领西北,并从侧后迂回包围帝都。”
“陛下小题大做了。”叶尔马直率地说:“紫川家在西北已没多少军队了,倒是帝都还有帝林在,应该多留点军队下来看住他。”
云浅雪点头,罕见地,他和叶尔马意见相同,可怕的帝林,确实是神族的大敌。
“爵爷,羽林军在帝都西北设立阵地,断绝从西北往帝都来的增援。爵爷您和亚哥米爵爷则率军挺进西北,由你们负责征服西北——您觉得如何呢?”
叶尔马诧异地望了云浅雪一眼。西北富饶天下闻名,无论谁拿下西北,除了战功以外,好处肯定少不了的。各个军团都把进军西北当作美差,将军们在魔神皇面前抢破了头。
身为陛下钦命的西北征讨大将,云浅雪主动放弃了进军西北的美差,留下来监视帝林。谁都知道,与帝林对战,那是最凶险的任务。对那个传说中的恶魔,魔族军无不避之如虎。
一直以来,叶尔马对云浅雪并不是很尊重。在身经百战的魔族老战士眼里,出身贵族的纨绔子弟多半没什么真材实料,他准是靠娶卡丹公主才换来军团长职位。
但现在,叶尔马要对云浅雪改观了。战败不馁,不辞凶险,不畏强敌,不贪名利,年轻一代塞内亚将领中出现了这样的优秀人物,很让老将军欣慰后继有人。
老将军望向云浅雪的眼光里,已经带了欣赏,口气也和缓了很多:“羽林云,你孤军镇守帝都西北,未免势单力薄,我留十个团队帮你,羽林军也不妨派两个团随我西征。放心,你的部队绝不会放在前线厮杀的,保证损不了一兵一卒。”
叶尔马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两个团就等于云浅雪的代表,前去西北不用打仗,专门等着分战利品。
云浅雪笑笑:“爵爷,好意心领了。但您也是带惯兵的,知道兵马还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用。我这里您不必担心,我们和达克大营遥遥呼应,凌步虚阁下已入了达克大营,他是个很机警的人,有他照应,不会出问题。爵爷,去西北,对付紫川家的残兵败将,我相信以您和亚哥米大人的神威,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陛下亲口叮嘱的,请爵爷您一定留神……”
云浅雪的神色转为严肃:“一切军事行动以紫川家边境为止,神族军队不要靠近流风家的国境,不要对流风家的边境部队挑衅。我们给流风霜派去了信使,她却没有答复我们,很让人怀疑。”
“若流风霜出兵紫川家境内,与我神族军遭遇,我们该怎么办?”
“退避、忍让!命令全军,见到流风家军旗就要立即退避,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我打了六十年仗,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浑身白毛的老将军低沉地吼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我们神族军队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看到老将军的脸变得铁青,云浅雪放缓了声气:“爵爷,这样的命令或者让你很难接受,但请你明白,这绝不是说我们神族害怕了流风霜——恰恰相反,我们神族无所畏惧!但在消灭紫川家之前,我们不宜招惹流风霜。紫川家的抵抗比预料中猛烈得多,神族出动了七个军团,依旧拿不下帝都,这时若远京和河丘参战的话,一次对付三个,神族军腾不出手来,那就很麻烦了。”
叶尔马沉重地喘口气:“我明白。羽林云,你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陛下的命令,我会坚决执行,不去主动招惹流风霜。但,若是流风军主动进攻我军呢?”
“若是一般的冲突和摩擦,我军要尽量退让。若是流风霜真的大举进攻,”云浅雪手猛然一挥:“坚决还击!让流风家知道神族军的厉害!”
听到这个命令,叶尔马眉开眼笑,开心得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明白了!羽林云,你放心,西北路军绝不会堕了神族的威风!”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五章 赤旗十字
晨曦,蓝城笼罩在夏季的浓雾中。
一行急速的马蹄打破了蓝城清晨的寂静,在洞开的城门处,一队骑士旋风般冲入蓝城洞开的城门,骑士鲜红的斗篷在风中飘舞,金黄色的枫叶标志在黎明的晨光中灼灼发亮。
“战争,战争!魔族冲入西北了!”
道上的人们纷纷围上来,想扯住信使问个清楚,但信使疾马快得仿佛一阵风,呼地从人众中间冲过,毫不停留,只留给惊惶的民众一个背影。
消息犹如风暴般迅速传遍了全城,给城市带来了一阵激荡不安。
“七月三日,魔族的第三军和第四军击溃了明辉统领的拦截部队,强渡澜沧江,于次日凌晨占领澜沧江浜的西北重镇卡达拉。三天后,他们又拿下了宾阳行省首府。两路大军,分进合击,来势迅猛快捷,一路剿灭反抗的民军和地方守备部队,烧杀掠夺,无所不用其极。目前,紫川家的西北部队已经退守多伦湖湖滨的加南大营至叶杰城一线,明辉打算凭借昔日对抗我们的边防工事来对付魔族。如今,亚哥米围攻加南大营正紧,而叶尔马则四处烧杀征讨,蹂躏紫川家的西北领地。”
听取报告的将领有流风霜、十字军的前营指挥使蒙拿少将、流风家水师舰队司令尤金中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十字军第一师团师长费加少将、风霜团指挥使英木兰少将等高级军官。
探子不歇气地一口说下去,将军们神情凝重。谁都没有料到,能与流风霜抗衡十年的紫川家西北部队竟如此轻易地溃败。
西北魔族的进军神速迅猛,前所未有的可怕黑影已经逼近了自己身边,他们的强大超乎想像,威胁到了自身。
这时大家才首次感觉到,紫川家独力抗衡魔族数百年,为人类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二十八军军长萧元问:“难道旦雅就不给明辉增援吗?西北是紫川家最后的战略后方了,紫川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丢掉?”
“紫川家当然不想,但他们已无能为力了!新组建的五个步兵师本来打算增援帝都前线的,但眼看西北情形危急,旦雅不得不先将其投入了西北战场。但即使得到了增援,明辉的兵力还是远弱于魔族,无力回天。”
“据我所知,紫川军在西北并非没有军队。紫川家的西北贵族拥有很强的私兵部队,多则数百,少则数千。若能把这些军队召集起来的话,西北军未必不能与魔族一战的。”
“太迟了!”前营指挥使蒙拿摇头:“魔族的挺进太过神速,明辉已经失去了召集预备军的机会了——何况西北贵族们本来就在观望,他们都存了异样的心思,只顾着保护自己庄园和城堡,却不肯汇合出兵抵抗魔族。”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沉议论:“不可思议,昔日在紫川家与我们的战争中,西北贵族一向坚决支持紫川家。”
“西北贵族一向强悍,尤其是那些牧场马帮,有时比紫川家的正规军更让我们头疼。”
“可能他们都在打算等大局定了以后,再来投奔新的统治者吧?”
“现在谈这些毫无意义。”流风霜打断了将领们的聊天:“局势既然如此,我们就没必要探讨它为何如此——那是后世史学家的工作,我们没必要抢了人家的饭碗。现在,我们只需讨论一条:魔族步步逼近,我们流风家该如何应对?”
会议室内一片沉静。一边是穷凶极恶的魔族,一边是三百年世仇的紫川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这都会决定流风家的命运。
这个议题实在太过沉重,将领们都不敢随便发言,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席间的最长者。
在众人目光的压迫下,萧元中将干咳两声,说:“元帅,我认为,呃,这个,这个,魔族来势汹汹,呃,这个我们必须做好防范准备,要加强戒备,呃,要密切留意紫川家境内的事务……呃……”
“废话。”坐在流风霜身后的侍卫席亚冷冷地说,声音不大,但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顾忌着萧元将军的年纪和威望,大家都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好紧抿着嘴装作若无其事。
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拿个子不高,但声音却甚是洪亮:“殿下,魔族固然凶残,但紫川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要管他们,让他们斗去吧!十字军只要守住我们边境就够了!”
“我不知道,萧元大人和蒙拿将军的目光竟如此短浅!”会议桌旁,英木兰将军响亮地说。
大家齐刷刷地望过来,蒙拿皱着眉说:“英木兰,你是什么意思?”
“虽然紫川家与我们一直交战,但紫川家毕竟还是文明的国家,我们交战有个底线,他们遵守信义和诺言,双方交战不伤害平民和战俘,但你可看到魔族军入侵后发生在东南各地的灾难了吗?城市被焚烧,农田被夷为平地,乡镇化为焦土,平民被屠杀。如果让魔族军压到西北边境上,我东方防线一千多公里的边境线将直接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魔族兵,他们残暴、狡诈、不讲信用、不通生死,不懂廉耻——有这么一个恶邻在侧,流风将无一日之宁!唇亡齿寒,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无论为人为己,我们都必须援助紫川家,别无选择!”
英木兰语调铿锵,态度自信,极有说服力和感染力,被他的凛然气势所折服,满座将领竟没
一人能开口反驳。
萧元中将叹口气:“英木兰,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出兵是国之大事,我们不能不慎重。我们的军队是流风家的最后屏障,一旦我们战败,远京必遭魔族报复!在目前来说,魔族军队并没有表现出对我们流风家的敌意,甚至魔神皇还派人遣信给元帅殿下表示愿意和睦友好。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地比较好。”
“老将军,您此言差矣。”萧元话音刚落,英木兰立即出声:“魔神皇示好于我们,那恰恰说明魔族恐惧我们。以魔族的兵力,与紫川家开战已是他们的极限了,我们出战,大有胜机!若坐观紫川家被打垮,到时我们便要独个抵抗魔族的大军了!”
英木兰的发言赢得了少壮派将领的赞同,而那些老成持重的将领们则赞同萧元的说法。两种说法都很有道理,一时间,会议桌前议论纷纷。
“魔族的攻势确实犀利,但要说紫川家被打垮,那还言之过早。”
流风霜轻轻起身,打开了窗户。
盛夏清晨雾霭刚刚散去,在东方,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亮光越来越呈现出粉红色,越来越明亮了,被露水打湿的世界正在苏醒中,充满希望的新一天正在开始。
回过身,公主元帅沉稳地望着众人,目光中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帝都、东南和远东,紫川家还有强大的部队存在,魔族并没能征服远东,也没能拿下奥斯,更不曾攻下帝都。魔族的优势是暂时的,若让人类的战争机器全面开动,他们不是人类的对手。诸位将军,现在紫川家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军队,而是时间!只要给他们三个月,他们就能重新征集一百万军队投入战场!”
“元帅,您的意思是?”
在众将军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也听得清楚,流风霜清脆的声音静静地荡漾在室内:“就让我们来给紫川家这三个月时间吧!”
英木兰霍然起立,又惊又喜:“元帅,祢打算出兵救援紫川?”
流风霜起立,目中电光展露,犹如风暴即将到来前的霹雳掠过长空:“紫川家是抵挡魔族的最坚强堡垒,是人类文明抵御野蛮民族的最强防线,紫川若崩溃,流风决计难以独存!救援紫川,就是救援我们自己!此战,我意已决,请诸君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将军们齐刷刷地起立,一时间,披甲晃动。无论是刚才赞同还是反对出兵的将领们,此刻他们脸上的决意竟是一般无二:“我们愿跟随殿下,不惜肝脑涂地!”
“将军们,整理兵马,调集队伍,我们即将出发!”
晨光亮起,蓝城上空回荡着低沉的号角,那激荡的号角让人精神一振。
初到蓝城的民众不知所以,本地居民告诉他们:“这是进军号,公主殿下要出兵了!”
出兵,出兵!目标指向何方?不问而知,魔族!
闻知消息的民众无不精神大振。虽然紫川家曾经是世仇敌国,但魔族在紫川家烧杀掳掠的消息不断传来,民众们对魔族也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上十万民众簇拥在街道两边观看大军出征的盛况,人潮如山如海,欢呼和口号一浪接一浪响起。
在夹道的鲜花和彩带簇拥下,流风家各路大军秩序井然地鱼贯出城,步、骑连绵不绝,阵旅整齐,军容壮观。
首先出阵是三万多人的骑兵部队,这是最引人瞩目的队伍。
骑兵们一式装备着长矛和近身马刀,身披红色轻甲、红色的披风,连他们尖顶头盔顶上的飘带也是樱红色的,迎风招展,三万大军看起来像一朵飘浮在大地上的红云,而在这朵庞大的红云之上的,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是雪亮的马刀。骑兵们挺胸拔颈,俯瞰四方,傲气十足。
这是一支有着辉煌战绩和功勋的部队,历史上,他多次横空出世,拯救危难。
这支军队的铁蹄横跨整个大陆,从大陆最西的嘉西海岸直到东南的帝都城下,他曾击毙紫川家六代总长紫川远星、曾于都蓝坪全歼入侵倭寇的八万旗本军,他无数次让紫川军惨叫,又无数次让倭寇号哭,他是守护流风家族的中流砥柱,也是流风家敌人噩梦惊醒的对象。
那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漆黑深夜,神一般的最强高手杀入远京,举城寂然,万人寒颤,唯有这支军队依然巍然耸立。当时的交战场面如何激烈残酷,后人无法想像。结果如何,历史已清楚地告诉了世人:大量鲜血被雨水冲入了渠道,远京城护城河变红,一月不能散去。
这场激战给左加明王留下了震铄古今的威名,但失败者亦同样的荣耀。直到最后一名能战斗的士兵倒下,明王都无法踏入正宫的台阶。
前赴后继,宁死不退,流风士兵的骄悍和忠诚震撼世界,连明王都承认:“如此悍不畏死的骄勇之师,自古未有!”
林枫已死,威震大陆的河丘军早已不复当年武勇。明王此言,奠定了这支军队不可动摇的人类第一强军荣誉。看到他们,人众中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赤骑十字,纵横无敌!”
紧接着十字骑兵军,军鼓铿锵,战旗飘舞,流风家国防军的各个团队依次开出。各个队伍队列整齐,盔甲鲜明,步履一致,在步兵整齐的步伐重压下,大地在微微下沉,各个团队严整得犹如一座座活动的要塞。
这是一路壮观的景象,那看不尽的人马洪流,如云密集的刀剑、长矛方阵整齐地簇拥涌过城门,士兵的盔甲犹如江河般滔滔不绝地涌过,朝阳照射下,灿灿升耀。
这是经历无数沙场鏖战,百练成钢才锤炼、锻制出来的雄师劲旅,他们有着骄傲的战绩和自信,即使整个大陆都无可匹敌的铁马骠骑。
驻马城门,检阅着麾下的军队,流风霜深感满意。她曾担心,流风军队从未与魔族交手过,而战败的紫川军把魔族说得神乎其神。魔神皇和他那征服了半个大陆的凶兵悍将,将是自己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敌人。
传言中,魔族兵都是吃人的怪物、刀枪不入的野兽,碰到青面獠牙的魔族,自己部下能否一如既往地发挥实力?
但此刻,亲眼目睹部下的高昂斗志,鼎盛军容,立即,所有的担心和忧虑就如冰块放在太阳底下一般,迅速消融无踪。
她坚信,即使对上魔神皇的骄兵悍将,这路军队亦定能如以往一般,用马刀和铁蹄将敌手歼灭干净。
大军进发,浩浩荡荡,疾如星火,早上出发,没到中午,前锋已经越过了紫川家与流风的边境线。
在紫川家境内,流风霜与从习冰城赶来的国防军部队会合,流风家将帅们检阅了参战的各部队,此次出兵共计步兵十八万、骑兵九万,号称三十万大军。参战部队士气都十分高昂。
快马探报传回消息,魔族第四军留在加南大营围攻明辉,魔族第三军已离开了加南魔族大营,转而向南开进,目的很可能是征服那些尚未被臣服的紫川家领地。
“这是天夺其魂了!”流风霜目光闪耀:“第三军单独行动,又在行军途中,在毫无遮掩的荒野,防护最为脆弱!就以魔族第三军作为我们首战的目标!”
兵贵神速,相应的军令即刻传达。立即,号角低鸣,大军开拔,火速前进,日夜兼程。
流风霜治军严厉,军队行进除去马啸铁蹄铿锵外,再无别的声响。
所经之地,沿途的民众在睡梦中都不会被过境军队惊醒,直到次日清晨,居民才突然睁大了惺忪的双眼,讶然地望着这支魔术般突然出现的庞大军队,觉得简直是在做梦。
在经过阳明城时,看到庞大军队扬起的烟尘,城中居民无不以为是魔族军到了,引起了歇斯底里的恐慌。
直到军队贴近城池驻下时,居民们才看清了那面白底蓝字的“霜”字旗在日头下飘舞。
城中居民这才确认,来的不是毁灭和死亡的魔族,而是拯救他们的救星!
一瞬间,那巅峰的狂喜用什么都无法表达,欢呼的浪潮把整个城池都撼动了。
市长和守备队集合在城门迎接流风霜入城,他们恭恭敬敬地准备了用金子锻造的城门钥匙,表示欢迎流风霜成为城市的主人,殷勤地邀请大军入城休整。
但流风霜拒绝了:“我军无意入城。唯一所求,只盼贵市能供应我军粮草、饮水和补给,我军只是稍作休息,马上就要出发!”
趁着采购补给的空当,流风霜向城中居民打探魔族军的去向,但无人知晓,只知道数天前,
魔族第三军确已离开了加南大营向南出发,但目前行踪不明。
近十万人马的一路大军居然会行踪不明,这种情形很是诡异,生怕落入了魔族的圈套,流风霜不得不谨慎行事。
她派出了更多的侦骑散布周边查探敌情,终于在一个过路的商人那里问到魔族的行踪。
那个商人向流风霜保证,就在毗邻加南行省的叶杰行省境内,他亲眼见到了魔族的大军。
流风霜不得其解。叶杰行省并非军事重镇,也非战略要地。上次自己进攻把叶杰城中的物资通通掠夺一空,激烈的攻城战更把整个城池打成了废墟,魔族往那边去干什么呢?
流风霜也不耽搁,随即挥军跟上,直往叶杰行省。
大军开至叶杰行省时,魔族军却早已离去,整个行省被魔族蹂躏得一塌糊涂,行军道上,到处是废墟,到处是坟场,到处是燃烧的城市和村庄,到处都是失去亲人惨哭出声的百姓。
一个本来拥有十万人的大城市,被魔族攻占后紧闭城门屠杀掠夺了整整三天三夜,魔族军离去后,幸存者从躲藏的地窖里爬出来,人数已不足百人,血水淹过了人的膝盖。
本来对于救援世仇紫川家,军队内部还是存在反对意见的,但如今,亲眼目睹魔族军过境造成的可怕惨景,亲眼瞅见魔族的残暴行径的后果,流风家将士激起了义愤之心。就是那些再仇恨紫川家的官兵也毫无异议了。
一夜之间,全军达成了共识:“放这种灭绝人性的野兽进来,不但是紫川家的灾难,他是全人类的灾难!不能让同样的惨剧发生我国境内,坚决消灭那群畜牲!”
通过询问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得知魔族第三军继续向南推进,流风军唯有追着魔族军的脚步前进,从魔族造成的血泊中趟步而过。
七八四年七月二十二日,也就是流风霜出兵紫川境内的第七天,叶杰行省西南边境的一个无名村庄中,流风与魔族的第一次交战终于爆发了。
为确保大军前进安全,一个骑兵斥候中队沿着荒野乡间小道前进,斥候部队的目的是查探魔族军的去向。
突然,有个骑兵惊叫一声:“将军,看前面!”
前方天际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粗黑的烟柱,烟柱张牙舞爪,冉冉滚向蓝天。
所有人骤然紧张,一个词浮现脑海中:“魔族!终于碰到他们了!”
蒙拿将军打着眼帘观察,这柱黑烟夹带着火苗,显是刚刚燃起的,放火的魔族离开不远。
他派一个骑兵回转禀告中军,前哨即将与敌人遭遇交战,自己则亲率骑兵中队,径直朝烟柱升起的地方奔驰而去。
穿过泥泞的林间小道迅速前进,走不到两里路,白桦林变得稀疏起来,他们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前沿,面前不到三百米便是燃烧的村落。
快马疾驰,越奔越近,遥遥看清了,升起黑烟的所在是一处村落,房屋和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浓烟中。在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那燃烧的村落间,一些活动的身影绰绰,那便是魔族兵!
显然,对流风军突然出现,魔族一无所知。他们散落村中各处,有的在查看牛栏马圈,有的在赶着牲口,有的正在燃烧的房屋间寻找着粮食。
眼前便是三百年前毁灭光明皇朝,眼下正要毁灭人类文明的异种生物,传说中,他们都是刀
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怪物,终于狭路相逢了,谁能活下来?
士兵们无不激动得周身热血沸腾,蒙拿低喝一声:“杀!”,第一个冲了出去。
全队骑兵冲出了白桦林,散成新月形,朝村子包抄而去。
听到了低沉激烈的马蹄声,在村头闲逛的魔族兵第一个发现了冲来的骑兵队。
头脑简单的魔族兵傻傻地搭起了眼帘,张望着越冲越近的人马。因为长官早告诉他们了,这一带没有紫川军,他压根没把冲来的部队当作敌人,只以为是哪路友军过来了。
骑兵冲刺,风驰电掣,距离不到三十米了,人类清楚地看清魔族兵那恶心的绿色皮肤,浑身绒绒的黑毛,露出嘴外的尖利牙齿,流风士兵不禁寒战:“怪物!”
而同样的,魔族兵也看清了,那片反映着烈日的马刀光耀,人类骑兵杀气腾腾的姿势。
他怪叫一声,掉头就往村里跑,但来不及了,蒙拿一阵风地从他身边急驰而过,弯腰急劈,一腔鲜血喷涌夹着头颅飞上了半天!
一瞬间,人类爆发出一阵狂吼:“杀!”
十字军骑兵闪电般扑向村中的魔族兵。双方都来不及拿出弓箭了,通通依靠马刀打白刃战。
人类骑兵人狂马啸,瞬间工夫,魔族兵来不及集合便被迫投入战斗,很多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便被那狂奔而来的马蹄踹翻,被马刀砍劈倒地。
十几个魔族兵仓促聚在一起结阵抵抗,但骑兵的强大冲击力把他们一瞬间冲垮,咆哮的马群将他们推到了土墙边上,骑兵们拔出身后的标枪,将他们硬生生捅死在土墙上。
战斗打得激烈,但时间并不长,不到几分钟,数十名魔族征粮兵便被砍杀干净。
首次与魔族战斗,大家都太过激动,战斗无不拼尽全力,根本没考虑到留手抓活口的问题。
幸好有几个杀漏的魔族兵从村后逃跑,很快被骑兵们追上,用马索将他们活抓拖了回来,总算达到了抓活口的目标。
闻知前哨遭遇上魔族,流风霜第一时间率领亲卫团赶到。她到时,前锋的骑兵们正忙着在村落的废墟中灭火、寻找伤员和掩埋尸首。
刚一下马,流风霜便急切地对蒙拿说:“听闻你们与魔族交手了?”
“是的,殿下。”
“战果如何?抓到了多少活口?”
“杀三十六人,活抓七人。”
“我军伤亡多少?”
“轻伤十七人,重伤三人,战死一人。”
“他们逃掉多少了?”
蒙拿挺直了胸膛,掩饰不住脸上的洋洋得意:“禀告殿下,我军大获全胜,他们一个都没能逃掉。”
“干得好,蒙拿。”流风霜喜笑颜开,重重一拳打在蒙拿胸口:“漂亮!那战斗的经过是怎样的呢?”
蒙拿详尽介绍了战斗的始末。听着听着,流风霜的眉头渐渐锁起了。
杀伤数十名魔族官兵这个战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战果中体现的两军战力对比。
十字军是流风家的菁华,一百五十名精锐骑兵突袭四十多个毫无准备的魔族征粮兵,居然还战死了一人,这实在难以称得上“大获全胜”。
尤其是当她得知,当被重重围困,竟没有一名魔族兵肯放下武器投降,活抓的魔族官兵都是身上带伤无力反抗才被擒拿的,流风霜面有忧色:“竟如此悍勇?”
“是的,殿下,”蒙拿低声禀告:“比起紫川军来,他们更难对付,冥顽不化。赤手空拳的魔族就敢用爪子来抵抗全副武装的骑兵,只要一叫起‘塞穆黑林’的口号,他们立即发了狂,连命都不要了!”
流风霜悚然。她告诫自己,除非迫不得已,绝不要与准备好的魔族在平原上交战。
流风霜吩咐蒙拿道:“立即拷问他们,关于魔族第三军的去向,务必要取得口供。”
“是,殿下。但我怕他们不懂得人类语,无法沟通。”
流风霜脸上露出了笑意:“不要紧,将他们交给席亚。”
蒙拿也笑了:“席亚?他让魔族说英语都成。”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六章 临时首府
被人类生擒的魔族官兵被五花大绑地捆起,丢在燃烧的废墟边上。
亲卫团的将士们还是首次见到活的魔族兵,他们一窝蜂地围在被俘的魔族兵周边看热闹,看着魔族兵那绿油油的皮肤,凶恶的眼珠,尖利的爪牙,流风家将士啧啧称奇。
士兵们窃窃私语:“太可怕了,这些怪物!”
“这只是给我们俘虏的。若在他们那边,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呢!”
蒙拿担心魔族不会人类语,但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自进了人类土地以来,魔族兵都多少学了一点简单的人类语。
虽然他们起初还假装听不懂人类的问话,但席亚旋即下令在燃烧的火堆上搭起了一个木架,将两个魔族兵直接放到那木架上,用文火烧烤他。
这种残酷的刑罚就连流风家官兵都不忍目睹,远远地躲开了。唯有席亚乐在其中。
虐待和酷刑是他的最爱,他兴奋得眼睛直冒光,亲自上阵摆弄他们,拿着条木棍,这里戳戳,那里点点,不时将被烤的魔族兵翻个身,好让那些没被烤到的部位充份受热,又不时用长矛戳进那
魔族兵的皮肉里,看看烤得是否熟了,摇头叹道:“还差两分火候。”——简直跟人类在火堆上烧烤两只鸡腿似的。
一股熟透的肉香味传遍了整个村落,那两个倒霉的魔族兵足足嚎叫了半个小时都不得而死,
一直叫到声带撕裂、再也叫不出声来了,身躯在火堆上剧烈地扭动着,像一条虫子被摆在火炉上烤。
酷刑给魔族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剩下的魔族兵脸色发白,不等那个独臂的人类军官再次问话,他们忽然就自动学会了人类语,争先恐后地抢着回答:“我来回答!我什么都知道!”
一阵工夫,俘虏们便供认了他们知道的一切,包括第三军的兵力,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多少辎重,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供出了第三军的去向和目的。
本来,西北路军指挥使云浅雪给叶尔马的任务是征服西北,但雄心勃勃的魔族老将却不满足这样微不足道的成绩。他要证明给魔神皇看,自己年纪虽老,但宝刀依然锋锐,并不比云浅雪、凌步虚等年轻将领差,他要立下一件大功,让整个王国都要为他的功勋瞩目赞叹!
第三军从叶杰城一路挥师南下,最终目标是紫川家的临时首府旦雅!
叶尔马满心期待着,一举灭亡紫川,这能带给他不世伟名,使他一举跃入与云浅雪、凌步虚齐名的王国名将之列。
“旦雅?”流风霜和蒙拿惊叫出声:“我们都没想到!”
西南平原和西北平原之间被群山隔阂着,从加南到旦雅走陆路,要翻山越岭,路途既遥,道路又崎岖,平时都是采用运河运输的,或者干脆从加南到帝都,然后从帝都转旦雅的道路。
时间长了,大家都忘记了,竟还存在一条道路贯通西南和西北。
很显然,从夺取瓦伦要塞的战役中尝到了甜头,对这种出其不意的长途奔袭战术,魔族情有独钟。
不受常识定势的限制,某些时候,魔族反而比人类更有想像力。
虽然劳师远征,但沿途已无紫川家主力军阻拦,旦雅本身又是防备空虚,叶尔马很有成功的可能。
从魔族俘虏的口供中,流风家还获知重要的一点:对于流风霜的突然出兵,叶尔马一点不知情。他想都没想过,竟有人敢不畏惧神族百战百胜的声威,主动挑衅。
流风霜召开了紧急会议,将最新的情报向将军们传达。
当得知魔族军的目标是旦雅,流风家将军们露出了异样的神色。蒙拿连做鬼脸,费加干咳不停,英木兰眉头紧锁,萧元面无表情。
大家相互打着眼色,眼神里大有深意,却没人开口说话。
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流风霜抬起头:“怎么了?蒙拿,你来说说!”
蒙拿干咳道:“殿下,我们觉得,若把首次作战的目标改为魔族的第四军,是否更好点?”
“魔族第四军?”流风霜诧异地望着他们:“我军已追着第三军下来了,为何又要返回呢?明辉还撑得住,而救援旦雅却是迫在眉睫的。”
将军们脸色阴沉不定。沉默片刻,年纪最大的萧元中将出声了:“殿下,或许我们就这样放着叶尔马过去更好。”
流风霜蹙起了眉,她猜出了众将的心思:放着叶尔马过去,让他灭掉紫川家,解心头大恨。何不这样袖手旁观,就这样看着魔族把自己的世仇给灭了?
其实,不用萧元提醒,早在觉察魔族军动向的那一刻,流风霜立即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它散发着无限的诱惑力,将她一点点地吸引。
不想让将军们发现自己的犹豫,她低下了头,摸到了腰间随身携带的刀鞘,皮甲的冰凉让她一振。
一瞬间,那张英俊的脸浮现脑海,一双严峻的眼睛在责备地望着自己,一个温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争霸胜负转眼过,但我们却不能不顾忌人类的整体利益,无论谁得天下也好,我们总得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
一个高贵的人格,能给身边的人以巨大的影响!
她缓缓说:“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军将按照原计划,追击叶尔马军团。”
将军们纷纷站起身来,他们正要说什么,流风霜一口打断了他们:“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在过去十年,没有人比我更坚定地反对紫川家,也没有人比我与紫川家交战更多!但当前确实容不得我们考虑私人恩怨了,旦雅一旦垮台,这会造成可怕的连锁反应,各地至今还在坚持抵抗的紫川军都会失去斗志溃散的!一旦帝都和东南军崩溃,那压在帝都正面的七个魔族军团就可以腾出手来,接下来,我们就是魔族首当其冲的目标了!现在,救紫川,就是救我们!我们的命运已经和紫川家绑在了一起!”
看到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流风霜放缓了语气:“总之,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将军们退出了营帐。流风霜呆呆坐在帐中出神,飘浮不定的烛光静静地照在她皎洁的脸,少女俏丽的容貌若明若暗,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神情怅然。
少女心情迷茫,她也不知道,刚刚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一件事:紫川家若亡,魔族占领东南,远东便成了孤岛。即使他能幸免不死,但自己与他之间,隔着魔族的一百万大军,此生此世,两人将无缘再见。
为了他,必须救援紫川家!
进军西南,第三军统帅叶尔马的信念只有一条:“快!快!快!兵贵神速,打紫川家个措手不及!”
为赶时间,魔族军队丢弃了所有的辎重,步兵快步紧跑,跑得像狗一般吐出舌头,气喘吁吁。军官在马上挥舞着鞭子,吼叫道:“快!快!掉队的不要管,我们只要跟得上队伍的!”
虽然路途长遥,但魔族进军堪称神速,成千上万的魔族兵跨越了群山,以惊人的速度猛扑向毫无防备的西南平原。
只是有件事,叶尔马和他的部下们都懵然无知:沿着他部队的足迹,还有第二支部队在山间以同样迅疾的速度狼行潜走。在遍布白桦林的山间道路上,红色的兵马仿佛从地里跃出般突然出现,激烈的厮杀在瞬间爆发,马刀闪光,剑花灼亮,山间小道上响起了惨叫声、咒骂声和压抑的喊杀声,战斗转瞬结束,白桦林又恢复了那宁静和安静。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准备打措手不及,人类官兵总是大获全胜,那些掉队的散落魔族兵一式都是用马刀砍劈掉了,没放走一个,因而没人能逃回去向叶尔马报信。
虽然流风霜尽量隐蔽了,但大批散落兵马的失踪,还是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后卫部队向叶尔马报告,很多掉队士兵都失踪了,后方可能有敌人在追踪着魔族军。
但对这个报告,叶尔马并没有加以重视。如今,他眼睛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前方的旦雅。
后方的兵马鬼鬼祟祟,只敢对落单的魔族兵和小部队下手,叶尔马认为,这准是一些地方上的民军或者守备队武装在跟踪着自己,他们故弄玄虚,不过是为干扰自己对紫川家临时首都的推进。
“那些民团啊、地方守备队之类,难道我们见得还少吗?他们像跳蚤一般蹦蹦跳跳,让人心烦意乱。若要回头寻觅他们,那便踪影难见!那准是小股的紫川家武装在骚扰我们,若是我们掉过头来对付他们,拖延了对旦雅的进军,那就正中他们的诡计了!诸位,如今我们唯有一口气往前冲,将旦雅给端掉,如此,所有的紫川军都像树木被端掉了根,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叶尔马坚信如此,在他强大的自信感染下,其他军官也相信,所有的骚扰活动都不过是阻挠神族向旦雅挺进的阴谋罢了。
只要拿下了旦雅,活抓了紫川参星,那所有的紫川军就会自动自觉地放下武器向神族投降。
在这股信念的驱动下,魔族第三军全军上下达成了空前的团结。尽管又疲又累,但每一个魔族兵都焕发了潜力,以每天近百里的惊人速度猛扑向前。
七月二十七日,魔族兵散乱的队形越过了群山,出现在西南平原上。
“魔族军已经杀到了西南,他们正朝旦雅猛扑而来!”
恐怖的浪潮再次涌起,其引发的崩溃和疯狂是难以想像的。紫川家最后的武装军队已经派去了西北,镇守旦雅的只剩下一个残缺不全的禁卫师和一些地方警备队。
虽然从西北绕道而来的魔族军数目不详,但要靠这点部队来阻挡他们,那显然是不够的。
生死关头,紫川家终于放下了高傲的架子了,总统领罗明海亲自骑快马奔往河丘求援。
紫川家历来与林氏关系交好,在这危急关头,河丘没有理由不支援紫川家的。
虽然林家保卫厅并不以能征善战闻名,但这时候,哪怕就是一个中队的兵力也是珍贵的。
清晨,罗明海满怀期待地出发,晚上,他疲惫不堪地回来了。
看到他铁青的脸色,紫川参星预感大事不妙了:“河丘不同意发兵?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什么也没说!”因为羞辱,紫川家总统领胀红了脸:“我一个人也没见到!”
罗明海先是求见林家家主林凡,但门卫告诉他,林凡出去视察外地了。接着他求见河丘长老会首席长老林睿,但林睿去钓鱼了,而军务长老林哲则是去度假了,政务长老没空。
平时对罗明海巴结得不得了的河丘权贵们,此刻像是他染了瘟疫似的,没一个肯出来见他。
到最后,罗明海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竟对一个门卫苦苦哀求:“只求阁下通报一声,就说是紫川家总统领罗明海亲自来了!哪怕您府上大人抽五分钟见面都好!”
而门卫的反应只是冷冷哼一声,接着,门砰的一声在罗明海面前关上了。
连随行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喊道:“大人!走吧!河丘都是见利忘义的商人,哪怕我们全部跟魔族拼了也不受这种辱!”他们将罗明海拖进了马车里,强行带回来了。
罗明海怒气冲天:“河丘卑鄙无耻,这个仇,我们记得了!”
紫川参星的反应倒比较平静:“要报仇,那也得熬得过这场难关才行啊!”
罗明海喊道:“殿下,除去正规军外,西南贵族手中也有着不少私兵部队。将他们召集,与魔族决一死战!魔族长途跋涉,劳师远征,决死一战,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大人,迟了。”
身后传来了声音,脸色惨白的哥珊统领走进了房间里,对着紫川参星和罗明海,她鞠躬,然后说:“总统领大人,征集贴文发出去三天了,但没有一个贵族应命率军前来汇集。”
“什么!”罗明海不敢置信地失声叫道:“一个贵族都没来吗?”他愤怒地叫道:“立即召开元老会,我要当面向他们问个究竟。”
“元老会成员们通通离开了旦雅,不是躲回了家中,就是躲入河丘境内避难。如今旦雅的元老会内,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了。”哥珊苦涩地摇头说。
屋子里笼罩着一阵难堪的沉默,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传说:当大船要沉没时,船上的老鼠都会事先逃离的。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不奇怪啊!如今改朝换代在即,他们都打着主意侍奉新主子呢。他们是不敢出兵跟魔族作对的。”
“殿下!请您马上撤离旦雅吧!只要您活着,紫川家就没输,我们仍没被征服!”
“撤?”紫川参星苦笑道:“这已是西南边陲了,我们还能往哪里撤?”
“微臣斗胆,请殿下撤往河丘境内,继续遥控指挥前线战斗!”
紫川参星摇头:“罗明海,你太天真了。河丘很明确地表示了态度,他们不敢得罪魔族。你忘记了当年的流风霜事件吗?依照林家倚靠强权的墙头草特性,难保同样的事不会上演。与其被林家五花大绑捆起来交给魔族,倒不如堂堂正正战死在旦雅。起码,紫川家的末代总长还是死在自己的国土上!”
哥珊低声说:“殿下,当初流风霜说过的,如果我们战事不利,可以撤入流风家境内继续战斗,她可以收容我们。”
紫川参星摆摆手:“我和流风霜打仗打了十年,就算她肯收容我,我也不好意思涎着脸托庇于她吧?”
秋天的风呼呼地从窗外吹过,屋中的蜡烛摇晃不定,窗外的老树在张牙舞爪地摇晃着,奄奄一息。紫川参星一个个地望过众人,老人的眼神很坦荡:“罗明海,哥珊,皮古,只剩你们三个了,到最后,统领处只剩你们三个了。”
三位统领默不作声地起立。他们明白紫川参星的意思,当年的统领处,有忠诚坚毅的斯特林,有杀伐果断的帝林,有诙谐的明辉,有美丽可爱的紫川宁,还有那个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紫川秀。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军人带来了勃勃生机,令人精神振奋。
如今,紫川秀孤悬远东,斯特林被魔族牵制在奥斯,帝林和紫川宁被魔族围困在帝都,明辉
被魔族包围在加南,料想中,这几位统领都凶多吉少了。
昏黄灯火,穷途末路,人丁凋零,这就是曾经雄霸大陆三百年的强大家族的末日吗?
孤独地伫立在窗前,紫川参星长叹:“明海,哥珊,我有一封信,很重要,你们立即出发,帮我把信交给蓝城的流风霜吧。”
两人一震,罗明海不动声色地说:“殿下,去蓝城的路我不熟,就让哥珊去送这封信吧。”
哥珊也摇头:“殿下,我最近身子不舒服,走长途我怕坚持不住,还是劳烦总统领大人辛苦一趟吧!”
“你们!”看到两位忠实部下忽然如此顽固,紫川参星微露愠意:“你们看我老头子快死了,都不肯听话了吗?”
罗明海默不作声地跪下,跟着他,哥珊统领也跪下。紫川参星威严地喝道:“干什么?”
“殿下,您就让我跟着您吧。”
抬起头来,罗明海眼中溢满了泪水,黑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殿下,我担任紫川家的官职已
经二十多年了,让我到流风家去,我实在没办法在那边生存啊。”
哥珊虽然不出声,但那倔犟的眼神已将决心表现无遗。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起来吧!”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慢慢地说:“当前大陆势力中,军力最强,有能力与魔族抗衡的,唯有流风霜。传闻中,她雍容大度,爱惜人才,你们去投奔的话,应会受到重用的。”
“殿下!”两位统领失声叫道。
“你们听我说完!”紫川参星怒喝一声,顾盼之间,凛然生威:“我们负有不同的任务,我和皮古……”紫川参星望了一眼老迈的禁卫统领,这位已经担任了紫川参星三十年近身侍卫,最为忠心耿耿的臣子轻轻点头,示意了解紫川参星的用心。
“我们都老了,已经再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忍辱负重、东山再起了!老人的职责是战死沙场,
而年轻人的任务则在将来!代我紫川家向魔族讨还血债的重任,就指望你们了!你们要走的路,并不比一死简单!”
罗明海泪流满面了:“殿下,恕微臣驽钝,如此重任,微臣恐怕难以承担,请允许微臣跟随殿下直到最后吧!”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明海,我也知道,要报仇雪恨,你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论坚韧刚毅,你不如斯特林;论杀伐果断,你不如帝林;论机变灵活,你也不如紫川秀;更不要说带兵打仗,他们三个随便哪个都比你好上千倍。可惜的是,他们都被魔族围着,凶多吉少。你若不肯担起这个担子,难道你忍心要哥珊一个弱女子独自承担为我紫川家复国的任务吗?”
“殿下……”罗明海想说什么,最后却终于没能说出口。他痛苦地摇头,默不作声。
紫川参星望向哥珊:“哥珊,祢能力出众,办事干练,但性子太过刚直。以前,我常常委屈祢,并非想刁难祢,只是想磨磨祢的性子。唉,不料祢始终都还是那么固执。唉,以后我可没法护着祢了,到流风家那边,祢可得改一改了,不然将来可要吃亏的啊!”
他语气很和蔼,不像紫川家的总长在训导臣子,倒像慈祥的爷爷在教导他的儿孙们。
哥珊泪水不住地流淌,泣不成声。
“明海,哥珊,你们都是难得的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们,你们也对得起紫川家。本来,我是
想把你们都留下来辅助阿宁的……但没想到……”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浑浊的眼泪不住地从眼中滚落。对着苍天,他举手嘶声喊道:“列祖列宗啊,参星无能,家族亡于我手,我无颜面对你们啊!”
在座人等无不失声痛哭,齐齐跪倒。
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声,一道长长的闪电掠过黑暗的夜空,消逝在远方苍茫的群山里。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七日晚,紫川家度过了最痛苦的一夜。
尽管定下了让罗明海和哥珊去投奔流风霜,但他们最终却没能成行。
魔族来得太快了,就在旦雅得到消息的第二天,魔族的快速骑兵已经出现旦雅城的周边。
风尘仆仆、肮脏不堪的魔族骑兵在公路上设置了阵地和路障,切断了旦雅通往河丘的公路,这显示,对于河丘的出兵援助,魔族还是有所顾忌的。
第三天凌晨,第三军主力开至旦雅城郊。地平线上那一团团不断扩大的黑色轮廓,那是行进中的魔族各团队。由于清楚旦雅城中兵力空虚,魔族进军没做丝毫掩饰。
黎明晨光里,地平线上,魔族各团队的旗帜一路接一路地出现,那飘荡在风中彩虹似的五彩
斑斓的军旗,如巨鸟般展开的军队两翼,那高高耸立,如树林一般密集的刀山剑海。看着这一幕,城头的人类守军被魔族那可怕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将近八万的魔族精锐,一边却只有不到五千的人类守军。不必统率全局的指挥官,最低级的人类士兵都能预感到此战的结果了。
不用一个白天,孤立无援的旦雅在魔族大军的重压下就会像石头下的鸡蛋一般崩溃。
立在城头上,眺望着远处沐浴在黎明晨光中的魔族大军,紫川家总长喃喃自语:“这是最后的一战了!”老人站直了身躯,庄严而镇静,他没有说话,目光中有一种令人镇定的力量。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注意他那平庸的相貌,一种难以言述的气质令得他高贵而端庄。
在最后时刻,紫川家的总长终于表现了一代明君的气度,他高贵的勇气和仪表、凛然而圣洁的英姿,令得长久以来一直轻视这位七代总长的部下们肃然起敬。
罗明海、哥珊、皮古等统领站在他的身后,仪表端庄,神情肃穆,他们不像是临战的指挥官,更似即将走上火堆的祭祀。他们即将面对一个庄严的时刻,见证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强大
帝国覆灭的那一刻,然后,他们将随之而去。
此时此刻,死亡和魔族的刀剑,对他们已无能为力了,他们是依靠灵魂而生存的人。他们的思想,就如同黄昏的天空一般平稳而安详。
人们不能抗拒死亡,但人们却能选择死亡的方式。高贵或者卑贱,全在一念之间。
在他们的带动下,人心惶惶的城头守军迅速地镇定下来。城头上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气氛,一种崇高而伟大的感情充斥在人们心头,死亡不再那么令人恐怖。
进攻之前,魔族向城中派出了一名使者。他被带到紫川参星面前,得知面前气度沉稳的老人是紫川家族的最高首脑,就连骄横跋扈的魔族兵也被老人高贵的气度所折服,变得恭顺有礼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说,神族第三军已完成对旦雅的包围,断绝了一切外援的可能。战斗一旦打响,人类绝无胜利的希望。虽然交战已久,但神族军对参星殿下并无仇恨,只要旦雅守军肯放下武器,神族愿意奉参星殿下为最尊贵的上宾,绝不会有丝毫伤害。而跟随参星殿下的紫川家文武官员,也能得到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保证。
耐心地听魔族兵说完,紫川参星点头,平静地说:“那就让叶尔马放马过来吧。送这位先生下去。”
魔族兵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虽然以他贫乏的大脑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概念有点困难,但那老人沉稳而镇定的语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隐隐觉得,除了自己部族中那些杀人如麻的高手外,勇气和胆量还有存在另外的表达方式。
得到人类不肯屈服的消息,叶尔马并不意外。
神族从瓦伦城一直打到了旦雅,很少碰到紫川家的将军自愿投降的(马维除外),何况是紫川家的总长呢!
他还是想尽量地活抓对方,活的紫川家总长比死的更有用处,他可以命令各地仍在抵抗的紫川军放下武器。
若他战死,只会激起紫川军民的同仇敌忾之心,紫川家会推举在帝都坚守的紫川宁担任下任总长继续领导抵抗。
他下令:“破城后,我军绝不可伤害紫川参星,定要将他活抓!”
在同一时刻,紫川参星也在吩咐皮古:“我已准备了淬毒的匕首,准备在最后关头用。但若是我来不及动手,你得助我一臂之力,我绝不能让魔族活抓!”
恍若一阵寒流滚过,禁卫统领一阵颤栗,他低沉地说:“殿下,恐怕微臣力有不及。若第一个魔族兵能靠近您身边,微臣那时定早已战死了。”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个军官从城墙上走上来,低声在罗明海耳边说了句什么。
罗明海面色微变,他快步走向紫川参星,压低了声量:“殿下,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派往帝都的信使被魔族截住了!您亲笔写给宁殿下的传位诏书没办法送到宁殿下手中。”
紫川参星只是轻轻一皱眉,随即舒展。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阿宁是我紫川家的唯一继承人,她接任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写这封诏书那也是预防万一的罢了,能送到固然最好,不能也无所谓。当帝都那边得知旦雅失陷,军队自然会推举阿宁接任的。”
他忍住一句话没说:“若是陪阿宁守帝都的是斯特林或者紫川秀,那我真的就放心了!”
斯特林忠心耿耿,而紫川秀虽然狡猾机变,但他与紫川宁是青梅竹马的爱侣,他也不会对紫川宁不利。但偏偏,陪着紫川宁的人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帝林。此人固然军事才华出众,
但他的凶残和野心也同样的出众。
紫川参星很担心,一旦自己战死的消息传出,再无人可以压制帝林,新继位的紫川宁会沦为那位跋扈将军掌控的傀儡。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七章 旦雅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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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在早上打响了。晨光照耀下,魔族军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旦雅城墙。
城头稀疏的弓箭没能对魔族造成大的伤害,他们俨如蝗群,密集的人流迅速冲塌了外围的木栏工事,魔族兵嗷嗷狂叫着爬上了低矮的旦雅城墙。
因为城墙只有不到三人高,性急的魔族兵连攻城梯都用不着搭建了,他们攀爬在同伴的肩头上猛然一跃,手便可抓到城垛的边缘,便要使劲向上攀爬。
而守军则高举着刀剑猛砍下去,随即是一声惨叫,魔族兵剧痛地脱手摔下,在城垛上留下了半只手掌或是几只手指在蠕动。
在步兵冲锋阵头的后面,数千的魔族弓箭手发箭,箭矢犹如雨点般洒落在城头上,大批的守军中箭栽倒,士兵们惨叫着四散逃跑。箭矢密集到这般地步,守军竟不能立足阵头!
凭借雄厚的兵力,用弓箭压制城头守军,为己方步兵的前进廓清道路,这是魔族攻城的惯用模式了。但这次,叶尔马咆哮着制止了弓箭队:“停止射击!所有弓箭,不准射击!”
他担心,万一紫川参星被流矢击毙了,这次作战就失去意义了。
这是一场罕见的攻城战,攻守双方都没有动用远程弓箭,于是,战斗只能交给白刃战来解决了。
一方是气势汹汹、兵强马壮的塞内亚骁兵,一方却是紫川家最为精锐禁卫勇士。忠诚骁勇,虽然人数寡弱,但勇士们打得有声有色,城头下遗下了残骸累累。
对于魔族士卒地伤亡,叶尔马无动于衷。他清楚守军兵力薄弱,哪怕十个魔族兵兑换一个守军,最终他也能将旦雅拿下。
他唯一担心的是紫川参星在战斗中意外身亡。因此,他下了死命令。凡是遇到紫川家的将领,不准杀,只能生擒。
但这个命令,前线的魔族士兵实在无法执行。
旦雅城头已成为厮杀的地域,数以千计的刀、剑、长矛涌上城道,成千上万的魔族涌向那城道入口,他们拥挤到了那个程度。以至连转个身喘气都办不到,很多魔族兵都是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地刀剑给戳死了。
但即使死,他们的尸首没办法倒下,被裹在人流中继续向前,活像是死人也要冲锋似地。
伤亡过半的禁卫军已经放弃了对城池的守卫,他们密集地裹成一团,排成人墙,团团围住紫川参星等紫川家首脑且战且退。退往城头最高处的塔楼上。
凶悍的魔族兵高呼着“塞穆黑林”的口号,杀得兴起,裸着胸膛杀入了禁卫军组成的方阵中,旋即被刀剑分尸,但就那一耽搁地时间,后续兵马猛扑而至。汹涌跟进。
在塔楼入口的数十步阶梯上,禁卫军与入侵的魔族杀成了一团,混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战漩涡,这个漩涡不断地滚动着、抽搐着、痉挛着,产生了大量的鲜血和牺牲。
在狭窄的城道入口集结了数千人在战斗,这几乎不叫战斗了,双方战士都只能勉尽全力让自己不至被挤死、踩倒,几乎不可能有伤员产生,凡是受伤的倒地的,立即给双方厮杀士兵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在鲜血和尸体上翻滚着。咆哮。喊杀,呻吟。城道上厮杀惨烈到这种地步,大量地血顺着城道的楼梯流下来,竟一直淹过了旦雅街道,以至没了脚背。
这种情形下要保证生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禁卫军死战不退,他们确实也无路可退了。魔族人多势众,将禁卫军的圈子冲垮,禁卫士卒被逼到了城道的各个角落里,各自为战,魔族兵喊话:“投降吧!放你们活命!”
最后时刻,禁卫将士们堪称国之骄傲,三千禁卫将士,无一乞降,有的只是死战不歇,有地只是同归于尽。
很多人都已经杀得头脑一片呆滞,手臂酸肿,根本看不清敌人或者同伴了,只知道朝前挥舞着刀剑,挥舞着,挥舞着,直到被最后击倒。
紫川家最后的首领们站在城中最高处的塔楼顶台,惨叫和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响,魔族越杀越
近,近到可以看到魔族那血淋淋的狰狞嘴脸了!
一个满身血污的禁卫军官快步走上塔楼,敬礼报告:“殿下,诸位大人,禁卫六团已全军覆没,禁卫一团还在做最后的抵抗。魔族攻势正紧,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是最后一次报告了,请殿下和诸位大人早做准备。”
他端庄地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冲向了厮杀剧烈的战场。
人人都明白,他说的“准备”意味着什么。
罗明海站出来对紫川参星鞠了一躬:“殿下,差不多了,请允许微臣先走一步。”
从卫士手中,他接过一把剑。他笑笑:“殿下,这是微臣一生中首次拿武器,微臣很愿意后人说:‘紫川家最后的总统领持剑力战而死!’请殿下原谅微臣地这点虚荣吧,若是侥幸也能砍倒一两个魔族兵,那就再无遗憾了。”
紫川参星深深凝视,像是要把这位忠臣地面貌铭刻在心。慢慢地,他点头:“明海,我很羡慕你。你可以战斗而死,我却不敢冒被魔族活抓的危险。你去吧,我不会让您等很久地。”
罗明海跪下,对紫川参星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他对禁卫军统领点头:“皮古大人,殿下就交托给您了。”
皮古庄重地点头:“总统领大人。不用很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两人相互鞠躬,然后,罗明海转身往激战地楼道处走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哥珊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罗明海没有回头:“哥珊阁下。祢也要和我一同上路吗?”
“大人,请您再等一分钟!魔族的动向很奇怪!”
众人望向塔楼边。令他们吃惊的景象出现了:魔族的军阵中,不知为何响起了咚咚的战鼓,
鼓声很急速,隐隐透出了几分惊惶之意,仿佛不是在庆贺魔族的胜利,而是传播着什么很恐怖的消息。听到那鼓声,魔族兵都停止了厮杀。他们住了手。侧耳倾听,脸上透露出惊惶之色。
一瞬间,仿佛一把无形地利刃突然砍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格斗声、吼叫声都消失了。
这安静地一刻出现在厮杀惨烈的战场,实在让人类官兵诧异。不由自主地,双方战士都住了手。
一个佩戴彩羽的魔族将领打破了沉默,他喊一声:“旦那立即撤退!”
听到命令,不顾城墙的高度。魔族士兵纷纷从战斗的城楼上跳了下去,匆忙向大营方向跑去,忙乱的身影透出了慌乱。
又疲又累的人类官兵无力去追击,他们只能拄着兵器,气喘吁吁地相互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魔族为什么突然撤了?他们眼看都要赢了啊!”
“看那!”指着地平线,一个侍卫高声叫道。于是。众人地疑问得到了答案。
在魔族军出现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线条。那红色的线条就如同一条细细的水流,
而这水流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展,它变成了红色的小溪,又变成了红色的河流,最后,恍若百川归海,所有地红色线条都汇集了一望不到尽头的红色海洋!
成千上万的军队从地平线下涌出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魔族涌来。那一片可怕的血红,艳得让人夺目。红得让人不敢正视。兵马汹涌向前,势如风暴。厉如狂飚,他们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以密集地阵形卷杀而来,猛扑向魔族的后军。
“红色军,这是流风家的军队!”罗明海惊喜地出声叫道。
“流风霜到了!”人类官兵欢呼成一团,城头响彻热烈的呼声。
与城头的狂喜形成了对比,魔族的指挥阵头则是一片惊恐。望着突然出现的军队,叶尔马震惊得整个人都化为了石头。
不能责备他大意麻痹了。虽然知道西南境内并没有大规模的紫川家军队,但他还是采取了足够的防备措施,在各个方向都广派斥候,小心翼翼地做好预警。尤其是对着河丘方向,他安排军队挖掘了壕沟和阵地,防止林家干预。
但唯独对自己的来路,他是毫无防备地,因为那是群山,除非有人能随着他地军队翻越崇山峻岭,从西北跟踪而至。
但就恰恰是从他最放心的身后,出其不意地出现了大军,出现了漫山遍野地旗帜,出现了气势逼人的步兵和骑军!
这路军队如狼一般窥视在自己身后,跟踪自己上千里,翻越崇山峻岭,不露丝毫踪迹。直到第三军全力投入了攻城战后,他们才猛然跃出,从背后对自己的最软肋来了个致命一击。
千里追踪,锲而不舍;快捷如风,犹如狼行狐迹;冲锋破阵,直如狼虎陷群!
叶尔马脸色惨白,低声咒骂道:“大魔神在上,那定是流风霜的兵马!只有这个女魔头才办得到!”
骑兵攻势汹涌如潮,只一个呼啸,魔族毫无防备的后军便被击溃。
只一眼,叶尔马便判断出,自己的后军完蛋了。他放弃了拯救后军的努力,这个时候,保住军队主力才是最重要。
“传令下去,中军各团队立即就地结阵抵抗!”
但仓促之间,要从攻城战转换成防守阵势,谈何容易。各个步兵团队都在仓促地转向。士兵乱成一团。“前阵注意!”前沿白披风声嘶力竭地吼道:“就地扎稳阵脚!”
尽管紧张慌乱,但塞内亚族优良的战斗素质就在此时体现。三千五百人为一个魔族团队,一个团队组成一个方阵。压抑着慌张地心情,士兵们紧紧列阵。
第一排士兵蹲下,把五米长的矛枪杆搁在了地上,矛尖前指,第二排长矛兵又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一排士兵的肩上。第三排士兵同样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肩上。三排整齐的长矛斜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在丽日下闪烁金属的可怕锋芒。枪头如林,方阵如山!
后军彻底崩溃了,成千上万溃兵向中军方向逃窜,而人类骑兵猛追其后,砍杀不停。
“启禀大人,后军溃兵逃过来了!若让他们冲击,我们地阵形会垮的!”
叶尔马肃然地脸抽搐下。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字:“杀!”
命令立即传达:“有敢冲击中军阵列者,杀无赦!”
但迟了,逃亡溃兵的人潮已经贴近了中军各方阵,军令如山,来不得丝毫马虎,前排刺枪手们扬声吐气,齐声大喝:“瓦格拉!”无数的刺枪同时向前攒刺,将冲在最前面的上千溃兵刺个对穿。阵前响彻一片凄惨的号哭声,鲜血飞溅,溃兵们横尸遍地。
前面是雪亮的刀山枪阵,身后是轰雷地铁蹄马刀,被夹在中间的魔族溃兵大片大片地被马刀
砍倒、马蹄踹翻,哭天抢地地向两翼逃散开去。
于是。人类骑兵的冲击阵就直接与魔族方阵直接面对。
阳光明媚,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双方都可以把对方看得清楚,敌骑已近在眼前!
“注意!敌骑杀过来了!”白披风立于各个方阵之前,喝嚷道:“扎稳阵脚,寸步不退!”
耳边的马蹄轰隆震耳,脚下的大地剧烈地颤抖,眼见敌军攻势,赛如凶狠红潮滚滚扑来。越扑越近。魔族士卒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连手都在颤抖!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骑兵奔杀而至。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战马鼻息的白气腾腾了,近得可以看到马刀上的血痕,骑兵阵头掀起了冲天地尘土,呛得魔族兵们呼吸不畅。
预料中,不到一秒钟,两军阵头就将激烈地碰撞,就将开始激烈的厮杀和冲击。
塞内亚军官尖锐的喝号响彻阵头:“站稳——预备——”数千把长矛缓缓回收,魔族兵们屏
息静气,只等“刺”口令一下,数千长矛将同时攒刺而出,将敌人连人带马击穿。
恰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笛哨响彻两军阵头:“哔——”瞬时间,数千骑兵同时勒马,长嘶声中,战马猛然前蹄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九十度,待前蹄落地时,前冲的势头已变为向左右
!数千骑兵同时做同一个动作,整齐得仿佛如同一个人,阵头豁然一散,全队一分为二,以飞燕般的轻盈,分别向左右两边狂奔。
如此娴熟地马技,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如此干脆利索的敌前变阵,亲眼目睹这一奇景的前沿魔族官兵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骑兵齐刷刷地对魔族亮出了弓箭,急速奔驰中拉弓射箭,飕飕的尖锐风声中,箭雨不停顿地倾泻到了魔族队列中,一队射过又来一队。
在魔族军阵前,流风骑兵来回穿梭循环不断,狂风暴雨般扫射着魔族的队列,箭矢的暴雨竟似无穷无尽。
毫无遮掩的魔族方阵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前排的魔族一个接一个地中箭倒下,鲜血飞溅。
魔族军纪严厉,没有命令,方阵中的士卒绝不能擅自移动。魔族兵别无他法,唯有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人类骑兵在自己阵前数十米来回穿梭、射击,箭矢在耳边横飞,看着身边地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队列中地空缺越来越多。本来密集的阵形变得稀稀疏疏,“飕飕”地尖锐风声撕裂耳膜,脚下的泥土浸满了鲜血,变得湿漉漉的。
惨叫声、呻吟声、求救声、命令声混成一起,沉甸甸的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身边地同伴们死伤越来越多,方阵的队列已经无法保持了。
终于。不甘心就这样站在原地被骑兵当靶子,一个魔族兵号叫着:“塞穆黑林!”不顾严酷地军令。他挺着长矛冲出了队列,狂奔着朝前方的骑兵呐喊着杀去。
这个离开队列的士兵立即吸引了所有骑兵的注意,他当即被射成了刺猬。
但有这个榜样就够了,魔族士兵们纷纷从队列里冲出来,挺着长矛大步向前杀去,就如那潮水,滚滚向敌人涌去。本来森严整齐的方阵混乱不堪。
流风军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了!又一声尖锐的哨声传遍阵头,在前沿骑射地骑兵忽然往两边一分,在他们让开的道上,魔族兵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一面黑压压的铁墙正在朝自己急速地压了过来!这面铁墙在飞快地扩大中,以至占据了视野的全部!
由成千上万重甲骑兵密集排列组成的铁墙,这才是攻击的真正主力!
重甲骑兵催马全速猛杀过来,重甲突进。势不可挡!
一片惨叫惊呼声中,第一个与骑军接触的团队瞬间被切成了两半,一阵便被打散了。
跟着,烈马驰骋,猛扑向第二个团队,第二个团队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跟随冲击尖刀其后。成千上万地轻骑兵跟进,人潮滚滚,犹如铁流般不可阻挡,无数的铁蹄马刀将像洪水般散乱不堪的魔族兵卒冲垮、淹没,兵马过处,只剩满地的遗尸残骸。
因为流风家的重骑兵远少于紫川家,因而,流风霜习惯以轻骑兵的配合来弥补重骑兵地数量不足。
在进攻方阵之前,轻骑兵突然变阵,在敌人阵前来回穿梭、骑射。用大量的弓箭杀伤、扰乱、阴*敌人。待敌人方阵混乱,重骑再猛然突进。突破敌阵,后军则负责扩大战果,廓清残敌。
昔日与流风霜交战,紫川家在这种战术下吃尽了苦头,但他们却无法以同样的战术回报,原因无他,实施这种战术需要极娴熟的控马技术和骑射能力,唯有流风霜麾下有最熟练最强悍的骑兵,这是唯有她才能使用的独家战术。
首次接触这种凶狠而犀利的战术,魔族吃了大亏!
十字军前营各个团凶横地四处横扫,魔族的长矛枪阵被骑兵们冲得溃不成军,到处只听闻长矛咯吧咯吧的断折声。流风骑兵全面扑上,魔族的各个团队都在受到最凶狠地攻击,仓促排列地方阵一个接一个覆没,在强大冲击压力下,魔族阵列全线后退。
有些高傲的塞内亚不甘被人类气势所压倒,坚持立在原地,但旋即被马蹄马刀地洪流淹没。
久经战场流风家骑兵对于冲击方阵是如此在行,他们冲垮一个阵势,简单得就如木匠砍柴劈木。
叶尔马挥舞着砍刀,奔走于各个团队之间,又叫又吼,拿鞭子抽,拿刀砍,命令、威胁、驱赶着溃散的逃兵回到队列中。
不能说他的努力没有效果,在魔族老将亲自押阵的地段上,被老将的吼叫所鼓励,魔族兵鼓起了勇气,将后退的步子放缓,甚至与骑兵们旗鼓相当地对攻起来。
但流风军士气如虹,全面冲击,叶尔马顾得了左翼,中间又被突破了,等他好不容易安定了中军,又传来了右翼崩溃的消息。
相反,对方却是杀得正狂。整列整列的骑兵,疯狂地杀入魔族兵最密集的兵众中,用马蹄踹着魔族的脑袋,马刀砍削他们的身躯,长矛戳穿他们的躯体,直至把他们踩成了肉泥。
人类杀红了眼,势如癫狂。一夫拼命,万夫难敌,何况整路军队都发狂了。
战场左右两方响起了进军鼓声,出现了鲜艳的旗帜和军阵。人类步兵从两翼包抄上来了。
这是将魔族彻底压垮地最后一根稻草了,有人高呼:“被包围了,快撤啊!”士兵们纷纷转身逃跑,军官拼命地镇压,督战队开始杀人,但一切手段都归无用。
布置在右翼的三个魔族团队先垮了,士兵们潮水般涌下来。将阻拦的军官裹着一起冲了下来。
接着,崩溃和恐慌迅速地蔓延到了中阵。旋即是全线地溃烂。
叶尔马叫破了声带,一句话也吼不出来了。
军队崩溃就如那大坝决堤,任什么都无法阻止,目光所见,到处都是恐慌和毁灭,逃跑的辎重队冲撞了自家的步兵阵列,步兵来不及布阵就被敌人踹翻。骑兵被逃跑的步兵给冲散,步骑兵互相拥挤冲撞,丢盔弃甲。
战场上,到处都是被打乱阵形的魔族溃兵在到处乱窜,他们慌忙地逃向别地部队,想躲开背后追杀的骑兵军。
叶尔马绝望了,但他并没有冲动地“以身殉国”。趁着敌人两翼没有合拢,他要尽最大努力将塞内亚子弟带回家去。
他挥手高呼:“骑兵们。跟随我!骑兵们,跟随大旗走!”他一马当先,返身沿着旦雅城池地左翼斜斜地逃跑开来,他的卫队紧跟其后,再接着,是三千多人的魔族骑兵队伍。
城中守军由于伤亡惨重。无力拦截魔族的逃逸,只有萧元将军麾下的步兵将逃亡的魔族拦阻了片刻,但魔族兵拼死逃命,就犹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厮杀得凶狠异常,又是吼叫又是厮咬,丢下了数百具尸首后,这支魔族骑兵冲破了步兵地拦截人墙,向外逃逸。
看到那面急速移动、正要离开战场的大旗,前营指挥使蒙拿将军吼道:“魔族的大官要逃了。追上他们!”
立即。数千名人类骑兵疾奔猛蹿,开始了疯狂的追击。
平原上响起了恐怖的呼啸声。魔族骑兵一个接一个地被马索套住滚落马下,摔得狼狈不堪。
当然,也只有那些衣饰较华丽、头盔上装饰有彩羽的魔族军官,他们才会费力去抓捕。至于一般的魔族兵,谁都没工夫去抓,流风家骑兵一个斜劈便把他们砍成了两截。
要追上突围的魔族兵,人类骑兵可以办到,但要歼灭他们,却是不能。骑兵们一直追出了上十里路,活抓了砍死了大批魔族官兵,最后顾忌着穷寇勿追,蒙拿才下令停止了追击。
流风家骑兵气喘吁吁地驻马道边,看着三百多魔族兵消失在视野里。
“魔族跑不掉地。”蒙拿安慰部下们:“他们只剩这么一点。此去帝都路途遥远,沿途的紫川家驻军会收拾他们的。”
蒙拿不知道,这三百魔族兵中就包括了魔族第三军的军团长,对人类犯下了罪行累累的叶尔马公爵。他当然也不知道,叶尔马和这三百魔族兵,一路穿小路走密林,被各地紫川家驻军和守备队追击拦截,居然还是奇迹般逃回了帝都大营,那时,魔族兵数目已经不足十人。
虽然在最后,叶尔马还是没能逃脱被光明王紫川秀歼灭的命运,但起码在旦雅城下,他是侥幸地逃掉了。
日头西落时,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逃跑地魔族兵散遍整个旦雅平原,而人类骑军追逐着,像打猎一般猎杀他们。
从旦雅城下一直延伸到遥遥的丛林和山麓,到处都是奔逃的魔族士卒和追击的流风骑兵,魔族官兵的尸首覆盖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视野,血海在落日的余晖下反射着光芒。
夜幕降临,火把通明,旦雅大开城门,罗明海率领着紫川家的高级官员列队在门口欢迎流风霜与及随行的将领们。突然被拯救的狂喜已渐渐冷却,盘旋在紫川家官员们心头,此时只剩下了羞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尴尬得像被当场抓获地小偷。
“以后,在流风家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作为紫川家首席重臣,罗明海考虑得比同僚们更为长远。
流风霜突然出兵。这固然是件好事,但她毕竟是与紫川为敌数十年地死敌,她此举到底有些什么用意呢?
“流风霜殿下人格伟大,道德崇高,为了全人类地整体利益,为了抵抗魔族地大业,她以恩报怨。在最危急的时刻拯救了紫川家,不求丝毫回报!”——作为一个资深政治家。这种话,罗明海哪怕喝了半吨酒都不可能相信的。
“一切行为皆有目的。”这是政治家的座右铭,罗明海更愿意相信,对方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最后时刻才如救世主般降临救了自己,那定是为了捞取利益而来。
流风霜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和要求呢?如果,对方要求紫川家割让西北平原给流风家作为答谢。那怎么办?如果,流风霜要求紫川家对流风家称臣,那又怎么办?
罗明海忽然想到了更可怕地可能:“如果流风霜此来不怀好意,那又怎么办?她可是要趁着紫川家与魔族奋战力竭的空虚时刻,一口吞下紫川家?她俘虏了参星总长,俘虏了紫川家地统领处,然后挟天子而令诸侯,向各地仍在奋战的紫川军发号施令……”
偏偏流风霜迟迟不出现。让罗明海有充份的时间发挥受害者想像力,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日头西下,一员骑士疾奔城门而来,扬声喝道:“注意!元帅殿下到!”
在城门列阵的十字军礼仪队应声拔剑立正,显出一排肃杀和威严气象。军乐队吹起了号角。振奋的进军乐声中,一标骑军背影着落日向旦雅城门开进。
领头地女子骑着白马。她身穿红色的骑兵大氅,容颜秀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那身将军的戎装与女子的美丽妩媚混合,说不出的英姿飒飒。
那女子被流风将领们群星伴月一般簇拥着,罗明海猜到七八分了,还是不由地出声问:“请问,可是流风霜公主吗?”
那女子翻身下马。走向罗明海。她很有礼貌的琼首微点:“正是在下。”
现场轰地响起了一阵惊叹和窃窃私语。感叹和议论纷纷响起:“太漂亮了!”
“她就是流风霜吗?真不敢相信啊!”
虽然闻流风霜大名久已,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她的美貌就如背后冉冉下落的红日一般。耀花了罗明海地眼睛,他都不敢抬头正视了。
毕竟是紫川家的总统领,罗明海还不至于失礼到淌着口水发呆的地步。他深深一个鞠躬:“下官是紫川家罗明海,奉敝国总长殿下之命前来恭迎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计前嫌,拯救我国于危难,此恩此德,鄙国上下将永远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流风霜应答很得体:“总统领客气了。流风、紫川,同为光明帝国后裔,人类一脉,相互援手那是应尽之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
流风霜涵养好,流风家将军们就没有那么好的修养了。他们脸上都绽开了救命恩人特有的矜持微笑,昂着下巴,用眼神无声地提醒罗明海:“大爷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顺手救了你小命,可千万要记得感恩戴德喔!”
看着对方心满意足的笑容,罗明海郁闷得要吐血。
介绍了双方地重要官员、将领之后,一行人入城。
在旦雅市政厅,罗明海代表紫川家向远道而来救援的流风霜及流风家军人表示了“最衷心的谢意”,盛赞他们的英勇和无私,流风霜则再谦虚了一番,把“人类团结意义重大”的高调再唱了一次。
谁都知道,这种场合是不会谈实质问题的,这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向世人展示流风与紫川的结盟,象征人类团结不可战胜的联盟形成。
仪式缺乏热情,但总算周全,若是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的发言里不要隔两分钟就重复一句:“虽然紫川家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我们地事,但我们流风战士都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地好汉,我们不计较,我们真的一点都不计较”地话,那就堪称完美了。
紫川家最高首脑紫川参星并没有到场,罗明海向流风霜解释说,今天的战斗太激烈了,总长受了惊吓,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到场。他一再向流风霜道歉。
流风霜心下雪亮,眼看欠了流风霜这么大的人情,好面子的紫川参星多半是想躲开这个尴尬的场面,倒不是故意想怠慢自己。
她很遗憾地说:“只可惜晚辈救援得迟了,让魔族惊扰了世叔,实在过意不去。”
“世叔?”罗明海扯扯嘴角,听到流风霜对紫川参星的新称呼,他想大笑。
流风霜说得好像流风家与紫川家是多年世交一般亲热——确实是“世交”,不过是打出来的“世交”。放在一年前,流风霜和紫川参星连生吞了对方的心都有。
先哲说得不错,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也没有永恒的仇恨,有的只是利益。
欢迎仪式之后,两方的主要官员商讨结盟的事宜,流风家出席的有流风霜和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二人,而紫川家参加会晤的官员则有总统领罗明海和幕僚统领哥珊二人。
相比于先前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这次会议的规模小得太多了。但这也是惯例了,会议的重要性历来与与会人数成反比,最重要的大事都是只由寥寥数人决定。
参加谈判之前,罗明海曾向紫川参星请示可以让步的底线,紫川参星呆呆地望着他:“底线?全城人性命都是流风霜所救,现在她的军队都开进了城,你我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我们哪有资格谈什么条件?”
君臣对望良久,深感郁闷。最后,紫川参星长叹:“看着吧!如果她的条件太过份,我们宁死不屈!”
现在,罗明海就是这个宁死不屈精神的体现了,他腰杆笔直,紧抿着嘴巴,如殉道者般视死如归,用眼神无声地宣布:“来吧!大刀和斧头就砍下来吧!”
看罗明海这副全身绷紧的戒备样子,就像等待宣判的罪犯,流风霜和萧元相视一笑。
流风霜伸出了纤纤细手,递过来了一份文件,彬彬有礼地说:“总统领大人,这次我方出兵,有些地方需要紫川家协助。这是我方的一些请求,请贵方考虑一下。”
政治家谈话,即使是强迫也是文质彬彬的。哥珊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流风霜手上的文件,摊开阅读。读完,她不发一言,将文件递给了总统领罗明海。
文件并不长,罗明海看得很快。
看完,他眼中露出了惊疑之色:不是流风霜的条件太苛刻,而是太宽松了。
除去那些抛弃前嫌,共建两国友谊的废话,流风霜要求紫川家为流风家入境作战提供给养和
补给、给作战的流风部队薪金、补助伤残和抚恤阵亡士兵,另外还要求了一笔资金——数额虽然巨大,但比起拯救紫川家危亡来,那又算不了什么了。
至于罗明海最为担心的领土和两国地位问题,文件上并没有提到。
罗明海和哥珊对望一下,都不明白流风霜为何放过了趁火打劫的最好机会。罗明海迫不及待地说:“代表紫川家,我方很乐意接受殿下的要求。”
“那么,我们就此达成协议吧!”
在合同的正、副本上,双方代表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了心头大事,罗明海笑意不可抑制地从心底里冒到脸了,丢下一句:“元帅您远来辛苦,早点休息吧!”就屁颠屁颠地跑出了门,他迫不及待向紫川参星报告喜讯去了。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八章 国之奇蕾(上)
达成的协议仿佛神奇灵药,第二天紫川参星忽然就不药而愈了。
天没亮,他就精神抖擞地跑来见流风霜,大大颂扬了一番流风霜的丰功伟绩,把她夸得举世无双,什么人类拯救者、流风的骄傲、国之奇蕾、巾帼将军,高帽子拎了一箩筐,免费赠送。反正好话说多少都不要钱。
见惯了大场面,流风霜当然也不会被紫川参星的迷魂汤灌晕,她谦逊地说:“世叔您以一国之力独力与魔族抗衡,那才是真正了不起。魔族把注意全部集中到紫川家身上了,我才能趁虚而入,一举见功。”
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越谈越是亲密。到后来,紫川参星真的俨然以世叔自居了,他呵呵笑道:“贤侄女啊,祢这么漂亮,却至今尚未婚嫁,可有如意郎君了吗?我紫川家中不乏青年俊杰,世叔我是很乐意帮祢做个媒人的。不过,祢身份高贵,恐怕我紫川家少有男子配得上祢的吧,呵呵!”
这本来不过是一句拉近双方关系的客套而已,就连紫川参星都没把这话当真,但流风霜的反应却大出人们意料,听到这话,她面上竟飞上了一抹轻红,讷讷没能答话。
最后,她起身,倩倩躬身道:“如此,侄女以后就多有倚仗了。”
紫川参星微错愕,当即拍胸口道:“这个祢就放心啦!包在我身上,将来打退了魔族,世侄女看上了紫川家的哪位,不管是谁,我捆也把他抓来给祢!”
流风霜红着脸,低着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宾主尽欢,大家出门,唯有罗明海呆呆地留在原地,神色惊疑不定。
哥珊统领见状,奇道:“总统领大人,你在想什么啊?”
“麻烦啊!”紫川家的总统领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人生困惑:“哥珊,看流风霜的那副样子,她可能真的喜欢上了我紫川家的哪位。”
想起流风霜刚才的小女儿家表现,哥珊也同意:“确实,很值得怀疑。总统领大人,您认为这个人是谁呢?”
“哥珊,祢想想,流风霜与我们一直敌对,她何时与我们的人交往过?自从她到蓝城以后,谁与她接触最多呢?这样,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吗?”
哥珊看着罗明海:“大人,难道你竟然认为是……”
罗明海大人重重点头,脸上显出了真切的烦恼:“麻烦啊!中年男人那种成熟的魅力对少女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又是紫川家的总统领,身份配得上她——唉,都怪我太有魅力了……碰巧我老婆也死了……这真是一段不幸的孽恋啊……”
哥珊上下打量着罗明海,最后面无表情地说:“大人,我想你为此烦恼是根本不必要的。”
会晤结束了,紫川参星与流风霜偕步走出会议室,向外面等候已久的人们宣布盟约已经达成。
紫川参星干巴巴地讲了两句“睦邻友好、抛弃前嫌“之类的套话,但大家对他不感兴趣。
本来就是干瘪老头了,在美女身边一站,他看起来像流风霜的跟班。
大家感兴趣的是流风霜。这个人,以前是紫川家的死敌,传说中残暴的恶魔,如今,她却成了拯救紫川家的恩人。
她的神奇传说太多,战无不胜的名将,手握重兵的权臣,风采翩然的美女,尊贵的公主,这些身份无论哪个都足以引起轰动了,何况竟在同一个人身上!
大家纷纷出声叫道:“流风殿下!元帅殿下,给我们说两句话吧!”
看着下面无数人热切目光,看着黑压压一片银黑两色的制服,流风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方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身着同样制服的他,在干什么呢?他也和眼前的战士们一样,在和魔族进行着不屈的战斗吧?
“紫川家士兵们,虽然过去我们彼此敌视、厮杀,但在这场超乎国籍和民族的空前灾难面前,一切仇怨都微不足道。无论紫川家还是流风家,我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人类!士兵们,你们辛苦了!你们将不再孤军奋战,你们的身后,有整个人类世界!”
数千人聚集的会场,静寂无声,只有少女沉静的声音流水般轻轻撼动每个人耳膜,足足静寂了半分钟,当场响起了轰雷般的掌声。
官兵们激动得泪流满面,昔日你死我活的仇敌,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黑色和红色的制服混杂,再也看不出谁是谁来。
无数的军帽被抛向半空,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喝彩声响彻云霄:“流风万岁!流风霜殿下万岁!向元帅殿下致敬!”
驻守在城外的流风军团以同样的雷霆般喝彩回应:“紫川万岁!向英勇的紫川战士致敬!”
两路兵马相互致意,喝彩声惊天动地。
喧嚣声中,哥珊走近身来,微笑着向流风霜道谢:“元帅殿下,您讲得太好了。从蓝城到旦雅,您千里跋涉前来增援我们,家族上下都十分感激!您突然出现时,我们都欢喜得不敢相信了!”
流风霜点头回礼,平静地说:“从蓝城到旦雅,那确实是一段漫长的路程,但我们还是终于赶到。但横跨在我们内心的距离,我们何时才能赶到呢?”
热烈的欢呼声中,流风霜和紫川参星当众签订了后世被称为“旦雅盟约”的重要文件。
面对入侵的魔族,人类最强大的两个军事集团达成了携手作战的联盟。在场人们都感觉非常振奋,他们看到了战胜魔族的希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前景。
旦雅战役之后,流风霜迅速回师加南大营。放着魔族第四军留在西北,觊觎着自己大本营蓝城,她确实不能放心。但等她赶回时,本来包围着加南堡垒的魔族军却已消失无踪了。
闻知叶尔马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的消息,亚哥米连夜率军往帝都方向撤退了。
根据留守加南的紫川家军的说法:“明辉大人正在率军紧追魔族第四军!”
“明辉在追击?”流风霜不禁莞尔:“算了!明辉我还不清楚吗?他追击谁,便溜掉谁。”
魔族和明辉都往帝都方向前进了,流风霜也随之跟进一个星期后,流风霜军团在澜沧江河浜与明辉率领的西北边防军会师,当时明辉正率军与对岸的魔族第四军对峙。
对于流风霜和她麾下的无敌军团的到来,边防军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
两军相互致意,欢呼呐喊声传遍了河岸,在对岸看到人类联军军容鼎盛,魔族惊恐万分。
明辉亲自出营迎接流风霜以及各位高级军官。流风霜前来增援,他诚心诚意地感谢。
“我们已经接到了旦雅的通知,说元帅殿下即将率军前来与我军会合,我们一直期盼着您的到来。殿下,旦雅已授权我将指挥权移交给您,西北边防军自我以下,全部听从殿下您的差遣,我们唯您马首而瞻!”
流风霜客气地谦逊了几句,说自己何德何能,如何能担任联军的总指挥。
明辉诚挚地说:“殿下,并非我明辉虚伪。论威望、论地位、论名声、论能力,谁能更在您之上?您是人类的第一名将,您若是不当统帅,谁堪担当?我们自愿投入殿下您麾下,别无他图,只盼殿下奋发神勇,率领我们早日将魔族一扫而空。”
眼看明辉说得诚恳,再想想两军联合作战,确实需要一个最高指挥来统筹指挥,流风霜客气地推托几下,最后也就不客气地说:“既然是为打击魔族,那我唯有从命了。”
在场的紫川军官纷纷起立敬礼,喊道:“元帅殿下,请下命令吧,我们做好了准备!”
一直以来都被魔族压着打,西北紫川军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大援已到,胜利在望,年轻军官们激动得双颊通红,眼睛发亮,他们握紧了刀柄,只等着流风霜一声令下。
被这求战的激烈气氛感染,不甘落后的流风军人也喊道:“殿下,我们定然跟随您!”
营帐中,银黑两色制服的紫川家军官和红色制服的流风家军官并肩而立,气势飞扬。目光所至,都是那一张张坚毅的脸孔,都是那么年轻而充满朝气。气势飞扬,高昂的战斗激情犹如熊熊火焰一般燃烧着。望过众人,流风霜深感震撼:除去身上的制服,他们眼中的忠诚和奉献竟是一般无异!
她起立,缓缓敬礼致意:“诸君既以服从待我,流风霜唯有以胜利回报!前途多艰,愿我们坚强,愿我们勇敢,愿我们能克服一切困难、苦难,直至抵达胜利的彼岸!诸位将军,兵贵神速,帝都在苦苦等待我们的救援,刻不容缓,我们马上进攻!”
第二十集神兵天降 第八章 国之奇蕾(下)
第二天,人类联军大举进攻。
澜沧江面上,展开了一副极其壮阔的战争场面,轰隆的投石呼啸声犹如天边的雷霆在连绵不断地震响,近千艘船只同时渡江,与魔族的角艇进行激烈的水战。
两军相互盘旋、扑杀、撞击、冲刺,漫长的江面上,渡河的人类战舰已经涌断了河面。
湍急的水流打着漩涡直奔而去,人类联军的简易渡桥和木船不断地被魔族的投石车击沉,或是被魔族的角艇撞穿,而人类的战船也在用撞铁大批大批地摧毁魔族简陋的角艇,落水的人类和魔族都在咆哮的水流中挣扎、呼救,通红的江水漂满了人体和战船的残骸。
战斗持续到了深夜,两军连夜交战,无数的火把照得江面恍若白昼,渡河的人类士兵黑压压犹如蚂蚁般覆盖满了河岸和地面,十字铁骑掀起了漫天的烟尘,刀光剑影的厮杀仍在持续着。
黝黑的夜空中,不断地飘过一团又一团的烟火信号,给这场铁血交织的残酷画面勾抹上了几笔绚丽、梦幻的色调。
第二天黎明时分,在人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魔族第四军终于败退下去了。
趁着天亮前的黑暗,魔族步兵匆忙撤离了滩头阵地,退出了战斗,但流风霜并没有放过他们,刚刚渡河
的十字骑兵马上就投入了追击。
人类联军穷追猛打,毫不放松,第四军溃败到几不能保持秩序。
但亚哥米的灾难还不止于此。痛打落水狗,那是人类最为擅长的。眼看流风霜参战,魔族颓势已现,战局变得对紫川家有利了,一直袖手旁观的西北和西南贵族们终于看清了形势,他们忽然记起了自己对紫川家的“赤胆忠诚”,纷纷率军参战。
大道上飘起了大片的尘埃灰土,骑兵的长枪犹如星火一般在黑夜中闪烁着光芒,道上挤满了步兵和骑兵,密集得堵住了道路。
对着后撤中的魔族败兵,西北贵族群起而攻,他们围追堵截,从四面八方追上,就犹如大群猎犬猛扑猎物,又撕又咬,魔族军无一刻得安宁,厮杀日夜不断。
流风霜越追越近,身边又被贵族的私兵纠缠不休,全军覆没的危险迫在眉睫。
亚哥米紧急派遣差骑,向达克大营求援。亚昆族与塞内亚族的关系良好,亚哥米相信,塞内亚族是不会抛弃他们忠心耿耿的盟友的。
不久,魔神皇的谕旨抵达第四军大营,谕旨只有寥寥数语:“不惜一切代价,第四军自行尽快撤退,将有生力量带回瓦涅河以东!”
“不惜一切代价!”
接到谕旨,亚哥米脸色惨白,亚昆族军营中对魔神皇骂声不断。
第四军丢下了伤兵、辎重、粮草和行动缓慢的步兵部队,狼狈不堪地往帝都方向逃逸。在他身后,包括了流风军、紫川军和西北地方武装的四十万人类大军正如狼似虎地扑来。
当与云浅雪在西北大营会合时,亚哥米愤怒得眼睛都红了。
他怒气冲冲地责问云浅雪:“羽林将军,入关之时,诸路主力军团都盟誓相约,不管是哪一族的部队,不管历史上有过什么仇怨,入关之后,神族军就是一家!我们必须要相互守望,彼此援助,互助互济。若是有哪族存了私心,见难不助,见危不救,神族各部共讨之!从瓦伦一路打到了西北,哪一场战役,我们不是冲锋在前?现在,塞内亚族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看着我们被人类像狗一样追杀,你们羽林军就这样袖手旁观,不加援手吗?”
耐心地听着亚哥米痛骂,云浅雪一言不发。等到亚哥米发了一通脾气,他才出声解释:“爵爷,您的伤心,我能理解,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您也能理解。若按陛下的旨意,一个星期前羽林军就该撤回瓦涅河以东了。我们至今还冒险孤军停留在西岸,都是为了等着接应你们回来。若按军纪,其实我已经算抗旨不遵了!爵爷,并非陛下和我不想救援你们,实在是形势极其恶劣,我们无能为力!”
看到云浅雪那严峻的神情,知道羽林将军并非喜欢危言耸听的人物,亚哥米暂时忘却了愤怒,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个坏消息,爵爷您要挺住!远东那边传来噩耗,特兰城下,王国的第七军打了败仗,全部覆没,连陛下的侄子古斯塔都失踪了,若不是被杀,就是被远东人活抓了——古斯塔莽撞,落入远东人圈套,死不足惜,第七军却是王国的宝贵战力,损失了他们,陛下十分痛惜!”
“啊!”亚哥米震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不是派了蒙汗过去支援古斯塔吗!”
“蒙汗,哼!”说着蒙汗的名字,云浅雪语气森森的,暗蕴杀意:“古斯塔全军覆没了,蒙族却一点损伤没有!他以为我们塞内亚族都是傻瓜吗?迟早要跟他算这笔帐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云浅雪英俊的脸寒若冰霜,杀气密布,亚哥米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蒙汗的处境何等相似:塞内亚族古斯塔的第七军在远东特兰城下覆灭,同样塞内亚族叶尔马的第三军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
现在,塞内亚族高层已认定是蒙汗是导致第七军覆没的罪魁祸首了,那第三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是谁呢?第三军全军覆没了,凭什么亚昆族的第四军就能活着回来?
依照塞内亚族人喜欢迁怒于人的个性,难保何时,魔神皇也要跟自己算算“这笔帐”?
想到这里,亚哥米一阵惶恐,脸色发白,刚才兴师问罪的强悍架势早丢到了一边,他怯生生地问:“那,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云浅雪叹气,脸色沉重:“祸不单行,东南战局失控了。哥达汗挡不住人类东南军反扑,十四军已被打垮。现在,斯特林正带着五十万东南军朝帝都开来!”
若说刚才亚哥米是脸色发白,现在他就是脸色发青了:“牵制东南军的十四军垮了?”
云浅雪默默点头,亚哥米扼腕痛惜:“我早觉得不妥了,东南军如此强悍,光靠十四军怎么够!都是陛下……”
云浅雪打断了他的话:“爵爷,有些话,大家都心里有数,就不必说出来了。为人臣子,我们必须遵守臣子的本份。那些话说出来,不但于事无补,更对你我都多有不便。”
被云浅雪那雪亮的眼神一望,亚哥米顿时把满腹的牢骚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都是心下雪亮,这恶劣局势,归根结底是因为魔神皇的战略方针失误。
对于拿下帝都,魔神皇太急切了,他孤掷一注,把魔族的全部精锐兵力都集中到了帝都战区,从远东调来第五军,从东南调来第十五军,造成远东和东南的兵力薄弱,结果给了人类反扑之机。
如今,帝都屡攻不下,流风霜又从西边扑来,斯特林从东南方杀来,犹如江河汇入大海,人类的各个解围军团都在向帝都挺进。
魔族就像喉咙里卡着骨头的狗熊,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更被两条恶狼在前后夹击。一旦让流风霜军团、斯特林军团在帝都近畿会师,那围困帝都的数十万魔族将面临被人类反包围的危险。
云浅雪诚恳地解释说:“当前之策,唯有在人类主力会师之前,利用时间差将他们逐一击破。大本营决定,我们先对付斯特林的东南军,速战速决,将其击溃,然后掉头收拾流风霜的西北联军。东南军本来就汇集了紫川家的主力强军,再加上从东南各省募集的新兵,号称五十万大军,
斯特林更是以擅打硬仗出名的悍将,这是个不能轻视的敌人!陛下正调兵遣将,集合各个主力军团,准备全力应付斯特林的挑战。爵爷,并非对你见死不救,实在是非常时候,我们无法抽出一军调离帝都主战场啊!”
想想情况确实如此,亚哥米长叹一声:“那有什么办法?都是命啊!”
流风霜所统率的西北联军越扑越近,就在云浅雪与亚哥米会师的当天,西北大营周边已出现了红衣骑兵的影子,十字军的前哨斥候已经在窥视着魔族军了。
人类联军兵锋极锐,云浅雪也不敢轻撄其锋,当晚,羽林军和第四军残部放弃了西北大营,连夜渡过瓦涅河返回了河东岸。
至此,魔族的侵占西北战略宣告全面破灭,出征西北的十七万大军,归来时只剩第四军的三万残兵。
七八四年的七八月间,抗魔战争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旦雅城下魔族第三军团被歼、特兰城下魔族第七军团被歼、东南的第十四军被击溃,这一系列的事件,标志着战争发生了重大转折,横冲直撞的魔族战车,连续遭受重创,渐渐停下了巨大的转轮。
在以帝都为决胜中心的广阔战场上,紫川、流风两大军事集团倾尽全力,投入了超过百万的庞大兵力。而同样,魔族也精锐尽出,王国现存的最精锐军团如皇家近卫旅、羽林军、第五军等八个军团的强悍军队,通通汇集于此。
魔族与人类主力尽集帝都周边,两军对峙,谁都没有一举战胜对方的把握,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总决战,双方都在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就如暴风雨到来前的低气压一般,战线上出现了罕见的宁静。
谁都不曾料到,最先打破这宁静的,却是距离主战场千里之外的远东。遥远东方传来了轰隆战鼓,沉寂已久的远东军团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