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乱世人心
半夜里,他再次被人叫醒,同样一身疲倦满眼血丝地紫川秀正站在他的面前。
“久等了,先喝杯茶吧,不好意思。本来能早点回来的,但第三镇那边出了点乱子----真让梅罗给说中了。死了个哥雅,魔族兵当真要闹事。”
知道军队失去控制是世间最恐怖地灾难之一。方云立即问:“啊!没出大乱吧?”
“抓住为首地砍了十几个脑袋,暂时没事了。”紫川秀轻描淡写说。在椅子上坐下,凝神间。一身地风尘与疲倦缓缓从身上滑落。
紫川秀仰头喝了一口茶。对跟在身后的侍卫说:“通知杜亚风。带一个秀字营大队就近进驻第三镇监视,一有骚乱,立即拿下,格杀无论!跟他说,这事我已给白川递了手令。让他不必再等后命令耽误时间了。这是手令,拿去!”
侍卫鞠躬。领命而出。
方云也清醒不少,叹息一声:“大人日理万机,实在辛苦。”
“还好吧。”紫川秀疲倦的叹息一声:“我们好久不见,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聊聊地,但现在看来时间很可能不够了:参谋部在催我了。帝林那边有新的动向,五点钟我还得过去开个作战联席会。等下我得抓紧时间眯个眼。我们就长话短说了吧----你到底是谁地人?”
“啊?”方云心神大震:“大人地意思。下官不是很明白……”
“少扯蛋。”紫川秀的声音有气无力。但话语间地寒意却是刀剑般凛然:“你受明辉委托。过来探听宁殿下。看看她是否被我胁持,也看看我有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看方云张口欲说。紫川秀摇手打断他:“这个。你不要否认。否则那是侮辱我的智商,不是看在昔年在远征军里地交情,光凭你在宁殿下面前说地那些话,即使你有明辉在背后撑腰。我今晚照样把你打死找个地方埋了。”
紫川秀地声音不高。甚至显得有点虚弱无力,方云却听得冷汗淋淋,脸上惨白。
眼前地白发青年毫不动容的说出杀人灭口地恫吓。他能感受到对方睥睨天下地霸气,紫川家地红衣旗本,西北军地特使。流风霜地秘密间谍----这些身份,在对方眼里。跟一只待宰的鸡差不了多少。
乱世中,紫川秀这样的巨头,杀自己还真地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人会为自己来得罪紫川秀这个崛起中地远东霸主。
紫川秀喝着茶。平静地说:“你是家族军官,但又是流风家地内应;你是明辉地部下。但真正地身份是流风霜地人。现在你又来挑拨我和宁殿下地关系,令局势更复杂----我不喜欢这样。身为家族的统领。我该杀了你这个间谍吧?”
方云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地上:“我知罪。大人饶命!”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说说你来地目的。”
方云老老实实的交代。明辉确实是派他来打探情报,看看远东军地下一步动向,也看看紫川秀是否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意思,不过他在紫川宁面前说地那番话却并非明辉地授意----明辉如今并没有与紫川秀作对的胆量----那其实是流风霜地意思。
对紫川秀起兵帮助紫川宁复国这件事。流风家公主很不以为然地,按照她的心思。紫川家内乱得越久越好。最好从此四分五裂、一蹶不振。她不明白。为何紫川秀要帮着紫川宁打帝林?当年紫川秀拔剑当胸护卫紫川宁地情形。这是一直藏在流风公主心中难以释怀地芥蒂。流风霜公主很担心:难道。他们现在又旧情重燃了吗?
但流风公主也知道。事情还存在着另一个可能。即紫川秀帮助紫川宁并非只是为他自己。他攻击帝林。不过是一个军阀消灭另一个军阀的霸权战争而已,紫川宁不过是他手上象征着大义和正统的傀儡而已。以紫川秀今日地地位和实力。这种可能同样是有的。
所以。流风公主给方云地指令竟然与明辉惊人地不约而同:“搞清楚紫川秀地用意。他到底是想帮紫川家复国。还是想自立称帝?”----只是流风公主还加了一个小任务:方便地话。顺手帮我挑拨一下他与紫川宁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产出猜忌之心。那是更妙了!
方云的回答令紫川秀很是震惊。流风霜在嫉妒了,她竟然在嫉妒!
虽然与之相恋。但紫川秀并没把流风霜当作普通的女孩子看待,这个智慧过人、意志坚定的女子,在紫川秀眼里。她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丽纯洁。完美无瑕。她是紫川秀心目中的神----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告诉他,神也会嫉妒了。
虽然风华盖世、艳丽无双,但她毕竟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子。她只是人间地公主,并非天上地谪仙,意识到这一点,紫川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地滋味。似喜似悲,难以言述。
他淡淡问方云:“那照你所看。我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这个……”方云尴尬的笑笑。这个问题难以回答,紫川秀若忠心家族复国,那便得罪了流风霜;若他有意谋逆。明辉也会不高兴。他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大人用意高深莫测,实非下官所能揣测。”“那你回去做这样地报告。你的两个主子怎能满意呢?”
“这个……下官驽钝。无法窥知大人地深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紫川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方云壮着胆子抬起头与他对视。双方对视了足足五秒钟。紫川秀爆发出一阵欢快地大笑。他用力拍着方云地肩头:“好。很好!”
方云不明所以。但既然紫川秀笑了。他也跟着开心地咧嘴笑。
“方云,你先下去吧。先不忙回去,这几天。我还要再找你地。”
听到这句话。方云如蒙大赦。他连忙告辞,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了紫川秀地问话声:“方云。我很奇怪:在流风家。你不过是他们军事情报局地一个小间谍,在我们这边,你已经爬到了副统领地高位,将来进统领处也不是没可能。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服务呢?有什么好处?”
方云地身形一下子僵硬了。
他转过身。苦涩的说:“大人,我为紫川家服务了二十年,远远超过了我为流风家效劳地时间。紫川家也回报了我,让我成为享有特权的高级将领,这些东西。流风家都未曾给予我,但倘若真要必须做出选择。没办法,我只能站在流风家那边,紫川家虽然给了我高官厚禄,但流风家却控制着我地生死!哪怕我爬得再高。只要流风家说一声:方云。他是我们地卧底!那我就只有是死路一条。
“大人,我早就不想做了,但偏偏紫川家越来越重用我,不断地提拔我,于是我这颗棋子地价值也越来越大,流风家也就更不肯放过我。
“二十年来。我每个晚上都做噩梦。每个晚上能睡不到天亮,只能睁着眼睛看着黑色地夜恐惧:这样地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大人,我想过自杀。但几次都下不了手。
我很后悔。为什么走上这条路?若在流风军中服役。依我地能力和运气,现在说不定也是个中将了----不要说中将。就算是个小军官也比这样好啊!
“大人,您问我有什么好处?如果当初帝林清洗时我被干掉了地话,我的灵柩上就会盖着两面国旗,一面是紫川家地飞鹰旗。一面是流风家地枫叶旗。这样。我在里面就会更暖和点。这,就是我这么多年得到的好处了。”
说到最后一句,方云笑了,眼睛里却流出了眼泪,在这刻。流风家最成功的高级间谍脸上流露的,是真切的悲哀。还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厌倦。
紫川秀默然。良久。他挥下手。方云会意地鞠躬:“耽误大人您时间了,下官告辞。”
看着他蹒跚地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中。紫川秀有些茫然,这个方云,既是紫川家高级将军,又是流风家的内应。自己一直以为他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没想到他地内心深处却是如此苦楚困窘。
这个乱世,没有谁活得轻松啊!
七八六年地冬天,来得特别漫长。在那些寒风凛冽的日子。整个大陆都在屏息注视着帝都和瓦涅河以东的那片广阔平原上。在那里,两个庞大武力集团即将开始的碰撞将决定大陆地命运。
十二月五日。奥斯总督科维奇宣言反正。他终于掀掉了自己一直遮遮掩掩的面具,正式站入讨逆军队列里。
对于科维奇的叛变,今西早有准备。驻守在城内地三个监察厅宪兵师立即出动,对城外的守备队军营发动猛烈进攻。
奥斯行省首府地居民被城外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吓得胆战心惊。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中午。一队从巴特利赶来地骑兵结束了这场拉锯战。这是来自安然行省的骑兵部队,是讨逆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部队之
虽然只有三千余骑兵抵达战场,但今西却马上明白过来,既然安然的驻军赶到增援了,那讨逆军的其他部队也会随时赶到,想到站在讨逆军一方十七个行省的庞大联军,今西立即下令撤出战斗。将部队撤回城中。
赶来地讨逆军骑兵也没有趁机攻城,安然总督米海与被科维奇进行简单地会晤后。骑兵部队开始掩护奥斯行省的守备队撤离奥斯城,眼看对方后撤得秩序井然。也不清楚对方在附近是否还有接应部队,疲惫地今西部队不敢追击。观望着奥斯守备队撤离了城池。
“奥斯守备队反正事件”,这个事本身并不大,交战也不是很激烈,但这场战斗却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声。原因无他,因为后世通常是把这场局部战斗作为气势恢弘地双雄决战开始的标志。从这一刻起,历史开始了急速地运转。
十二月十二日,监察厅勇将沙布罗率领“长刀”、“坚毅”、“决死”、”“勇斗”四个嫡系师团突然抵达奥斯,与今西会合,并告知对方,监察厅主力即将全师而到。决战就在眼前。
沙布罗说:“大人所部主力三天之内会赶到。我的任务是。碾平大军前进道上地障碍,为决战争取有利的战略态势。
与远东军打过交道,今西一再强调讨逆军地强大,但沙布罗嗤之以鼻:“远东军真正能打也就秀字营和不到三十个团队的半兽人老兵,其他的都是新拼凑起来地杂牌兵,倚靠人多虚张声势。真打硬仗,他们不行!
远东统领是能打仗的老手。对上他,我自承不如,他留给帝林大人亲自对付。至于其他人,算了吧!白川和林冰两个娘们管好自己地化妆盒就不错了。明羽只会敲算盘。半兽人们连自己左右脚都分不清!还有那所谓的各省联军。我一个屁就能把他们全部轰跑了!乌合之众罢了!”
最终。沙布罗以强有力的信心和气魄说服了今西,带着生力兵马主动出击。
一支叛军部队出其不意的突然猛扑巴特利而来,突然攻击并击溃了奥斯总督科维奇部队、安然总督米海部队。因为没料到一直处于守势的监察厅部队居然主动出击,沿途地守备兵马都被这支突然出现地大军打得四分五裂。随后,叛军追击败兵,一路长驱直入。追到了巴特利行省地边境重镇沙岗。
此时。沙岗是讨逆军与叛军对峙地前沿重镇,驻扎在沙岗地讨逆军兵马也不少。在这里,有巴特利总督瓦新、戛纳总督科拉尔、巴赫总督卫敏、穆伦斯基总督林骅、布赫总督谢娜等五位红衣旗本在驻守,驻兵五万。并不比城外地沙布罗部队弱多少。
但就像谚语说的那样:“力量是与同伴数量成反比的。”人一多。事情就麻烦,在临场作战会议上,总督们进行了风格各异的精彩发言。虽然遣词造句方式各有特色。但那核心意思却是相同地:“你们顶住,我要突围去向秀川统领大人报告这个重要消息!”
为了辩论谁才是“突围求援”的最佳人选。总督们争吵不休,都说送信这种小任务,交给区区在下就好。何必劳烦诸位阁下大驾。
结果会议开了足足三个小时,总督们唇枪舌剑。口沫飞溅,吵得筋疲力尽。最后还是僵持不下,城头的守备将领几次进来报告,说敌人已经逼近了城池。城头兵力不足,请求大人们快派出城中地部队增援。但眼看城外地叛军来势汹汹,总督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子弟兵消耗在残酷地攻防城战中。虽然守备官哀求得声泪俱下。攻城地轰隆声一声紧过一声,总督们都装着没听见,打的是同一个心思:“反正他们四个都不急。我急什么?要增援。也是他们先派兵!”
僵持了半天。守备薄弱的沙岗城城防连第一轮攻击都熬不过。城门轰然被击破。城头地守备士兵四散溃逃,如此轻松就攻克了城防,若换了个指挥官例如今西在此。说不定还会怀疑这是守军的诡计,但偏偏沙布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地人物,他兴奋地嚎叫道:“杀啊!跟我冲进去,杀光叛军!”在这样地指挥官统率下,宪兵们士气陡升。呼声如雷,汹涌入城。
听到叛军已攻入城池以后,总督们这才慌了手脚。纷纷下令各自地部队进行抵抗。但一方是士气如虹。攻势如潮,另一方却是仓皇迎战。手忙脚乱。这还不算,这时候。五位统军红衣旗本忙地不是如何调兵遣将将敌人反攻出城。而是吵架推卸责任:“我早说会这样的了!都怪你们。不早把增援派去!”
五路讨逆军各自为战,被监察厅逐个攻击。连下午都不到,戛纳行省的守备队就支持不住了。眼看残余的子弟兵危在旦夕。科拉尔总督已经顾不上在会议室跟同僚们拌嘴了。他向其他四位同僚求援,结果总督们都哼哼哈哈:“科拉尔。我们那边也很吃紧啊!”
“开玩笑。我那边还需要人增援呢!”
哀求一阵毫无结果,科拉尔怒上心头:“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走人还不行!”
他当场摔门出了会议室。回到自己营中,半个小时后。戛纳省军阵前打起了白旗,科拉尔派人向监察厅宣布,戛纳省军希望能退出战争。
沙布罗爽快的答应了:“科拉尔。我跟你们戛纳也没有仇。你们从东门走。那边我们还没封锁。”
科拉尔也不废话,带着部队从东门撤走了,戛纳省军地撤退给讨逆军守军带来了极大地被动,不单是防线上空出了一大块出来,更重要地是。戛纳守军地撤退让其他部队士气陡降。本来已经不堪地局面更加败坏了。
傍晚。守军耗尽了最后一丝地斗志,全线大崩溃,尽管军官拼命吆喝督战,官兵们依然不管不顾的丢下了武器和旗帜,争先恐后地向东门逃跑,监察厅宪兵在后面追杀,杀声震天。
在卫队的护卫下。四位总督杀出一条血路,顺利逃脱。但他们地部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溃败地士兵一溃如水。东门已经被败兵的浪潮堵塞了。眼看逃脱无望,有些士兵机巧地脱下了军服。混进民居里冒充当地平民,更多地士兵干脆就立在了原地,远远见到监察厅地旗帜就赶紧把武器丢下蹲下举手过头,成团成队地士兵整编地放下武器向监察厅投降,宪兵们缴获的刀剑和长矛堆满了整条街道,被俘士兵地人流一望不见尽头。
驻兵五万地重镇沙岗在五万宪兵地进攻下竟然连一天都抵挡不住。消息传到时。远东军统帅总部震惊得足足十分钟里无人出声,林冰被气得脸都白了:“废物!就算是五万头猪。监察厅一天也杀不完啊----五万人。难道连守两天等我们过去增援都办不到吗!”这个丢脸的消息连一直深居简出地紫川宁都惊动了,派李清过来打听消息:“听说讨逆军好像有点不顺?要紧吗?我们需要准备撤退吗?”
尽管李清问得很委婉了。但话里地意思还是让一众远东将领羞愧得要抹脖子自杀。
紫川秀召见四位败退回来的总督。听完他们战战兢兢地报告后,他倒也不显得如何生气,而是很平静地说:“这场失败,诸位是有责任地。”
四总督跪下:“下官知罪。愿受大人责罚。”
“家族军纪严明,战功有赏。战败自然也要罚。我拟将报请宁殿下批准,免去诸位地总督职务。当然,红衣旗本职衔也要被降两级为副旗本,具体任什么职位。待我向宁殿下呈报商议。在确定之前,诸位先在我身边参赞帮忙如何?”
免去总督职务。一下从红衣旗本掉落到副旗本地位置上。这个处罚不能不说是重了,但总督们听到了无不如释重负:这下脑袋保住了。要知道,按照家族以前地惯例,每逢大败都要追究责任砍几颗脑袋,否则无法向阵亡的士卒交代。
总督们齐声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诸位也不必太过灰心。人生坎坷,摔个跟头在所难免。家族正在用人之际。立功地机会不少。只要诸位肯努力。重头再来并非不能。”
“谢大人!”
瓦新总督----现在应该说是瓦新副旗本了----壮着胆子说:“大人,此次战败丧师辱国,下官罪无可赦,实在不敢推卸责任,但下官觉得实在很委屈,要知道。责任最大地可不是我们……”
“你地意思是,因为有人责任更大。他没受到惩罚。所以你心有不服?”
“下官万万不敢!”
“家族赏罚分明,功必赏,罪必罚,瓦新。你等着看就是了。”
灰黄地灯光下,紫川宁对着桌面上地一页公文呆呆的出神。
“殿下。夜已经深了。该休息了。”
门帘轻动,李清侍卫长走进来。对紫川宁恭敬的说。
像是睡梦中地人被突然叫醒。紫川宁抬起了头:“已经很晚了吗?我倒没发觉。”
“殿下,快十二点了,您若不早点休息。明天怎么去接见帝都地区地元老和民众代表呢?有黑眼圈可是影响总长形象地啊!”李清轻松地说着。一边俐落的帮紫川宁铺床:“殿下,睡前要不要来一碗雪耳汤?最近您休息得好像不是很好,喝这个定神的。”
“还是不要了,我怕胖。”紫川宁轻笑道。但是眉宇间淡淡的凝重依然挥之不去。李清立即察觉了:“殿下。可有什么烦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在逃亡道上。二人同生共死。再加上李清的夫君斯特林也为家族而死,在心底里紫川宁早把这个手帕交当作了无话不谈地姐妹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紫川宁也就毫无顾忌了:“那边报上来,有个总督犯军法了,司令部和远东军那边都说要杀他。现在报了上来。要我签字。”
“啊,是为什么事呢?”李清问着,手上地动作丝毫不慢,帮紫川宁把被子铺好了。
“他们说他在沙岗战中与叛军议和。还率队逃跑、离队。所以要处决。”
“这件事我听瓦新跟我说了,前天他跑我那哭诉了一通。说自己很冤枉。说有个叫科什么来着地总督害了他们……”
“科拉尔,那个总督叫科拉尔。是戛纳总督。”
“我记起来了,是科拉尔。”李清若有所思:“殿下,我记得,这个科拉尔是和普欣一起来的。来叩见过您几次。还送过礼----不过,林大人现在执掌远东军军法,她是个很公正的人,既然她也认为这个人该杀。那就真地该杀了。按说。勾结叛军还逃跑。哪条杀他都不冤。”
“我知道他该杀。但是……”紫川宁欲言又止。望着桌面上那张文件。她苦笑一下。无奈地摇摇头。紫川宁参与指挥过帝都保卫战。亲历过血与火的战争场面,但是。作为军事指挥官。她知道自己所下的命令会导致有人牺牲和流血。但是那牺牲流血的人都是一些抽象地符号:士兵、军官、百姓。自己毕竟不曾亲见。而且,当时那些血腥和棘手地事情都由帝林处理了。她并不曾沾染太多血腥。
现在。她要签名,将一个部下处决,将一个对自己十分恭敬地部下剥夺生命----尽管知道他确实罪有应得----这种沉重地压力令紫川宁非常不好受心头沉甸甸的。
“既然他该死。阿秀哥哥处理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报上来呢?这件事,弄得我……心里很别扭。”
李清一愣,正色道:“殿下。这件事,下官认为远东统领做得并没错,您是家族地总长。要处置一位总督红衣旗本,若他不请示您就杀了。那他就是不守臣道。远东统领再得您信重。不要说他只是一位疆臣,哪怕他是总统领也无权擅杀红衣旗本。唯有总长能决断生死。这是您地权力,也是您不可推托的责任,明君应善用此把利刃,先殿下离去之际,对您地期待也在于此,愿殿下明鉴!”
说到这里。李清神情转为严肃,带有几分告诫地味道。紫川宁心下不耐,点头说:“这些,我知道地。只是……”她轻声嘀咕了两句,李清没听清楚。问:“殿下。您说什么?”
紫川宁叹口气:“没什么。”她俯身下来,挥手在那份公文申请书下角地空白处签下了:“同意,紫川宁”几个字后,顺手把文件递给了李清:“清姐。出去时顺便帮我发了吧。”
李清接过文件,微微躬身:“遵命,殿下。您早点歇息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嗯,清姐。祢也早点歇下吧。”
当李清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后。紫川宁微叹一声。躺在被窝里后,她喃喃的说出那句深藏心中已久但在李清面前却不敢出口地话:“若我不是总长……那该多好啊!”
第七章 大战序幕
十二月二十日,带着自家兵马企图逃回本省的戛纳总督科拉尔被远东军的军法长官林冰率部追上了。在两军阵前,林冰公开宣读了由总长紫川宁和远东统领紫川秀署名的逮捕令,命令科拉尔立即出来自首。
本来科拉尔还想负隅顽抗的,无奈远东部队势大,又先公布了圣谕,先声夺人。戛纳省军在沙岗新败,士气本就低得一塌糊涂。尽管科拉尔极力鼓动甚至许以重金,但没人回应他,甚至连他自己的卫队都不听指挥。
当林冰带着兵马冲进来时,科拉尔正绝望的坐在营中,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见到林冰,他嚎啕大哭,喊道:“林大人,我知罪,我知罪!我不该逃跑的!我愿交出兵权,我愿把全部身家都献出来给殿下——哦,不,给统领大人充作军需!我参与勤王,我也为家族流过血!求大人,放我一马,我愿意回家当农民好了!”
林冰怜悯的望着他。眼前的人,本来是家族的实权官员,年仅三十三岁的他就担当了家族一方总督,意气风发。但现在的他,狼狈得像条丧家的野狗,深蓝色的军官制服皱巴巴得像抹布,脸上灰尘、鼻涕和泪水混杂,脏得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半兽人士兵干脆俐落的把科拉尔捆了,林冰望着他说:“科拉尔,畏敌不前,贻误战机,战败辱国。这些罪该杀,但以你的以往的功绩,并非没有活路!但你不该与叛军在阵前勾结后再擅自撤退,这就触动了底线!若总督们都学你,个个上了阵就跟对面商量,这接下来地仗还怎么打?”
科拉尔脸如死灰,嗫嚅着却是无法出声。
林冰摇摇头,不忍的移开了目光:“统领大人已经下了令,念在你自愿参与勤王有功,事情就不牵涉你家人。你的家产也可以保留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跟家人说的,写下来,我可以转交。”
说完,她对身边的军官说:“给他纸和笔墨。半个小时。不必等后命了。”
“遵命,大人。”
林冰干脆的点头,她最后望了一眼科拉尔,后者已经完全瘫在地上了,哀求的望着她。她长叹一声,转身大步出了营帐,只听身后传来了凄惨、绝望的喊声:“饶命啊!”
科拉尔被处决。这在讨逆军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尤其是对各路应诏而来的总督们。
先前,虽然面子上恭敬,但心底里。总督们对紫川宁多少有点瞧不起地。被叛军赶得如丧家之犬,靠远东军的保护才敢重新冒出头来,再加上她还是个女的——这样的总长,确实值得鄙视一番。
但这次,为捍卫军纪。紫川宁悍然下令处死科拉尔,同时免去了四位总督职务,干脆俐落,这种杀伐的强势作风反倒给紫川宁增添了几分威望——政坛有时也跟黑帮抢地盘差不多,敢下狠手的老大一般都是受人尊敬的,总督们无不凛然。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很有用的啊。起码,她不松口。除非公然叛逆了,紫川秀就不能动自己!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总督们如梦初醒,蜂拥而至的朝紫川宁涌去。为了弥补先前地冷落,他们殷勤的嘘寒问暖,进献稀罕的珍宝。歌舞宴请日夜不休。行宫里夜夜笙歌,这盛况。让人没法想像外边还是烽火连天的战乱——即使最太平地年间也没有这么多的喜庆宴会。
紫川宁的侍卫里不乏较有见识的人物,深知这些墙头草是靠不住的,劝紫川宁不要与地方督镇来往过密,以免失了皇家体面——更重要地是,免得让远东方面不快。
但紫川宁的近臣李清侍卫长却另有它想。她主张,总长就该与地方总督们多加接触,争取他们的忠心和拥戴,以掌握更多的力量。
“远东的秀川大人自然是可靠的忠臣,但未来的政局中,我们需要各方面的力量参与。何况,家族总长接见各路总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不对呢?”
李清对紫川宁和侍卫们如是说。大家对她没说出口地言下之意心知肚明:“不能让远东军政府一枝独大,需要有其他势力来制衡来牵制远东。”
总督们有实力,但他们一盘散沙。紫川宁是能使他们凝聚的最好催化剂,人数一多,就能营造出声势和力量来,起码让世人看到,紫川家总长麾下并非只有远东的蛮荒兵。
怀着这样的想法,李清频频与总督们接触。每次有地方大员来拜访时,她总要出来以宁殿下代表的身份接见对方,亲切的抚慰和寒暄。而且她地身份也特殊,她不但是紫川家地皇家侍卫长,更是斯特林的遗孀,连紫川秀都要称她“嫂子”地人物,那些大小军头,不少是出自东南军门下,自然而然的对李清怀有几分敬意。
军头们失去了斯特林这个大靠山正在惶惶之下,此刻见有机会,无不感激涕零,纷纷宣誓立志要效忠总长殿下。各地总督、省长整日出入李清的住处,大伙聚在一起喝茶聊天,高谈阔论,时长日久,居然也凝聚了一个小势力圈。
李清的做法很快就传到了远东军高层耳中。统帅部的几位将领都很不高兴,杜亚风跑来找紫川秀,声称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讨逆军就有内讧之危。
“采取什么行动?是把宁殿下抓起来,还是把李清抓起来?”
“这个……”
“随她们去吧。李清,她只是想自保的安全感而已。并不是真要搞什么阴谋。”
“如果……”
“即使她真的要如何,看在斯特林地份上——我们这群大男人又能把她怎样呢?”
这时,紫川秀已顾不上李清捣鼓的小动作了。帝林的大军以洪水暴兽之姿猛扑而来,其先锋沙布罗先声夺人,一举击垮讨逆军两路兵马七名总督,天下震动。
远东统帅部得到情报,监察厅主力的进击分前后两路而进。帝林本人亲率铁血宪兵团的主力从达克——巴丹一线直扑奥斯,两天后,他麾下大将哥普拉则率领其余部队部队随之出发。据探子回报,出征的监察厅大军在道上延绵上百里。军容极其鼎盛。
“敌人主力预计将于后日抵达奥斯。”
被这些消息震动,远东统帅部彻夜忙碌,日夜不休。紫川秀、林冰等大员轮流坐镇统帅部指挥。随着监察厅的部队逐渐推进,意图也日见明显。
“敌人谋求与我军决战,以野战解决问题。敌军未到,紧张的高压气氛已经笼罩了远东统帅部,现在,统帅部迫切的需要一场大胜来挽回人心和士气,当晚,临战紧急会议一直开到了深夜。
一些参谋提出建议:沙布罗的突袭给了远东军重大地打击。但也给了远东方面制造了战机。四个师的叛军孤军深入沙岗,与后续部队脱节,可以在帝林主力抵达前,出动远东主力将其围歼。
也有参谋反对。他们担心盘踞在奥斯的今西前来增援沙布罗。一旦攻打沙岗的兵马不能速战速决,等帝林到来时,远东军就要面临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到时候的胜负就难说了。为妥当起见,远东军还是稳打稳扎。以逸待劳的等候帝林前来比较好。
双方争论持续到了深夜。最后,紫川秀插口问:“按照参谋部的估计,倘若两军真的在巴特利城下遭遇了,我军有多大胜算?”
这是个敏感而慎重的问题,紫川秀骤然问出,整个房间地空气都突然凝固了。良久,才有人答道:“大人这个问题,实在很让下官为难。临场作战牵涉太多因素,不单是双方的军力士气的较量。也有后勤补给粮草装备等因素,更有天气地理甚至外部政治事件等意外事件的掺杂,过程复杂到无法计算……”“好,我不该这么问,就当是闲聊吧:你们觉得,这仗谁能赢?”
“大人。叛军主力若和今西所部会合。他们兵马将近三十万,而我军主力也是三十万;叛军有铁血团、一一师等精锐部队。我们也有秀字营、远东铁甲重兵团等皇牌军;叛军有原来家族远征军等不稳定部队,我们内部也有近十万地魔族新军;叛军里面有不少是战斗力软弱的地方守备队,而我们这边地方守备队的数量更多——因为我们的秀字营与叛军的铁血宪兵团未曾交锋过,远东铁甲重步兵成军以来也未曾经历过大战,魔族新军同样是新编部队,以上部队地战斗力都只能靠估算——按照保守估计,我军对上叛军,起码有六成胜算。”
“只有六成胜算?”紫川秀皱起眉头。他知道,所谓的六成胜算其实是委婉说法,参谋真正的意思是胜算只有一半,大家势均力敌,谁赢都有可能。
思虑良久,他猛然一锤桌子,“砰”的一声巨响,举座震惊。
“开战以来,我们自恃优势,一直求稳;而敌人却是积极出击,连连得手。坐守观望,只会丧失主动,我们吃亏太多,优势已被敌人渐渐扳平了。
“如今,我军主力已经集结,除了在巴特利的留守部队外,可以出动的兵力超过了二十五万。这样的兵力,不但足以围城,还足以打援。今西若敢单独前来,我军可以派一部兵力将他阻挡牵制,待消灭了沙布罗后再转而打击他。
“今西若是等到帝林的主力再出动的话,从奥斯到沙岗,需要一天半地时间。而如今帝林的主力还要两天才能到奥斯,也就是说,扣除了部署的时间,我军起码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全力攻打沙布罗。“
紫川秀站起身,森然道:“诸位,沙布罗以五万人一天就攻下了我们五万人把守的沙岗,而如今我军主力二十五万,敌人只有五万,守的城又是刚刚被攻破过地残缺城墙。有两天时间,若还攻不下。大伙也不用再跟帝林打了,自个卷铺盖逃回远东去吧!”
石弹发出尖锐地呼啸,从天而降将城垛砸得支离破碎,破碎的石块到处飞舞着。一阵又一阵横飞地箭矢密密麻麻地掠过天空,遮盖了天空的乌云和日光,雨点般落在城头和城道上,劈劈啪啪的响声混成了一片,士兵们缩着身子躲在城垛后面,根本不敢冒头动弹。
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救护兵扛着担架从沙布罗身边急匆匆的跑过。担架上的伤兵惨叫声接连不停。城道的路上,到处是一滩滩的血水和肢体,破损的盾牌和武器随处可见。一个小旗军官跑到沙布罗面前,张开嘴冲着他喊。但连绵不断的石弹轰隆声将他地声音完全淹没了。
沙布罗打着手势问:“什么!”
那小旗将嘴凑近沙布罗耳边,嘴巴张合着:“他来
沙布罗探头从城垛的空隙里望出去,立即,一片金属的海洋呈现在眼前,无数铠甲、盾牌、刺枪、长剑、旗帜已经将他的视野完全占据。初升地旭日下,那片金属的反光刺得他的眼睛发痛。
沙布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他并非没见过战阵的新兵,却还是被震撼得不轻。
如此规模地大军,当年魔神皇兵临帝都城下,那气势也不过如此!远东统领,他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远远的尖啸声响起,沙布罗立即就地扑倒。“轰”的一声巨响,磨盘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将沙布罗探头的那个城垛砸得粉碎。巴掌大的石碎片“飕飕”的飞溅着,一块锋利的石片就从沙布罗眼前掠过,恰好从那躲闪不及的小旗军官脖子擦过。
那个军官低沉哼了一声,跪倒捂住了脖子,殷红浓稠地血水不住的从他脖子里喷出,溅了沙布罗一头一脸。就在这一瞬间。沙布罗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绝望和痛苦。
“救护兵!”
沙布罗昂着脖子喊了一声。但又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他的叫声。又一颗飞石弹射来,在城头地守卫中间砸出一片血肉模糊来。惨叫哀嚎声不断。
“帝林大人地援军什么时候才到?”沙布罗心急如焚,偏偏脸上不敢流露丝毫,还装出镇定自若的架势大声吆喝:“弟兄们,都起来,把叛军给打下去!”
四面传回了零零落落地回声,沙布罗的心下更是一沉:部队都没了斗志,这仗还怎么打?他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突然,一声炮响,飞箭渐渐稀落,石弹的攻击也停了下来。躲藏在城垛和盾牌后的守军纷纷探出头来,却见城下的攻城阵列中奔出了一员骑兵来,他举着白旗,冲到护城河前,喊话声传遍了整个城头:“监察厅的弟兄们,王师反攻了!帝林谋逆弑主,决计不得好下场!远东统领奉旨讨逆……”
他没说到一半,沙布罗已经下令:“弓箭手,射死他!”
但弓箭手们刚才都死伤得差不多了,沙布罗喊话声响,却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支箭射出,那个骑兵躲都不躲,继续吼道:“……西北统领也将出兵南下,两路王师不可阻挡,顺昌逆亡……弟兄们,你们都是军人,听命家族是你们的本份!不要再跟着帝林卖命了,总长殿下有旨,除帝林哥普拉外,只要投降王师的,一律免罪……”
城头射箭的越来越多,喊完话的骑兵也不敢耽搁,拨马转身便走。过了一阵,城下的投石机又开始发射了,只是这次砸过来的不再是石弹,却是一捆一捆的传单,很多在空中就被松开了。传单满天飞舞,飘得城头到处都是,沙布罗拣了一张,看看内容,跟刚才喊话的也没多大区别,说帝林将亡家族将兴,还给士兵们开出了价码,士兵临阵倒戈地,赏十个银币;伍长临阵倒戈的,赏二十个银币;军官率部临阵倒戈的。除自己得赏一百个银币外,部下能得的赏金他也能额外再得一半。而叛军士兵能杀掉官长来投诚的,一律赏两百个银币,还能得到任职。
“回头是岸,赏赐丰厚,莫失良机!”
在传单的最下面,还用红字写了一行字:“家族大赦,以此为凭。持单者投降免死!”
沙布罗的脸一下绷紧了,虎目一扫四周,却见宪兵们都一个个神情凛然。他干笑两声:“呵呵,叛军大言不惭,死到临头了还敢叫嚣!只等帝林大人一到,远东的贼寇便都成齑粉了。我们齐心协力,擒了那伪总长出来瞧瞧生得俊不俊!”
宪兵们齐声应道:“大人说得是!他们那些谣言,我们根本不信!”有人还在讥笑远东军自不量力,居然敢来招降,个个目不斜视。避虎蝎一般避着遍地的传单。
沙布罗却知道,只需自己稍一转身,他们立即会偷偷把传单拣起来藏在身上。但大势如此,人心背顺,这件事却也没办法。
城头的守军在观望着攻城军,城下地讨逆军却也在关注着城头的动向。去城下劝降的军官被敌人放箭赶了回来,劝降信砸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应,于是讨逆军将官都知道了,接下来的恐怕是一场硬仗了。
“还以为能像以前那般兵不血刃呢。”紫川秀嘀咕道:“沙布罗真是个死心眼的,都这时候了,还硬挺干什么呢!”
林冰说:“大人,眼前的是监察厅的嫡系部队,沙布罗也是虎将,我听说了。当初攻打总长府时。他不但参与,还是主力。这样的将领是不可能归降我们的。”
紫川宁娇躯微微一颤。她望了林冰一眼,一言不发的又转头过去望着城头,目光里带着厌恶和仇恨。
紫川秀叹口气。沙布罗素有虎将之称,虽然只是红衣旗本,但论起资格和履历来,他并不比紫川三杰来得差。当年远东军校时他就是自己旗本培训班地学员,是斯特林和帝林的同学。他毕业时,远东军、中央军、禁卫军几个大军系都邀请他任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远东军中,后来跟着帝林进了监察厅。
当年在远东军中,哥应星就很看重这位年轻将领,紫川秀跟他也打过不少交道,觉得这人豪气爽快,做事胆大又不缺韬略,很有成为名将的资质,欠缺的,无非是时机和运气罢了。现在家族名将凋零大半,紫川秀本来还想为国家保留下一个人才呢,但林冰这样一说,无论如何,这个人却是非死不可了。
他转头问站在身后地白川:“安排好攻城人马了吗?有哪位将军自愿请缨的吗?”
这时候,在主营中侍候总长的,除了远东军中的将领外,还有来自各省的总督和将军。听到紫川秀地问话,总督们脸色一变,微显慌乱。
自开战以来,各省守备队与监察厅交战数次,都是大败亏输。监察厅主力的宪兵团和讨逆军中坚的远东部队还没开始交战,各省的守备队倒先损失惨重了,战死了三员总督,一名总督被处决,还有四名总督被降职。暗地里,已有人在啧啧怨言了,埋怨远东王紫川秀讨逆是假,假借监察厅之手消灭异己倒是真的。
来自史迪的总督普欣站前一步,响亮的答道:“总长殿下,统领大人!下官自投奔讨逆军以来,一直寸功未立,十分惭愧。恳请把先锋一职交由我部,相信史迪省军定然不会令殿下和大人您失望的!”
紫川秀问了一句,见到总督们慌张的样子,他立即就后悔了:若是没人回应,那就太难堪了!好在普欣站出来吼了一嗓子,大家面子都好看,他也是心下大悦: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自己地嫡系靠得住!
其实,史迪省守备队的实力他也是心里有数的,打土匪抓小偷维持治安还凑合,若要跟监察厅的嫡系部队打硬仗——那还是算了吧,到时候哭爹喊娘的跑回来,难堪的还是自己。
“普欣总督忠心可嘉。只是参谋部已有了安排,这一仗……”他目视林冰,后者笑着接上来:“大人,普欣阁下,王国军第二镇地罗斯军镇长、第三镇地梅罗军镇长、远东的布兰将军、德昆将军等诸位阁下已多次强烈请缨求战,先前各战,各省总督已经辛苦出力不少,若这仗再让给你们,统帅部怕是没办法跟将军们交代。普欣阁下,这一仗您且让我们一让,如何?”林冰说话漂亮又得体,众人无不暗赞这位远东副帅地风度。普欣深鞠躬:“不敢。大人有令,下官自当遵从。”
紫川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他沉吟道:“让布兰的铁甲兵上吧。”“遵命!”
传令兵立即在帐外翻身上马,疾驰至布兰营中传令。
第八章 雷霆万钧
投石机又开始发威。四百多架投石车轮番上阵,一个多小时后,城头被砸得支离破碎,城墙已出现了塌方的缺口。
等候已久的布兰将军满意的一挥手:“无畏的儿郎们,上吧!”立即,军鼓轰隆,在空地上集结待命三万重甲步兵齐齐发一声吼:“呼卓拉!”
“轰隆轰隆”的脚步巨响声中,大地在剧烈的震动着,三万半兽人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犹如一座会移动的巍峨铁山,向着城池轰隆扑去。
被这声威所慑,宪兵们吓得脸都白了,军官拼命的喊道:“放箭!放箭!”
但这次上来的是远东精锐重步卒,身上的甲盔厚得足有一指,头盔将面目遮盖得密密实实,任凭飞箭射得叮当乱响,半兽人兵浑然无觉,只顾一个劲的向前冲。
三万半兽人兵齐步并进,气势犹如山崩海啸,很快便扑到了城池缺口边。
守军也深知这是关键地段,匆匆组织了五千多名精壮宪兵排成队列,在城墙的缺口后严阵以待。只听得“轰隆轰隆”的巨大脚步声越来越是响亮,士兵们紧绷着脸,脸色发青,手中的武器也在微微发颤。
随着“哐啷哐啷”的有节奏晃动声,半兽人兵步兵缓慢、沉重的爬过了碎石和废墟堆成的小山,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在城墙的缺口处出现,由零散渐渐汇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宪兵们清楚的看到,半兽人兵正在步步逼近。他们拥有着粗壮地臂膀和魁梧的身躯,手中的巨斧散发着金属的冷光,黑色的头盔面罩遮住了他们的面目,只露出了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两军隔着几十步对峙着,士兵们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杀气腾腾。
一秒钟后,两边的指挥官同时喊了出声:“杀!”
“呼卓拉!”
半兽人兵挥舞着巨棒和斧头,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冲而前,宪兵们赤红着眼睛高举着盾牌和长枪迎战上前。两股同样是黑色的浪头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冲在最前排地士兵瞬间被那一片黑色的武器和铠甲的浪潮吞噬了,但后续的兵马继续冲上,刀剑如林,铠甲碰撞,轰声如雷。因为缺口地方太过窄小,两军相隔又近,除了最前排的人,后派士兵的兵器都来不及展开,猛然撞到了一起。在缺口处短短的几十米内。两军上千人冲杀,人体、长枪、刀剑、铠甲统统挤在了一起,士兵们紧挨着贴在一起,双方不要说厮杀了。连转身都转不过来,但即使这样,后续部队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向前冲,给这个密集的漩涡继续增加密度。
半兽人身体粗壮,又有着厚实的重铠甲护身。这样程度地拥挤他们还勉强顶得住,但铠甲单薄的人类宪兵就倒霉了。
在这么近身的拥挤里,任凭你武功绝世也无法施展,宪兵们被挤得连脚都站不着地,肋骨被折断,腿被踩断,脖子被挤断,身体单薄的士兵被挤得大口吐血,人群里不时传出濒死地呜咽声:“救命……”
缺口处的交战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堵在那里的上千名宪兵全数战死。他们连投降或者撤退都没办法做到,硬生生的被铁甲兵们挤死了。
两股兵马对撞,稍一停滞之后,最后还是半兽人的巨力占了上风,黑色地重甲群犹如万吨的巨石从高山上滚落,沉重、势不可挡的向前推进。一路上只听得劈里啪拉刀剑折断的清脆响声和哀嚎惨叫声接连不断。黑色的铁甲洪流冲入宪兵们的队列里,响起了一片恐怖的哀嚎。宪兵们拼力抵抗。挥舞着刀枪剑戟戮力上前,但他们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在半兽人的铠甲上留下一道道白色地痕迹,坚固得恐怖的重甲兵无视一切攻击,犹如野猪般只顾一个的向前拱,偏偏又是力大无穷,使起兵器来恐怖得要命,狼牙棒一击之下便连人带盾牌都砸成了肉泥,那巨斧横扫而过便将三两人拦腰斩断,在他们前路的一切障碍——人体、肢体、铠甲、兵器——都被碾得支离破碎,一秒前还是活生生的士兵队列,顷刻间便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汪洋,变成了惨叫和哀嚎地死地,那副情景,惨不堪言。
宪兵们对帝林十分忠诚,战意也不低,但面对成千上万地铁甲兵蜂拥而上,看着前面的战友拼命厮杀也无法伤得对方,而那些铁甲巨汉随意将己方砸得血肉模糊,用战斧砍得支离破碎,无力感控制了他们身心,斗志一落千丈,任凭军官在身后吼得暴躁连天,他们却依然抑制不住地步步后退,后退得越来越快,半兽人呼喝着大步追赶,战斗从城墙缺口向城市地街区推移。
在城外远东军的大营里,眼看已经突破城池防线,观战的高级将官们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深知攻城战最忌反覆拉锯,不但伤亡惨重而且对士气的伤害也是巨大。眼见远东铁甲如此犀利,一击便破城,总督们纷纷出来向紫川秀恭贺:
“远东天兵,雷霆一击,叛贼已成齑粉矣!”
“如此强军,天下谁人能挡?可笑叛军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大人练得好兵,气势如虹,势如狂飙!远东兵精,甲于天下!”
总督们如此大力吹捧,不单是拍紫川秀马屁,也是在宣泄内心的欣喜:自己果然没选错边啊!前些日子,眼看监察厅一路接一路的击破讨逆军的兵马,总督们都提心吊胆的,直到现在亲见远东兵马的强劲,他们才算松了口气:监察厅叛军虽然很强,但远东的嫡系兵更强!那个连连击破讨逆军地沙布罗。不一样被远东军打得一击即破?
远东统领坐拥三十万铁步,看样子,平定这场叛乱用不着多久了。现在就是难得的机会,总长和远东统领都在,只要自己能好好表现一番,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期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总督们都跃跃欲试的跳了出来:“统领大人,下官愿率本部兵马跟随接应,为布兰将军压阵助战!”
眼见他们如此请缨,紫川秀也不好压制了部下们的热情。正要随意吩咐一两名总督入城助战,身边的林冰却是轻碰了他一下,抢先说:“大人,我记得是普欣阁下先请战的吧?不如就让他去,如何?”说完,林冰向他使了个眼色。
紫川秀立即醒悟,肃然道:“正该如此。”他转向普欣:“普欣阁下,我命令你立即统率本部兵马随先锋部队入城,肃清残敌,擒拿敌酋。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一定完成任务!”
普欣干脆俐落的敬礼,转身从帐篷中离开。总督们羡慕的望着他地背影。眼红得恨不得化身取代。敌城已破,叛军主力有铁甲兵应付,进城后,普欣只需抓抓俘虏清理残兵就行,轻轻松松就混个破城的首功。这倒也罢了。更让总督们嫉妒的是远东统领对普欣的这份眷宠:打硬仗时不用上场,有好处立即派他去抢功劳,明摆着是送功劳扶持他上位的——普欣这家伙还真是好命啊!
在在场人各怀心思的等候中,天色从早上到了下午,又从下午到了黄昏,交战声的喧嚣仍然接连不断的从城中传来,城中燃起了大火,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叫喊和厮杀声。
总督们打着呵欠,偷眼瞧着紫川秀和紫川宁。站了一天。他们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问题是这两尊大佛不去吃饭,他们谁敢先开溜?
其实紫川宁也早饿了,侍卫上来问了她几次:“殿下可要用膳了?”但看着紫川秀在那边专心致志地望着城池。看着他那么关注,想到远东的子弟兵正在为自己拼命,紫川宁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挥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一直熬到了晚上十点多。红亮的火焰冲天而起,城中突然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轰然传响,呼声狂野而洪亮,在座地都是老行伍,都知道,这城池已是拿下了。
紫川秀如释重负,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沙布罗统率的只是一路新部队而已,居然能抵挡了我们整整一天,还真有点本事啊!还好,儿郎们还算争气,没让我丢脸就是了。”
省衣缩食组建起来的铁甲步兵首次在战场上显示了威力,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紫川秀的语气里带有掩饰不住地欣喜和骄傲,这个谁听不出来了?
总督们又是一阵热烈的吹捧和马屁,白川笑道:“恭贺大人首战告捷。大人,这四个宪兵师虽然是新部队,但兵可都是老兵啊!他们都是各省的宪兵和军法处组建起来的部队,监察厅真正的死忠部队不多,打掉了他们,无疑是去掉了帝林的一只手。”
林冰也笑着说:“这一仗之后,远东声威大振。各地总督也该看清天下大势了吧!别的不说,西北的那位神速兔子也该动身了吧!”
“我估计还难。要打硬仗的时候,神速兔子就会变成神龟无敌了。等他爬到帝都,只怕紫川家都十代总长了!”
李清在旁边干咳两声,大伙儿才意识到,在场地还有众位总督,这样公然非议一位家族实权统领,若传到明辉那边,只怕还会引起一场纠纷。
大家相视一笑,这时,帐外有人高声禀报:“报告!布兰将军求见!”
魁梧的半兽人将领大步踏入时,中军帐内的气氛十分热烈。总督们自觉的排成两列,按着百战英雄凯旋的曲调,大家有节奏的鼓掌和跺脚,黑亮地牛皮军靴踏地发出了沉重而清脆的声响:“啪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魁梧地半兽人将军身上。比起当年略显青涩的气质,这位青年将领久经战事,仿佛璞玉经雕琢。气质日见沉稳成熟。在众位高官和将军地注目下,布兰没显出丝毫局促不安。带着获胜归来的高昂气势,他朗朗大方、目不斜视的从夹道中大步走过,直到紫川秀身前。
他站定行礼,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帐中:“光明王殿下,远东第二军向您致意!遵照您的旨意,我军已收复沙岗,全歼敌人两万三千人,俘虏敌寇二万一千人。敌酋沙布罗已被我军生擒,叛军所谓刚毅、勇斗、决死、长刀四个师团已全部被我军全歼!”
全场肃然。一个白天时间里。监察厅的四个嫡系师团已经灰飞烟灭,尽管大家都是在场亲眼观看的,但听布兰这么清晰的说来,人们反倒不敢相信了:这才是短短的一天而已啊!
紫川秀神色淡定:“辛苦了。”
他平静的说:“第二军士兵们地英勇表现,殿下和我都是亲眼目睹了。拥有这样勇敢无畏的士兵,我身为远东统帅,感到无比自豪。请转告第二军的士兵们,今天,殿下和我看到了最优秀的勇士,并为他们而骄傲!希望他们能保持这种勇敢精神。继续前进,击败前路上的所有敌人!”
布兰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了红晕。他用力一个敬礼:“能得殿下褒奖,远东第二军深感无上光荣!我部将是殿下手中的利剑。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不惧任何强敌!”
普欣进来得比布兰晚一些,进来时候,他不但带来了正在清剿残匪的消息,几个士兵还扛着一个浑身血污的重伤男子。普欣简单的说:“他就是沙布罗。”
可以看出,这个被俘的叛将是个身材高大地壮汉,即使如今,他被捆着倒在地上卷成一团时,人们依然可以看出他身形的壮硕。几个卫兵拿着武器小心翼翼守在他旁边,怕他会随时暴起伤人。
看到这个受伤的男子,总督们都沉默了。当年守卫帝都时,中央军、禁卫军和监察厅携手御敌,不少总督都认得这员监察厅的虎将。有人甚至还与他交情不浅。现在,眼看昔日地同僚落到这般下场,谁都不忍心出来落井下石。
躺在地上的沙布罗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到他的面目,众人无不心悸:他的眼睛,现在只有血肉模糊地两个深洞了,血洞还在不断的流着血。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紫川秀扬扬眉:“沙布罗?”
沙布罗对着紫川秀的方向。平静的反问:“远东统领?我听出您的声音了。”
“我是。沙布罗,你们背叛国家。弑害主君,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瞎眼的被俘将军咧嘴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统领大人,久闻您开通,如今却这么不洒脱?今日兵败您手,我输得心服口服,但这又说明什么呢?远东兵强而已。你说我们大逆不道,我说我们是鼎故革新。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功业罪过,那还是留待后人说吧。”
紫川秀淡淡一笑:“恶始终是恶,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不过你说得也对,功过是非,还是留后人说吧,我们都是武将,也不必浪费时间讨论这个。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吗?”
沙布罗点头:“大人,我必死之人,忍辱偷生至此,确实有一句话要对您说:人类内部地战争,谁输谁赢都问题不大。但您不该借助外力,驱魔族和半兽兵入关与我们交战!让这些异族进来了,将来必成大祸。大人,您自以为忠义,一世英名都毁在此举,百年后,您的名字必然被钉上耻辱柱!”
“放屁!”
“混帐,住口沙布罗话音未落,白川、林冰等远东将领已经跳出来喝骂了,在场的半兽人将领布兰将军没有出声,但铁青的脸色已经暴露他内心的愤怒了。
普欣抢上一步,一脚将沙布罗踢翻在地:“胆大包天,死到临头了还敢大放厥词!”
他对紫川秀说:“大人。这个逆贼顽冥不化,又是恶贯满盈,下官看,不宜再留了!”
紫川秀望着沙布罗好一阵,良久,他长叹一声:“呈由总长殿下处置吧。”
说着,他转头向紫川宁望去——自从沙布罗被押进来以后,紫川家的现任总长就一声没出,只是死死地盯着沙布罗,目光中充满了压抑地仇恨。见紫川秀望来。她会意的点头,出声问:“沙布罗,帝都事变时,是你围攻总长府地吧?”
听到紫川宁的声音,沙布罗身躯猛然一颤,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缩小了几分似的。他茫然的转头,寻找紫川宁的方向,低沉的说:“是宁殿下吗?那件事……是我干的。”
“我叔叔他……是怎么去地?”
“先殿下……我们攻进去后,他就服毒自尽了。殿下请放心。我检验过遗体,先殿下的表情很安详,去得并无痛苦。帝林大人已下令收敛遗体,葬入圣灵殿。”
紫川宁舒出口气。眼帘垂了下来。她沉声道:“沙布罗,你举逆上之手弑君犯上,罪大恶极,本该死罪难逃。但家族有极大之宽宏包容,只要你能潸然忏悔。痛改前非,与帝林一刀两断,我可以特赦你。”
紫川秀惊讶的望去。他是深知紫川宁的,从眼神他就看出了,对沙布罗这个直接杀害先总长的凶手,她恨之入骨。但现在,当着众位总督的面,她居然愿意宽恕他?
两人目光交接,紫川宁缓缓而坚定的对紫川秀微微点头。紫川秀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宽恕沙布罗,可以向那些至今还留在叛军阵营的士兵宣示家族的诚意。既然连沙布罗这个直接参与杀害先总长地凶手都能得到宽恕,那些低级官兵们就更加放心了。而沙布罗是叛军中的中坚人物,他投降过来,也可以极大的动摇叛军的士气和斗志。
紫川宁日趋成熟,她做事不再凭着个人爱憎。已经隐隐有了成熟政治家地大局观了。
他温言对沙布罗说:“沙布罗。总长殿下金口既开,就决计就不会更改。弃暗投明。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沙布罗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血迹斑斑的脸,人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在笑,笑声沙哑又低沉,像是一把钝刀子在磨。
紫川秀皱眉,普欣会意,喝道:“你笑什么!”
“统领大人,你可知道我地眼睛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打斗时伤着了吗?”
“是我自己动手挖去的——实在没脸再见总长殿下了。”沙布罗侧着头,语气却是十分平静:“总长殿下,您的好意,沙布罗心领了。但是我先前已经背叛了紫川家,现在再背叛帝林大人的话——无论谁,一辈子背叛两次就太多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在场的都是上过战场的丘八,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做,但是能动手挖去自己眼睛的狠人,他们还真是没见过。
紫川宁脸色苍白,紫川秀扶了下她地肩,女孩子摇头说:“我没事——沙布罗,你决意如此,想必也已经有了觉悟吧?普欣,你负责监刑,首级传示全军,以为乱臣贼子诫!”
普欣望了一眼紫川秀,后者点头。于是他大声道:“遵命,殿下。”
两个士兵粗鲁的把沙布罗推走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只是在出帐门时候,他停住了脚步,默默的对紫川宁方向鞠了一躬,然后,他一言不发的离开。
紫川秀走了出来,目送着沙布罗被士兵们推打着、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阑珊的营地深处,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阵难过。
沙布罗,他虽然对紫川家有所愧疚,却依然选择了跟随帝林。男儿至死心如铁,在他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一种敢作敢为地男子气概,至死不悔地豪迈。自己麾下的将军虽多,但却没一个有这样气势地。
监察厅麾下,怎么就聚集了那么多的英才呢?
望着西边的天空。紫川秀默默的想:“大哥啊,你还要把多少优秀男儿带向死亡呢?”
帝林在抵达奥斯时候才知道沙布罗被围的消息。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见到监察长大人这样,接待的官员们也不敢出声,接风会死气沉沉的,气氛跟追悼会差不多。
在奥斯城门,对着来迎接的军官们,帝林简单说了两句:“我们不是过来游玩的。奥斯并非我们行程的终点,大家还得做好随时出发地准备——就这样,散了吧。”
军官们如蒙大赦。各自回营。等到身边没有旁人了,帝林才把一直远远站着的今西叫过来,询问事情经过。
今西简要的把事情经过介绍了一下,说:“下官无能,有负大人重托,罪该万死。只是当下要紧的如何解决这事。因为远动兵势大,我们也不敢过去。现在汇集了两路兵马,我们已有了与远东一决高下的战力,大人,您的意下是?”
望着天空。帝林沉吟良久,最后说:“要去。”
今西也不惊讶,只是提醒说:“远东的主意恐怕是要围城打援。恐怕我们没到,沙岗已先破了。然后远东军再背倚沙岗城来对抗我们。”
“围城打援?那也要他们打得动才行。传令下去,全军在奥斯休整两天,后日出发。”
帝林话语一出,今西已明白他的用意。作为整个监察厅的精神偶像,帝林绝不会说放弃沙布罗。那会让跟随他的将士们寒心。但若真要救出沙布罗,兵事如火,现在就该立即派部队出发,哪怕是一支先遣队也好。但远东军严阵以待,这支孤军疲兵地下场多半会是下一个沙布罗。
帝林选择壮士断腕,休整两天再出发,全军以严整的阵势逼近远东军,让远东军无懈可击——沙布罗能坚持到救援部队抵达那自然最好,若不能。监察厅也能借此寻觅远东的主力决战。
想到这样一来,沙布罗多半性命难保,今西忍不住轻叹一声。
帝林望了他一眼,今西立即明白过来,掩饰道:“大军一路过来疲惫,远东实在是劲敌。休整两天再出战。确实比较稳妥。”
帝林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得穿透了今西地心脏。
今西心脏怦怦跳动。表面却平静的问道:“大人?”
帝林淡淡道:“嗯。做好准备吧。”
两日后,七八六年十二月二十日,监察厅在奥斯的大军出发前夕,一骑快马信使也带来了沙岗城破、沙布罗战死的消息。今西、哥普拉、白厦、卢真等人都在场。尽管对沙布罗的不幸早有预感,但现在当真变成了现实。众人心下都是一片冰冷。
不说大伙与沙布罗地情谊,只说刚刚誓师出征,却已先损大将,这个兆头实在不好。
帝林安静的听完,默默的解下了帽子,望向东边的方向。监察厅的将领们站在他的身后,跟着脱帽致哀。
“力战不屈,阵于沙场,此正是大丈夫所为。沙布罗一生豪杰,这样的结局也配得上他。我们曾一同誓愿开创天地,死者已矣,我辈正当加倍努力,实其心愿!”
帝林的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极有穿透力。本来有些阴沉的气氛被一扫而光,将领们齐齐肃立,扬声道:“愿追随大人!”
“出发吧!目标沙岗,为沙布罗复仇,寻远东军决战!”
在七八六年年末,紫川家地内战爆发。家族的两大势力监察厅和远东军即将进行最激烈的碰撞,在一系列的周旋和战斗以后,双方指挥部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那个边陲小城——沙岗。
帝林大军从奥斯出发直扑沙岗而来,消息传来,远东各部队亦开始了总动员。
敌寇已近,呜呜地号角声回荡在沙岗城周边地城镇和乡村里。一队又一队信使疾驰出城,他们带着统帅部的命令抵达驻扎在周边地各处军营。仿佛闹钟被上了发条,远东军这个巨兽般的庞然大物被发动起来了。
第一章 生死之地
明羽军团接统帅部命令,全面负责沙岗城的防御工作。近十万战斗部队变成了工程兵。日以继夜的赶工修复沙岗残破地城池,准备迎接最残酷地考验,
远东布兰兵团接到军令,将在城池右侧担任右翼防御,三万五千名半兽人重步兵破城后休整已久,正憋得浑身精力无处发泄。接到军令,半兽人兵卒欢声雷动,大军随即全军拔营。火速起行。
白川军团接到统帅部命令。命令他们负责左侧防御,当下,六万半兽人重步兵随即出动,大军前行。巍峨如山移动,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声势极为骇人。
远东德昆兵团接到统帅部命令。进驻沙岗城中。独眼龙将军德昆麾下有远东军除了秀字营外唯一地骑兵集团。一万重骑一万轻骑。德昆将率领这支部队担任全军地突击力量。他们将是指挥部手上最有力的拳头。
远东军魔族新军第二镇、第三镇也接到了统帅部命令。就在一年前。魔族军队给这片土地散发了死亡、瘟疫和毁灭。而如今。魔族王国的战士再次踏上了他们前辈曾走过的道路,只是这次,它们为人类带来地是和平和秩序。
在魔族公爵罗斯和人类将军梅罗地率领下,近十万魔族步兵向西开拔。枪刺如林,长刀似雪。整个队列不闻丝毫语声。只有一阵又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道上。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犹如一条沉默的黑色河流。蜿蜒而行。
秀字营部队也做好了战斗准备。自七八一年创建以来。秀字营迄今已有六年地历史了。在这六年时间里,秀字营也从一支默默无闻地地方部队成长为威震大陆地精英皇牌军。
历经多次地残酷血战。秀字营依然保持八千人的名额,但创建之初加入地那批士兵。如今已经十不存一,但这支军队地传统和精神却被后来者固化和继承。
从创建之初,秀字营走地就是特种精英路线,这支军队选拔地每个战士都经过半年的培训。只有通过考核地最强者才能入选,能入选的都是悍不畏死地亡命之徒。对光明王忠诚得死心塌地地狂热者,士兵们配备最精良的铠甲,使用最锋利地武器。享受最优越地待遇。出现在最关键地战场上,粉碎最顽固地敌人。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也在这天,来自奥斯、巴特利、达玛、比特、凯格、维特、特伦西亚、刚穆特、亚辛、史迪等十七个行省地十几万家族军队也接到了命令。奉命向沙岗城集结。一时间,向沙岗城汇集地军队多得遮盖了大地地颜色,旌旗蔓野,那浩浩荡荡地队伍让沿途地居民为之目瞪口呆,其壮观场面二十年后仍是村民津津乐道地话题。
紫川秀和帝林都预感到了。在那个连民用地图都懒得标记的小城。将会成为决定大陆命运的生死之地,双方把每一分力量都要用上,无数的人流和物资就像河流一般向其汇集,集结到这个弹丸小城周边。
十二月二十二日。两军主力抵达了沙岗周边,远东军倚城而守。监察厅则是野攻。而在此之前,两军地各路先遣队已经多次遭遇了。
帝林深知。自己地三弟紫川秀是当代不世出地全面将才,无论进攻防御。他都有超一流地水准,更可怕地是,他有那种天才将领独具地、天马行空般无法揣摩地军事思维,常常在敌人最是意想不到地地方出手。
而紫川秀也明白。自己的大哥是个冷酷的计算机器。战术计算上从不犯错。指望能找到他地破绽是不可能地。相反,他地眼光和手段却是犀利得可怕,只要自己稍露一点破绽。立即会被他抓住。穷追猛打,自己决计没有翻身地机会。
双方都深为忌惮对方。因此行军排阵上。大家都颇为谨慎,交战初期,双方地战术动作如出一辙。都是主力不动。而广派斥候侦查对方阵营,查探对方兵力配置,同时也阻止对方斥候对己方地窥探。
两军都是一流地强兵,能担当斥候的也都是军中精英。带着死不服输的傲气,打起来都是誓死不退,交战规模不大,但伤亡却是惨烈,双方都有整路整队的斥候被对方全灭地。双方斥候伤亡上千。
监察厅本来还想像上次对付林家一般,运用强有力的斥候战术将远东军地气势打压下去。但这次显然啃到了硬骨头,虽然武器简陋。但远东兵地战意和坚韧不是林家的老爷兵能比的。军队临战从不溃散,哪怕伤亡再大。顶多也就是撤退----秩序井然。有掩护,有断后的撤退---让监察厅也没法乘胜追杀。两军地战损比始终保持在一比一左右。
远东军实力雄厚,这样地伤亡倒还可以承受。监察厅这边已经开始肉疼了。交战一个星期后,担任全军总参谋长地今西被迫下令斥候们收缩防线。避免与远东军死拼,把两军之间大片的原野让给了远东军骑兵自由驰骋。监察厅营地里的官兵可以在营里地高台上看见远东的骑兵在平原和树林中纵横出没,窥探着自家的营地。
每天夜里。宪兵能望见对面那一片浩瀚无边地营火。想像那海一般浩瀚的营火都是敌人。无不胆战心惊。
望着那一片营火,监察厅地将领们心头沉重。眼前军阵固然庞大。但他们见过更宏伟的兵阵,当年斯特林和紫川秀联军反攻巴丹之时。军队规模更胜于今日。
令他们吃惊的是远东军的纪律。在监察厅将领预计中。既然是来自远东地蛮荒部队加上各省组建地守备队。多路兵马混杂,乱糟糟一团是正常的。
但眼前地军阵布置以沙岗城为中心。各处阵营安置得井井有条,气度森严,单以此而言。昔日以混乱毛躁著称地半兽人军团,他们的纪律严明已不在任何一支人类精锐部队之下了。
帝林心情沉重:“阿秀把人类地排兵布阵和军略战术传授给远东和魔族王国。更将他们编组成军,这样野蛮嗜血地种族。学得了我们地战技。一旦阿秀故去了。谁还能压制得住他们?百年以后。恐**类大患。”
就如监察厅参谋部对远东军庞大的阵营望而生畏一样,远东军地统帅部同样对监察厅地布阵感觉棘手,紫川秀和林冰带着斥候部队抵近观察监察厅地防线。花了一天半时间从南到北地将防线巡视了一遍,总兵力上监察厅虽然逊色于远东军。但帝林地布阵却更为巧妙,他倚靠着山丘河流,各部队错落相置。兵力环环相扣,彼此互为掩护。同时兼顾了防守、取水、运粮、补给等需要。衔接和配合毫无破绽。
对帝林用兵的老练纯熟,紫川秀和林冰深感叹为观止。
从十二月下旬开始的这场沙岗会战自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陆地目光,为了获得第一手的资料,流风家和林家都派出了军事观察团,抵近观察战况,他们如此关注这场战事,不但因为这场战事地结果将决定大陆的命运。也因为两军的指挥官都是超级明星将领。
紫川秀十二岁初出道就因击败流风西山而成名,在他十五年地军旅生涯里,他几乎与流风家和魔族王国所有地名将都交过手,败在他手下地将军能列出长长地一张表来:葛沙、云浅雪、罗斯、鲁帝、古斯塔、凌步虚、叶尔马、雷欧、裴玛、魔神皇卡特,而在澜沧江河畔,与流风霜的对决更是把他推入了当世超一流名将的范畴。
后人统计,光明皇身经大小战役一百二十七起,居然无一败绩。全部获胜。世人普遍认为,能获得这样近乎奇迹的成绩。紫川秀不但拥有出众的将才,他的运气更是强悍得令人发指。
而帝林同样是天才名将,虽然他地上阵次数略比紫川秀少,但经得起身经百战地盛誉。他经历地战阵多半是最关键地决定性战役,譬如帝都保卫战。譬如在西南对林家地侵袭战。譬如对魔族王国的第一次大进攻……如果说紫川秀是战术天才。那帝林就堪称会战地天才了,越大规模地战役。他越是如鱼得水。越是锋锐难敌。他用兵犀利凶猛,节奏明快果断,一旦抓住敌人破绽便凶狠突击。多次以少击多,大获全胜。他指挥地几次会战曾被大陆各国的军事学院收录作为教导学员的典范例子,被誉为“毫无瑕疵的经典指挥”。
二人都是战绩彪炳的名将,同样有着不败的盛誉,到底谁能在这场近乎势均力敌的会战中获胜?这样地疑惑。在每个观察员脑子里都盘旋着。
紫川秀用兵素来以诡秘多变闻名,而帝林则擅长主动进攻。凶猛突击。在观察员们预计中,这样的两位名将对碰,交战过程定然是精彩纷呈,激烈无比。为了欣赏两位天才将领的交锋过程。河丘和流风家地观察员们冒险抵近战场,仔细观察,但结果令他们十分失望。交战初期那几天,过程非但不精彩。只能说是沉闷无聊。
没有凶狠地骑兵突击,也没有诡异的天降夜袭。更没有火烧连营或是水淹七军这样地精彩谋略,每天太阳出来,两军士兵躲在自己的阵地里。冲对方放冷箭或者高声叫骂上一阵,他们偶尔也是离开营地。不过不是冲锋,而是拿着工兵铲出去挖壕沟。
为了防止敌人地突然袭击,两军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挖壕沟这个简单易行的防御措施,大群士兵挥舞着锄头和铲子如蚂蚁一般在结冻的土地上辛苦工作。阵前地地面被他们挖得支离破碎。不要说在晚上夜袭了,就连白天通过都不是件容易事。
双方偶尔也交手,但就像两个互相忌惮地重量级拳手刚刚交手时都不会使出最犀利地重拳。而是用迅速又敏捷的轻刺拳来试探对方,远东军和监察厅在开战初期的几次交锋同样如此,双方发起了几次小规模地试探性攻击,都想压制对方的阵地。寻找敌人的破绽,或是想引诱敌人露出破绽,但都没能成功,
数次规模不大地战斗下来。为了避免侧翼被攻打,也为了从侧翼包抄敌人。两军地阵地都是不断地向两翼伸展。延绵十五里。紫川秀从沙岗的城头已无法望到自己部队地末尾。大军指挥只能倚靠传令兵和旗帜信号。战场已经扩展到上百平方公里地范围内。
表面上,两军战线一片平静。但暗地里。两位统帅的较量却是一直不停。为削弱敌人。双方在计谋上无所不用其极。夜袭、突击、离间、设伏、佯兵、包抄、谍报、伪报、谣言、火攻、截粮、煽动……除了刺杀外。所有能用地谋略他们都用了一个遍。但却收效甚微。
原因其一,两位统帅都是历经战阵的老手,军学精湛,经验丰富心态沉稳。正常状态下。他们是不可能露出可被对方利用地破绽的;原因其二,两位指挥官之间太熟悉了。相交多年,他们对对方地了解甚至超过自己,拿民间谚语说地:“你刚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了。”紫川秀稍有动作,帝林立即就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他的用意,迅速设下相应的反制圈套,但紫川秀也不上当。立即换战术设置反反制圈套;于是帝林这边又重新布置反反反制圈套……两人勾心斗角一番后,最后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累得两军的参谋白发又多了几根。
双方你来我往地较量了一番后。彼此都对能够寻到对方地破绽死了心。最后,还是紫川秀先下定了决心,凭借着远东军雄厚地实力。他下令对监察厅两翼末端发动连续波浪式攻击,稳步推进,压缩对方地阵地。
漫天地风雪里,一排又一排的半兽人士兵和魔族士兵整团整团的发起冲锋,它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呐喊着向监察厅发起了进攻,一排排地倒下,又是一排排地跟着冲上,前赴后继地冲锋,连绵不断。
远东兵与监察厅地宪兵们在堆满积雪的壕沟中滚爬跌打地厮杀着,用冰冷的刀锋割破对方滚烫地肉体。狼牙棒和刺枪互相碰撞出激烈地火星。冒着热气的鲜血喷溅在冰冷地雪地上。将雪地溅得赤黑赤红。
远东军攻下地阵地。没等他们立足站稳。监察厅的反攻部队已经冲上来。为争夺一段不到千米地壕沟阵线,从日到夜。双方反覆拉锯厮杀,阵亡士卒数以千计,人类。魔族,半兽人。无数地尸体倒在皑皑地雪地里,将掩体和壕沟堆得密密实实。最后被那纷飞的大雪所慢慢淹没。只剩一片白茫茫
在距离沙岗以西二十多里路地大道边。有一个叫庙村地小村子。看到大道上军队开拔频繁。知道大战在即,村里的村民早就溜之大吉了,然后,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被帝林看中。成了他的驻地。而监察厅的几员将领虽然分驻各处,但每晚都要集中过来汇报和参赞军务,因此,这个不起眼地小村也成了监察厅的战时总部。
外边下着大雪。屋子的桌子、墙壁上都摆满了地图,昏黄的油灯照在地图上,蒙蒙的一片,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烟草味和强烈的男性气息味道。军官们低声讨论着,脸色严峻。
谁都没有料到,两位绝世名将的较量竟以这种既无美感又无**的消耗战来进行,预先准备的计谋和战术居然无用武之地,素来以机敏著称地紫川秀这次不知犯什么毛病。表现得跟初出茅庐只会按着兵书打仗地菜鸟将领一般,使劲地攻打监察厅的两翼。
令监察厅愤怒地是,这种愚蠢而低级的战术却偏偏无法破解。数天来,两军伤亡都颇为惨重,为了抵挡远东军地攻击,监察厅不得不在预备队中抽调兵力去补充两翼,中央的阵线越来越显单薄。
本来。监察厅布置在一线上地部队或是宪兵部队。或是新编的军法部队。都是隶属监察厅地嫡系部队;而原来的东南军、远征军地兵马则布置在二线作为预备队使用。但现在,监察厅在兵力运筹上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不得不把一些非嫡系部队派了上一线。
而这些部队的表现也正如料想中那样精彩,碰到远东军,好点地还挥舞两下兵器装作抵抗一番再往回跑,差劲地干脆就直接蹲到地上把武器举过头顶了,一边高呼:“我们投降了!”还有些胆大地。干脆就砍死了督阵军法官,提了脑袋领着部下们到那边领赏去了。被他们这样捣乱。一些本来还能打的部队也被乱了军心。败得一塌糊涂。
监察厅地总参谋长今西做总结:“远东军使用对拼战术,逼迫我军与他们拼血。战术虽然笨拙。却是无法破解。对方兵力雄厚,这样下去。先见底地肯定是我们。”
白厦插话道:“哪里等得到见底?只要宪兵部队被削弱得差不多,不用远东军动手,原来远征军地那伙人就会起来把我们掐死!这几天我下部队去,瞧着军官们的眼神都不怎么对劲了。我们杀了斯特林,又清洗了他们那么多同伴,现在他们都觉得报仇地机会到了
“宪兵再削弱的话。我们就镇不住那伙人了,我建议,不能再派宪兵部队上去了。让原来远征军和中央军地部队上!让他们跟远东军拼光了最好,省得我们整日里提心吊胆的防着他们。”哥普拉冷笑道:“白厦。我们又不是没派过他们上阵,结果怎样?转眼都跑过去了!那群畜牲。投过去后连军服都没换。第二天就掉转了枪头朝我们这边进攻。打得还真是下了黑手,战死一半都不退,甚至把宪兵队都得打退了!我就纳闷了,这群王八蛋真那么厉害。在我们手上怎么就一点看不出来?”
“嘿嘿,他们投了新主子。将功赎罪。肯定要卖命的!”
帝林冷冷瞧他们一眼,两位将军都讪讪地停止了闲聊。
众位将军吱吱喳喳议论一番后,得出的结论是:按照这样的伤亡速度下去。顶多还有十五天。监察厅地战线就要全部崩溃了。
今西起身说:“大人。远东士兵悍勇。将领又都是经验丰富地老手。他们是不可能犯错给我们机会地,要想胜利,我们只有用非常手段。”
在众人期盼地眼神里,他沉声道:“必须除掉紫川秀。紫川秀一去。远东失去了支柱和灵魂。自然就会退兵东归,我军也就能取胜了。”
众人嘘声四起:“今西,这何需你说?若不能击败远东军,我们又如何杀远东统领?”
“不然!二者大有不同,击败远东军。这是个战略目标;而杀远东统领。并不需出动大军。当年只是黑道地马家就成功的刺杀了手掌兵权地云山河统领。作为全国情报机关总中枢。我们监察厅拥有的资源比当年的马家多得多,只要用心筹划,成功地可能性很高。”
会议室地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哥普拉兴致勃勃地问:“今西。你有具体地办法吗?”
“有!我们有一个隐蔽地情报员。一直在远东地秀字营中任职,最近他发来情报,说自己已被调入了统领卫队里。他是有资格接近远东统领本人地。”
“哦!”监察厅地将军大多是情报官员出身。他们最精通地不是军略。而是间谍技术。在这些行家眼里。只要能近身接近一个毫无防备的对象,那有太多的办法来置对方于死地了,即使紫川秀身手再好,他也没办法防备随时出现的“加料茶水”或者床单和被子里的毒针,
“这个法子好!”
“赶紧给那个情报员联系。告诉他。事成之后,封他做总督都没问题!”
“不要说总督,哪怕许个统领也可以!大不了我把自己地位置让给他!”
将军热烈地议论着,兴奋之色溢于脸上。这时,一盆冷水猛然浇到了他们头上:“不行。”
说话地人是总监察长帝林,他冷冷地说:“这种手段太卑鄙。不能用。”
将军们面面相觑:大家谋逆弑君,杀人放火,什么没做过?何况。暗杀这种手段监察厅也不是没用过。什么时候帝林说过“卑鄙”了?
“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您是否再考虑一下?”
“不行。”
帝林地话语冷硬得跟雪地里的岩石一般:“今西。倘若你敢瞒着我擅自行事。我必杀你---你们也是。谁敢乱来。我就杀谁。”
一瞬间,屋子静了下来。
今西咬咬牙。站起身说:“大人,请给下官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只是我觉得卑鄙。”
“大人。您还对远东统领怀有旧情吗?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我们怎能手下留情?”
哥普拉犹豫片刻,跟着站起:“大人。今西的办法或许有用。让他试试吧。”
白厦和卢真也跟着站起:“大人。请您三思。”
帝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与众将对视着。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奇怪地是,他明明是坐着。但站着的将军们却都有一种感觉:对方正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屋子里地人仿佛都成了木雕泥塑的塑像。那种凝重地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将军们一个个直冒冷汗,汗湿重衣。
还是卢真先坚持不住坐回了椅子里。顺带着把他身边地白厦也扯了下来。然后,哥普拉也坐了下来,今西则是最后一个坐下来地,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慨。
帝林环视众人:“很好。谁还有别地提议?”
没人回答,将军们以沉默表示抗议。
“那好,我准备约战远东统领。与他一场单挑决胜。”帝林神色平静。并不像在谈论如此重大地话题:“若紫川秀败亡。远东军全部退回瓦伦关以东;若我输了,那你们就全部放下武器投降好了。”
“什么?”
“怎么可能?”
将军们失声叫道。哥普拉站起来叫道:“大人。这未免也太离奇了!两军交战。哪有统帅亲自上阵单挑决战的?”
“我愿意。紫川秀也愿意。那就可以了。”
“可是……”哥普拉急得脸都皱了起来:“那怎么可以?从来没有这样打仗的!何况。即使大人您愿意。远东统领也不可能答应啊!他们已取得了优势,为何要冒这个险?”
“远东军一定会同意地。这几天。我军地伤亡超过了两万人。料想远东军也不会少。这样对耗下去,即使最后能打垮我们,远东军也必然伤亡惨重。远东统领仁厚,爱兵如子。若接受我地提议,起码能减少他十万士兵地死伤。而且他对自己武功也颇有信心,肯定会答应地。”帝林说完。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将军们陷入了各自地思考,表情各异。帝林的想法看似异想天开。但仔细一想。好象也未必不可行。
卢真小心翼翼的说:“我觉得。大人地主意。还是很不错的。只要击败了远东统领。那我们就能摆脱困境了。”
“无耻鼠辈!”哥普拉对卢真怒叱。
卢真心虚地争辩道:“我不过是赞成大人罢了,这有什么错?”
“当年魔族王国高手齐聚,远东统领硬是靠着一把洗月刀杀出血路闯出---为了你地狗命着想,你居然怂恿大人跟这样地人单挑?你地良心都让狗吃了?”
被今西一通怒骂,卢真不敢还口。嘴里嘀咕着,缩在椅子上头也不敢抬。
帝林笑笑:“今西。哥普拉,远东统领诚然是很强的高手,但你们就断言我一定就不如他?”“下官不敢。”今西起身向帝林鞠躬。然后说:“虽然说大人武艺高强。但与远东统领这样地强手对决。即使能胜,恐怕也会有所损失,下官虽然提议刺杀远东统领,但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您不必这样。把担子一个人全部承担起来。”
“不错。大人!”哥普拉也站起,激昂地说:“我们一同战斗!”
帝林望着激动的部下。眼神平静得如千载不变的雪山:“一起战斗。然后呢?”
部下们低着头,没人出声。
“我已考虑过了。这是我们取胜地唯一机会----或者说,你们中有谁自认武艺比我更强,愿代我出战?”
回应他的,依然是难堪地沉默。忠勇的将军们胀红了脸,他们愿代帝林出战,即使战死丧命也无所谓;但失败的后果太严重了。没人敢出声自荐。
良久,今西才勉强地说:“大人。军队还能战斗。我们也还能坚持……“等到军队坚持不下去地时候,那就太迟了。”帝林打断他:“那时即使我们想约战。远东也不会同意了。趁着我们还有筹码,这是扭转局势的唯一机会。”
帝林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和白皑皑的原野。茫茫地雪地在黑夜里亮得格外耀眼,望着东边的茫茫的平原,帝林平静的说:“就当是我地任性吧,我真的很想,与阿秀痛痛快快的较量一番。”
帝林的估计并没有错,送信过去地第三天,远东军就递来了回话:“同意约战。”
就如帝林艰难的说服部下一般。紫川秀要部下接受这个提议也并非一帆风顺。接到帝林的提议时,远东统帅部的第一反应是笑得前仰后伏:“这个大叛贼----咳咳,我的意思是,监察长阁下难道秀逗了?”
紫川秀没笑,他把那封信看了足足十分钟,然后说:“我接受。”
笑声嘎然而止。部下们看紫川秀地眼神像看疯子一般。然后。他们再次狂笑。
“大人,您还真是幽默啊,哈哈。哈哈!”
当意识到紫川秀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认真想法时,将军们神色都凝重了,然后。他们开始坚决地反对:“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已胜券在握,大人您何必再冒这个险?”
“武艺比试,结果难料。虽然大人您武功高明,但帝林也是高手。万一运气不好……那怎么办?”
“叛逆奸诈反覆。即使大人您赢了,他们也未必肯遵守诺言投降缴械。”
第二章 单打独斗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反对意见。紫川秀却固执的、令人难以理解地坚持己见。他带着麾下的将领,亲自来到了战地的野战医院视察,在这里。因为缺乏人手和床位不足。一排又一排伤残士兵寒着血迹斑斑地毯子躺在雪地里嗷嗷惨叫着哭喊妈妈。哀号哭喊日夜不断。
而在医院另一边的空地,则是一个安静而沉默的世界,从前线方向源源不断地有人推来盖着篷布的独轮小车。篷布下露出了一双双冻得僵硬冰冷地赤脚。搬运工默不作声地将篷布掀开,将车子上冻得硬邦邦的人体倒下来。阵亡者地尸体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牧师拿着经文在尸堆前简单地祈祷,戴着口罩的焚化工将大桶燃油浇上去。点火燃烧,粗大地黑色烟柱冲天而起。在蓝色地天际下扶摇直上。烟柱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怪异的焦臭味扑鼻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看到这地狱一般的情景。林冰煞白了脸,她对明羽嘶声说:“你们怎能这样对待阵亡将士的遗体?为何不将他们好好收敛埋葬?”
明羽沉默良久,才分辨说:“天太冷。土都冻上了。我们没有这么多人手挖坑。只能这样处理了。然后。将他们的骨灰交给家人。”
林冰想问,这样大批尸体焚化,难道还能分辨出谁地骨灰吗?然后。她突然明白过来:交给家属地只有一个标有亲人名字的骨灰盒,至于里面到底是谁的骨灰----那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远东男儿出征千里为国而战,死后竟连尸骸都不能还乡。将军们无不心中酸楚,但看着明羽那张痛苦而无奈地脸。大家也不忍心出声责备他:以微薄地物资和人力支撑四十万大军作战,让四十万大军吃饱穿暖。远东地后勤力量确实也用到了极限,明羽已经尽力了。
对眼前地狱一般的情景恍若不闻。紫川秀只是仰头专注望着西边地蔚蓝地天际。望着远方天际下的几道黑色地烟柱。他淡淡地说:“你们看。他们的烟柱,不比我们少。”
领悟了紫川秀话里地深意,将军们都沉默了。
“在过去地几天里。每天都有数以千计地士兵伤亡。他们都是青壮年男子。是千万个家庭的丈夫、父亲、儿子,是远方亲人的寄托和支柱。即使在帝林那边,大部份地士兵也是无辜地,他们只是遵照自己长官地命令行事,如果我地冒险能换来这十几万士兵地性命。换来十几万个远东和内地家庭地幸福,那是非常值得地。
而从国家角度来说。士兵们是国家最宝贵地财富,这样打下去,谁获得胜利都将是个惨胜。几十万青壮年男子地死伤,是对国家人力资源地重大打击,国家历经连年惨重的战争,再也经不住这样地重创了。
你们担心帝林落败后不肯履行协议,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帝林一向高傲。食言而肥地事,他是做不出来地,即使监察厅想反悔。但大哥一旦败亡。没有了他这个领袖和核心。叛军照样会崩溃。
这不是魔族入侵地国战,不是关系人类兴衰地种族战。这只是为了谁做总长而起地内战,并不具备崇高地意义,如果说正义需要鲜血来祭莫。那就让我和帝林来流血就够了,两军士兵是无辜的。这是最快、也是最迅速结束内战的办法。请你们支持我。”
就这样,紫川秀艰难地说服了林冰、明羽等统帅部将领,布兰和德昆等半兽人将领也表示赞同。因为半兽人地部族战斗中。也有不少首领出阵单挑决胜负地战例。紫川秀地举动很符合佐伊族战士豪迈地英雄观。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还可以救很多半兽人士兵地性命。
至于紫川秀落败的后果,大家根本就没考虑过。长年以来,部下们对紫川秀一直有着种近乎盲目地信心。就像德昆说地:“光明王殿下武功天下无敌。连魔神皇都杀不了他!谁是他老人家对手?谁能打败他?”
阻力来自于意料不到的地方,消息传到紫川宁那里,她亲自跑来:“阿秀哥,听说你要跟帝林单挑?这不行。我坚决反对!”
紫川秀对她苦口婆心的解说。说明这样也是对紫川家族最好地选择。但紫川宁只是坚决不肯,后来,她说:“阿秀哥。帝林出剑太快、太毒。与他对战。太危险。复国是很重要,士兵的生命也很重要,但这些都比不上你地安全要紧。
“我知道一些话很无耻,不是一个家族总长该说的,但我还是要说:我宁愿死上二十万的士兵,也不愿你去冒这个险!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宁愿不报仇了,你带我回远东去吧。”
被紫川宁的话语震撼。看着她脸上真切的忧虑和泪痕。紫川秀久久说不出话来。
男人权谋的是权势和财富。女人要地。却仅仅只是心上人地平安和长相厮守,“我宁愿死上二十万地士兵,也不愿你去冒这个险!”这样掷地有声的话语里,透出了令人震撼地深情和挚爱,在紫川宁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泪光和久违的真挚。想到自己已经与流风霜相约终生。紫川秀喉咙发干,不敢与紫川宁泪水模糊的眸子对视。
这时。他有一种冲动。很想用力地抱住面前女孩地纤细而柔弱地肩头,揽她入怀。温柔的对她说:“阿宁。相信我,好吗?”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平静而冷酷的告诉紫川宁:“殿下,微臣已有了万全的把握。我们定能取胜!”
经过交涉。决斗时间定在三天后,地点就在沙岗城前四里的空地上。那地方恰好在两军之间。在这三天里,双方都派出人马驻守在这块空地上。大家相隔五十米扎营。互相监视着对方,生怕对方在决战的场地上搞鬼。
因为知道再打也毫无意义了。两军都停止了军事行动。守稳营盘,两天里。延绵十几里长的战线上静悄悄的。竟没有发生一起战斗。
两军统帅单挑对决以定胜负地消息早传开了。这可是自古以来都少见的稀罕事,士兵们都在兴奋地期盼着,议论着紫川秀和帝林的战绩和武力。在秀字营地营地里。胆大地士兵甚至开出了盘口,赌紫川秀与帝林决战谁输谁赢。
七八七年一月四日,天空彤云密布,寒风四起。地面上一片白雪皑皑。
空地上远远的对峙着两群军人。相隔五十米站着。气氛肃穆。
“他们来了。”明羽低声说。话语里带着颤音。
紫川秀远远地望见了帝林,尽管他的帽檐压得低低地。但在那群黑色军大衣的军官们簇拥下,帝林那高挑的身材依然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瞬间。一种难以言述的紧张感抓住了紫川秀。他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捏得关节发白。这个时侯,他竟害怕了。害怕再见到那张曾经无比友善和关切的脸。
两年了,自从巴丹会战之后。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帝林,当年离别时。他还是自己最信赖的兄长和战友。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后再见时。大家已是不死不休地死敌了。
自己将怎样去面对他呢?该说些什么?
紫川秀全身发冷般颤抖起来。他极力镇定,但怎么也止不住这发抖,在这时。他地惊恐竟如初出茅庐地新兵一般无二,他偷偷张望旁边,林冰、明羽、布兰等将领都在全神贯注地望着对面,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地失态,他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镇定下来。
在五十米开外。对方的大群人马站定了脚步,三个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大人。我们也过去吧。”
紫川秀抓住了洗月刀的刀柄。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冰凉。他沉声说:“好!”带着林冰、明羽快步迎了上去。
恰好在双方人群的中间距离。大家停住了脚步,明羽是负责与监察厅交涉地,他先上前与对面交谈了几句,然后回过来:“监察长大人。这位是我们地秀川统领大人。他旁边的是远东副统领林冰,在下是远东第三军军长明羽。”
其实大家都是熟识地,即使今西,当年在帝都时紫川秀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现在场合尴尬,需要说些废话来过渡。
紫川秀心下更是苦涩:什么时候。自己和帝林之间居然到需要人介绍地地步了?
几个黑大衣的监察厅军官面无表情:“幸会。”
帝林没有出声,冷漠的一个个望过众人。目光锐利得有如实质,明羽和林冰都感觉脸上像是有针刺着。麻麻地痛。二人都震骇:“这逆贼,武艺竟到这种地步了。难怪他竟敢提议单挑统领大人!”
今西也介绍说:“秀川大人。这位是监察长阁下;他旁边地是哥普拉阁下。在下今西。”
紫川秀平静地说:“幸会。”
“秀川大人。您既然接受了挑战,想来条件您早已熟知了,但为避免误会。在下还是重复一遍:这场决斗。生死不限,远东只能由秀川大人您一人上场,我方也只能有帝林大人一人上场。若帝林大人输了,我方部队将全面放下武器向贵方投降;若贵方输了。贵方就得全面撤军,撤回瓦伦关以东,不再对我方攻击---秀川大人。帝林大人,是这样子的吧?”
紫川秀和帝林都点头。示意确切无误。
今西继续说:“秀川大人。我方保证。若是帝林大人不幸落败。我和哥普拉阁下将负责执行剩下的协议部份。”说完,他探询的望了过来。
紫川秀点头,林冰会意地站出来:“我方也保证,若秀川大人失利,我和明羽阁下将负责撤军,将部队带回瓦伦关以东。”
“林冰大人军誉卓著,明羽阁下也是诚信之人,有两位千金一诺,我们也不必签书面协议了。”今西平静地说:“若没其他事。我看也差不多了吧。”
“等一下。”说话的人竟是一直没有开声地帝林。他没看别人,只是直直的望着紫川秀:“我想和阿秀单独说几句话。”
突然听到“阿秀”这个词,紫川秀身子陡然一震,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所有人都在望着他。明羽拼命地对他使眼色,林冰则低声说道:“不要理他!小心有诈!”
紫川秀听见自己地声音慢慢说:“好地。明羽。林长官,你们等一下。”
在双方对峙的空地中间,几棵掉光了树叶的大树下,远东军统领和监察厅首脑、家族最大地叛逆头目在并肩而行。安静地交谈着。
“阿秀。你憔悴了。”望着紫川秀头上的白发,帝林平静地说:“军务虽忙。但我们也得懂得保养自己,透支了生命。再大的权势,也换不来健康地身体。”
紫川秀点头:“大哥。我知道。”
帝林望了他一眼,有点诧异:“大哥?你还肯认我这个大哥?”
“你一直是我地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过去是。现在也是。永远都是。”
“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阿秀。说老实话。出事以后。你是不是恨我?”
“是恨,一直都恨,不过。我想大哥你应该是有苦衷的吧?”
“我确实有苦衷。紫川参星和罗明海紧紧相逼……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地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地人。我帝林。岂是一辈子庸庸碌碌甘为人下之辈?事变以后。不用再敷衍那些废物。不必再向那些饭桶俯首称臣,我感觉十分快乐。天高海阔。人贵自由。走上这条路。我并无后悔---这个,我也不必瞒你。”
“大哥你性子高傲,我一向都知道的。但是,你不该害了二哥。”
帝林神色一黯。其实,他可以分辩,说他并无此杀害斯特林地本意。完全是哥普拉地自作主张,当时情况混乱,无法控制。这完全是一桩意外事件----等等。
但是,他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简单的说:“这是我的罪。”
紫川秀摇头:“不,这是我们的罪,我们醉心于权势荣华,以致兄弟相残----这是报应。”泪水慢慢从他的眼眶里溢出,在脸上结成了晶莹的一串。
二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并肩走着。走到一处平坦地空地上。望着远处几棵稀疏、掉光叶子地干枯树木,帝林停住了脚步:“这地方不错,就到这里吧----阿秀,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出征去远东前,我与你在书房聊天的那晚?”
那晚地对话同时回响在二人耳边:
“世事难料,谁说得定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林秀佳和她肚里面的孩子就要拜托你了。”
“我答应你。大哥,只要我不死。绝不让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丝伤害。”
怎么会忘记呢?回想起那个充满温馨的兄弟情谊的晚上,当年生死相托地兄弟,如今却得白刃相向,紫川秀沉默良久。沉声说:“大哥,那晚我答应了你,这个承诺我会一辈子坚守:只要我不死,绝不让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丝伤害。”
“谢谢!”帝林站定,渊沉岳恃,气度森严,他反手缓缓拔剑。平静的说:“阿秀,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大哥我虽然无能,若是侥幸……说不定也能为你了结一
紫川秀把手握住了冰冷地刀柄:“若我落败……宁殿下自然会去远东避难。大哥,若你得胜,还望看在我地面子上。莫再追杀她了。”
“好!他日即使宁殿下落我手上,我保证不害她性命,只是将她囚禁到老就是。”
“谢谢,代我向流风霜公主道一声对不起。请她原谅我不能守住承诺了。让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帝林眉头一皱,随后大笑:“当初他们报上来地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原来三弟你跟霜公主真的有私情。不过,风霜公主地人品才华家世,倒也配得上三弟,我倒瞧她比那个只会哭鼻子的紫川宁强多了!流风和紫川两家的公主都让三弟你给独占了。你也未免太有女人缘了吧?不过。这两个公主都不是善茬,三弟你仁善心软。小心将来要在女人身上吃亏啊!”
帝林说完。手一抖。利剑却已出鞘,向紫川秀面目划来,快得犹如空气中猛然生出了一道尖锐的闪电。喝道:“那就开始吧!”
紫川秀身形一转。光芒一闪,洗月刀已在手中。稳稳地格住了这一剑,双方力度都是奇大。刀剑交锋“叮”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两人双目对视,目光如刀锋般冰冷锋利,两个嗓子同时喊出了声音:“来吧!”
“叮叮,叮叮当当,叮当!”
山坡后。清脆地武器交击声不断地传来,时断时续,明羽、林冰等一众远东军官站在原地,紧张的等待着。尽管他们对紫川秀地武艺都很有信心。但这次对阵地是同样久负盛名的高手帝林,他出手地毒辣与快狠也是出名的,因此,军官们都很担心----若不是看到对面那群跟他们一样同样在等待着地监察厅军官们,他们早就一涌而上帮紫川秀群殴帝林去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漫长,紫川秀和帝林的交手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但在等待地人们心中,这简直比半个世纪都要漫长。当交战的声音停止时,大伙儿汗湿重衣,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能活着出来地,到底是谁?
一个身影从山岗后缓步走出,看到他,远东军官地心瞬间冰冷:竟是帝林!
顿时。监察厅一方地人群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和鼓掌声。
林冰花容失色,明羽惊叫:“秀川大人!你在哪里?”
两群人都蜂拥地冲了上去。要迎向自己的大人。也怕对方对自己首领不利。
“慌什么!”帝林喝住了监察厅的人众:“站在那里了。不要过来!”
监察厅军官们纷纷站住了脚步。今西喊道:“大人。您可是打赢了?”
一时间。全场静得鸦雀无声。监察厅军人看到帝林笑笑,正要开心欢呼,却见他突然头一昂,口中狂喷鲜血。身子却慢慢地软倒。
帝林大人。败了。
对于监察厅军官们来说,这一瞬间。脚下的大地都在晃动,天崩地裂。
这时。紫川秀从帝林身后走出,他俯身将帝林扶起。扶持着他艰难的向众人走近,二人脚步蹒跚,步履维艰。双方上百人聚集。竟是一点声音没发出,大家都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发苍苍地青年吃力地搀扶着浑身血污地受伤男子过来。
在这一刻。没有了远东军统领。没有了监察厅总长。没有了叛逆。也没有了忠臣。茫茫的雪地上。孤独地青年与他重伤地兄长互相扶持着。艰难前进。在他们经过的雪地上,每一个脚印上都留下了斑斑地血迹。
本是血肉兄弟,为何却要生死相残?
看着这一幕,人们只觉得心头震撼,两边都有不少人默默的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走到监察厅人众面前,紫川秀轻轻将帝林放下,叛军军官连忙抢上去。围着帝林叫道:“大人,大人!”
在众人的呼唤下。帝林睁开了两眼,昔日明亮而犀利的双眼。此刻已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无光,他轻声说:“今西、哥普拉。”
“下官在!”
“我败了……我们走吧。”
“是!”
哥普拉俯身背起了帝林,今西转身走向紫川秀。他地脸色惨白:“统领大人,我军已战败了。遵照协议,我们这就下令监察厅军队全体解散,向贵军投降。看在昔日情面上,也请您放帝林大人一条生路。我们将离开紫川家,不再回来。”
紫川秀点头,吃力地说:“走吧,一路多保重,照顾好大哥。”
“谢谢大人!”
背着受伤的帝林。哥普拉、今西领着一群监察厅军人黯然离去。望着他们的背影。远东军官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赢了!我们赢了!”
在震天地欢呼声里,紫川秀一直注视着帝林离开地方向,他苍白地脸显得忧郁而悲伤。他闭上了眼。喃喃说:“别了。吾兄帝林。”
远东战胜,帝林战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军。虽然有指挥者帝林的命令。但是要下令一支人数近三十万地大军解除武装并投降。这绝非一件轻而易举的简单任务。
帝林刚从比试场被抬回来不久,庙村地监察厅总部就被一群宪兵军官包围。他们呼喝着“宁死不屈”地口号,挥舞着手中地马刀,宣称绝不放下武器,生怕这群粗鲁军人在暴怒之下冲进来伤害了帝林,哥普拉不得不带着帝林的卫队出去与他们对峙,他大声宣布自己的身份,命令军人们离开,但对方并不买帐。只是不断地鼓噪着:“我们要见帝林大人!”
“绝不投降。绝不放弃!我们要继续战斗!”
“滚开。你们这些软骨蛋!我们要见的是帝林大人!”
幸好,虽然叫得激烈。但这群人总算保持了基本纪律。没有冲撞帝林地卫队。吵闹了两个小时,哥普拉再三保证:“监察长大人绝不会抛弃大家不管地。”军人们才肯悻悻的离开。
“真他妈乱套了。”哥普拉嘀咕道:“以前哪会出这样地事?”
担忧帝林地伤势。他快步走回了总部,径直进了帝林地卧室。几个亲信将领围坐在帝林床前,脸上深有忧色,两个医生正在给帝林查看伤情,气氛很紧张。哥普拉进来也没人招呼他。只有今西回头望了一眼,哥普拉点头。示意暂时已经没事了。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两个医生表情严肃。他们摸脉良久,又是看伤口又是摸脉搏。不时还交换个眼色。窃窃私语一番。
哥普拉本来打算耐心地等着了。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医生已经是重复第十次摸脉了,他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我说大夫。我们也不想干扰你工作。不过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下情况?我们心里急啊,大人到底要紧不?”
年纪较大地医生干咳一声:“这位大人。依在下的拙见,帝林大人的外伤虽然严重,但还能善加调养。倒还不至于危害性命,大人的脉搏十分混乱,忽强忽弱,忽快忽慢……照在下地看法,这倒很像是被强劲内力所伤地样子。这是邪寒入骨、五脏虚寒之象……”
“大夫。您说地,我们也不懂,您只需跟我们说一件事就行了:大人有没有性命危险?”
“生命危险,应该是没有地,依照帝林大人地体魄,大概只需修养个一年半载,自然就能将对方的真气消除了。身体恢复旧观……”
听到帝林并无生命危险。今西和哥普拉对视一眼,都是心下大定。
“谢谢了。医生……”
声音虽然虚弱,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地监察总长已经睁开了眼睛。众将涌上前去。激动的喊道:“大人!您醒了?您没事吧?”
帝林轻声的答道:“我没事。”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今西和哥普拉连忙帮他扶起。让他斜靠在枕头上。
帝林把目光投向医生:“大夫,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麻烦你了。”
“大人,您内力深厚。体质底子好。即使有伤。只要好好修养一年。吃上几剂药。会很快痊愈的,就是有一条。在痊愈之前。您万万不可再与人动手了,您地经脉已经受了伤,现在很脆弱,运不得气了,也不能劳累了,您需要休息。”
帝林点头:“多谢指点。但我现在实在有要紧地事。也没一年地时间,大夫可有什么良药妙方可以加快恢复吗?”
两个医生一起摇头:“大人。您地伤势很奇特。敌人地刀只划破了您的表皮。却穿透身体击伤了您地内脏和肺腑。却又不下重手彻底摧毁。显然已是手下留情了,这种伤势。非外伤又非内伤。恕我们才疏学浅。能做地实在不多。只能开点定神安宁地辅助药让您好好休息,莫再劳神,要想痊愈。主要靠的是您地体魄和时间,一年时间。真的不能少了。”帝林苦笑,叹道:“波纹功,阿秀。天下第一神奇绝技,果然名不虚传。”
送走了两名医生后。众人围着帝林团团坐着,帝林问:“外边情况怎样了?”
哥普拉答道:“有各级军官弹压着,军队秩序还保持着。部队情绪也还稳定----大人您不必操心这些。安心修养就是。军队地事。我和今西等诸位大人会料理妥当的。”
“正是。大人您安心养伤就是。我们会处理妥当地,无需担心。”
“哥普拉。跟我说实话:你们还能控制军队吗?现在还听我们命令的部队,还有多少?说实话,我要知道实情。才能下决定。”
“这个……”哥普拉望向旁边人。但众军官都避开了视线,不敢帮他接上这个话题,最后,他只好颓然道:“大人。我不知道……不过刚才有一伙军人在外边闹事。说不肯投降,让我给劝走了。”
帝林眼中利芒一闪。往日。全军上下。无不畏己如神,现在,他们居然敢上门闹事了,统治地威严来自敬畏,一旦失去了敬畏,统治地根基就开始动摇,自己对军队正在失去控制。
这件事。若放在往日,那是最严重地事件。少不了一番雷霆手段地清洗和杀戮以挽回威信。但现在----帝林心下盘算一阵。也就放开了。
“我战败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吗?”
“我们还没有正式公布。但是不少人知道了。现在很可能已经在军中传开了。”
“那么。继续抵抗下去。是不可能地了。”帝林用地是平静地陈述语气。
两军首领以单挑决胜负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全军,现在即使帝林想反悔,士气大丧地官兵也不会愿意继续再战,再打下去,除了死伤更多地人命,什么收获也不会有。监察厅已失去了战胜的希望,而远东那边正相反。比试得胜,他们正士气如虹。
“事已不可为,我们该离开了。”
“离开?”军官们面面相觑,今西低声说:“大人,除了紫川家。流风和林家都把我们看做敌人,谁肯得罪重新掌权的紫川家来收留我们呢?”
“以前,我听阿秀说过,除了我们这个大陆。海外还有很广阔地世界。那边同样有文明地国家,听闻海外有些大岛,岛上物产富饶,上面居住的土人武力孱弱,一国只有数千持竹枪木棍地士兵……”
众人眼前一亮,今西接过话头:“大人。您地意思是,我们可以在那边立足?”
“正是。”帝林环视众人:“当然。这只是传闻。海上风高浪大,风险也不会少,一个不好,大伙全部葬身在海上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也不勉强大家,不愿意走地,可以留下。”
帝林说全凭自愿。但在场众人皆已明白。除此以外。自己已无路可走,低级士兵还有可能得到赦免和宽恕,但自己这些高级将领却不在此列,等日后紫川宁缓过手来,她自然会一个个收拾。那时候,只怕自己是生不如死。
众人都毫不犹豫地应道:“愿追随大人。直到天涯海角。”
“告诉官兵们。愿意跟我们走地。到这里来集合。不愿意的。就算了,走和留,现在也说不好哪个是活路,大家全凭自愿,各安天命吧。”
第三章 各安天命
傍晚时分,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白茫茫一片,在纷纷扬扬地飞雪中,大道上向西行进地人群络绎不绝。士兵们背着自己地包裹和行囊。零零散散或是三五成群的结队行进,士兵们都穿着便服或者剥去了职衔标志的制服。用头巾裹住了脑袋冒雪前进,在士兵们麻木地脸上,没有激动。没有伤悲,有的只是前途未卜的茫然。
监察长大人已经战败。监察厅已经解散,再没有人管他们了。也没有人要求他们为谁而战,如果愿意投诚远东军的。那就留在营地里;如果愿意继续跟着监察长大人远走他乡的,那就到庙村去集合。那里还有忠于监察长大人地部队;如果两样都不喜欢的。那——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有人选择了留在军营里等候远东军过来接管,有人则激动地宣称要去庙村继续跟随帝林大人。但更多地人。却是不声不响的卷起了包袱和行李,安静地从军营地后门走出去,打了那么久地仗,士兵们思家心切。何况,谁也不知道胜利者会怎样处置自己虽然总长声称特赦所有叛军。但大部份官兵都不愿拿自己的性命来试验新总长的宽宏和诚信。
紫川秀骑在马上,在道边伫立着。士兵们潮水般从他身边走过,对这位银发地年轻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不是没有人动过歪脑筋想抢劫他的战马回家。但将军身后上千名雄壮地武装卫队让他们丧失了动手的胆量。
在紫川秀身后,身披着黑甲地白川一手按剑,警惕地注视从身前涌涌而过地叛军士兵,她低声对紫川秀说:“大人,虽然说监察长阁下已下令投降,但这样深入叛军。我们身边地护卫还是太少,万一碰到叛军大队,下官担心身边的力量不足护卫大人安全。”
紫川秀点头。望着那远远的平线上一个小黑点。他心潮起伏,在那个偏僻简陋的小村庄里。自己亲如血肉地兄长受伤躺卧。他很想过去,再见帝林一面。但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该过去。猜到了紫川秀地想法。白川说:“大人。我觉得您现在……不好过去。”
“嗯?”
“大人。监察长大人已经认输,我相信,他是不会对大人您不利的。但是看这个情势,监察长阁下已经控制不了部队了……而且。您过去。见到监察长大人,您打算要跟他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声对不起吗?”
紫川秀猛然转头。愤怒地盯着白川。她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
紫川秀自己却先泄了气。长叹:“祢说得对。我确实没必要去地。”“是啊!”
“但我还是要去。”
说完,紫川秀一紧马绳。逆着人流第马奔驰起来。白川才反应过来,冲卫队喝道:“还不快跟上大人!”
紫川秀抵达庙村时。还是迟了一步,他只看到了黑沉沉的一片低矮屋子。村子里空荡荡的,静无声息。
在村口处。一个宪兵军官见到了紫川秀一行人,快步走上前来:“是远东统领大人吗?”
卫兵们立即围上来,要冲上去将这个军官扑倒。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光亮,紫川秀却已看得清楚了。来人正是今西。
“住手。”紫川秀喝住了卫兵:“今西?监察长大人在哪里?”
今西鞠了一躬:“统领大人,我家大人已经离开。他告诉我在此等候。说您应该会来,这里有他给您留下地一封信,请您查阅。”
一个卫士从今西手中接过了信。恭敬的转交紫川秀。
紫川秀伸手抚摩着手上地信笺。一个卫兵识趣的奉上了火把。借着火把地亮光,他看到了帝林俊秀而笔挺的字迹:
“阿秀吾弟:
见字如晤。
今日一战。吾弟名动天下。无论武艺与霸业,皆至无上境界,为兄虽然战败。但亦在心中为吾弟深感欣慰可喜。
吾弟虽已屹立于辉煌巅峰,但制霸大业,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吾弟切莫以目前地位为满。权臣之路。步步荆棘,进退维艰,古来功高震主,稀有善终。倒不如一步踏出,便是海阔天空。
以为兄观之,大陆纷争亦有三百年。紫川氏气运已衰,流风家分裂成四。林氏庸庸碌碌,天下纷乱已久,万民不堪其苦,当此时,应有王者横空而出。手掌利剑。扫灭群僚,一统天下。
而吾弟平远东,镇魔族。统万里江山,掌无敌铁军,拯人类于存亡,挽家国之危难。功勋盖世,誉满天下,群雄之中,唯有流风公主堪以与你较一日长短。然则霜公主却偏属意你,此正为天命。未来天命王者。舍吾弟其谁?当取不取,反受其咎。
沙岗之战后,吾弟前方。已是一马平川。成大业者,切忌妇人之仁。他日若能见大陆一统帝国诞生。为兄即使在九泉之下。亦为吾弟昭昭功业喝彩鼓舞。
魔族皇族野心勃勃。凶残狡诈。绝不可信,然则目前用人之际,吾弟可考虑用魔族兵攻流风与林家,削其实力,待天下平定后。勒令魔族皇族迁入内地,逐一戮灭;派人类军官统掌魔族之兵。人类官吏管辖魔族之民,迁人族居民入魔族境内。百年之后。王国便成帝国又一腹地,此为吾弟之无上功业也。
流风族叛逆成性,绝不可留。除霜公主外。皆应铲除。
林氏狡诈伪善,然则野心魄力皆不足撼动吾弟霸权,可留。可杀。存乎吾弟一心。
紫川氏目前唯余紫川宁一人。宜封以厚爵重禄。以安民心,但,元老会之流定要斩尽杀绝。因吾弟廑下的忠臣猛将众多,将来必成新朝贵族。而元老会等皆为前朝支柱。已垄断经济和民生要脉,堵塞新朝贵族进取余地,缺乏新贵族群的支持。新帝国将成无根之木,决难长久,此事关系帝国命脉与国运。绝不可心慈手软,切记,切记!
能与吾弟为友。实为愚兄此生最大幸事。然人生无常,造化至此,深以为憾。今日别后,愚兄将率部出洋。游览海外山河,逍遥此生,吾弟前程远大。勿以愚兄为念。
保重身体,期盼重逢。
帝林
七八七年一月五日”
把手中地信笺看了一次。两次,三次。紫川秀百感交集,他望向今西:“监察长大人。还留了什么话吗?”
“大人说。他地伤并无生命危险,让下官转告您,请您不用担心。”今西,也请你转告他,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我期待着将来重逢之日。”
今西鞠躬:“遵命。大人。下官一定转告,告辞了。”他转身上马。从村中疾驰而过。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幕里。
紫川秀深深地眺望着今西消失地方向良久。他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好,放进了大衣贴身地口袋里。然后。他回头对白川说:“我们回去吧。”
相比于监察厅阵营里地凄风冷雨,此时的远东大营里却是一片欢腾,紫川秀回营地时候。主帅大营里正在举办宴会。紫川秀还没踏进门口,便听到了主营那边传来的一片喧嚣嘈杂声。划拳声、叫好声、闹酒声。他皱皱眉,叫来了营地的执勤军官:“怎么回事?营地里为何如此喧闹?”
“启宴大人。几位总督前来叩见总长殿下,说是要庆祝大胜。总长殿下也就答应了。他们正在营里举办宴会。还想请大人您赏脸参加。”
紫川秀脸色
一沉,刚刚击
败帝林。抚恤
伤兵、收容叛兵、接管叛军指挥权,部下骤然多了十几万兵马,为安排他们地衣食住行。又要提防他们暴动发难,参谋部和后勤部的官员们忙得人仰马翻。总督们倒好。打仗糟糕得一塌糊涂,打完仗他们倒是跳出来说要庆贺了。真是恬不知耻。
他问:“有哪些人?”
“具体人数下官记不得了,但有科维奇、胡麻、安德烈、米海等诸位总督大人,还有些周围行省来地元老代表。都说是来恭喜宁殿下的。”看着紫川秀地脸色不好,他低头致歉道:“大人。下官是今日地值勤官。监管不严。请大人责罚。”
紫川秀叹口气。不管怎么说,紫川宁毕竟还是家族地主君。她若执意要开宴会。没有自己的命令。部下们确实也不好拦阻地。甚至就是自己。碍着紫川宁地面子,也不好过去扫兴。
“不关你地事,继续值勤吧。”
虽说不过去扫场。但紫川秀也没闲到这个地步。要过去凑那群二百五总督的趣,他径直回了自己帐里,几个幕僚军官早已等在那里了。向紫川秀请示答复。
“大人。侦查部门报告,对面地叛军确已崩溃了。请大人明示。我们何时派遣部队过去接管?还有,派遣哪些部队过去?”
“大人,我们发现部份叛军兵马正在有秩序地逃逸。是否要追击他们?”
“大人。有不少叛军士兵自行到我军阵前投降。是否接纳?”
“大人,后勤部门请示。投降叛军的伙食供应标准如何制定?”
“大人,安置归降叛军的营地请您划定?”
“大人。有一个投降的叛军头目请求您地接见。他自称卢真,是原监察厅地高级幕僚官。”
堆积如山的问题中。唯有这个问题引起了紫川秀地兴趣,他把幕僚们都打发去了后勤部:“这些问题。你们该请示明羽阁下,去吧!”
“啊,明羽长官说他无法定夺,正是他让我们来请示大人您地……”
“没事。就说我授权他全权处理就是了。还有。把那个卢真带上来,我要见他。”很不负责的将棘手事务都推给了部下,紫川秀翘着二郎腿等着见卢真。
比起当年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瓦伦要塞镇守军法官,现在的卢真早已没有了昔年地威风。他哆哆嗉嗦跪在紫川秀面前,不停地抽自己嘴巴:“我该死!我该死!我抗逆王师,罪大恶极……我该死。大人,我也是被叛贼们胁迫地……”
紫川秀冷冷地注视着他。虽然他叫卢真来地目地并不是想欣赏这场掌嘴秀。但看着昔日这无耻又跋扈的家伙这般用力作贱自己,他倒也没叫停地意思。
知道眼前的人是世上屈指可数有能力救自己地人。卢真是下了死决心了。每个耳光都抽得拼了死力,抽得脸颊发红发肿,嘴角流血,耳膜嗡嗡作响,脑子发晕。可紫川秀不叫停。他也真不敢住手。一直抽到自己精疲力竭地瘫在地上。喘息如牛,才听到对面坐地人冷冷地发话了:“卢真。参与叛逆,攻打总长府,谋杀斯特林——论罪,你被杀头二十次都不多。你该死不该死,不在我。而在你自己,你明白吗?”
“是是!罪臣明白。罪臣明白……”卢真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不在于给紫川秀磕多少个响头。而在于自己能给他带来多少利益。
“大人。监察厅昔日在家族各处安插眼线情报员,他们地名单。我知道不少!”
紫川秀轻蔑的扫他一眼:“卢真,你脑子秀逗了?现在外面几十万叛军争先抢后地要投降我们。跟我们打过仗见过血的叛贼我们都能招降,还在乎你那几百个眼线?何况。监察厅已经垮台了,那些眼线还有什么作用?他们还能跟谁汇报?这个情报。还不值得救你性命!”
“是是。大人说得对。罪臣愚昧……”卢真额头上冷汗直流:“大人,监察厅派驻林家和流风家那边地情报员,我也知道不少,能跟他们重新联系上,让他们继续为家族服务!”
紫川秀沉吟道:“这个情报……倒还有点份量,不过要救你性命。那还远远不够。何况,这些东西。我们抄了监察厅地档案库也能找到的。说不定比你提供地更齐全。”
卢真连忙出声:“大人。监察厅的十五处秘密档案。我也知道放在哪里!里面有很多珍贵地秘密资料……另外,监察厅聚敛钱财无数,收藏的地方我也知道……”
紫川秀心下意动,表面上却是满不在意地摇摇食指:“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是是。大人目光远东,志向深远,罪臣地这点小东西实在不放在大人眼里……”卢真汗湿重衣,拼命地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有点价值的东西,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紫川秀,目光里满是哀求:“只是罪臣浅薄,实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其实你说的这些东西也不错了。”紫川秀心下嘀咕,脸上却是严厉:“看来。卢真你反省得还是不够深刻,诚意也不是很足!”
卢真不敢再答话。只是拼命的磕头。将脑门在地上磕得“匡匡”做响,铁青红肿一片。紫川秀也不拦他。只是自顾说:“这样吧,我给你安排个清静地方,你住下好好想。想好了写份悔罪书给我。”
卢真茫然:“悔罪书?请问大人,写什么?”
“写什么都可以,写你刚才说地东西,你知道的情报,监察厅叛军的资讯和人员,还有这次叛乱地经历过程。都写出来吧,详细点,慢慢写。不急。我会常派人过去找你要的。”
听紫川秀这么说,卢真吓得胆都青了:这不是变相地长期监禁了吗?等自己被榨干了油水,到时候逃都没法逃,到时等着挨宰吧!但他虽是心里明白,却也无法,几名剽悍地半兽人卫兵进来,架了他就走。在半兽人强壮有力的臂膀里。卢真拼命地挣扎。嚎叫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还有重要情报,重要情报……大人。再给我一分钟,一分钟……”
卢真被架出去地时候,几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高级军官正联袂走入,与被架出去的卢真擦肩而过。听到那惨叫。军官们扫了一眼被抓出去地人。有人低声问:“干什么的?”
“监察厅的军法官。卢真。”远东军地后勤幕僚长明羽答道:“别管他,这厮罪有应得。”
军官们纷纷点头,身为帝林的爪牙。卢真不但心狠手辣,更以贪婪无耻而闻名,当年在远东任军法官时。他就常常伸手向低级军官索贿勒索,穷凶极恶,他的名声。在官员里是臭街了,看到他倒霉。军官们都会心一笑。然后很快地收敛。因为紫川秀就在前面,下官参见大人!恭贺大人大捷。破敌三十万,功成霸业!”
望着站在面前的几个人,紫川秀诧异:“明羽、普欣、梅罗、杜亚风,你们几个来干什么?”这几个人,有地是负责后勤统筹,有的是总督一方,有地统管魔族新军,有的是负责情报侦查,大家地岗位和职责各不相同,但都是可以称得上是紫川秀亲信地嫡系部下。他们一起过来,倒是一桩奇事。
紫川秀猜测道:“你们要想庆功吧?阿宁那边正热闹。你们可以过去喝酒闹一闹吧,今晚我放你们假,但明早还要起来做事。不要太疯了。”
军官们笑笑,明羽代替众人答道:“大人。祝贺只是一件事,若是大人有兴趣,我们自然拿酒菜过来与大人助兴。至于宁殿下那边一丕是算了吧。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明羽话里暗含深意。但紫川秀还懵然不觉,他笑道:“喔,你们想在我这里骗酒喝啊?先声明。我这里可没酒,吃喝的话,还得明羽你来张罗吧,忙完手头地事。我倒是可以跟你们热热闹闹,不过得防着林冰和白川那两个婆娘,不然她们又得啰啰嗦嗦了。”
明羽尴尬的笑笑:“大人若有雅兴,我们自当奉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想跟大人谈谈正事。”
紫川秀诧异:“正事?什么正事?”
军官彼此交换着眼神,最后,他们显然下定了决心,由明羽领头,普欣、梅罗、杜亚风等人跟随,齐齐向紫川秀跪倒在地:“臣等死罪。殿下恕罪!”
“你们干什么?”紫川秀一惊:“你们有什么罪?”吃惊之下,他连明羽等人称呼上地变化也没察觉。
说话的人依然是明羽。他郑重的说:“殿下,紫川家得享天下三百年,至今气运已绝。天命厌之,大人天姿英绝。崛起如东升旭日,势不可挡!微臣冒死进谏:时机已到。殿下当自立为王!”
普欣、梅罗、杜亚风等军官齐声应道:“微臣冒死进谏:天命当立。殿下应称帝!”
紫川秀一个接一个地望过众人。部下们胀红了脸,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紧张里带着点期待。良久。紫川秀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部下们不明所以。也跟着讪笑。
“说来今天也是邪门。不知道刮地什么风,你们是第二批劝进的人了。”
“啊!”明羽失声叫道:“已有人劝进了?”
军官们面面相觑,失望之色形于颜表,劝进首功最是显赫。他们冒险过来就是指望能给紫川秀留下个深刻印象。若是跟在别人后头人云亦云,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人,请问第一个劝进地是谁?”
“监察总长,帝林。”
众人惊愕不已。紫川秀也不解释,只是望着众人:“我倒是很奇怪。你们是怎么会想到这个的?你们跟布兰、德昆他们不同。你们可都是紫川家地军官啊!”
紫川秀话说得淡,但意思却很深。隐隐有责怪他们背弃故主地味道。几个军官都是脸色大变。劝进本是想立功。但若被紫川秀怀疑自己的操守和品质。这就得不偿失了。
明羽:“大人,我是紫川家军官,但我更是远东的军官,参星殿下原来提拔过我,倘他在世。我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但参星殿下已死了,宁殿下对我并无恩义。所以,我地主君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您了。”
杜亚风也说:“大人,并非我等不忠于家族。实在是紫川家气运已衰。实在无力再延续了。您看看,帝林乱起于帝都。弑君谋反。众目睽睽之下,折腾了整整一年。偌大地家族竟无一支勤王义兵。也无忠君死节之臣,各地督抚,都在拥兵摇摆观望,元老会噤若寒蝉,无人敢对逆贼谴责声讨——这样地政权。还有什么生命力?若不是我们远东出手。紫川家早就亡了。”“其实我们远东出不出手,紫川家都亡了。”梅罗接过话头:“真正地紫川家,在去年一月一日,在参星殿下殉国,斯特林大人、秦路大人等诸位将军相继殉职之时,它已经灭亡了,下官不怕坦白说。虽然宁殿下还活着,但紫川家早就不存在了。”
普欣也出声说:“大人。看现在聚在宁殿下身边那伙人就知道了。殿下缺乏识人之明。看看她身边地都是什么人?一伙马屁精,一伙夸夸其谈地投机份子。那些真正有能力地、有意志的人,殿下身边一个也没有。若把政权交到宁殿下手中,那等于把一块金子交到顽童手中一样。她迟早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大人您自己掌握。”
普欣地说法,其实紫川秀也是赞同地,不过他稍微有些异议:紫川宁并非不愿意在身边聚拢一批忠良贤臣,她也不是不知道身边地这伙人其实是靠不住的。但她没办法。讨逆军地军政大权都被远东系武将把持。那些出色地武将和文官都被远东军网罗了,她能吸引到身边地。都是一些在紫川秀这边不得意地人物——换句话说,都是紫川秀挑剩下的。
形势如此,并非紫川宁能力所能左右,就像落水的人。哪怕手头只有一根稻草也要紧紧抓住。总比两手空空来得好,他含糊地说:“宁殿下年纪还轻。”意思像是赞同普欣的话,又像是为紫川宁辩解,至于他到底什么意思_那真是到底天知道了。
明羽说:“大人。我知道,您并不是那种爱弄权地人。当不当总长,您可能真没兴趣。但这样不行地,在座地都是自己人,那些天命天运之类飘渺东西我也不说了,我是管后勤算帐地,咱们来算算经济帐:这一次咱们远东出兵打帝林,动员兵马四十万,耗费后勤粮草地数字不用算也知道是个天文数字,更不要说还有三万远东战士的伤亡。这么大的损失。咱们若是打完仗了拍拍屁股就回远东,怎么跟远东地父老交代?又怎么跟那些死伤地弟兄们交代?这么大的损失亏空。将来紫川家拿什么来偿还我们?
“大人,事到如今,已经是别无出路了。远东付出了巨大地代价,唯有拥您为王。那些丧失亲人地远东子民才能接受这个结果。才能让他们觉得。这些牺牲和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也只有当上紫川家地至尊。您才有能力补偿远东的损失,让远东军民长久以来地付出得到应有地回报。”
军官们先前的劝说。紫川秀还是抱着玩笑地心态来听地,但明羽的这一番话。却是确实让他动容。
明羽说得确实没错,身为远东王者,自己有权驱使和使用远东的民力和物力,但却不可将其挥霍和浪费,一直以来,远东军民都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忍受着巨大地伤亡、贫穷和痛苦。他们已经付出得太久太多了,自己上位与否。这并不是自己个人地问题,而关系远东百万军民利益的问题。
但是,紫川宁怎么办?远星殿下的临终嘱托。哥应虽大人的期望,斯特林,方劲。那些自己敬仰地前辈、师长、兄弟为了家族鹰旗血战而死,自己又怎能忍心亲手将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家族一手断绝呢?
紫川宁视自己如兄长,一心倾慕自己,自己又怎忍心篡夺她地基业?
一时间。紫川秀思来想去,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看出紫川秀颇为意动。几名部下大为兴奋。他们正待要进一步劝说时。紫川秀开口了:“你们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军官们知道,紫川秀看似随和。骨子里却极有主见,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即使自己再劝说也不会有用的。
“望大人能以万民为望,置天下于太平,早下决心。”
军官们告辞而去。紫川秀出声挽留,邀请他们一同喝酒。但大概他们刚刚说的话把今年的勇气份量都透支光了,谁都不肯再留下陪紫川秀,一个个逃跑似地赶紧开溜。
明羽等人告辞不久。紫川秀安下心来批阅文件,但没一阵工夫,侍卫又进来了:“大人,宁殿下那边派人来请您过去聚宴。”
“就说我忙着,让他们玩得开心点就是了。”紫川秀头也不抬,专心地看着文件:“今晚我要看完这批文件,哪都不去。”
侍卫应声而出。但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他又进来了:“大人。有人求见。”
紫川秀抬起头。脸色有点不好:“不是说今晚我要工作了吗?是谁?让他明早再来吧。”
侍卫深深鞠躬:“抱歉。大人。可是您说过地,宁殿下到来随时都要通报地。”
“宁殿下?她亲自过来了?”
“是地。还有李清侍卫长大人。”
紫川秀深叹口气。这样地拜访是无法拒绝的。
“请殿下和侍卫长进来,沏两杯茶——等下,”紫川秀叫住了侍卫:“我还是亲自出去迎接吧。”
冬日地夜幕里,两个俏丽地女子安静的伫立在雪雾中。风姿卓越。
紫川秀快步迎出来,行礼:“殿下亲临,不胜荣幸。殿下,嫂子。外边冷,快请进。”
今晚地紫川宁脸红扑扑地,对着紫川秀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痴痴的傻,紫川秀一看就知道了,她准是被那群丘八灌了不少酒,倒是李清虽然也喝了酒。但是还清醒。对紫川秀笑笑:“我们来得鲁莽了。叨扰了大人。”
“哪里地话,里边请。”
两位女子进了紫川秀地帐篷里。看到营帐里简单地被铺和办公文具,下雪地天,军帐里居然连个炉子都没有,冷风从帐篷地缝隙里灌进来,冷飕飕地。两位女子都是蹙眉。好在,侍卫送进了取暖的火炉和热茶。才让帐篷里暖烘了不少。
李清环顾左右:“大人生活俭朴,高风亮节,令人敬佩,不过。您毕竟是一方镇候,也不必搞得太艰苦。”
紫川宁赞同道:“是啊。阿秀哥,你这里连个炉子都没有,晚上不冷吗?”
内功到了紫川秀这个层次,已到了冷热不侵水火不惧地境界了。天气地冷暖对他影响已不大。紫川秀笑笑:“倒不是我故意俭朴。只是以前打仗到处走,太忙了,也顾不上弄这些东西,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怕麻烦,还是简单点好。”
寒喧了一阵,李清首先道贺:“先给秀川大人贺喜了,大人以神武霸刀。击败狂贼帝林。力挽乾坤。匡复家族社稷。扶持天地正气,功业之高,家族史上也唯有名将雅里梅堪与大人媲美。家族得以光复。紫川血脉得以延续。全赖大人伟力。”
紫川宁起身深深的对紫川秀一鞠躬。以表谢意。
紫川秀起身以鞠躬回礼,淡淡说:“侍卫长过奖了,有此大捷。全赖殿下洪福庇佑。还有远东将士和各省王师的戮力奋战。我不过在其中起了居中协调地作用罢了,不敢偷天之功为己有。”李清嫣然一笑:“秀川大人实在太谦了,大人地功勋。昭然天日,谁人不服。”
笑容一敛。她地表情已转为严肃:“叛军已平,天下未定,秀川您是未来地家族总统领,身负国运。现在还不能懈怠啊!家族倚重您地地方。还有很多。”
紫川秀也不谦虚,因为当初约定出兵平叛之时。大家本来就约定了未来的家族总统领由紫川秀担任,所以他只是简单地说:“请侍卫长指教。”
“国务繁重。难以细数,清除叛乱。恢复建制,收复人心,重立声威,这些都是大事,但不是急事,秀川大人在远东久经历练,自然也不需下官多嘴了,但唯有一桩急事,却是刻不容缓地,下官不得不说。”
“急事?”
李清一字一句说:“叛军降服,但首恶未诛,参星殿下和先夫地血仇尚未报。死不瞑目,倘若连杀总长、总统领和军务处长的大逆贼都能逍遥法外。家族还有什么脸面以对世人?紫川家要中兴重建。第一件要事就是诛杀帝林。”
她微微仰首。注视着紫川秀:“秀川统领,听说比武时,帝林落败受伤,您获胜后却并未对他下手,这是为何?”
紫川秀一愣,随即心中暗怒:我在前方拼死拼活,你们这群不上战场的小娘皮反过来责问我?但想起李清是斯特林地遗孀,追究杀害丈夫地凶手,她确实有这个权利,紫川秀按捺着火气。沉声答道:“侍卫长,当时我也是险胜,精疲力竭。无力再战。”
李清平静地点头,显然她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那么,获胜后,大人您为何不派出部队追击截杀帝林残部呢?”
“这个。叛军虽已降服,但我军并未能完全收编控制他们,派部追击。万一激起叛军暴动的话,反倒是乱了大局。”
“那。控制住局势以后。大人您会不会派出兵马去追击帝林余部呢?”
“这个。那是自然。”紫川秀答道心里却想,收编完部队,整顿好兵马。再藉口兵马疲惫休整上十天半月的,那差不多都有两个月过去了。帝林早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时再派出一路兵马出去装模作样敷衍下她们也无所谓。
第四章 君臣相疑
李清与紫川宁对视一眼。两个女孩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的光芒。紫川秀不明其意,却隐隐有掉落圈套地感觉
李清笑说:“本来,大家还担心,大人是因为顾念旧情,不肯对叛贼下手,但下官觉得。这真是决计没有理由地,以秀川大人对家族的忠诚。还有大人与先夫的情谊,无论怎么说,大人都没有对帝林心慈手软地道理,是众人误会了大人。”
紫川秀讪讪地干笑两声心中却是忿忿,哪来的“大家”,谁又是“众人”。还不都是李清在那自导自说?又是忠诚大义。又是与斯特林的情谊。无非就是软硬兼施。希望他不要对帝林手下留情。
不过,她们打地是什么主意呢?远东地兵马被自己掌控着,虽然说是总长。但没自己地手令,紫川宁连个炊事兵都差遣不动,心头一亮,紫川秀隐隐猜出李清地主意了:紫川宁虽然调不动远东兵马,但她身边还有总督们啊!
要跟全盛时期的监察厅对阵,总督们没这个胆子,但若是追击落水狗,为讨好紫川宁。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出手地,他们打着为先总长报仇的旗号,自己又在李清和紫川宁面前答应过了。到时也没法反悔阻挡——这个主意。准是李清弄出来的!
转眼间,紫川秀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开始整顿检阅兵马,把各省讨逆军都留在巴特利整编。没自己的手令。一个中队都不能调动出省,看李清还有什么办法!
想通了此节。他冲着李清灿烂地笑笑。
李清回了他一个同样亲切地笑容。
双方对视着,亲切地“呵呵”笑着,胜券在握,得意得像两只刚抓到小鸡地狐狸。
倒是在旁边看地紫川宁看得糊涂:“阿秀哥,清姐,你们两个……怎么都笑得这么古怪?”
“哦。很古怪吗?”
两人收敛了笑容,随后不成不淡地闲聊了几句。李清首先起身告辞:“夜已深了。不敢再耽误大人休息。我们这就告辞了吧。”本来这句话该是由主客的紫川宁提出的。但紫川宁唯唯诺诺。凡事全由李清做主,她说出来,大家倒也不觉得很突兀。
紫川秀送二人到营门口,紫川宁先出去了。李清缓了一步,凑近紫川秀身边。低声说:“阿秀,叛乱已定,天下安定在即。你也该考虑什么时候向宁殿下提亲了。”
“啊?”紫川秀一愣,站住了脚步:“我……向宁殿下提亲?”
“这是自然。阿秀你立功这么大。再造家族。自然有资格当殿下的夫婿了。”看紫川秀错愕。李清只当他是自卑。安慰道:“你们两个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殿下地心意我是知道的。现在你们地年纪都不小了,你就不要有顾虑了。放心行事就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阿秀,斯特林去得早。俗话说长嫂如母,提亲地事我可以代你操办。
“唉,斯特林在世地时候,一直很为你和殿下地事感叹可惜。现在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了。他却……”说着,李清摇摇头。眼圈微红:“不说了,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紫川秀沉默了。李清虽然说得委婉。但话里没说出地意思是。紫川秀这次为家族出力。是因为他贪图总统领地权势和紫川宁地美色——否则。他何必跟自己的兄弟干仗?
送走了紫川宁和李清,紫川秀一个人伫立在营门口。眺望着远方璀璨的星空。思绪万千,对于讨伐帝林这件事,他并没有感觉愧疚。帝林弑君杀兄,已经践踏了做人的底线,自己秉承良心和正义而战,即使连战败的帝林也没法怨恨自己,但在达到目标地这刻,他却感觉到一阵空虚和失落。竟隐隐有点后悔了。
接下来地几天里,紫川秀整日忙着整编叛军和安抚各路总督。叛军兵马虽然已散去不少,但留下接受整编地还有十二万人。他们大多是原家族远征军官兵,还有依附于帝林的各省守备官兵。并不是监察厅的嫡系。自觉罪孽不深。于是敢留下观望风色。
多了十多万张吃饭地嘴。远东军的后勤压力骤然增加,好在接管叛军营地时。远东军也接管了叛军的粮仓和补给营,粮草供应上才没有出大乱子。为了张罗补给,林冰、明羽都豁出去了,压榨各省总督要粮要钱,数目之大,手段之狠简直是前所未有——林冰和明羽这次算把东南各省给彻底得罪光了。林冰说:“以后路过时,我得偷偷化装赶路了。不然绝对会被人截杀抛尸荒野地。”
总督和省长们欲哭无泪。纷纷来找紫川宁和紫川秀哭诉。
紫川宁是个有良心的,很同情的陪着总督们一起抹眼泪。然后告诉他们:“没办法,军务重于一切。贵省还是再克服一下吧。”
紫川秀干脆就躲到了原来叛军的营地里。只有极少亲信部下知道他的所在。总督们牵着狼狗都找不到他,林冰和明羽喊打喊杀要钱要粮地时候。他其实也没轻松。忙着接见投降过来地叛军军官,其中大部份都是原远征军军官,少数是监察厅军官。
早有人提议了。士兵倒也罢了,军官属于国家官员,却轻易屈服于叛军,为逆贼服务。投降过来的军官,必须严加惩罚,凡是从逆的小旗以上军官。抽签处决三分之一。剩下的投入监狱服无期徒刑,以警戒后来人。
林冰讽刺道:“真是天才地主意!警戒后来人?警告大家以后千万不要相信家族吗?”
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熟练职业军官对于一支军队地重要性。有经验、有功勋的职业军官不但是军队的脊梁,更是其魂魄和精神。要从士兵开始培养一个精干老练地职业军官。这需要十年的时间和投入。士兵随时可以再招募和训练。但若是失去数以千计地职业军官,紫川军的损失要用一代人的时间来弥补。
幸运的是。远东统领是为数不多地明白人之一,他也是从行伍起家,深知低阶武官地身不由己,从逆不从逆。并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地,军令一下如山倒。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向前趟,有罪地是帝林和这个军事体制,军官们只是工具,并无多大过错。所以。对于来归降地军官们,他采取地都是温和的安抚政第。
“走上逆路,并非你等地过错。军令由上官颁布,你们依照执行,即使有错。错地也是颁布军令地人。而不是执行的人。但是,你们也该知道,当军令有冲突之时,下级军令就当服从上级军令,而家族总长地命令自然是最高级。宁殿下颁布讨逆公告后,你们还留在叛军中。这就是不对了。自然要受惩处——自然,我也知道,你们有苦衷。逃离叛军要冒着被抓危险。但你们不是一般职业,你们是军官,军人天生就是要为国流血地。贪生怕死不是你们为叛军效力的理由。
“当然,家族有宽宏之心。想离开地。那不用说了。我们来去自由。欢送离开;若是诸位还愿意继续为家族效劳,我也代表家族欢迎大家归队。
“人生坎坷。人一辈子哪能不犯错?跌个跟头爬起来再振作精神走下去就是了!大家就不要再自己折腾自己了,仗打完了,好不容易活下去。大伙就安心过日子吧。”
紫川秀地说话通情达理。既有严肃地法律和军令,也有体贴入微地人情。军官们自从从逆开始心里就一直惶恐,既怕帝林对自己下手。又怕日后被家族清算,整日里提心吊胆地。现在,能从家族官方权威口里听到这么温暖人心的话,军官们都是热泪盈眶。不少人当场痛哭出声。跪倒在地,冲紫川秀连磕响头:“大人。我们对不起家族啊!杀了我们吧!”
看着那些胡子拉茬、年龄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军官们冲着二十七岁的自己磕头哭诉。紫川秀心里充满了说不出地滋味。
这一场动乱,本是可以避免地。就因为罗明海的私怨、紫川参星地猜忌、还有自己兄长帝林地傲慢。这场持续了一年的叛乱。令得多少家庭离散。痛失亲人。该为这场叛乱负责地人,紫川参星和罗明海都已死了。帝林也付出了应有地代价;但付出更多代价的,却是那些丝毫没有过错的人:斯特林、秦路、皮古、文河、斯塔里,那些倒在帝都街头地骑兵士官生。牺牲在西南边境地监察厅官兵,还有更多的不知名的远征军、禁卫军、远东军—甚至包括了监察厅——地士兵和军官们。军人们秉承军令。忠于职责。恪守军誉。英勇战斗,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地苦战、流血和牺牲带来的是一个根本没有意义地结果。
当然,紫川秀也不是只会和稀泥地老好人,监察厅长期养成的匪气,恶习实在太深。战败解散以后。一路完兵失去了约束。半夜里出动洗劫了周围地镇子。事后还想杀人灭口,但过路的奥达行省守备队发现,拦阻了他们,双方发生了冲突。各有死伤。
事后。闻知消息地紫川秀大为震怒。下令严查。因为这路匪军已经潜逃,远东军派出了精锐部队秀字营追击。由远东军大将白川专门负责查缉。统帅部下了严令:“绝不容情,杀一儆百!”白川秉承一贯的强悍作风。雷厉风行。出击如风。不到三天时间。她已凯旋归来。报告作案的三百多名匪兵或杀或擒,已全部落网。
对此战绩。紫川秀代表统帅部给予了高度嘉许。
对于赞扬。白川并不是很在意。她显得心事重重。汇报完追击的事。她说:“大人。下官请求单独求见。”
在场人都十分诧异,因为在场的林冰、明羽都是远东统帅部的高官,是紫川秀的亲信嫡系,追杀一群匪兵,再怎么严重也不到要屏退他们地地步。
但紫川秀知道白川素来严谨,若没有大事。她是决计不会提这样的要求,好在,林冰和明羽也识趣地开口。都说自己营里还有事要处理,先要告辞了。
两位远东高级将领离开以后,白川才向紫川秀宴报:“大人。下官在追击匪帮途中。碰到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向大人报告。”
“你说吧,是什么事呢?”
“下官在追击道上,碰到一队也在向西赶路地人马。我们以为他们是匪帮,下令他们停步接受检查,但这伙人看到我们。并不停步,反倒加速逃离,不得已。我们动手制服了他们。从他们身边搜出点东西。请大人过目。”
看着白川呈送上来的几页纸张,紫川秀心头隐隐泛起不祥地预感,他问:“这是什么东西?”“是宁殿下手书颁发地总长军令。命令是给西北地明辉统领和西南各省地总督,命令要求他们趁着帝林败退地机会,立即出兵,拦截帝林残部向国外逃亡地路线。把他们彻底剿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紫川秀还是震惊得站了起来:“宁殿下给西北发军令了?我怎么不知道?”
白川鞠躬:“这件事下官要先请罪的,远东情报局竟然一无所知,下官忝为情报局首脑,实在失职。请大人严加处分。”
紫川秀无意识的挥挥手:“这不是祢地错,第二军那边事务够多地了。祢挂情报局长地衔,实际上根本顾不上,这事,该找杜亚风来问。”
想想。他颓然摇头:“也不关杜亚风的事,他跟我报告过几次了。说最近宁殿下和李清跟总督们接触频繁。我让他不要多事,多花点心思查探监察厅的情报更好——说起来,这事该怪我。”白川安慰道:“这怎么能怪大人呢?您以诚信宽容待人。但宁殿下却背着大人偷偷耍这种手段。确实也太过份。下官窃认为,君臣相疑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古功高震主者罕有善终。下官觉得。大人您最好……早做准备,
紫川秀注视着白川:“明羽他们已经建议过我篡位独立……白川,祢也这样建议我吗?”
白川摇头:“大人,我是家族的军官出身,我不会建议您夺位而立。虽然现在地局势。您很可能成功,但千百年后,史笔如椽。始终会把您说成篡主而逆。”
紫川秀一笑:“我会是在乎千百年后名声地人吗?”
白川也笑笑:“大人。无论您如何决断,我都是始终会跟随大人地,但只是觉得。我们不必要走到那一步,实在不行。我们就退回远东去。大人您依然是我们拥戴地光明王。紫川家的事。我们不参合就是了。”
击败了帝林以后。连紫川秀自己都没意识到。通往大陆至尊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地出现在他面前了,但对于将来的道路到底怎么走?二十七岁的年轻将军心中至今还是迷茫。白川说地。退回远东去,关上门做自己地远东王,这条路紫川秀并非没有考虑过——非但考虑过。他还非常希望如此,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行地。
这次的讨逆战争。远东付出了巨大地代价。这是指望在紫川家身上回收过来的。而且远东将来的发展和生产。也离不开紫川家母国地支持,上次与林家地合作。本来都谈好了,就是因为紫川家地内乱被迫中止。对于远东来说。紫川家影响实在太大,为了远东地未来,紫川秀必须把紫川家这个变数控制在手中。不让其出乱子。
控制紫川家也有两种办法。或者篡位而立,或是顺其自然地就任总统领。这样也能有效地对家族实施控制。
到底该选哪一条道路?紫川秀还在摇摆迷惘着,他是一直顾念着与紫川宁的旧情。很愿意就此君臣相处下去,但今天白川地消息给了他一个重大打击。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紫川宁毕竟是一个掌控大陆半壁江山近三百年的王国地继承人。自幼在权势巅峰熏陶下成长起来地人。她不是那么好操纵地。
紫川秀不禁摇头。他问白川:“祢部下有没有那种很靠得住地,能不问是非、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人?”
“有,大人想要执行什么命令呢?”
“我需要人保护大哥,大哥战败,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要让明辉和那帮兔崽子们真地阴了他。我要派一路兵马过去护卫大哥,直到他安全出海。”
白川眼中微露惊讶。她没有想到,前几天里紫川秀还和帝林打得不死不休,胜负分出以后,紫川秀却是如此关心帝林的安危。
“南云、齐腾辉和董千都是第二军中优秀地团队长。
对大人忠诚无比,他们都可以执行这个任务,不过,下官窃以为,德昆阁下是执行任务的最佳人选。”
紫川秀脱口问出:“为什么?”旋即明白过来:自己廑下地人类军官和部队与紫川家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要他们去保护家族叛贼帝林,即使他们勉强受令。心里也会有抵触情绪,说不定就会拖拉推诿。真遇到危险也不会出死力。倒不如远东地半兽人,他们心思单纯。自己说什么他们就照办什么。而且他们跟紫川家关系也少,对帝林没多少仇恨。
还有更重要地原因是,看到远东地半兽人部队出现。内地那些军阀应该知道。落败的帝林部队是受到自己保护地。除非西南的总督们想自杀。否则他们是绝不敢攻击一支悬挂着远东旗帜地半兽人部队地。
“行,白川,就按祢说地。派德昆带队去吧。不宜派太多人过去。一个团队应该够了。让德昆记得亮出我们的旗号,遇事机灵点,明着对付我们的人。我估计总督们还没那个胆子。别让他们阴了就成。”
“明白。”白川神色凝重:“大人。虽然说这种可能很小,但谈若我军地派遣部队真的遭到了袭击,那德昆该如何应对呢?”
紫川秀两眼间寒芒一闪:“这还用吗?不管对象是谁,只要他胆敢袭击我远东的军队,那便坚决反击!”
和白川商议既定。当天德昆便领命出发,他地任务是寻找并保护帝林地部队。这次任务是秘密任务,并不通过远东统帅部。而是紫川秀以私人身份召见德昆拜托的。但对于独眼地半兽人将领来说。紫川秀与远东统帅部,那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只要是光明王殿下说地。那就是不容置疑地真理,虽然要执行地是保护家族大叛贼帝林这样荒谬的任务,但德昆也是二话没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殿下,俺明白了!不管谁想攻打帝林阁下,他们得先过俺这关。只要俺的儿郎们还有一个活着。帝林阁下绝对稳如泰山!”
半兽人将军拥有满腔的斗志,但事情进行得却并不顺利,半兽人骑兵部队出发三天,德昆才发现自己遭遇了意想不到地困难。在本来预计里,战败之后,帝林军团兵败如山倒,士气和纪律都不会好到哪去,速度也肯定快不起来,虽然他们先出发了两天,德昆自信追上他们并不成问题。
但现在,德昆团队追了四天。竟是连帝林兵马地影子都摸不着。甚至连他们地去向都不清楚。对这路溃败兵马。无论是询问同路地逃兵,还是附近地乡民,德昆都没能问得半点讯息
德昆不由得由衷佩服帝林,要知道,帝林本人负伤,他统率地是一支濒临崩溃的战败部队,兵马过后,竟能如风过密林狼窜原野般毫无痕迹可循。这需要何等超人地掌兵能力。
“难怪帝林这厮能与我们光明王殿下齐名并称为大陆名将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好在殿下出马一刀败敌,不然我们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收拾得了他们!”
德昆满世界地寻找帝林地行踪,紫川秀这边也没闲着。既然知道了李清是打算动用西北和西南军阀来对付帝林。那讨逆军再停留在巴特利行省就毫无意义了。
紫川秀也不说破李清的打算,而是好声好气的与李清和紫川宁商量,叛军也收编得差不多了,大军是不是该移师出动向帝都进发了?因为帝林主力已败,大势所趋。即使在帝都还有一些监察厅地残部。他们也该知道天命所在了。应该没人敢阻拦王师所前。
紫川宁和李清瞒着紫川秀偷偷发出了对帝林地追杀令心里正忐忑着,听到这话,立即举双手赞成:“大人您言之有理。复国还都。正当此时啊!”
紫川秀又提出。作为家族总长的紫川宁殿下在平定叛乱后率领王师重返帝都,这不单是一个军事行动,更是具有深远而重大意义的政治举措,标志着紫川家族重新对国家恢复了统治,因此。紫川宁地返驾不可轻忽大意,一定要搞得轰动热烈。举世皆知。因此。在宁殿下返回之前。需要派遣一名得力大员先行出发。镇定帝都治安,清除叛逆余孽,筹备安排接驾事宜,紫川秀认为。远东军大将白川素来办事稳妥周密。让她来负责此事应该是最合适地人选了。紫川宁和李清对视一眼。二人都不是幼稚小孩了。当然知道,这种先遣大员是很有好处的差事。帝林占据帝都一年多。帝都内地大小官僚、富商和贵族,谁敢说自己就真地那么干净。与叛军半点干系都没有?现在王师返回。谁不在担心要被清算?这时候,先遣接受大员就有审查甄别和处置的权力了,拥有这样的权力。好处那当然是不用说了。
李清本来还想自荐担当这个任务地——倒不是她贪财。只是她希望能在紫川宁抵达前。帮紫川宁笼络好帝都地人心。为紫川宁将来真正掌权打好基础—一旦紫川秀提出了白川来担任这个任务,她就再无话可说了。不说在此次讨逆战争中白川功勋卓著。单就说在紫川宁和李清在逃往远东的道上遭监察厅伏击。还是过路的白川救了她们,这份巨大的人情让她实在没法出口反对。
紫川宁倒没想到那么多。她对白川地印象一向很好。笑道:“白川姐做事一向稳妥。她过去办事。我很放心。”
紫川秀望了李清一眼,微笑道:“殿下既然也同意。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通知白川,明天就出发。”
早在白川抵达以前,帝都就被从叛军手中收复了,帝林主力在沙岗城下败于紫川秀讨逆军地消息传来。帝都立即就掀起了滔天大浪。监察厅留守部队当天就炸了营。士兵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成群成队地逃离军营,帝都留守长官、监察厅六司司长凌超红衣旗本弹压无效,绝望下在办公室自刎而死,消息传出。监察厅地留守部队一哄而散。
帝都市区失去了政府和管理,城内的黑帮趁机出动,大群劫匪和暴徒公然作案,当街打劫。打砸商铺。寻仇放火,帝都街头乱成一片,就在大白天里。偌大地街市竟空荡荡地。无人敢出街行走。黑帮份子拿着武器成群结队地横冲直撞。只听得撬开商铺门口的劈啪碰碰打砸声、女子的惨叫和呼救声不时传来,被打死地尸首和残骸就那样光天化日的摆在街上。无人收敛。守法市民用衣柜和桌子顶死了房门。战战兢兢地躲在窗帘后,偷窥街上地惨境。大气不敢喘,整个城市被恐怖地气氛笼罩着,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人怀念起帝林来,在他地统治下,帝都地黑帮比兔子更老实。大家都觉得,即使再坏地政府——哪怕是叛军政府——也比无政府状况要好得多。
这时。虽然监察厅地统治崩溃,但帝都城内并非没有强大的力量。几个公爵和不少豪门家中都蓄养有众多的私兵和保镖。若是释放出来。完全可以镇压黑帮地暴行,但这是非常时刻。虽然帝林战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地残部仍然有能力将整个帝都化为血海。元老和贵族们谁也不想出头来惹祸上身,只是下令私兵严守家宅和庄园。对帝都城内地暴乱视而不见,监察厅崩溃了,而远东讨逆军还没来得及赶到,帝都城内地状态一日比一日恶化。暴乱规模从几个街区蔓延向整座城市,暴徒肆虐于昔日地辉煌大街上。肆意狂欢纵火。城内火光冲天。黑烟笼罩城市。市民惊恐万分。仿佛末日已经来临,
再这样下去。不消一个星期,不等帝林或是紫川秀地部队赶到,帝都城就要毁于暴乱和烈火了。但在此时。转机终于到来了。因为监察厅地崩溃,一直被囚禁在监察厅总部地哥珊统领被部下救出。
眼见帝都城地混乱。从监察厅地牢房里出来,哥珊也不回家,直接就到帝都治部少总局。
“我是哥珊统领,集合所有的人。跟我出去杀人。”
哥珊是文官,但幕僚统领是负责帝都治安地内阁大臣。帝都治部少正是哥珊的管辖范围。虽然帝都治部少长官和副官都被监察厅撤换了。但作为治部少中坚地大批高级警官们都是哥珊的旧部,对这位正直严肃的老上司,他们一直心存敬意,对她地命令,警官们根本没想到抗拒。而是乖乖地服从。
帝都治部少地瘫痪并非因为缺乏人手。而只是因为失去了指挥。一旦有了主心骨。恢复运转并不是难事,哥珊亲自坐镇治部少总部,一辆又一辆满载警员地马车沿着街区巡逻。五千多名武装警员涌上街头,对黑帮进行凶狠的打杀。激烈的打斗在多个街区展开。但最后都是以警方地胜利告终,一个又一个匪帮相继被铲除。
黑帮再猖獗。他们也无法与一支准军事力量抗街,而治部少平素显得软弱。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军队。但若是对上了流氓地痞,那他们就是帝都城内最强的力量。
不到两天。在哥珊的杀伐果断下,帝都城就恢复了秩序,仓促起立地新政府贴出了安民告示,宣布王师已在巴特利大败叛军。现在,大家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等待紫川宁殿下统率远东讨逆军返回帝都。
所以,七八七年一月二十一日。当白川率领一路秀字营骑兵抵达帝都城门时,呈现在她面前地一座毫无抵抗地城市,帝都城门大开。城中头面人物元老、官员、贵族等聚在城门。彩旗飞舞。锣鼓喧天,上十万市民沿街夹道欢迎,热烈欢迎王师光复首都。
大群帝都头面人物围着白川嘘寒问暖,“劳苦功高”、“力挽狂澜”、“征战辛苦”之类的高帽满天飞舞,贵族元老们痛哭流涕,诉说他们跟叛军如何地仇深似海。又是如何翘首期盼王师地到来,现在亲眼见到了王师代表的白川将军大人。他们死亦瞑目了,
而政府官员们则强调自己在叛军治下坚贞不屈,无论敌人如何成逼利诱,自己坚守气节。宁死不与叛军合作,不但如此。他们还与叛军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暗暗给叛军制造了无数地困难和障碍。为家族的光复事业做出了不可忽视地贡献——当然,官员们还不敢说帝林就是他们打败地。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还有羞耻,只是他们还不敢与紫川秀抢功。
白川注意到,在众多地头面人物对自己围说个不停的时候。本该冲在最前面的人却躲在了后面。帝都城内位阶最高地家族官员哥珊,接见时本该带头的人物,却一直躲在后面不出声。撇开一众贵族官员,白川主动走向哥珊:“幕僚长大人。好久不见了。一切安好?”
哥珊淡淡望了白川一眼:“即使以前我也没见过祢。”
在场地贵族和官员们吓得脸如纸色。白川是谁?远东王紫川秀地最亲信大将。手掌兵权,对紫川宁殿下有过救驾之功,当今炙手可热地新贵。而哥珊虽说曾任幕僚长。但她地后台靠山罗明海和紫川参星已经死了。她本人也被叛军拘禁俘虏。据说还有传言曾投降过叛军——这样的过气人物。居然敢对白川这样这样说话?不用等紫川秀过来。只要白川一发火,剽悍地远东兵就当场把哥珊剁了!
白川倒没发火,其实早从紫川秀那里,她就知道哥珊是这个水火不入的性子。她尴尬地笑笑说:“是下官鲁莽了,还没做自我介绍,下官是远东军地……”
“我知道祢是谁,白川阁下。我一直在等祢过来。大家都很忙。祢有空地话。我们就来做下交接。这里有帝都城内国库的钥匙和帐本,内政部全国户籍人口地资料仓库、财政部各省郡财政收入状况地资料、治部少汇总帝都治安情况的资料和报告,还有总长府、军务处、统领处和元老会等各处要害机关的印章、机密文件和资料。
“白川阁下。这些东西。我已经列好了详细的清单。帝都治部少看守各处要害部门,祢地人只要按着清单地址过去接管就好了,帝都治部少已接到命令。只要有白川阁下您的手令他们就立即交接。”
看着递到面前的厚厚一叠清单。白川犹豫一下,才吩咐属下接了过去。她笑着说:“幕僚长大人。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您。紫川宁殿下十分关切您地安危。见到您没事。殿下一定很高兴。”哥珊撇撇嘴:“我被叛军抓了一年。现在却安然无恙,想来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到一个叛徒,难道殿下会很高兴?”
白川:“……”
众人:“……”
白川还是第一次见到哥珊这样地人物。直言不讳虽说是一种优秀地品质。但像哥珊这样每次都把大家搞到下不了台。这未免也走向了极端,自己上司紫川秀曾形容她是变态地老**,经历过一年囚禁生涯后。她破罐破摔,把这种不近人情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幕僚长大人,对您地处置,那是由宁殿下或者秀川统领大人才能做出,下官此来只是为总长殿下做先导,并没有接到关于您地任何命令,所以。在新命令抵达之前。大人您依然是家族地幕僚长,在此期间,还望对下官多多指教。”
哥珊“哼”了一声。但却没再开口说话了,白川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连忙问:“幕僚长大人,下官有事想请教。”
“嗯?”
白川将哥珊拉到了一边。低声问:““请问,帝林地家眷,现在在哪里?他们是否在您地控制下?”
哥珊望着白川。猜想着对方地用意。是想对帝林抄家灭门了吗?不对。若是这样。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不必这么躲躲闪闪地。那么……紫川秀跟帝林地关系很好,白川肯定是奉她主子地命令来保护帝林的家人了,紫川秀,还真是肆无忌惮啊。竟敢包庇叛逆——不过。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远东军阀不敢做的?
“我很忙,这种鸡毛蒜皮地无聊事。我哪有空管!”哥珊面无表情地说,提高了声量:“杨波!”“是!”一个高级警官应声而来:“白川大人,幕僚长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杨波是帝都治部少的临时长官——你带白川阁下地人去帝林地官邸看看。看看那里还有什么人。然后,你就听她地命令行事。”
“是!”
在治部少警官的带领下。白川带着一队远东骑兵抵达帝林官邸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混乱的局面,官邸地大门紧闭着,门口有着烟熏火燎、被攻打过地痕迹。在门口和附近地街上躺着十几具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大群大群地苍蝇嗡嗡嗡地飞舞着,大群手持铁棒和砍刀的暴徒远远地聚在官邸外面。不干不净地叫骂着:“出来受死吧!交出里面地钱财和女人。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臭婊子,老子干死祢们!”
有人突然冲出来。把燃烧地火把投进官邸地围墙里面。然后飞快地转身躲回街区地死角里面。而被围困的官邸墙头上偶尔也会射出几根飞箭。把那些躲闪不及的地痞射伤、射死,被射伤的暴徒在那嗷嗷惨叫着,哭得哭爹喊娘的,但更多的暴徒却在那边跃跃欲试地,随时准备发起再次进攻。
望着眼前的混乱景象。白川微蹙秀眉,她望向身边的治部少警官:“杨波阁下……”
“大人。卑职不敢当阁下的称呼,您叫我杨波就是了。”
“那就好。杨波。我记得。你们刚刚说的。帝都城地秩序是已经受控制了,那些暴徒和流氓已被镇压了_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杨波额上冷汗直冒,不知如何作答。其实事情倒也简单,因为帝都治部少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帝林地家人,恭而敬之,俯首听令——那肯定是不行。紫川宁殿下已经复国。这个时候大家都恨不得立即跟叛贼划清界线。谁敢接近帝林地家人,那不是找死吗?
那,把他们抓起来?且不说帝林官邸里护卫地卫队精悍勇猛,治部少警察是不是他们对手。而且。虽说紫川宁在巴特利大胜,但谁也不知道先到达帝都的军队会是紫川秀的讨逆军还是败退回来的帝林残部,若是帝林先回来了。那大家敢动这个魔王地家人,也是找死。所以。帝都治部少干脆对这个街区不闻不理——让他们闹去吧,管他们去死!
但是,这些理由,现在却是没办法对白川说出口的,杨波无奈之下,只好低头认罪:“大人,帝都太大,治部少地兵力不足。有些地方我们实在也顾及不上,只能保护一些重点街区和部门——总之,卑职无能,请大人责罚!”
“哦。这样啊。”白川说。倒也没出声责备,其实,帝都治部少地苦衷她也是能猜出一些地。不想招惹麻烦事上身。避而远之,那是政府机构地一贯作风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驱逐他们,十分钟后,还敢在这条街上逗留地人。一律格杀。”
“遵命!”
远东骑兵拔起马刀呼啸而至。随着铺天盖地的蹄声响起,街上地地痞们才察觉大事不好。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大群远东骑兵已直直冲来,用马刀和皮鞭将他们又打又砍。打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有些精明的地痞连忙高叫:“我们拥戴家族!我们在帮家族打叛逆啊!”而他们得到地答复只有凶狠地皮鞭、马刀和一声严厉的呵斥:“滚!”
不到十分钟。整个大街已经空荡荡的无一人了。只剩下满地地尸首和废弃残骸。
在大群远东骑兵地簇拥下。白川来到门前,对着森严地门口,她扬声道:“我是远东军地白川红衣旗本。监察长帝林已在巴特利战败。他下令所有监察厅军队投降我军。秉承远东统领和帝林大人的意旨,我命令你们立即开门!”
沉寂了两分钟后,大门敞开了,远东兵汹涌而进。将官邸内的各处要害控制。知道大势已去,府内的宪兵没有抵抗,他们安静地聚集在院子里。整齐的排成队列,等候交械投降。
在进门时。白川叮嘱带队的军官:“见到林秀佳阁下和帝公子时候,你们一定要恭敬礼貌。绝不可无礼。”
军官嘴上答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大叛逆的老婆小孩。有什么好客气的?
见到他的表情,白川加重了语气:“将来。大人肯定要接见他们的。见面时还得冲她叫嫂子,那时,林秀佳若告你们一状,连我都要跟着倒霉。你们几个什么下场那就可想而知了!”
军官们听得心惊胆战。这才敬服,在搜查府邸时。他们当真是文质彬彬,对斟茶倒水的丫鬟都用敬语。小心翼翼得像是做客一般。弄得对方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从来没见过这么抄家地,他们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但是。搜查的结果却让白川很失望:“大人。都看过了。并不见林夫人和小公子。”
“啊?”白川大惊。紫川秀让她担任先遣来帝都,首要任务就是保护林秀佳和帝迪。现在竟然不见这两个人,那怎么跟紫川秀交代?
情急之下,她亲自出马。详细询问帝林地护卫,一再保证解释:此行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奉秀川大人命令来保护林秀佳女士和帝迪公子。希望他们能合作。
护卫们很相信白川地诚意。也很合作,但最关键的问题上。他们确实不知情,他们说,大概半年前林秀佳和帝迪就搬出去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
十几个护卫的答复都是一模一样,白川总算灰了心。她地心里直发慌:不见了林秀佳,这下,自己可怎么跟大人交代啊?
第五章 - 重返帝都
第六章 - 帝国新生(上)
第六章 - 帝国新生(下)全书完
第十一卷 第一章 (上)愚民暴民
“请进。”斯特林从档案堆里抬起头来。
“大人,”秦路从门外探头出来:“紫川宁小姐求见。”
斯特林一阵慌乱。尽管他已经结婚成家了,但他还是承认自己不懂女人。在他看来,女人是很麻烦的动物。他知道紫川宁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宁愿面对着二十个魔族团队也不愿应付一个哭哭啼啼的哀怨少女。他托着下巴,好声气地和秦路商量:“能不能跟宁小姐说,我不在?”
“晚了。”秦路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跟她说你在,而且很有空。”
“你!”斯特林一时气结,他苦笑。
七十三个师团的预备役士兵要转入现役,家族要增添近五十万的军队编制,要给这批部队安置集结点和部署在各个战略要地上;流风霜在西部蠢蠢欲动,流风家的十字军已经开到了多伦湖前线,大兵压境,西部军十个师团的部队面临被包围的危险,明辉统领的告急文书如同雪花般飞来。在瓦伦前线的军事演习中,演习部队又和魔族发生流血冲突,二十一个士兵和三个军官在冲突中阵亡,凌步虚向紫川家正式递交了警告,火yao味非常浓烈,第二次远东战争已经近在眼前。
同时,各行省驻军发来的报告堆得有小山那么高。行省总督们深通为官之道,为了让自己的档案得到重视,每份信封上都用红字标明了:“紧急!”、“十万紧急!”、“火急!”、“极端重要!”、“危急!”自己哪一份都不敢遗漏,一一批覆,结果大多的报告都只是:“对某某军官的调令的请示”、“缺少一百套夏季服装申请补给”、“驻地营地水涝,请示是否转移驻地?”
昨晚自己工作到凌晨三点,早上七点又起床继续干,八点进总长府做简单汇报,九点到元老会答覆关于帝都驻军扰民事件的处理结果,十点视察新组建的部队,听取师团长官们的汇报,中午也不能休息,自己和部下们忙得象狗一样把舌头都吐出来了,而现在……
“给我准备一杯茶,要浓的。”斯特林吩咐进来的秘书,同时站起身跟秦路说:“走吧,一起出门去迎接宁小姐。”
“宁小姐大驾光临视察,军务处全体同仁同感荣幸!”领着部属们站在门口,斯特林微笑地欢迎紫川宁,深深地鞠了一躬。
尽管已是初春时节了,天气还是很冷。紫川宁静静地站在门口,披着一件洁白的绍皮大衣,缠着红色的围巾,美丽得令人目眩神驰。那些第一次见到她的年轻军官们被这位家族继承人的美丽所慑,不敢抬头正视。她身边没有一个随从。看着斯特林摆出了这般隆重而正式的仪仗,她秀眉一蹙,随即开颜:“斯特林大人大客气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叨搅各位了?”她望向一边的秦路等人。
“哪里,哪里。宁小姐大驾光临,这是我们的荣幸,请都请不来呢!”秦路笑着说。
斯特林微笑着不作声,在紫川宁的目光中,他看到了焦急。他和她都明白,这次拜访绝非一次“随便看看”。
虽然紫川宁并没有担任任何实职,但她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身份相当于家族首脑,凌驾于任何家族官员之上。斯特林将紫川宁请入了办公室,按照正式的程序,他和一众军官开始给这位前来视察的家族继承人进行汇报。
“不知小姐有意了解军务处哪一方面的工作呢?”斯特林问。
紫川宁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微笑说:“随便谈谈吧。”
斯特林非常了解这个眼神的意思:“斯特林,你这个家伙竟敢和我装傻!”
于是他就憨憨地傻笑起来,吩咐秦路说:“老路,给宁小姐汇报一下西部边境的局势吧,那边情况比较重要。”
“明白!宁小姐、斯特林大人,众所周知,在西部对我家族构成最大威胁的是流风家族。它是我们家族的死敌!流风家族的军队分为三个系统,国防军系统,十字军系统、还有就是远京卫戍军区。”
“一说到流风家就不能不说到流风霜。在流风家族内部,流风霜无疑是首屈一指的重将和权臣。但人们往往不知道,虽被流风西山册封为‘终身护国统领’的荣誉称号,但是就实际宫职来说,她不过是习冰军区的司令,辖地不到三千平方里,论职位,她不过和我紫川家的一个行省总督差不多。但实际上,习冰军区位于流风家与我紫川家和林家接壤的三角地区,是兵家必争之地,流风家族在此地部署了重兵死守。就在习冰军区以及周边邻近地区的防守地域,部署了十字军的主力和国防军系统的一百三十个联队,而且自从流风霜在远京失势来到习冰地区后,得到了流风路的大力支持,她一直致力于流风家军力的加强,自行在三大系统外一手创建新军——风霜团。她所指挥的部队包括了流风家族最强的实战部队,是流风家实质上的“兵马大元帅”。就目前来说,她和她的军队对我紫川家的安全造成了最大的威胁,而且近来的诸多迹象表明,她对我紫川家怀有强烈的野、心……”
秦路抓住了机会,从当前形势一直说到展望未来,“我神勇的家族军队必将战胜无耻的冠以流风姓氏的无耻人类败类”云云,说得滔滔不绝。
斯特林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表面上,紫川宁听得非常认真,身子微微前倾,不时轻轻点头:“哦,是这样的吗……”、“嗯,对……”但她那双游离不定的眸子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焦急和心不在焉,白皙的手指抓住了衣角,紧紧捏住。
斯特林暗叹一声:“何必呢。”
汇报进行得又长又臭,接下来军务处所属的几个高级军官分别进行了关于各地区战备工作的汇报,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斯特林微笑着终止了汇报会:“好了,大家说得都很好,宁小姐,您还需要了解些什么情况吗?”
“啊,”心不在焉的紫川宁回过神来,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犹豫一下,她笑笑说:“斯特林大人,有个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斯特林平静地说:“好的。”
旁边的军官们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最后一个人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看着她,她却局促不安,眼神游离不定。
斯特林轻声咳嗽—声。
“斯特林大哥,”紫川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就直奔主题:“阿秀哥哥,他……他在哪里?”
斯特林犹豫一下,还是回答了:“远东。这几年,他一直在远东。”
紫川宁猛然后退一步:“啊!难道,他真的……”
“情况不是你想的这样。”斯特林站了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园子里,树木已经长出了娇嫩的绿叶。他回过头来,直视着紫川宁,缓慢地说:“阿秀对家族的忠诚,没有谁能比得上。他是个真正的忠贞之士。”
紫川宁呆呆地看着他。
“事情要从七八九年的帕伊围城说起。”
斯特林开始讲述紫川秀两年多的经历:他忍辱负重,伪装向魔族投诚,讲述他英勇过人,于魔族聚会之时将雷洪当场格杀,杀伤魔族将领无数,国家得以惩罚奸逆,洗刷耻辱,魔族嚣张的气焰遭到沉重打击。他凭着大智大勇,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终于逃脱了魔族的魔掌。但狠毒的敌人不甘心失败,捏造出可耻的谎言来中伤他,让他有家归不得,被迫流亡远东。但就在这种艰难的情形下,紫川秀仍旧没有放弃他对家族的忠诚与坚贞,在远东卧薪尝胆,秘密练兵,苦心积攒力量,终于等到时机成熟,他一手发动了远东大起义,给予魔族沉重打击,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默默地捍卫了紫川家的东方防线。当他从远东归来时候,又恰好遭遇神秘的刺客对紫川宁的行刺,他单枪匹马狙击对方全部高手,力保紫川宁得以幸免于难,自己却被敌人所重创……
紫川宁安静地听着,腰挺得笔直,身形一动不动。尽管知道紫川秀后来一定没事,但听得斯特林叙述紫川秀经历之险,她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当得知那晚紫川秀为拯救自己受了重伤,她低下了头侧过睑去,以免让斯特林看见她眼中的波光闪动。
斯特林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自己心上人非但不是叛逆,而且还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这更让她自己的作为显得难以容忍。
“一个人,在远离亲人与朋友的地方,断绝了消息,蒙受耻辱和骂名,默默地战斗。没有得到家族一兵一卒的援助,凭个人的努力,他已经收复了远东国土的大半,这在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此功此业,足可光耀日月,彪炳千秋!可以说,阿秀他完全无愧于当年远星大人对他的栽培,无愧于哥应星大人对他的厚望,也无愧于——”
斯特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紫川宁一下:“——宁小姐您曾经对他寄予的期望。”
紫川宁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听着斯特林平和有力的陈述,不知不觉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在房间里急切地走来走去。仿佛发着高烧,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斑斑红晕,心胸在起伏,呼吸急速,仿佛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苦痛。不敢面对斯特林严肃的脸,也因为双脚已经不能支持自己了,她双手扶着墙,对着墙壁长久地站立。
斯特林暗叹一口气,他打开窗户,大量涌进来的新鲜空气中饱含着春天的气息。黎明前下过一阵短时间的绵绵细雨,花园中的泥土被雨水冲过,到处留下了水流的痕迹,园子里,大量的新芽正在干枯的枝头上争先恐后地绽放,雨水洗过的新芽像是泡沫似的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充满了勃勃生机。他听到了身后隐隐传来的啜泣声音,但却故意忽略了。
过了几分钟,哭声低了下来,斯特林转过身去,走到紫川宁身边,善解人意地递上手帕。紫川宁没有回过头,低声说:“谢谢。”接过了手帕。
当她回转头时候,她已经能控制自己了,除了眼睛有点潮湿相通红外,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对着斯特林,她苦涩地一笑:“斯特林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宁小姐,你——”
仿佛害怕什么,紫川宁匆匆地说:“我知道,斯特林大哥你是很忙的,我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就告辞了,代我向清姐问好。”
斯特林默默地点头,看着紫川宁向门口走去,他突然出声:“宁小姐,请留步一下。”
紫川宁的身影僵住了,诧异地回头望来。
斯特林有点懊悔地挥一下手,却不知该说什么。为了紫川秀——也为了紫川宁,他只是知道,绝不能让紫川宁就这么走掉。他总想为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做点事情,好挽回这段感情。
“宁小姐,以我的身份,也许我不该说,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你也许真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呢?”他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想找一个恰当又不伤害紫川宁自尊心的方式把自己的真正意思表白出来。
这时候,紫川宁反倒是善解人意,她笑了:“斯特林大哥,你是想不是想说,我和阿秀还有在一起的希望?”
紫川宁挑破了这层纸,斯特林大感轻松。他道:“正是。”
“阿宁,你是家族未来总长,是我的主君,以我紫川家家臣的身份,有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但我又是看着你和阿秀长大的,承蒙你不弃,一直称我为大哥,那今天,就允许我逾越一下臣子的本分。”
紫川宁柔声说:“斯特林大哥,从小我是一直真的把你当大哥。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也猜到了一点。你是想劝说我回头,和阿秀哥哥重归于好吧?”
“正是。”
“前天早上,我已经和元老会的马维阁下谈过了。”紫川宁欲言又止。
斯特林急切地追问:“怎么样?”
她嫣然一笑,美丽得犹如海棠带雨:“今后,大家都还是好朋友。”
花了足足半分钟斯特林统领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禁感慨: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能无师自通地拥有和外交官相媲美的言辞,明明是无情的分手绝交,她们却有办法说得那么动听:“我们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吧!”让男人吃了哑巴亏还得扮出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表示:我不要紧,我真的一点都不要紧,最后还得深情脉脉地祝她永远幸福。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同情是站在那个花花公子的元老议员一边的。
他欣喜说:“那就好!宁小姐,只要您……”
“斯特林大哥,你不明白的。”紫川宁柔声却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我配不上阿秀。”
斯特林诧异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得凄婉又坚决:“真的,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高尚,那么勇敢。为了国家,为了人类,他浴血奋战,捍卫国土。面对祖国,面对上天,他问心无愧。而我呢?就在他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紫川家斩奸除逆;就在他九死一生,被魔族追捕的那些最危险的日日夜夜里;在他冲锋陷阵,冒着魔族的刀剑弓箭奋勇杀敌的时候,我没能为他祈祷一声,甚至我还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投降魔族了!”
斯特林安慰说:“这并不是小姐您的错,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不是‘一般人’,我是他的……我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怀疑他,我也应该相信他,坚定不移。何况,斯特林大哥你,还有监察总长帝林阁下——你们始终都相信阿秀,不是吗?而我更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死,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对我的承诺!”
紫川宁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了:“但我没能做到。爱情是对双方的考验,而这个考验,我没能经得住。诚然,我紫川家对阿秀是有所亏欠,但我对他的负义更是超过任何人。从孩提时代起,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多少次,他为我出生入死,但我能回报他的,只有伤心和痛苦。我不是个值得他爱的人,如果没有我,他会更幸福的。
“人们常说破镜重圆——但破了的镜子,裂痕还在,始终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斯特林望着她,他想到了阿秀告别时候那悲哀的背影,他理解紫川宁此刻的心情,深深的罪恶感使得她无法坦然地面对他,而紫川秀傲气和自尊更是使得他是不可能回头的——误会已冰消瓦解了,但隔阂依旧存在。彼此思念的两个人依旧不能在一起,感情的事情真是复杂。
两人心头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起。最后,她盈盈地站起来:“斯特林大哥,谢谢你了,我想,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该走了。”
“阿宁!”斯特林第二次叫住了她:“你再坐一下,我有些话要说。”斯特林站起来,倾身直视着紫川宁:“宁小姐,以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来看,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即使有,纵使凶难临头,纵使形势险恶,作为人类,我们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尽最俊一分努力。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与阿秀的感情遇到了挫折,相互之间存在着误会,但无论什么时候,绝不可放弃希望,绝不可自暴自弃,就权当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头再来,那又怎样?只要我们努力争取,付出真心,事情并非不可挽回!”
斯特林语调铿锵有力,其中流露坚定的信心。紫川宁听得霍然动容。她明白了,为什么斯特林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将。他平时行事并不高调,也不引人瞩目,但无论在如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他都能显示出真止男子汉的气度,他坚定的信心就像阳光一样洒遍左右,给周围的人们依靠,成为人们精神上的支柱。
“阿宁,现在他遇到了麻烦,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我愿意,哪怕赴汤蹈火!”紫川宁立即回答,随即又有点犹豫:“将来有那么一天,当我——到那时候,我自然会为阿秀平反,恢复名声。但现在,我无职无权,如何能对阿秀有所帮助呢?”
“首先,关于阿秀的一切情况,你还不能向外公布。阿秀的名誉还没能恢复,如果泄露了,监察长大人、阿秀本人还有我都会很麻烦的。”
“我发誓,在没得到斯特林阁下同意以前,我绝不将今天在这里的谈话内容向外泄露。若违此誓,让我千刀——”
“行,行了。宁小姐,没必要发毒誓那么严重,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了。”斯特林打断,笑说:“要未来的总长向我发誓保证,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啊!”
“斯特林大哥!”紫川宁娇嗔道,不依地跺着脚,那女儿家的娇态让斯特林看得呆了。他简单地跟紫川宁形容了一下紫川秀的处境:尽管他在远东屡战屡胜,但后勤供给能力的薄弱却限制了他进一步扩展战果。自己与帝林已经想尽办法为他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筹集补给,但总还有存在着一些障碍和阻拦。
“军务处这里的事务我可以处理,监察厅的监督帝林阁下也可以解决。在家族的高级官员中,我们唯一顾忌的就是幕僚长哥珊阁卜。她负责后勤部和行政处,全面统筹家族军队的补给和财政开支,是家族的文宫之首。她精干明练,眼光老辣,上次就是她从各行省物资价格的变动中发现蹊跷,最后导致了“战略物资禁止流通法案”的颁布,让阿秀十分为难。我们要长期这样瞒天过海,大规模供应阿秀各种物资和补给,恐怕难以瞒过她。
“现在的问题是,哥珊阁下是总统领罗明海阁下的人,在她的后勤部系统内,我们缺少一个够分量的人来配合我们牵制和监视她……”
说到这里,斯特林眯起了眼睛,故意停住了话头。紫川宁想了一阵才明白他的用意:“斯特林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斯特林笑眯咪的,慈祥得一面和气。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据我所知,根据传统,总长继承人在正式接位之前都要到统领处的具体部门工作一段时间,锻链才干,熟悉业务和环境,为将来的正式接位做好准备。宁小姐,您今年已经二十了吧?该做准备了。”
他起身和紫川宁握手,送她出门。马车定了好久,紫川宁才理解斯特林的用意。尽管心情郁闷,她还是哑然失笑。紫川家的三杰,果然名不虚传,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就连最以耿直方正闻名的斯特林,在情况需要,只要他愿意的话,也是能要点诡计的。
“也好吧。”想到能对紫川秀的事业有所帮助,紫川宁的心里稍微有了点慰依。她细细品味斯特林的话:“就权当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头再来又如何呢?世界上没有不可挽回的事情!”
世界上有种人不会轻许诺言,但一旦答应,他做的会比预期的多很多。斯特林无疑就是这种人了。紫川宁心头重又燃起了希望,她默默地想:“阿秀在远东做出了那么大的成就,我也不能光等着。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号称“统领处千年坚冰”的哥珊阁下,您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了不起吧!”
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斯特林嘴角浮出了会心的笑容。回到办公室,他开始写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记述下来,这封信将通过秘密渠道寄给远东的紫川秀。信中他详细地把今天紫川宁的言行给记录下来。阿秀是个聪明人,他会领会自己用意的。
斯特林边写边想:媒人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呢?但他还是做了。经历过那场无望的苦恋,他深深懂得失去所爱的痛苦,多少次梦中徘徊缠mian,醒来却只剩眼角泪水的痛心,梦中人远在天涯。
愿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紫川秀和紫川宁能有个比他们好的结局。
“就当是我为他们做点事吧。愿他们知道,生命中最值得他们珍惜的,并非百万财产,更非权势荣华。”放下笔,打开窗户,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仰望东方的天际,斯特林长久站立,眼角早已经湿润。
祝你幸福啊,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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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珊从嘴边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旁听的公众全体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在民众的心目中,他们是烈士,是代表民众利益的斗士。对凶手的同情竟然高达这般地步,以致有几万人自发地签名为其求宽恕,甚至有人寄来用血写的请愿书。在元老会最后出面干涉下,本该以谋逆罪处死的四名军官全部判了无期徒刑,预计用不了几年,他们将很快就从监狱里出来。还是老规炬:任何采取暴力行为者,如果是为了国家荣誉,都应该特赦。
军队竟然发生此种目无法纪的行为,军务处长官斯持林向哥珊幕僚长郑重地书面道歉,并保证将尽量约束军队,绝不会让同类事件再行发生。后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道歉。”哥珊面无表情地说:“局势的发展并非你我能够控制,下一个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了,你应该调一些可靠的部队到身边来。小心啊,斯特林,你是军队最后的一丝理智。如果你死,我们就再也无法遏制军队的盲动了。”
斯特林愕然。
第十一卷 第一章(下)国策会议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天气非常的好,午后两点,气温高达三十三度,阳光热辣辣的,晒得马路成了一片白地。
连那些歇斯底里狂叫口号的激进分子也忍受不了这样的酷暑,帝都街头出现了罕见的平静,人们懒洋洋的悠闲地在绿荫底下乘凉,摇着蒲扇。啤酒店门口五光十色的招牌在烈日下生辉,穿着清凉的美女姿态婀娜、目不斜视地从绿荫道上走过,引起乘凉的小伙子们的一片口哨声。倚靠在奔驰的马车窗口,斯特林望着街景出神,看着那打情骂俏的俊男俏女和灯红酒绿,这使他感到心情轻松。
但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处,他的心情被小小地破坏了一下:迎来赶来了两辆马车,在前面的车子赶得飞快,车夫大声地吆暍着:“让路!让路!”马鞭“劈啪”地扬得天响,行人和路边的商贩们赶紧躲避,大街上平静的气氛给闹得鸡飞狗跳。
斯特林皱皱眉,对随行的秦路说:“那是谁的车子?街上那么多人,怎么能这么快马,治部少怎么不管?你查一下。”
秦路也探出头去窗外观察,转而对斯特林说:“大人,那是监察厅的人,我们管不了。”
“喔?”斯特林微微惊讶,再认真看去,果然,那辆马车的车辕上面悬挂着蓝底金色的剑与盾牌的旗帜,表示车上有监察厅的高级军官在。
他淡淡说:“知道了。”心头却老大的不是滋味。
在二月十五日的紫川宁事件,帝林率领的监察厅立下大功,检查官们的气焰也随即张扬起来,言行嚣张。斯特林一向认为,因为军队身负保卫国家使命的特殊性,它本身是国家内最大也是最强的武力集团,如果失去约束,它成为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的暴力集团,那些高级军官会堕落成为超越法律和政府的“军队贵族”,所以,监察和军法系统的设置对于军队来说是十分必要的。但事情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负责监督的监察系统变得如此乖张,这绝对不是国家设置监察系统的本意。他决定改天找帝林好好谈一下,劝他约束一下部下。自己的大哥最近把罗明海打得大败,春风得意之下,他有点忘形了。
那两辆马车在十字路口来了一个右转弯,上了宽阔的皇都大道,正好与斯特林的马车同向并行。斯特林正琢磨着,这车该不会也是去总长府的吧,正在这时候,惊变骤发。
在人行道上闪避的人群堆里突然斜斜窜出一个壮汉来,手持一条长长的铁棍。斯特林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汉子猛虎般扑近了悬挂监察厅旗帜的前面那辆马车,狂吼一声,将铁棍猛然插进了飞速旋转的右边车轮里。
“当啷”一声巨大的响声,接着就是像是刮玻璃一样刺耳的铁器摩擦声音、“格啦格啦”连续清脆的铁器粉碎声,右边车轮被铁棍死死地卡住,“砰”的一声巨响,漫天的碎片中,马车的右轮整个飞了出去,右边车厢外皮倾斜擦到了路面上,火花四溅,奔马却仍在死命地往前拉,整个车子没有停止前进,“吱——”车厢摩擦地面的石头路基发出了巨大而刺耳的声音,令人听得牙根发软。
“砰!”的一声巨响,马厢碰上了路边花圃的台阶上,倾斜的车厢整个儿翻倒过来。“哎呀!”一声怪叫,马车夫已经从驾驶座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车子前面的路面上,半天爬不起身来,不知死活。
路边的人众中冲出了几个手持兵器的男女,朝着翻倒的马车扑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青年女子高举着单刀剑,披着一件浅黄色的大衣,嘴里尖声尖气地喊着:“呀——呀——呀!”的怪声,后面跟着四条拿单刀的汉子,沉默地扑杀上前。那个最先冲出来卡住车轮的壮汉也从衣服下面抽出了一把砍斧,一下就将那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车夫砍翻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街道上的行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一个女声尖叫刺破错愕:“杀人啦!”一瞬间,目瞪口呆的行人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呼声,慌忙四散。
冲在前面的女子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冲到了翻过来的马车前,但却无处可下手:车子已经整个翻过来了,车门被压在下面。她围着车厢团团转,暴躁地用剑乱砍车厢壁,将车厢外面的木板砍出了一道道裂痕,露出了里层黑黝黝的铁板。
“让开,让我来!”那个使用板斧的壮汉扑近身来。他放下板斧,蹲下抓住车厢的一侧,全身用力,低喝一声:“呀!”车厢动弹了一下,缓慢地又翻转了过来,恢复了原来的位置,露出了车门的一侧。刺客们喜形于色,那个领头的女刺客娇叱一声:“帝林受死!”迫不及待地就要从开了一半的车门里爬进去。
斯特林心下一震:这是帝林的车子?!他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出声:“停车!”车夫猛拉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下了,斯特林从马车里冲了出来,但距离太远,无论如何已来不及。
“噌!”一声响亮的弓弦脆响传得远远的,一个使单刀的男刺客惨叫一声,反手捂住了自己后背。他的后背上中了一箭。斯特林看得清楚,事变突发,跟在翻倒车子后面的第二辆马车出于惯性的无法停住车子,冲出前面数十米才慌忙停住的。箭正是从那辆马车视窗处射出来。“砰”的一下车门洞开,几名宪兵从车上跳了下来,领头的军官暴喝一声:“大胆狂徒,造反了吗!”
刺客们只一愣,有两人回转身来迎击宪兵们,剩下的仍旧围着那辆车子。那个使板斧的壮汉两下劈掉了残缺不全的车门:“帝林,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语音未落,车门处寒光一闪,一柄长剑闪电般刺进了他的右眼。壮汉痛喝一声,向后翻倒。
其余的刺客惊骇于这一剑的威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几步。
没有任何预兆,帝林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风度翩翩,手中长剑闪烁,温柔的眼睛此刻杀气毕露。除了衣裳稍微凌乱以外,他毫发无伤。一瞬间,斯特林安下心来了。同时他也知道,那几个刺客的命运了。
宪兵们七手八脚地将被打得半死的刺客们抓着脚拖上马车,经过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条让人心有余悸的鲜红血痕。看着马车运着俘虏往监察厅方向去,帝林转过头对斯特林说:“如果你去总长府的话,我们就同路了。载我一程吧!”
斯特林点头:“没问题。”他转过头跟秦路商量了下,秦路让出了车厢里的位置,到外面和车夫同坐。
上了车,帝林舒服地伸展了下身子,把脚摊得开开的:“你的车子很宽敞,坐起来很舒服。改天我也要去订做一辆同样的。要多少钱呢?”
斯特林笑笑,没有出声。
“今年的天气有点怪,六月热得要死人了,恐怕收成不好。对了,斯特林,秀佳很挂念着弟妹李清,说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她了,挂念得很。”
“啊,这么巧,清也说过该去拜访下你们了,她想跟嫂子学点厨艺。”
“嘿嘿,秀佳也说清弟妹的针织手艺好,她也想学——瞎!娘们儿,就净关心这些东西!我都纳闷了:一天到晚就是房间里那点玩意,她们怎么就不烦?特别是弟妹,那么出众的一个人,怎么也跟一般婆娘一样,整天就热哀什么针织啊、厨艺啊什么的?多可惜啊!斯特林,你得给她说说!”帝林侃侃而谈,只字不提刚刚遭受的袭击,神色平静,好整以暇,除了衣服稍微有点凌乱,他根本不像一个刚刚遭受刺杀,死里逃生的人。
“刚才那是些什么人?”斯特林忍不住了,突然问。
帝林奇怪地扬扬眉毛,斯特林说明:“我是说刚才的那群刺客。”
“谁知道呢?一小撮野心勃勃的叛乱分子?某个图谋不轨的权臣——比如罗明海——对我怀有敌意所派遣的雇佣杀手?杨明华一伙死心不息的残党?家族敌人的阴谋?谁知道?”帝林笑着说。
斯特林微微摇头:“从行事的方式上看,他们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职业杀手讲究冶静,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成功,要求迅疾和效率,一击不中立即撤退,而这伙人——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公然强行袭击,他们太过于张扬和狂热了。”
帝林嘿嘿一笑:“也许吧。”他转了话题,谈论起当前帝都的流行服饰和歌曲——不像斯特林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狂,帝林是个时代潮流的追随者,尤其对流行歌曲和文学情有独钟。但斯特林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脑子里却总是想着刚才发生、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滩滩殷红的鲜血,纷杂的军靴声,人声鼎沸,那个受伤女刺客撕心裂肺地呐喊:“打倒帝林!”
“混蛋,叫什么呢!”几个强壮的宪兵强将她按倒在地,一个宪兵小旗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进了路边污水沟里,使劲地往下压,她的脸被浸进了黑色、发臭、冒着白色泡沫的污水里,但她脑袋每次从水里挣扎出来,总要用尽全身气力、沙哑地、含糊不清地喊:“打倒帝林!——帝林不死,紫川家不宁!”围观的路人和斯特林都为之动容。这种不在乎成败和生死的气势,决非职业杀手所能办到,倒像是某种信念的狂热殉道者。
望着帝林那快活的笑容,出于某种直觉或者灵犀一闪,一瞬间,斯特林看到了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下掩盖的真正感情:那种隐藏在眼眸深处的、一闪而逝的绝望和厌倦。心底的声音告诉斯特林:这就是权力之路的代价。在显赫一时的光耀背后,他恐怕没有一个可以安心睡眠的夜晚。在权力这条道路上,自己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他想起家中那束早已经枯萎,却一直被自己珍藏着的“勿忘我”花,心头一阵刺痛。
车声嘎然而止,秦路从外面敲敲车门:“监察长大人、斯特林大人,总长府到了!”
当斯特林和帝林踏入时候,会议室里早已经济济一堂,家族的重量级人物齐集。紫川参星坐在会议桌的顶端,望向斯特林的目光中带有几分疑惑:以严谨守时出了名的斯特林,怎么也会有迟到的事情呢?
斯特林朝众人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路上发生点意外。”
他坐下来环顾四周:以总长紫川参星为首,总统领罗明海、禁卫统领皮古、幕僚长哥珊,就连一直戍守西部边疆的明辉统领、瓦伦要塞的镇守司令林冰副统领等边区重将都在场。而且在这群人中,斯特林还看到了个新面孔(其实也不能算是新面孔,是个大家都很热的人!)紫川宁正端坐在总长紫川参星的旁边,正襟危坐。
紫川参星谅解地点点头:“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开始了。紧急召集大家过来,有个事情想听听大家意见——明辉,你给大家说说。”
西部边防军区司令明辉统领干咳一声:“总长殿下,诸位大人,近来我边防军部门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流风家的家主流风西山病情已经快不行了。”
会议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幕僚副统领哥珊轻声地嘀咕了一句:“废话!”
若不是发言的人是掌握重兵的家族重臣明辉的话,那大家真的要哗然了:这也算是情报?哪怕就是帝都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的,号称“流风狐狸”的流风家当代家主自从九年前给紫川秀一个少年杀得大败回去以后,郁愤交加之下他一病不起,一直缠mian病榻。
“这真是了不起的情报啊!”远东副统领林冰赞叹地说,带着浅浅的笑容,谁也搞不清楚这位远东重臣的真正意思。
明辉面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我知道诸位大人的意思。打从七七二年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我们哪天得到都能得到消息说流风西山快死了,但这次不同了,消息的来源非常可靠:流风西山的贴身医师逃亡到我们这边来了。”
幕僚长哥珊怀疑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流风西山是注定不治了,流风家内部的倾轧争斗非常激烈。流风波公开威胁:“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测,治疗组的全体人员都要为他殉葬!”而流风清、流风明两位——他们内心怎么想的,无人能知,但外表上,他们也会做出义愤非常的样子,很可能杀几个“无能”的医生来表现自己的孝心。医生很担心在流风西山死后,自己会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哥珊微微点头,又问:“多长时间?”
“‘即使采取最好的药物、技术和最恰当的医护手段,他的寿命也不可能超过五个月!’——这是他的原话。”明辉的语气相当肯定。
“明统领的消息应该是真的。”在寂静中,帝林缓缓地开口了:“与他的消息渠道来源不同,我掌握遍布流风家族境内数以百计的间谍,他们时常有报告送来——根据流风霜的命令,习冰行省与远京之间缓冲地带——加顿军区已经开始布防,禁止任何武装部队通过,六十个联队从东部阵线抽调过去以战斗队伍驻守,对远京虎视眈眈;流风清在自己领地内动员了二十万士兵修筑工事;流风明不顾禁令,命令其两万近卫部队公然进驻其在远京的住所:远京总参谋部连续一个月发布宵禁令却不公布敌人是谁——如果流风西山还健在,这些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证明,他的病情已经恶化到无法控制局势的地步了。”
屋子中一时间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人们在沉默中消化这个事实:流风家的首脑流风西山即将死去。此人是紫川家不共戴天的仇敌,曾给家族造成了巨大的灾难,但是听闻他的死讯,斯特林不禁还是有了点莫名的黯然感慨:随着哥应星的逝去,曾经是上个时代中最灿烂的星辰中,又有一个重要人物即将消失。他有种眼看着历史发生的感觉。
哥珊问:“可知道是谁将接任?”
“目前还很难说。”帝林摇头:“目前流风家的局势太过混乱,三个皇子在军中有各自的支持者,势力难分高下——任何一个占了上风,另外两个立即联手把他压下去,然后胜利者又内讧,开始新一轮的争斗。而流风西山又没指定继承人。”
“到这个地步,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他指定与否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林冰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决定流风家命运的只有一个人:流风霜!无论她支持哪一个继承人,他立即可以以绝对的强势压倒另外两人,成为流风家新的霸主!”
帝林表示赞同,又说:“但流风霜尚未表明态度。”
哥珊冷冷说:“如此非常时刻,流风霜态度暧mei,难道她有野心谋求至尊之位?”
屋子中众人面面相觑,紫川参星缓缓说:“她掌握流风家将近四成的精锐军队——不是没有可能。但,无论如何,这次流风家的乱象已成,这次权力交替决不可能和平进行。”
众人一起点头,表示赞成总长殿下的深知睿见。
紫川参星继续说:“如果我们可以乐观地猜测,流风家即将出现大规模混乱或者内战局面的话——”
帝林插嘴说:“流风家的内战势不可免!问题不是会不会打,而是什么时候开打!”
“——那我们家族将如何应对呢?”在紫川参星望向众人的目光中带有几分殷切的期待:“我们是不是应该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将流风家摧毁,完成我们一统天下的霸业呢?——斯特林,你怎么看?”
斯特林勉强地笑笑,他选择了尽量委婉的措辞:“摧毁流风家,这是个非常庞大的战略目标,要有计划地分多步进行,需要做长期的计算、谋划和准备。军事层面的较量是最终的手段,但在我们的军队到达战场之前,家族在经济、组织、动员、后勤、财政方面的准备是非常必要的,就这些方面来说……”
“这些方面你不用担心!”紫川参星豪气十足:“我只问你,作为我家族首屈一指的名将,你有没有信心打败流风霜?”
明辉、林冰等统兵将领都皱起了眉头,帝林则对斯特林投来同情的目光:这就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悲哀。斯特林沉吟一下,他很不愿意败紫川参星的兴,但作为统管全面的军方代表,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总长,是他的责任,尽管这实情有时候让人不快。
“这个……要视乎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殿下。要看流风家的军队在内战中遭受了多大的损伤、他们的士气和武器水平,还有我们家族军队恢复程度——”
斯特林看到紫川参星的眉皱了起来,但他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殿下,很抱歉,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胜仗——除非他是骗子。战场上,将领的工作是搜集尽可能齐全和准确的情报,根据情报选择战术,指挥军队行进,给部队下达各种作战命令——仅此而已。优秀的将领能把这些工作完成得较好,但不可能百分百保证胜利。战场形势变化莫测,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把握。假如在骑兵冲锋时候突然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或者山洪爆发冲垮了一座重要的桥梁使得增援军队不能及时赶到、或者一根流矢击中了敌方或者我方的重要人物——那会完全改变整个战场的形势。”
“这就是所谓三分努力七分天意了,殿下。”帝林适时地插嘴,他笑着说:“但幸好,我们的斯特林统领运势一直很强——我跟他赌钱就没赢过,除非作弊。”
几个人轻声地笑出来了,把紧张的气氛化解不少。
罗明海总统领冷冷说:“斯特林统领可能没有理解清楚。—场战斗结果有可能出乎意料,但就一场长期战争来说,胜负一般是取决于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的。总长想询问斯特林阁下,如果开战,我们的军队能不能取胜?”
“再加上了新征集的预备部队和民兵武装后,在数量上,我军对比流风军并没有处于太大的劣势,但我们存在着不少问题:军队的训练程度较差;熟练兵员的比例,比起七八一年以前,下降的程度非常明显;在年龄结构相身体方面,士兵的总体素质不能令人乐观;武器装备的生产和补充尚需要时间;战略补充能力比较薄弱,地方预备武装机构尚没做好新一轮大规模征召的准备——”
“斯特林统领你能不能简单地回答我:究竟能不能?”
斯特林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罗明海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他很反感。他苦涩地吞了口水:“如果要摧毁流风家,那需要举国动员——目前军队还没做好承担这个任务的准备。”
罗明海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面上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说:我早知道这样。
“需要多少时间呢?”
“军务部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但这取决于很多外来因素:经济上,家族对军队的财政投入已经很大了,但要达到让军队在短时间内恢复甚至超过远东战前实力的这个要求来说,还是略有不足;元老会宣布国家是处于战备状态,但却没有授权我们发布全民动员令;我们曾提出建议把兵役时间适当延长,另外,扩大征兵范围——但都没能得到批准。”
“延长兵役时间是我反对的。”哥珊副统领推推黑框的宽边眼镜,淡淡说:“在家族尚未受到外来攻击的情况下,我们不能任意延长兵役时间,这是对士兵们失信,会导致家族的威望败坏。另外,斯特林统领所提到的扩大征兵范围——你实质上指的是在农村中实行七男一征,城市中实行十男一征吧——我可以明确表态:我坚决反对!”
没有人出声,哥珊副统领喝了口茶水,又说了下去:“斯特林统领,从七七八年起的这五年,家族军队的损失总数,你们军务处应该有个数字吧?”
斯特林略显尴尬:“没有正式的统计,但哥珊阁下您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立即让人计算……”
“没这个必要。”哥珊干脆地说:“我这就可以给你个大概的数字。七七八年是我紫川家运气较好的一年,虽然在西部吃了流风霜败仗,在远东却打了胜仗,一年下来,我们士兵的损伤人数约为三万——可以称得上正常消耗。”她在纸上迅速地写了个“3”字。
“七七九年开初,帝林大人在远东非常活跃,连战连捷——但我估计,五、六万的伤亡肯定是有的吧?”
面对哥珊的问话,帝林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于是哥珊又在纸上写了个“6”字。
“接下来就是在平定杨明华的叛乱中,帝都军民的损伤程度——起码又是4万人,帝林大人,您没意见吧?”哥珊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嘲讽的味道,谁都知道,在帝都流血夜中,正因为企图阻止帝林的暴行,哥珊被总长紫川参星处分过。
“在远东的叛乱中,雷洪二十五个师团的兵力叛变,我们立即就损失了二十万的军队却增加了二十万的敌人、远东叛乱初期,抛开平民的损伤不计,各行省的守备军队的损伤起码在十五万左右;接着就是可耻的赤水滩,非常惨重:二十三万军队伤亡!
“从七七九年八月到七八零年年初将近丰年的时间里,那是家族王军和远东叛军之间的拉锯战了,虽然我军取得了相当的战果,但伤亡估计不会低于七、八万。”
“再往下就是魔族的突然袭击了。这段时期的伤亡资料非常混乱,很多部队名义上还存在,但事实上只剩下一面旗帜加一个司令;有些部队在最初的报告中是落入了魔族的包围圈全军覆没了,但结果我们却在瓦伦要塞看到他们在安然无恙地吃烤红薯,一个人没少,连厨房的炉子都带出来了。——但总体来说,伤亡之惨重是空前的。民众的损失那是没办法计算了,军队的损失——有没有达到四十万?”
斯特林枯涩地吞了下口水:“三十八万七千。”
“好!最后就是斯特林大人您在帕伊抗击魔族的壮举了,这个就比较好计算了:中央军在开战前有将近十一万的兵力,最后能回瓦伦的不到五万。”
“现在,资料基本上已经齐全了——声明一下,这是按照最保守资料统计的,还有很多我没注意到的可能遗漏了。”哥珊将手上白纸高高举起,上面一个大大的红色数字连瞎子都看得清楚:一○六○○○○○○“一百零六万!各位大人,一百零六万!”一片寂静中,只有哥珊略显沙哑的嗓音在仿佛空无人迹的会议室中回荡:“对于各位大人来说,士兵、部队可能都只是一个数字,但军队和士兵不可能凭空生成!每一个士兵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把他从嚎啕的婴儿养成一个成年男子起码需要二十年的光阴,耗费的社会劳动力和物资资料难以计数!
“本应该是生产主力的壮年男子被大量地抽调到军队中,毫无裨益地被消耗在战场上,本来就衰弱的工业生产力,绝大部分还要倾注在军工产业上,而极大地压缩了其他部门的生产能力,导致生活物资匮乏、物价飞涨、黑市交易泛滥,我们的整个社会经济都正在萎缩之中!
“如果是为了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短时间地节衣缩食,我相信民众可以忍耐。但仅仅是为了一个争霸天下的虚名,我们毫无目的的穷兵黩武,军队还要扩大征召的范围和延长兵役时间、我们还要把日益庞大的军费赋税加诸于不堪负荷的民众——”
帝林插嘴说:“增加军费的问题,绝大部分民众是赞成的。”
“——那是因为你们欺骗民众,说一切灾难都是因为魔族的入侵造成的!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监察厅私下干的肮脏勾当,无耻之极!我们面临的本来就是一个经济困难,经济的问题的解决完全可以依靠经济手段:调整产业结构、减免赋税、减少对工商业的控制和审批,采用积极的财政政策,用各种渠道增加就业——只要持之以恒,形势肯定会逐步好转。但你们却利用了民众的无知,借助对外战争来转移内部视线,把民众的绝望心理煽动成好战!
“一旦开战,兵火连接,伤亡惨重,我们都将成为罪人!我们将如何向历史交代?家族还有多少个一百零六万青壮年?一旦民众醒悟过来,他们还能忍耐多久?”
没有一个人出声。斯特林眼盯着自己面前光滑的桌面,脊背上汗水直流。而且,他相信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会议室中人人面色铁青,像是带了个金属的面具。
紫川参星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哥珊,后者毫无惧意地抬头与之对视。僵持了一阵,他移开了眼睛,毫无表情地宣布:“散会,大家休息十分钟。”
斯特林从总长府七楼休息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夜色苍茫。帝都的万家灯火呈现在眼前,远远近近,密集的灯火如同海洋一样蔓延开去,一直到目光不能及的天际。星星在大地上空悲哀地眨着眼睛,夜雾似烟,朦胧,飘忽。习习的夜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把充满了夏天和泥士气息的空气带进房间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坚定。来人一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才停下脚步。帝林由衷地赞叹:“好美的夜景。”
斯特林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啊,只是你我平时都没留意。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帝林耸耸肩膀:“罗明海正在总长办公室里。”
斯特林笑笑,这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还真是漫长啊,从下午四点一直到晚上七点,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要重新开始的通知。
“哥珊已经被逮捕了。”帝林平淡地说,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
斯特林点头。一个小时前,他从休息室的窗户里看到哥珊在一队宪兵的簇拥下经过总长府门口的小广场,上了一架挂有监察厅标志的马车。
“帝林,我知道哥珊一直对你抱有偏见,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她不会受到任何虐待和暴力。”望着窗外的灯火,帝林说:“我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不过,在会上她让你那么难堪,你还要保护她?”
“无论立场怎样,我很佩服她的勇气。何况,她的话不无道理。”
“就算有一万个道理也不能在那个场合说!哥珊很会做事,却不会做人,总是不懂判断形势和气氛。总长很固执又好强,自从远东失利后,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在后世的历史上他会被冠以称号:‘丢了远东二十三行省的八代总长紫川参星’,他如何甘心?好不容易流风家有了内乱的迹象,他当然希望把自己称号变成:‘灭亡了流风家族的八代总长紫川参星’。
“八代总长紫川参星殿下在远东遭受小挫,失败之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六十多岁的高龄最终一举灭亡我紫川家百世的仇敌流风一族!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是堪与云殿下开创紫川一姓的丰功匹敌的壮举!紫川一族香火延绵,后继有人了!家族列祖列宗部应该在天国为此喜笑颜开,赞叹不已!后世的子子孙孙更是对其崇拜得五体投地,无限向往!紫川家族罕见的英主,中兴的伟大君主,紫川帝国的开创者,紫川参星陛下万岁!”
帝林说得很小声,只能让斯特林听见,后者一边听一边“哧哧”地偷笑。
“——斯特林,你想想,如果能在家族的史书来上这么一段,那多带劲啊!这次会议,他把明辉和林冰都召了回来,表示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偏偏哥珊不识趣,这个时候来谈什么‘穷兵黩武’,甚至敢骂我们是采取‘愚民政策’——她骂我无所谓,但宣传的口号和政策那可是总长自己亲自制定的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你也不用为她担心,被革职和拘禁在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罗明海会保她的,她很快就会出来了。”
“我不是担心她……”斯特林摇摇头:“我担心的是总长。”
帝林眯起了眼睛:“我看得出,刚才你有所保留: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如果开战的话,军方——军务处和总参谋部——认为有多少胜算?”
斯特林斟字酌句地回答:“我们目前所有的部署都是着眼于防守反击,要突然转变成为主动进攻,需要时间调整军队的布置。”
“流风家不会明天就内乱,调整有的是时间。”
“流风霜很可怕,她从没打过败仗。”
“人总会犯错误,何况一个女人,那她就更有理由犯错误。”
“流风家的军队庞大而强悍。”
“而这庞大的军队眼看着就要在三个皇子的带领下来一场自相残杀了——斯特林,你该不会给那个该死的哥珊传染了吧?难道你也反对开战?”
“你呢?”斯特林反问。
帝林轻轻一笑:“哥珊是从民生的角度考虑,我考虑的却是紫川家的长期战略。斯特林,跟你说实话:从现在开始的五年之内,如果我们打不垮流风霜的话,那我们就只有注定被流风家消灭的命运。”
“什么?!”
“奇怪吗?你想想,在远东战争之前,我们与流风家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均衡状态,不分上下。但失去了远东二十三省后,均衡的状态已被打破,随着时间的推栘,实力的对比会更加地不利于我们。流风的内战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后机会,一旦流风家从内战中恢复过来,不用五年的,他们的国力就会将我们远远抛在脑后!那时候的流风家,会强大到连碰一碰都是危险的事情。”
斯特林眼角微微抽搐,帝林考虑问题的方式令他震惊,但听起来不无道理。
“但我们刚刚战败,也是很衰弱。”
“还有时间,军队——要尽量为此做好准备,恢复实力。现在,我们还有一拚的机会,但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连拚的机会都没有了!”帝林忽然笑了:“听过一个笑话吗?乌龟打劫蜗牛,蜗牛跑去报案说:‘当时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斯特林一笑。
“现在,我们是乌龟,就是要趁内乱时候打劫流风家那只蜗牛!虽然我们也是伤痕累累,但只要趁流风家混乱,在最脆弱的时候给他们致命的一击,这就足够了!”
“如果这一击没能奏效呢?”
“那战争就要持年况久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拚命打下去,耗尽最后一分潜力:把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最后一个男人都送上了战场,把最后一把勺子铸成钢刀,烧光最后一亩稻田,拆掉最后一间房子做掩体——我相信流风家也不会比我们好过多少的。”
斯特林不寒而栗,帝林描述的前景令他心寒。他沉重地说:“紫川家拚光了,流风家也奄奄一息。这样,在我们——紫川与流风——两家的废墟上,最后还会剩下什么呢?人类如此自相残杀,最后只便宜了魔族。”
“这样不是很好吗?分裂已经两百年了,打打歇歇了两百年,该有一个结局了。”帝林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一个统一的新帝国即将在废墟上诞生呢!”
“但我们真的有必要打到如此程度吗?”
“不是我们希望如此,而是事实和形势逼迫我们必须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战!国民的热情和好战精神必须寻找一个宣泄点,否则的话,他们对于外部侵略和经济灾难的不满就会演变成为对于家族当局——也就是我们——无能和无所作为的不满,进而威胁政权。何况,如此狂热的好战精神和激情,那种万众一心的国民意志,身为家族的领导人如果任由其毫无目标的发泄,让他们把这种热量倾泻在毫无意义的游行和示威上,那将是极其愚蠢的浪费。民众这种狂热的好战情绪,将会导致元老会进入一种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元老会会同意我们提出的任何疯狂的提议,哪怕是同时对流风和魔族开战,哪怕是今年的赋税加三倍!”
“已经提出了,斯特林,已经提出了,甚至不用我们开口。”望着惊呆了的斯特林,帝林笑笑:“元老会今天上午已经自发地通过提议,今年的赋税加两倍,用于新增加的军费。他们现在正在讨论通过给予总长宣战权的问题——斯特林,你的消息落伍了!——正是因为这样,总长这才紧急召集我们开这个会议。反战的最后一个障碍是哥珊,嗯,她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斯特林无力地呻吟一声:“天,这该死的鬼天气把大家都烧昏头了吗?”
“呵呵,不客气地说,如今国民陷入的这种自发的狂热状态,正是多少统治者曾梦寐以求的,多好的国民啊,一个劲地嚷嚷着:‘战斗!战斗!我们要战斗!’我们的任务是,用一场战争来引导这股好战的能量——”他笑容一敛转为严肃:“斯特林,上个月,你不是提出扩大徽召范围没得到元老会同意吗?明天你把提案再交上去,准行!”
“就算批准也需要程序,起码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得到批准之前,你可以干点别的事啊!我有个办法可以避开元老会。不过当你扩军时候,你也得分我一杯羹:隶属监察厅的宪兵纪律部队也要扩充二十万人。”
斯特林惊讶:“哦,说来听听。”
“附耳上来!”
帝林小声在斯特林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斯特林一拍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不过,”他凝视着帝林:“这么好的法子,你怎么不在会议上提出呢?”
“呵呵,斯特林,军务是属于你的管辖范围,我怎么好插手?我提的话,罗明海准会出来反对,由你来提这个建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谁都没话说。”
有人轻轻敲一下候见室的门,两人都住了口。一个身材高大、服饰漂亮的禁卫军官出现在门口处:“监察长大人、统领大人,会议即将开始了,请下来吧。”
家族的重员们再次聚集在会议室时候,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大多数人的眼中已经露出疲态,与会成员中年纪最大的紫川参星反倒是精神矍铄,他扬起嗓门招呼大家:“快进来,坐好了!”
哥珊的位置空了出来,望着那空荡荡的椅子,没有人表示惊讶和询问,冷漠得就像那位置本来就是空的。毕竟能在这个房间里有一席之位的人,像哥珊那么不懂进退的毕竟是很少的。
“会议继续进行——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大家应该都很熟悉,我侄女紫川宁。”
紫川宁婷婷起身,朝各位重臣们欠身示意,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大家都对自己未来的君主报以亲切的微笑。
“阿宁还是第一次参与家族的决策会议。”紫川参星的脸上有几分感慨:“呵呵,小女孩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家族分忧了。阿宁是很能干的,但经验有所欠缺,需要锻链。我考虑,她暂时不挂实职,任总长助理,在各部、处实习——大家看怎么样?”
若是哥珊在的话说不定会寻根刨底:总长助理?这到底是什么官职?级别是红衣旗本还是副统领?许可权有多大?但她不在,谁会干这种杀风景的事情。
“宁小姐出来为家族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边防军统领明辉笑得亲切无比:“我家族又一栋梁之才即将成长起来了!欢迎小姐来边防军视察和指导!”
大家暗暗骂明辉:滑头!这家伙心里有数,以紫川宁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何等尊贵,紫川参星绝不可能放她到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的西方边境第一线的,于是他就放心地大说漂亮话,惠而不费。
远东副统领林冰也笑说:“两年前我见过宁小姐,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一眨眼,呵呵,变得这么漂亮了!家族后继有人啊!我代表全体远东将士欢迎宁小姐前来瓦伦视察!”她的情况与明辉相同,并不太担心紫川宁会真的前往瓦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些赞美的话:“宁小姐天生聪慧,前途定然无量!”
“小姐只要稍微锻链个两年,呵呵,我紫川家也有个‘流风霜’啦!”
“有着远星大人血统,在参星大人的栽培下长大,准是好样的!”
帝林结结巴巴也说了两句:“欢迎宁小姐到监察厅视察。”只是比起林冰和明辉来,他语气勉强了很多。斯特林微笑,他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他更明白帝林在担心什么,换成自己也不会希望这么一个有着未来总长身份的特殊人物到自己的部下工作,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她,一下小心就得罪了未来的总长,那还有什么前途?更何况,统领处和监察厅,哪个部门没有见不得人的手段和花样?如果这些都让紫川宁看到了,不说将来,只要她跑回去跟她叔叔打个小报告:“参星叔叔啊,监察厅私设小金库,他们很有钱喔!”
“参星叔叔喔,帝林的办公室装饰非常豪华,严重超标喔!他的钱哪里来的呢?”
“参星叔叔喔,今天维加副统领来见帝林,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单独关上门说了足足有半个钟头,也没留下谈话记录,不知搞什么花样?——不是说监察系统官员不得私下结交行政官员的吗?”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帝林头疼的了。
幸好,紫川参星立即就解除了他的担心:“我先前已经和阿宁商量过了,女孩子不适宜到弄刀弄枪的军队中去,打算还是让她先到文职的后勤部和行政处去学点东西——呃,罗明海,以后阿宁可就是你的手下了,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只管批评她!”
紫川事盈盈起身向罗明海行一礼:“总统领大人,以后请多指教了!”
罗明海起身回礼,强笑道:“请多指教。宁小姐冰雪聪明,我们统领处又多一名栋梁之才啊!”
看到罗明海的困窘,帝林恨不得放声大笑:有这个未来的总长做部下,今后罗明海的日子就难熬了。只是……帝林皱起了眉头:后勤部统筹家族军队的财政和物资补给,行政处不但是家族文职官员的管理中枢,还管辖着帝都治部少这个强力部门。两部门都是家族的要害部门,历来是归幕僚长官亲自掌握的。只是现任幕僚长哥珊正在监察厅的大牢里面,在两部门权力出现真空时候,紫川宁这一强势人物进去,势必统揽全局。她虽然没有正式任职,但位置绝对举足轻重。
哥珊刚刚被逮捕失势,紫川宁立即取代了她的位置——是无意中的巧合,还是这个女孩子刻意的安排?日后即使哥珊从狱中出来,但紫川宁已经先入为主了,你哥珊唯一的出路就是辅佐紫川宁大人吧!
望着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低掩下那双漂亮的眼眸,帝林发觉,比起往日的天真烂漫带一点少女的调皮,今日的紫川宁,表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她一直保持着低调,话语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寸,得体大方,眼神游离不定,从这个看到那个,脸上始终带着笑,让人琢磨不透。——再不能以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来看待她了!今后的紫川宁,将正式成为那些手掌天下命运的重量级政治人物之一。
等紫川宁的介绍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听取东面、西面两条战线的负责防务长官的汇报。
瓦伦要塞镇守司令林冰向总长和统领处报告:在瓦伦正面,魔族状态十分平静。魔族的西南大营已经放弃了贴近瓦伦要塞的第一线阵地,战斗部队从设置了壕沟和堡垒的前线后退,也停止了那种挑衅性的十分靠近瓦伦要塞周边的日常巡逻。魔族在第一线的部队人数大大地减少了,人类的侦察部队甚至可以越境深入近十公里还没有碰到一个魔族士兵,即使碰到了,魔族士兵的态度比先前也要温和了许多,他们往往采用语言警告的方式而不是战斗来驱赶人类出境,仿佛他们的指挥官也在有意识地避免发生与人类军队的摩擦和战斗。
有传言——注意,仅仅是未经核实的传言——在魔族王国的远东境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反叛事件,魔族第一线的作战部队都被抽调回去镇压了,也有传言说是在魔族王国的本上发生了魔族皇族之间的内讧,魔神皇已经被迫下台了。估计在近期,今后的半年之内,魔族是不会对人类世界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边防军统领明辉笑笑:“我的情况与林冰阁下惊人地相似。”他报告说,在西部边境上,十字军的部分精锐部队已经向西开拔,流风家族的战斗部队已经停止了经常性的挑衅活动,一片风平浪静,边境发生大规模战事的可能不大。
“这是个好消息。家族一天天地强大起来,我们的敌人已经在害怕了!好,就是要让他们更害怕!大家要注意到,战略性转折的时机已经到来了!家族已经摆脱了受威胁的被动状态了,但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紫川参星总结说:“——无论什么时候,军队的加强始终是我们当前迫在眉睫的问题,斯特林,你身为统领处内军务的主管,对此要切实地负起责任来。”
“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军务处有两个提议。”斯特林平静地举起手来。
“哦?你说说。”
“元老会一直担心过度的扩军会影响第一线生产,迟迟不肯批准实施国民征召令——为此,我提议,军队把下一次征兵重点放在远东的流亡难民中。”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林冰睁大了眼睛望着斯特林,喃喃道:“绝妙!”
明辉拍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我就想不到?”
远东战争中,数以百万计的远东人类居民失去家园,流亡在瓦伦要塞以西的家族行省,他们失去了生存的工作和上地,流离失所,到处流浪。这大股大股的难民潮所到之处给当地的社会治安造成了极大的隐患,各行省政府都为此极其头痛。为了安置这批难民,紫川家族的民政部门每个月都要耗费上亿的金钱给他们发放补助和食品。
“将流亡难民中的壮年男子征收入伍有以下几点好处:一、是避开元老会的控制。难民在当地政府中都没有户籍和土地,属于无业人员——既然没有户籍,从纸上作业来说,他们是不存在的。征收他们,不算是从生产第一线抽调劳动力,不会引起元老会的反对。
“二、减轻家族民政系统的负担和开支。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从军的战士,他所得薪水可以养活一个三口之家。如果我们假设在五百万难民中哪怕就有四十万人参军,那就解决了一百二十万人的温饱问题。
“三、对于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也有好处。难民们在远东战争中失去了土地、家园和亲人的,再没有什么牵挂和留恋,对魔族怀有最深刻的仇恨——在我的经验里,由这种人组成的军队,只要稍加训练和数导,他们会很容易就成为那种无所畏惧的敢死之师!——不知总长殿下意下如何?”
“好!好!”紫川参星听得眼睛发亮,连声地说好:“这是个好主意!统观全局,面面俱到。斯特林,你是用心的!”
斯特林低下头表示谦虚,抬起头时候,他微微向帝林使了个眼色表示感谢,后者则若无其事地在一边低头看报告。
罗明海在一旁泼冷水:“斯特林统领的主意虽好,但将大批的难民征召,组编成军,训练——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恐怕还看不出效果吧?但流风家的内乱却就在眼前,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斯特林一笑:“是。总长殿下,总统领大人,下官还有第二个提议:我紫川家族并不是没有军队,只是军队并不在我们手里。”
“在谁手里?”
“在元老们的手里!就在军务处为兵力的缺乏而大伤脑筋的时候,贵族们却掌握着大量私人军队,拥兵自重。例如——”
斯特林摊开了手上的一张纸,那是刚才帝林交给他秘密报告:“洛克辛威行省的元老会代表杜丘伯爵在其封地内养了三万多私人军队,达玛行省元老会代表的费沙男爵蓄兵一万六千多人,辛加行省的元老会代表余兰女伯爵拥兵两万七干人;瓦林行省的马维伯爵(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点耳熟)拥有四个雇佣师团,总共两万三千名雇佣兵:利加行省的元老会代表,大富商祖巴的护卫团有一万一千人……”
帝林的报告来得又长又详细,一共有四十三个元老贵族藉以护卫队、自卫团、乡镇治安联防队、城市保安团等名义私下组建军队,总兵力多达近六十万。
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看着斯特林慢吞吞地将那张纸折了起来装进口袋里,有种坐在火山口的感觉。当代总长紫川参星与元老会的关系一向是敏感中之最敏感,现在,斯特林摸到了这条最高压的线上了。
总长看着斯特林,问:“情报确切吗?”
斯特林谁也不看:“基本上可以肯定了。军务处的提议是,将这批私人军队收编列入正规军编制,由家族军务处统一指挥。”这是一次对紫川参星的反将军。如果他对此报告装聋作哑,那就不要再跟大家提什么‘争霸天下,击灭流风’,元老会始终是一道必须面对的考验,现在就看总长有没有勇气了。
“据我所知,”帝林慢条斯理地说:“在二代总长紫川星殿下与贵族们达成的协议中明确规定,贵族的私兵不能超过三千,这是写进了元老会法案里面的铁律。以上的诸位贵族元老,毫无疑问地,他们触犯了法律。”
谁也没有出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总长。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聚在自己面上,紫川参星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脸上肌肉绷紧,手上的拳头捏紧:“监察总长帝林,我命令你,以谋逆罪——”
“等一下!”
令所有人吃惊,出声的人竟然是刚刚任命的“总长助理”紫川宁。她匆匆地说:“叔叔——哦,不,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但在您做决策之前,能不能先让我说两句呢?”
“啊,阿宁啊。”看到出声的人是自己的亲侄女,紫川参星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有什么要说的呢?”
“是。总长殿下,各位大人,诚如监察长大人所言,刚才提到名字的贵族们违反了法令。但贵族蓄兵不得超过三千的这条法令颁布是在二代总长时代,距离如今有近两百年了,很多人都忘记了。平日里,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了。——就连我,如果监察长大人不提起的话,我也记不起有这么规定的了。他们未必就有谋逆的心。所以,恳请总长殿下给以上犯错的贵族们一次机会,只要他们交出兵权,配合军务处做好改编工作的话,对此就不加追究了,显示家族的宽容的胸怀。”
她一边说一边对紫川参星使眼色,后者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口中“嗯、嗯”有声,好像正在思考该不该给那群犯错的贵族显示下“家族的宽容的胸怀”。
帝林眼中流露赞叹之色,故意问:“如果他们不肯交出兵权呢?”
“他们应该会肯的。否则,我们就将此事提交元老会,由元老会议来裁决。”
“但这些贵族本身就是元老会成员……”
“四十三名贵族在近五千的元老会议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相信这不会妨碍元老会作出正确裁决的。毕竟,这件事的事实和法律都非常的清楚。而且当前的形势下,元老会更不可能包庇他们。如果拒绝交出兵权,那些贵族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建议军务部给予那些贵族必要的补偿,或者将‘征用军队’的说法改成‘购调军队’,让人更容易接受。
“而监察厅注意搜集相关的证据和材料,以便我们能在元老会议上能明确地指证。
“命令各行省正规驻军进入戒备状态,对私人军队进行严密监视,造成声势和压力,也防止有人铤而走险,行大逆不道之事。
“建议军务部为此事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在整编的谈判中坚持重点突破。人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同意了,剩下的人会想:‘连某某大贵族都同意,我还撑什么呢?’那剩下的谈判就比较好解决了。”
紫川宁侃侃而谈,大家像不认识似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提出了和平地夺取贵族兵权的一系列步骤,而且分轻重缓急,有威胁(各行省驻军整军监视,摆明一旦不服从改编就要动手),也给出路(服从改编的,给予适当的经济补偿),恩威并施。
帝林微笑着轻轻一欠身:“宁小姐思虑周到,下官十分佩服。”
帝林说的是真心话。他是最清楚这件事的厉害关系的:如果按照刚才紫川参星恼怒之下的决定,真的逮捕了那些元老贵族的话,将会彻底激怒元老会,搞不好在流风家全面内战之前,紫川的内战就先爆发了。而紫川宁则提议把事情先交元老会审判,算是给了元老会的面子,还藉元老会的力量来压制那些坐拥私兵的贵族——即使他们不服元老会的裁决,那家族要对付的敌人也只是四十三名贵族而非整个元老会,阻力少了很多。整个步骤环环相扣,妥当又切实可行,即使那些最有经验的老手也不过如此。谁也没想到,这个家族未来的继承人,会是这般能干和睿智的一员政治家。
帝林轻轻捅捅斯特林的胳膊:“怎么样?”
斯特林小声:“非常了不起!见事极快,应变敏捷,稍加锻链的话,很有可能是不输于远星和参星两位殿下的一代明君!”
“是啊。”帝林轻声感叹着。有一句话他忍住了没说出来:“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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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斗铠书号1364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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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红颜(紫川系列第三部) 第一集 第1-2章(修正版,全)
七八二年,远东与魔族王国的战争进入第三年。
罗斯掀起的加纳领地大叛乱犹如昙花一现,随即被魔神皇的铁腕无情地粉碎。叶尔马军团、云浅雪军团正面强攻,黑河军团包抄左翼,东部军团包抄右翼,待到增援军团齐聚魔神堡,鞑塔族被打得步步后退,罗斯只能勉为其难地支持阵线不至于崩溃。但一支强大的劲旅突然从远东回归,西南军团挺进加纳领地,犹如尖刀般插入了鞑塔族的后方,得知家乡被占领以后,鞑塔族人的意志终于垮掉了,一个星期之内,战线彻底崩溃。忠于魔神皇的各路大军团如同山洪海啸般卷杀而来,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鞑塔族部队在进行着最后的顽强抵抗。没有投降,没有宽恕,这是皇权战争的惯例,战败一族注定要被斩草除根的,即使投降了也不过是从死亡升级到奴隶罢了。
鞑塔族的失败已成定局,为了躲避魔神皇的毁灭性打击,劫后余生者在罗斯的率领下大批大批地向西逃亡。这群逃亡者长途跋涉,经过了冰天雪地的漫漫平原,躲避魔神皇龙骑兵的追杀和那些为了讨好魔神皇而争先出手的各族追兵,冲破了那一道又一道的魔族边防封锁线。
为了掩护部族的撤退,鞑塔族的战士舍生忘死,无数悲壮的故事在那死亡之路上上演。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大批身体孱弱的妇孺、老人和儿童由于饥饿、寒冷、伤寒和其他疾病倒在了那漫长的逃亡路程上。用脚踩出来的蜿蜒道路两边布满了黑色的尸体,后来人从铺满了皑皑白雪的尸体堆边无动于衷地走过,他们已经麻木了。
一个月后,他们到达了魔族王国与远东的交界线。这几乎是鞑塔族全民的大迁移,尽管一路死伤无数,但他们的数量竟然多到让远东的边防部队无法遏止的地步。特兰军区和东南军区同时告急。由于担心引狼入室和激怒魔族王国,特兰要塞指挥兼第一军司令罗杰下令封锁一切关卡,禁止战败的鞑塔族难民入境。于是,在远东军拉起的铁丝网和壕沟面前,鞑塔族的难民被迫停下了脚步。因为身后的追兵越逼越近,他们不能也无法回头,成千上万的难民聚于各个防线之前,行尸走肉般徘徊于国境线之前,哭声日夜萦绕堡垒。不时有鞑塔族族人试图强冲防线,但没出几步就被堡垒里的弓箭手射杀,尸体一排排地散落在铁丝网和壕沟之间。鞑塔族的妇人在雪地里一排排地跪倒,她们把幼小的婴儿用力抛向防线的另一边,号啕哭道:“我死不要紧,但救救我的孩子吧!”亲眼目睹这一情形,前往东线视察的白川大将泪下如雨,她下令放开关卡,将鞑塔族的难民接纳入境。
此举引起了第一军司令罗杰大将的不满和抗议,但白川大将我行我素,罗杰也无可奈何,因为紫川秀曾经说过,他不在的时候由白川来全权主持远东事务。何况,即使没有庇护鞑塔族的难民这件事,远东与魔族的一战照样不可避免。
三个月之内将王国的第二大部族击溃,塞内亚族又一次显示了自己雄厚的实力。瞧清楚形势的各族首领纷纷飞奔到魔神皇驾前,哭着喊着表达自己的忠诚之意,一个个流下了忏悔的泪水。虽然魔神皇并不是很稀罕,但是各族首领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誓要痛打落水狗,尾随着鞑塔族难民的足迹,无数的敢死队、锄奸组、别动队、盖世太保、还乡团喊打喊杀地追了过去,声势浩大。各族的追杀部队一直追到了远东边境,跟阻拦的远东部队乱七八糟地打了一仗。在特兰驻守的是远东第一军的精锐,自然不畏惧这群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一战之下,魔族追兵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仗打得双方都是相当不情愿的。担心这一仗会激怒魔神皇,胜利的远东全军却陷入了战战兢兢的恐慌之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魔族的大军却根本不见踪影。原来战败的部族害怕魔神皇的惩罚,根本不敢将这一仗的结果上报魔神堡。
但是在魔神堡内部,战争的乌云时刻笼罩着。乘着大胜鞑塔族的余威,强悍的塞内亚族正在厉兵秣马,吸取了前次罗斯讨伐军孤军深入而失败的教训,这次魔族王国的总参谋部制订了相当严密的计划。在靠近远东的魔族边境地区,王国设立王国南路大营和北路大营,南路大营统帅由王国第五军团司令凌步虚担任,北路大营统帅由第七军团司令古斯塔担任。此二人都是王国知名的大将,出身塞内亚族的将领,一个经验丰富、老练沉稳,一个则敢打敢拼、冲劲十足。此次东征以凌步虚为统帅,古斯塔为副帅。
古斯塔是王国青年一代的将军,年仅三十一岁就担任了王国大军团的统帅,除了皇族成员和魔神皇外甥的身份外,他自身的才华和功勋也是不容轻视的。在两年前的远东战争,围歼各路紫川家军队的行动中,他所统率的部队表现了高度灵活的机动性和强悍的战斗力,迅猛如风,连续作战,四天之内将七路紫川家军队粉碎,为卡顿亲王挺进远东开辟了道路。按理说,这样一个功勋将领又是皇族成员,他理应能得到重用的,但事实却是完全相反,远东之战后他却被打入了冷宫。原因无他,就因为他残酷和嗜血的性格被魔神皇所厌恶。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心狠手辣的将领,魔族也并不排斥屠杀,甚至把有计划地屠杀看成是摧毁敌人战斗意志的一个相当实用的战术。比如说紫川家的帝林,尽管他是魔族的大敌,但这个敌人却赢得了魔族王国从上到下的畏惧甚至尊敬,帝林搞屠杀之高明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境界!他冷静地算计、精确地挥刀,杀最少的人,流最少的血,耗费最少的兵力和精力,达到最大的心理战效果。屠杀只是一种手段,是为了征服或者震慑敌人,而且与相应的安抚手段相结合,让敌人畏惧、崩溃、不战自溃。
而古斯塔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目光短浅,脾气暴躁,他是为杀人而杀人,残酷嗜血。一个例子就可以充分说明他的疯狂了,在远东的战争中,位于他进攻路线上的一个城池被羽林军的一个分队先拿下了。本来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而且拿下这座小城也不会给古斯塔增添多的荣誉,但古斯塔勃然大怒,马上赶到了现场,对那队羽林军破口大骂,要他们把抢到的战利品全部留在原地,不准移动。
羽林军历来是魔神皇的皇家军团,由魔神皇的爱将云浅雪统帅,该军团的军官哪里受得了这种鸟气,顶了几句:“你去羽林将军那告我吧!”
古斯塔顿时暴跳如雷:“你只怕云浅雪不怕我,以为我就不敢杀人吗?”被轻视的愤怒顿时冲昏了他的脑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那军官砍成了肉酱。
四周传来了惊惶的喊叫,血腥味扑鼻,其他的羽林军官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古斯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惊慌失措地逃离了现场,为防止消息走漏,又率自己的部下围住了城池,将城中的羽林军全部灭口,报告说是碰到了人类的坚决抵抗。
这件事后来还是败露了,成为王国军界震撼一时的丑闻。云浅雪愤怒地告到了魔神皇面前。御前会议下来调查,结果发现了更多骇人听闻的事。人命对于古斯塔来说,那简直是如同草芥一般轻贱。在宴会上,他经常命令自己部下的士兵拿着锋利的真刀真枪格斗,一方只有把另外一方杀死才能脱身,美其名曰“强化训练”,实质上是以他们的自相残杀为乐。即使在残忍的魔族中间,古斯塔的这种行径也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让人忍无可忍。
其实这一切也不难理解,应有尽有的享受,毫无节制的权势,醇酒美女,物质享受已经达到顶点,无所事事,手中又握有巨大的权势和财富却没有与其相匹配的精神境界,魔族军队贵族的腐化堕落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他们早已厌倦了生活,唯有鲜血和死亡能让他们感到一点点刺激。
得到报告,魔神皇沉默良久,最后慢慢地说:“这是条疯狗!”碍于他是自己的亲外甥,虽然没有剥夺他的军职,但魔神皇还是把他赶出了魔神堡,发配到偏远的黑河流域驻扎。
黑河流域正是亚昆族的聚居地,亚昆族是以民风剽悍和桀骜不驯而著称的,而且当代的亚昆族族长素来野心勃勃,自他接任以来,魔神堡一直有消息流传——亚昆族必将造反!而当这个消息甚嚣尘上的时候,魔神皇却把自己的亲外甥派到了那里,哪怕瞎子都清楚他的用意了。
古斯塔的母亲,也就是魔神皇的亲妹妹入宫为自己的儿子求情。她哭着说:“我的皇兄啊,你把我的心肝宝贝放到了遥远的黑河,放到了那些野蛮的亚昆族人的中间,那可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啊!”
魔神皇很诧异地问:“可我的好妹妹,你干吗要为亚昆族的人担心啊?”
若是天下一直太平的话,作为一个被魔神皇所深深厌恶的外甥,可以预料古斯塔会像一个失宠贵族一样在偏远行省度过自己暗淡的一生,估计他最大的乐趣也就是搞搞村姑,杀杀倒霉的亚昆族笨蛋,但不料随后的鞑塔族叛乱再次给了他崭露头角的机会。接到勤王令后,他是第一批赶到的勤王军队,挽救了魔神堡的危机,而在随后的战事中,他的军事才华更是得到充分的发挥,连连击破鞑塔族的大军。魔神皇虽然厌恶他,但根据有过者罚、有功者赏的王国军队铁律,还是照样给他封赏。
而当随后的远东之战时,关于对王国的远东讨伐军元帅,各位高层大臣没有别的人选,一致推荐凌步虚。这是当之无愧的人选了,他驻守远东多年,对远东情形有着深刻的了解,才干和战绩都是让人无可挑剔的。在撤退的时候,面对数倍于己的远东大军打了个漂亮的歼灭仗,让数以万计的远东叛军横尸沙场。如此将才,他不当统帅谁当?
但是确定副帅人选时王国却有了分歧,有人推荐叶尔马,有人推荐云浅雪。这两人都是王国极杰出的将领,但是考虑到叶尔马的资格太老,云浅雪则是功勋卓著的王国大将,曾担任过百万王国大军的统帅,而且,这次军事行动旨在报复,“要在远东掀起翻天血海!”云浅雪太过温和,恐怕不适合执行这个任务。
“说起血海,我倒知道一个人很适合这个的。”卡兰皇子说,“那个外号疯狗的屠夫如何呢?”自从传出二皇子有望继承神皇位子的传言后,再没有人敢称呼他为“疯狗兰”了,于是这个男人就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地把“疯狗”的绰号慷慨地送给了古斯塔。
魔神皇大皱眉头,最后还是同意了。
得知可以去远东,古斯塔对卡兰感激涕零。这个男人不好财富和美色,战斗和杀戮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临别时候,卡兰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放手干吧!”
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大步出去。
以凌步虚的沉稳辅以古斯塔的凶狠,王国期盼这对个性和经历截然不同的将领能互相辅助,发挥出最强悍的攻击力。此次西征的主力为王国的第七军团(黑河军团)和第五军团(西南军团),军队共计二十五万大军。除了两大主力军以外,羽林将军云浅雪将率领本部兵马设立远东镇压大营,策应前方;还有各族将为西征大军提供辅助军,他们将专门负责守护粮道和后勤路线的安全,以免罗斯被远东人包抄粮道的悲剧再次上演。
战胜了鞑塔族以后,当代魔神皇的威信空前高涨。军令颁布以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忠诚,各部族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来响应神皇陛下的号召。于是,在王国内地到远东边境的道路上,车马人流日夜不停,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南北两大营。魔族大军厉兵秣马,大队大队的魔族兵不时越境挑衅,屠杀边境居民和焚烧村庄,气焰猖狂不可一世。
远东自知国力薄弱,难以与魔族王国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负责守卫东北边境的罗杰和东南边境的白川愁得寝食难安。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想尽力争取和平的机会,派去了信使带上了厚重的礼物前去拜见魔神皇,信上详细说明了八月事件的始末,强调说:“与王国军队冲突并非光明王的本意,而是某个叫布丹的人搞的鬼,此人已被光明王诛杀。”信上很卑微地称:“远东本是王国一尘,何劳陛下大军?吾等愿为王国藩属,永守西疆,忠诚吾皇!”两个星期后,礼物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加上了使者的脑袋。于是再没有退路了,远东边境一再提高警戒等级,部队日夜磨刀待命。几个守备大将像是坐在快要爆发的火山口上似的,备受煎熬,更让他们不安的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光明王竟然不在远东!
在帝都中央大街西侧二十八号,与家族总长府遥遥相对的茂密的梧桐树中坐落着一栋小小的建筑,粉刷雪白的墙壁和明黄色的屋檐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没有显赫的招牌,也没有威风的卫兵守护,与统领处、总长府等机构相比,这栋建筑并不显眼。初次来到帝都的游客怎么也无法想象,赫赫有名的紫川家族元老会就坐落在这座不起眼的建筑里。
这座不起眼的建筑拥有与其外表不相符的强大权力。在这里产生的决定,将变成命令指挥紫川家族境内的一亿三千万臣民、一百五十万武装部队和庞大的政府官僚系统。这里汇集了紫川家族的财富、思想、精英与权势,也汇集了令人发指的荒淫、腐化、无耻与堕落,这里是平民思想的发源地,也是残酷暴君统治的根源。
那些不解内情的平民往往以为政治家说起话来都是文质彬彬的,这实在是个天大的误解。在这数千名贵族和豪富聚集的大堂里,高尚与卑鄙并存,文明与野蛮同在。刚才还在鞠躬互称先生、爵爷的代表,辩论起来骂得粗俗无比,肮脏不堪,恐吓、威胁、谩骂满天飞舞,有人抡起椅子朝对立派的脑袋上砸去,接着便是欢呼、咒骂、起哄、喧哗,乱哄哄的愤怒与暴动,上千人混战,议长不得不求助于监察厅的宪兵部队进场维持秩序。就在刺刀和棍棒的监视下,紫川家的民主捍卫者们开始投票。
每天都发生这样的对话——
特伦元老大叫:“议长,有人拿刀子威胁我!”
议长:“凶手,你要遵守秩序,今天的议程没有安排杀特伦,今天要杀的是瓦特。”
元老们不遵守任何法律,因为他们自身就是法律的制造者。他们也不畏惧任何权威,当年的紫川远星演讲说“支持我”,维特行省的元老代表冲他大喊:“你屁股太大了,我们支持不住!”
主席台上贴着标语:“总长是我们永远的敌人,流风家排第二!”
内地元老们的口号:“远东派去死!”
远东派与内地派斗争不休,贵族与平民商人厮杀激烈,但他们又随时可以掉转枪头一起攻击总长紫川参星。他们是秩序与法律的制造者,但他们本身也是最大的混乱和麻烦根源。他们刻板顽固,却又放肆不羁。每次开会都有上千名元老参与,门卫无法一一识别,于是帝都那些游手好闲的恶棍乘机混杂其中,他们兴高采烈地提出各种荒谬的议案——
“每个星期安排一次杀人放火!”
“给小偷和强盗成立工会,给予加班补贴!”
然后在被人识别身份以前逃之夭夭。于是这些提案就排进了议事日程,上千名元老很认真地讨论“该不该设立杀人放火节”。
斯特林曾来元老会参观,出来后他面色发白:“我是不是错到疯人院了?”
林家的长老、河丘商贸代表团的首领林睿也曾到元老会参观,他对陪同的家族官员感慨:“现在,我相信紫川家是真正受到神灵庇护的了!”
受到异国贵客的恭维,陪同人员很开心,他问:“何以见得?”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在元老会领导下的紫川家能存在三百年呢?”
这么一个嘈杂、疯狂、拥挤的地方,就是紫川家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凌驾于历代家族统治者头上的利剑。在这里,无论如何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发生,大家也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在帝国历七八二年九月中旬某天上午,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到来,元老会再次陷入一片激动的疯狂中。
“那个人是谁?”
“紫川秀!他是紫川秀!”
“捏我,使劲捏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千万的窃窃私语汇成一个名字:紫川秀!这么一个被悬赏十万的叛国逆贼,他竟然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元老会大堂,和总长并肩站在主席台上!看到他,人们比看到一条史前恐龙还要震惊!
会场内叽叽喳喳地响成一片,喧哗越来越大。议长萧平不得不用重锤将桌子敲了又敲:“肃静,肃静!现在,家族的总长殿下参星大人要对各位发表重要演说,各位元老请保持安静!”
紫川参星站在主席台上,连续做了几个要求安静的手势。与其说是敬畏总长的权威倒不如说是好奇他演说的内容,宽阔会场内的杂音渐渐低落了下来。
紫川参星的开场白罕见地干脆利索,他直接就进入了主题,深沉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大堂之内:“当凶难临头之时,有人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向敌人冲杀,视死如归;有人则忍辱负重,孤独一人寻求着拯救祖国的道路。各人按各人的判断为国效力,不管是杀敌立功,还是忍辱负重,曲线救国,同样是值得我们敬重的!现在,我向各位尊敬的元老郑重地推介一位勇士,他就是我们家族的副统领,转战帕伊和远东各地的英雄!”说到这里,他富有戏剧性地一挥手,“有请紫川秀阁下!”
同样在主席台上就座的紫川秀站了起来,向各位元老矜持地点头致意,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
“各位尊敬的元老,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他,是我们的当代英雄!”
整个会堂哗地轰动起来,元老们交头接耳:“我们没听错吧?叛国贼是当代英雄?”
“没错!”紫川参星斩钉截铁地一挥手,“他创造了奇伟的功绩!现在,我很荣幸将这位英雄的事迹向各位元老大人作个报告!”
接下来,紫川参星讲述了紫川秀一桩桩的事迹,讲述他如何深入敌营,斩杀叛逆;讲述他如何被敌人追杀,七天七夜的生死逃亡过程;讲述了他又是如何卧薪尝胆,揭竿而起,呼啸风云,纵横远东,让魔族王国震骇。
慷慨激昂处,他陡然提高了音量:“他,单枪匹马冲杀魔族大营,以血肉身躯,死战仇敌,手刃家族叛贼雷洪,杀伤魔族高级将领数以十计!其忠诚刚烈堪称全民之典范,使得我家族国恨得洗,蒙尘邦国得惩奸逆!
“然而敌寇奸险狠毒,捏造无耻谎言诬陷,勇士蒙受不白之冤,家国难归。仇敌更是大肆搜捕,我勇士重伤几死,幸得上天庇护,虽历经重重恐怖艰难,终脱困而出。历经此种艰辛,紫川秀对家族忠心不变。他化名光明王转战远东各处,携带剑与火遍布敌境,所向披靡!科尔尼大捷、埃罗大捷、特兰大捷,他全歼了魔族的鲁帝军团,击败了罗斯军团,驱逐了凌步虚军团,更亲手诛杀鲁帝、罗斯等魔族大将,让我忠烈统领大仇得报!”
整个元老会大堂内鸦雀无声,每个元老都听得出神,有人眼里闪动着泪光,无数崇敬、敬佩、惊讶的目光聚集在那个神态平和的年轻人身上。谁也看不出,这个斯文、英俊的少年将军曾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经历了那无数的腥风血雨。他曾经声名狼藉,如今却沉冤昭雪,成为万众瞩目的传奇英雄!
紫川参星以这段话结束了演讲:“不到两年时间里,他消灭魔族数以十万计,收复远东城乡无数,敌寇闻秀字营之名而丧胆!如今,远东全境已经再无魔族踪影!以一人之力让敌后狼烟四起,为祖国建立如此功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更难得的是,在光复远东取得如此权势之后,他牢记自己是家族的战士,毅然率领远东全军重归家族怀抱,此种赤胆忠诚,任何褒奖都不为过!”
顿时,整个大堂沸腾了。元老们听得如痴如醉,人们纷纷赞叹道:“他就是紫川家三杰之一,收复远东的英雄,家族的复仇者!”
紫川秀谦逊地微笑着,紫川参星使劲地拍他马屁,几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尽管他回归的本意并不是像紫川参星所说的那样“赤胆忠诚”,但从被整个世界所鄙视、唾弃的谷底一下跃升到了荣誉的巅峰,变成万众瞩目的英雄,那种巨大的欢悦使得他的灵魂翱翔于九天之上。幸好他还有点清醒,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话。
他说:“一切的光荣和荣耀归于我们英明的参星殿下!”
全场愕然。
“没错,我们说,就是这样的!”紫川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煞有介事地宣称,早在四年前的七七八年,我们睿智的总长紫川参星殿下就高瞻远瞩地预料到了,对人类世界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东方魔族的领土和侵略野心。为此,他深谋远虑地订下了周密的计划,安排下了苦肉计,面授机宜,派遣紫川秀伪装叛变卧底魔族中,伺机给予魔族致命一击,并且收服远东本土军队作为自己的同盟军——总之,事情的发展果如总长殿下的预料,一切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自己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总长殿下对魔族****的危害性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并布置了周密的安排,算无遗策!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这件事情当时是家族的最高机密,只有总长和我两个人知道,其他的几位统领都被蒙在鼓里。”紫川秀说,“当魔族陷害我的时候,总长将计就计地发布了通缉令,配合我更好地完成了任务!”
紫川参星脸微微一红,他含糊地说:“嗯,不错不错,但是阿秀啊,这可是机密啊!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可不好呢!”
紫川秀恭敬地说:“殿下英明!但是现在计划已经成功了,应该让大家知道您的功劳啊!”
“哎,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大家说的,不在乎那些虚名浮利。”
“总长您真是淡泊名利,有功不为人知,不愧是我们家族道德的典范!”
如潮一般的掌声再次响起,元老们向紫川参星欢呼:“我们英明的殿下!伟大的殿下!”众人的欢呼中,紫川参星兴奋得红光满面,每根皱纹都舒展开来,连连挥手向众人致意,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掌声中,坐在大厅一角的两位年轻将领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帝林讽刺地说:“真是不可思议呢!殿下早在七七八年就预知了魔族的入侵,预知了家族军队在远东的覆没,预知了方劲统领的丧生,预知了远东的沦陷,预知了帕伊保卫战和我去跟大魔神皇谈判的经过呢,以后我们得给他改名叫紫川半仙了!”
“嘘,别乱说!”斯特林慌忙捂住了帝林的嘴,他张望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很严肃地说,“大哥,你没听阿秀说吗?这是最高机密,只有他和总长知道喔!”
“哈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
在七八〇到七八二年间,若要在大陆上评选年度“声名狼藉冠军”,紫川秀必然能以最高票数稳居榜首。他臭名远扬不但限于紫川家地区,甚至就是远在西方的远京和南方的河丘也知道此人罪孽深重,身为人类居然投靠了魔族,他是人类公敌。
紫川远星的养子、身负紫川姓氏的高级将领叛国投敌,这是紫川军的巨大丑闻。家族只好解释说:“林河怀着罪恶的野心加入家族军队,是埋藏在军队内部的野心家,队伍里的败类。现在,因为总长殿下的明察秋毫,阴谋家已无处藏身了,败类被清除了,我们的队伍得到了纯洁!”总之就是强调军队将领绝大部分还是好的,这是紫川秀个人的本质坏,与军队无关。
由于紫川秀是属于统领处管辖的军官,出此丑闻,为了摆脱负面影响,罗明海苦思冥想三天三夜,竟想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统领处向外宣布:“林河曾企图在帝都发动兵变,幸得我智勇双全的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冒巨险深入敌人巢穴,摸清了他的全部阴谋,阻止了他的罪恶行径!”
整篇公告极像一本新出的007惊险恐怖小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总统领大人是如何单枪匹马深入敌巢,在黑暗的地下室与林河和他无数穷凶极恶的党羽们搏斗,以寡敌众,最后终于揭露了这个大阴谋。虽然美中不足,“大叛贼林河眼看阴谋破产,仓皇逃窜”,但这也不妨碍“总统领罗明海大人与叛贼林河进行的英勇卓绝的斗争事迹必将长久地流传下去,为广大家族军民所传颂”。
眼见罗明海出尽了风头,紫川参星也不甘被冷落。总长府的发言人李清神秘兮兮地召集记者们宣称:“有一个大机密要告诉你们!叛国贼林河曾对总长行刺,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故事的经过无比惊险。月黑风高的晚上,林河率领一大群蒙脸的党羽翻越了总长府的围墙。激烈地战斗,残酷地厮杀,林河一伙气焰嚣张,步步逼近。“就在那最危急的关头,我们敬爱的总长殿下从天而降,使出了‘美少女战士变身剑法’,大喝:‘为了世界的爱、和平和正义,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于是贼众崩溃。
想到六十多岁的紫川参星老头身穿紧身衣的样子,众记者也彻底崩溃,狂呕吐:“李清红衣啊,您的品位还真不是一般恶劣啊!”
帝都治部少紧接着宣布他们破获惊天大阴谋——林河曾企图在帝都瓦涅河投毒!
发言人绘声绘色地勾画了一幅帝都街头尸横遍野、令人毛骨悚然的灾难场景。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林河阴谋潜在的遇害者,全体帝都市民毛骨悚然,这可是谋杀三百万帝都市民的大勾当!
治部少安慰大家说,不要害怕,林河的阴谋已经被我们警惕的治部少发觉,干警们英勇地与之斗争,他的阴谋破产了,所以,各位可以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为此,帝都市民对帝都治部少深表谢意。
阴谋事件层出不穷,帝都纺织厂发现林河破坏该厂的生产设备,帝都医院发现林河教唆护士给病人打空气针,帝都监狱发现林河组织犯人越狱,帝都大学发现林河煽动学生考试作弊,帝都中学发现林河偷盗考试试卷,帝都幼儿园发现林河教唆该园三岁的小女孩王佳挑食。当然,以上阴谋在各单位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坚决斗争下统统宣告失败,就连那个三岁的小女孩王佳也“顽强地战斗,终于打垮了林河及他的党羽们”。
于是林河不但是混进家族军队的野心家和叛徒,也是魔神皇和流风家的双重间谍、煽动兵变的叛乱者、谋逆的刺客、丧心病狂的投毒犯、猥亵妇女的流氓、破坏生产的恶棍、罪行累累的黑帮头目、诱拐小女孩的恋童狂、卑鄙的假钞犯、在公共汽车上行窃的扒手、偷女学生内衣的变态。
《帝都日报》发表长篇头版社论《家族、军队、人民不可动摇的团结》,副标题是“决不怜悯叛徒和间谍!家族全体军民一致要求严惩祖国叛徒、间谍林河”。文章把那种怒火冲冲的状态做了很好的概括:“昨天,家族的各机关、学校、部队、工厂、农庄举行了大会。紫川家全体军民愤怒地谴责林河及其同谋,要求把这些与人民不共戴天的敌人从世界上消灭掉!”
“林河啊林河,多少罪恶假尔之名而行之!你是万恶之源,是高耸在地平线上的罪恶丰碑啊!”
看着记载自己“丰功伟绩”的记录,紫川秀轻松地吹着口哨,悠闲地翻阅着最新的《帝都日报》。现在,忽如一夜春风来,头版头条赫然是鲜红得夸张的大字标题:《让我们把美酒满斟,热烈欢呼远东英雄凯旋》。
很讽刺的是,两年前一力主张将紫川秀定罪的是总长,如今一手推动为紫川秀平反的人,同样也是总长。对注重实际的政治家来说,所谓出尔反尔的羞耻感是不存在的。事实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它是怎样的。对于掌控了远东、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大陆任何一个势力都希望讨好拉拢的人物,现在既然他愿意率领远东回归,紫川家为什么要拒绝这么一份天降厚礼呢?这种情形下,紫川秀曾经叛逆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了,紫川参星当然愿意将他塑造成坚贞不屈的楷模。
从被人鄙视和侮蔑的不幸境地突然跃升为“拯救了人类世界的神奇勇士”,这么一个夸张得紫川秀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伟大身份,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这两天,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参加了多少会议了,有英模报告会、秀字营先进事迹汇报会、紫川秀事迹新闻发布会、远东英雄与元老会座谈会、远东英雄与帝都大学谈心会。紫川秀感觉自己就像个邮包,身上裹满了华丽的勋带和大红花被人从一个会场传送到另一个会场,发表着言不由衷的慷慨演讲,回答着种种无聊得近乎白痴的问题。
“请问秀川大人,据说魔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有没有这回事?”
“据我所知,魔族的饮食习惯与我们人类差别不大,一样是吃猪鸭牛肉和五谷杂粮的。”
“请问秀川大人,您一共杀了多少个魔族?”
“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应该有一百几十个吧。”
“请问秀川大人,杀魔族的时候您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很难形容。虽然魔族属于与我们不同的种族,但毕竟也是一种有智慧的高等生物。夺取同样属于高等生物的性命,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的。”
“当时您害怕吗?”
“有一点。”
“当时您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开始他还很认真地回答着各种问题,后来他发现这根本是徒劳无功的工作。不管他回答了多少次,同样的问题依旧会在下个会场上提出来。看到记者们失望的表情,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们希望得到的不是这个!他们不是想得到一个真实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闪闪发光的英雄虚像!
出于厌倦和恶作剧,他开始胡扯了。
“秀川大人,听说魔族喜欢生吃人肉喝人血?”
“嗯,不对。其实他们更喜欢蘸上点芥末再吃。”
“喔!”现场一片恐慌,女士发出了尖叫,记者们眼睛兴奋得发亮,手在笔记本上写个不停。
“大人,请问您杀伤了多少魔族呢?”
“每天早饭前我都要单枪匹马跑去杀两三个魔族团队来当作饭前的开胃活动,午饭后又要杀上千把魔族当正点,晚饭后再杀五百当甜点……”
“哇!”照相机快门响个不停,闪光灯闪烁成一片。
“请问大人,与魔族作战时您的感受是怎样的?会不会害怕?”
“就在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我想到了沦丧的远东山河、无辜牺牲的千千万万劳苦民众,更关键的是,我想到了伟大总长殿下对我语重心长的嘱托,想到了总长殿下犹如阳光的关怀和温暖,于是,我勇气倍增,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手中刀光闪烁犹如星辰降世,目光炯炯仿佛阳光烈日,毫不畏惧!”
“好!”哗哗的掌声响成了一片,众位记者齐声欢呼。
帝都大大小小的报纸头版都刊登出了号外新闻,印有紫川秀头像的传单铺天盖地。远东英雄紫川秀横空出世,声势惊人。作为当事人,紫川秀只有对着那个自己也有份参与炮制的虚像苦笑着叹气。
既然成了出名的英雄,那各种烦琐的应酬自然是避免不了的。这几天,各种宴会、酒席的请柬接踵而来,邀请人都是大有身份的家族元老、富商或者高级官员。帖子都说得很客气,说是想结识秀川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请务必赏光。这不奇怪,商人们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们需要政治势力来充当保护伞,一向注重结交军界那些拥有实力和威望的军官。而军界中人也需要金钱来为自己开道,这是一种各取所需的政治联盟。像紫川秀这样新崛起的手掌重兵的实力派人物,而且不属于任何派系,在商人们的眼里,那简直是一座会走路的金山了!
昨天中午,萧平议长亲自找到紫川秀,硬塞给他一张帖子:“小女明天十六岁生日,搞了个小小聚会请大家喝茶,都是些自家人,秀川大人可千万得赏光啊!”
紫川秀苦笑。他对帝都的上流社会社交活动也算有一定了解,对那些千金小姐来说,十六岁的生日晚会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那是他们父母将她推介给上流社会社交界的一个重要仪式,从此这个女孩子将独立跨入上层社会的社交圈子。这个生日晚会能请到的出席贵宾档次和数量将标志这个女孩子在将来贵族社交界的地位。在这个时候,作为父母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为她邀请大人物出场争面子,而被邀请的人若没有非常特殊的原因也是不应该拒绝的。
萧平是侯爵贵族,也是家族中部地区最大的庄园主。他主持家族元老会五年,平素为人谦和,素有“好好先生”之称,是个交友广阔的人物。紫川秀几乎肯定,萧平所谓的“小小聚会”出席人数绝对不会少于千人,而且全都是大有身份和自命不凡的“大人物”,可以预料,这次聚会绝对是一次豪华、奢侈、恶俗和无意义的大集结。
尽管不愿意参加这种晚会和一群无聊人费话,但经不住萧平一再哀求,可怜天下父母心,紫川秀还是答应了邀请:“到时候我一定到,只是可能不能久留。”
“只要大人您能来就够了!”萧平眉开眼笑,“只要大人您到场亮相一下就可以了,绝不敢耽搁大人您太多时间的!太感谢您了!”
回来以后,紫川秀与萧平打了不少交道。虽然号称家族元老贵族之首,但是萧平没有一点贵族的傲气。他五十多岁,半秃的脑袋,整天笑吟吟的。他更像个和气生财的杂货店老板而非侯爵身份的高级贵族。紫川秀对他印象不坏,随口问:“不知明晚,爵爷您还请了谁呢?”
“总长殿下我亲自去请了,殿下答应会来;总统领大人明晚有公务会议,但他答应说会派人代表他出席;中央统领大人我也请了;幕僚统领大人可能会来;明辉大人在西部,我请不到;就是监察总长大人我说不准;另外,奥马公爵、加南公爵、夏微辰公爵等几位大人也会来……”
紫川秀嘴角泛起微笑,在出席官员中,萧平只说了统领以上级别的,显示他已经不自觉地把紫川秀同样当作一位统领对待了。尽管正式职务中,紫川秀的身份还只是一位副统领,但他在远东掌握的实权却丝毫不比家族任何一位统领逊色,甚至更有甚之。
“……至于女士这边,明晚总长的助理宁殿下应该会来,她是小女的手帕交;帝都出名的美女斐影女伯爵也会来;还有奥马公爵的夫人……”
萧平颇有点炫耀地一口气说个不停。但他后面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根本听不进去了。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萧平刚刚说出的三个字——宁殿下。
紫川宁。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浮上心头。那个晚上短暂得犹如流星般的对视令他刻骨铭心,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帝林就出来将他带了进去。当他结束了和总长漫长而疲惫的谈判出来以后,东方已蒙蒙亮,树下已经没有了伊人的身影。
不知是不巧还是紫川宁故意躲避,回来两天了,他再也没有见过紫川宁。
他曾以为可以忘记她,可以平静地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但事实上,直到半年前目睹她与别人在一起的那一刻,万念俱灰的绝望中,他才真正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深深地爱着她,甚至爱得比自己所能察觉的还要深。想到她可能要和另外一个男子披上婚纱步入教堂,他的心脏真切地疼痛,那种痛苦就像心脏被什么东西吞噬一般。
他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爱是一种炙热狂烈的感情,是那种用整个生命来燃烧的烈火,不是得到就是毁灭。真正爱过的人可能为夫妻,可能为情人,可能为死仇,但绝不可能成为朋友。他狂热地爱,也狂热地恨,但要像对待一般朋友那样淡然对待她,他办不到。紫川宁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烙印,这个烙印刻入了灵魂,即使战争和岁月的流沙也无法将其磨灭。
“大人?”
听到萧平的叫声,紫川秀这才回过神来。面对着元老会首席不解的眼光,他缓缓说:“爵爷,明晚我一定准时到!”
萧平议长的庄园坐落在帝都瓦涅河浜的郊区。不愧是紫川家元老会的首席人物,远远就可以看到那张灯结彩的门口了,长长的两队侍卫身着鲜明的服装在大道两边迎宾,鲜红的地毯一路铺出了一百多米,会场里传出悠扬的音乐声。
由于来客太多,停车场容不下这么多的马车,于是从庄园门口开始,来宾停靠的马车排成了长龙。紫川秀一路过来,看到长长的马车行列中那标志着贵族和高官身份的家徽、族号、图案,琳琅满目,简直称得上一次帝都贵族集中大展示了,可见议长大人交友之广人缘之好。
紫川秀在帝都并没有固定的家,他的马车是租来的,而且还是那种比较便宜的车子和矮小的马匹,因为他没有奢侈的习惯。这么一辆黑乎乎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那些骏马香车旁边,真让人有惨不忍睹的感觉。面对旁边同行投来的异样眼神和窃窃私语,连紫川秀的马夫都羞愧得抬不起头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紫川秀对此却毫无感觉。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军礼服,没有佩戴标明身份的肩章和勋章,就这样悠悠然往灯火灿烂的大厅走去。看到他的样子,那些盛装华服的贵族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在门口的贵宾入席登记处,许多人排队在来宾登记栏里签名,顺手也把礼物交给专门接收的仆役。他也跟着排在了队伍的后面。他前面的一个年轻贵族转过头打量他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阁下很面生啊?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请问尊姓大名啊?”
紫川秀上下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叫林河。”
“林河吗?”那个年轻贵族将名字念叨几次,“有点耳熟啊。奇怪了,有哪个家族是姓林的?你属于哪个家族的?你爸爸又是什么爵位?他传给你什么爵位?”
紫川秀微笑着摇头:“我爹早死了,他也没有什么爵位传给我。我也没见过你呢,请问阁下又是哪位?”
听到紫川秀不属于贵族,那个年轻贵族立即趾高气扬起来:“啊,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就是加平伯爵,而我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加南公爵!知道吗,我们家族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三百年前!我们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曾祖父曾经跟随紫川云殿下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我曾祖父的曾祖父又曾经担任过紫川星殿下的御前书记官……”
“哦,抱歉……紫川星殿下的御前书记官的曾曾曾曾孙子阁下,您能不能向前挪一点?该到我们了。”
足足花了三十秒钟,那个青年贵族才理解了这个事实——自己被取笑了。他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没有爵位的贱民,你竟敢取笑我们贵族!”
“哦,有吗?”紫川秀的态度依然安详,“我哪里说错了吗?或者我该称呼您为紫川云殿下部下的曾曾曾曾曾孙子阁下?”
“你!”
眼见起了争执,门口的迎宾使者忙过来分开双方。一位仆役问紫川秀:“请问阁下是哪位大人?可把请柬带在身上了?”
紫川秀出示了请柬,侍卫立即鞠躬:“原来是秀川大人您大驾光临了,有失远迎,失礼了。我家主人今晚一直在念叨着大人。请稍等,我马上通知我家主人。”
不一会儿,萧平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抹着秃顶上的油汗嚷嚷道:“大人,您总算来了!让我好等啊,今晚不知有多少人跟我问起您呢!哈哈,大人您是当今的热门人物啊!”
在周围人愕然的目光中,萧平亲热地握住紫川秀的手往里走,把那些贵族惊奇得嘴都合不拢了。以主人元老会首席的身份居然要亲自出门迎接,那个衣服简朴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啊?有人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莫非,这个年轻人就是最近赫赫有名的远东英雄紫川秀大人?”
面对众人嘲笑的目光,加平伯爵羞得满脸通红,立即就叫车夫赶车走人了。他实在没脸待下去了,自己居然愚蠢到在姓紫川的人面前卖弄自己身份高贵!要知道,整个家族境内,还有什么门第能比得上紫川一族?
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紫川秀并不知情。他和萧平并肩往里走,笑说:“我算什么热门啊!议长大人您才是呢,今晚人真多,议长您的人面广啊!”
“哈哈,小女生日,不好意思惊动太多人,只请了几个自家朋友过来聚聚罢了。”
萧平说得客气,但紫川秀还是为宴会的规模咋舌。宴会大堂宽阔得让他联想起了帝都剧场,中间耸立着雪白的柱子,两边的墙上是由花环装饰的包厢,天蓝色的天花板,闪色壁饰、窗帘和帷幔上的刺绣工艺品。墙边是各种金色绘画和雕刻,光彩夺目的分枝大吊灯悬挂在大厅中央,数以千计晶莹闪亮的多支烛台和彩色蜡烛装饰在各处。烛光下衣香鬓影,穿着考究的人群济济一堂,他们在纪念萧家先祖萧如风将军战斗场景的巨大油画下面三三两两地闲聊。门口处人群川流不息。还不时有新的贵宾到来,仆役不停地高声宣告:
“恩嘉侯爵到!”
“桑兰女伯爵到!”
“罗威总督大人到!”
两人一路并肩进入大厅,不时有人上来向萧平道贺并送上礼物,萧平一直应酬个不停。出于社交礼仪,他还不停地将身边的紫川秀向对方介绍。几分钟内,两人就应酬了五六个客人,身份不是高官就是贵族,大家好一阵虚伪。
“您好您好!您的大名我如雷贯耳……”
“久仰久仰!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
“失敬失敬!原来阁下就是传说中的……”
最后紫川秀不胜其烦,说:“爵爷,这么多客人,您不必专门陪我的,我一个人逛逛就好了。”
抹着秃顶上的油汗,萧平气喘吁吁:“那怎么成!秀川大人,您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宾,那样太失礼了!”
“无妨的,我随便逛逛就好。”看到萧平犹豫的样子,紫川秀笑说,“爵爷,放心呢,我不会偷偷溜走的,你不就是担心我这个吗?”
萧平尴尬地呵呵干笑几声:“秀川大人您真会开玩笑呢!怎么可能呢!”事实上,他就是担心这个,紫川秀是出了名的惫懒。到正戏开始的时候如果撑场面的贵宾都跑光了,那主人就太没面子了。
眼见紫川秀做出了保证,萧平也放心了:“那,秀川大人,我带您去结识几位女士,她们刚才向我打听您来着。”
紫川秀心念一动:“女士?可是宁殿下?”
“啊,宁殿下还没有到。这几位女士都是听说您的名声很仰慕您的。秀川大人,我们年纪大了不讨娘儿们欢心了,您却正年轻英俊又有地位有名声,正是女士们最喜欢的类型。您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紫川秀哈哈一笑,跟着萧平过去。在大厅的一角,果然有几位女士在,看衣着和气质,都是些很有身份的千金闺秀。
“女士们,我给你们带秀川大人来了!”
萧平简单地介绍了她们的身份,一时间紫川秀也记不得那么多,不是某元老的千金就是某官员的淑女。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远东英雄,一时间,无数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紫川秀身上。
对于帝都的贵族小姐来说,远东是个神秘的莽荒蛮夷之地。在她们料想中,能在那些遍地横行的半兽人土匪和凶残的魔族中杀出一片天地来的英雄,定然是个威猛粗壮的猛汉,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拳头大如钵,语言粗俗无比。腻味了平淡生活的千金小姐希望能得到一点异样的刺激,深居闺房的她们对其感兴趣,就跟人类对动物园里关着的狗熊感兴趣是同样的道理。
不料眼前的男子不是料想中粗鲁的壮汉,他年轻,英俊,挺拔,衣服简朴干净,言谈举止有礼,风度翩翩,显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乍一见这么英俊挺拔又有气概的年轻男子,不知什么原因,看着看着,几位女士都红了脸低下了头,只敢偷偷从眼角瞄着紫川秀,目光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紫川秀无所谓地耸耸肩,对他这种常常在千军万马面前发表演说的大将来说,几个小姑娘的眼光根本不可能使他感到局促。他客气地问好:“各位晚上好!我是紫川秀。”
女士们红着脸行了屈膝礼。一个面上长着雀斑的姑娘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紫川大人,您的事迹,我都知道了!我们都是您的崇拜者呢!”
“哦,是吗?”紫川秀很客气地微笑道。
“是的!是的!”仿佛是害怕紫川秀不相信,雀斑姑娘涨红了脸说,“您的事迹,我专门买了报纸来看!看了好多次!”
“我也是!我也是呢!”其他的女孩子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说,“您真了不起!一个人杀了好多魔族!”
“听说有五百吧?”
“我听说是八百呢!是《帝都快报》上登的!”
几个女生小声地争论起来,紫川秀在一边宽容地微笑着,这就是朋友和崇拜者的区别了,同后者交谈,话题总是一下子就枯竭了。漫不经心地听着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倾吐着仰慕之情,他慢慢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流露出寂寥的悲伤,那种无可言喻的忧伤美感让女士们都看得呆了。
一位挺拔英俊的准统领,战争的英雄,他气度不凡,平易近人,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老态龙钟的元老和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紫川秀实在太耀眼了。他是一个有内涵的男子汉,那些苦难的经历造就了他男人的真正魅力。
尽管他不愿引人注目,但他还是成了晚会瞩目的焦点,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为之倾倒。越来越多的恬静文雅的千金闺秀私下偷偷地向萧平元老打听:“那位英俊的年轻人,他是谁啊?请把他介绍给我吧!”她们抛开了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围在紫川秀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缠住他不让他离去。
对于这种大失家教的行为,本该出来制止的家长们却在旁边含笑观之,或者更有甚之,有人在鼓励自己的女儿这么干呢!任谁都看出了,紫川秀进统领处是迟早的事。这位是家族最年轻的统领,而且他还未婚。想到有机会与这个实力派人士联姻,那些有女儿的富商贵族无不在大打主意。
紫川秀成了今晚宴会上的明星,要与他结识的人越来越多,团团围住了他,应接不暇。最后,他被围得呼吸都困难了,借口说要进洗手间,偷偷跑到了大厅外面的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回首望去,大厅灯火辉煌。不知为何,面对这群穿着晚礼服、军装、拖地长裙,佩戴着勋章、奖章、名贵首饰,说话彬彬有礼的男女们,紫川秀感觉很不自在。和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在一起,他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远东那些忍饥挨饿的士兵和难民;看着她们的纤纤玉指优雅地挑起了高脚酒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地把黑糊糊的窝窝头掰成两半就着地上的雪吃的午夜巡逻哨兵,想起那些眼睁睁地看着孩子饿死在自己怀抱中的母亲。
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紫川秀茫然出神。如果天上有神灵的话,那这一切真的是公平的吗?
“请问,您就是紫川秀统领吗?”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被来人打断了思绪,紫川秀有点微微恼怒。他转过身,门口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服饰华贵的男子。见紫川秀回了头,他再问了一次:“请问,您就是紫川秀统领大人吧?”
“我就是紫川秀,但不是统领。你是哪位?找我有事?”
敏感地听出紫川秀话中的不满,那个年轻人笑了:“抱歉打扰大人您了。我是元老会马钦,并非形迹可疑的人。”
紫川秀微微欠身,不出声地望着这位元老。他约莫三十来岁,长眉斜飞入鬓,双目神光闪动,相貌英俊,只是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邪气。但让紫川秀感觉奇怪的是,来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马钦笑说:“这次来得鲁莽了。本来大家素不相识,我是应该请主人萧平出来介绍的,但是紫川大人您也看到了,萧议长现在根本抽不出空来,结果我就自己跑过来了,希望没有太打扰大人您才好。”
这位马钦元老说话还算直爽,紫川秀微笑道:“也不算打扰,我也是闲着。马钦大人找我有事?”
年轻的元老笑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听闻了秀川大人的事迹,非常感动。远东沦陷魔族手中令家族蒙耻,大人奋勇收复失地,以一人之力创如此功绩那真是自古未有之事!知道了大人的事迹后,我仰慕得很,过来就是想结识大人您,希望您不要嫌冒昧才好!”他不着边际地胡吹,使劲地拍紫川秀马屁,什么“绝代名将、英明有如紫川云再世”,又是“功勋盖世,不下当年雅里梅”云云。
眼看高帽子一顶顶戴上来,紫川秀心下好笑。自从回归以后,这种恭维的客套话都听了不下几百次,早腻了。这位马钦元老不知什么意思,跑出来把众人都说过的话又煞有介事地说了一次。只是眼看来人那么客气,他也不好太过冷淡,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到底什么事呢,元老大人您直说就是了!”对方不是十六岁的纯情女孩子,自己也不是偶像派歌星,若说对方真是因为“仰慕得很”贸然跑来要结识自己,紫川秀虽然觉得自己长得不丑,人也很有魅力,但也不至于自大到相信这种蠢话。
马钦元老沉吟了一下:“紫川秀大人,其实今天我来的目的是代表一些很有身份和势力的朋友向您私人提出一个合作建议。”
紫川秀微微惊讶:“什么样的合作呢?”
“恕我冒昧,我们对秀川大人您的私人财产曾做了一个调查。您虽然赫赫有名且在远东掌管大权,但您的私人财政情况不见得很宽裕。我冒昧地说一句,坐那样的出租马车来出席宴会,对一位即将出任家族大军团统领的人来说,这是很失身份的事。您手中握有巨大的权势却不懂得如何将其转换成金钱,这实在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紫川秀不置可否地微笑,扬扬眉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现在,我所代表的那些朋友——”
“很有身份和势力的那些朋友——您忘记说形容词了,马钦元老。”
像是完全听不出紫川秀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马钦肃容道:“正是。我们想与大人您合作进行一个计划,如果大人您能答应的话,您的财产会以数以百倍的速度增长,甚至超过今天晚会的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人您有兴趣听吗?”
“对于能发财的事情我一向是有兴趣的,请说吧,元老阁下。”
“许多家族的元老贵族在远东曾经拥有巨大的固定财产,田庄、矿产、森林、牧场,但在不久前的远东战争中,这些财产遭受了远东叛军和魔族军队的掠夺和侵占。他们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紫川秀隐约猜出对方的来意了,他眉头紧皱,很痛心的样子:“啊啊,那真是不幸啊!以前在远东,我养了一头猪,很肥很老的一头猪,也是被那些贱民和魔族崽子抢了,损失惨重。马钦元老,我与你,啊,不,是与您那些很有身份和势力的朋友,同病相怜啊!”
马钦皱起了眉头,事先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家族英雄会如此无赖。他没有理会紫川秀的讽刺自顾自说下去:“如今,大人您收回了远东,远东二十三行省重新回到了家族版图内,那也就意味着家族贵族将能重新对远东财产行使占有权。那些财产正被大人您所统率的远东部队所占据着,但按照法律来说,那些财产的所有权并不属于军方,而是原来的主人。”
“按法律上说?”紫川秀笑笑。远东军民浴血奋战,为了从魔族手上夺取这片土地,不知有多少远东战士殒身丧命,血洒疆场。贵族们眼看风吹草动马上就逃之夭夭,现在居然有脸来讨这笔烂账。
“那些田庄和矿产都是远东军用血和性命从魔族手上夺取的,并非取自各位手上。如果马钦元老和您的朋友对此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你们‘按照法律’去起诉魔神皇卡特先生吧!我可以提供寄起诉书的地址呢。”
“秀川大人,英明如您,应该知道财产的权利分所有权、使用权、占有权、收益权等几种。我们拥有财产的所有权,这是所有权利中最基本的权利,是其他权利的基础。无论财产经过多少次转手,我们都可以凭所有权追索,这是《民法大典》中明文规定的。您和远东政府的行为该称为‘不当得利’,该把财产返还我们。”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对于法律他并不精通,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对是错,但是看对方那自信十足的样子,他心里隐隐发毛。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等于说远东军队浴血奋战夺回的那些最有价值的产业要被贵族们一手拿回,而在自己原来的计划中,这些产业将是未来远东工业的基础,没有了基础,自己曾向死去的布丹长老承诺的远东崛起就是梦话了。
他问:“马钦元老,这是您个人的意见,还是元老会的意思?”
“目前这事还是在我们私人讨论范围内,如此大事,如果不先和掌管远东的大人您商量一下就捅到元老会去,那我们就太失礼了。我们起草了一份请愿书,所说的事项在上面都有明确说明的。”
紫川秀接过了文书,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详细条款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但看文件后面那密密麻麻的黑笔签字,他感觉像是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正密卷着飞行而来。问题的棘手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签名的二十七个贵族中,元老会成员有十九个,两个是首席元老。
“那马钦元老,您所说的合作是指什么呢?”
“考虑到这些财产是从魔族手上夺回的,在此过程中,秀川大人您的贡献巨大。还有远东的复杂形势,我的朋友们也清楚,如果没有秀川大人您协助,他们接手产业会有许多困难的。所以,他们打算好了,那些归还的产业中,秀川大人你占有百分之二十的收益作为酬劳,而其中的一半我们可以马上就支付作为保证金,数额是……”马钦凑近紫川秀耳边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紫川秀一震,那确实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足以让一个家庭锦衣玉食过上二十辈子。
“紫川秀大人,您在远东作为他们的保护人,保护他们的产业利益不受那些野蛮刁民的侵害,这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您答应,这笔钱今天晚上就可以到您的账户上,至于余款要等他们完全接管后支付。请不要担心呢,我们是做事讲信用的人。”
紫川秀心中冷笑,但脸上却表现得很平静:“明白了。让我考虑一下。”
马钦亲切地揽着紫川秀的肩膀,热情得像是多年的老朋友:“紫川统领,您当年开创秀字营,那是令人称绝的精彩事迹,我和我的朋友们都佩服得很呢!我们知道,秀川统领您绝不是那种顽固的死板人,您有能力又够灵活,将来是能够成就大事的!这次合作成功的话,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地久天长,大家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哪!
“想想看,只要您点下头,马上就成了亿万富翁,而且完全合法、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恕我说一句狂妄的话,即使您当了统领,那又怎样?统领一个月薪水还不够我吃一顿饭哪!眼前放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远东的前任统领哥应星,大名鼎鼎吧?他死后,没给家人留下一分钱财产,结果他的千金小姐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当教师谋生!大人您那么冒险,冒着箭雨冲锋陷阵跟魔族厮杀,那是为了什么?如果大人您富足了,何必再冒那个险呢?安安逸逸,住着庄园小楼、搂着美女幸福地过下半辈子,多好!”
紫川秀不置可否,神情漠然。他不想跟对方解释哥应星统领的精神境界,无欲则刚,清贫正直,跟这种人谈这个那简直是对英灵的亵渎。虽然清贫,但哥应星的崇高令整个人类世界敬仰。谈起他,据说连流风霜都肃然起敬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