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形势逆转
李来亨就像一头初生的牛犊丝毫没有惧意。
他冲打砍杀,已经杀死十几名清军。
远远望去他浑身是血,面容极为狰狞。
有人说过人在杀戮过后会陷入到极度忘我的癫狂之中,李来亨现在显然就处在这个状态。
至于李过、高一功等人也在竭力的搏杀,不吝惜一丝气力。
远处的吴三桂却并不着急。
现在他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陪着李过等人耍。等到他耍的厌了倦了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从场面上看,明军虽然一次次的击退清军,化解了危局。但双方场上的形式却并不是五五开。
清军似乎并不急于立即杀死明军而是在不断消耗着明军的体力。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明军的体能就会严重的下降,许多动作甚至会出现变形。
李过当然也知道这点,可现在除了硬着头皮撑下去他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他现在有些后悔做出莽撞的决定了。
可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李过如今也是无可奈何。
撑吧,继续撑下去说不定鞑子先泄气。
...
...
“黄军门,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荆门城了!”
黄德功微微眯着眼睛,品着副将左毅的话。
“传我将令,全军急行军,务必迅速通过此山。”
“末将遵命!”
左毅抱拳领命道。
黄得功心中暗暗道也不知道陛下的消息准不准确。
这好端端的鞑子怎么可能突然杀到湖广来,而且还深入到荆门地区。
不过君命难违,身为臣子自然也不应该质疑君父。
黄得功领旨时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只是不希望白跑一趟,毕竟荆门距离他大军驻扎的地方有数百里。
若是遇到鞑子还好,若是遇不到,儿郎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至于说和鞑子干架嘛黄得功早就想了。
眼瞅着高杰屡立奇功,黄得功心里痒痒啊。
他和高杰同时封伯,自然刻意比较着,眼下高杰已经将他甩出半个身位,黄得功如何能不急?
但有些事情光急是没有用的。
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黄得功该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做的比高杰差。
但有时候就是差的那么一个机会啊。
黄得功长叹一声,勒紧马缰高声道:“驾!”
...
...
李过已经隐隐觉得有些支持不住了。
身边的鞑子越来越多,自家儿郎越来越少。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
一股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
李过真想大哭一场。
都是他,都是他的莽撞害了这些儿郎啊。
若不是他急功近利,急着报仇儿郎们还在荆门城中待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置身险境?
可是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眼下吴三桂的大军已经把他们包围,看样子是不想放走一个人。
也许半个时辰,不,最多一刻的工夫鞑子就会发动最后的猛攻。
这一次进攻鞑子肯定不会再留力,而是会使出全部力气。
这一次他们怕是抵挡不住了...
李过咬紧牙关,发出一声咆哮:“咱们跟鞑子拼了!即便要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李过的嘶吼让已经有些麻木的明军士兵神经重新紧绷了起来。
他们意识到自己还不是死人,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消极怠慢。
既然活着就要拼到最后一刻,多杀一个鞑子便赚一个!
高一功和李来亨对视了一眼,亦奋力嘶吼道:“我们跟鞑子拼了!朝廷会看到我们的表现的,一定会因此善待我们的家眷!”
他们的话显然更具备感染力。
是啊即便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还在,会因此拿到朝廷的抚恤。
如此看来他们死的也不算亏了。
“杀鞑!”
李过怒吼一声,一磕马腹,率先持刀朝清军帅旗冲去。
吴三桂,你这个狗贼!
我李过即便今日不能取你的性命,也要走在取你性命的路上!
李来亨、高一功紧随其后。
他们都很明白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便把最后的时间用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他们固然杀不死吴三桂,但也要做出尝试和努力。
大丈夫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不能亏待自己。
吴三桂看着李过一众人朝帅旗的方向冲来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跳梁小丑!一群跳梁小丑!
李过是不可能冲破关宁铁骑的封锁的,他们只是在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接下来吴三桂已经想好了将一众明军将领的首级斩下,命人用石灰处理好送到北京去报功。
相信多尔衮一定会很乐意看到这些首级的。
“给我好好收拾他们,不许放过一人!”
吴三桂一声将令,他的亲兵营也冲了上去。
眼下便是决战之时,他们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留力。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吴三桂志得意满时,一名亲兵突然慌慌张张的跑来。
吴三桂面露不愉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王爷,我们后阵突然杀出一支军队,看规模有数万人之多啊。”
吴三桂听的一怔。
军队?数万人?
这怎么可能?
这一代的守军都由李过和高一功统领节制,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军队啊。
几万人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吴三桂冷哼一声,拨转马头一路来到一处小岗上。
骑马在小岗上远眺,吴三桂可以看的分明。
这确实是一支大军啊。
而且这支军队打着明军的旗号。
难道中计了?
可这若是计,演的也太像了吧?
李过和高一功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做诱饵,诱骗他上钩?
吴三桂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气的浑身发抖,嘴唇张张合合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处于险境的反倒是吴三桂。
他的军队处于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若是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很可能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吴三桂闭上眼睛仔细思忖着对策,过了良久眼睛猛然睁开怒吼道:“拨转马头,随本王突围!”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捷
黄德功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一番,吴三桂完全没有准备。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当年顺军围攻山海关眼看着就要拿下,多尔衮率八旗突然杀出一举扭转局势。
而现在清军围攻李过、高一功,突然杀出的却是黄德功,近乎完全一样的节奏。
李过显然也注意到了清军的变化。
原本清军已经发起总攻,现在却突然撤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李过趁机高呼道:“冲出去,都跟着本将冲出去。”
人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些已经抱着必死之志的明军骑兵又有了斗志,就连气力也增强了几分。
吴三桂显然不打算和突然杀出的黄德功部硬碰硬。
清军此时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气力,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清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吴三桂深谙此道,所以跑才是上策。
只是黄德功部也是骑兵,吴三桂想跑谈何容易。
刚看出清军逃跑的意图,黄德功便命儿郎们紧追了上来。
吴三桂见状连忙命令一部分军队殿后,自己则率着心腹精锐先行一步。
不得不说吴三桂逃跑的本领却是一绝。
当初他在辽东任职期间就是出了名的逃跑将军。
和后金的几次大战中,别人都是命丧沙场,惟独吴三桂能够全身而退。
若说他一点过人之处没有,那是不公允的。
但这点过人之处放在沙场上只能保命却不能取胜。
不过眼下吴三桂显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胜负。
到处都是喊杀声,黄德功麾下虎贲大军憋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发泄机会。
加上他们士气高涨,吴三桂派去殿后的军队被杀的丢盔弃甲,连连逃窜。
随着清军的撤退,李过也看清了局面。
原来有一支明军赶来增援,怪不得鞑子落荒而逃。
他再细细一瞧发现这只军队打得是黄德功的旗号,心中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旧顺军与黄德功部并无间隙,倒是西军和黄德功当年打得是不可开交。
所以黄德功应该不会给李过下绊子使坏。
“儿郎们,黄将军来救我们了,杀鞑子!”
李过怒吼一声,率领余部发起了反攻。
......
......
清理战场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因为对士兵来说,清理战场的主要任务就是割首级。
首级代表了军功,代表了银子,代表了美好的生活。
鞑子的首级更为值钱,一颗首级价值三十两。
据初步统计,此役斩杀的鞑子有三四千人,虽然比不了四川大捷,却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胜了。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黄德功愿意将这些首级分出一些来给李过、高一功。
这让李、高二人感动不已。
要知道要不是黄德功突然来援,他们莫说是取胜了,便是活命都难。
现在黄德功愿意分首级给他们,他们自然十分感激。
清理完战场之后李过邀请黄德功入城赴宴,黄德功当然是欣然应允。
李过大摆筵席,凡是有功将领一概赴宴。
宴席之上李过率先向黄德功敬酒:“黄军门大恩,李某人没齿难忘。来,某先敬黄军门一杯。”
黄德功也连忙举杯道:“李将军真是太客气了。你我都是大明的将领,都是陛下的臣子,杀鞑子是我们的责任。何况这一次黄某也是得到了陛下的旨意才火速驰援荆门的。”
“哦?陛下的旨意?”
李过听得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
虽说他们口口声声称吾皇圣明,可皇帝就是再圣明也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啊。
“对,陛下得到了奏报,吴三桂近期会攻打荆门,便下旨命我立即来援,不得有误。”
李过心里仔细分析着。
听黄德功方才的话不似是阿谀奉承,往天子脸上贴金,倒像是发自肺腑之言。
难道天子真的有渠道打听到吴军的动向?
这也太可怕了吧。
还好他没有生出复叛的心思,不然以天子的深不可测,他这一众兄弟还不得都死无葬身之地。
“哦,原来是如此。吾皇圣明啊。”
李过冲着南京的方向拱了拱手,怅然感慨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上的雄才大略便是秦皇汉武也比之不及。有圣上在,大明何愁不能中兴啊。”
黄德功这番话倒不是拍马屁而是实话。
朱慈继位后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天子的改革整顿使得暮气沉沉的大明朝重新焕发出了活力和生机,经过几次与鞑子的对决,如今明清之间的实力对比已经隐隐发生了转变,反倒是明军占优了。
当然,现在距离发动全面反攻还早,不过大明文武官员心中都是信心满满。
李过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老实说他打小便过着苦日子,后来连苦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便跟着叔叔李自成造反。
那个时候他对大明的官员、大明的体制,甚至是大明的皇帝都恨透了。
当时他也骂出过狗皇帝不得好死的话。
在他看来崇祯不过是个欺软怕硬,只知道盘剥穷苦百姓的昏庸之主。
但是当今天子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
且不说天子的雷霆手腕,便是其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替他卖命,靠的也不仅仅是皇帝的身份而是人格魅力。
这么看来大顺覆灭的不冤。即便大顺没有亡在鞑子手里,迟早也得亡在大明手里。
大明荡平虏寇是迟早的事情,事到如今李过自然没有什么不臣的想法,只想着早些给子孙铺路。
他清了清嗓子道:“李某听说陛下在南京城中办了皇明军校,择选优良子弟教授学问。犬子虽不成器,李某也希望能举荐他去皇明军校就读,好生历练一番。”
黄德功如何听不出李过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急着表态,要与大明共存亡啊。
李过就这么一个义子,李来亨若是去了南京,李过便断然没有谋反的可能了。
“李将军实在太过谦了。素闻少将军善于骑射,若能入皇明军校就读,势必会更上一层楼。李将军便不要犹豫了,赶快给陛下上奏疏吧。”
......
......
第四百三十五章 父子情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是宾主尽欢。
李过安排黄德功等人在城中住下,然后带着李来亨回府。
路上李来亨还算老实,可一回到家中便冲李过抱怨道:“爹,你干嘛要赶我去南京啊?”
李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你爹我哪里是赶你走,我是叫你去见见世面。南京乃是帝都,天子脚下,文武官员无数,岂是荆门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李来亨却双手一摊道:“在我看来也没啥了不起的。皇帝不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也一样是血肉凡躯啊。”
李过差点气晕了过去,斥责道:“胡言乱语些什么,陛下乃是受命于天的圣人,岂能用凡夫俗子比之。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样子,让为父如何放心你。”
李来亨趁机求道:“爹,我是真的不想去南京,我就想陪在您的身边。”
李过摇了摇头道:“你陪着爹能有什么出息?眼下不是大顺朝的时候了。咱们父子俩要想受到天子重用就必须让天子把你当做是自己人。为父是不可能了,你却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其实李来亨又何尝不明白李过的良苦用心,只是叫他就这样去南京,他还是有些不甘。
“为父打听过了,那个皇明军校是天子亲自创办的,你若是能够前去求学,就成了天子的门生。”
李过顿了一顿道:“天子门生的前景不可限量,看看郑成功,他的父亲郑芝龙与东虏眉来眼去,他不也是受到天子重用吗?”
“可我若是走了,父亲这里......”
李过摆摆手道:“老子这里不用你个娃娃操心。你只管放心的去闯,到了南京给老子闯出个名堂出来。如若不然...就不要再回来了,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李来亨挺直胸脯作保道:“爹放心好了,儿子一定给您争口气!”
李过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笑声道:“好孩子,爹信你。”
其实李过又何尝舍得李来亨前去南京闯荡呢?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养子,但视作亲生子一般。
儿子远行,做父亲的心里是五味杂陈。
但是他们父子之前已经选错了方向,现在好不容易掉过头来,绝不能再固步自封了。
朝廷明面上待他们确实不错,但天子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李过推断天子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
这也正常。毕竟他们出身敏感,某种程度上李自成又是逼死烈皇的凶手。
当今天子能够做到今日这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要想取得天子的信任,自然要展现出诚意。
看看当年的高杰吧,皇明军校刚刚创立时就把儿子送到皇明军校就读,虽然他儿子并没有太大的出息,但天子对高杰本人却是高看一眼,将北伐的重任交到了高杰手中。
高杰也不负圣望狠狠打了鞑子一通。
眼下高杰在大明内部的声望已经很高,武将之中怕是也只有黄德功能够与之一比。
所以说站队要趁早,已经晚了没有办法,但绝不能再犹犹豫豫。
正在李过思忖之时,李来亨突然跪倒在地冲李过叩首行礼。
李过直是一愣,旋即就要弯腰去扶李来亨起来。
“父亲,孩儿此次前去南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谓父母在不远行。孩儿不能在您身边伺候是为不孝。这里孩儿给您磕头赔罪了。”
说罢又磕了几个响头。
李过心头一酸。
这孩子总是这么的懂事,可是又何苦如此呢。
他这么一弄,反倒是把李过弄得心中不是滋味。
李来亨哽咽道:“爹,您的腰有老伤,切莫要用力。阴天下雨天更要注意休息,若是觉得不舒服,赶快请郎中诊治......”
“行了,行了,你别跟个女人似的没玩没了,咱老子又不是三岁孩子,懂得照顾自己。”
李过连连摆手打断了李来亨。
他此刻双眼已经泛红,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流出泪来,真怕李来亨继续说下去会忍不住落泪,那样就太尴尬了。
“爹,孩儿什么时候启程?”
“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急着走?”李过狠狠瞪了李来亨一眼道:“多陪老子几日再说。”
李来亨被李过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方才还说让自己赶紧走,现在又改了口。看来爹爹心中也是舍不得他啊。
“到了南京那边不能再像在荆门时这么随意。毕竟那是天子脚下,御史言官多如牛毛。他们最是不讲道理,擅长捕风捉影风闻奏事。为父的身份又如此敏感...”
李来亨连忙道:“父亲放心,孩儿懂得。”
“好孩子。走,咱们父子俩好好喝几杯。”
“啊,还喝啊?方才酒宴上...”
“酒宴之上喝的不尽兴,这一次就咱们父子二人,喝他娘的一个烂醉如泥!”
......
......
屈辱,吴三桂从未感受过这般屈辱。
被人像赶鸭子一般赶跑,还折损了三四千的兵力,虽说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败,但仍然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以吴三桂现在在清军阵中的地位,打一场败仗根本不算什么。
多尔衮既不会惩治他也不会剥夺他的统兵权,最多就是训斥几句。
可是吴三桂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撤走。他一定要把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既然荆门囤积了重兵,又有黄德功的客军援助,吴三桂便不在这里打了。
湖广那么大,不可能处处囤积重兵吧?
吴三桂一边骑马一边思忖着下一步该去哪里找回面子。
思前想后他觉得郧阳府应该不会有多少驻军。
他从陕西出兵时虽然借道过郧阳府,但并没有派兵攻打郧阳府的府治,而是长驱直入奔向荆门。
此番撤离若能顺势北上攻打郧阳,说不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襄阳、承天、德安、黄州各府吴三桂是不打算动心思了。
湖广各府越往东肯定驻军越多。这是因为湖广东部与南直隶毗邻,天子脚下肯定重兵云集。
既如此吴三桂便要反其道而行之,率军攻打郧阳府治郧县!
......
......
第四百三十六章 郧阳危急
郧阳府位于湖广最北端,直接与陕西接壤。
当初吴三桂风风火火的率部杀入湖广就是借道走的郧阳府。
只是此次再次杀回心境已是大为不同。
他现在已经不期望立下震铄朝野的大功,只望能够拿下郧阳几座城池,多少找回些场子。
...
...
如今镇守郧阳的乃是曹凤年。
此人并不是旧顺军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兵。
湖广巡抚堵应锡派他镇守郧阳也是存了制衡顺军诸将的意图。
毕竟李过、高一功统领重兵坐镇荆门,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心甘情愿的替朝廷卖命。
万一又是一个张献忠怎么办?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堵巡抚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当然,曹凤年本人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在明末诸将之中能够脱颖而出没点真本事是不可能的。
曹凤年最大的本事就是剿匪。
当初朝廷派左良玉剿张献忠,曹凤年是左军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打的大将。
现在左良玉虽然倒了,但他的部将大部分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像曹凤年这样的猛将自然很得朝廷的重用。
曹凤年不但擅长打仗还会练兵。
他练过的兵从不怯战。
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有一股不怕死的劲头。
除了当今天子亲自编练的神策军,论战斗力曹凤年还真没有怕过谁。
却说这日他像往常一样看将士们操练,突然有亲兵来报说看到鞑子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郧阳府治。
曹凤年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这支军队是由吴三桂统领,当初吴三桂也是从郧阳府借道去的荆州。
只是他从未想过吴三桂会杀回来。
毕竟郧阳实在是太穷了。
与富庶的荆州相比,郧阳简直穷的不能再穷。
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
吴三桂即便是想要打秋风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吧?
“你可探听清楚了?鞑子真的是朝府城杀来?谎报军情可是重罪!”
曹凤年狠狠瞪了一记眼睛,差点把那亲兵吓尿。
“曹军门,卑职说的可都是实情啊。还望曹军门明察!”
曹凤年摆了摆手道:“罢了,鞑子便真是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吴贼以为咱是一个好欺负的,咱便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的猛将。”
曹凤年对吴三桂之流是十分看不起的。
一来此人卖主降清,是大明朝的罪人。
二来此人之所以能够飞黄腾达乃是靠的关系。吴三桂的舅舅就是辽镇第一人祖大寿,靠着这层关系他也做到了山海关总兵的高位。
像曹凤年这样的寒门出身,最看不起吴三桂这种公子哥。
凭啥你一出身就能享受荣华富贵,凭啥老子就得一步步的打拼?就因为你有一个好爹?
曹凤年心中充满了对吴三桂的鄙夷与不屑,他十分希望找到一个机会狠狠踩上吴三桂一脚,而现在这个机会竟然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要是再不咬上一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曹凤年冷冷道:“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吴三桂不是想来打秋风吗?老子便让他撞一个头破血流!”
...
...
吴三桂下令在距离郧县二十里的位置停了下来。
军粮已经被消耗了大半,虽然勉强还够用,但为了以防万一吴三桂还是决定命令士兵前去打粮。
打粮是好听一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打秋风。
对此清军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还是关宁军的时候他们便经常杀良冒功,现在降了清更是无所忌惮,将人性之中的恶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村民的粮食抢光,至于这些村民会不会因为断粮而饿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吴三桂给所有士兵三天的时间,能抢到多少粮食就抢多少。
三日之后吴三桂会下令对郧阳府治郧县发动总攻,届时大军所至一切夷为平地。
...
...
“当家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咱们到底是跑还是留!”
李陈氏眼眶通红,有些呜咽着说道。
李老实坐在炕头吐出一个烟圈,恨声道:“跑?往哪里跑?如今鞑子已经把整个村子围住了,就要挨家挨户的搜查,你跑的掉吗?”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鞑子冲进家来把粮食都抢走?”
李陈氏一脸愁容,连带着声音都悲惨了几分。
“怎么办?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鞑子来是抢粮食的,咱如果没有粮食,他们自然而然就走了。”
李老实深吸了一口气道:“咱们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把粮食都埋进去。”
“啊!”
李陈氏惊呼出声:“当家的,你真是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两个快些挖吧。”
李老实和李陈氏倒是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争气考上了秀才还是廪生,如今在府学就读,平日里自然不在身边。
好在挖坑这种体力活李老实最为擅长,即便儿子不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关系。
“哎,哎,这便干!”
李老实翻地是把好手,李陈氏更多是给他打下手。
只见李老实挥汗如雨的忙乎了好一阵,终于挖出了个深坑。
“当家的,够了,这坑足够深了。”
李陈氏看着深坑满心欢喜的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米缸搬来。”
“好,我这便去!”
李陈氏说完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的工夫她去而复返,只见她把米缸搬到坑边道:“当家的,过来搭把手。”
李老实也不嫌弃,立刻凑过身去帮着自家媳妇把米缸抬了起来。
二人一起用力把米缸连抬带搬弄到坑中,然后用土将其掩实。
李陈氏将其踩实,又在上面撒了一层浮土这才满意。
“好了,这下子好啦。鞑子看到我们家空空如也肯定会扭头就走。”
李陈氏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现在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眼下我们便不需要急了。静静的等着鞑子来就好。鞑子只要来过一趟就铁定不会再打咱的主意。”
李老实也点头说道。
“嘿嘿,嚯嚯吧,叫他们去嚯嚯别人吧。”
...
...
第四百三十七章 造孽
鞑子终于来了。
陶宁村的村民被集合到了村口,接受训话。
领头的鞑子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他用汉话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就是一个意思要众人积极献粮。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今年倒是攒下些粮食,可谁也不愿意拿出来啊。
这些鞑子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与其拿出粮食来给他们倒不如直接喂猪。
可是没有人敢说。
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希望鞑子不要注意到自己。
那清军将领显然被陶宁村村民这种抵触情绪激怒了,他高声斥骂道:“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们是王师。王师懂不懂?大清马上就要夺取天下,尔等刁民此时不抓紧孝敬还等何时?老子今天把话就撂在这儿了。老子有任务在身,必须搜集五百石粮食,要是完不成任务咱老子吃挂落,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扫了众人一眼,见还是无人响应,冷笑两声道:“好,好的很啊。都给咱老子装哑巴是不是?那好,来人啊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他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清军士兵纷纷四散开来,三三两两的开始搜查。
别看他们人数不多但威风十足,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反倒是陶宁村的村民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奈之极。
“将军,您快歇一会,这种活儿属下们做就是。”
一个裨将谄媚的笑道。
“嗯。”
那清军主将应了一声,背负着双手道:“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啊不假。这村子里的人一个个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心啊大大的坏。”
“将军说的是。”那裨将送上一记马屁,随即接道:“属下听说湖广是天下粮仓,郧阳府虽然不比荆襄之地,可也是富足的很。这陶宁村可能会没有粮食?一定是这些刁民在刻意针对我大清王师。”
“你说的不错。这些泥腿子不知进退,以为咱老子好欺负,咱老子便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
...
“军爷,军爷,这个不能拿啊。小老儿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些粮食过冬了,您要是拿走了,小老儿一家非得饿死不可。”
“是啊军爷,您便是要拿好歹给我们留下一些,眼瞅着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去哪里找粮吃啊。”
“呦呵,倒真是一群牙尖嘴利的刁民啊,说的一套一套的。”
一名清军士兵戏谑着打量着眼前的夫妇:“你们这帮刁民少吃一些有什么关系。老子是在征收军粮,军粮懂不懂?”
他上前一步,威胁道:“你若是不配合咱老子现在就可以砍了你的脑袋。你是要粮还是要命?”
那妇人吓得一愣,扯了扯丈夫的袖子道:“当家的咋办?”
那男人犹豫了片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那清军士兵叩头道:“军爷,好歹给我们留下些粮食吧,不然这个冬天真的熬不过去啊。”
“不识抬举的刁民!”
清军士兵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你们的命有王师士兵的命值钱?”
说罢背着粮食就往外走。
那男人中了一脚,痛的在地上打滚,妇人扑上前去嚎啕大哭:“当家的,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清军士兵对此熟视无睹扬长而去。
其余各家的情况也与这家类似。
大部分人家都把粮食藏了起来。
可他们的家一共就那么大,能藏到哪里去?清军士兵一番搜查便找到了。
找到后对这些村民便是一通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情面。
李老实看的是心惊肉跳,生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一想到他挖的那个坑没有人会发现,心中不免定了几分。
终于鞑子来搜他家了。
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其中有一个似乎是个底层的军官。
只见他吩咐了几句,其余二人便冲进屋开始搜查。
二人搜查的很粗暴,将李老实家中翻了个一片狼藉。
李老实看的心疼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盼着赶快送走这几尊瘟神。
两名清军士兵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李老实家搜了个遍,却也没找出一粒粮食,无奈之下只得去向那将领复命。
将领闻言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大胆刁民,竟敢存心戏弄老子。”
他拔刀出鞘,径直搭在了李老实的脖子上。
李老实只觉得两腿发软,喉结上下耸动,嘴里呜呜呜的可就是说不出话。
李陈氏见状急了,连忙道:“军爷莫要怪罪,我家实在是穷啊,这些日子要不是靠着乡亲们的救济,怕是只能吃观音土了。”
那清军将领却是不信,冷笑一声道:“少他娘的骗老子。你若是一直饿着肚子会是这个面色?好啊,你想要耍滑头,咱就让你看看耍滑头的下场。”
说罢命那两名士兵把李老实绑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军爷,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啊。当家的,你...”
李陈氏一脸的不知所措,看看那几个鞑子又看看自家男人,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造的是什么孽,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她捶足顿胸,嚎啕大哭。
可这非但没有唤醒清军士兵的良知,反倒是令他们觉得快活不已。
“哭吧,喊吧,你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那清军将领抽出一根马鞭,径直朝李老实走去。
李老实见状立刻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吓得连连求饶:“军爷,军爷饶命啊。”
“想要我饶命?好啊,你说出粮食在哪里藏着,我们取了立刻便走。”
清军将领阴冷的说道。
“军爷,我们真的没有藏粮食啊。”
李老实还是不肯松口,可是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清军将领狂笑两声,空抽了一记鞭子:“老子再问你最后一次,粮食藏在了哪儿?”
“军爷,我们没有藏粮食...”
“嗖啪!”
清军将领忍无可忍,挥鞭就朝李老实抽去,这一鞭抽在了他的胸口,登时将粗布抽烂,扯出一道伤口。
...
...
第四百三十八章 噩耗
“啊!”
李老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他只觉得伤口好似被一只毒蝎子蛰了一样剧痛无比。
这种疼痛深入骨髓,让人汗毛竖起。
他忍不住低头去瞧,只见皮肉好似花苞一样绽开,猩红色的血肉让人心悸。
“军爷,饶了我家男人吧。求您了!”
李陈氏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求求您,您好人有好报。”
“呸!好人有好报?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年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那军官狞笑一声,兀自摸了摸下巴道:“或许我也可以放了他,只要你现在把藏起来的粮食拿出来。”
听到这话,原本痛呼的李老实突然止声,狠狠朝李陈氏瞪去。
李陈氏被这一瞪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当家的这是在告诫她千万不要把粮食拿出来啊。
当家的,你这是何苦啊!
虽然李陈氏很为李老实忧心,可他还是决定遵从夫君的决定。
毕竟那是他们唯一的粮食,如果被鞑子抢去这个冬天他们就只能饿死了。
“粮食呢,拿出粮食我就饶了你们!”
那军官见李陈氏迟迟不发声遂逼问道。
“军爷,我们真的没有余粮了啊。”
李陈氏悲愤欲绝的说道。
“好啊你这刁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我便叫你瞧瞧咱的厉害!”
李陈氏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那军官恶狠狠的挥起鞭子又朝李老实身上抽去。
“啊!”
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承受如此伤害。
李老实痛不欲生,恨不得咬舌自尽。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发妻在不得不把这个念头又憋了下去。
“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
那军官也是抽起了兴,一鞭更比一鞭狠。
李老实痛的头皮发麻,拼命的挣扎。
可他被绑的严严实实怎么可能挣脱?
“当家的,要不咱就认了吧!”
李陈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奈的说道。
“闭嘴,你个妇人懂什么。”
李老实见李陈氏就要说漏了嘴,忙骂了一声打住。
“好啊,倒是个硬骨头,我喜欢!”
那军官咽了一口吐沫蓄力一番,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抽打。
李老实自知今日难以善了,已经报了必死的念头。但无论如何粮食得保留下来。
自己即便是死了,媳妇也得活下去。
见那军官似野兽一般抽打着自己丈夫,李陈氏终于忍不住朝他扑去。
那军官没想到着妇人竟然还敢扑向自己,却是毫无防备之下被扑了个踉跄。
他站稳之后转向李陈氏,怒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便要取你狗命!”
说罢扔掉鞭子抽出刀来朝李陈氏砍去。
李陈氏自然全无抵抗之力,只躲了两下便放弃了。
刀锋正好砍中她的右臂,一个数寸深的血口子便现了出来。
鲜血顿时涌出,喷了那军官一脸。
李陈氏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昏死过去。
“你们这帮牲畜,做出这样苍天不容的事情,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天爷?老天爷早死了!”
又是一刀砍出,这一刀却是冲着脖子。
只见鲜血飙飞,李陈氏瞬间倒了下去。
李老实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畜生!”
那军官扭过身去狠狠朝李老实捅了一刀。
李老实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似乎不肯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不过那军官显然懒得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毫不犹豫的把刀拔了出来。
李老实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
...
...
“听说了吗?鞑子屠村了,整整一村子的人啊,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给杀了!”
“这帮畜生,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你说老百姓招惹他们了?他们打不过咱大明的官军,只能拿淳朴的村民泄愤,真的不是东西!”
“最可恨的是这些都是二鞑子。他们原本都是关宁军的士兵,都是汉人,可跟着吴三桂这狗贼降了清之后对待自己的同胞比真鞑子还狠。我看呐他们是忘记自己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
郧阳府学之中,一众府学生员侃侃而谈道。
“哼,鞑子这是欺我大明无人吗?曹将军为何不发兵讨伐鞑子!”
“对啊,曹将军一直奉行坚壁清野的策略,这才让鞑子有了屠村的机会,要是他出城野战把鞑子消灭不就不会有这种惨剧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
廪生李谦施施然朝这边走来。
“和之兄,你还不知道吗?鞑子派兵屠村了!”
“屠村?”
李谦微微一怔。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得到的消息。”
“哪个村子?”
“陶宁村啊,一共三百余口人全部让鞑子给杀了!”
李谦直是愣住了。他只觉得脑子很懵,他没有听错吧?陶宁村全村被鞑子屠了?
这岂不是说爹和娘也...
想到这里李谦只觉得一阵眩晕,直接晕死了过去。
“哎呀,如之兄你怎么了?”
“对啊,如之兄怎么晕倒了。大家过来搭把手,快把如之兄抬去屋里。”
一帮府学生员你一言我一语,七手八脚折腾了好半天才把李谦抬了起来。
他们费尽力气把李谦抬到明伦堂中放下,然后一人主张道:“我们速速去请个郎中给如之兄看看。我看呐如之兄是急火攻心,一时昏了过去!”
“如之兄实乃真性情啊。鞑子虽然暴虐,但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啊。”
“你们都少说两句,就你们这个聒噪的样子,即便如之兄想醒也醒不来了。”
一众生员这才止住不再说话。
另有一人前去请郎中。一盏茶的工夫他去而复返,并带着一个挎着药篮的郎中。
“先生,快请给他看看吧。好端端的他突然晕倒,真是吓死人了。”
“几位公子稍安勿躁,且容老朽先看一看。”
那郎中颔首点头,坐定之后便替李谦把脉。
片刻的工夫后他和声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火攻心才昏迷不醒。待老朽给他开一些醒脑的药材煎了服用便是。”
...
...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对峙
李谦再睁开眼时只觉得浑浑噩噩。
他多么希望之前听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眼前一众同窗悲戚的面色却告诉他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
陶宁村一村三百余口人全部惨遭鞑子的屠戮。这其中当然也有他的父母。
那可是他的至爱双亲啊。
他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嗓子眼,直是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昔日与他交好的同窗看不下去了。
“如之兄,你要振作起来啊。”
“是啊,如之兄,惨剧既已经发生就请节哀顺变吧。”
“如之兄放心。曹将军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让鞑子血债血偿!”
“对,我大明儿郎不是好欺负的,定叫他们血债血偿。”
“多谢诸位...”
李谦喉咙沙哑,十分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李某真是百无一用,竟然连双亲都保护不了...”
“如之兄要不我们联名上书,请求曹军门发兵剿鞑吧!”
“对,我们联名上书!”
“如之兄,便由你来牵这个头吧。”
李谦只觉得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攥紧的拳头舒展开来复又攥紧,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我李某人便来起这个头!”
...
...
“曹军门,大事不好了。”
总兵府内曹凤年的心腹孙彰急得满头大汗,跪倒在曹凤年面前禀奏道。
曹凤年蹙眉道:“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难道天塌了不成?还是说鞑子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孙彰连忙道:“回禀曹军门,是府学生员。他们百十来号人聚在总兵府外,说是要请愿。”
“请愿?”
曹凤年闻言大怒:“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腐书生请的是哪门子愿?还有他们请愿怎么请到老子头上了?”
也难怪曹凤年动怒,府学生员自有学官管辖。即便他们请的愿学官做不了主也应该去找知府。
找他郧阳总兵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不是走错了庙拜错了菩萨吗?
“曹军门,这帮书生不讲道理啊。他们喊着一定要曹军门做主,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怎样?”
曹凤年眉毛一挑,目光几能杀人。
“如若不然他们有人就要撞死在总兵府前!”
孙彰咬了咬牙还是说道。
“反了,真是反了!”
曹凤年气极反笑:“真当老子这总兵府是土地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来啊,随我去看一看。”
“遵命!”
却说曹凤年在孙彰的陪伴下风风火火的来到了总兵府大门前,见一众府学生员把总兵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怒声质问道:“尔等既为府学生员,不在府学好好读书来本军门这里滋事作甚?”
曹凤年刚一说完李谦便上前一步道:“曹军门此言差矣。我们来并不是滋事而是向曹军门请愿!”
曹凤年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请愿。本军门倒想听听你们请的是什么愿!”
“曹军门可听说陶宁村被鞑子屠戮的惨况?”
“略有耳闻。”
曹凤年显得很不耐烦。
区区一个村子罢了,一共也就是几百口人,即便全部被屠又怎样?
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他操心。要是这种事情都要他一一过问,他岂不是要累死了。
“曹军门准备怎么做?”
“自然是痛击鞑子。”
“具体方略呢?”
“放肆!你一个区区生员怎敢如此对本军门说话!”
曹凤年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遂对李谦怒斥一番。
“看来曹军门也只是口上说说,并没有准备与鞑子决战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书生,本军门怎么打仗难道还要你来教?”
“学生并非是要教曹军门如何打仗,只是希望曹军门能够给死去的陶宁村百姓一个说法!”
李谦针锋相对,丝毫不予相让。
“来人呐,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给老子绑了!”
曹凤年已是气急,见辩不过李谦遂决定直接抓人。
他一声令下自有兵卒上前将李谦锁拿。
一众府学生员见状纷纷替李谦鸣起了不平。
“曹军门怎能胡乱抓人?”
“如之兄不过是说了实话,难道说实话就是错吗?”
“曹军门此举怎能服众?难道曹军门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不服,吾等不服!”
曹凤年心中冷笑。
好啊,这帮书生真他娘的有种。
原本他还只是想抓李谦一人。
毕竟若是将所有生员全抓了等于公然和文官决裂。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可现在这帮书生光是吐沫星子就要把他淹死,他要是再不作声可真要被人看扁了。
“来人呐,把这些酸腐书生都给老子绑了!”
事到如今曹凤年也不准备留任何回旋余地,毅然下令抓人。
总兵府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卒向来看这些书生不顺眼,得了曹总兵命令各个心花怒放。
他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将众生员捆绑了起来。
“把他们都押入总兵府!”
曹凤年恶狠狠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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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阳知府吴文道得知府学生员大闹总兵府,被总兵曹凤年下令捉拿关押的消息后大怒。
他和曹总兵一文一武,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曹军门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犯下如此糊涂。
曹凤年抓的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百十来号人,是郧阳府全部府学生员!
这个动静可太大了!
即便吴文道想压也压不下去了。
文官和武官不同。武官升迁靠的是军功。
只要能够一直打胜仗一直斩获首级就能升迁。
文官靠的却是政绩。
政绩说白了就是赋税征收、文教。
前者且不说,就说后者,直接和读书人有关。
今日曹凤年锁拿了郧阳府学全部生员,若是吴文道不发一言将来整个士林会怎么看他,读书人的圈子会怎么看他?
若是没了声望,他又何谈政绩?
所以这件事吴文道是必须要出头的。
可是公然和曹凤年决裂也是吴文道不愿意看到的。
何况眼下鞑子在郧阳杀人放火,吴文道还指着曹凤年抵抗鞑子守卫郧阳府。这个时候和曹凤年把关系闹僵无异于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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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两难
不知不觉间吴文道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觉得十分痛苦,到底是该得罪曹凤年还是读书人和士林圈子?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无论如何现如今想要装聋作哑左右逢源是不可能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犹豫了良久吴文道方是发狠咬牙道:“来人呐,备轿,本官要去总兵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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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文官的地位远在武官之上。可是现在武将的地位大幅提升,隐隐有与文官分庭抗礼之势。
是以当曹凤年得知吴文道来到总兵府后并不觉得有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难道还怕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知府不成。
当然场面戏还是要做足的。
曹凤年在花厅会见了吴文道。
作为郧阳府一文一武的最高官员,吴文道和曹凤年二人的会面具有特殊意义。
却说二人分宾主落座,曹凤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不知吴府台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啊?”
吴文道清了清嗓子和声道:“听说曹军门抓了百十来个府学生员。不知他们犯了何罪,惹得曹军门动怒。”
曹凤年心中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为此事来的。
你吴文道要面子,老子就不要面子了?
若是老子就这么把这些闹事的府学生员给放了,老子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哦?看来吴府台对事情的经过还不太了解。既如此,本将便给你说道说道。这些府学生员也不知道受了谁人的指使,聚集在本将总兵府外,以请愿的名义对本将施压,态度之蛮横令人作呕。本将只是把他们抓起来教训一番,怎么,吴府台觉得本将此举不妥吗?”
曹凤年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他一上来就给事情定了性,那就是府学生员聚众闹事。而且他还提出这件事是有人刻意指使的。这种情况下,矛头直指吴文道。
毕竟吴文道是郧阳府最高等级的文官。正常情况下,那些府学生员是不敢到总兵府闹事的。
曹凤年暗指此事是吴文道在背后作梗,吴文道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咳咳,本官绝非此意。只是本官觉得这些书生也只是一时脑子发热才做出此等蠢事。曹军门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了吧?”
吴文道主动退让了一步,本以为曹凤年会就坡下驴,谁曾想曹凤年却是摇头道:“非也,非也。本将不这么看。若是没有人替他们撑腰,区区百十来个生员何来勇气围住总兵府。此事本将定要追查到底!”
吴文道心中暗骂这厮忒的不要脸。他明明已经示弱,这曹凤年却是抓住不放,双方各退一步不好吗?
“曹军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是当然,这件事便不劳烦吴府台费心了。”
曹凤年十分霸气的说道。
吴文道强忍住心中的怒意道:“曹军门此言不妥,郧阳府的政务都该由本官处理,曹军门若是插手有越俎代庖之嫌。”
曹凤年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这件事已经不简简单单是寻衅滋事了,本军门觉得这些生员闹事影响到了军务。”
吴文道不由得皱眉。
影响军务四字可谓是十分精髓。
毕竟吴文道是不可能管到军务上的事情的。
曹凤年说这些书生闹事影响了军务,吴文道便没了插手的机会和理由。
严格的说曹凤年说的话没错。
毕竟总兵府乃是重地,这么多府学生员前来将其围了,严重影响曹凤年的心情。
总兵的心情不好了,对军队的部署自然会出现偏差。
所以这些生员是难辞其咎了。
可是吴文道不甘心就这样认怂。
他继续努力道:“要不然这样吧,曹军门把这些闹事的府学生员交给我,本官将其带回衙门审理,一定严加惩治给曹军门一个交代。”
曹凤年心中冷笑,心道你是骗三岁小孩呢吧?
谁不知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能动刑。再加上吴文道是郧阳府的父母官,肯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让吴文道把这些生员领了回去,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
“本将说了这件事不劳你费心了。”
曹凤年的态度十分强硬,丝毫不给吴文道说话的机会。
“本军门还有军务要事,便不陪吴府台在这里寒暄了。来人呐,送客!”
吴文道闻言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曹凤年也太张狂了,竟然明目张胆的下了逐客令。
当真以为他这个郧阳知府是阿猫阿狗吗。
“哼!”
吴文道冷哼一声,起身怫然而去。
曹凤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
...
...
回到知府衙门后衙,吴文道一连摔了七八件瓷器。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心中的那口恶气难出。
这个曹凤年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啊。
若是就这么让他惩治了一众府学生员,自己还不得被士林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毕竟大明朝的文官对上武将可都是完胜,几乎没有落于下风的时候。自己不仅是给读书人丢脸,还是给整个文官集团丢脸。
可吴文道吃了一次闭门羹知道曹凤年不会轻易松口,总不能领着衙役前去抢人吧?
再说抢也抢不过啊。
这些衙役欺负一般的百姓或许还行,但要真对上了士兵那真是耗子遇到猫没有一点脾气。
吴文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感到十分颓然。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要向湖广巡抚堵应锡反应,请他老人家为郧阳府的众生员做主。
思定之后吴文道便叫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亲自提笔来写。
他思忖了一番措辞然后挥毫疾书开来。
他将心中的愠怒全部倾注到笔尖,下笔如有神。
一盏茶的工夫吴文道将弹劾的文章写好,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满意后他吹干纸上的墨迹然后将其叠好封入信封。
“来人呐,把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巡抚大人府上,记住要快!一定要亲自交到巡抚大人手中!”
吴文道心中冷笑,一个丘八也敢在郧阳府耀武扬威,这次便让你尝尝厉害。
...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东南乱起
文武失和历来是官场大忌,尤其是在大敌当前之时。
吴文道和曹凤年之间的裂痕已然形成,要想修补如出是不可能的。
只是吴文道不想在这个关头彻底和曹凤年翻脸,所以还维持着面上的最基本关系。
当然,背后小报告该打还是要打的。
他弹劾曹凤年跋扈、为所欲为的亲笔信已经派人送去了巡抚衙门。相信不日堵巡抚就会看到这封信。
届时巡抚大人必定雷霆暴怒。
他曹凤年便是再牛能牛的过巡抚大人吗?
堵巡抚可是连左良玉都能诛杀的狠人,会怕区区一个郧阳总兵?
当然,吴文道也知道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不到万不得已堵巡抚也不会将曹凤年换掉。
只要杀一杀他的锐气,给吴文道挣回些面子他就满意了。
他相信同是文官出身的堵巡抚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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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紫禁城。
朱慈在大朝会上正式宣布册立嫡长子朱和垣为皇太子,昭告天下。
他本来还想再等一等,等到垣儿满岁时再行册封礼。但一些臣子谏言天子应该早些立储以固国本以安民心,朱慈便也就坡下驴的应了。
皇太子的册封礼十分繁复,礼部的官员忙前忙后折腾了大半天才算礼毕。
不光是群臣便是朱慈本人也是累的够呛。
不过没有办法,皇家自有皇家的礼仪。
立储这种大事如果礼仪不繁复一些体现不出皇家的尊贵来。
大朝会结束之后朱慈便来到坤宁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皇后。
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可桐棠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那可是储君,是大明的皇太子,是下一任的圣天子啊!
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君。一定会的!
在抱过太子后朱慈把朱和垣交给了奶妈,和桐棠一起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陛下,上次您命人做出的飞梭织布机臣妾已经命人试过了,十分好用。不知陛下可否命工部多做一些,臣妾也好命宫人在宫中织布以贴补吃穿用度。”
桐棠的想法倒并非是无例可循。
朱慈的母后便曾在宫中领着宫女织布以减少后宫用度。
桐棠这么做也是想要替他分担。
“朕准了。便先叫工部做两百部飞梭织布机送到你宫中去。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朕。”
朱慈和声道。
“陛下请讲。”
“这织布的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切不可累着自己。不然朕就不准你再织布了。”
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可朱慈眼中满是浓情蜜意,桐棠不由得面上一红,微微颔首道:“臣妾遵旨。”
“好了,陪朕去御花园走一走吧。”
朱慈挽起桐棠的手柔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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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军情司急报!”
朱慈与桐棠正自在御花园中散布,韩赞周突然跑了过来跪倒在地将一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朱慈不由得皱眉。
这个时候来封急奏实在是煞风景。不过国事要紧,他也不能耽搁。
他接过急报拆开信封展开来看,只看了一会便暴怒道:“郑芝龙这厮,简直无耻!”
桐棠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郑芝龙派水师扮成倭寇的样子去东南沿海肆意劫掠。”
朱慈叹了一声,言语中满是无奈。
郑芝龙本就是海寇出身,他的部众原先也多是海贼。此番扮起倭寇来自然是轻车熟路没有任何的难度。
至于原因嘛也不难猜。
一来是两广的粮食有限,桂王给郑芝龙输送的粮食不够用了。郑芝龙为了不断粮只能去抢。
二来郑芝龙也想在东南制造混乱分散朝廷的注意力,给桂王起兵创造机会,赢取时间。
只是这手段也太无耻了。
“啊!”
桐棠大吃一惊。
郑芝龙最近的所作所为她多少也有些耳闻,却没想到这厮这么大胆竟然敢命人扮成倭寇劫掠东南。
“陛下,那您快去处理国事吧,臣妾这里不碍事的。”
朱慈点了点头。
桐棠还是很懂事的。
“韩伴伴,宣兵部尚书路振飞觐见吧。”
...
...
乾清宫暖阁之中,朱慈愁眉紧锁的盯着舆图。
他拿着炭笔在东南诸省点了又点圈了又圈,心情极为复杂。
“陛下,郑芝龙此举意在分散朝廷的兵力,陛下如果调集大军去东南镇守,北面的压力就大了。”
路振飞分析道:“不如派登莱水师去一趟。东南的问题在海上不在陆上啊。”
路振飞的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郑芝龙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水师。
他袭扰东南肯定也只是在沿海地区,不会深入。
朱慈便是派出虎贲大军前去平剿,郑芝龙也不会命人正面交锋。
到时郑芝龙的部众抢完钱粮上船走了,朝廷的大军只能干瞪眼。
而如果派登莱水师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郑芝龙的船想跑,登莱水师可以去追。只要想追上总归能够追上的。
“本兵说的在理。只是该派谁统领水师呢?”
朱慈淡淡道。
“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
朱慈见路振飞一脸犹豫,便清了清嗓子道:“本兵不必有顾虑,但说无妨。”
路振飞连忙拱手道:“臣遵旨。臣要推荐的人便是朱成功。”
朱成功自然就是郑成功。
朱慈曾经赐他姓朱。
传出郑芝龙暗通东虏的消息后郑成功一度承受了很多的压力,但他最终挺了过来,并在剿灭倭寇之战中表现优异,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
“陛下,此人虽然是郑芝龙的亲生子,但对朝廷的忠诚日月可鉴。且其擅长水战,是大明现如今为数不多的可供选择的人选。只是他的身份有些敏感,臣担心陛下这里难做啊。”
朱慈知道路振飞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御史言官们的弹劾。
这帮言官本就看郑成功不顺眼,郑芝龙暗通东虏一事爆出后更是对郑成功穷追猛打,要不是朱慈一直力挺郑成功,没准郑成功真的会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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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倭寇“在象山
“本兵不必有这些顾虑。该用什么人,该怎么用是朕说了算的,还轮不到那些御史言官聒噪。”
朱慈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自带上位者的威严,这是圣天子才有的气势。
“既然如此,臣但听陛下吩咐。”
路振飞顿了一顿道:“不过陛下准备从哪里入手呢?”
“既然郑芝龙袭扰浙江最甚,那便先从这里开始吧。”
“臣遵旨。”
......
......
宁波府,象山县。
这里因为盛产一种名为象山茶的茶叶而出名。可是最近,象山县的百姓没有什么心情种茶采茶了,因为海寇肆虐沿海,凡是沿海的民居一概焚毁,男丁杀死,女人奸淫。
一时间人心惶惶。
乔渊也是象山县的茶农。
近来他也被迫把茶园荒掉,逃到县城避难。
他寻思着倭寇便是再凶残,也不可能攻进县城吧?
要真是这样,那大明的官军还不都成了摆设?
乔渊暂且寄住在堂叔家中。
他的堂叔是衙门中的吏员,宅子虽然不算大却也宽敞,多住乔渊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妨碍。
却说这日乔渊正准备出门,却见堂叔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他不由得大为吃惊。
要知道现在可是刚刚午时,按道理堂叔应该在衙门里公干的。
他这么急着赶回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堂叔,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急着赶回来?”
“渊儿,大事不好了。”
乔渊的堂叔乔雍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进去说。”
说罢先跨过门槛,再将大门严严实实的合好。
“堂叔,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乔雍叹了一口气道:“是倭寇,倭寇给县尊下了通牒。要县尊在三日之内献出象山县城。否则...”
“否则怎样?”
乔渊追问道。
“否则,倭寇将攻破象山县,城中百姓一个不留!”
“嘶!”
乔渊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倭寇竟然凶残至极。”
他顿了一顿,继而接道:“可这象山县城也很坚固。倭寇要想攻破谈何容易。”
“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县尊如今惶恐不已,连觉都睡不着了。我看呐,这象山县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乔雍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你赶快出城去吧,先逃到绍兴府避一避。那里有朝廷的重兵,倭寇应该不敢挑衅。”
“啊,堂叔,那我们一起走吧。”
“不行,我是衙门公人,走不得的。我若是走了,到时饭碗也丢掉了。你先走吧。”
乔雍说罢从包裹里取来些碎银子,递到了乔渊的手中。
“这些给你做路上的盘缠。”
“堂叔!”
乔渊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堂叔待他如此好,他怎能舍弃堂叔独自逃命。
“堂叔,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就不走了!”
乔渊的倔脾气上来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乔雍一时愕然。
“你这孩子,哎,这是何苦呢。”
乔渊挺直胸脯道:“堂叔,你就答应我吧,让我留下来陪你。我还就不信了,区区倭寇能攻破我大明的城池。”
“好吧,既然你真的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
乔雍咽了口吐沫道:“不过有一句话我说在前面。县尊可能会在城中招募民壮协助守城。以你的年纪应该是逃不过去的。”
“不就是协助守城吗,我可以的。”
乔渊这句话说的底气不足。
若是他真的不怕倭寇,当初也不会逃进城来了。
可是叫他抛下堂叔独自逃命他真得做不到。既然留下来了自然不能再犹犹豫豫,而要把胆气竖起来。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乔雍微微颔首。
“好了,我还要回衙门去。刚刚不过是告了半个时辰的假,若是回去的晚了,难免惹得上官责怪。”
“堂叔,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就好。”
......
......
乔雍一路风风火火的返回了象山县衙。
他是户房的书吏,自然是在户房办公。
他一进公署,见一众同僚愁眉紧锁,便试探着问道:“诸位,可是县尊又发怒了。”
“谁说不是呢,县尊大老爷他向知府老爷求援。请求知府老爷调拨一些兵丁出来协助守城,可是被知府老爷一句话就给搪塞过去了。县尊大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不知砸了多少瓷器。你可千万别赶在这个时候前去触霉头。”
“啊!”
乔雍不由得惊呼出声。
其实县尊大老爷前去向知府求援他一点也不奇怪。
照理说倭寇肆虐,理当由朝廷出面派兵围剿。
可是朝廷远在南京,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到朝廷的大军到了,没准象山县城已经被攻破了。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也是一个道理,布政司衙门、巡抚衙门驻地都在杭州。
等到杭州城的几位大佬得到消息,没准县尊的人头已经被倭寇砍下来了。
所以县尊最现实的选择就是向知府求援。
可是知府显然不打算因为一个象山县把自己手中仅有的兵卒全部派出去。
打赢了还好说,万一打输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他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只能说知府做出了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只是如此一来县尊就要感到绝望了。
象山县的知县姓陈名桓,山东清河人氏。
他是崇祯年间中举,进而进士登科。
这十几年来陈桓都是在各地外放任知县。
若是一般人可能会哀叹不已,认为前途渺茫。
可是陈桓不会。
陈桓最大的优点便是乐天知命。他很懂得知足。
七品县令虽然小,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方父母官,也得被百姓尊称一声百里侯。
多少人想要做县令却做不得呢。
他若是能够一辈子都做县令,那就知足了。
可是老天爷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好端端的东南竟然起了倭患。
宁波府是其中重灾区,象山县更是重中之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能守住县城,落得个失土的罪名。别说是保住乌纱帽了,怕是连他的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这么一想,陈桓雷霆暴怒也就不难理解了。
......
......
第四百四十三章 翘首以盼迎王师
陈县令雷霆暴怒,下面的差役小吏可是倒了霉。
平白挨训挨骂倒也罢了,关键是有的人还生生吃了一顿板子。
衙门的板子那可不是好挨的。县尊大老爷又正在气头上,打板子的差役不敢放水,受刑人端是被打的哭爹喊娘。
一些心思缜密的便尽量在人前不提起倭寇的事,免得惹了大老爷愤怒,平白挨打。
乔雍便是这类人。
只是有时你不想招惹事,事情却主动找上你。
陈县令突然命户房将库署之中的银子、钱粮清点出来以作募军之用。
乔雍是户房的书吏,这件事自然是逃不掉的。
看来还真如他之前所料,县尊大老爷要在全县范围内招募士兵协助守城了。
自己那个倒霉堂侄不知能不能躲过此劫。
......
......
招募的布告已经张贴了出去,凡是应募者一律先给五两银子安家费,之后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军饷,包吃包住。
这个待遇绝对算的上优厚了。
许多之前畏军如虎的人也不禁生出了投军的想法。
当然真正前去投军的人数还是有限,一天下来只要寥寥几十人。
这和象山县数万青壮的人数相比简直就是讽刺。
陈县令再也忍不了了。
他下令凡是十六以上的男丁必须从军。
战时从权,许多规矩都要改上一改。
不然若是人人畏缩,谁来守城?
到时倭寇真的攻打来了,难道靠区区几十个衙役上阵肉搏吗?
陈县令不想这么窝囊的丢掉脑袋,所以他决定狠上一回。
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全城不禁变得鸡飞狗跳。
象山县的百姓人人自危。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男丁?谁家希望自家男丁去当兵?
这可是乱世,动不动就要打仗的。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万一捅个血窟窿出来还能活命?
而且陈县令为何在此时招募士兵他们都很清楚,那是为了打倭寇啊。
倭寇可是比鞑子还要凶残的存在,和他们对战岂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给前来搜查的衙役吃了闭门羹。
如此一来陈县令更是暴怒。
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他或许对那些世家大族,土豪乡绅无可奈何,但对付区区升斗小民有的是办法。
他只要抬起脚狠狠踩下去,就能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民踩成齑粉。
他下令衙役强行撞开门前去拿人,凡是适龄青年一个不放过。
这些良家子被衙役们半拿半锁的带走,集中到一起开始训练。
虽然他们心中千般不愿却也没有办法,他们已经算是新兵,如果逃跑那就是逃兵,被抓回去第一次杖责,第二次就要砍头了。
他们纷纷祈祷倭寇千万不要来象山县城,即便来做做样子就好,千万不要猛打猛攻。
不然他们就得真的上阵迎敌,就凭他们这临阵抱佛教训练的三招两式,怎么可能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倭寇对手?
岂不是送人头吗?
乔渊也被抓了去。
虽然他提前得到了堂叔的告诫却并没有逃走,可他实在无法做出抛下堂叔独自逃命的事。
现如今象山县中竟然拉起了一支万余人的军队。
虽然这支军队的士兵穿戴各一,有的甚至连佩刀都没有,但至少人数很多看上去很唬人。
陈县令已经想好了,到时倭寇若真的来攻打县城,就把这一万多人全部派到城墙上,东南西北围城一圈。
倭寇看到这阵势多半会怂,只要他们退兵陈县令的目的便达到了。
至于这期间士兵们的吃穿用度嘛自然从县库之中出,虽然账面有亏空不好看,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就在陈县令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时,突然接到报告,朝廷的大军已经抵达宁波府,正在朝象山县方向开来。
陈县令不由得愣住了。
朝廷?大军?
他没有听错吧?
朝廷竟然派了大军来象山?
难道是为了平剿倭寇?
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是因为什么。
“统兵的将领是谁?来了多少人?”
陈桓十分激动的问道。
报信的差人连忙道:“朝廷此番前来剿灭倭寇的大军乃是兵分两路。一路从陆路出发,一路从海路出发。从陆路出发的军队有三万人,由神策军将领韩阳统率。从海路出发的有五十艘广船,合计一万人,由郑成功统领。”
陈桓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听差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见不似有假,心中却是狂喜。
好,好啊。朝廷派出大军来剿灭倭寇,他便不用再担心了。
原本他已经在自己床头备下了一把匕首,如果倭寇攻入城中他便用那柄匕首自尽守节。
这样即便他死了,他的家人也不会遭难。
如果他没有自杀殉城而是选择了苟活,他的家人肯定会被朝廷问罪严惩。
现在他再也不用自杀了。
前来平剿倭寇的大军数万,且都是神策军的兵,这可是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就连鞑子也不是对手。
区区小股倭寇也就是给这支军队填牙。
不过这样一来陈桓招募士兵就成了多余之举。到时朝廷的大军开至,他还得让这些新兵给朝廷的军队腾地方。
但总的来说朝廷派大军前来绝对是好消息,与之相比他的这点付出又算的了什么?
“你方才说朝廷派出的大军已经到了宁波府?几时能到象山县?”
“快的话今日就能到,慢的话明天也应该到了。”
“好,好啊!”
陈桓攥紧拳头道:“速速通知下去,全县的官员、吏员、乡绅都要通知到,准备好迎接朝廷王师。”
“小人遵命!”
“恩,退下吧。”
陈桓此刻的心情显然很好,他甚至很想畅饮一番。
不过理智告诉他现在还有很多需要他准备的东西。如果不能把前来剿倭的将军伺候舒服了,他们出工不出力,届时吃亏被责罚的还是陈桓自己。
所以他一定要提前布置,尽可能的把每一处细节都想好,让领兵的将领挑不出一丝错来。
尤其是那个什么郑成功,此人现在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自己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
......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客军
韩阳和郑成功先后脚到了象山县。
此前象山县令陈桓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备下酒宴为二人接风。
酒宴之上陈桓说了许多恭维的话。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厚脸皮,可现在他是有求于人,面子嘛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只要郑成功和韩阳能够击退倭寇,那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只不过酒宴结束之后,郑成功单独找到陈桓要与他商议抵御倭寇之事。
陈桓大感惊讶。
要知道现在可是后半夜,这郑成功的积极性也太高了吧。
当然,陈桓不敢拒绝,他把郑成功请到书房,命人奉上热茶准备来一次秉烛夜谈。
屋内摆满了蜡烛、油灯,火光映照在郑成功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不知郑将军想问何事?”
郑成功淡淡道:“既是抵御倭寇,自然要了解倭寇的动向。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郑将军说的极是。据本县所知,袭扰象山县的倭寇大约在五千人左右,他们居无定所,每每出动必定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方才陈县令说他们居无定所?”
郑成功挑了挑眉。
“是啊,倭寇都是如此,没有一个固定住的地方。”
“陈县令想当然了。”
郑成功当即打断道:“即便是倭寇,也肯定有一个老巢。陈县令认为他们居无定所,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的住所不在陆上。”
“不在陆上?”
陈桓满是狐疑。不在陆上难道还能在海上吗?这个郑成功也太自信了吧。
“对,不在陆上。”
郑成功顿了一顿道:“如果某没有料错的话,他们的老巢很可能在一个岛上。他们平日里都是在那个岛上休息、补给,只有外出劫掠时才会乘船。”
陈桓听得愣住了。要真是如此可算是颠覆了他的既有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倭寇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却不曾想倭寇也会有老巢。
“那依照郑将军方才所说,我们只要找到倭寇的老巢,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不错。”郑成功颔首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倭寇的老巢。”
陈桓心中感慨,这个郑成功不愧是行家啊。他的老子郑芝龙就是海寇出身,所以能够对海寇的一切了解的如此清楚。
“可这大海茫茫,要想找出倭寇的踪迹谈何容易。”
但陈桓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性不高。
毕竟大海实在是太辽阔了。以官府对这一代大海的了解,是不可能摸清每一处岛屿的。
“所以要搜海。”
“搜海?”
陈桓和声道:“愿闻其详。”
“之前某在登莱的时候就曾经搜海过,最终发现了倭寇的老巢,犁庭扫穴将他们一网打尽。”
郑成功淡淡说道。
这件事陈桓也听说过,毕竟实在是太出名了,不仅是邸报就连民间办的一些报纸都有所报道。
不过当时陈桓并未全信。毕竟野牛岛大捷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人不敢相信。
官场上的事情,素来就是欺上瞒下,其中有几分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只是如今郑成功就在他的面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素闻郑将军擅长水战,这次本官便要好生观详一番。”
“好说好说,某这里也需要陈县令多加支持,尤其是粮米供应上。”
“哈哈,郑将军实在是太见外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
......
翌日一早,郑成功便前往军营视察。
象山县的军营是陈县令临时修建的,虽然简陋了一些可基本的需求都能满足。
郑成功也没有太过苛求。毕竟是战时,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他更关心的是陈县令招募的那些新兵如何安置。
毕竟他们是客军,如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那些新兵的号舍难免会惹人非议。
郑成功虽然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之前郑成功曾经探过陈县令的口风,陈县令表示会尽快把军营腾出来给朝廷的大军住。可是郑成功还是想听一听这些新兵的意见。
他来到军营后立即命所有新兵在校场之上集合。
这些新兵虽然训练的时间不久,大部分的技战术没有学到多少,但规矩意识还是很强的。
三轮鼓声之后全部新兵集合于校场,接受郑成功的训话。
郑成功一身戎装站在校场之上,满是威严的扫了众人一眼。
“诸位都是陈县令刚刚招募来的新兵,你们可知道陈县令为何要募兵?”
郑成功提出这个问题后点将台下的士兵并没有发声。
他们听说郑成功是朝廷派来的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岂是他们这样的大头兵能随意对话的。
郑成功见他们十分拘束,便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不必害怕,本将只是想问清一些你们的真实想法。”
“是为了防备倭寇。”
“对,是为了跟倭寇打仗。”
点将台下传来了三三两两的回答。
“很好,那当初你们从军是自愿的吗?”
郑成功提出的这个问题很关键。他很想知道这些新兵是自愿还是被迫从军的。
如果是自愿的,当然没啥好说的。可如果他们是被迫的,就有的说道了。
台下十分沉默。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陈县令逼迫从军的,可这话不能说啊。
谁知道这位朝廷派来的将军和陈县令是不是一伙的。都说官官相护,万一他们是一窝的,那么说实话的岂不是要遭殃?
郑成功看出他们的顾忌,清了清嗓子道:“某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朝廷的军队也需要住处,如果你们不是自愿从军的,某可以给陈县令提议把你们编为辅兵,平日里可以在家居住。”
众新兵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
郑成功的这个承诺可谓是极有诚意了。
辅兵和战兵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却是天差地别。
战兵有军饷拿,可以住在军营。辅兵没有军饷,如果军营号舍紧张他们也只能住在外面。
若是一般的士兵肯定是都抢着做战兵的。可是这些新兵不同,他们都是被迫从军的。如果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当然想做危险更低的辅兵。
......
......
第四百四十五章 老本行
只是有些话说出口毕竟不容易。
这些新兵多少还是要脸皮的。他们都等着身边的人先说,这样只要附和一声即可。
憋了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郑将军,我们愿意改做辅兵,我们愿意回家去住。”
郑成功闻言大喜。
“好,本将便准许你们离开军营。不过必须每日点卯训练。”
众新兵喜上眉梢,齐声应道:“多谢郑将军。”
......
......
九山岛。
这座与象山县隔海相望的小岛如今被一群倭寇占据。
当然,是假扮的倭寇。
这些倭寇的真实身份是郑芝龙豢养的私兵。这些私兵有别于福建明军,乃是编制之外的,平日里见不得光。
但也正因为如此,郑芝龙可以毫无顾忌的派他们来东南。
反正到时候把罪名往倭寇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浙江与福建毗邻,郑芝龙派到此处的私兵自然也最多。而宁波府尤甚。
驻扎在九山岛的人马就有一万人之多。他们的任务是袭扰宁波、台州等府,尽可能的给朝廷制造麻烦和混乱,给湖广的吴三桂创造发挥的空间。
这支兵马的统帅名叫郑三虎,是郑芝龙的老部下。
郑芝龙还是海寇的时候郑三虎便跟在他的身边。
后来郑芝龙归降了朝廷,郑三虎也跟着接受招安。
只是在他看来做官兵可没有海寇快活。
做海寇时想杀就杀想抢就抢,可成了官兵这些都不能做了,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唯一值得数道数道的就是这个身份了。
现在好了,郑芝龙决定反叛朝廷拥立桂王,郑三虎这些老部下就又有了用武之地。
便说这次浙江之行便可以把憋闷在胸中窝囊气全部撒出来。
九山岛原先就被一股海寇占据,经营的井井有条。
郑三虎率部前来后对方乖乖的将其献了出来。
没办法做海寇的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
对方可是郑芝龙的人,做海寇的要是谁不给郑芝龙面子,那也可以不用在道上混了。
安顿好了后方后郑三虎便放开了手脚大干起来。
烧杀奸淫,沿海劫掠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虽然放下的时间有些长了但重新拾起来并不困难。
郑三虎命手下全部换了倭人的发饰、服饰,就连佩刀都全部换成了倭刀。
他的部下甚至大多数都会说倭语,战斗力又极其凶悍,寻常人等根本看不出端倪。
只是近来他只是派人袭扰沿海的村庄,震慑力还是有些不够。
郑三虎正在筹划干一票大的。
他准备派兵攻打象山县城。
他早已派人打听过,如今的象山县根本没有多少驻军。宁波府的驻军都集中在府治。
绍兴知府是个怂包软蛋,不敢调拨兵力去象山增援,生怕倭寇来出调虎离山直接攻打府城。
如此一来郑三虎便无须再有顾虑,可以尽遣主力攻打象山。
象山县的城墙并不高大,郑三虎认为他甚至不用派人赶制大型攻城器械,直接蚁附攻城就是了。
只要拿下了象山县城他们就可以狠狠的打朝廷一个耳光,让朝廷颜面尽失。
当然这些都是几天后的事情,现在他要好好享受男女之欢。
他们劫掠来的女子都被关押在了柴房之中,随时供其发泄**。
郑三虎根本不顾忌他们的感受,反正对他而言这些女子只是泄欲的工具罢了。
只要能让麾下的士兵高兴,便是玷污再多女子的清白也无妨。
他们本就是海寇,世俗的道德准则根本约束不了他们。
接受朝廷招安之后他们只是暂时把心中的恶念压了下去,现在只是重新把其释放出来罢了。
“小娘子,哥哥我来了。”
郑三虎发出一声淫笑,迈步朝柴房走去。
......
......
经过郑成功的一番安排陈桓招募的新兵已经全部离开了军营,取而代之的是朝廷的虎贲大军。
这支军队的主体就是当初的神策军,只是进行了一轮整编,加入了些登莱的官兵。
若是原先郑成功指挥这样一支军队是有些吃力的。可自从野牛岛大捷后他在军中的威望大增。就连登莱巡抚张肯堂都对他大加褒奖。
这种情况下郑成功率领这支军队来象山剿倭便不再是问题了。
经过一两天的休整,长途行军的疲惫得到了缓解。
郑成功决定不再耽搁,立即开始搜海。
倭寇问题一日不解决,陛下心中的那颗结就永远解不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若是不能为天子分忧,他岂不是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郑成功来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灭倭寇终不还。
他们是走海路到的象山,所以船不是问题,不需要再临时赶制。
他们搭乘的都是大号福船、广船,远航都没有问题,不用说在近海搜查了。
根据陈县令的描述,倭寇来无影去无踪,行动十分迅捷。
郑成功初步认定倭寇的老巢就在象山县周围。
象山县紧邻大海,曾建有昌国卫。
虽然现在卫所制度名存实亡,但留下的港口还是可以用的。
昌国卫的卫所军原先除了种地,也偷偷出海捕鱼、晒制私盐以贴补用度。所以他们的港口能够容纳不少船只。
现如今郑成功从登莱带来的水师便全部停泊于此。
郑成功一声令下,船队全部扬帆。
郑成功本人和陈县令在一艘最大号的福船上。
这还是陈县令第一次出海,站在甲板上被海风一吹只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晕。
“郑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某也不知,一寸寸的搜过去,搜到倭寇为止。”
郑成功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县令强颜欢笑道:“那得搜到什么时候去。郑将军真的要一直在这船上待着?”
“职责所在,某不敢有丝毫懈怠。甲板上风大,陈县令若是没有什么要事便先回舱里待着吧。”
郑成功的语调虽然很平和,但在陈县令听来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面色一红,咳嗽了两声道:“不碍事,不碍事的。郑将军都能在这甲板上待着,本官又有何不可?”
郑成功颔首点头道:“既如此,陈县令便请便吧。”
......
......
第四百四十六章 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不知从何时起郑成功已经习惯了在海上的感觉。
那种漂泊不定的感觉反而比踩在实实的地面上更叫人感到心安。
也许他注定就是大海的儿子吧。
当初郑成功出生在日本,从小便寄住在当地大名家中。
只是到了读书的年纪才被父亲接回福建老家。
远渡重洋,当时的郑成功心中是很害怕的。
海浪拍打在船舷上,那种清脆的响声让人心悸。
还有海鸥,它们总会盘旋在船的上方,一阵阵的回旋,回旋......
有人说过,海鸥是死去船员变得。
每有一个船员离世,他的灵魂就会变成一只海鸥。
或许这就是船只周围总会出现海鸥的原因吧。那些死去的水手也怕寂寞啊。
郑成功记得当时他特别喜欢数海鸥。一只,两只,三只。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他从日本到福建,渡过了数个这种日夜。海上物资匮乏,只能吃一些事先腌好的酱菜和干馒头。
郑成功和其他船员一样也没有丝毫特权。
不过他撑了过来。
也许是打那时起郑成功养成了不轻易服输的性格。后来他被父亲送到南京国子监求学,再后来他遇到了当今天子,改去读了皇明军校。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一般。
从皇明军校毕业后,他去山东观政,亲眼目睹了官军如何修建棱堡,如何抵御鞑子凶残的进攻。再之后他去了山东,去了登莱,成为了登莱水师的一员。
在巡抚张肯堂的麾下郑成功表现的越来越出色,渐渐崭露头角。
正当他踌躇满志,认为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时却突闻噩耗。
有消息爆出他的父亲郑芝龙暗通东虏,图谋不轨。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炸雷震惊了朝野。
南京的文武官员一片哗然。
要知道郑芝龙可是福建总镇,当今天子亲自册封的南安侯。
如此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竟然在暗地里与东虏眉来眼去,简直让朝廷的颜面尽失。
身为郑芝龙之子,郑成功当时身处舆论的漩涡之中。
他不可能开口替父亲辩解,因为他只要开口了那就是错的,跟他说的内容无关。
郑成功保持了沉默。饶是如此御史言官们也不打算放过他。
这些言官联名上书,请求天子严惩郑成功,将其看押起来以作威胁郑芝龙的筹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郑成功难逃一劫时,天子却并没有“从善如流”,而是选择了力保郑成功。
实话说郑成功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天子为何会力保他。
毕竟郑成功身上流着郑芝龙的骨血,郑芝龙如果真的图谋不轨,拿捏住郑成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天子偏偏就是没有把郑成功下狱,甚至亲自召见了郑成功勉励了其一番。
郑成功还清晰的记得陛见时的每一个细节。
天子亲自将大氅解下披在了他的身上,叫他安心在军中历练,不必为流言蜚语而分神。
郑成功当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当即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子还能对他如此信任,他的感动真的难以用言语形容。
从那时起郑成功便发誓他的这条命已经卖给陛下了,陛下便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在天子的勉励、巡抚大人的提携下,郑成功越来越出色,这才有了后来的野牛岛大捷,才有了一战成名天下知。
郑成功也从一个青涩稚嫩的青年变成了有着丰富海战经验的将领。
其中的冷暖心酸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
正因为这一切都来之不易,故而郑成功会很珍惜。
他把统兵打的每一仗都当做最后一仗来打,每一战都完成的很纯粹。
他深信只有沉浸在战斗本身,才能发挥出最佳的状态。
再后来东南闹起了倭患,天子为此忧心忡忡。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天子决定命郑成功和韩阳兵分两路来到浙江平倭。
浙江倭患的重灾区在宁波府,郑成功便毫不犹豫的率部来到宁波。
亲眼目睹沿海满目疮痍的景象后,郑成功直是恨得牙根发痒。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些杀千刀的倭寇千刀万剐替死去的百姓报仇。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些倭寇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绝不能叫他们轻易逃脱。
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他们即便逃到占城,逃到马尼拉,逃到爪哇国去,郑成功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明正典刑。
呼。
海风吹过眼角,郑成功的眼眶有些微红。
“禀将军,前面发现了一处岛礁!”
正在郑成功怅然之时,他的亲兵恭敬的禀奏道。
“哦?”
郑成功从神思之中抽离了出来,从亲兵手中接过了望远镜眯起一只眼睛定睛瞧去。
只见肉眼只能看到的黑点被放大了数倍,郑成功能够清晰的看到岛礁上的景象。堡垒、大炮,甚至是巡视的倭寇。
这个名叫望远镜的东西也是皇帝陛下的发明。
据说全大明只有三部。
一部在南京的紫禁城,一部在登莱水城,还有一部就在郑成功身上。
郑成功此次来东南平倭就把这部望远镜带在了身上,想不到此时竟然发挥了奇效。
郑成功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拼命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
越是接近胜利越要沉着,绝不能让情绪影响到自己。
“传我将令,船队左转舵,到前方岛屿的侧翼去。”
郑成功通过望远镜清晰的看到此岛的防御缜密,如果选择正面强攻的话很可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不打无把握之仗,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不会贸然下令强攻。
眼下来看,迂回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亲兵抱拳领命,小跑着来到旗官面前,命其打出旗语。
船队在大海之上行进,彼此之间的沟通就是靠着旗语。
像左转舵、右转舵、扬帆、下帆这种极为常见的命令都被编为旗语,只要打出各船都能及时作出响应。
果不其然,在看到旗舰打出左转舵的旗语后,其余各船纷纷遵命执行。整支船队都朝前方岛屿的左翼驶去。
......
......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交手
九山岛上的海寇似乎也注意到了朝他们驶来的船队。
他们立即将这一情况禀报给了首领郑三虎。
郑三虎方才刚刚发泄了一番兽欲,听到属下禀报说有船队朝九山岛而来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几十艘船朝我们驶来啊,将军。”
郑三虎眯起眼睛,默然良久复冷笑道:“好嘛好嘛,看来朝廷按捺不住了。”
除了郑家和朝廷再不可能有人负担的起这么多艘船。
“来人呐,命儿郎们保持戒备随时准备开战!”
“遵命!”
九山岛上的防御布置并不差,这也是郑三虎如此有自信的原因。
岛上不仅有堡垒还有大炮,可以对来袭的船队一阵猛轰。
郑三虎擅长海战,防御战也不在话下。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朝廷兵马贸然前来就不要想着再抽身离去。
郑三虎绝不准许有人探听到事情的真相。所以这些人必须死。
他亲自前往小岛西侧督战,朝廷的船队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郑三虎隐约能够判断出这些都是福船、广船。
两者虽然略有不同,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大。
与内河大江之中强调船只灵活不同,海战中的船只自然是越大越好。
船只越大,能够装载的船员便越多,能够装备的火炮便越多。
而这两样都是直接决定海战成败的。
在郑三虎的既有印象之中朝廷的造船技术已经落后时代多年了,龙江船厂也已经荒废多年。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恢复正常了?
要知道造出这些船只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朝廷早在一年之前就开始大规模造船,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嘶,这个小皇帝好有城府啊。
郑三虎自问若是换做他是做不到这么沉的住气的。
不过也没有关系。
即便是船队规模再大,没有经验丰富的将领统率也难成气候。
郑家水师犀利就犀利在将领实战经验丰富。
这些将领大多是海寇出身,早年间在大海中摸爬滚打多年,练就来一身本领,绝不是一些半路出家的朝廷将领能够比的。
只是九山岛的西边防御性显然比南面差一些。
不论是碉堡数量还是火炮数量。
朝廷的船队主攻这一面肯定也是出于这层考虑。
只是离得那么远朝廷是怎么可能提前看清楚的?这是一个让郑三虎困惑难解的问题。
难道说他们会妖术?
郑三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郑三虎何曾怕过?
随着朝廷的船队越靠越近,郑三虎能够看清桅杆上挂着的旗号,确实是朝廷的旗帜。
郑三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命令道:“准备放炮!”
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便传来了火炮声。只是不是他的下属点燃火炮,而是不远处的朝廷船队。
朝廷军竟然先下手为强,对着码头连放数炮。
码头上霎时被炸的砾石纷飞,郑三虎的部下皆是手忙脚乱。
郑三虎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火。
朝廷是想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不要慌乱,反击准备反击!给老子狠狠的打!”
虽然郑三虎嘴上放了狠话,可他十分清楚朝廷的军队并非一群毫无经验的雏儿。相反他们进攻的很有套路,很有层次感。
而且凭借直觉郑三虎断定朝廷装备的火炮威力很大,和红衣大炮不相上下。
这种火炮即便是郑家水师也不能保证每艘船都配备。
朝廷能够负担的起着实不简单。
郑三虎的属下也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在冷静下来后他们立即发动了反击。
只是朝廷的船毕竟是处于移动状态下的。他们想要命中目标并不容易。
经过一轮轮炮击只有一枚铅弹勉强击中船体,其余的基本都打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候的火炮技术还不是很完善,基本上无法做到精确瞄准,只能大致打向一个方向。至于中与不中那就看运气了。
而九山岛是不会移动的,朝廷水师对其炮轰相对更容易一些。
郑三虎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虽然心中恼怒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别停下,继续放炮!继续给老子放炮!”
眼瞅着自家兄弟被朝廷大军的气势压了下去,郑三虎急得直跳脚。
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军队表现的很沉着冷静。
他们的进攻也不是乱放一气,反倒是郑家军手忙脚乱。
这样下去可不行。气势一旦被压倒再想翻回来可是千难万难。
郑三虎狂吼一声亲自前去炮台。
他推开准备操作火炮的士兵,亲自示范到:“动作快一些,早上没吃过饭吗!”
“瞄准了再打,你这打的都能偏出二里地去!”
在郑三虎的感染下一众士兵也觉得有些羞愧,纷纷垂下头去。
他们确实是慌乱了。
其实仔细想想朝廷的兵马毕竟是在海上,即便是场面再占优,只要无法完成抢滩登陆就是在做无用功。
而他们的根基在岛上,只要严防死守不给朝廷军队机会就可以一直耗下去。
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一众士兵纷纷有了底气,操作火炮的手也不再发抖了。
郑三虎见状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把局势稳住了就好啊。怕就怕朝廷军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只要稳下来经验更为丰富的郑家军一定能够获胜。
战斗本来比拼的就是硬实力,靠打鸡血只能逞一时之意,绝不可能长久。
他倒要看看朝廷军的三板斧过后还能有什么花招。
“继续放炮,不要停!”
九山岛上的火药储备足够多,拼消耗的话朝廷军是不可能拼过他们的。
郑三虎就是要通过不断的炮轰告诉朝廷水师的统帅谁才是海战之王。
也许朝廷水师的潜力很大,但至少在眼下郑家水师才是海战唯一的霸主。
而与此同时,郑成功也在冷冷的观察着岛上的景象。只不过他可以通过望远镜将远处景象放大数倍,郑三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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