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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明摄政王全文阅读

作者:晓风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txt下载     重生之大明摄政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一章 盘算

    “就是污蔑又如何?”

    这个浮山军官的话如同他脚上的黑色皮靴,散发着冰冷而生硬的光泽,将张大临等人最后的一抹希望也是踩的粉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家大人不过是给朝廷一个脸面,就是跋扈又如何,嚣张又怎样?你们这些人与我家大人过不去,便是自己找死。”

    “来呀,将他们全部拿下!”

    “将预备好的认罪亲供给他们画押,按手印,全部给我赶紧的!”

    张大临在内的所有在场的登州文官都是神色呆滞,等特务处的士兵过来按他们的手按手印并且叫他们画押时,有的人才醒悟过来。

    “我不画押,我不服,打死也不画押。”

    “纵死了还有一个好名声,现在这样画押,死也是是东虏的奸细,呸,我死也不会画押的!”

    那个特务处的浮山军官在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指了指反抗的几人,令道:“打折他们的右臂,然后拿着他们的手来画押便是。”

    “你敢?”

    “我当然敢,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啊。”

    那个军官十分的不耐烦,做为特务处的一个后辈被交待了这么光荣的任务,要是不漂漂亮亮的办下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特务处立足?

    他可是第一批毕业的特务学校的高材生,大人那点压箱底的东西全部在特务学校里头教导过,什么方言学和女真话、蒙古话教学,格斗科目、通信、潜伏、警备、侦察,除了这些硬学问,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特产名胜,追踪和反追踪,迅问和反迅问,情报网的建立和管理等等。

    涉及之多,之广,分科之详细,学校之外的人都是很难了解了。

    丁宏亮是丁宏广的堂弟,特务学校一建立他就入学,整整两年,偏重于情报工作,也兼学格斗和方言语言学,两年时间,能用蒙语和满语进行简单会话,说的一嘴漂亮的山西话,毕业时所有的老师都表示听不出他一点口音,而且他能把山西几个要紧地方的风土人情和特产都说的十分清楚……他是以学校情报科第一的成绩毕业的,实习期为半年,原本应该分配到军情处去,但军情那边的老大林文远还在京师没有回来,军情处的重点工作也是在京师和浮山势力以外的地方展开,浮山本地留的人反而不多,这就叫特务处钻了空子,把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抢到手了。

    听说林文远知道后十分愤怒,摔了几个茶杯,扬言要回浮山踢特务处的馆,当然,这样的话也是不能当真,只是丁宏亮的地位就更加扶摇直上了。

    这一次的任务,也是对他的实际考验了。

    在命令之下,特务处的人对实际作业还是很在行的,几个人上来将那个官员架住,用一根包了铁的棍子用力一打。

    众人就听到喀嚓一声,那人惨叫一声,脸都痛的变形了。

    “画押,按手印,嗯,好了,把人带下去医治,他的亲供交给主办,再上呈给大人递送朝廷,这是要紧东西,不要弄脏了。”

    一幕砌生猪肉的活剧就在众官眼前上演,其实他们对这一套也并非外行,欺压良善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干过。

    但那是欺负别人,自己轮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极新鲜的体验。

    “本官签了。”

    张大临面如死灰,终于绝望,将毛笔接过来,漂亮的写了一个花押,再按上自己手印,丢笔之时,竟是仰天大笑起来。

    在他的带动之下,所有官员都是签字画押,不少人都是眩然欲泣,一场大风波,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如此!

    人群之中,只有钱士禄眼中还闪着阴冷的光芒,在丢笔之时,他悄声说道:“登莱一带尚有数千生员,看你张守仁是不是能把他们的手臂也都打断!”

    ……

    ……

    浮山变乱的消息,也是在六天之后,在七月底的时候,送达京城。

    山东的驿传是张守仁梳理过的,北直隶也是南北通衢,特别漕运关系到帝国的生存于否,所以交通恢复的也不坏,北京到登州的距离超过两千里,这个速度,也不算慢了。

    在登莱是十分劲爆的消息,到达北京时,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和张献忠等农民军重新造反的消息比起来,张守仁在登莱抓了几个官员,逮了一些生员的事情,也就是值得兵部和内阁的当值官员们“哦”了一声,然后大家就是把奏报放在一边,继续便是面无表情的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只有礼部主事吴昌时关注了登莱过来的奏报,在自己府邸书房仔细研判之后,便是吩咐道:“来人,套车!”

    “是,老爷,是去天官府邸么?”

    吴昌时摇了摇头,令道:“去杨相府邸。”

    薛国观首辅位置不稳,在练饷一事上薛国观固执已见,但现在的捐输也是没有成效,京城中权贵对薛国观意见不小,崇祯因为这两年来国事仍然不顺,没有大的起色,对首辅也是十分不满……换人是肯定的了,只是时间和时机的问题了。

    如果薛国观去位,最有力的竟争者当然是杨嗣昌和周延儒,舍此二人外,再无他人。

    而崇祯对“杨先生”最倚重的就是军事方面,不论是军饷钱谷,还是练兵,方略,这几年都是以杨嗣昌的建言为准。

    现在杨嗣昌举荐的几个大臣都不得力,特别是以熊文灿最为失败,皇帝心中不满是难免的,杨嗣昌在前一阵的攻击下已经被贬官三级,虽然圣眷未去,仍然是十分倚重的样子,但了解皇帝脾气的人都是知道,杨嗣昌被处分,其实就是皇帝表达不满的一种手段,若是倚重如初,就算满朝交攻,也动不了杨嗣昌一根汗毛。

    因此,吴昌时判断杨嗣昌已经失宠,或是皇帝心意已经十分明显,当前军务是杨嗣昌主导,皇帝为了卸责,杨嗣昌是一定要顶缸的。

    这缸怎么顶法,也很难说,皇帝的心思尚在两可之间,有留杨嗣昌京赞襄军务的打算,也是有将杨嗣昌放出外的想法。

    杨嗣昌出外在即,未来发展也是难料。

    弄好了,以他的圣眷加上所立的战功,一两年后回来,便是当之无愧的首辅。

    打的一团糟糕,崇祯可能削他的职罢他的官,但一撤到底,甚至抄家杀头,这个可能性却是不大。

    前途不定,杨嗣昌当然也不敢冒险,尚在犹豫之中。

    他如果不走,对吴昌时背后的大人物来说,事情就有反复的可能,就算影响不大,但总归是一桩隐患。

    如果能借自己之手,摆平可能出现的反复,自己这个主事的官职,未尝就不能继续往上几步了。

    在晃晃悠悠的大车之中,吴昌时也是笑的格外开怀。

    杨嗣昌的府邸是天子赐与,规模宏大,距离西苑也近,和往常一样,隔的老远便是车水马龙,热闹不堪。

    吴昌时下车之时,也是有几顶大轿抬了过来,直接抬到杨府大门前,几个穿绯袍的官员依次下来,拱手致意,然后不待通传,直接便进了杨府正门。

    “傅宗龙!”

    看到一个腰背挺直的花甲老人也昂然直入时,吴昌时眼皮一跳,知道必有要紧之事发生。

    “难道此人是为登莱之事而来?”

    他心中不免犯嘀咕,但一想,似乎也是不大可能。登莱之事在当地不管闹的如何,上奏过来也是轻描淡写,只是商民□□,还有发现一个东虏在登莱的情报网络,监军道等诸多官员身陷其中。

    这事儿有猫腻,但还不至于到惊动朝堂的地步。

    “下官礼部吴昌时,请见杨相。”

    “哦,吴老爷是吧?请稍候吧,相爷正在见客,是不是见老爷,或是什么时候见,难说的很啊。”

    “不妨,下官在此等候就是。”

    “好……来人,给吴老爷上茶!”

    宰相门前七品官,杨府的门政威风却是凌驾于七品之上,吴昌时官职不高,名声不显,也不是杨府常客,所以只能在大花厅里头等着了。

    花厅之中,候着的人很多,文武皆有,武职肯定是在千、把之上,否则的话,在文官眼里和拉纤驾车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想进相府,那是笑话了。

    文官也是有京官和外任之分,和普通的京官大佬不同,杨嗣昌这里外任官似乎要多一些,而且,是专职一方的粮道或是兵道,或是监军道等。

    哪怕是卸职之后,推荐傅宗龙为本兵,杨嗣昌仍然是皇帝下令带管兵部的内阁宰相,凡与军务相关的外任官员进京述职,离京之时,不来杨相府邸请见领训一番,也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等吴昌时落座之后,便是清茶一杯,接着便是无人理会了。

    花厅虽大,奈何人多,坐不得多时,便是汗流浃背。

    一个半时辰之后,算算都已经快起理,杨府一个执事便是进来笑道:“今日怕是见不成了,如果没有要紧事情,请各位大人明日再来吧。”

    一个外任知府站起身来,陪笑道:“下官虽然急欲见阁老,跪领教训,不过天这么晚了,阁老也需早点安歇,下官告辞,明日再来便是。”

    “呵呵,李大人的话小人会转述给我家老爷,明日大人再来时,老爷会早早请见领教高明。”

    其余各官也是纷纷说着好听的话,然后都是各自散去。

    相府就是这样,不是来等着就能见着。

    吴昌时心中却是不大情愿,事情紧急,耽搁一天,就会出乱子。

    他心中正盘算说辞,有意拖延在后头,正在此时,外头却是突然生乱,杨府下人和一两个没走的官员,听到动静,顿时便是向外跑去。

第五百二十二章 敲打

    “真是可笑,本部院如何面圣奏事,也是你傅某人能左右的么?练兵无用,耗费粮饷,这又是你傅某人一个人说了便算么?”

    “下官只是出于公心,如果阁老不听,下官自有区处,到时自己如实奏上便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下官要提醒阁部,这般情形下去,国事军务皆是不妙,这两天襄阳一带断了消息,以下官的经验,只怕是不妙。”

    “呵呵,悉听尊便!”

    “那么,下官告辞了,阁老留步。”

    两个人一个是堂堂阁老,管礼部和带管兵部的东阁大学士杨嗣昌。

    另外一个,则是督抚中有名的知兵者,在后世评价也并不坏,虽然崇祯年间督抚中的顶尖者尚不能比,但也算得力人才的傅宗龙,现任的兵部尚书。

    两个大人物,就算是互相要致对方于死地了也不该如此撕破脸皮的争吵,这样太不象一个官员,简直就是贩夫走卒之流。

    在场所有人,包括杨嗣昌府中下人和几个没走掉的官员,此时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一个个都是面色怪异,心里却实在庆幸能亲眼看到这么一场好戏。

    杨嗣昌脸气的发白,心里只是一个劲的后悔,也是感觉一阵可怖。

    在他想来,这些人一定是猜测自己已经失了圣眷,所以敢这么踩乎自己,自他为官以来,因为是官宦世家,入仕后又被皇帝赏识,仕途是一帆风顺,所以向来没有人敢于折辱自己。

    为官十余年,敢于当面和他争执的只有一个卢象升,而杨嗣昌分他的兵,断他的粮,最后卢象升死在巨鹿之后,杨嗣昌还说那不是卢象升的尸身,拖延了很久才允许收敛下葬,算是彻底报了一箭之仇。

    现在居然又蹦出一个傅宗龙来!

    他怀着复杂的感情,用十分厌弃的口吻对傅宗龙道:“亏本部堂举荐于你,真真是瞎了眼睛!”

    “阁老!”

    傅宗龙厉声道:“下官以为,部堂举荐下官也是出于公心,而不是私人市恩。”

    “是极,是极,你请去吧,恕不远送!”

    “下官不敢,告辞!”

    两个一品大吏,竟是真的这样撕破了脸,傅宗龙气冲冲离去,杨嗣昌气的面色苍白,胸腔起伏,傅宗龙确实是他举荐的,现在看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阁部,下官告退。”

    “下官明日再来拜会,阁部宜早安歇。”

    几个官儿,此时看杨嗣昌面若金纸的模样,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杨阁老不是什么好脾气,而且十分记仇,也爱面子,这会子奈何不了傅宗龙,要是把气撒在自己的头上,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当下一个个低着头,抱拳作揖,说几句淡话,接着便是溜之大吉。

    “不送,恕不远送。”

    杨嗣昌心烦意乱,傅宗龙虽是可恶,但也是反应现在的大局。崇祯十二年加练饷,号称要练兵七十三万,结果加饷七百余万,这笔银子是开始收了,练的兵却是一个不曾看见。

    一有警讯,各地仍然是无兵无饷,情形比起崇祯早年越来越不如。

    结果如此不堪,现在自是举朝攻讦于他,情形对杨嗣昌是越来越不利。

    当然,如果圣眷还在,这一切不是问题。杨嗣昌还在暗中安排与东虏的议和之事,这事情皇帝也离不得他,一时半会,想来还不会对他如何。

    只是万一南边再打一场败仗的话,皇帝的心思会不会变,这就真的难讲了……那么,究竟是等皇帝下旨,还是自请出外,也是很费思量啊……

    杨嗣昌沉吟之际,吴昌时也是下定决心,上前一步,下拜道:“下官见过阁老。”

    “哦,是来之啊。”

    到底是复社的中坚,虽才名不显,不过杨嗣昌也不大愿意小瞧他,点了点头,颇为冷淡的道:“有什么事,明日再来说吧,今日学生已经倦矣。”

    “下官是有要紧的事,想面禀阁老。”

    “好吧,请随学生到花厅说话。”

    吴昌时以前到杨府来,虽不能延请入小书房,好歹也是在内客厅,现在可好,直接就是在大花厅里说话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今日如果不能叫杨嗣昌满意,恐怕以后就是没有机会在杨府允许进入的客人名单之中了。

    “阁老,今日前来,是为了登莱张守仁之事。”

    杨嗣昌神色冷淡,吴昌时便是决定单刀直入:“不知道阁老有何打算?”

    “有打算也是薛韩城打算,张某是他的门人,学生便是有什么打算,难道他就能置身事外?”杨嗣昌神色越发冷淡起来,这吴昌时,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是与张守仁有仇怨,登莱的事也似乎可以做一下文章,但这事儿,是他吴昌时能随意瞎打听的么?

    “呵呵,眼下之事,下官只说一句,如果皇上有意请阁部督师南下,阁部麾下最好有一只精兵在,登莱镇骁勇精锐,足堪一用。下官话止如此,阁老已经倦了,请辞!”

    “好,不送了。”

    杨嗣昌确实心乱如麻,吴昌时的话他一时也消化不了,而且他坚信自己不必一定南下督师,所以神色仍然是十分的冷淡,端起茶碗,在唇边碰了一下。

    “送客!”

    杨府长随长声吆喝,将吴昌时这个恶客送了出去。

    “哼,狂妄之徒,小臣妄议大政,他们复社的人,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待吴昌时一走,杨嗣昌便是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起来。

    他是北人士大夫的代表人物,对东林和复社素无好感,吴昌时的复社背景和其身后的周延儒,都是杨嗣昌十分警惕的政敌,今日吴昌时来的唐突,话更唐突,是以杨嗣昌十分反感,自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

    ……

    翌日并不逢三、六、九,不是常朝的日子,无需起早排班朝会,杨嗣昌过了辰时才慢慢赶到内阁之中,到了自己的值房之内,刚刚坐下,便是有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宣谕道:“着杨先生到文华殿见面。”

    “臣遵旨。”

    杨嗣昌跪下匆忙接了旨意,又向那内侍问道:“敢问小公公,出了何事?”

    “尚且不知,只知道曹伴伴匆忙至乾清宫,脸色十分不好看,进殿之后,未及一刻,皇爷便传旨着阁老去文华殿相见……阁老,快些吧。”

    “嗯,知道了。”

    杨嗣昌心乱如麻,将一块银锭塞给了小太监,原本这样的事他的长随去做就行了,今日他一时心神激荡,竟是自己亲手拿了过去。

    “谢阁老。”

    好在这小太监也不大懂得规矩,毫无异色的接了过来,喜滋滋的躬了一下致谢。

    杨嗣昌苦笑一声,心道:“若是离开此处,想得到这些消息,可就是难了。”

    有此一念,心中便又想道:“无论如何,不可自请出外,反正皇上现在也离不得我!”

    有了定念,心中也不大慌张,等他到文华殿的时候,崇祯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穿着浅黄色的常服龙袍,戴一顶天青色的织金翼善冠,坐在金台之上,年三十出头,望之已经是头发花白,面上皱纹深刻,缩在龙椅中,一点青年的朝气也看不到,整个精气神已经是和中年人没有区别了。

    看到杨嗣昌过来,崇祯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急切的赐座,问好,赐茶,而是等杨嗣昌叩头之后,才慢慢的道:“先生起身……先生可知,昨日襄阳有急报至,左良玉,张任学又于罗猴山大败,损失兵将两万余人,副将罗岱亦被贼俘虏去了!”

    崇祯越说越怒,击案道:“诸臣误国,诸将合力,竟是无法击贼,反为贼辱!”

    杨嗣昌连忙又是跪下,免冠叩首:“臣举荐熊文灿,罪当连坐,请皇上将臣拿下,交付有司,重重治罪!”

    “朕经营天下十余年,用大臣则大臣渎职,用小臣则小臣贪污,国家事遂至于此,可为浩叹!今决意拿问熊文灿,置之重典,以为因循误事,败坏封疆者戒。卿虽举荐非人,然已经有削三级的处置,此事不必再说。”

    这个口吻,也是崇祯对杨嗣昌说话时十分难得的重口气了,杨嗣昌感觉后背出汗,趴在地上叩首谢恩,说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今湖广一带督师乏人,傅宗龙举荐湖广巡抚方孔昭老成干练,善练兵,亦懂阵战之法,驭将之才也很不错,举荐此人为湖广督师,先生意下如何?”

    杨嗣昌这才知道傅宗龙已经陛见过了,崇祯这一番怒火,想来就是和此人有关。

    他猜的其实不错,傅宗龙在之前陛见时攻讦杨嗣昌靡费粮饷,练饷及练兵诸事一无所得,而且凌辱廷臣,骄傲自大,非宰相之才,亦不知兵,而且要对这一阵子的军事失误负主要责任。

    老实说,傅宗龙说的多半不错,但已经被崇祯训斥过了。

    在崇祯看来,傅宗龙是杨嗣昌举荐,现在公然攻击举主,实在是忘恩负义,所以他将此人重重训斥一通,并且印象大坏。

    当然,傅宗龙攻击的那些理由,崇祯细想了一下,觉得只有举荐非人确实是真的,因而适才将杨嗣昌敲打一番。

第五百二十三章 判断

    看到杨嗣昌诚惶诚恐的样子,崇祯心中满意,好生抚慰了几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待赐座赐茶之后,崇祯便问道:“以先生之见,当以何人督师湖广为宜?”

    要说起来,方孔昭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官僚,能力上,比起汪乔年和丁启睿和河南的李仙凤都要强的多,象四川巡抚邵捷春那样的无能之辈,拍马也跟不上。

    督抚之中,也就是史可法与马士英等人能与之相比,而孙传庭和洪承畴之辈又在其之上,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一想到傅宗龙举荐此人,杨嗣昌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在脑海中思索,将湖广一带几次小的败仗想了起来,然后向崇祯奏上。

    虽然方孔照打的胜仗多,败仗少,但杨嗣昌奏上的崇祯才能知道,当下便是怒道:“方孔昭这样无能,应当重重治罪。”

    杨嗣昌知道方家也是望族,而且和东林复社关系深厚,不必要在这种时候多竖敌,因此又回奏道:“眼下湖广刚经大败,人心不定,还是再看看方孔昭此后的表现再说为宜。”

    “唔,也好。”

    崇祯点头,深深看了杨嗣昌一眼,又问:“先生还有举荐的人选吗?”

    杨嗣昌心头一跳,忙站起回奏道:“举荐之事十分重大,臣此前孟浪以致举荐非人,今恳请皇上容臣细思之后再奏上。”

    “卿说的也是。”

    崇祯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神色,不过转瞬即逝,杨嗣昌没有察觉。

    皇帝又问:“昨日有登莱巡抚并总兵官,副总兵官奏报,登莱一带,监军道以下数十官员皆东虏奸细,又有商民作乱,副总兵官张守仁率兵弹压,此事朕怎么看,都象是武将跋扈,文官受其辖制,朕观张守仁还算忠忱,怎么回登莱后,就有左良玉行止模样?”

    杨嗣昌知道皇帝对左良玉深恨之,恨不得将其凌迟处死才好,但左良玉兵匪不分,逼的紧了肯定造反,朝廷不能再逼多一路反贼出来,所以只能隐忍。

    用这样的口吻来说登莱之事,崇祯的不满十分明显。

    若是昨天吴昌时没有去见杨嗣昌,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杨嗣昌心烦意乱,答道:“此事较为复杂,容臣知道详情之后再奏。”

    “也对,先生可以退下了。”

    “是,臣告退。”

    拜辞之后出来,杨嗣昌突然觉得爽然若失。

    这一次机会真好,也是报复张守仁的大好良机,怎么就轻轻放过了,真是糊涂啊……

    ……

    ……

    傍晚时分,薛国观也是在自己的书房召见了林文远。

    “听说你要回浮山?”

    薛国观劈头就问。

    林文远笑着一点头,答道:“是的,我已经出来一年多了,在京师这么久,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

    “瞎,可以把他们接来么。只要你愿意,可以在京营挂个参将的职衔便是了。就算保举你为副将,也是很稀松的事。杨嗣昌再和你们浮山过不去,傅宗龙那里老夫保一个副将还是不相干的。”

    京营副将,在以前就等于是外镇的总兵,不过在现在这种时候又远远不如外镇将领有权有钱,真的是小儿科的事了。

    “不了,多谢阁老好意。”

    林文远轻声笑道:“下官是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再饮故乡水,父母妻儿团圆在身边,就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薛国观知道他言不由衷,这一年多来,这个青年后生从生涩到圆融,长袖善舞,在京城开创了老大的局面出来,光是他知道的就已经是耸人听闻,更惶论水面之下的东西了。

    这样的人说回家就为了过团圆日子,鬼才相信。

    论说起来,林文远就是薛国观一生见过最能干的人才之一,很多表现,足以令得他惊奇。

    这也难怪,林文远本人能干,手下人才越来越多,一年经费已经是大几十万,这样要是经营不出庞大的潜势力来,还真的是白瞎了他的一身本事。

    有些人,就是要放在合适的位子上才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唉,你要走,老夫亦不能硬留你,以后珍重吧。”

    “是,阁老,有机会一定再来府上候教。”

    “此次登莱之事,你家大人是有些孟浪了!”

    “是,还望阁老周全。”

    “老夫当然是要尽力,不过你还是要告诉他,过犹不及,他在登莱慢慢经营,今日局面十年后轻松可得。为什么要这么急切,这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薛国观所说的也是实情,张守仁手水磨功夫,一样能把山东拿下,做事是有点急切了。

    “大人说,东虏在卧榻之侧,为将帅者,只能尽快积聚实力,否则,下一次济南之役,就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唉,国华他……”

    薛国观摇一摇头,面色也是十分苦涩,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事。

    林文远欲言又止,也是想借机劝他两句,薛国观极力反对加练饷,得罪的人也是海了去了,再加上捐输之事,得罪的太监和勋戚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说相位安稳,就算是人头能不能保住,也是难说的很了。

    但薛国观却是自己把话给说绝了,再劝,就是毫无意义的事了。

    “阁老但有所需,下官和浮山上下,绝不会坐视。”

    一年多来,林文远和薛国观也算相处出感情来了,眼看老薛往绝路上走,话语中也是有十足的感情。

    “言重,言重,但真有所需,老夫也会真的开口。”

    薛国观将林文远送到门前,叫家人打着灯笼,罕见的送到二门。以他的首辅地位,就算是尚书侍郎或是国公侯伯都没有这样的体面了。

    “阁老请回吧。”

    “唔,老夫还有最后一句话。”灯火下,薛国观只戴着网巾,一头白发份外刺眼。当了阁臣和首辅之后,额上白发自然而然的增多了,看着林文远,薛国观道:“老夫亦收受过浮山的冰炭敬,但算来并没有过份的地方。现在国事如马车急行,前路已经断绝,如驰往断崖,时刻可能坠落。吾辈纵不能救,亦当挽回于万一。天下鼎沸,最终吃苦的还是老百姓,我观国华是有心之人,寥寥数语,书信不便,就请文远你带回去说给国华吧。”

    “是,下官每一个字都记着。”

    林文远看着头发花白的薛国观,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终是拜别而去。

    ……

    ……

    回到浮山会馆的时候,留守的人上来禀报:“参将,里头有个姓吴的官儿,说是礼部的主事,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哦,我去更衣。”

    林文远出入相府都是很随意,穿着便服就行了,但他是以参将身份在京师主持浮山会馆,有官员来拜,当以官服相见。

    等他换了袍服,匆忙到正堂的时候,吴昌时也是在灯火之下发呆。

    昨天不顺,今天仍然不顺,来拜会的主人又是不在,害得他在孤灯之下,久久等候。

    好在浮山这边向来是以招待奢华闻名,上等大红袍加上不停上的冰水果果盘不停的送上来,倒也略解了吴昌时一些焦燥。

    “是吴主事,下官有失远迎,又叫吴主事久候,罪过罪过。”

    林文远风度是没的说,待人接物都叫人如沐春风,在京城地界也算一个小名人了,他微笑着迎上来,吴昌时的火气也是消解,笑着拱手还礼,说道:“浮山会馆里茶也好,各色水果管够,还有冰镇酸梅汤,要是在这儿还能等着急,这火气未免太大了一些。”

    又问道:“不知道林兄去哪儿了,耽搁这么半天。”

    “还不是无事穷忙!”

    林文远把话题转过,问道:“不知道吴大人这么着急,有什么要紧的事?”

    按说吴昌时可以递帖子来,或是写信来,要么就叫人留话,不至于自己在这里久候,留在此处,当然是有要紧事情。

    “登莱之乱已经上奏朝廷,本官此来,便是为的这件事。”

    吴昌时等的不耐烦,也就不讲什么虚文客套了,开门见山的道:“今日之时,贵上恐怕不免会有小小处分,哪怕是薛相回护,朝廷总不能不讲一点脸面。要想无事,便要有更强更好的理由才行。今不才有小小一计,可渡此难关,不知道林兄有没有兴趣听?”

    “哈哈,吴大人说笑了,但请说来,末将一定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记清楚。”

    ……

    ……

    起更之后,吴昌时兴致勃勃的离开了,林文远开始在灯下写信。

    这是每天必有的工作,军情处的正经情报,包括今晚的会谈都会有会谈纪要,然后通过军情处的邮传系统往浮山急递,几天之后,张守仁的案头就会有报告呈送。

    但那是正经报告,在林文远这里,还有非正式的书信。

    以他看来,吴昌时的办法未尝不可一试,但以他的观察,这个复社出身的官员太热衷,品格不高,而且颇为阴沉,又有以书生左右天下大势和驭使武将的骄狂,纵使他藏的十分隐秘,但林文远仍然是能看的出来。

    一个庸官加狂生的灵机一动,是不是真的就是大局变幻的开始?

    林文远不知道,但他深信,张守仁会做出最合适的判断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早朝

    八月初三,这一日是常朝的日子,天不亮,宫中与朝会有关的各监寺就是忙碌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执扇举伞,象房牵出大象排列在两边,锦衣旗校和散手卫并府军前卫等皇城禁卫一字排开,备显威严,百官从长安左右门进来,于午门处集合,然后再从午门左右掖门进入宫城外朝,在皇极殿下集合。

    文官班次于左,武官和勋臣班次于右,泾渭分明。

    待皇帝仪驾至,百官山呼拜舞,接着是各部并都督府、都察院等部院寺卿上前奏事。

    奏事者,都是官样文章,皇帝在御座上都是不做表示,或是直接答一句“可”,或是“依制办理”便可以了。

    等奏事结束后,如无意外,便是可以退朝。

    一大早起来,昏天黑地的赶到宫室,做的就是这样的虚样文章,皇帝和百官都以为是苦事,但为了表现出皇帝尊重祖制和勤政,就必须得这么做,而为了表现百官奉公勤谨,亦是必须要早朝。

    孝宗年间,皇帝在大雪天曾经降旨给百官免朝,照顾百官辛苦,结果被几个言官上奏一通猛批,说是众臣不以为辛苦,皇帝又何必多事破坏祖制。

    这几个二百五当然博得一片称赞声,当然,背地里肯定是娘亲遭殃,还不知道被人骂成什么模样。

    但早朝是祖制就这么留传下来,不上朝就是荒淫无道,谁也没有办法。

    “皇上有旨意,众臣听着……”

    即将退朝之时,一个司礼太监捧着金花盏走了出来,站在阶上,昂首宣读最新的旨意。这样的事并是没有发生过,但也是极少。众官精神一振,便是一起听着宣读旨意。

    “……朕闻《春秋》之义,以功覆过,方今降徒干纪,西征失律方今。陕寇再炽,围师无功。西望云天,殊劳朕忧!国家多故,股肱是倚,以卿才识,戡定不难。可驰驿往代文灿,为朕督师,出郊之时,不复内御。可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卿其芟除蟊贼,早奏肤功!《诗》不云乎:‘无德不报’贼平振旅,朕且加殊锡焉!”

    平厌分明,胼四骊六,充满诗书礼乐并春秋等上古雅集中的字句接连而出,外朝没有消息,可见是司礼监中的高手写成,先是说杨嗣昌在举荐熊文灿等人的事情上犯了错,然后便是引用春秋的话,叫杨嗣昌以功覆过,接着便是说陕寇再起,王师无功,以杨嗣昌的才干,一定可以剿贼成功,解除朕忧。

    旨意中,对杨嗣昌也是十分倚重,以股肱相称,并且表示“不从中御”,也就是说杨嗣昌持节出外之后,皇帝不在宫中干预他的指挥,等贼平振旅,也就是成功班师回朝后,将会有殊荣加赐。

    在这样的殊荣之下,所有的朝臣都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杨嗣昌。

    以阁臣之尊,自请到湖广视师,无论如何,众人也是敬服于杨嗣昌的果决。此人一离朝,一两年内,哪怕攻讦的奏章如飞雪而至,皇帝也会力挺到底。

    而一旦建功,杨嗣昌此前的失误就会被彻底清除,皇帝会对他信任如初,宠眷不衰。

    旨意念完之后,就是真的退朝了。

    薛国观不得不先做表示,在众人面前先对杨嗣昌拱手道:“大人忧心国事,为解圣忧,自请督师,学生不如也。”

    “哪里,首辅大人过奖了。”

    次辅范复粹也道:“阁部一至襄阳,半年之内,必有捷音传至。”

    “剿贼之事,学生一定戮力而行,绝不使陕寇再复横行。”

    “如此甚好!”

    大学士之后,各部尚书,侍郎,特别是工部和户部等各部堂官也是纷纷上前祝贺杨嗣昌蒙受皇帝信任,吏部尚书谢升抚须笑道:“阁部以大学士之尊出外,依愚见,官衔当以督师辅臣为最佳,诸君以为如何?”

    “妙!”

    “甚佳!”

    杨嗣昌也在脸上露出笑容:“过誉了,学生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若圣上垂询,必将以此号奉上。”

    在众人奉承声中,杨嗣昌却只感觉天威莫测,象今天的旨意就是突如其来,完全打乱了他的打算和计划。他没有自请出外,但崇祯却是说他自请,这其中的驭下手段和表达心意的手法,也是叫人害怕。

    在这个时候,多说无益,真惹怒了皇帝,首级难保。

    他唯有连连拱手,向大家表示谢意,到最后时刻,也是在众人的奉承下飘飘然起来。

    如果真的如大家所说,一两年内剿灭献贼,那么,自己不仅大学士的位子是稳的,进至首辅,真正执掌大明十年的权柄,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当今皇上喜怒难定,刻忌寡恩,从即位到如今首辅已经换了多少任了?除了吏部尚书,怕是没有几个人清楚。

    嘉靖年间,严阁老一个人秉政二十年,此后隆庆,万历年间,阁老首辅任职在五年到十年间的也有不少。

    到崇祯年间,能任职满一年便是叫一声侥幸了。或许,在自己身上就是可能产生一个例外吧……

    张献忠凶而狡,曹操罗汝才奸滑似鬼,革、左五营也很劲悍,但杨嗣昌想一想,只要有劲兵听从指挥,以自己的身份,饷械不缺,平贼当非难事。

    卢象升和孙传庭都曾经说过,以五千精锐在手,平贼不难。难道以他杨某人阁部之尊,还不如两个督抚?

    信心满满之时,杨嗣昌也是突然想起吴昌时的的建议,整张脸都阴沉下来……原本是荒诞不经的话竟然是到了要真正考量的时候,这个吴昌时,不简单!

    ……

    ……

    早朝之后,内阁并各部都照常办事,到下午的时候,兵部对登莱之乱的处理意见也是到了崇祯的案头。

    崇祯心思也是复杂,原本他看张守仁年轻,也很有忠义之心,所以简直是拿他当第二个戚继光或是李成梁来看,十数年后,调任辽东击奴,可能解决东事的钥匙就在张守仁手中。

    但这个将领也果然是走上了跋扈的道路,这一次变乱,明显的就是文官和武将在争权,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张守仁在手续上是毫无问题,各官通奴都有亲供加来往书信,连腊丸都抄出好几个来,抄出来的东虏物件也很不少,证据链是完整的。

    兵部的处理意见就是犯官拿问京城由三法司会审,张守仁革职待勘,或是解任调来京师,登莱镇兵由尤世威代管。

    这样算是各打五十大板,到了京城之后是怎么个审法,学问就大了去了。

    “昏聩!”崇祯看着兵部奏折,看到是职方司张若麒所上,想起他与张守仁的争执,不觉在心中大骂。

    现在的武将,岂是容易解任的?若是激出变故,岂不又是多事?当年孔有德之乱,起因不过是一只鸡,要是文官和士绅稍微体量国家的难处,少惹一些事非出来,怕是大明也没有现在这般艰难了。

    “传杨先生来!”

    “是,皇爷。”

    传旨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崇祯心中也是有一点难过的感觉。使杨嗣昌出外督师是他多日的想法,寻常督抚已经驭使不动骄兵悍将,只有杨嗣昌这样身份的天子近臣怕还是能叫那些丘八买帐。

    “朕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寇急,朕亦不忍先生离朕左右……先生离开后,朕身边亦离不得人。然而宗龙非赞襄之才,先生临行之前,举荐何人继任本兵?”

    “臣举荐陈新甲,论才在宗龙之上。”

    “朕知之矣。卿离京时,朕将召其入京,继任本兵……离京之后,卿还有何需要?”

    “伐贼之事,无非得兵将,得粮饷。臣请将督饷侍郎移至近湖广地方,方便将江南并江西粮饷送到湖广。”

    “依先生之言。”

    “再有,左良玉虽然跋扈,然而其麾下实力最强,兵将最广,虽有小挫,诸镇兵马恐亦未有比左良玉更强者,臣想,乞皇上格外开恩,开复其官,并加授其为平贼将军。”

    大明的将军号,最上的当然就是征虏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再下是征虏前将军右将军,再下则是征虏将军,再下则是镇朔将军,再下则是征西将军或征南将军,再下则是平贼将军。如游击将军虽言将军,其实是杂号,为最低品。

    能加镇、征将军号的,不过是宣府总兵和沐府的征南将军寥寥几家,所以将军号十分珍贵。

    张守仁阵斩东虏七百余级,一战斩首近两千级,如此殊功,又有保济南和鲁王的大功,朝廷未封他为总兵官,不过就是加了一个征虏将军的封号,这就是难得的殊荣了。

    以左良玉的实力,加一个平贼将军,其实在以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在文官掌权的万历到崇祯年间,却是难得的殊荣。

    至于王朝倾覆之前,眼看就要沉船时,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良玉为宁南伯,后来加到侯爵,到南明时,李定国和孙可望都封国公,爵禄从一毛不拔到一钱不值,也不过就是二十年间之事。

    “就依先生吧。”

    对此事崇祯不以为然,但也只能答应下来。

    几桩大事说妥后,杨嗣昌又提起铠仗,厩马、关防并仪仗,还有随员及调动兵将之事,崇祯无不依从。

    从下午时分,一直到掌灯,再到赐便宴,君臣二人,密议良久。

第五百二十五章 八大王

    杨嗣昌出京,在大明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最少在对付农民军上头确实是最后的机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要对付的不仅是张献忠和革左五营,亦有现在销声敛迹的李自成。

    崇祯对他寄予厚望,有所要求,都是立刻答应。

    最后时刻,杨嗣昌两眼通红,趴在地上叩首道:“臣,世受国恩,此前寇乱、虏警不断,臣中夜推枕,忧思难解。此次出京视师,远赴戎机,当竭尽全力,为圣人扑灭陕寇,还大明畿内清平,若不效,唯死而已!”

    崇祯听到“唯死而已”的时候,心中只觉一寒,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这么多年,除了对温体仁和周延儒有这种有限的信任和倚靠感外,也就是眼前这“杨先生”算是他真心依靠的人。

    加练饷,练劲卒,内剿陕寇,外抚东虏,还有什么四隅八正的剿贼之法,都是眼前这个长相清秀,谈吐雍容自信的中年男人给他的建议,现在这个要在自己的意思下去征剿流贼,万一要是剿贼不顺……

    崇祯的心里一紧,忍不住道:“先生此去,没有万全的把握么?”

    杨嗣昌一楞,行军打仗,哪里有万全之说?但为了宽慰皇帝,只得答道:“只要饷械俱全,将士用命,官兵无有不胜者,流贼,到底只是贼。”

    “当多方设法,以策万全。”

    “是……”

    看到皇帝模样,杨嗣昌梗在心头的话,终于是忍不住了:“臣的意思,是一定要有精兵良将襄助于臣。”

    “先生不是要赐左良玉平贼将军,以激励其有忠义之心?”

    “尚不足。左良玉虽忠勇,但看他与献贼交手情形来看,一旦准备不足,人数不够,就可能打败仗。今若想万全,唯有再调精锐与臣一同南下。”

    “先生想调宣大兵或是辽镇么……这个,怕是有些难啊。”

    从这两个镇调兵,北方防线必然出现漏洞,在以前,也是有过调辽镇或宣大兵的做法,事实证明了,只要这两镇调兵出来,则东虏那边必定也会出事。

    现在崇祯已经在不停的调集边兵往蓟辽,统一交给洪承畴提调。洪承畴已经在剿贼战争中证明了自己,崇祯对他的能力也是十分倚重的。

    在议和之前,崇祯希望能稳固锦州到宁远并大凌河的防线,切断朵颜三卫和察哈尔蒙古至东虏的路线,使之运输费用和入关的路线加倍,最大可能的将东虏锁死在辽中和辽南等地。

    等剿贼成功,国家恢复元气,腾出手来再对付东虏。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战略构想,一旦成功,确实是把明朝脖子上的绞索给放松了不少,但这样关系到国运的大战事,皇帝和百官没有明确勾通,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也没有真正的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总动员,甚至在粮饷准备上都是有很大的问题。

    但在此时,筹备中的对东虏的大战自然是重中之重,比起流贼来更重要的多。

    如果杨嗣昌要从北方防线抽调精锐南下,崇祯还真舍不得。

    “皇上现在正抽调精锐北上,臣岂能不知……臣想奏调的是登莱镇副总兵张守仁及其麾下各营。”

    “他?”

    崇祯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之后,才微笑道:“此人刚犯小过,到底年轻,准其带兵立功,一举两得,先生举荐部将,不以私怨为先,高风亮节,朕心实在欣慰。此事,朕便准了先生,着兵部拟旨吧。”

    “臣,叩谢天恩。”

    此时已经有二更天了,杨嗣昌叩辞皇帝,在太监打着的宫灯照亮下,退出宫外去。

    崇祯处置了这一件大事,心中也是份外高兴,脸上也是露出罕见的笑容。杨嗣昌出京一事,至此算了有了定论,各衙门在皇帝的督促下,也是开始筹备督师辅臣离京前的准备工作,但如此重要之事,没有一定时间肯定不够,预计到九月中旬之前,督师可以从京师离开,赶赴襄阳。

    ……

    ……

    杨嗣昌即将奉命出京的消息,如野火一般,迅速烧遍了大江南北。

    “球,杨嗣昌算个球!”

    一个满脸大胡子,大热的天,戴着一顶竹笠,在树荫下遮阴取凉意的大汉箕坐在树下,身后是五六个妙龄女子正在给他打扇,递酒,挟着吃食。在大汉身边,则是几百名盔明甲亮的骑兵环伺左右,还有几十个男子,有做书生打扮,也有穿着大明官袍的官员,还有士绅打扮的,人人都是一脸阿谀的笑容,弯腰躬亲,站立在大汉的四周。

    大汉啃着鸡腿,再大饮一口酒,哈哈笑道:“咱起兵近十年,纵横南北,凤阳皇陵烧过,也破过中都,刚打跑了左良玉这滑贼,杨嗣昌他名头是大,他还能带什么兵马过来?朝廷那点家底,谁不知道?防着东虏和西虏都不够,能带多少南下?不带兵来,他不过是个空皮囊,打仗还得靠老左他们,我呸,老左他算个球!”

    “左良玉这一次元气大伤,听说多年老卒死了不少啊。”

    “军旗,马匹,军械甲仗,几乎全部丢弃了。”

    “大帅勇武天纵,寻常将佐,哪里是大帅的对手?便是杨嗣昌来,也不过是多送一颗督师辅臣的人头给大帅当球踢。”

    众人在奉承张献忠,说的十分热闹,只有一个戴着头帽,一袭青衫在身,人也生的瘦弱,肤色有点病态的惨白的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微微一笑,摆动手中的折扇对张献忠道:“老左一回到襄阳一带,他便拉壮丁补人,不过,没有半年以上,恢复不了元气。没有了老左,湖广并四川和河南,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任意进出。”

    罗猴山一战,确实是把左良玉打的比较痛,实力大损。

    此人的一惯做法就是强行拉丁,一拉便是整村整镇或是整个城市,头天他三万兵,被打剩下五六千,隔半年后,他又有二十万“雄师”在手。

    用这一套,他是把明朝朝廷和对手都唬的不轻,以为左良玉实力强悍,其实也就是和普通军镇差不多,要稍强那么一点。

    在朱仙镇一战后,左良玉损失全部家丁,只剩下五千人都不到的实力,没有两年,又是号称有百万大军,最少也是五十万的兵额。

    南明朝廷被他唬住了,对他十分警惕小心,东林党则是拿左良玉当救命稻草和强力后盾,结果左良玉最后和朝廷撕破脸皮,顺江而下,到南京附近和黄得功狠狠打了一仗,结果是左部大败,溃不成军。

    最后是阿济格清点左部兵马,实际人数,也就是三万左右勉强算是战兵。画皮揭下,世人才知真相。

    张献忠和说话的徐以显,无疑是对左良玉实力较为了解的。

    判定之后,两人眼中都是笑意,徐以显问道:“大帅,咱们究竟是往哪儿去啊?”

    “先他娘的在房县休整一阵儿再说,不急。”

    “总得有个去处?”

    “还是你说的,避实捣虚,以走制敌,咱老子看,若是官兵来的急,咱们就奔四川去。”

    “四川……”

    “嗯,到时候再说。能在湖广呆,就不走。”张献忠吃罢了饭,拿着毛巾擦嘴,那种故意做出来的豪杰之态已经敛然无存,他对徐以显,也是对自己道:“杨嗣昌这狗日的来势凶猛,现在各处也是有张网等咱的官兵,俺要在湖广看看杨嗣昌的章法,什么四正六隅,咱就是要破他这网,看他能咬了老子的鸟!”

    这对应其实是没对应,不趁着大胜之余,赶紧寻一善地建立基业,而是仍然在湖广一带继续流窜,坐等别人来剿,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但徐以显也是知道,张献忠刚纳的第八房小妾已经有了身子,还有几房妾都是湖广人,不愿离开故土,而张献忠志得意满骄傲自大的毛病也是发了,若是以情形紧急,宜早准备的理由来劝他,怕张献忠会发火。

    而建立基地,稳固后方的想法,不仅张献忠没有,各家义军的头领都是很淡薄。流动最好,义军不怕走路,到一陌生地方就是有数不清的金钱和牛羊猪鸡粮食入手,走开一阵,就能过一阵好日子,呆在原地,反而要抚境安民,十分烦恼。

    看着眼前骄傲自得的张献忠,徐以显也只能沉默下来,空有一肚皮的想法,却是连开口的机会也是没有。

    “老徐,咱老子知道你想什么,再等等吧,时机还不到,等咱老子打败杨嗣昌,收伏了老左,就在襄阳建立宫室,设官守境,抚驭地方,到时候你老徐是咱老子的丞相,大家都有官做!”

    这会子张可旺和张定国等亲将都过来了,陪着张献忠一起喝酒,张献忠喝的兴发,站起来与被俘的副将罗岱连饮三碗,罗岱是老将了,不善饮,但被俘之身也不敢拒绝,只得苦着脸饮了。

    “喝喝,使劲的喝,咱老子不和自成学,苦的要死,酒肉有的是,想要女人自己看中了便去抢,哈哈,可旺,定国,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听到没有?”

第五百二十六章 义子

    张可旺是义子中的长子,麾下兵马最为精锐,有两千骑兵直属于他,是张献忠最信的过的义子和大将,他向来骄横,也十分好色,当下十分高兴,举碗笑道:“一切听父帅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定国却是年轻,被张献忠说的满脸通红,张献忠瞧的哈哈大笑,过来便是拧张定国的耳朵,笑骂着一定要给他挑一个漂亮的破了他的童子身子。

    开心之际,却是有人突然道:“听说破东虏的张守仁也在被奏调之列?”

    “他算什么。”张可旺冷然道:“不过二十来岁,也不是将门世家出身,能有多少精兵?听说也就是火器厉害,在济南城下被他侥幸轰死了几百鞑子。鞑子算什么,不过是官兵无用,要是遇到咱们西营,鞑子算个鸟。”

    话说的十分骄狂,不过正对着张献忠的胃口,八大王哈哈大笑,拍着张可旺的肩膀赞道:“可旺这小子,咱老子一直就说他最象咱,说的可是一点儿也不错!”

    正在此时,一队西营的将士押解着一队妇人过来,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样子,一时间,众人都是仔细看着这些女子,连说话也是顾不上了。

    张献忠看的暗笑,心知这些家伙,平时尽有一些子曰诗云的,一上真章,也全是他娘的色中饿鬼,金子银子和女子,没看哪个拒绝过。

    他这一次反出谷城,杀了阮之钿这个县令和巡按林铭球,同时把熊文灿在内的所有贪污索贿的官员名录都是写在谷城县衙的照壁墙上,名单之多,也是轰动天下,成为不少人嘴里的快举。

    而通过这一些事,张献忠也是明白过来,士绅和官员满嘴的道理,什么仁义道德,其实不过是男盗女娼。

    漫说他原本就是假投降,就算是真投降,这些大明的龌龊官员,也是能把他逼反。

    在谷城驻扎时,张献忠就派部下装成强盗打劫大户,抢掠民财以济军需,现在更是放开膀子大干起来。

    倒不是说他抢掠百姓的民财,虽然偶有抢掠民财的事,但西营对贫苦百姓的态度和闯营差不多,都是以拉拢和抚恤为主,经常还会散点小财给他们。

    真正抢的,还是这些大户。

    光是女子,贫苦百姓的女人有什么可抢的?一个个面黄肌瘦,衣服都没有一身,看着就是没有胃口,眼前这些女人,哪一个不是细皮白肉,闻着也香!

    “老子就要这个,”张献忠瞧中一个极标致的,笑道:“天黑格就送老子帐里去。”

    “咳,大帅!”

    徐以显十分不满,这事儿他早就说过,流贼习气要改改了,赐给将士就算了,当大帅的自己也落手,带着头抢女人,实在有点那啥。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张献忠倒是不打算纳妾,他的第八房妾是在谷城时正经纳来的,十分麻烦,眼前这标致女孩儿也就是玩弄一下,伺候他几夜,然后挑一个上进的好小伙子赏给他,至于将来进军时或是打败仗走背运时这些女人怎么处置,那也不必多管。

    至于上层抢大户人家的女子,中层下层抢百姓的女人,上行下效,有时候就只能睁眼闭眼算了。

    西营的军纪,已经算是比以前好的多了。

    流贼之所以不断扩大,靠的就是烧杀抢掠,要是以为凭几句口号,开几个仓就能招纳大量人入伍,那就是笑话。

    天底下不是处处都是河南那样活不下去的地方,不少地方,老百姓勤勤恳恳种地,好歹还有条活路,象西营活动过的南直隶一带,百姓生活不仅不难,比起陕北几十年前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时还要好过的多。

    这样地方,百姓如何肯造反?

    不肯就是靠的屠戮和烧杀,整村整村的烧掉房子,杀掉反抗者和逼迫百姓杀绅粮大户,不从者便是一个字,杀。

    这些百姓,一旦为了求生而动了手,杀了人后就是另外一种人,再也回不得头当良善百姓了。

    张献忠等人,就算是此时天下清明,叫他们招安,也是难了,心杀的硬了,性子野了,再也安顿不下来。

    哪怕是徐以显此时看的很明白的要设置流官,抚境安民,建立根基的事,张献忠也不耐烦去做。

    “大王,大王,饶了小女子吧……”

    被张献忠挑中了的那个,大约是十五六岁,生的十分漂亮,是一个秀才的女儿,此时看一脸络腮胡须的张献忠挑中了自己,吓的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向张献忠求饶。

    “乖乖,这时候就求饶了。”

    一个人凑趣,对着这女孩子笑道:“晚上敬帅手段使出来,这才会叫你真格求饶咧。”

    “呸,这不羞的。”

    “说什么浑话。”

    张献忠的几个妾侍听的满面通红,连啐了好几口,一起结伴走了。

    她们心里当然不是滋味,但张献忠独断专行,惹怒了他不象寻常夫妻那样的结果,轻了就是一顿鞭打,重了可能会被杀掉,谁敢在这种事情上劝他?

    张献忠听的哈哈大笑,眼光也是不停的打量着这个少女,刚刚发育的年轻身子,看着就是娇嫩可人。

    “我同你拼了!”

    那女孩子不懂得哪来的胆子,竟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拼了命的冲上前去。

    “找死!”

    张可旺原本也是在挑自己的女人,此时反应最快,起身用脚一踢,那女孩子顿时就是口吐鲜血飞了出去,接着他拔出宝剑来,立刻将人刺死,待人死透后,才拔出宝剑,在靴子底下擦了几下。

    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一边的明朝降官和搜罗来的举人们都是吓的战战兢兢,一句囫囵话也是说不出来。

    张献忠先是恼怒,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又是觉得十分好笑,他掀起自己那举国闻名的大胡子,在心里笑着道:“杀一个人,就他娘的吓成这鸟样,这些人,也是他娘的靠不住的软蛋。”

    在他腹诽众降官的时候,张可旺走到带着女子们过来的那个西营将官,低声训斥道:“驴日的,是不是想死,没调教过就敢把人带过来?”

    “末将该死,当真该死!”

    那将佐一迭声的认起错来,抬起手便是要打自己。

    “不必了。”

    张可旺吩咐道:“你赶紧带人,去把这女子的家人给我屠了,不分男女老幼,一个不准剩下。”

    “是,末将这就去办!”

    这个将领掠人的时候,说明了抢了人家闺女就不会再来骚扰,也保这家平安,这家人有十几口人,有老有少,全家屠戮会极度影响西营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也太残忍,但这个小校知道张可旺的脾气,如果稍有迟疑,自己必定首级不保,搞不好可能会被剥皮,于是连忙答应下来,带着人赶紧转身离开,去杀那个少女的家人。

    出了这样的事,虽然女尸很快被抬走,但大家的兴致也是被破坏了,只有张可旺神色如常,布置了杀人的事之后,就又给自己挑了一个漂亮的女人,着人送回自己的大帐去,接着又坐在张献忠身边继续饮酒。

    “可旺这小子,是块材料。”

    张献忠并没有生气,但是对张可旺的一番举措是十分的欣赏。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得他明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想要发展,想当头领,就非得有一番硬心肠不可。

    他自忖将来之事难言,是不是能推翻明朝也不敢说,自己才三十来岁,就算有儿子长成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这些年里,非仰仗张可旺这样忠心又能干,加上心黑手辣的义子不可。

    至于张定国,他斜眼看了一眼,在心里嘀咕道:“定国这孩子,将来成就也不会小,但就是没有可旺这副硬心肠,这他娘的乱世,象个娘们怎么成!”

    ……

    ……

    几乎是在张献忠于罗猴山胜后在调整的同一时间,有一支队伍也是在从商洛山中部往南方的房、竹一带活动着。

    这一支队伍约摸有四五千人,其中有一千多骑兵前行在队伍的最前,中间是步骑混杂,最后则是以老弱妇孺为主的队伍,人数并不是很多。

    整个队伍,并没有打着旗号,没有将领认旗,也没有军伍的大旗,就是这样悄没声息的行进在商洛山脉的山道之中。

    四周是密林与淙淙流淌的泉水,将士们并没有交谈,脸庞上都是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高兴混杂的神情。

    在队伍最前锋稍微落后一点的地方就是中军所在,在一匹黄膘马上,是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箭衣的大汉,赤红脸庞,身量高大,比起当时普通的汉人男子来明显要魁梧健壮的多,两只臂膀,更是有长年戎马生涯不停挥击武器和射箭而导致肌肉过份发达的痕迹。

    整个脸庞,是三十来岁人的模样,但眼神坚毅无比,炯炯有神,却比明显是超过了年纪的老成和练达,甚至在眼神深处,可以看到一点漠然的神采,这是久历沙场,杀人很多,也见过太多的死人,对自己或是对别人性命都十分无所谓的人才特有的神采。

    从将士们簇拥在这个蓝袍大汉身边,看着他特有的步弓强弓的双插插袋,还有宝剑,黄膘马,米脂那边人爱戴的毡笠,种种迹象毫无疑惑的向人指出,这个人便是这一支队伍的领导者,闯营的领袖,后世赫赫有名的造反者李自成。

第五百二十七章 商洛

    在李双喜和吴汝义等中军将士的簇拥下,李自成的精神也是十分放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献忠重新举旗,他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原本一直藏在商洛山深处,但商州和武关一带始终有明军的压力,丁启睿受了洪承畴的提点,一直盯着他不放,虽然丁部官兵精锐很少,但有贺疯子在,李自成就没有办法摆脱陕西官兵给他的压力。

    这一年多来,从拥众数万到最少时只有数百骑,到慢慢收拢残余兵马,重建老营,并且在革左五营那边获得了几百匹战马和将士的补充,闯营这一块招牌,终于能够重新擦亮了。

    他已经和西营约好,接受战马和粮饷的补给,然后再一起干一票大的,底下的事过半年再说。

    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河南!

    “补之呢?叫补之来!对了,还有总哨,汉举,玉峰,都叫过来。”

    “是,闯王,俺去叫。”

    李过也是闯营的重要将领,李自成的这个侄儿,胆大心细,打仗勇猛之余又十分沉稳,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地位远在郝摇旗等普通将领之上。

    其余诸将,也都是李自成的心腹和嫡系,特别是刘宗敏和田见秀,两人都得军心,前者勇猛无敌,性格也似霹雳,闯营上下,无人敢于惹怒总哨刘爷。

    田见秀做战的风格就是沉稳,在军中则以菩萨心肠闻名,没有架子,不穿锦衣,不设鼓吹,不好女色,就是一个老和尚般的性子。

    因此,他在军中颇受推崇,地位并不在刘宗敏之下。

    李自成虽然现在称闯王,但其实并不是高迎祥的嫡系,他一进入义军就是掌盘子,独树一帜,他的米脂李家并不是汉人,而是党项李,他这一支是正经的李继迁的后人,西夏开国之主,他也是李元昊的嫡系后人,李家寨中的子弟要么是干边军,要么就是当驿夫,都会骑马,从小就会射箭,拉得强弓,舞得长枪,一起义,凭着在李家寨拉的人马和自己交结的朋友,李自成便是一队首领,然后便是自号闯将,虽然和高迎祥的闯王有异曲同工之感,但其实只是另外一种称号,和什么扫地王铲平王的称号是一回事。

    长久的戎马生涯和首领身份,使得李自成具有常人难及的威严,这种威严和气质在很多当首领的农民军领袖身上都能看的到,但在李自成身上,又是有常人难及的那种叫人敬服和高看一眼的东西。

    在早年,他也有妾侍,也玩女人,也爱饮酒。但闯荡几年后,眼看大明朝廷一天比一天不象话,怎么看都象是要溜檐儿,李自成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一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开始出现在他的心头,以前没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慢慢的扎根在心底,很难消弥。

    最困难的日子,在张献忠和罗汝才投降,革左五营态度暧昧的时候,李自成能咬紧牙根就不投降,靠的就是心底里头的这一点子坚持。

    因为这种企盼和坚持,使得他渐渐甩开了当年一起闯荡的穷兄弟们,他开始不饮酒,最少是不酗酒,义军领袖很少有不爱酒的,当年出来,都是惨到活不下去,抱着闯一天是一天,活一天享一天福的想法,没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能动摇大明王朝,所以义军的军纪极坏,杀人掠人是为了壮大队伍,醇酒妇人,则是安慰自己惊恐惧怕的心情。

    在凤阳时,李自成和张献忠因为一队鼓吹乐手反了脸,两人都饮了酒,都争鼓乐,后来不论是谁得了去,裂痕是产生了。李自成酒醉之后,对张献忠揪着衣领说了很多不恭的话,而张献忠看似粗豪,实则是阴狠小气,对李自成的冒犯很难释然。

    此后诸家联营渐渐分散,李自成和张献忠就再也没有合过手,张献忠同罗汝才合作过,罗汝才和李自成合作过,但张献忠和李自成是再也没有在同一个锅里搅过马勺。

    现在这会子,闯营和西营终于是要合流,好好的打上几仗了。

    “闯王!”

    “补之来了?”

    队伍仍然在静悄悄的行军,虽未传令肃静,毕竟敌情没有当初败退时那样紧张,但将士们很自觉的约束着自己和那些战马,整个行军队列都是十分安静。

    李过一来,隔着十几步远就叫了一声,李自成听的十分真切,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又吩咐:“你就在我身边走,我有话要问你。”

    “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紧要军情,我就跟着中军走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打扮和李自成差不多的大汉骑着一匹枣红马急匆匆的赶过来,离的老远,便是叫道:“自成,有什么要紧事情?我正巡看老营,罗虎这小子带孩儿兵带的不错,我好好夸赞了他一通,话没说几句,你已经派人叫了。”

    他说话的声音,又响又急,犹如一个个奔奋在半空中噼里啪啦的炸响,说话并没有刻意嚷叫,但离的近一些,便是觉着吵的耳朵都嗡嗡直响。

    至于身量,也是和李自成差不多,是一个大汉,不过马腹旁没有插着宝剑,而是斜插着一柄长刀。

    脸上是瘦骨棱棱,两眼中射出骇人的精芒。

    眼光之下,闯营将士除了几个大将之外,所有人都是低下头去,不敢和这个大汉对视。

    这自然便是刘宗敏,闯营之中,有时候他发起火来,便是李自成也要避让,平常时,刘宗敏倒是记得李自成才是头目,压着自己脾气,事事依从,加上相识多年的老友,也全部是米脂同乡,所以刘宗敏虽是威望无双,但闯营中真正的□□和掌权者,永远都是李自成一个。

    听着他的话,李自成只是摆一摆手,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刘宗敏知道李自成有事要说,于是按住自己的急脾气,带着马,往李自成和李过这边靠过来。

    不过多时,田见秀和袁宗第都是赶过来,也是不声不响的聚集在一起。

    他们都是闯营顶级的大将,象刘芳亮和郝摇旗几个都得往后站站,刘体纯和吴汝义谢君友又等而下之了。

    待高一功赶上来之后,向李自成点一点头,也混在队伍之中慢慢骑行时,李自成才对着李过沉声道:“最近,咱们要和莱芜那边断了联系,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和张献忠定下大约合兵的地点后,闯营就几乎全军出动,山东那边的布置暂时用不上,联系当然是断了。

    李自成点点头,又道:“今日接后头送上来的刚抄的塘报,杨嗣昌即将奉命南下,请调登莱镇副总兵张守仁率营兵南下。这个人,咱们这阵子和他在莱芜的人打过交道,我越想,心里就越是沉不住所……补之,你来说说。”

    “是!”李过答应一声,却只是皱着眉头,半响说不出来话。

    他是李自成的嫡亲侄儿,造反之初就在军中,比李自成小不了多少,在军中已经是仅次于刘宗敏的大将。

    论指挥,闯营之中,刘宗敏是披坚执锐,勇猛无敌,刘芳亮善练兵,也善于在战场上寻找战机,田见秀沉稳,李过却是勇猛与沉稳兼备,经验丰富之余也敢打敢冲,抓捕战机的本事出于天生,加上李自成侄儿的身份使他备受爱戴和尊敬,本身性格也豪爽大气,在场众人,几乎就没有人见过李过是如此模样的时候。

    出于默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催促,只是在静静等候着。

    “我刚刚是想,我们最盛时,有五六万人,去掉妇孺有两万战兵,骑兵三千。张守仁放在莱芜的那四百骑兵,能不能打我们当时的三千人的骑兵……”

    “补之,说什么呢?”

    刘宗敏按着性子等了半天,李过却是说这样的话,当即就是在马上暴跳起来:“咱最佩服的就是辽镇的那个曹文诏,他的侄儿曹变蛟也是条汉子,他们带的兵也算是强兵,铠甲多,人人有棉甲,衬铁叶的也不少,正经铁甲也有,马也多,经常打的咱没脾气。可就是这样,也是叫咱们给围住了,几万人打他几千,不一样打的他没脾气,死在战场上了!”

    “就是,蚁多咬死象。”袁宗第摇头笑道:“补之你是在和我们说笑吧,三千对他四百,磨也磨死了,不要说你指挥,就是我去,也是一样。”

    田见秀稳重,不肯轻率出声,高一功负责老营和外务,军务上比较少说话,也是笑着不出声。只有李自成若有所思,看向李过道:“仔细说说看。”

    “汉举说磨,咱们三千骑兵,了不起四千匹马,还有好有坏,有的兄弟骑的就是挽马,跑不起来,平时驼东西倒是成。莱芜的那个奔雷营,四百多人是一千三的战马,全部是打口外买来的,有不少都是高头大马,养的也好,膘肥体壮。咱们的马,就拿眼下的来说,没人家那么多精料糟践,老是走,也没功夫轮替放养长膘,战场上对冲,人家提速过来,咱们还在原地打磨旋……这仗,怎么打?”

第五百二十八章 说强

    李过是闯营的骑兵专家,说出的话十分在门道上,在场的全是内行,也不需要他多加解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骑兵对骑兵,速度永远是第一,然后是铠甲,兵器的优劣和武艺的高低。

    有一些骑兵,新上战场,用的马刀都是不开刃的钝刀,因为骑兵砍人有速度就行了,掌握不好的开了刃的长刀,没准儿就能斩了自己。

    光是一个战马,闯营已经是极大的劣势,却还不仅仅如此。

    “说了马,再说铠甲,人家的铠甲是三十斤的短罩甲,工艺好,十分厚实,盔也打的好,还有护臂护膝网靴护胫一套是全的,兵器全部是最上等的好钢口,我问过了,他们外销的铁是寻常铁,不如闽铁,自己用的,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除炭,质量不比闽铁差一点儿。甲仗上头,咱们是差的更远了。”

    当时的明朝军队,闽铁是最上等的好铁,因为北方开发早,铁矿附近的山林基本上砍伐光了,练铁多是用煤,炭多杂质多,练出钢来也很难有韧性,而闽铁则是以木熔练,杂质相对要少一些。

    莱芜出的铁,和北方普通的铁矿石当然没有区别,但在浮山将作处出来的熟铁和精铁,却是有极大的区别,李过一看浮山营兵身上的铠甲和兵器,便知端底。

    “还有,他们马背上缚着虎蹲炮,每一排便是两门,一哨四百人便是有近二十门火炮,一遇战阵,就在马上开炮,十分便捷,而火药质量极佳,威力极大。”

    “人手一只火铳,不需火绳,而是自生火统,虽有扳机要连扣数下的毛病,但火门不惧风吹雨打,随时能击发,又是神兵利器。”

    “那一哨骑兵,人人皆是老军伍模样,唿哨行进,往来如风,精悍之极。观其动作,骑术,无不是娴熟战阵的模样,是难得一见的精锐,榆林骑兵,不过如此。”

    “训练需吃得极大辛苦,肉食却也是补的上,早饭不甚稀奇,稀粥小菜,只是馒头管饱。响午和晚上,都是有荤腥下肚,每人每天定量皆有鱼肉和鸡蛋,人人有份,精米白面,管够的吃下肚。是以,人人有力气,扛的住练,身体也较常人壮实。”

    “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我们老营精锐,不过如此。”

    不知怎么的,李过说着说着,便是有毛骨悚然之感。这支骑兵,不过是浮山实力的兵山一角,就拿奔奋营来说,在莱芜的只有一哨人露过底,一营骑兵究竟是多大编制,多少人,还真的是难说的很。

    他当然也不是很清楚,浮山骑兵营组建几个月,有不少士兵是刚刚掌握骑术,马上削砍等诸多科目离合格还早的很,离一个精锐老兵也早的很。所以在莱芜那边,老兵多新兵少,就算是新兵也是最优秀的,也是给了李过不小的错觉。

    在场的闯营诸将,都是听的面觉如水,脸色都是阴沉的能拧下水来。

    换一个人这么为官兵说话,而且这么张扬和夸大其辞,简直就是说天书一样,怕是刘宗敏第一个就是要喝斥或是鞭打过去了。

    和官兵也不是打了一年,而是十多年了,最精锐的辽西兵也见过,无非是一百人里头有三五具铁甲,十来具镶嵌铁叶的棉甲和十来具普通的皮甲或棉甲,百人之中披甲一半,就算精锐中的精锐。

    一般的官兵,装具当然比他们这些流贼要好,起义之初,各营遇到官兵多败,哪怕是十几万人叫人家几千人撵着跑的事都不少,原因就是在刀枪和铠甲上差的太远,人家一百人只有十来领棉甲也是完胜这边了,起义之初,各营都极少有甲,一千人中怕也没有一领。

    现在和官兵有胜有败,就是装备跟了上来,差距不大,打法上义军占便宜,所以半斤八两,有胜有败。

    但如果是遇着浮山骑兵营这样的官兵,怕是真的如李过所说,三五千骑的骑兵,遇着四五百的浮山骑兵,却只有惨败一途。

    “啊……老子不信,入他娘,老子就是不信!”

    刘宗敏十分气闷,一张黄脸憋的通红,大吼着挥鞭打马而去,沿途撞翻了几个挑挑子的步卒,却是理也不理。

    他知道李过不会瞎说,但一人三骑,人人有铁甲和强兵,人人有火铳,炮还能背在马身上,这些事一条比一条叫他难以接受。到最后,听说官兵纪律严明,保境安民的时候,这个闯营总哨,也是在家乡受过大罪吃过大苦,自觉见识过天底下所有官兵的总哨刘爷,在这一瞬间,精神崩溃了。

    “还好叫补之过来问了……”

    李自成脸色也是发白,其余的田见秀等人都是好不到哪里去,人人神色都难看的很。

    “怎么办?”

    高一功此时反是最撑的住的一个,问道:“这支官兵这么厉害,咱们怎么处?去不去和敬帅会合了?”

    “不去当然行不通……”李自成心中焦虑,感觉自己对未来的想法有了一些偏差的地方,但眼前的事,却是有进无退。

    此时就因为李过的一些话就退缩,不如大伙儿真的招安,或是放下长枪大刀,扛着锄头散了务农去吧。

    “有一句话,似乎是那个骑兵营的营将随口说的。”

    李过挠了挠头,对众人道:“张征虏现下的心思,只是放在征虏这两个字上。就算奉调往南,也不会陷在里头,他的兵,最大的大敌,就是东虏。”

    “是不是看出你是什么人,哄你来着?”

    “不象。”李过摇头:“随便闲谈,山南海北的乱吹一气,他只说他们登莱镇还不够强,和东虏比,还怕打不过。”

    “已经这么强了,还怕打不过东虏?”

    “说是老兵不多,上过战场的不多,而且,骑兵营甲仗最好,步卒怕没这么个好法。”

    众人闻言,都是长出口大气,庆幸道:“他的步卒要都是有骑兵这么好,咱们还有活动吗?”

    李自成也是笑道:“补之,你说话说半截,把大家可是吓的够呛。”

    李过呵呵一笑:“在莱芜那阵,我身上可是不敢露出半点形迹来,每天都吓的够呛。带的那几十个亲兵都是咱老营的人,遇到官兵几百上千也一样能护得主将逃出去,咱们老营的大将,迭次征战,一个没损失过,靠的就是老营亲兵得力。但在莱芜时,每天担心,都怕人家发现形迹出来剿杀,打不过是肯定的,人家一骑双马或三马,马也好,你逃也逃不掉,真他娘的太气闷啊。”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免哈哈大笑,但笑毕之后,又是想起李过当日在莱芜时那种害怕的情形,众人又是一呆。

    李自成也是笑了一阵,此时便是摆一摆手,令道:“下一步是到竹西一带和敬轩会合,不合营也打一仗再说,杨嗣昌要来,他瞄的是西营,咱们不打算,不露字号,一切看看再说。”

    “是,闯王,咱们一切小心。”

    “若张守仁真来,也叫他和张敬轩死嗑去,一笔写不出两个张来。”

    “敬帅喜欢和人联宗,叫他和张守仁联去吧。”

    “对了。”李自成神色淡淡的,吩咐道:“登莱镇营兵虚实,只我们知道,断不可随意泄露出去。”

    “是!”

    众人俱是凛然,齐声答应下来。张献忠这人,对朋友有讲义气的一面,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上一次李自成去商量一起举事的事,就有迹象表明张献忠想动他的手,现在合营是不必了,两家最多是合力作战,一有不对,闯营可以随时离开。

    现在隐藏消息,并不是想坑张献忠一道,西营完蛋,朝廷就专门对付闯营,天大压力就压到闯营头上来,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是懂的,现在隐瞒,不过是掌握着一件有力的武器,如果西营有所图谋,可以用来自卫。

    简短的军事会议开完,除了李过默不出声的还在中军队列,其余几个大将都是回到自己的队伍去了。

    李自成看似平静,心中却是如汹涌的浪涛一样,翻滚拍打个不停。

    他见识过不少官兵了,辽镇兵凶,装具好,但没有韧性,宣大兵也是一个毛病,韧性不足,扛不住逆势的打击。

    只有秦兵,坚韧,该狠的时候也狠,是第一劲敌。

    象湖广和河南兵,简直就是白给。四川兵多半也无用,只有石柱兵和少数川兵能打,最精锐的川兵,已经在当年的浑河血战中被八旗围攻,全军覆没了。

    放眼天下,李自成心中有数,能与自己放对的官兵会越来越少,整个大局,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他雄心万丈的时候,突然隐隐然有个强敌藏在暗处,犹如草从里隐伏着的猛虎,等候时机,一跃而出,将猎物一击必杀。

    “还好,还好知道的早!”

    李自成的后背心已经湿透了,刚刚众人表情夸张时,其实他的内心更加的紧张,惶恐,甚至是害怕。

    未知的事物出现时,威胁的还是自己的前途乃至性命,他的紧张,远远超过其余的大将们。

    到此时,山风吹拂过来,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此次他若南下,我便远避之。待他回师,再做打算……”

    先是这样的想法,但一股不服气的感觉,却是萦绕李自成的心头,最终成为熊熊烈火,燃烧起来:“避得一时能避一世?这天下这么不公,老天眼不瞎,这大明一定是命数到头了,他要帮大明,我始终要和他打过一场!”

第五百二十九章 征调

    八月上旬的时候,浮山的天气已经转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约是后世将近十月了,崂山一带到浮山各堡所在的海边都是一片清凉,海风和山风交汇,令得人心怀十分舒畅。

    只是浮山控制下的各营将士们,日子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辛苦。

    新军练的十分辛苦,到八月已经是练了四个月的兵,每一天感觉都是比第二天更苦。当年浮山老兵们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罪,都是加倍还给了这些新军。

    四个月下来,每个新军将士看到军棍的时候,已经远比火铳和大炮更加觉得可怕。

    几乎没有人不被打过,几乎人人都到医官那里治过伤……没有幸免者。

    “用今日训练场上之汗水,换取明日战场上敌人的鲜血。”

    这一句话,被印成超级大字,悬挂在任何一处浮山系统之内的军营之处,每天起床睡觉到吃饭训练,都是随处可见。

    最近这些时日,除了训练辛苦外,几乎所有人都在打听一件事……征虏是否决意要出征?

    朝廷的诏旨,是在几天前就送到了浮山,张守仁接旨之后,登莱青济东昌诸府都是轰动,这几个府是大半个山东,也是张守仁势力以及的地方。

    济南和东昌的控制稍弱,但济南的商团势力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倪宠这个巡抚有什么大事小事都是要仰赖商团来解决,而众所周知,商团就是张守仁放在济南的代表,触角伸的越远,则代表张守仁的势力越来越稳固。

    东昌府从第一庄到第三十七,几十个庄子遍布在要害地方,一个队的骑兵加一个队的步卒驻屯在东昌南端,与庄兵配合,防备曹州兵的进犯。

    上一次的剿匪之役时,曹州兵曾经有渡河北上的迹象,好在李勇新反应迅速,打跨了李青山的骑兵,顺利化解了一场危机。

    现在这个时候,浮山在东昌的势力更强了,战略形势也是越发的有利起来。

    青州上一次曾经差点参与异动,登莱的消息传来,青州原本就薄弱的士绅力量受到惊吓立刻就转为合作,稍有抗拒者,特务处的行动组就是令得其余人家闻风丧胆。

    登莱两府,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根基所在。

    短短两年多时间,从一个百户经营出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强的实力,年入五百万以上的白银收入在手,张守仁奉不奉诏,实在是一个叫诸府士绅百姓和官员们十分关切的问题。

    虽说公然拒绝诏书等于造反,但此时武将们跋扈不法情事实在很多,朝廷虚弱越来越明显,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崇祯以术驭下,并不是以法度。

    崇祯初年,袁崇焕斩东江镇主帅毛文龙,他有尚方剑,是督师,但毛文龙是一品节将,亦有尚方剑。

    不诏而斩,是谓非刑乱杀,不论毛文龙在皮岛上是不是养歌妓和干儿子干孙子,不干正事,或是东江镇的战功毫无用处,但最少从法理上来说,毛文龙这样的一品帅臣是不能被擅杀的。此人一死,崇祯心中对袁十分忌惮,但为了五年平辽之事,却是只能替袁背书。

    这一件事之后,皇帝大失武臣之心。

    此后这十数年,崇祯自己带头蔑视法度之事是一件跟着一件,武将实力强,大错也隐忍,武将无实力,小过也可能斩首。

    韩非子所谓的法、术、势,到目前为止,已经被崇祯自己败坏的差不多了。

    现在皇帝仍然随意诏杀文臣,但局势已经明显,武将跋扈已久,所谓皇帝之令只行于督抚,督抚之令却不行于将帅,将帅之令,则亦不行于行伍。

    张守仁若不愿行,纵接诏,亦可阳奉阴违,借口很多,无饷这一条,足矣。

    ……

    ……

    “告诉林文远,吴昌时小人耳,但越是这般小人,越不可得罪。此次将我荐于杨嗣昌,其心难测,最好打听详情,报于我知。”

    “写信给薛相,再劝他激流勇退。并再书云,请他替我恩师谋凤阳总督或是南京本兵,若不然,调任京师任一侍郎亦可。所需费用,皆由浮山会馆开支,这一条不必写在书信上,告诉林文远就行了。”

    “军情处河南局需要派人向湖广一带渗透了,我要知道沿登莱一路抵达湖广的沿途州县的情形,包括存粮,壮丁,道路,桥梁河流等,如可能,派人至勋阳、房、竹一带,查探张献忠等诸贼动向并其战法。”

    张守仁说一条,底下的书记官们便是记录一条,运笔如飞,写的飞快。

    他是刚从登州回来,连家也不及回,在半途便是接到调兵的诏令。

    杨嗣昌这一次奉命督师,朝廷给的支持十分巨大,五十万两现银,几千面银牌,加上丝绸布匹等军需,还有无数甲仗,历来大臣出外,从来没有如杨嗣昌得到的这些支持要来的多。

    除了这些,尚有督师辅臣的银印一颗,以及崇祯皇帝御赐的御制诗一首。

    上一次崇祯写诗,还是在崇祯二年秦良玉这个四川土司女将入援京师之时,相隔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些东西,加起来就是巨大的荣耀和风光,并且是常人难以抗拒的赫赫权威。

    杨嗣昌要带着南下的,还有一颗平贼将军的银印,这一颗印,是他用来拉拢和收买左良玉所用。

    对张守仁,他也是极尽拉拢之事。

    除了皇帝诏书,尚有私信一封,言词十分客气,对过往的误会表示其过在已,请张守仁不要再芥怀于胸,张守仁和薛国观的关系,杨嗣昌表示不会干涉其中,也不是叫张守仁委身投靠,此次行军做战,军事上张守仁可以尽可能的保持自主,他只指示方略,具体营务绝不会伸手干涉。

    这些已经十分优厚了,而杨嗣昌还表示,此次若立功,张守仁的勋阶寄禄是无可再加,但可以由副总镇变成总镇,这一仗总得打一年到两年,到时候张守仁资格是绝对够了,尤世威调任,总镇一职,妥定到手。

    钱财方面,杨嗣昌表示供给他的粮饷十分优厚,张守仁的部下一定能得到十成粮饷,不会有折扣,若有斩首胜仗,赏赐也不会克扣他的。

    如此种种,诏旨上不便写的,杨嗣昌几乎全是许了,现在杨府一个书房上的执事就在浮山等着,一有复信,就会飞驰赶回京师。

    “那么,大人的意思是要允了他了?”在张守仁一边的钟显无所谓的问。

    节堂之内,并没有济济一堂,这一件事,众将都表示没有意见,有一些是跃跃欲试,多半是无所谓的态度。

    身为武将,当然是要以斩首□□功,从京师回来已经半年,也是该到了重新束伍上阵的时候了。

    众将的心思,张守仁十分了解,他问钟显:“怎么样,文吏这边,对打一仗的看法如何?”

    “无可不可。”

    钟显答说道:“从四月起入不敷出,六月达到高峰,亏空几近百万。现在么,上个月已经把亏空填上了,如果大人从现在起动员,九月或十月出发,到时候军需就供给的上了,具体的数字,还需要我们营务处下各局并仓储、总后、参谋各处一起联合会议过后再说。”

    “李、张二先生,觉得如何?”

    李鑫欠一欠身,答道:“以公心来说,打这一仗最好,对大人声名有极大帮助。以私利而言,击流贼获军功,锻炼士卒,了解南方山川地利,打出浮山军的威风,何乐而不为?”

    张德齐亦道:“大人声望,至目前为止,有好有坏。且称颂大人者多半为百姓,且以北方百姓为多。士绅之中,特别是清流眼中,大人的形象不佳,而在士绅眼中,流贼比东虏要可恶的多……”

    “我明白,我明白。”

    张守仁举起手来,脸上也露出苦笑的神情来。

    他在济南一役是有神迹般的表现,但在南方士大夫和清流嘴里形象却一直不佳,几次的争执是一方面,他在登莱自行其事越来越象个藩镇,却是使得文士们越发的警惕。

    文武之间的这种提防,最少在现阶段是不可能完全消弥的。

    而张德齐也说的十分坦率,南方的士绅没见过东虏是什么样的,百姓也没遭遇过奴骑残害,所以张守仁声名虽显,形象却是操纵在士绅的嘴里,想扭转,就得去打南方士绅百姓更痛恨和害怕的东西……陕寇。

    两个书生在此时眼界的宽广和见识的广博就发挥了作用,怪不得朱元璋严禁将领与读书人交结,真正聪明的读书人就是这样,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虽是在浮山有专领的职责,但遇事参赞,特别是不是纯粹的军事话题上,读书人确实是有着比普通将领或文吏更杰出的表现。

    其实两个人还有最深的一层意思没有明说,但张守仁心里明白。

    他还得继续养望!

    声望这东西,摸不到看不着,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反应在人心之中。若声望不够,强行做一些事,会有剧烈的反弹,若声望够了,有一些事,则如一尺之水,抬腿可过。

    张守仁面露苦笑:“难道真的要充当刽子手,向着起义的农民兄弟挥动屠刀么?”

第五百三十章 南下

    崇祯十二年九月初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从胶州方向,向着预定的目标疾速赶去。

    在综合通盘考虑之后,张守仁觉得只能抛弃原本的阶级立场,出师南下,把张献忠给打掉。

    这是一个会影响到明末大变局的决定,在此之后,可能整个历史的走向都会完全的不同了。张献忠虽然在历史上发挥的作用远不及大顺,从始至终最高成就也不过就是建立了大西政权,培养了几个差点帮南明翻盘的义子而已。

    但在此时,他却是明政府朝野关注的重中之重,地位远在李自成之上。打掉他,既可坐拥实利,又在最大程度上减低对历史大局走向的影响,张守仁考虑数日之后,终是下定决心。

    南下,打掉张献忠!

    整个浮山军,也就是登莱镇兵马在八月中开始动员,九月初动员完成,九月初九这一天,整个大军便可以起行。

    而与此同时,在从北京往襄阳的道路上,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也是浩浩荡荡的向着南方赶去。

    ……

    ……

    九月初四时,杨嗣昌陛辞,当日薛国观等文武百官在真空寺替他钱行,杨嗣昌在履行拜辞仪式后,坐大轿,以家丁护卫,幕僚随行,数百人浩浩荡荡,不停歇的向着南方赶去。

    当日就过卢沟桥,这几日拼命赶路,每日将滚单送回京师。

    和普通的朝中大吏奉命出差,在路上只图舒服,骚扰勒索地方的情形绝然不同,杨嗣昌光是一个赶路的姿态,便已经叫人觉得他不同凡俗。

    当时从北京去襄阳,沿途官道是磁州,鄣德,卫辉、封丘、开封、朱仙镇、许昌、南阳,最后是新野,以杨嗣昌的速度,加上他的身份,地方供给绝不会马虎,在本月月底之前,一定会赶到襄阳。

    杨嗣昌如此勤劳王事,也是因为他就是局中人,加饷,练兵,皆不如意,征来的银子虽一年多达七百万,但实际效用却是毫无用处,国家一样的缺钱缺饷,骄兵悍将越发难制,不趁现在中枢权威尚有残余的当口,痛歼一两部“陕寇”,使朝廷声势复振,恐怕唐末时的情形,就很难避免了。

    从很多大将的表现来看,杨嗣昌知道武将跋扈将会越来越厉害,现在他这样身份的文臣尚能节制,再过数年,情形如无好转,则必更加倍的恶劣。

    九月中旬时,抵达开封,杨嗣昌下令只停留一天。

    四周景色秋意颇浓,而身处河南大地,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被蝗虫吃剩下的庄稼根茎,连青草都没剩下几株,望之伤心惨目,杨嗣昌原本就心急剿贼之事,看到这般风景,更是郁郁不欢。

    在京时,诸多灾异之像只是见诸于文字,待亲眼见时,感觉自是不同。

    杨嗣昌无心多看,他出身贵胃,是大家公子的身份一路做到阁臣,视角与普通人不一样,在很多人看了会流泪和伤心的景像面前,他也不过就是瞟了几眼,心思便是立刻转开了。

    “老爷,”一进书房,一个杨府管家便是带着一个背着包裹的骑兵迎了来,骑兵跪在地上,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厅中的各色节仗,管家则是躬身道:“老爷,这是浮山那边派来的信使,初九日,张征虏将军已经动员大军起行了。”

    “哦,哦,好,太好了!”

    杨嗣昌闻报大喜,一般的将领,从许诺到拉拢,下诏旨,再到动员,上路,没有一两个月以上的时间绝无可能,甚至有的要拖上半年之久才能成行。

    一个军镇的动员能力,也是能看出军队的精锐程度和将领的领兵能力。

    八月诏旨下,九月初登莱镇已经出发,这个动员能力使得杨嗣昌微微点头,对张守仁的反应能力感觉十分满意。

    “这么算来,”杨嗣昌心算道:“十月中旬他能进河南,年底前能到南阳地界,明年不出正月,可能就到襄阳了。”

    现在是九月中,三个多月时间从山东走到襄阳,杨嗣昌也是根据张守仁的动员能力和浮山军的精锐程度来算。

    当然,他也算了自己的影响力,站在原处,他对那个半跪的浮山兵道:“告诉征虏将军,沿途州府,本阁部会以督师辅臣银印,着令各州府县供给粮食和军马用的豆料,并且早早派向导带路,不使有什么地方阻碍大军前行。”

    “是!”那个浮山骑兵顿首后又抬头,大声答应着。

    看这骑兵的模样十分英武,内衬锁甲,外穿青色棉罩甲,戴斗笠,外罩的衣服用料很好,也洗的很干净,丝毫没有普通军人的那种猥琐和肮脏的模样,杨嗣昌看了十分满意。

    “赏他五两银子。”他对那个管家吩咐着。

    ……

    ……

    十月初二的时候,就在杨嗣昌离开后十来天的时间,南下的浮山军抵达了开封。

    这是一支军容特别齐整的部队,刚清晨的晨曦照亮了开封各城的城门之后,在进出的百姓们的眼前,所有人才发觉有一支军队就夜宿在开封城外。

    到处是牛皮帐篷,一辆辆炊事车旁是排队打饭的士兵,人人一身漂亮军服,和大明官兵的制式官服完全不同,身上的铜纽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皮靴也是闪闪发光,营地一眼看不到头,到处都是炊烟袅袅升起,营地中道路明显,军旗招展,看人数是一眼看过去看不清的人头,无边无际的感觉,而战马尤其的多,每一群都是过百匹,看过去是黑压压的马群,在开封城外的一条小河边上,不少穿着军服的士兵正在牵马去饮马,或是给战马涮洗身子,人的笑声和马的嘶鸣声,汇成一片。

    “该不会是流贼吧?”

    一看到这样的场景,把守开封东门的守备吓了一跳,脸色涮一下变的惨白。

    “不会,不会,”一个把总按着刀,摇头道:“卑职看的清楚,有丈二的副将旗,其余金鼓,旗号,皆是我大明王师的模样。还有,刚刚过去一队他们的骑兵,铠甲都是漆红了,也是和我大明王师的习惯相同。”

    “这就好,这就好。”

    守备按着胸口,脸色渐渐回过来,接着便是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军人,他们的身姿威武雄壮,隔着老远,也是能感觉到这些军人身上的蓬勃活力,笑声和说话的声音也是不停的打营地里传过来,这让守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明的军营,要说是这么随意嬉闹毫无军纪的,肯定不可能有眼前这么多铠甲兵器和战马,也没有这么多健壮的军人,营中一定全是流里流气的混混无赖和老弱病残。

    若是说是精锐军镇,又不可能这么毫无军纪,任由将士们嬉戏胡闹。

    “不管了,赶紧往上报吧。”

    守备想的脑仁生疼,眼前这支古怪的军队是何来历,是什么目的,一切都不知道,只能赶紧往上头汇报,由上头来决断便是。

    很快,开封城中的文官武将们便是没头苍蝇般的聚集到了一起。

    前一阵刚送走督师辅臣,大伙儿也是累的不轻,办差办的十分疲惫,还好杨嗣昌走的飞快,十几天功夫就出了河南地界,进入湖广。

    出了境就不必去管他,刚松口气,城门外又是出这样的事,众人俱是头疼。

    过不多时,一小队骑兵簇拥着一位将军,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官服的文官,向着开封城外驻军的地方飞速赶去。

    “是陈副将,还有黄推官。”

    有人认得队伍之中的两人,不禁高喊起来。

    他们不知道城外出了事,但也知道必定是有事情发生,否则的话,开封的方面大员们不会把这两个文武官员中最杰出的两个给一起派了出来。

    陈永福,河南镇副将,素以知兵闻名,若不是陈洪范和张任学等将领资历高压着他一头,陈永福早就该升总兵官了。

    黄澍则是开封府推官,职在六品,当然也是进士及第的两榜出身,文才一般,但于经济致用一道则浸淫至深,特别是有急智,世情洞明,大事小事,没有这个黄推官处理不好的,不仅是开封府上下倚重推崇他,便是河南巡抚李仙凤那里,也是素知此人,十分推重。

    他还是东林党人,这一层身份,更是使得这个年龄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六品文官前途无量,如果不是战乱时期,陈永福是不配与他并马齐鞍。

    出城之后,两人虽然是文武殊途,而且平时的表现都是十分沉稳,很少有叫他们吃惊动容的时候,但在此时,两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带住马鞍,一起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情形,他们比那个守备更晓得其中的厉害!

    陈永福忍不住大叫道:“强兵,强兵,好强的兵!”

    眼看着又有一队百余人的小股骑兵从自己眼前几里处飞驰而过,那翻飞的铁骑马蹄,震动大地,骑兵们身上的甲胃闪烁银光,手中的兵器,则是十分耀眼,闪动寒光。队列整齐,马速协调,光是一眼看过去,就是知道是十分了得的精锐。

    陈永福当到副将,但不大会捞钱,行军打仗靠的就是自己麾下几百亲军家丁的力量,但他竭尽全力,不过给家丁弄到一些棉甲,铁甲数字不到二十具,眼前的这队骑兵,却是人人穿着铁甲,尽管是飞驰而过,那种精锐骑兵的自信与睥睨一切的狂傲感觉,扑面而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开封

    “确实很强,学生生平所未见……”

    黄澍也是喃喃自语,眼前的这一支军队,从军容军貌上已经彻底把这个心高气傲聪明狡黠的文官给折服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面的军营是依官道而筑,虽然是一夜行营悄没声息的扎营下来,但规划的井井有条,帐篷线毫不乱,从营门外看去就是有看到农田时的那种阡陌纵横之感,等到达飘扬着丈二大旗的营门处时,这种整齐划一带来的力量和纪律双重的冲击感就是更加的强烈了。

    “我是陈副将的亲军,这是我们的关防印信……”

    陈永福先到达营门处与守门的士兵接洽联络,从中得知这支兵马是登莱镇张守仁的部下,他与黄澍对视一眼,均是看出对方眼神中的复杂神色。

    一个青年武将,拥有这样的实力,将来会在大明的舞台之上,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这还是其次,真正值得人注意的便是:此人未来的权力空间,到底是有多大?

    谁都知道现在是乱世,在乱世中,一切都是假的,拥有强悍的武力后盾才是真的。

    黄澍可不象一般的文官那样,到现在还抱残守缺,守着以前的老规矩不放,他在开封,和张任学和陈永福等军中大将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今日一有警讯,也是他和陈永福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也只有他和少数清醒的文官才能够真正明白眼前这支军队蕴藏的力量。

    “军纪极佳,果然也是极为自信,十分了得。”

    陈永福对眼前这支军队的赞叹就纯粹来自于武将对强军的那种没有保留的激赏,他的眼睛是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守备营门的军人们,和在远处看到的一样,他们没有戴明军步卒普遍的折上巾或是斗笠,而是戴着军帽,身上的军服偎贴在肌体之上,展现出士兵们良好的体形,铜纽扣和黑皮靴则是向所有来访的客人们展示出登莱镇强大的经济实力……

    反观客人们,就是十分寒酸了。

    陈永福和他的几个部将都是穿着山文铠,除了陈永福的那身铠甲是七成新的样子外,其余将领的铠甲都是修补过,河南镇是一个穷镇,陈永福也不是善于搞钱的将领,所以他的部下能有一身铁甲就算幸运,也就不要想在模样上有什么追求了。

    这还是武将,几十个跟着过来的家丁和士兵们虽然个个骑马,马鞍袋两侧是双插或单插的武器,腰间也有腰刀,但他们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长罩甲,也没有内衬铁叶,尽管身为副将亲兵和家丁,却是无法与这个军镇普通的守门的营兵相比,一想到这里,所有亲丁的眼中都喷出火来。

    在精气神上,这些营兵也叫开封的客人们感觉惊异。

    对面的营地中还有不少将士在排队打饭,也有一些吃完了的士兵和军官在原地休息,还有一些,却是穿着灰色的上装或是短袖打扮,正喊着口号,浑身冒着蒸腾的热气,正在临时开辟出来的道路上来回的跑着。更有一些汉子,精赤上身,汗水明显从身上流下来,已经是十月,开封都下过一场小雪了,这些军汉,却是犹如在盛夏时节一般!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生动而活泼,充满灵智之感。

    这年头的普通农民和士兵都是最底层的人,只求一口饱饭而入伍参军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没有识字的,也很少见识,脑海中的经历多半是蒙昧的,试想一下,这些人可能从出生就在一个村落的草屋中,村中见识最高者可能就是一个考不上秀才的童生,对世界的认知只来自于宗教传说和民谣之类的东西,这些人的眼神之中,又怎么可能有智识之光?

    而眼前的这些登莱镇的士兵们,神色愉快,肤色红润,体格健壮,脚步轻盈又有力,说笑时的眼神和对白,足可令黄澍这样的饱学之士发狂……

    如果几千上万的士兵都是这样,这将是一支多么可怕的军队?

    在黄澍的头脑爆炸之前,眼前的军营营门大开,一队骑士从营地深处策马赶来,等稍近一些时,开封这边的人看到对方几乎全部穿着武官袍服,于是客人稍带不安之感的略整仪容,就是这么一点时间,这支登莱镇的兵马已经将这一群开封客人彻底折服了。

    对眼前的这一切,守门的营兵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在营门处的这些官员和武将们。

    从浮山集结出来,一路过来,在各地都是引起轰动,哪怕是浮山势力遍布的地区也是一样。所有人,不论是百姓,或是秀才童生,或是士绅地主,又或是官吏和山东镇和河南镇的将领及士兵们。

    所有人看到他们的表现都是一样,一路过来,每天营门前都是围着一大堆人,一个个都是张大嘴巴,象是一群群张大嘴的蛤蟆,一开始看着还觉得好笑,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也没有人关注了。

    “陈将军!”

    张守仁在营门处十余步的地方下马,然后大步上前,到陈永福身前几步时停住脚步,两手抱拳,郑重问好。

    陈永福却是半跪下来:“末将见过征虏!”

    张守仁以平级见礼,陈永福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虽然同为副将,但张守仁的一些行迹他还是知道的,坐拥大半个山东的盐利,登莱诸府已经成囊中之物,实力已经不在曹州刘泽清之下,是一个藩镇式的武将。他陈永福虽然也是副将,不过并没有自己的地盘,也没有收入,只有两千多镇兵的定额,他可以克扣一些粮饷来养自己的家丁,除此之外的收入也就有限的很了。

    实力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就是张守仁个人的风度和仪表来说,也是远在陈永福这个中年丘八之上,两人的风度和气质,个头,仪容,都是相差很远了。

    在张守仁面前,陈永福真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呢……

    “哈哈,都是当兵的丘八,陈将军太客气啦。”

    自惭形秽之后,陈永福也是迅速找准自己的定位,他才是右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张守仁已经是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了,这上头就差了品级,而张守仁还是太子少保征虏将军,自己以卑下身份行礼,并不吃亏。

    在张守仁将陈永福拉起来之后,黄澍也是躬身一礼:“下官见过征虏将军。”

    “是黄推官吗?”张守仁语气很是温和亲切,拉着黄澍的手,笑道:“久闻开封府黄推官的大名,机敏强干,诚为干吏,今日得见,本将心中十分欣喜。”

    黄澍十分得意,连忙逊谢了几句,不过心里也是奇怪,怎么这位登莱镇的大将,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开封府推官?

    这一切,在张守仁心中当然是个隐秘,对眼前这两人的了解,其实就来自于后世那本著名的长篇历史小说,抛开书中的阶级成份论的东西不说,最少眼前这两人,按史书记录,确实都是当时统治阶层的杰出代表人物。

    对这样的人物,倾心结纳一下,预为将来地位,也是一件并不吃亏的事呢。

    当下言谈甚观,三人并属下们一起向营内走去。

    此次出迎,浮山营中也是大半文官武将偕行,张守仁一边走,一边也是给两个开封客人做着详细的介绍。

    此次奉朝廷之命,当然也就是奉杨嗣昌之命出征,浮山营出动的规模其实并不大,正兵五千,辅兵两千,一共才七千三百人不到的规模。

    原本张守仁是打算动员一万五千人左右,但计算了一下沿途的耗费,实在是负担不起,只能作罢。

    在八月份,张守仁为组建出征部队也是耗费了极多的心血,最为恐怖的就是各营营将们的追杀和围堵。

    出动规模不大,人数少,就只能是在各营中挑选,谁哪个营,挑哪个队,直接就是关系到这个营和该队的前途问题。在浮山,一切都是虚的,什么东西都不如战功来的直接了然,在别人出征实战的时候,自己却只能继续训练,这个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在这种惧怕之下,从士兵到哨官,再到队官,再到营将,士兵们不敢堵征虏将军,老资格的营将们却是丝毫不惧,甚至一些出身早一些够面子的队官和哨官都是堵在张守仁的家门口请求出战,写请战书,甚至是上血书,后世那支军队的种种请战的激昂场面,竟是在这几百年前的大明军中罕见的出现了,这种场面,若是给内地军镇或是辽镇的将领们看到了,怕是连眼珠子都会弹出来吧……

    七千人,几乎每个营都被挑到了,甚至铺兵人选都经过了激烈的竟争,现在组成的是一支浮山军最强的阵营,五千战兵来自所有的浮山营,经过严格的挑选,足以负担此次南下的做战任务。

    军士七千,几乎所有营将随行,而跟随的骡马数字则是更加的惊人,随行的战马便是有五千余匹,挽马和骡子等又有三千余匹,加起来的骡马数量就是九千七百余匹!

    这是其余军镇难以想象的庞大数字,松山一役,朝廷调兵马十三万,皆是边军精锐,随行马匹不过是四万匹。

    浮山镇是七千人,随行马匹,便有近万匹之多!

    强劲的行军能力,便是由此而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细节

    如此庞大的骡马群保证了浮山军的行军速度,在马匹得到充分精料补充和悉心照料的前提下,战马和挽马组成的车队可以最大程度上携带军需物资,保障军队的行军效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出发之时,有两千一百辆大车随行,一小半是车炮营的车辆,携带的粮食有限,一半多些是辅兵大队的马车,携带了大量的粮食。

    因为要保证粮食基数稳定在两万石以上,所以这一次战兵的铠甲只能是靠一部份挽马和战马帮着拉载了。

    在每天消耗五百石粮食和大量的肉食的提前下,整个辎重营帮助战兵随营携带了五十天左右的补给,这个成绩在当时已经算是奇迹。

    沿途过来,消耗一点就补充一点,在预先做过情报工作以后,粮食工作成为比做战计划更高一层次的最紧要任务。

    在崇祯十二年到十三年这两年时间,全国各地都有大旱,甚至是苏州府都有蝗灾,可见当时的旱灾有多么严重。

    在河南,特别南阳等几府,已经到了掘草根吃树皮的阶段了。

    粮食越少,粮商越是囤积居奇,富户也是把粮食储存起来,不敢发售。到了开封附近时,一石粮的价格已经到达十两银子,是莱州的二十倍。

    “两位请进,请到大帐说话。”

    张守仁对这两人还是十分客气的,毕竟两人的名头和能力在那里。

    没有哪一个势力能包打天下,任何势力在崛起过程中都是不停的吸纳其余势力中的人才,张守仁的打算就是如此,不停的吸纳人才。

    哪怕就是黄澍这样后世的臭名昭著的人物也是如此,他确实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张守仁认为,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容易使用,如刘宗周和黄道周这样的人,虽然性格纯粹,是传统意义上的儒士和好人,但这样的人能为他所用吗?

    怕是很难。

    明末时节,真的是映证了什么样的上级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句话,著名的锦衣卫使骆养性,在崇祯手底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臣,无恶不作,到了清顺治年间在天津任职,抚境安民,对上敢于直言,俨然一个循吏。

    当然现在谈拉拢还为时尚早,张守仁与两人并行,而陈永福和黄澍两人,为了表示恭谨,则是落后两个身位。

    沿途所见,更是令开封府城出来的诸人,越发惊异。

    营中大车极多,按方位摆列开来,层次分明,一旦有警,车阵顿时如同坚城,可以帮助守兵抵抗。

    而帐篷的安排也是井井有条,中间留有宽阔的道路,方便调集部曲。

    吃饭的地方是用大车当锅灶,陈永福一看就明白,这是省了挖灶台的麻烦,火就升在车身下头,正对着锅,一旦不用升火时,还能携带锅灶和油盐柴火等物,停下来就能做饭,十分的方便快捷。

    锅中似乎煮的是肉汤,可以看到排队的士兵一边笑着闲聊,一边不经意的等着打汤。汤水油亮,里头还有大片的肉片子,肉香扑鼻而来,陈永福能听到自己身边的亲军用力的咽着口水,哪怕是故意目不斜视,但嘴馋的模样是骗不了的人。

    这一年多河南大旱,富户们的日子照常,中产之家和小百姓就惨了,陈永福的亲军当然不可能饿肚子,但也不可能经常吃到肉,粮食都十两一担了,不是达官贵人和富绅,谁还吃的上肉!

    而眼前这些浮山兵,却是把肉不当回事,嘻嘻哈哈端着有手把的饭盒,按小队坐在一起,一手端汤,另外一手拿着两个馒头,有人还就着葱,就是这么风卷残云般的大吃起来。

    所有陈永福的亲军都是看的眼中出火,明军出征,吃的都是把米煮熟再晾干的米团子,地方官府供给不上热食时,就拿这种饭团子来垫巴一下,勉强充饥,伙食差还不算什么,断顿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所以十分艰苦。

    眼前这支兵,已经叫这些河南镇的将士产生了错觉,感觉他们是皇帝亲军,否则的话,哪里有这么好的待遇!

    “征虏此次当是南下襄阳,途经开封?”

    落座之后,黄澍就是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是的,”张守仁笑着一点头,答道:“就是路过,在此扎营一天,顺道请巡抚大人支应粮草,多多益善。”

    这一路过来,河南的州县实在太困难,补充的十分有限,所以粮食缺口已经有好几千石,余粮已经不够全营吃四十天,这个补给数有点危险,当时北上的困窘况态还叫全军上下记忆犹新,算来也就是开封有充足的粮食,所以宁愿绕道过来,也是要在此停留,补充补给。

    “下官知道了!”

    接下来,黄澍开始询问一些细节,以备他一回会城去好向上头汇报。

    这种场合,就没有陈永福什么事了,他索性就是凑在浮山武将那边,打听起浮山的装备与行军的细节来。

    等知道浮山营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完成动员,并且从山东渡会通河与黄河等大河,一路抵达开封时,这个十分传统的大明武将瞪大双眼,两手按在膝盖上,显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出来。

    大约坐了半个时辰之后,两个开封城的文官武将就起身告辞,并且再打行礼,陈永福又想行半跪礼,张守仁这一次手疾,将他扶住,笑道:“军中但行军礼吧,况且我与陈将军都是副总兵,何必这般多礼!”

    他这么谦虚,也是令陈永福心中十分舒服,就算是武将,当然不愿一身甲胃,动辄对人下拜,行若小丑。

    “征虏的要求,也是督师辅臣杨阁部曾经行文河南,我想当不是太大的问题,下官一回去,便请巡抚大人决断。”

    黄澍则是长揖拜辞,比起进营的时候,他的神态就更加恭谨了。

    见他如此,张守仁反有几分警惕。

    吴昌时和张溥这样的书生不足为患,妄想以书生干涉军旅,其实是自信过头,不足为虑。但黄澍这样的东林党人,才是值得警惕,和这样的人交往,犹如掌中玩蛇,需得多加倍小心才是。

    “大人,俺们到开封去转转吧。”

    “是呀,听说开封比咱们山东的济南繁富的多,俺们去开开眼界。”

    “反正驻营一天,留人值守便是,放俺们一天假吧。”

    “孙良栋你是勾动酒虫了吧?”张守仁先训斥一句,见众将老实了,才微笑道:“开封不会得罪杨嗣昌的,今晚之前,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补充粮草。一会回音来了,我带你们进城去就是了。”

    “是!”众将环列左右,威风凛凛!

    ……

    ……

    “回督师大人,我登莱镇军九月二十进入河南境内,预计抵达开封的时间是十月初,二日或是四日左右,误差应当不超过一日。”

    就在张守仁率军驻于开封后不久,他的信使,也就是上次那个骑兵小校,也是在相差不多时间赶到了襄阳,再一次见到了杨嗣昌。

    “如此……神速么……”

    杨嗣昌还是很为自己的速度骄傲的,他九月初四离京,九月底已经抵达襄阳,到达之后,就布置督师辅臣所在地方和白虎堂等召见湖广大小臣工的地方,预计在这几天之内,会集文武,先并不布置方略,而是接见诸将,确立威信。

    他以这般神速前来,粮饷充足,地位也是居庙堂辅相之高,自然是令行禁止,诸事顺手。

    但齐集的众将和勋阳、湖广两地巡抚未至,倒是张守仁的浮山军使又一次赶来了。

    听到张守仁抵达开封,再算算他起行的时间,杨嗣昌已经陷入了轻度石化的状态。

    “我军粮饷充足,沿途补给亦无困难,是以进军速度极快,日均在六十里以上。每行军十里,取下身上背负包裹席地而坐,休息一刻钟,每天响午吃饭带休息是半个时辰,从早晨辰时一刻,也就是泰西钟点七点十五分准点出发,晚间四点半扎营,六点半准点吃晚饭,七点半前,全营休息。”

    “你们吃的怎么样?”

    “有炊事车,每天馒头饼子面条米饭轮流供应,顿顿有肉,只是吃的是咸肉或是腊肉,熏肉,不吃鲜肉。”

    “……怪不得!”

    “那你们睡的怎样?”

    “十一人,也就是一个什睡一个帐篷,什长睡门口,每排出一个人参加轮值哨,立营之后,什长带人打饭,安排人手领热水,规定是临睡前必须烫脚,否则,怕出鸡眼,水泡,影响行军。”

    “有无人掉队?”

    “回督师大人,行军至今,只有十余人感冒发烧,还有一个得了肠痈,病的重的几个,治疗后原地安置,病好后由人慢慢带领回浮山。”

    “唔,唔!”杨嗣昌瞪大眼睛,拈着胡须一时无语,其余在一边旁听的幕僚们也都是张大嘴巴,口水都不停的流下来。

    如果不是张守仁的威名赫赫,如果不是行军速度是明摆着的,怕是这些幕僚就要大吼一声,叫人把这个胆大包天跑到督师白虎堂里说相声的混蛋用乱棍给打出去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补给

    “甚好,甚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嗣昌呆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眼前还跪着一个浮山骑兵。

    他对这个小兵的兴趣比上一次要浓厚的多,看了一眼,忙道:“你起来罢,听说你们浮山军不兴跪拜礼,兴平胸举手的军礼是不是?”

    “是的,督师大人!”

    虽然小校刚刚是跪下的,但眼神中的色彩使杨嗣昌明白,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官上司,并没有多少值得尊重的地方。

    这种发现叫他觉得有点被冒犯的感觉,毕竟以他的身份,不要说寻常武官,就算左良玉这样跋扈的大将也得对他毕恭毕敬,绝不敢有所冒犯。

    而这个小校,叫他想起当初张守仁见自己的情形,还有他看过的浮山的那些将佐们,全部都是这种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眼神,叫他心中极不舒服。

    现在时势已经与当日不同,张守仁强势前来,导致杨嗣昌也不能违背诺言,再追究当日旧过,虽然张若麒极力反对他招揽张守仁,在京中上窜下跳的反对,但从现在看来,调浮山军的决心是对了。

    “告诉你家大人,如果他在年前赶到的话,具体的做战方略,本督师会等他赶过来之后,一起商量进行。”

    “是的,督师大人!”

    “唔,你去吧。”

    杨嗣昌点一点头,罕见的对一个千总以下的小军官露出赞许的笑容……这个小校也是十分辛苦,带着几个部下,来往穿梭于湖广与河南之间……杨嗣昌尽管高高在上,却也知道,现在的湖广和河南,交界地方,真的不是什么好去处。

    “来,赏他二十两银子!”

    看到浮山军使领了赏银,气宇轩昂的离开,杨嗣昌的心情也是变的格外轻松起来。

    他转身,对着自己的众幕僚,微笑道:“众位先生,此次学生布置剿贼军务,面对左昆山时,心中更有底气矣。”

    原本的打算,是以平贼将军印拉拢左良玉,同时用陕西副将贺人龙防备汉水,扶持他做为接替左良玉的力量,用来牵制左良玉的力量,达到大小相制的效果。而自己,将从中御,提调起来就顺手了。

    官兵的力量大于献贼,这一条毋庸置疑,关键就在于将士是不是听命,依令行事。

    按照他和崇祯的预估和他的保证,一年之内,把张献忠逼迫在川陕和湖广的三省交界地方,慢慢削弱他的力量,使他的两万精锐渐渐打光,两年之内,就可以收功。

    历史上杨嗣昌的布置是有效的,虽然在他督师之后,官兵又有白土山之败,左良玉又一次被打的很惨,但后来粮饷军械接济上来,张献忠打一仗亏一仗,精兵越打越少,官兵却是越打越多,玛瑙山一战后,张献忠只剩下几千人,关键时,派人修书给左良玉,言明朝廷对他的忌惮和猜忌之意,一旦张献忠完蛋,也是左良玉被治罪之时。

    这当然是离间,但离间十分高明,也是直入左良玉的内心……最高明的离间计就是这样,离间者只是向被离间者指明了一个他自己一直担忧的事实……左良玉中计了。

    不管杨嗣昌怎么逼迫,他就是出工不出力了,张献忠由此缓过劲来,后来抓了一个空档,趁着襄阳城防空虚时,率轻骑偷城,李定国也是在这一役中崭露风采,奠定了自己成为名将的坚实基础。

    对杨嗣昌来说,有了张守仁这颗强力棋子,而且肯定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强力棋子,整个湖广局面出现了可喜的变化,他和幕僚们商议良久之后,终于自信满满的道:“纵使左昆山跋扈依旧,有了张国华,学生便有信心,半年内集结完毕,一年之内,应该就可以建功了。”

    他喜不自胜的道:“一年半之后,学生便可与众位一起返回京城!”

    ……

    ……

    “唉,我河南到处是灾荒,本抚台尚且是头疼医疼,脚疼医脚,到处都是火星子,哪里搜罗几千石的粮食与他?”

    早晨听说有一支强劲兵马驻在城外,意态不明的时候,李仙凤这个巡抚吓的面无人色,差点就要下令把全城的城门全部关闭。

    虽然浮山兵马是驻扎在拦马墙和护城河外,真的要攻城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足可叫城门处准备,所以黄澍等头脑清楚的官员就把李仙凤劝说下来,然后黄澍是自告奋勇,陈永福则是无可推托,两人一起出城,等赶回来时,巡抚和巡抚在内,城中的文武大员,尚且齐聚在巡抚衙门里等候。

    李仙凤在当时的督抚中还算是干练的,最少不算昏聩,但提起张守仁要粮的事,他也是有肉痛之感。

    这两年来,河南的灾害一年比一年严重,他这个巡抚心里清楚,自己等于是坐在一座活火山时,时刻都有火焰喷发,唯今之计,多留一些存粮在手才是真的,一听说城外有外兵过境,还要求补给,自然是满心的不情愿。

    正在此时,外间有一个幕僚匆忙进来,对着李仙凤使了一个眼色。

    “老先生请说,此间亦无外人。”

    “是,适才周王宫中派了人来打听城外的事,听说是过境的山东兵马就回去了,刚刚周王殿下又派了人来,说是这支兵马是去打陕寇,所需粮草,河南这边理应供给。殿下还说,知道抚台这边也很为难,所以周王殿下愿从自己的库存里拨给一千石,不足之处,请诸位老先生多方设法,总要周全为上。”

    当这个幕僚转达周王的意思时,众官已经全部站立,神色肃然,待最后明显是周王的原话,而这位十分贤明的亲王又一次慷慨解囊,也令在场的文武官员心中十分敬佩。

    “既然殿下有令旨,吾等尚复何言?”

    周王的威望在城中是没有什么人能硬顶回去的,和废唐王逾越底线的做法不同,周王虽然对地方之事多有干预,但多半是亲藩份内的角度出发,很少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而且待人接物,十分和善,是以在开封城很得民心。最要紧的,便是周王府是开封城中几十家亲郡王的族长宗主,河南亲王就七个,郡王数十,其中又有不少在开封城民,周王也有不少庄田,也做买卖,总体来说名声尚过的去,对百姓剥削的不似别的亲藩那么凶狠和肆无忌惮,因此威望不低,城中文武官员也指望周王约束其余亲藩,毕竟开封的周王才是长子大宗,其余的郡王和镇国将军们,都是打周王府中繁衍生息出来的。

    周王有了决断,李仙凤等人自然也不会反对,当下各人计较商量,决意凑起两千石精粮,四五千石马匹豆料,数字也不算少了。

    “他们不过是过境客兵,我们河南又没有用他的地方,给这么多粮食,实在是不少了。”

    “这是周王殿下的意思,也是顾全朝廷大局,没办法,只能我们河南人多吃些亏。”

    “好歹是要敷衍一些,否则杨阁部那边也不好交待,奏上一本,皇上急怒起来,也是我们吃罪不起的事。”

    “是的,”众说纷纭,李仙凤摆一摆手,止住众人话头,笑着对黄澍道:“就请黄大人再辛苦一次,出城与张征虏关说。”

    “当仁不让,下官再走一次便是。”

    “好,好。”李仙凤了结了一桩难办的公事,心情放松和愉快起来,很随意的问道:“他们在这里驻营几天?若是时间久了,不妨到西城的大寺附近去住,张征虏和麾下将领,亦可住在城中,可以着人给他们安排公馆。”

    “张征虏说只扎营一到两天,我们供给的粮草运送到营,他们就起程。”

    “这么急?”

    “还真是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将军。”

    “开封繁富,他们麾下将领和兵士不准进城,难道不生变故?”

    在座众官都是十分稀奇,路过开封这样的大城池,很少有将领不放部下进城逛逛的,就算在城中不敢胡来,但在外头抢的银子,不到大城中用,又能在哪里用呢?大军入城,花街柳巷到上等的青楼,各种档次的酒馆都是要大发其财,这也是当时普遍的规矩了。

    “征虏不一定进不进城,麾下将士,听说是不准进城,怕耽搁行程。”

    “怪不得他们行军如此迅疾。”

    “那么,”李仙凤踌躇道:“粮草征调,有点儿太急迫了。”

    “下官愿意专责此事。”城中遇到紧急公事,黄澍向来义不辞,况且,这一次他是对张守仁和其部下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李仙凤终于慨然道:“张征虏如此勤劳王事,我们也不能太过小气,若他进城,当大摆酒宴,为他接风再钱行。”

    ……

    ……

    黄澍再一次出城门赶赴浮山军营的时候,随行的还有一百多丁壮,这是他从城中义勇大社和府衙之中抽调的人手,人人都知道他出手大方,赏银丰厚,所以被调集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

    每人都是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是一些活鸡活鸭和整头的猪羊之类,在粮食都困难的现在,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孤童

    在黄澍赶到的时候,浮山众将再一次闻讯出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到这么多活猪活鸡,负责军需采买的军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实在高兴。

    倒不是说省了银子,浮山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随着张守仁各项生意来钱越来越多,军需官们也是越来越财大气粗。

    在山东全境,跟着浮山营做生意买卖的百姓差点要比军队数字还多了,一眼看不到头,全是卖吃食的。

    军需采买,有爱吃肉嫌伙食还不过瘾的将士也可以自己买,烧鸡,烤羊腿,猪头肉,自己买了吃便是了,也不值几个,军饷最低的辅兵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入袋,买几十个大钱买十个八个大肉包子吃,再抠门的也是舍得这个钱。

    出了山东就不成了,沿着黄河一路往开封来,越往河南境内这模样就越是惨淡,老百姓就算有心和这支富的流油的军队做生意,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自己都不够吃的了,哪有钱卖给这些当兵的?

    没奈何只能吃熏肉和腊肉,吃的久了也是腻味,这会子看到这么多活猪活鸡,军需官高兴,瞧着的士兵们也是十分兴奋……最少这几天内,大伙儿可以好好打打牙祭了。

    “黄大人实在有心,多谢,多谢。”

    黄澍爽朗一笑,答道:“这些都是下官自己的心意,征虏喜欢便好。”

    他可不是把好事做了不留名的那种人,既然有心卖好,当然就得直说。想了一想,又道:“陈军门也是给了十来头猪,说是他力量菲薄,只有这么多,叫下官代为致歉。”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张守仁对陈永福这样严谨内敛的老军人十分欣赏,闻言就是欣然道:“陈军门如此豪气,理当上门致谢。”

    他看了黄澍一眼,很诚挚的道:“黄大人高义,我会谨记在心。”

    他这样的人,一句承诺就足够,黄澍心中十分欢喜,借机又参观了军营一通,最后才提出巡抚设宴之事。

    “我等理应应邀。”张守仁一口答应下来。

    ……

    ……

    张守仁留了张世福守着大营,以防出现突发情况,其余各营将并主要的随行文吏书记官,都是相随一起进入开封城。

    在入城的途中,黄澍也是骑马相随,在张守仁身边为他评说着开封城的景致。

    虽然入城的只有一百余人,但几十人穿着武官袍服,多是四品以上,而张守仁是一身的麒麟服饰,在人群中十分的显眼。

    二十余岁年纪,十分英武的模样,穿着的却是一品武官的服饰,加上身后几十个穿着正经铁甲的高大骑兵卫护着,在入城的途中,立刻引起了全城轰动。

    开封的驻军,比起鲁军来要精锐的多,毕竟中原腹心之地,时时要面临湖广的威胁,有时候,河南兵还要奉命南下助战。

    上次的罗猴山一役,就是调的河南镇将士去的湖广,虽然和九边比起来弱的多,但比鲁军强不少,但此时和张守仁的浮山兵一比,河南兵又成了叫花子了。

    他们普通的营兵衣服破烂,鞋子都是烂的,只有亲丁精锐穿着沉重的甲衣,动作都不方便,十分沉重,防护能力却有限,压的肩膀生疼,普通的兵就穿着红胖袄,最多穿一件罩甲或对襟甲,兵器也破烂生锈,战斗力十分有限。

    在这几年之内,张献忠和李自成的主要对手,就是湖广和勋阳及河南镇三镇兵马,川兵更弱一些。

    这两个农民军领袖的胜利,从来就是在这些内镇明军身上涮出来的声望,边军强镇的兵马,他们是真的啃不过。

    松锦之战的十三万明军拿来打朱仙镇,能打的李自成找不着北。尽管当时的闯军名义上有五十万人,战兵也有十万人左右,加上罗汝才的联军,实力强劲,但遇着九边强军,肯定被打的满地找牙。

    可惜,边军精锐,已经在松山一役中全部被一扫而空,实力大损了。

    在这一百多浮山将士进城的时候,城门处的守备军官们神色复杂,士兵们则毫无例外的都是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饥民很多啊……”

    “个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比去年在济南城的河南流民还要惨的多。”

    “他们也是遇着了咱们,否则的话,也强不到哪儿去。”

    “嗯,看着真惨……”

    跟着进来的,多是将官,护卫则是内卫部队,也是挑的登莱子弟多,没有河南的流民新军。否则的话,他们的心情肯定不会愉快,哪怕是进入这样繁华富裕的省会城市。

    就算是这些浮山的子弟们,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心情沉重。

    一边是飞檐拱斗的高大巍峨的华美建筑和数不清的牌坊,一边则是流落街头,饥寒交迫面色枯槁的流民,甚至隔几十步,就能看到倒毙在途中的死人,这样的滋味,令得这些初入开封的将士们,心情也是变的压抑起来。

    “这里是大小山货街,前头高高的是钟楼和鼓楼,商家很多,十分热闹,嗯,流民也少些,那边都是做买卖的,人家少,也要不到饭……还有,大相国寺就在那头,征虏要烧香的话,那边的签是很灵验的……”

    黄澍还是替众人介绍着城中胜景,但看到众人的脸色,也只得轻叹一声,摊手道:“征虏,众位将军,开封城中已经是给他们活路了,鄣德,卫辉一带的情形更加凄惨的多。”

    “我是没有想到,开封的情形都是这般凄惨。”

    张守仁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特别是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趴在死去亲人身上哀哭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了。

    从山东过来的地方情形确实要好的多,但河南也就是近山东的地方还算象个人间,哪怕是这开封府城,这么富裕的地方,这么多富户,王府,达官贵人所在的地方,居然也是遍地的饿死鬼。

    “城中已经遍设粥厂……”

    黄澍神色也是有点难看,这一群将领,进城后不看景色,不打听青楼楚馆,却是盯着一群群的难民和死人在看,这种经历,在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他的心里头,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平时见惯了的东西,今天也是突然对他有所感触了。

    “小哥儿,莫哭,莫哭。”

    张守仁跳下马去,也不嫌那个孩子肮脏,将那男孩子扶了起来。见他瘦的不成模样,因问道:“你家里还有人不?”

    半响没有回答,他又柔声问道:“好好说吧,不要怕,我叫人给你买肉包子去。”

    许是他的话打动了这个孩子,也可能是他的臂膀十分坚实,有力,使得这个正在经历人心最灰暗时刻的男孩的心灵渐渐安定了下来,在张守仁的怀中,这个孩子终于看向了他。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绝望,除了绝望之外,再无其它的神采。

    张守仁心中一动,想起了家中待产的妻子。这一世他就算不再有寸进,但想要保妻儿一世平安富贵也是很轻松的事了,但在华夏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孩童或是早夭,或是早早失去亲人,如野草一般,孤苦伶仃的顽强成长着,这其中,又蕴藏着多少的血与泪?

    天灾,加上**,还有异族的狼群,在明末这个时间节点里,给这个老大民族,带来多少的悲伤与痛楚。

    文字的力量,真的描绘不出。

    “全死了……全死光了……爹,娘,哥哥……”

    半响过后,这个被张守仁揽在怀中的孩童才缓缓出声,说的正是鄣德一带的口音,声音十分沙哑,又饿又渴才会变成如此模样,被抱在怀中,说了这一句后,这孩子便是晕了过去。

    “将他送回营去,叫人妥善照顾。”

    张守仁面色如铁,看着一个内卫过来,将孩子抱在马上,然后迅即带回营去,半响过后,他才回过头来,对着黄澍道:“黄大人,不知道开封城中,尚有多少这样孤苦无依,失去亲人的孩童?”

    黄澍十分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觉得脸上发烧,也是有点恼羞成怒之感。

    “请大人不要误会。”张守仁做了一个致歉的手式:“本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想,官府力量有限,百姓亦无力自救,这些孩子,不要被拍花子的弄去,砍了手脚乞讨,那就太过凄惨了。现在这年头,这样的事不少,甚至谋害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登莱镇还有些财力,这城中的孩童,只要是孤苦无亲人的,不分男女,皆由我带走吧。”

    “征虏真是难得的仁心厚德!”

    黄澍脸上变色,终是感觉到对眼前这个青年武将的敬服。对方的神色,毫无作伪的成份,那种悲悯而仁德的情怀,十分明显。带出眼前这强兵,又有雄厚的财力,立下名闻天下的战功,而又有如此仁德……

    一时间,黄澍突然有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突然一下子就钻到他的脑海之中,青天白日之下,他竟是打了个寒战,显是被吓坏了。

    “大人仁德……”好不容易,黄澍才镇定下来,勉强对张守仁笑道:“既然有此美意,开封府一定玉成,下官一会就布置人手去查,孤童不少,也不会太多,大人拔营之前,全部送来给大人带走便是。”

第五百三十五章 来客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各人的心境都是大坏,不过已经答应赴宴,只能勉强鼓起兴头,赶到李仙凤设宴之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在巡抚衙门的一所花厅里头设宴,主客并陪客摆满了五开间的大屋,席次整整摆了十余桌,主陪客一百余人,济济一堂,热闹的十分不堪。

    席间酒菜丰盛,这个时令居然还是有不少海鲜菜品,十分的难得。

    四周是管弦声乐,以助雅兴。

    李仙凤对张守仁是五分的好奇,两分的欣赏,三分的提防。

    他和一些河南文官的态度就很明显,河南无事,十分平安,所以巴不得张守仁等人早早离境为佳。

    虽然这登莱镇兵马看起来十分的精锐,这一天来在开封城外,包括现在回报过来的从登莱镇兵一路过来的州县都说征虏麾下兵马精强,军纪是罕见的严整,一路过来,未曾扰民,但一支强军就在卧榻之侧,还是叫人心中不安。

    这种感觉,也是令得一群浮山将官十分不适,孙良栋和钱文路两个便是不停声的冷笑,弄的同桌的人,十分尴尬。

    “颟顸无能,昏聩无知!”

    酒宴结束,张守仁并麾下一行出得巡抚衙门,左右皆是自己人,张守仁便是对众人道:“河南危如累卵,偏这些文武大员就如人所说的那样,文恬武嬉,你们看吧,可能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用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态度来求我们了。”

    “大人到时会如何?”孙良栋凑趣,发问。

    “今日如何,来日如何。”

    张守仁声音冷峻,众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

    ……

    翌日天明,营中来了三拨客人。

    第一拨是城中的义勇大社前来犒劳营军,大约是觉得客军过境,没有一点表示也说不过去,送一些鸡鸭猪羊过来,数量十分有限,毕竟河南全省都在遭灾,开封城的物价也十分昂贵,这些士绅一则是舍不得,二来也不象黄澍那样想拉关系,同时也是不如黄澍有能耐,所以送来的物品十分有限。

    接着就是黄澍赶了过来,他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营中不少武将就和他很熟悉了,看到黄推官的身影,不少浮山将领都很亲热的打着招呼。

    原本以黄澍的身份是不该有武将用平等而亲热的口吻和他打招呼的,要么是卑下的请安声,要么就是隐隐含有敌意的疏离声,眼前这支军队,似乎每个武将都是大大咧咧的,十分自信于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并不是太介意与之打交道的人是何身份。

    对黄澍而言,这还真是蛮新鲜的体验……

    他带来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送粮食的民夫队子,黄澍十分能干,昨天大家吃酒席的时候,黄澍就是连夜召集本城士绅会议,督促义勇大社出人,同时由开封府衙门出牌票,粮食先由藩库的存粮顶上,然后慢慢填补上窟窿。

    这样做事当然简捷明快,效率很高,毕竟周王和巡抚衙门答应拨给的粮食还没见影子,依那些官僚办事的速度,十来天功夫能把手续走完,能叫夫子把粮食送到指定地点就不错了。

    对一支等候补给的客兵来说,等十天八天的功夫不算什么,但以黄澍对张守仁和其部下的感觉来说,叫他们在这里呆十来天等补给,怕是绝无可能。

    黄澍是十分能干的人,最少在明末官员体制内他是十分干练的人才,这种腾挪功夫可能也有人能想的到,但一想到就去干,而且能叫上官夸赞,不会嫌恶他弄权邀结外镇兵马之好,这个就得是个人的本事了。

    这一次是送来一千多石粮,基本上是人吃的精粮,下午还有三千多石粗粮,人马皆可食。

    以黄澍对浮山军粗浅的印象,粗粮恐怕就肯定是给马吃了,而且肯定是足料,浮山的战马吃的膘肥体壮,肚滚腰圆,不象别的军镇,给马吃草,粗粮给军士吃,精粮用来变卖成银子。

    军粮之外,就是三百多个无父无母的孤童,大的十四五,小的才三四岁的都有,这么小的就是父母新丧不久,有人照料了几天,不过再下去肯定就是死在沟渠的命,这种世道,谁能善心多久?

    “有心,有心!”

    张守仁对粮食也就是瞄了一眼,补充粮食只是安全机制的事,他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对眼前这些少年和孩童们,却是十分的着急。

    挨个看过去,所有的孩子都是紧紧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和安慰。

    十月的开封城外,四周尽是枯草,绵延不绝的拦马墙内是巍峨的城池,而出了这道墙和汴水之后,就是空旷的官道和星星点点的村落人家。

    在城中,他们好歹可能要到一口剩饭,还能在关帝庙土地庙等无人的地方避寒取暖,免于冻死。若是在这旷野之中被丢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人是要将他们全部收为义子么?”

    黄澍颇觉好奇,不知道张守仁把这么多的孤童如何安排。三百多个孩童,只有一小半是女童,毕竟这年头肯定是全家保男孩,女孩的死活是顾不上的,不是家人冷酷,当时的人信奉是无后最为不孝,自己死就死了,也得留下独苗男童,承继香烟,否则的话,纵死了心亦不得安,所以往往男童能活到最后,因为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一个家族肯定也是先尽着男孩子先吃。

    虽然野蛮,甚至落后,但一个民族延续下来,其文明□□,必定有残忍之外的合理性。

    眼前的事,便是如此。

    “不,并无此意。”

    收孤儿为义子也是当时明军将领普通的做法,象毛文龙在东江时,一收就是几百几千人,以张守仁现在的身份地位,足够资格做这样的事了。

    但他却是大摇其头:“这些孩子都是父母拼着咽了最后一口气留下的血脉,我不会改他们的姓氏,令得他们成为我的后人,这样也太愧对他们的父母亲人了。浮山那边,本将设有讲武堂,培养将校所用,这些孩子我会带回浮山,使其入校学习,栽培他们成材,使其先人能瞑目于九泉。”

    黄澍悚然动容,感觉十分敬服,话到唇边,却是呐呐而不能语。

    这些孩子听见了,自是一片泣声。

    “给他们上热汤吃食,不要太多,饿的久了,吃的太好太饱,会出事。”

    张守仁的安排,其实比收这些男童为义子要高明的多。收下义子,看似血脉相连,其实这些少年长大之后,其心各异,虽然忠诚度确实高一些,但麻烦也不少。

    恃身份而盛气凌人者,怎么办?

    违法乱纪者怎么办?处罚了,人说张守仁不仁,当时人心便是如此,不管,便是乱他法度,祸乱内部人心。

    朱元璋收义子,就是派到各地为监军,而浮山的军法处与军政系统十分成熟,从督促士兵写信回家,寄银子回家,到生活大小细节,无一不管,战场鼓动,也是有专门的宣传人员,十分得力。将领调动部曲,需要从排到哨,再到队一级的军法镇抚官同意,逐级上报,没有张守仁的同意和各级镇抚的副署,一营参将,直接能指挥的也就是自己亲兵。

    这样的系统之下,又何必收一群可能出乱子的义子当监军呢?

    黄澍当然还不能理解这么深的层次,他只能语无伦次的赞颂着张守仁的高风亮节,老实说黄澍自己都是吃惊,这个年头的大明武将已经被文官从根子上给毁了,宋时的武将还读书,以节操自诩,忠君爱国并不是笑话,否则凭岳飞的实力,几面金牌凭什么能召回他,又怎么能将他与自己的儿子和大将杀于风波亭?

    这种事在明末是绝无可能发生了,明末武将贪污军饷,损公肥私,养家丁,顺风则战,否则弃友军逃走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平时骄纵不法,纵兵烧杀抢掠本国的百姓毫无心理上的顾忌,贼来如梳,而兵过如篦,这是当时人的话,并没有夸张。武将普遍不识文字,不知忠义为何事,固然是皇帝自己带头坏法,但武将跋扈不法,则是从万历末年就开始的事了。

    张守仁的这种表现,在武将中实在太罕有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特异之处,有让黄澍无可夸赞之感。

    第三拨客人很快赶来,免了黄澍的嘴皮子之苦,令得他如释重负。

    这一拨是陈永福带着自己的亲信大将十余人,全部穿武官袍服,着高靴骑马前来。大约是知道张守仁的部下多半是鳞片铁甲,辅兵都有长短棉罩甲可穿,铳手是穿锁甲或半截罩甲,等于胸甲,而骑兵的铁甲更是光辉夺目,所有的武官都是更高档的山文,感觉上是无比精良。昨天在营中参观了一圈之后,陈永福等人很明智的解除了自己的战甲,今天全部穿着武官袍服过来了。

    “陈军门,感君厚情,十分欣慰。不过我们武人不必说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了,以后若有机会与君一起并肩做战,登莱镇必有所报。”

    张守仁对陈永福的拉拢也是十分明显,当着黄澍的面也不避讳。

    不过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当时的大军镇配合做战是常有的事,陈永福也是十分高兴的答应下来。

    同时他也在自己身边拉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的是五品武官袍服,身上的腰带束的紧紧的,人显的很干练机敏,腰牌位置挂的恰到好处,种种细节显示出良好的教养,陈永福指着青年,笑道:“征虏,这是陈守备,也是末将不成材的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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