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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一章

    姬静芝最近在府中过得很闷。她从天州府回到南浔州之后,就被循例禁了足,蜀王担心她的安全,严令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在家中反思。

    小郡主野惯了,哪里能坐得住?她听说叶行远在自己的推荐之下,已经得了父王的赏识,成为府中重要的谋士,心中大喜。心想只要这位百户大人得到父王的信任,之后必然就能毫无掣肘的动手,一举扫清蜀中腐朽的官场。

    她心思还是比较单纯,全然没想到叶行远另有所图,而蜀中的官场,正是掌握在她父王的手中。其他所有人都有可能掀桌子,唯有蜀王绝对不会,因为蜀中才是他的基本盘。

    这几日姬静芝就一直让丫环绛雪出去打听叶行远的情况,回来原原本本的告诉她。每次听完,姬静芝都是满面通红,又是害羞又是在意,一缕情丝早已牵在了叶行远身上。

    安稳了半个月之后,郡主娘娘终于坐不住,听说今日叶行远又到府中与父王攀谈了半日,便悄悄换了衣服出门,等在必经之路上,与叶行远见面。

    叶行远远远就瞧见姬静芝躲在草丛中,暗自一哂,装作没有发现,施施然经过,直走到草丛前,姬静芝方才一跃而出,笑道:“百户大人,怎么来王府那么久,也不来看我?是不是知道我身份之后,被吓到了?”

    姬静芝心里也明白,一旦叶行远进入蜀王府,必然能猜到她的身份,因此也不隐瞒,开门见山。叶行远退了一步,恭敬行礼道:“原来是郡主当面,当日送郡主回乡,不知身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这么一说小郡主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讪讪道:“这也不能怪你,是我当初多有顾忌,不便言明身份,还得向你道歉。你如今进了王府,可曾对我父王说蜀中官场有多腐败,他有没有说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姬静芝在衙门受过冤枉,要不是叶行远出手,说不定就被送去青楼做妓女,当然一直记恨。她回来就要蜀王为她出气,但蜀王只说她一面之词,不足采信,所以她才拼命推荐了叶行远,希望叶行远能够说服父王出手。

    叶行远微微一笑道:“惭愧,如今证据尚未收集齐全,王爷将信将疑,大约再过些日子,便能将这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还蜀中一个朗朗乾坤!”

    可惜将蜀中官场一网打尽的时候,作为官场的总后台蜀王府,只怕结局也不大妙。叶行远心道郡主定然不愿见到此等景象,心中也不禁为这少女微叹。

    她本性不恶,甚至可说善良,奈何托生于这藩王之家,父亲野心勃勃,兄长狂妄愚蠢残忍,身为女子,也是无能为力。

    姬静芝却信以为真,点头道:“那就好,我平日不曾出门,哪里想到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官员竟然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地方若不整治整治,以后出了什么大事,只怕皇兄都要责怪我父王。”

    隆平帝现在对蜀王是信任有加,叶行远知道证据未足之前,哪怕是上秘折也不会多言。只是向隆平帝报告自己正在查慈圣寺一案——此案早就摆在隆平帝案头,他是龙颜大怒,下令叶行远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叶行远正思忖间,姬静芝又问道:“百户大人,你如今为王府做事,日后职位是不是要转到我们府里?王府侍卫品级虽然不如大内,但亦有升迁渠道。

    父王还有铁甲精骑,你若是好武,谋求这统领之职也能升官。”

    小郡主心心念念为叶行远着想,卖爹卖的彻底,连蜀王的家底都漏了。叶行远早知道蜀王蓄养不少私兵,不过没想到竟然是铁甲精骑——倒不是说蜀王养不起骑兵,而是蜀中多山地,其实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蜀王蓄养铁骑,显然是剑指中原。

    叶行远不动声色问道:“王爷虽有私兵,不过也顶多三千之数,其中护卫就要千人,这铁甲精骑么,充其量不过千人指数......”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嫌关小,千人骑兵队的统领,地位还真未必就超的过一个锦衣卫百户,哪里算是升官?

    姬静芝不服气,连忙反驳道:“哪里止千人?我悄悄去奔雷谷看过,至少也有万余人。万马奔腾之时气势如虹,我若不是女子,也愿为领军的将领。”

    万人铁骑,虽然不足以横扫中原,那也是一方强大的势力了。叶行远悄悄记下,又记住了“奔雷谷”这个名字。

    他心中一动,又轻描淡写的套姬静芝的话,“王爷励精图治,蓄养这许多铁骑,怪不得蜀中虽然贪官污吏众多,但南边土司都不管妄动。有这一番和平安定的局面,都是王爷劳苦功高。”

    姬静芝听他颂扬父王,眉开眼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若不是为了百姓,父王何苦费那么多功夫?他整日都在千铜阁中处理公务,也是辛苦的很,所以我才恨这些蜀中官员,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扯后腿!

    便是那名动天下的叶公子,到了蜀中也没听说他做出什么实事,我真怕他被这里的官场风气给腐蚀了,那才叫笑话!”

    当初姬静芝读了叶行远几首诗,芳心可可,对“诗魔叶行远”充满了憧憬。不过经过天州府一番跋涉,她对蜀中官员都报了深深的厌恶之心,哪怕是身为按察使司衙门佥事的“叶行远”都未能幸免。

    如今她另有意中人,对“叶行远”自然更不屑一顾。

    叶行远苦笑,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他咳嗽一声,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千铜阁,“我也听王爷数次说起千铜阁,不知这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王爷为何一定要在此间办公?”

    从裴不了等人口中,叶行远得到了部分关于千铜阁的消息,但大多都是谣言,以及这座建筑有多可怕。具体里面什么格局,如何布置,统统是两眼一抹黑。

    从姬静芝口中,或许能得到更多的讯息。

    姬静芝不以为意,大大咧咧道:“这么说来,父王还没有带你去过千铜阁?不过确实也是,若是不未得喀严巴大师的允可,便是父王也不能轻易将人带入千铜阁中。”

    叶行远一惊,“这千铜阁里面,还有一位喀严巴大师么?这是王爷祭司的神使?”

    朝廷之中,除了天子天命血脉、官员的天机力量之外,也有招募在野的神道力量,比如修仙之人或是神道使者,若是实力突破到了一定境界,又有名声,便会被征辟为祭司。

    如今朝中亦有佛道修仙数家的大祭司,甚至传闻有人有二三品的实力——这在自力更生的修仙系统之中,可是了不得的存在,至于一品,那是即将要渡劫飞升的大宗师,只要渡过天劫,便能成仙享受长生,这就不是朝廷可以羁縻得住的。

    蜀王虽然不可能有朝廷这么雄厚的资本,但他在千铜阁重地祭司的大师,也绝不可能是等闲人物。也怪不得白先幽有去无回,就算千铜阁中没有阵法机关,遇到此等人物,也绝讨不了好去。

    姬静芝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这我也说不清,听闻喀严巴大师原本早证大道,在数十年前便已是一品仙人,随时可以脱劫飞升。不过他殚精竭虑,为父王建造了这一座千铜阁,耗尽修为,只能转世重修。

    如今他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比我年纪还小,虽有修为,也不甚高深。只是他转世宿慧仍在,故而智慧渊深,有许多事,父王都要向他请教。”

    原来是密宗积累功德业力,兑换金身,转世重修的法门。叶行远在书上也曾看到过,不过中原之地,神道横行,便是佛道两教都不能算是主流,更何况是更加偏门的密宗。

    所以叶行远从来未曾见过密宗的修行人物,听说宫中有祭司一个,不过他也从未谋面,想不到在蜀王这里竟然这么吃得开。

    叶行远敏锐的感觉到,此人可能就是关键人物。他当初既然为蜀王建设千铜阁,那么吸取天命以颠覆天下的策略,应该也与他有比较密切的关系。

    如果能够与喀严巴大师交谈,许多疑问或许就能够迎刃而解——不过若如姬静芝所说,此人转世重修,修为虽然散去,智慧仍在,那恐怕也是很难对付的角色。

    “不过你不必担心,父王对你颇为赞赏,喀严巴大师也只是循例罢了,不用再过几日,一定会带你进千铜阁。到那时候,你就是真正是父王的心腹了!”姬静芝满心欢喜,自顾自为叶行远解说。

    她听过蜀王对叶行远的赞赏,心中最希望就是父王慧眼识珠,叶行远与他主从相得,便能够长长久久留在蜀王府。

    这说的与其说是预测,更不如说是她美好的愿望——不过这个愿望确实很快便成真,就在叶行远在花园中遇上姬静芝的三日之后,蜀王向叶行远表示,要带他进千铜阁,接触蜀王集团最核心的机密。

    也就是说,吸纳叶行远成为核心他团队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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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听说叶行远有资格进千铜阁之后,吴神眼等人都是激动非常,他们知道从这时候开始,计划就进入了关键是刻。

    “可惜我不能随同大人一起进入千铜阁中,否则的话,其中布置必然逃不过我的眼睛。”吴神眼深以为憾,他目光如炬,一身修为全在这两只神眼上,就算千铜阁有再多玄奥,只要能进入内部,必然能看出端倪。

    叶行远点头道:“此事还当从长计议,我如今未能完全得蜀王信任,要带人进入千铜阁只怕还难。还要看之后有没有机会。”

    他当然知道吴神眼能进千铜阁,那计划就至少成了一半。要说着急,叶行远比他们三个都着急,毕竟他是从王老大人那里告了假来私访,身上还挂着按察使司佥事的职务,也不能再南浔州耽搁太久。

    但是机会不至,只能耐心等待。

    吴神眼颔首道:“大人所言自是正理,如今我不能进去,就要靠大人多看一些其中关键的机关阵法布置。你要尤其注意有没有如下几样的东西。”

    他早就准备好了草图,画出来给叶行远看,有如旗幡一般的东西,也有大型的齿轮之类,这些都是关键的机关枢纽。吴神眼要叶行远若是看见,便要牢牢记住形象,到时候再从此来判断千铜阁的基本构造。

    叶行远是状元,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不像吴神眼一眼看穿事物的本质,但是要依葫芦画瓢完全记住再复制出来,倒也不算难事,当下便欣然答应。

    他将吴神眼所绘的几个草图牢牢记住,再将之毁去,等到晚上随着蜀王古师爷等人一起进千铜阁的时候,他就一直留心着阁中的特殊之处。

    蜀王怕叶行远误会,还特意向他解释道:“你到王府已有大半个月,我原本打算早就带你进入千铜阁中,有许多机密之事,还要请你出谋划策。

    不过喀严巴大师说吉时未到,必须等到今夜,才能引你入千铜阁,并非是本王不信于你。”

    他指着千铜阁外围的黄铜铃铛,笑道:“千铜阁乃是煞气所钟之地,一般人随意靠近,都会大病一场,何况是进入其中?被其中金铁之气侵袭,便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你虽然是武官,但也文质彬彬,并非那些大老粗的身子。算得这吉时,正是阁中金铁之气对你伤害最小的时候。只要第一次在阁中逗留之后,身体习惯了庚金之气,在此进入便无妨了。”

    原来是这个道理,叶行远点头,更是为千铜阁的煞气而惊讶。

    这建筑的法门,绝对不符合儒家循循正道,甚至也不符合道家清静无为与佛家慈悲为怀的精神,果然在这轩辕世界上是一个异数。

    那位所谓喀严巴大师,为了掠夺天命,不知道用了怎样可怕的手段。

    叶行远心下凛然,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千铜阁四面都是黄铜所铸造,雕龙画凤,极为精巧,四面也都是大门,每一边都能打开。今日喀严巴大师算定西方乃是吉祥之地,便展开西边铜门,让叶行远从这里进入。

    叶行远尾随着蜀王踏入这神秘的建筑,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万柄刀剑相击之声。他知道这便是庚金之气的共鸣,寻常人暴露在这么浓密的庚金之气之中,只怕裸露的肌肤都要出现血痕。

    他有童生的浩然之体,此后又经过好几次加强,虽然不能说是刀枪不入,但也可算皮粗肉厚,比一般武人的防御力还要更强些,但饶是如此,仍旧觉得面庞与手背刮得生疼,仿佛随时可能被割开口子。

    叶行远看蜀王与古师爷两人倒是镇定自若吧,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这并不是说他们俩的身体强韧程度远超叶行远,也不是说他们的修行更高,应该就是如蜀王刚才所说,已经适应了千铜阁内部。

    第二次来,应该就不会有这种痛楚了。

    叶行远强忍不适,目光四下游移,眼见空旷的第一层中,并无什么特别的装置,只有正面的铜墙之上,镶嵌了一颗如拳头大小的眼珠,甚为诡异与恐怖,叶行远默默记下。

    此后第二层,第三层,乃至于第五层,虽然布局都有变化,但是墙上的眼珠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大,等到第五层的时候,那墙上的眼珠已经有人头大小,瞳仁中密布血丝,看着就让人瘆得慌。

    蜀王漫不经心回头对他说道:“叶公子不必在意,这千铜阁每一层都如一世界一般,这是喀严巴大师的大法,你不必太过在意......”

    叶行远暗惊,他当然明白蜀王的意思,这就是说千铜阁如同科举考试的考场,可以接引天地之力,形成虚无的空间。而这种推演空间与考试还不同,考试只要时间到了,世界自然结束,大不相同,但千铜阁所演化的世界,却非得让人突破关键,才能进入下一层。

    怪不得这千铜阁如斯恐怖,这哪是实力便能解决的问题?若没有大机缘大毅力,想要突破格局层级,这可是千难万难。

    也不知道白先幽走到了哪一层......别看叶行远跟着蜀王一路走到五层如履平地,若是机关阵法发动,天知道有多么可怕。

    “......喀严巴大师便在第六层上。”蜀王接着说上前,推开了第六层的大门。这一层与之前五层又大不相同,也没有了那可怕的眼珠,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红袍的少年僧人安坐于地,明明是近在眼前,偏偏又觉得有一种遥远之感。

    只见那少年僧人面色明润如玉,耳垂肥大,安然而坐,隐然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他听人上楼,微笑睁眼,竟然是对着叶行远点了点头。

    “你终于来了!”他一开口,便如世间美妙的音乐,但说的话让叶行远吓了一大跳。

    蜀王却甚为激动,他凑到少年僧人面前,“大师,难道这位叶大人,便是你所说的有缘人?”

    他苦苦等了数十年,便是要等一个改天换地的机会,而喀严巴大师却始终告诉他时机未至,在有缘人出现之前,任何动作都是自取灭亡,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如今惜字如金的喀严巴大师突然开口说话,蜀王怎能不喜出望外。

    那少年僧人正是转世重修的喀严巴大师,他微微点头,突然对蜀王笑道:“王爷放心,老衲已经算定,这位施主正是有缘之人,他既然踏入千铜阁中,那天地轮回便开始运转,此后一切都将与以往不同。

    王爷的愿望,也或许便有了实现的可能,你今日将他带到千铜阁中,正是再好不过。如今还要烦请王爷先避开一阵,老衲有几句私房话儿,要对叶施主说。”

    他虽然是对蜀王说话,一双如夜明珠一般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叶行远,叶行远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就好像是这和尚能看穿人心一般。

    蜀王对喀严巴大师甚为尊敬,听说叶行远是有缘人,更是恨不得欢喜得手舞足蹈,连连道:“大师有话,但讲不妨,我与古师爷先上楼去,一会儿你在请他上来。”

    他还真没有什么犹豫,便带着古师爷上了千铜阁最高一层,也就是第七层——那是放置蜀王府所有机密的所在,包括能够扳倒蜀王的证据,许多官员向蜀王歃血效忠的血书。

    叶行远也迫不及待想上七层,但他直觉喀严巴大师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定住了脚步,等着和尚说话。

    喀严巴大师却不着急,等到蜀王与古师爷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第七层的大门彻底关闭,这才淡然笑道:“叶施主,你想要的东西,就在第七层上。”

    他伸出颀长的右手食指,像头顶指了指,“第七层并无玄机,只是普通的一层密室。叶施主在三日之后,只要按照原定计划,骗开王爷等人,进入千铜阁,通过五色迷乱之世,便能到老衲面前。

    而只要能够解出老衲的禅机,便能直上第七层,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能拿到什么,扳倒蜀王,朝廷震荡,也正是状元你步步高升的契机!”

    叶行远听到状元二字,垂下眼睑,虽然他早预料到这和尚能看穿自己的身份,但是在对方真的戳破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惊非常。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维持镇定问道:“大师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来意,为何不向蜀王禀告?”

    喀严巴大师嗤笑道:“蜀王鼠目寸光,汲汲营营,难有大成,老衲已经被他拖累了数十年。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救世之人,岂能放过?”

    密宗修行,多有奥妙之处,当初喀严巴已经是一品上师,只差一步便能飞升成仙,但是功德未曾圆满,故而游历天下,偶遇蜀王,感悟到天命变化,有意扶他为主,故而建了这千铜阁。

    然而蜀王固然有枭雄之姿,天命却仍旧不足,经过十几年的积累,仍然无法与隆平帝抗衡,顶多也就是一个草莽蛟龙的格局。喀严巴大师自知失算,偏偏已与千铜阁绑定,想要甩都甩不脱,只有等一场历劫,再行重修,方有成正果的机会。

    喀严巴大师这几日心血来潮,反复推算,知道叶行远的到来,这才在第六层中等他,与他说明玄机。

第四百零三章

    喀严巴大师不再支持蜀王,但他也不可能背叛自己创造的千铜阁,只有应劫之人破掉千铜阁的五色迷乱之世,才能帮他找到解脱。

    他将此事对叶行远和盘托出,并无隐瞒,“五色迷乱之世,各有千秋,变化无穷,一般人根本无法抗衡。叶施主你惊才绝艳,也未必就能经得住红尘俗世百般考验。

    不过你若想要扳倒蜀王,这大概便是唯一的机会。你几个朋友的计划甚为不错,调虎离山,三日之后,正是最好的时机。”

    和尚神神叨叨,连叶行远与吴神眼等人不成形的计划都了如指掌,叶行远心中骇然,但也知道这个密宗和尚曾经是一品上师,甚至有飞仙之能,又转世重修,觉醒宿慧,不可以等闲人视之。

    “那要请大师指教,这破掉五色迷乱之阵的关键之处到底在哪里?”既然只有一条路,叶行远也就不再多想,干脆向喀严巴大师多请教一些细节问题。

    “不可说,不可说!”奈何这时候喀严巴大师却打起了禅机,之后叶行远再怎么问,他也一字不漏。叶行远无奈,只能向他告辞,在他指引之下上了七层,与蜀王古师爷会合。

    蜀王姬继深还挺高兴,他当然不知道叶行远有缘人的出现,其实是扳倒他的起始,仍然还做着黄粱美梦。他将各种机密资料展示给叶行远看,也是向他炫耀实力。

    叶行远看得暗自心惊,朝中已有不少中坚官员倒向蜀王,若是蜀王发难,诸省响应,怎么说也是一场大灾。

    而蜀王手上有他们的效忠血书,一旦起事,那些官员还真不敢不动,否则只要蜀王公布血书,他们就是两面不讨好,那可真是人人喊打。

    蜀王数十年积累果然不是白费,这些效忠的官员,有些是被他收买,有些是威逼,更多的是他暗中提拔安插于微末之时。

    叶行远原本只是为了针对蜀王世子,现在却知道了一场弥天大祸就在眼前,如今朝廷四面受敌,岌岌可危,实在是经不起这样的动荡。百姓只怕要吃更多的苦头,就是为了邻近诸省的百姓,叶行远也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许多。

    第一次进千铜阁,更类似于一种仪式,叶行远瞻仰过这些血书之后,对蜀王的实力也有了大致的评估。他跟随蜀王退出千铜阁,心中一直在盘算着喀严巴大师之言,离了王府,立刻回去召集吴神眼等人,商量该如何应对。

    吴神眼听说每一层那恐怖的眼珠,禁不住倒吸凉气,惊呼道:“此乃眼中世界的秘法,听闻原是魔道的秘传,这是将人摄入怪物眼中世界的邪术,怎么密宗之人,居然掌握这种可怕的建筑之法?”

    他顿了一顿,又道:“眼珠越大,这世界便越大,也就越发恐怖。据叶大人你的描述,我那四弟只怕是连一层都通不过,他能见识到第七层的血书,只怕喀严巴大师也帮了忙。”

    吴神眼心灰意冷,原本觉得老四只是功亏一篑,如今看来,他只怕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盗帅白先幽都无法通过一层,那依你之见,本官可以过几层?”叶行远知道喀严巴大师不会无的放矢,但他还是要向吴神眼询问。

    吴神眼略一迟疑,面上苦笑。叶行远虽然有爵位官位功名,但是综合实力都比不上五品的白先幽,白先幽通不过第一层,光凭实力,叶行远当然也通不过第一层。

    “......但是喀严巴大师似有深意,具体如何,我也不敢下定论。”吴神眼坦诚,他又道:“不过此事凶险,大人前程远大,似乎不必以身涉险,再找机会也可。”

    “不可!”叶行远摇了摇头,只觉得胸中激荡,慨然道:“蜀王反意已明,若不能将他及时阻止。这临近诸省百姓,都要遭兵祸之苦。我出仕为官,所为何来?自然是为了百姓安乐,这一趟险,我是该冒的。”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情绪是油然而生,还是又有天命陷阱来作祟,不过读圣人书,行正义事,不知不觉变成了他的习惯。

    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叶行远当日随随便便就抛出来震慑一群读书人,如今再思之,亲自去作为的时候,却有了更深的感悟。

    吴神眼三人一起赞叹,对他的大无畏精神,更觉钦佩。

    这三人暗中都打定了主意,这次叶行远若是能够安全回返,他们就愿投入麾下,跟随叶行远比在江湖上瞎混,有意义得多了。

    他们原本有个简单未成形的计划,便是由吴神眼裴不了两人进献失落的传国玉玺,这是祥瑞之兆,以蜀王的心思,不可能不亲自来看。

    而叶行远趁这个机会便混入千铜阁,获取血书——当然这前提是千铜阁的机关阵法已经被吴神眼破解。

    如今千铜阁的以魔神之眼开五色迷乱之世,吴神眼绝无破解的可能,但叶行远执意一试,又有喀严巴大师这个内应,或许真的便是机会。

    于是三日之后,借着小王爷姬继深的渠道,裴不了与吴神眼声称得到了传国玉玺,要偷偷进献给蜀王。蜀王大悦,焚香沐浴,率领一众幕僚来看。

    这传国玉玺是假的,不过是葛名堂精心炮制之作,一时间还不会穿帮,叶行远就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去了千铜阁。

    当他走到千铜阁门前的时候,东门自动开启,露出了墙上阴森恐怖的巨大眼球。

    叶行远并未迟疑,口中诵念经典教训,“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昂首阔步而入。

    天地一片轮转,暮色与霞光交替出现,面前就如万花筒一般旋转起来。这与每一次踏入虚拟的推演世界情形都不相同。良久,景物才稳定下来,叶行远振作精神,定睛细看。

    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只觉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并不在意,只是一路向前,只觉道路越走越窄,也是越来越静。

    大约走了有数个时辰,才看见前方有一点光亮,似乎是出口。

    叶行远大喜,脚下加快,一路往前,只见那出口越来越大,终于到了光明与黑暗交界之处,他信步而出。只见洞外阳光明媚,树木参天,只是一股腐败的味儿却是充于鼻端,却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叶行远仔细观察四周,却见一缕蓝色的薄雾缓缓升腾,笼罩四周。

    “瘴气!”叶行远虽不在意,但也不愿被瘴气所染,闭了呼吸。此处倒像是南方景致,类似于蜀中南蛮之地,但又有些不同。

    回头望去,进来的洞穴也已经无处可寻觅,也不知道是刻意断了后路,还是千铜阁本身的变化所致。

    他正思忖间,忽然听背后传来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百户大人,我们.....我们到了何处?”

    叶行远一怔回头看时,就见姬静芝跌跌撞撞奔了过来,面色苍白,浑然不知所措。

    原来今日姬静芝晚上无聊,在花园中乱逛,正好瞧见叶行远进入千铜阁。她一时好奇,便随之而入,谁知道进入之后的景象与平常大不相同,莫名其妙的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刚才一阵奔跑,吸入了大量的瘴气,此刻头晕脑胀,刚刚奔到叶行远面前,便软软倒地,人事不省。

    “百户大人?”她见自己躺在叶行远的怀中,微微有些害羞,想要站起身来,却是软软的动弹不得。

    叶行远无奈叹了口气,姬静芝终于醒来,他也得想办法向她解释,“小郡主莫急,你重伤初愈,缓缓而行就好了。”

    姬静芝记得自己受那瘴气所伤,举目四顾,却见景物早已大变,她心性聪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昏迷良久,再回想起踏入千铜阁的情境,愕然道:“大人,我们是陷入千铜阁的迷阵中了么?”

    蜀王曾经千咛叮万嘱咐,让她无论如何远离千铜阁,说过这地方凶险非常。但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难免就有些小觑,此刻困入阵中,方才觉得害怕。

    叶行远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心,我们只要到喀严巴大师所在的第六层,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他也没法向郡主解释自己为何会硬闯千铜阁,好在姬静芝也没有追问,她乖巧点头,似乎就将此事当成了一个意外。

    叶行远定了定神,穿过洞穴,只见一道金属楼梯横亘于面前,这正是他见过的第一层到第二层的阶梯。叶行远信步而上,进入了一个云雾缭绕的世界。

    叶行远举目四顾,却是一片茫然,伸出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自己的手指,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要消失掉的样子。

    “此处的迷雾,似乎还能隔断灵力。”姬静芝神色畏缩,回头向叶行远说道,她依偎在叶行远怀中,似乎有些不安。

    郡主有皇家血脉,她的神通是能够感应危险,逢凶化吉。然则在这个世界当中,四面八方透来恶意,姬静芝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闪躲,这种失去神通的感觉,令她畏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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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叶行远点了点头。他也早已发现,灵力无法穿出三丈之外,各种神通又运转不灵。在这个迷雾的世界之中,目不能视,灵力感应也被隔断,原本能感应危机的读书人,倒像是成了一个瞎子一般,这让人极为不适应。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心中暗自狐疑,往前的脚步也更是谨慎。

    “百户大人,若是如你所说,这五色迷乱之世想必每一层中,定有通往下一层的钥匙......”姬静芝心思聪颖,听叶行远说完五色迷乱之世一直都在思索,此时也有了自己的结论。

    这么说来,这一层的钥匙,又在哪里呢?

    叶行远微微点头,他也早有了这样的结论,虽然说喀严巴大师声称五色迷乱之世是厉害的阵法,但这一层一层的突破,分明就是一种特殊的试炼。叶行远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在帮助他修行。

    “这五色迷乱之世神秘莫测,我们须得处处小心......”

    叶行远轻声提醒姬静芝,自己也在不断的思忖之中。

    他们已经走了许久,但依然尚未见到出路,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姬静芝怯生生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百户大人,我看我们倒像是困入了一处迷阵之中......”

    以第一层世界的大小来推算,这第二层无论如何也不该大成这个模样。叶行远如此推进,尚未到达世界的边缘,这么看来,像是陷入迷阵的可能性更高。.

    叶行远沉思不语,姬静芝挣扎起身,环顾四周。叶行远是读书人,正统出身,而姬静芝是皇家血脉,天生神通,他们对于阵法一道,几乎全无了解。叶行远虽然在这两天受了吴神眼的紧急补课,但这迷阵无迹可寻,仍然一时无从解脱。

    但这个迷阵绝不简单。寻常的迷阵,固然能困得住普通人,但他们二人都非寻常人物,叶行远是大儒,万物不萦于怀。姬静芝身份高贵,有大气运护身,普通幻境就算不是一眼识破,也自然有脱出的机缘。

    但这个迷阵,他们不但一开始未曾识破,甚至在其中转了这么久之后,仍然未有头绪,布阵之人,实在是厉害非常。

    叶行远自知再走下去也是无用,干脆就停下了脚步,盘膝而坐,默默感悟天机,再一次以手指临摹宇宙锋三字,以求心灵的宁静。

    这一招甚为有用,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只要临摹这三个字,顿时就能平静下来。

    而在虚幻的推演世界之中,由于识海之中的宇宙锋化为实体,叶行远更能感觉这神剑的玄奥之处,每一次临摹,收获也就越大。

    而这一次临摹宇宙锋也并没有让叶行远失望,甚至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结果。只听剑鞘中的宇宙锋神剑嗡嗡作响,陡然飞旋而起,在空中唰的一划,一直笼罩在身边的白雾陡然切开,现出一片不同的光景。

    姬静芝拍掌道:“百户大人好厉害,这招神通,我以前可没有见过!”

    叶行远知道带着她不得以会暴露许多底牌,但好在她是无知少女,否则定要惊异他的神通为何与众不同。此时叶行远也顾不上她,他只专心看四周景象,却见阳光耀眼,风沙炽烈,竟是落脚在一片沙漠之中。

    这千铜阁五色迷乱之世的变化,神奇无穷,这阵法一变,又是恍若隔世之感。

    而在地平线的尽头,又有一座大城,看上颇为繁华。叶行远轻叹一声,知道若要寻找线索,非得去这座城池不可,便转头对姬静芝道:“我们先去那座城池问问,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尽可能的多收集信息,才能寻找到通过这一层的钥匙。”

    饶是叶行远曾经想过这些推演世界的荒诞,但是真的问出结果的时候,也不由得瞠目结舌。根据城中热心居民的解说,此时乃是殷商帝辛在位之时。这些年,天下承平,四境安宁,皇帝倒也是当得舒服。

    但有一日,一处诸侯进攻美女一名,帝辛纳为皇妃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

    这美人乃是红颜祸水,帝辛原本雄才大略,竟然把持不住,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甚至为了她,无故诛杀大臣,废黜皇后,行事颠三倒四,昏庸无道。不过数年,四境俱反,天下大乱。

    这是封神演义的节奏啊!叶行远差点被吓得半死,这故事里面可是有着可怕的强大炼气士,甚至比之天上的神仙也不逊色。便是圣人出仕,在这些强大存在的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他一个小小的进士,不过五品的文官,凭什么去和这些人抗手?

    所谓帝辛,便是纣王,所谓美人,难道就是妖狐“妲己”?

    要是这五色迷乱之世的一开始难度就到这种地狱级的程度,叶行远干脆还是尽快回家洗洗睡了再说。

    不过再问下去,叶行远就发现了不同之处。事实上这世界仍然有限。

    所谓殷商朝廷,其实也就只有一座朝歌城池,并无其它领土,而所谓四境的诸侯,不过只是一些游牧之人而已,整个世界不过只有天州府下辖几个县那么大。

    这样的世界,当然不可能孕育出毁天灭地的圣人,就算这世界与封神演义的故事想象,但威力也一定是具体而微。

    “是两方对峙,争夺胜负的一个世界。”叶行远注意总结。这些争斗的世界之中,叶行远到底要抓住怎样的关键,才能够一举抓住共性,找出共通的破解之法呢?

    他很清楚,虽然这个世界不可能是真正的封神,但是战争的烈度与修行者的强度,叶行远凭着三脚猫的神通还能够参与改变战局,那么在后续的世界之中,他个人战力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小。

    正如科举考试,面临覆亡之危,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须找到可以改变世界的方法。

    哪怕是求取五德之宝的历程,叶行远回想起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必须找到可以借用的力量,这样才能够顺利的获得胜利。像莽夫一样拼斗,绝非读书人的正理。

    姬静芝虽然没听过封神演义的故事,但对武王伐纣的历史还是甚为了解,她低声嘀咕道:“这世界虽然小了许多,但却也是同理,这等大势之战,百户大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可恨这世界还未有圣人出世。”

    叶行远一怔,回头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姬静芝自言自语,被叶行远一问倒是发愣,良久才答道:“我刚才说,这武王伐纣乃是大势,这世界虽然小了许多,但百户大人仍然没法干涉......”

    “不是!后面一句!”叶行远感觉到已经捕捉到了一线契机,现在需要的是再一次提醒。

    姬静芝迟疑道:“我说圣人尚未出世?”

    “对了!”叶行远拍掌,大笑道:“要是我所料不差,这五色迷乱之世,必然都是圣人出世之前。”

    此际武王伐纣,是圣人出世之前。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叶行远心中笃定,喀严巴这个密宗之人,便是借着圣人之道尚未大行于世的机会,早就这五色迷乱之世,形成可怕强大的阵法。

    因为这五色之世,都无圣人教诲,也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若是选择以力服人,到最后除非有超卓的修为,才能够突破第五层。

    但对于叶行远这区区五品官来说,显然不可能选择这么暴力的办法。

    那他想要破阵,登临千铜阁的第六层会见喀严巴大师,就得另外想办法。而圣人之道,可能就是对付这五色迷乱之世一把通用的钥匙。

    叶行远越想越是欢喜,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脑中就有了一个计划。

    他拉着姬静芝一路飞奔,姬静芝迟疑道:“大人打算去哪里?”

    叶行远笑道:“我打算摆个地摊,先在这朝歌城中给人看相。”

    虚幻的推演世界,并不需要在意时间,无论在其中耽搁多久,外界的时间也不会流逝许多。叶行远计议以已定,早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在姬静芝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叶行远当真是扯了一块白布,当中写上铁口直断四个字,然后认认真真的在朝歌城中摆起了算命地摊。

    严格来说,叶行远的算命并不是太准。他虽然也学过易经,但是只是囫囵吞枣,作为进士的水平,大概能够勉强推算而已。

    不过他自有一套话术,说话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别人也愿意信他,渐渐就在城中传出了叶神算的名声。

    姬静芝还是不解,悄悄问叶行远,叶行远笑道:“我只是cos姜子牙而已。”

    姬静芝困惑道:“姜尚乃是武圣人,辅助文王武王开八百年基业,什么时候又懂得算命了?他好像是曾为商臣,但史载语焉不详,难道百户大人竟然知晓?”

    叶行远正色颔首道:“正是如此,姜子牙当初在朝歌摆摊算命,因为当街打死了个妖精,被巡城的王叔比干拿下,到纣王面前评理。姜子牙便以三味真火炼那妖怪,令其露出玉石琵琶的原形。

    纣王大喜,知他是个异人,便封他为下大夫,他便入仕商朝。只是那玉石琵琶精原与化身为妲己的九尾狐狸交好,妲己见他害死姐妹,心中怀恨,想要害他。姜子牙未卜先知,便借水遁走了,这才去了西岐,辅佐文王。”

    姬静芝听得不敢置信,“岂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史籍所不载,大人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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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叶行远笑道:“圣人降世之前,天机紊乱,天下原本就充斥着怪力乱神,这才是五色迷乱之意。”

    他那日恍然大悟,觉得这个推测大有道理,这几日冷眼旁观,更觉得相似。便姑且一试,只看这几日之中,到底有没有玉石琵琶精送上了门来找死,那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了。

    姬静芝还要反驳,这时候来找叶行远算命的人多起来了,她之能扁了扁嘴,暂时避在一边。

    却说朝歌南门外轩辕坟,真有个玉石琵琶精,与当今天子的宠妃妲己是好友,她往朝歌城里看妲己,往南门过,只听得哄哄人语,闹闹嚷嚷。

    玉石琵琶精细看,正是叶行远算命。她一时多事,心道:“让我与他推算,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她变作一个妇人,身穿白色重孝,扭捏尚且,娇笑道:“列位仁人君子先让一让,让妾身算一命。”

    这小推演世界中的人实诚,真让出一条路来。叶行远正在给人批命,看那妇人来的蹊跷。再以明察秋毫神通一看,果然见其妖气逼人,心中大喜,自知推理正确了。

    叶行远就故意说道:“列位看命君子,男女授受不亲,先让这小娘子算下去,然後依次算来。”

    众人道:“也罢,我们让他先算。”

    玉石琵琶精到了里面坐在叶行远对面,叶行远道;“借小娘子右手一看。”

    玉石琵琶精一愣:“先生算命,难道也会风鉴?”

    叶行远笑道:“先看相,后算命。”

    妖精暗笑,把右手递与叶行远看。叶行远一把将妖精的寸关尺脉住,口中喝道:“何方妖孽,竟敢来此市中招摇,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他又用上了清心圣音神通,玉石琵琶精虽然修为高深,但哪里见过这种后世的神奇手段,只觉得身子虚弱无力,虽然并未现出原形,但也是浑身发软,几乎坐不稳。

    忙急着喊道:“你这相师怎么如此惫懒,我乃女流之辈,如何抓着我手不妨?快放手,旁人看着成何体统?”

    围观群众不知奥妙,一起大叫:“你这少年怎能这般无礼?你贪爱此女姿色,对众欺骗,此乃天子日月脚下,光天化日做这等淫邪之事。实为可恶!”

    叶行远不慌不忙道:“你们不要误会!这女子不是人,实在是个妖怪。”

    众人纷纷扰扰大喝:“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一个女子,怎么说是妖怪?”

    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叶行远淡然一笑,干脆提起桌上一块石砚,狠狠妖怪头上砸去,直打得脑浆喷出,血染衣襟。他还不肯不放手,还摺住了命门,使妖精不得变化。

    这一下兔起鹘落,旁边人还没反应过来,都是惊讶大叫,“不好了!算命的打死人了!”

    又有人大叫:“赶紧报官,不要让他跑了!”

    这时候正如叶行远所料,比干路过,听闻此事,便将叶行远拿下询问。叶行远坚持说是妖怪,也不肯放手,姬静芝看得汗流浃背,实在不明白叶行远想要做什么。

    比干没奈何,便带着叶行远和玉石琵琶精一起前往宫殿,向纣王报告。纣王不信,又问叶行远。叶行远笑道:“诸位若是不信,可以烈火焚烧此妖,便知端的。”

    他胸有成竹,自然是不怕,纣王也觉得好奇,就命人抱来柴薪,便在午门外烧起大火,焚烧那女子的尸体,足足烧了两个时辰,那尸身始终不曾焦枯,没有任何变化。

    这时候纣王和比干也开始相信叶行远说这女子是妖怪了,纣王便派比干来问叶行远,“此物久焚不破,当是妖怪,只是先生可有办法让她现出原形,以正视听?”

    叶行远略一思索,点头道:“要她现出原形,应该也不难,且让在下试试看。”

    真姜子牙要让玉石琵琶精现出原形,用得是三昧真火。叶行远没这神通,不过他相信这个世界的玉石琵琶精,也绝不会像本尊一样那么耐操,便决心再用清心圣音神通一试。

    他站到火堆面前,大喝三声:“妖孽!还不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玉石琵琶精一声惨叫,突然从火焰中钻了出来,凄声道:“你这少年!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毁我道行!”

    叶行远也不理她,运足清心圣音神通,再大喊几声,琵琶精支撑不住,就地一滚,现出原形,果然是一面玉石所制的琵琶。

    叶行远心中有数,淡然而笑,对这个世界以及之后的五色迷乱世界也就有了把握。

    之后的发展正如叶行远所料,纣王封他为官,甚至想要借用他的异能去平乱。而妲己心痛玉石琵琶精之死,暗中陷害叶行远。

    叶行远不会水遁,却会土遁,带着姬静芝逃走,一路去了西岐。

    在路上姬静芝才有机会询问叶行远,“大人,你这番作派,到底是为什么?若是知道朝歌有劫难,何不早早去了西岐?”

    叶行远淡然道:“起事我只是再测试这五色迷乱世界,如今心里有数,后面数层,应该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在这第一个世界之中,叶行远却恍然大悟。所谓五色迷乱,不管是心乱而已,这封神演义的剧情,在轩辕世界不曾出现,建造千铜阁的喀严巴大师也不可能知晓。

    在这个世界上,知晓剧情发展的只有叶行远一人而已,而偏偏在这推演世界之中,居然严丝合缝的出现了这一段火烧琵琶精的剧情,若是说巧合,叶行远绝不会相信。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五色迷乱之世,都是从他心中所知幻化而来。既然基于自身而形成的推演世界,那么只要能够控制内心,便能够随心所欲。

    叶行远在朝歌尝试的,正是这么个过程。

    事实上实验相当成功,到了西岐之后,叶行远并没有继续cos封神演义中的姜子牙去河边钓鱼,而是开设书院,以圣人之道教化西岐百姓,不过数年间便声名鹊起。

    文王求贤若渴,一夜梦到飞熊入梦,询问百官,多说是主得大贤。西岐如今声名最盛的大贤正是有教无类的叶行远,文王便折节下交,三顾茅庐,请回了叶行远。

    叶行远在西岐发展经济,继续以圣人之道教化众生,解放奴隶,组建了强大的军队。之后十年,轻轻松松攻下朝歌,平推天下,和历史一样建立了周朝。

    没有封神榜,没有妖怪和神仙来捣乱,天下一统的易如反掌,叶行远更是笃定。

    统一天下之后,叶行远和姬静芝仍然没有发现进入下一层的契机,但叶行远在这世界之中也不着急,继续深入教化,几乎将后世圣人之学倾囊以授。

    又差不多过了十年,天下大治,而怪力乱神之事,渐渐无人提起,这个世界除了小一点之外,与轩辕世界也没什么差别。一日叶行远与姬静芝行于路中,忽然如幻梦破灭,整个世界消失无踪,面前露出了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姬静芝懵懂不明,再问叶行远,叶行远漫不经心道:“红尘迷乱,梦想颠倒,我本来就在想,科举考试,乃是多少官员,借着朝廷天命之力,才能建起一个完整的世界。

    这喀严巴何德何能,居然能够一人便建立五个独立的世界,这是何等修行之能,便是仙人也不过如此,何至于还会被困在轮回之中?”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在以宇宙锋剑意破除迷阵的时候,便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世界并非我想的那么复杂,说到底也不过是高明的幻术罢了。

    若我能够秉持本心,以圣人之道化去红尘迷乱,时间一到,自然而然回归本元。这个世界便是这般迎刃而解。后面几个世界虽然不会那么简单,但原理便是如此。”

    姬静芝似懂非懂,不过听起来似乎父王引以为傲的千铜阁五色迷乱之世,压根儿挡不住了不起的百户大人。她芳心萌动,一方面为百户大人的本事而骄傲,另一方面,也为父亲的失败而叹息。

    此后叶行远果然顺利渡过第二第三世界,一为三国,一为水浒,叶行远顺理成章,轻松渡过,虽然遇到的敌人实力一次比一次更强,但在他自己的主场意识世界之中,叶行远终究还是稳占上风。

    他照样还是用原来的方法,种田平推,然后广为教化。三国世界用了三十年,水浒世界用了五十年,终于将虚幻化去,返本还原,一举进入了第五层磨磨唧唧的红楼世界,困在这种世界数十年,哪怕是叶行远再有耐心也会厌烦。

    好在进入第五层世界之后,只觉得一片肃杀之气,再无什么宝姐姐林妹妹,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按部就班,照旧用这一套办法,以力破巧,平推天下,扫除天下烽烟。

    圣人之道,颁行于世,成为万世不易的法则!

    这便是五色迷乱之世的破解之道,也是以道而传天下的法门,叶行远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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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蛟蟒破灭,幻境湮灭,叶行远一阵恍惚,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自己独自站在千铜阁中,一旁姬静芝沉沉睡卧。

    头顶传来一个柔和之声,“叶施主,得你之助,老衲已经解脱轮回,破除了这五色迷乱之世。你赶紧上六层来,我再与你交待几句,便要圆寂了。”

    这已经是千铜阁第五层,面前一道楼梯直通六层,叶行远信步而行,走上去只见喀严巴大师形容枯槁,安坐在蒲团之上,再不似当日十几岁的容颜。

    叶行远恭敬行礼道:“大师设此五色迷乱之世,虽然只是一夜之间,却让我仿佛历经五世,大有感悟。日后若有进境,当得感谢今夜。”

    喀严巴大师勉强笑道:“叶施主客气了,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轮回解脱,才借了施主你的梦境,不过最后一幕,老衲修行不足,差点沉湎其中,幸得施主点醒。

    原以为是我在点化施主,没想到是施主在点化于我。施主若是再客气,老衲真要惭愧无地了。”

    叶行远淡然笑道:“大师又执着了,无论是我大师,抑或大师点化于我,就结果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喀严巴大师微闭双目,深深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向叶行远恭敬施礼,“施主之道,坚定之极,若有来生,老衲愿拜在施主门下,做个读书人。”

    他长笑一声,跏趺而坐,口中诵念六句佛偈,“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喀严巴大师念完之后,再无声息,叶行远细看之时,虽然面色如生犹带微笑,但已经没了气息,不知何时已经圆寂了。

    叶行远知道这些密宗传人,自有轮回转世之法,自己与他也不算如何亲近,只是在刚才五色迷乱之世有交集罢了。因此也不如何伤心,便对着大师遗体再鞠了一躬,施施然绕过第六层,直上第七层。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登上千铜阁的核心,前几日是与蜀王、古师爷等陪同前来,今日却只得他一人。四面墙上摆满了各色文书,叶行远知道最重要的效忠血书便在东墙,也不迟疑,上前就取了一叠。

    这效忠血书约莫有七八十份之多,叶行远拿到手里的不过只有十几份,他正在犹豫是再多取一些还是见好就收,就听楼下传来惊呼之声。“大师!大师你怎么了?小郡主,你又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甚是熟悉,正是在蜀王幕僚之中与叶行远不对付的张文争,叶行远心中一动,就听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千铜阁第七层地方狭小,无处可躲,叶行远正想找出路之时,张文争已经冲了进来。

    他一见叶行远先是大惊,旋即又是大笑,“果然是你!我当初第一天看见你觉得有些不对!你果然是朝廷派来的卧底,私入千铜阁,这可是死罪!”

    张文争对叶行远羡慕嫉妒恨,这几日之中更是心中不爽,听说叶行远被带入千铜阁,那也就意味着这外来人成了蜀王府班子中的核心人物,蜀王对这年轻人又越来越信重,他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因此张文争表现特别积极,今日有人进献传国玉玺给蜀王,这是祥瑞之兆。王爷特别高兴,阖府大宴,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直到现在。

    张文争本也喝了两盅酒,但想着今日千铜阁无人值夜,他害怕出事,又图表现,这才赶来千铜阁,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叶行远在取血书。

    叶行远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叫做no  zuo  no  die  why  your  try?你纵然是蜀王府的忠臣,也犯不着为此送了性命,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张文争勃然大怒,冷笑道:“你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我好歹是堂堂举人出身,也得王府神通,难道还看不住你!于我拿下了!”

    他厉喝声中,手指指甲忽然变长,化为藤蔓,要将叶行远团团困住。这并非是正常的神通体系,但是王府承载天命,张文争作为蜀王府的属吏,可以获得王府分派的神通。这一招缠丝手便是将人控制的妙招。

    张文争自认叶行远绝不是他的对手,灵力也远远不足,含怒出手,便是要给他一个好看。

    叶行远摇头,“你何必呢?何必要逼我出手呢?”

    他手腕一震,八方刀轮神通一转,将张文争的神通震碎。此时只听外面传来紧密的锣声,大约是张文争冲上七层之前,早已叫人示警。

    叶行远知道此刻不能多待,必须尽快离去,便厉喝一声,振聋发聩,“张文争,你嫉贤妒能,不忠不孝,可知错么?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可做得到么?如此劣迹斑斑,怎敢拦我!”

    张文争身子一震,万万没想到叶行远竟然用清心圣音神通来对付他——他是堂堂举人,清心圣音对他怎么会有作用?但脑子里面不过这么一想,他陡然胸中就涌起一股自愧自疚的心思。

    正是,我劣迹斑斑,投靠王爷之后,连爹娘都不顾了,更不用说是远在京师的皇上。用圣贤的评判来看,岂不是我越来越没有道德?

    他胡思乱想,竟然软瘫在地,实在无法再拦住叶行远,眼睁睁的看着他从门口扬长而去,想要起身拉扯却

    心有余而力不足,等看叶行远去的远了,这才嚎啕大哭,自觉做了一辈子的错事。

    几分钟之后,包括蜀王等人全都赶到了千铜阁,只看第七层中机要文件少了十几份,但没有被人在场,只有一个张文争瘫倒在地痛哭流涕,不由都是相顾愕然。

    古师爷惊问道:“张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张文争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道:“我想我一生错事憾事良多,心中痛楚,这才落泪。”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神经。有人心急,看到效忠血书少了,急问道:“张先生,你知道这些血书是什么人取走?先不要管你的错事了!”

    张文争一边流泪一边咬牙道:“便是那个新来的姓叶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害死了大师,又取走了效忠血书......不可......不可让他跑了!”

    问的人目瞪口呆,又跳脚追问道:“那你怎么不拦住他?他走了多久了!”

    张文争无语泪千行,抽噎道:“我想及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哪里有什么面目来拦他?王爷,快去追他!”

    他语无伦次,在别人听来简直与神经病一般无二,蜀王也算是脾气好的,不然当场发飙。古师爷看出不对,私下对蜀王道:“王爷先加派人手去追拿叶澜,此人狼子野心,我都看走了眼。

    不过张先生的情况不对,只怕是中了什么神通,赶紧请医官来给他看看,免得有什么后患。”

    蜀王也看出不对劲,他本来晚上满心高兴,本来还想将传国玉玺放到这千铜阁中,没想到就碰到这种诡异晦气事,张文争又说不清楚。

    蜀王只能调动人马,追击叶行远,同时派人将张文争抬下去看医生。他心绪稍宁,这才捧出传国玉玺,打算放到千铜阁最中心的位置,谁知一上手便觉得重量不对。

    他面色陡变,将装传国玉玺的匣子打开,却见里面哪有什么玉玺,只有一个发黑的红薯,正因为晃动滴溜溜乱转。

    蜀王大怒,狠狠地拍了桌子,“竖子安敢欺我!快将裴不了那几人拿下!”

    这进献传国玉玺也是个骗局,蜀王不能不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好在裴不了这人总是跑不掉,他第一个就要逮住裴不了问问。

    没想到顷刻之间,亲兵便哭丧着脸回来了,“王爷,裴不了与那吴神眼都不见了,而且如今后院失火,只怕有人潜入府中捣乱!”

    蜀王大怒,“裴不了在南浔州有房有地,难道还能跑得了他么?”

    正说话间,就见东面火光熊熊,又有人进来报告,“启禀王爷,府内几处火头已经扑灭,从现场痕迹来看,明显是有人纵火。”

    蜀王按捺住脾气,又问道:“既然火头都已经扑灭了,那外面的火光是哪里来的?”

    那报信人苦笑道:“那是城东裴不了家的一把大火,如今火势窜天,是救不了,只怕他那一家广厦,都要烧得干干净净。

    如今街上的人都在说,说裴不了得罪了王爷,所以要烧房跑路,这几天他已经把能卖的田产宅邸全都卖玩了,卖不掉的才一把火统统都烧掉!”

    蜀王面色铁青,这才相信这是这几个人处心积虑设了一个局来害他。他等着变成红薯的传国玉玺,还有效忠血书那一面墙上空空荡荡的隔断,只觉得喉头腥甜,强自忍耐了三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王爷!”众人都慌了神,七手八脚的围了上来,将他扶住。只见蜀王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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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叶行远夜奔蜀王府,他知道必须连夜离开南浔州,否则安全难以保障,也来不及与裴不了、吴神眼等人通消息,只给陆十一娘留了个暗记,出了千铜阁便驾起土遁,向北狂奔。

    一直到灵力耗尽,无法再运用土遁神通,叶行远这才露出地面,此时已是深更半夜,算算路径,应该离开南浔州有数十里路了。

    他也没觉得安全,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暂时休息一下,叶行远便在一个林子中找了个隐蔽处坐下,靠在大树上喘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拿到的十几份效忠血书,统计一下所得的成果。

    要想扳倒蜀王,手上有几份可以证实的血书就够了,隆平帝再怎么宽宏大量,也绝不能容忍手下的大臣去向皇叔效忠。

    当时叶行远就没觉得需要拿太多,事实上他也并非是那种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的酷吏——对他而言,或许少诛连一些人,使得局面稳定更加有利。

    手上的这部分官员血书,就涵盖京师朝堂与地方诸省、府、县的官员,这说明蜀王的网络虽然不能算大,但够广,一旦发动整个官场都会为之震动。

    在这份血书之中,叶行远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同乡,同科进士陈简。

    陈简是第四名传胪,也就是二甲进士出身第一,此人与叶行远有矛盾,几次试图打脸不成,反而出乖弄丑,对叶行远一定怀恨在心。

    叶行远原本觉得这人早晚会与朝堂上哪位大学士走到一路,却没想到投靠了蜀王。

    难道是那些大学士都看不上此人?

    叶行远哂笑,这人也算是运气不好,那么多份血书,偏偏落到了叶行远手里,那他自然不客气。当场就写写秘折,把这份陈简的血书当成附件拍上,直发给隆平帝。

    虽然这等血书与其它文章不一样,通过公文系统传递之后未能判定真伪,还是得等正品抵达才行。不过至少先恶心一下陈简,想必“简”在帝心之后,就算隆平帝有耐心没有提前发难,对这位典型人物想来也能够整得欲仙欲死。

    发了这份秘折,预料中估计此时隆平帝已经睡下,要明早起来才会看到,到时候大发雷霆也不关叶行远的事。

    叶行远打了个呵欠,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能林中就地睡一晚在走——毕竟再千铜阁大半夜的折腾也够累人,之后又一直在逃命,精力实在有些不济。

    不过此地距离南浔州还实在太近,他在蜀王手下混过几天,知道他麾下有几个厉害的死士,追杀起来不要命,自己可万不能怠慢,万一被这些追踪高手盯上,那可是死得冤哉枉也。

    叶行远揉了揉发酸的手脚,咬牙起身,正要再往北逃,忽然心中一动,有一种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个感觉浮上胸口。

    呼吸变得急促,背后开始出冷汗,叶行远一动不动,却能够感觉到背后有一双阴森的眸子在盯着他。

    居然这么快!叶行远心下盘算,自己跑得已经足够快速,就算是蜀王手下,应该也没有那么快反应,怎么可能死士已经追到此地?

    他并没有回头,只尽可能一点一滴恢复灵力,也准备好了破字诀反字诀神通,随时准备脱身。

    背后的人冷冷开口,“作为一个武官,你跑得很快了。”

    这人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让人特别难受,叶行远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又像是第一次踏入千铜阁感受庚金之气时候的那种苦楚。

    “你是什么人?”叶行远稳住呼吸,平静反问。

    “我是千铜阁的铜牌守卫,从小就住在千铜阁中,我的职责,便是不能让任何人从千铜阁中拿走任何东西。”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

    叶行远转过身,看见了一个如黄铜一般的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生锈黄铜一般的人。

    他就静静的站在三丈开外,身高足有八尺,身材特别瘦削,上身赤裸,肌肉并不突出,全身都泛着金属的色泽,还有几大块如铜绿一般的黯淡斑纹。

    叶行远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叹息道:“我进千铜阁,从来没有发现过你。”

    铜牌守卫认同的点点头,“即使是喀严巴大师,大概也早把我们忘了,我们住在四面铜墙之中,平时根本不见天日,若不是出现你这种特殊情况,我也绝对不会现身。”

    叶行远无法理解住在铜墙之中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但无论怎么想,也不会觉得是一件舒服的事。

    这种就是可怕的死士了,从小就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长大,所执行的是一个唯一的任务,这种人的心性该有多恐怖?

    叶行远不愿多想,他盯着那铜牌守卫,问道:“现在已经从千铜阁取走了东西,你追上了我,又打算如何?”

    铜牌守卫的面色都不曾改变,只冷冷道:“杀了你,把东西带回去。”

    说到杀人,他的语调也不会有丝毫起伏,与将东西拿回去是一样的。

    叶行远无奈摇头,“那我就没法答应你了。”

    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既然你一直在千铜阁中,为什么不当时就出手。”

    铜牌守卫倒也诚恳回答,“一来我从墙中出来太慢,二来喀严巴大师用禁术神通控制了我们,给你争取了一点儿时间,不过他死之后,禁术也就很快失效了。”

    “原来如此。”叶行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皱眉道:“喀严巴大师是千铜阁的主人吧,我在千铜阁取东西,是得到他认可的。既然如此,你们似乎不该阻拦。”

    铜牌守卫立刻否认,“喀严巴大师是建造千铜阁之人,但千铜阁的主人,唯有王爷一人。若是王爷死去,便是小王爷继承,我们铜牌守卫全都效忠于王爷一家,其它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听。”

    事实上他们也不需要再听其他的命令,他们生命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千铜阁。

    “那就是没得商量喽?”叶行远再度叹气,忽然身子一缩,向后急退。

    从高华君那里学来的土遁之法,是逃生保命的王牌,叶行远虽然如今灵力不足,发动土遁也未必能跑多远,但至少能将此人甩开。

    奇怪的是铜牌守卫并没有阻止他。

    叶行远奔出一箭之地,土遁发动,立刻遁入地下,但在这神通发动的同时,叶行远却发现铜牌守卫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有什么反应。

    叶行远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无法看清铜牌守卫的表情,但他相信铜牌守卫绝对不是因为追不上或者反应不过来。

    能够从千铜阁一直追到这儿,早已经证明了他们的速度。而他们之所以不着急,应该只是因为他们胸有成竹——或者说守株待兔。

    叶行远顾不上胡思乱想,一口气土遁奔出数里路远,这才慢慢的从地面升起,四面张望,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的。

    铜牌守卫就好像一动没动过一样站在三丈开外,就这么静静的开着他。

    叶行远微笑,缓缓离开地面,对那铜牌守卫点了点头,仿佛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亲切,好奇问道:“你是怎么追上来的。”

    “秘密。”铜牌守卫惜字如金。

    他仍然只盯着叶行远,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感兴趣,“你已经逃过一次,知道没什么用,应该可以安安静静给我杀掉了吧?

    外面有点冷,我想尽快回到墙里面去。”

    叶行远缓缓摇头,在轩辕世界他并没有宇宙锋宝剑在手,战斗力要比推演世界弱上不止一筹,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抱歉,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裴将军宝刀握在手中,叶行远感觉更有了些自信,虽然武器的作用不明显,但是至少可以抵抗一阵子。

    铜牌守卫甚为不满,冷哼一声,“麻烦,不过你的对抗,应该也持续不了多久。”

    说话间守卫便如鬼魅一般直扑向叶行远,叶行远只觉得眼一霎对方就已经冲到了面前,急忙以八方刀轮神通反击,就听铛铛铛一阵金属交鸣之声。

    裴将军宝刀竟然反弹而回,而那铜牌守卫硬抗了这一波神通,居然毫发无伤,只是赤裸的上身交织无数白痕。叶行远为之骇然。

    铜牌守卫顿住了脚步,似乎很心疼身上被削去的铜锈,他摇头道:“这真是一口好刀,寻常的刀砍在我身上早就断了,这口刀居然毫发无伤。”

    裴将军宝刀乃是五德之宝,由于得圣人庇佑,几乎有不可损坏的特性。这当然是一口宝刀,可惜连宝刀都不能伤到对方,叶行远这时候真喜欢宇宙锋能在手里。

    “不过你的神通实在太弱,我简直不相信你是锦衣卫出身,这一招八方刀轮,若是霍真使出来,只怕天地为之变色,你却查得远了。”铜牌守卫慢慢的补充了一句。

    叶行远无语,霍真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堂堂一品武官,他就算是随随便便砍一刀,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何况是使用神通,这有什么可以比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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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叶行远不动声色,他注意到铜牌守卫的话好像多了些,便横刀在胸,又问道:“你认识锦衣卫指挥使霍真?”

    铜牌守卫身子微微一挫,似乎很不喜欢这个问题。他冷冷道:“十年前曾经见过一次他出手。”

    旋即他就闭口不言——叶行远能够理解,虽然死士应该是没有感情的动物,但是他们痴迷于武学神通,见到真正强大的人,当然还会为之震撼。

    霍真如果在这里,大概用一只手指就能拿下这个所谓的铜牌守卫。

    叶行远不禁有些后悔,没有在武道神通上多下点功夫——不过若是一品文官大员在此,照样可以一言制服这个铜牌守卫,所以文武殊途同归,关键是地位和品级还不够高。

    “你还要垂死挣扎?”铜牌守卫有些不耐烦了,他继续向前迫近。

    叶行远再退一步,口中疾喝,“黄巾力士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黄巾力士在战斗中的效果并不明显,他缺乏武器,动作又有些笨拙,更像是工人而不是是士兵,但现在这个时候,黄巾力士也能拖住对方一小会儿,叶行远可能就有机会脱身。

    看到三丈高的黄巾力士,铜牌守卫也不惊慌,他冲上去与黄巾力士扭打起来,虽然在体型上有点吃亏,但是单纯从力量上来看,仿佛铜牌守卫还占点上风。

    叶行远知道时间紧迫,也不浪费,趁着黄巾力士拦住那铜牌守卫,转身就走。他绕过一棵大树,立刻又发动土遁跑走。

    这次灵力积攒得不够,叶行远不能走得太远,只是他相信距离刚才战斗的位置也有了一段距离。

    但当叶行远再一次从地面露头的时候,他发现铜牌守卫仍然在对面。

    叶行远并不诧异,他默默升到地面,突然问了一句,“你认识锦衣卫指挥使霍真么?”

    铜牌守卫冷冷的看着叶行远,似乎鄙视他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叶行远笑了,他活动筋骨,扫了铜牌守卫一眼,仿佛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原来你们并不是一个人,整天装神弄鬼,我还以为你们的速度真的有多快呢。

    原来也不过是几个人分别注意一片区域,等我解除土遁的时候就静静的出现在旁边。这拆穿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土遁的速度并不慢,再加上追踪者并不能确定叶行远的方向,想要稳稳的盯着他,除非有他十倍的速度。

    如今看来,铜牌守卫拥有的并不是叶行远十倍速度,最多不过是十倍的数量罢了。

    这样以来,单体的铜牌守卫就并不是太可怕的东西,虽然防御力和机动力都很高,但是反应慢,也没有出色的攻击表现,叶行远并不是没有与之周旋的能力。

    “你的眼力也不错。”从叶行远侧前方的树丛中,又传出一个金属般的声音,接着又两三个铜牌守卫呛啷啷走了出来,并肩站成一排。

    由于浑身上下都被铜绿所覆盖,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分辨这几个铜牌守卫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过叶行远也注意到,刚才被他用八方刀轮留下痕迹的那个铜牌守卫并未出现——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赶到此地,叶行远进一步调低了对他们机动力的评估。

    “不过你就算能够拆穿我们的小把戏。”这些铜牌守卫们似乎喜欢一个接一个的说话。

    “你也仍然没有办法,我们三人联手,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你拿下。”“还是老老实实受死为好!”话音未落,这几个铜牌守卫就开始了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叶行远连施神通,闪避躲藏,虽然他灵力充足,但是在这种正面群殴的情况之下,适用的神通实在太少。由于铜牌守卫们都是使用强横的物理攻击,破字诀与反字诀神通的效果也几乎等于没有。

    而这些铜牌守卫又是洗脑了钢铁意志的,清心圣音神通对他们也没有效果。

    叶行远只能依靠远程的霹雳弦惊与八方刀轮与之周旋,然后时不时利用土遁来开距离,但由于灵力并不充足,很快还是会被铜牌守卫们追上。

    叶行远底牌尽出,却越来越狼狈,左支右绌,虽然脸上仍旧镇定,心中却已吐槽了无数次。“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难道说好不容易立下奇功,能够扳倒蜀王,连带着在蜀中官场掀起一场大风暴了,却偏偏莫名其妙死在几个脑子都不太清楚的小卒子手上?

    叶行远暗暗叫苦,且战且退,但还是找不到脱身的机会。正在他哀叹“悠悠苍天,待我何薄”的时候,突然听半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师兄!你看地上有人在打架啊!几个人欺负一个啊!不行!本剑仙一定要打抱不平,下去帮忙了!”只听轰隆一声,一道紫色身影从天而降,幻化成一道绚烂如流星的光芒,对着一个铜牌使者只是一绕,就听嗤嗤声响,那铜牌使者竟然从中断成两截,骨碌碌滚倒在地。

    但是两段身子中并没有流出血和内脏,全然都是金属光泽,简直就像是用铜铁铸造的人一样!

    那女子又开始大呼小叫:“师兄!不好了!师父赠我的神器飞剑实在太锐利,我居然一剑就取了一个人的性命!

    不对!这不是人是妖怪!他不流血也没内脏,砍成两截了上半身还在扑腾呢!这就没事了,让我将这剩下几个都解决了!朗朗乾坤,妖孽横行,真是不像话!”

    那女子又叫又跳,剑光如练,行动快得不像话,一忽儿就将叶行远对面四个铜牌护卫统统放倒。她还甚为好奇,硬要在倒地的这些护卫身上斫上几剑,看他们会不会流血。

    叶行远瞠目结舌,忽然觉得这女子的作派似乎甚为熟悉。

    刚才在空中与那女子一起御剑飞行的一个白衣高冠男子稳稳的落了下来,停在叶行远身边,安慰道:“小兄弟,你不必担心,我师妹既然出手,那这些妖怪便伤不了你。”

    叶行远注意到此人身材魁梧,目如朗星,一表人才,又见他背上背着一口仙剑,隐隐发出宝光,想起这是蜀中的地盘,便殷勤问了一声道:“这位兄台,不知是否是蜀山剑派中人?”

    蜀中一地,一向都有神秘色彩,蜀中南部的蛊毒之类,都是令人闻之生畏。而西部群山,却又有剑仙的飘渺传说。

    其中蜀山一派,最为知名。听说这蜀山派可以上溯到圣人降世之前,早在周朝就有盖世剑客弃官归隐,路过蜀山,见山清水秀,曼妙非常,便生了定居之念。

    后来这位剑客日日感悟山中烟气纵横,从中悟出了剑气、剑仙之道,从此能够御剑飞行,千里之外操控飞剑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那时候学剑之人众多,蜀山人满为患。

    不过后来道家兴起,由于剑修只求强身,只求无敌,不修性命,不得长生,渐渐就被修仙者们抛弃。后来圣人降世,更是截取天机以供读书人使用,这样只要按部就班读书,便能得到修行者的力量和寿元,这就让学剑之人进一步流失。

    毕竟学剑需要超卓的天分,若是不能感应飞剑,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

    不过饶是如此,由于基础厚实,剑修又速成,蜀山剑派在近三千年来仍然是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几乎每一代都有明星弟子闪现。

    所以蜀山派在俗世中人的名声还是很大,那年轻师兄倒也不奇怪叶行远能够认得出来,便矜持笑了笑道:“在下正是蜀山弟子,闭关苦修十年,今日侥幸冲入第五品,这才奉师命下山,陪同师妹寻亲。”

    五品的剑客与自己品级相当,不过单论战斗力,剑仙实在是暴强,尤其是他们手中有趁手的兵器的时候,当真比不擅长战斗的读书人强过太多。

    “你师妹......”叶行远瞧着那紫衣女子的背影,觉得她的修为其实也并不高,就是靠着手中那飞剑砍瓜切菜。

    师兄却以为叶行远担心,笑道:“你不必在意,师妹手持我师门龙行剑,对付这几个蟊贼妖孽易如反掌,有这剑在,削铁如泥,正是这几个铜人的克星。”

    叶行远挠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兄却颇为固执,以为他嫌弃自己不出手帮忙,又温言解释道:“并非我不愿上前相助师妹,只是她脾气暴躁,若是我上去不能给他,只怕她还要对我大发脾气,不可去,不可去!”

    叶行远哭笑不得,其实他是觉得这少女身形实在像是见过的,态度和行径也颇为熟悉,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师兄!”那位师妹终于将首尾全部搞完,而那些断成七八截的铜牌守卫也终于都不再动了。她兴奋的回过头,得意洋洋想要宣告自己的战绩。

    一回头却看见了叶行远,不由得拍掌大笑,“叶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我正接了父亲的书信,前往天州府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还没到声称,就已经又救了你一次!”

    这女子浑身紫衣,笑靥如花,美艳英气,正是与叶行远交好多时的女剑仙欧阳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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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欧阳紫玉是个闲不住的人,她跑到蜀山避难,却一点儿都不安生。这两年将蜀山剑派上下搞得鸡犬不宁,虽然老掌门怜惜她资质,对她甚为溺爱,但实在也为之头疼。

    好在这两年欧阳紫玉也像是开了窍,修行突飞猛进,不过两三年功夫,竟然从第八品连升两级,一举突破到第六品境界,实属蜀山派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要知道修仙问道这件事不比读书做文章,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没有天机加持,突破甚为缓慢。故而天下的一品大员虽然不能算多,但也从来没有缺过,但能成仙的渡劫期一品修士,却实属罕见。

    对于资质一般的弟子来说,能够成为六品至少也人到中年。而欧阳紫玉不过二十出头,修行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居然还能够有此佳绩,怎不叫人喜出望外。

    老掌门就写信给欧阳举人,说想让欧阳紫玉在山中多修行几年以求突破。欧阳举人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他去信委婉的说女儿年纪大了,自己又没个儿子傍身,总要选得一个夫婿,日后也好为自己养老。

    等女儿生儿育女,尽了孝道,这才能够安心入山修仙,求取长生不老之道。这时候他看中的好女婿叶行远正在蜀中天州府因为慈圣寺案一筹莫展,欧阳举人就请掌门恩准,让女儿前往天州帮忙。

    蜀山掌门一看这也是正事,只好无奈答应,心中叹息女人修仙就是这点麻烦,如果不是要结婚生孩子,那么修行速度和前程一定不在男子之下。

    欧阳紫玉原本在山中过的不知日月,什么老父叶行远之类早抛在脑后,不过对于下山行侠仗义倒是投其所好。

    听老掌门说是为了协助一位清官叶行远,她不禁大喜,便主动叫唤着要去。老掌门只当他真的心有所属,只能黯然神伤,便派了得意弟子翁青子与她同行。

    翁青子便是一开始护卫着叶行远与他说话的青年蜀山弟子,他因与欧阳紫玉朝夕相处,有一份情谊,只是不曾宣之于口。如今见欧阳紫玉与叶行远神态亲近,似是早就相识,不免泛起醋意。

    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师妹,此人是什么人?你们缘何结识?”

    欧阳紫玉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又行侠仗义了一次,便拉着叶行远向翁青子介绍道:“这就是师父要我们去天州救得叶大人,与我少时相识,不想在此相逢。

    叶公子,这是我师兄翁青子,他平时不爱说话,是个锯了口的葫芦,剑法也不过与我相当,你不用多理他。”

    翁青子气得七窍生烟,但为了保持温文尔雅的形象,也不好多说,便勉强点头道:“原来是叶大人,我这师妹不懂礼数,还请不要见怪。”

    欧阳紫玉不会说话,叶行远是早就了解的。因此也不在意,笑道:“萍水相逢,又得两位相救,本官怎么见怪?欧阳小姐素来如此...直率,不妨事的。”

    欧阳紫玉素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今天如天降神兵一般,救了他这一次,足以抵得过之前之后可能引起的麻烦。何况这位女剑仙别的不说,对他还算是真心诚意。叶行远又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然诚心感谢。

    叶行远说明前因后果,欧阳紫玉才知道对方追杀的原因,更是自得,“果然我是你的贵人,这等大事若是没有我,你怎么能跑得了?如今能将蜀王扳倒,那我当为首功。”

    翁青子却大骇,蜀山剑派既然地处蜀中,不可能不与蜀王打交道。蜀山几位长老都受姬继深邀请,曾往王府作客,翁青子自己也曾拜谒过蜀王。

    如今叶行远竟然是要与蜀王做对?在这蜀中一地,他就算是状元,就算得圣宠,又岂能斗得过地头蛇?

    他犹豫道:“蜀王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这等事?叶大人莫不是弄错了吧?”

    叶行远听他语气,心中不喜,便淡然道:“蜀王如何,自有朝廷公断,本官也也不过是奉旨调查罢了。究竟如何,不敢妄言。”

    蜀山派在蜀地也算是地方豪强,他们的政治态度叶行远并不是没有关注过。虽然这些修仙门派都标榜超然物外,不理俗世,但实际上想要发展,不依靠朝廷势力的支持根本不可能。

    据叶行远所知,蜀山派中也分成两派,一派还是正统的支持朝廷,希望借朝廷支持来发展。另一派则是更为现实,蜀山派地处蜀中,虽然可称天下剑仙第一大派,但是与佛道正统修行宗门相比,还是很难进入权力中枢,大概再怎么发展也不过只是一个地方性的大派。

    这样的话,与其谋求中央的支持,倒不如倒向地方实力派,与蜀王合作。

    而蜀王英姿勃发雄才伟略,也未必不能趁势而起,摇身一变化龙,要是这样,蜀山的从龙之功就大了。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从翁青子的言论看来,他与懵懵懂懂的欧阳紫玉不同,可能是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既然如此,倒是不能说得太多了。

    他便漫不经心邀请两人一同回返天州府,欧阳紫玉当然一口答应,翁青子略一犹豫,也点头同意。

    有了两位剑仙帮助,叶行远回转天州府之路变得很顺利。当然这也与蜀王府并没来得及反应有关系。事实上由于蜀王突然吐血晕倒,智囊之首的张文争又变得疯疯癫癫,王府中变得一团混乱。

    直到第二天早上牟长史赶回来,凭着他的老资格与权威,这才将这一团乱局稳定下来。

    姬继深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针对他,献上所谓传国玉玺的裴不了等人消失无踪,而千铜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一团雾水。

    原本奉为主心骨的喀严巴大师圆寂,目睹事件的谋主张文争一口咬定是新招揽那姓叶的年轻人偷了血书,蜀王越想越怕,想要召见叶行远,却已经不知去向。

    想及此人原本是锦衣卫中人,有本事直达天听,蜀王又是懊悔又是恼怒,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拉着牟长史的手,哭诉道:“本王谨慎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却阴沟里翻船。亲生女儿荐来的人才,却来害我,千铜阁机关重重,喀严巴大师深不可测,却被人轻易突破,拿走了东西。这...这到底是从何说起?”

    牟长史老成,虽然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这姓叶的既然是锦衣卫中人,王爷难道没有好好调查他的背景?这锦衣卫身份可做不得假,从京里来就该有关键的消息。”

    蜀王苦笑,“这锦衣卫身份不是假的,他手里的腰牌与官印,还有京中的编号,对应过来都是有的。他既然敢以此身份投入本王麾下,看来是不怕秋后算账。难道是我那好侄儿直接指使?”

    叶行远消失以后,蜀王最担心的便是他是受隆平帝之命而来。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他那位皇侄早就怀疑到他,所以才处心积虑,派人来调查。

    牟长史摇头道:“京中未曾有这般消息,锦衣卫那边,咱们也有内线,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不漏。”

    隆平帝此人志大才疏,妇人之仁,蜀王早几十年就看透了他。说他能如此细密安排谋划来查他这位皇叔,似乎也不大可能。

    “那他一个区区锦衣卫百户,哪里来那么大胆子?”蜀王就是这一点疑惑不解,此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混入蜀王府中盗取血书。不说有性命之危,就算真的侥幸成功,他就有把握在朝堂斗争中不被当成牺牲品。

    牟长史沉吟道:“若是普通的锦衣卫百户,当然没有没有这个胆子,但在蜀中地界,可是有一位胆大包天的锦衣卫。”

    他面色沉郁,前几日他一直在天州府,原本是打算要看叶行远怎么查慈圣寺案,决定蜀王做媒招婿事。小郡主看中了叶行远,蜀王拜托莫巡抚做媒,但叶行远却声称去蜀中南部调查慈圣寺一案,一直都不曾回来。

    牟长史待了一个多月,实在等不及,又得蜀王召唤,这才回返南浔州,没料到一回来就遇上这等大事。

    这年轻的锦衣卫出现与消失的时机与叶行远离开天州府的时间刚好相符,又同样是锦衣卫百户,同样有这么大的胆子,牟长史不能不怀疑他。

    蜀王惊疑道:“南边的消息,不是说有人遇上了叶行远么?若是那小子,怎敢这么明目张胆来我南浔州?”

    叶行远来蜀中,立刻便成为蜀王府的重点关注对象,一方面是因为他名声太大,身份特殊,不得不加以防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郡主姬静芝天天念叨这位青年才俊,蜀王不可能不在意。

    他们当然严密盯着叶行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叶行远开始调查慈圣寺案之后,蜀王府更是加紧关注。他要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怎么天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牟长史面色阴沉道:“王爷,只怕蜀中一地,并不如我们想的这般固若金汤。如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还请王爷早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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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蜀中一地,波涛暗涌,山雨欲来,叶行远回到天州府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他星夜兼程,赶回衙门,当即就起草了正式公文,再度秘折送到隆平帝手上——这样的大事,叶行远可不敢直接上书,大学士们与他不睦,天知道会利用这件事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在隆平帝表态之前,叶行远并不打算自作主张。这是皇家内部的事,隆平帝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贸然将此事传到朝中,必然是一笔烂账。

    在做好充足准备之前,叶行远并不愿意当第一个挑起火头的倒霉蛋。

    当然此事他不能隐瞒按察使王老大人,他为自己遮掩,已经算是同伙,这时候有了结果,当然要提前知会一声。

    王百龄虽然早料到蜀王谋反,但看到那些血书还是触目惊心,骇然道:“想不到你真能得手,这...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诚然是蜀王谋反的证据,但同样也是烫手山芋,王老大人心道这种东西拿到手里,就算是他身为一方大员,都要谨慎考虑该如何处理,何况是叶行远这么敏感特殊的身份。

    叶行远却淡然道:“此天子家事,我已秘折陛下,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态度。”

    王百龄想起叶行远还有一重锦衣卫的身份,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叶行远又深得隆平帝的宠信,他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倒能占得先机。如果是普通官员,这时候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守口如瓶,此事等陛下有所指示再说。”王百龄叹息道:“不过如今铁证如山,便是当今念及亲情,也绝不会宽待,蜀中只怕就要腥风血雨。”

    叶行远想到慈圣寺中惨况,漠然道:“这也是咎由自取!”

    蜀王倒台,连根拔起,蜀中官场波及者众。这种涉及皇权的大事,不杀的人头滚滚皇帝誓不会罢休。但这也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不如此,也无以告慰慈圣寺中那些无辜死去女子的亡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隆平帝在京中收到叶行远秘报,果然是雷霆震怒,恨不得立刻将姬继深召回京中,当面问他到底有什么薄待于他,居然密谋造反。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就忍下了这口气,寻思找人商量,这才发现居然没什么心腹大臣可以询问。朝中诸位大臣,虽然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但心底到底是不是与隆平帝一条心,却得打个折扣。经过这么多年斗争,皇帝心里也有数,不敢完全信以为真。

    隆平帝寻思一番,吩咐安公公把司礼监的王仁找来。

    王仁为人多有智谋,当初隆平帝就颇为见重,如今出了这般大事,也只有这个心腹可以商量了。安公公心中不愿,但也无奈,他自知自己才具有限,突然有一腔忠心,但到底该怎么办,实在没法给皇帝出什么主意。

    王仁到底也是皇帝的心腹,在这种时候找到机会表现也是理所当然。

    安公公唉声叹气找到了王仁,王仁正在司礼监中品茶,听说皇帝召见,又派的是身边最得力的安公公,心中就有所感。当下不动声色,随着安公公一起晋见。

    听闻蜀王谋逆事,王仁袖子微微一颤,便已恢复寻常,神情不变,淡然道:“陛下毋庸担心,蜀王谋逆事,朝中诸位,只怕大家都有感应,必有准备。这等行事不秘者,如何能成大事?

    为今之计,便是借着这机会,派出一二能言善辩之士,直去南浔州,说服蜀王,免动刀兵。召他回京,一举灭其狼子野心。”

    隆平帝愕然,没想到王仁开口竟这么说,恼道:“这么说来,满朝文武都知道蜀王要造反,就瞒着朕一人?”

    王仁不置可否,只躬身道:“所谓疏不间亲,朝中诸位老大人,就算是知道些什么,没有真凭实据,也绝不敢妄言此事。也就是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才会把这件事捅到了圣躬之前。”

    隆平帝大怒,“若是没有这一二忠臣,朕其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王仁坦然道:“蜀王谋逆之日,必然天下震动,陛下也就知道了。”

    安公公在旁边听得都一身冷汗,心道平日王仁说话一向是拐弯抹角,今日这么这般耿直?这是成心要气死皇帝不成?

    隆平帝倒是回过味来,觉得王仁今日之言颇有深意。他按捺住性子,耐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若无人秘报于朕,就朝中的消息,直到蜀王谋反,朕才会知道?”

    王仁点头道:“陛下圣明,不过陛下也不必担心,蜀王虽然经营数十年,但是格局太小,终究是癣疥之疾。只要朝中挑出一员能臣,提兵而起,便能旋踵而灭。”

    隆平帝一怔,又问道:“皇叔这么不顶事?”

    他虽然也不是非常看得起蜀王,但是毕竟这是皇叔,承载天命之人,当年与父皇争位,也就差那么一点儿。蜀王是实权藩王,在蜀中一带有兵有粮,怎么在王仁口中,听起来就比一般盗匪还不如?

    要知道这几年河东闹王泥鳅这个悍匪,已有三四年了,到现在劳民伤财,还不能将之剿灭擒获。难道皇叔连这个王泥鳅都不如?

    王仁叹道:“蜀王虽然兵精粮足,然则手下无人可用,辟处蜀中一隅之地,鼠目寸光,他若不出蜀倒也罢了,一旦出蜀,三五日内必然败北,只不知会成全谁的名声。

    到时候此人必然名动天下,封侯之事也是不得不为。陛下到时候只能捏着鼻子看一场狂欢。”

    隆平帝听到这里似有所悟,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王仁点到这儿,他怎么能不明白?蜀王要造反,全朝廷都知道,就他一个不知道,然后大家都冷眼旁观,等着蜀王跳出来在吧唧一下灭了。

    那领兵剿灭蜀王谋逆之人,必然是新一代的名臣,隆平帝再怎么不喜欢他也得给他封侯——这难道是朝中诸位大佬,给谁准备好的一场升职秀?

    隆平帝郁闷起来,这岂不是说明皇家之人虽然号称承载天命,但完全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咬牙切齿道:“若非王卿家,我还不知道朝中之事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不知他们打算用什么人来领这一份大功劳?”

    王仁漫不经心道:“陛下又差了,在天下读书人看来,士大夫从来都是一个整体,纵有纷争,那也是读书人之间的雅事。具体何人,何足道哉?无非是各种妥协而已?

    比较热门的人选,无非是隐居在京师的大儒宇文经、严首辅之子小严相公等人罢了,但到时候事起,也未必便是他们领军,看各方撕扯与便利罢了。”

    这连刷声望的备选都早准备好了,隆平帝黯然无语。这个朝堂之上,其实没他这个皇帝真不要紧,只要有圣人门徒们在,维持这个庞大的官僚系统,世界就能够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

    就算有什么变故,他们也有娴熟的一套手段来应对,根本不需要他皇帝来操心。

    这说起来似乎便是圣天子垂拱而治,但隆平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当前之世,众正盈朝,隆平帝斗了几十年,也不过只是能够保证一个皇权的基本盘而已。

    想要插手到真正军政大事,其实都会被委婉的顶回来——或者说朝堂会表示尊重皇帝的意见,但是实际执行,永远还是他们那一套中庸之道。

    隆平帝腻味透了,但是这几十年的斗争经验也告诉他,正面硬上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顶多是两败俱伤,当初推行矿税的时候,皇帝不顾内阁的反对,甚至让他们统统告老还乡,拼的两败俱伤。但是换一批人上来,还不是那个死样?

    皇权受到了损害,那是永久性的,很难恢复。

    而官僚们即使受到打压,没过多久就自然恢复,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隆平帝开始思考起来,如果没有叶行远的秘报和证据,他确实会得过且过,到最后就眼睁睁看着蜀王造反变成一个笑话,成就了他人的名声。

    但是现在他既然掌握了脉络,当然要想办法争取一个最优的结局。

    皇帝盯着王仁,想着刚才王仁出的主意,也渐渐咂摸出几分味道,“若是真的能够说服蜀王回京,那此事自然大事化小,虽然蜀王罪不容赦,但至少保留了皇家的体面,那边的如意算盘也打不响。

    只是你说一个能言善辩之士,谁能替朕前往南浔州?若是派他们想要派的人选,最后不还是落入他们彀中?”

    隆平帝的尴尬是发现这个世界皇权固然至高无上,但要实践执行却无论如何得用官僚。

    那他们将执行变成什么样,就完全不是皇帝可以控制。皇帝想要蜀王识时务回京,说不定官僚们就故意刺激蜀王造反,惹出来的结果只怕更加难看,而最后笑到最后的,还是整个官僚系统。

    既然没人能用,难道要用宦官?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王仁从容道:“皇上对叶行远宠信有加,此时正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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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隆平帝第一反应是王仁与叶行远有仇,想要坑死他没商量。要知道这一份秘报,正是叶行远潜入南浔州,假扮混入蜀王府,潜进千铜阁偷出来的。

    后来叶行远还被蜀王府死士追杀,侥幸才脱身回到天州府,居然还要他去南浔州见蜀王?那不时等于要他去送死?

    王仁看见隆平帝的表情,心中有数,笑道:“陛下,莫非这蜀王谋逆的证据,正是叶行远呈上来的么?”

    他只是稍作试探,皇帝就露了马脚——幸好叶行远不是与皇帝一起对付朝中那些老狐狸,否则只怕要被这位喜怒形于色的人君给坑得不轻。

    隆平帝咳嗽一声,略觉尴尬,他也顾不得王仁妄自揣测圣意的罪过,便含糊道:“正是叶行远舍命寻来的证据,朕怎能再派他去南浔州赴险?

    朕还担心他在蜀中难保平安,打算将他召回京中,再行任用。”

    王仁忙谏道:“陛下不可,而今蜀中,陛下能用的人不过一个半,半个乃是按察使王百龄,这一个便是叶行远。若是陛下将叶行远召回,王老大人独木难支,蜀中之事,可就完全脱离陛下的控制了。”

    他顿了一顿,给隆平帝思考的时间,又道:“叶行远潜入蜀王府盗取这血书,所以蜀王府要追杀他,但若他有皇命在身,蜀王却不敢造次。

    以现在的情势,据算叶行远要离开蜀中,也难保不遭蜀王的毒手。若是堂而皇之,再入南浔州,蜀王投鼠忌器,猜测不定,绝不敢轻易动手。这时候就要考校叶行远的口舌功夫了。”

    隆平帝阒然一醒,瞬间明白了王仁言语中的杀伐之意。

    叶行远如果近期离开蜀中,蜀王必然怕他走漏消息,或者是为了蓄意报复,那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杀掉的。能不能平安离开蜀中,还是未知数,而不退反进,仿佛是一条新的思路。

    隆平帝皱眉沉思,许久都不曾说话。

    蜀中暂时仍然一片平静。各方势力都在冷眼旁观,有些是不曾收到消息,有些则是在等待蜀王府与朝廷的反应。

    千铜阁出事的消息,虽然蜀王府严密封锁,但肯定也有不少有心人知道了。

    牟长史连夜从南浔州再度赶往天州府,面见莫巡抚。莫巡抚前几日刚刚送走他,没想到又来,不禁心惊,问道:“叶行远倒是回来了,只是王府这般急切,一定要与他结亲么?”

    莫巡抚属于消息不大灵通的,他虽然名义上是蜀中最高长官,但由于蜀王府的势力,他反而不好多有动作,平时只是混日子罢了。

    他以为牟长史匆匆回来,只是因为叶行远返回天州府之事。牟长史也没有点破,只淡然问道:“叶行远返回天州府,有何异动?他是不是要重审慈圣寺一案?”

    莫巡抚愁眉苦脸道:“此事臬台已经与我提过一次,叶行远大约是在蜀南得到了什么证据,非要重审此案。天州府等人拦都拦不住,这几日我们都在想办法打听他到底得了什么证据。”

    他苦笑道:“据传来的消息,那位智禅和尚的脑子居然被他治好了,只怕诸位公子难免要被牵扯进去。不过只有此人口供也无用,公堂之上,我们自然会想办法压制。

    不过叶行远此人善理刑狱,也不知道到时候到底会出什么妖蛾子,吾等只能尽力而为。”

    牟长史却并不在意,如果说之前他还很在乎慈圣禅寺案件的话,在效忠血书这种东西被取走之后,蜀王府关注的重点早就转移了。

    就算叶行远真的审出来真相又如何,只要蜀王府不倒,世子就不会倒。叶行远的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在蜀中对世子开刀。

    现在的关键,是叶行远将那些证据到底用作什么用途,这才是牟长史急于了解的真相。

    如果这些证据已经传回京师,那么朝中诡异的沉默又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根本是自己料错了,那位叶百户与叶行远仍然是两个人?

    牟长史想了一想,便道:“此事不忙,既然他辛辛苦苦去了蜀南,找出了智禅和尚的解药。我们就让他发挥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何意图。”

    他心底其实也将信将疑,又不知该如何打破闷葫芦,只能静观其变。但蜀王府这态度一变,却让莫巡抚浑身冷汗。

    这是什么意思?蜀王府想要撒手不管了?不错,蜀王世子身份尊贵,叶行远就算是个愣头青,也绝不敢轻易胡来,但是慈圣禅寺一案,可是差不多把天州官场的官二代都席卷在内。

    你蜀王世子没事,那这么多人的儿子又该怎么办?莫巡抚心中郁闷,却又不敢宣之于口。

    叶行远要重审慈圣禅寺一案,天州府传得沸沸扬扬,童知府吴同知等人也是恼怒不已,“这个蛮子恁的可恶,非要打破砂锅查到底,你说他到底哪来的底气,居然要与整个蜀中官场为敌?就算是王老匹夫,也绝不敢这般!”

    吴同知劝道:“王老匹夫如今躲在幕后,就让这叶行远当枪使。他乃是堂堂状元,又得圣宠,真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这一次诸位老大人肯定会给他颜色看,蜀王府若是来人,更是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大人不必担心。”

    童知府苦恼道:“这哪里能不担心?我童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家中夫人河东狮吼,我可承受不起。”

    吴同知苦笑,“下官还不是一样,虽然有两个兔崽子,但老二最是家母心头好,他要出事,我家可就鸡犬不宁。”

    叶行远真敢对官二代们动手,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死仇!

    “不管如何,当日大堂之上,绝不能让叶行远胡来!”童知府咬牙切齿,做了决定。

    叶行远这几日却在按察使司衙门中深居简出,外面吵得不可开交,他仿佛都不放在心上。

    青妃最知底细,笑问道:“皇帝既然来了秘旨,让你去招安蜀王府,这便是当前最重的大事。你何不早去,以免他们狗急跳墙。”

    这几日按察使司衙门外总有人探头探脑,看那些人面相就不是什么好来历,青妃也不免为叶行远操心。

    叶行远叹道:“我自然知道此事紧急,越快越好,但是我想要办完这一案之后。”

    之所以要扳倒蜀王,原因便是为了慈圣寺案,叶行远不忘初心,无论如何也要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子讨回公道。

    如今蜀王府的把柄拿捏在手中,他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铁面无私的清官,虽然没有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但他也不介意客串一把斩杀皇亲国戚的包青天。

    青妃正色道:“若你真的在公堂之上查办了蜀王世子,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再想要收服蜀王,只怕就不是那么简单。”

    对于蜀王姬继深的性格,青妃也有自己的分析,此人阴沉隐忍,是枭雄之姿,但一生唯谨慎,绝不愿意涉险,所以即使暴露了铁证,他现在还犹犹豫豫,并未起兵。

    如果朝廷招安,找他回京,并不见得没有机会。只要叶行远扣着让他自己一人顶罪,留下蜀王府传承,没准他就会同意。

    但世子姬静飞乃是姬继深的独子,也是蜀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也被定罪,蜀王就全无未来,他不发疯立刻起兵造反已经算是好的,哪里还能听叶行远劝诫?

    那时候再去南浔州,可真的是彻彻底底自寻死路了。

    隆平帝出于什么目的下了让叶行远担任天使的决定,青妃无从揣测,但是皇帝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对于皇室中人来说,区区民间案件根本不算什么,皇帝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大概蜀王世子这么胡闹愚蠢残忍,反而更合隆平帝的心意——这也就意味着蜀王一脉想要翻身就更难,此后蜀中可无忧矣。至于那些冤魂,哪里能顾得上?

    叶行远却不这么想,他得到密旨之后,也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但他却没有声张,只是暗暗进行慈圣寺案重审的准备工作。

    这不仅仅是要针对蜀王,甚至是与皇帝对着干。

    正是因为如此,青妃才会出言相劝,但她更理解叶行远,她知道叶行远此人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极有不该有的原则。

    本来只要放过一步,叶行远自能在这一场权力的游戏中游刃有余,但是现在,他却将自己逼到了最艰难的一个境地。

    青妃无论是在生前还是死后,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人。这或许便是叶行远的政治理想,虽然看起来有些幼稚与冲动,但却让人不能不佩服。

    “若是大人心意已决,便是粉身碎骨,青妃也会随同左右。”虽为阴神,但是青妃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世人的祭祀与纪念,如果她参与世俗太深,卷入这等级别的争斗,叶行远若被剿灭,她的神识也必受重创,日后就算重新凝结人形,也未必就是现在这个青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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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七日之后,按察使司衙门正式开审慈圣禅寺一案。这件案子当初轰动整个天州,老百姓们都对寺中淫僧深恶痛绝,如今听说要重审,都是纷纷围拢,打听其中细节。

    有人奇道:“此案不是早已了结了么?寺中淫僧,统统被打入大牢,择日便要处斩,今日按察使司重审,又是为何?”

    有人神神秘秘道:“你们不知。当初我就说了,这么大的事,这么久的时间,祸害了这么多姑娘,又岂是区区几个和尚敢做的事?背后必然还有厉害人物,这一次叶青天到此,不畏权贵,才会有这一次重审。”

    有人又问道:“叶青天又是何人?”

    刚才说话的人鄙夷道:“你真是孤陋寡闻,可听说过一篇文章动天下的叶状元?可听说过诗魔叶公子?可听说过独守孤城的叶知县?可听过无本万利,可比陶朱的叶转运使?”

    那人愕然点头道:“叶大人名动天下,我岂能不知?难道叶大人竟然到了我们蜀中?这...这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叶行远虽然调任蜀中,但到底不过是一个按察使司衙门的佥事,并非地方主官,甚至不是衙门主官,有许多百姓并不知晓。

    但他名声极大,一有人宣扬,个个都听过,听说是他主持重审,众百姓不自觉的都有了信心。

    叶行远审案虽然并无太多事迹,但是也有阿清案轰动朝野,在民间的传闻之中。他除了是那位平妖蛮的叶公子,同时也是有许多公案故事的叶青天。若他年纪再长,只怕叶青天的故事会更多更杂。

    “民心可用。”叶行远坐在大堂上,从容而笑,面上不露一丝讯息。

    两旁诸位府县官员,都是面色难看,各怀鬼胎。想到随时有可能被牵连进来的败家子们,他们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今日王老大人特意抬举叶行远,此等重审大事,原本该他这位正印官坐镇,就算他不上,按资排辈,叶行远也未必能轮得上。但王百龄借口身体不适,全权将审理案件的权力交给了叶行远。

    于是叶行远就能坐这衙门正堂,与他品级相等的童知府便只能侧坐一旁,心中上更是不爽。

    眼看时辰将至,童知府冷笑道:“叶大人,时候不早了,你今日非要重审慈圣禅寺一案,却也不发回天州府衙门,显然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本官便拭目以待,看看你到底能够审出什么名堂!”

    这几日间,天州府与按察使司衙门更是交恶,童知府多次拒绝叶行远的要求,而叶行远也驳回了童知府要求天州府重审的提案。

    一般来说,如果按察使司衙门复核,觉得案件审理还有问题,比较给面子的做法,便是发回重审。让童知府再审一回,这样双方都好下台。

    但是叶行远心里有数,涉及到那么多官场中人的儿子,童知府就算想大义灭亲估计都做不到。让天州府重审一遍,肯定还是原来的结果,纯属浪费时间,既然那如此,他不如干脆抹掉这一过程,直接由按察使司衙门来主审。

    这在官场上当然是极为不给面子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有他无我——如果叶行远真的重审推翻天州府的判决,就算没有童衙内之事,童知府也无法坐得住知府这个位子。

    所以双方可以说已经赤裸裸的撕破脸,童知府这般说话,也不奇怪。

    叶行远早料到他这种态度,也不在乎,只淡淡道:“本官能审出来什么名堂,童大人自然心里有数。只要到时你不要哀求本官手下留情便成了......”

    童知府发愣,想不到叶行远竟敢这般威胁,冷笑道:“大人,你可要掂量清楚,这个案子可未必是你能够审得起的。大人乃是堂堂状元,清流尊贵,在蜀中待上几年,自然能够升迁,何必两败俱伤?”

    他其实这时候已经是服软了,在吴同知的劝说之下,还是打算在公堂上最后一次来劝劝叶行远。

    你就算不要命了,惹上整个蜀中官场,你也绝对惹不起蜀王啊?既然这件事情里面有蜀王世子,那么最后终究还是不了了之?何必呢?

    童知府不相信叶行远查了这么多,没有查到与蜀王府相关的蛛丝马迹。连又倔又硬的王老匹夫都不得不低头,你这个根基不稳的官场新丁,又敢多说多做什么?

    叶行远面不改色道:“本官履新之时,便有蜀中‘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之叹。今日,我便想斗一斗这妖风,看看魑魅魍魉,到底有多猖獗!看看到底有多少池中王八,敢来阻我!”

    这句话是把在场所有人都骂了进去,童知府碰了一鼻子灰,恨恨的回到自己案前,却也无可奈何。

    吴同知凑到他身边劝道:“大人不必着急,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这公堂之上,到底不是他一人只手遮天。”

    今日叶行远敢重审此案,当然有一定的把握。他们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拖后腿,但到底能够能不能阻止疯狂的叶行远,谁心里都没底。

    叶行远的审理倒是按部就班,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一开始照例提审人犯。

    当初慈圣禅寺的和尚,但凡与事件有涉的,全都被收监判刑,因为此事大坏地方风气,性质恶劣,大部分都是死囚。

    这些和尚都是恶贯满盈,叶行远对他们也没什么客气,上来便是大刑伺候,打得这些淫僧皮开肉绽,哭爹叫娘,围观群众一致叫好。

    这些欺凌妇女的采花大盗最受歧视,要是当场逮住便是打死也是无怨,秋后问斩的时候说不得也得收一箩筐臭鸡蛋烂番茄。

    故而叶行远虽然不问情由痛打,只是为百姓出气,民意在前,童知府等人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觉得这是杀鸡给猴看,憋了一口闷气。

    看叶行远将十来个和尚打了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终于有当地官吏忍不住提醒道:“大人,适可而止,这些都只是帮凶爪牙,便是打死了他们,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何必如此?要是不小心瘐毙于公堂之上,只怕有人要兴风作浪做文章。”

    叶行远霸气道:“瘐毙便瘐毙,也算是给百姓们出口气,本官倒要看看,有谁要撞枪口上来捣乱。”

    他很明白今天的主要矛盾,整个蜀中官场,都在等他打出底牌,反而不敢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而被蜀中官场作为倚靠的蜀王姬继深,又因为效忠血书失窃事疑神疑鬼,投鼠忌器。

    这个时机,反而让叶行远得以大展手脚,便算真瘐毙几人,对方也只能暂时隐忍。

    因此不打白不打,不过这些和尚体格健硕,甚为耐造,居然三轮打下来还是没人咽气。叶行远看打得差不多也够了,便不耐烦的令衙役将他们都拖下去。

    他在堂上笑叹道:“如此方出心头一口恶气!”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众官员都听到,童知府等人咬牙切齿,却也只能装聋作哑。

    要把这一波人先打个半死,才算进入今日审案的正式环节,叶行远先宣罗小娟上堂。童知府知道这是关键证人之一,开口便阻挠道:“大人,这罗小娟初审的时候便应受刺激过度,罹患失心疯,语无伦次,只怕证词不足以采信。”

    他们可不管这唯一的受害女子是真疯假疯,反正只要她疯了说不出什么重要的证词,这些官僚们就尽可放心。

    如今叶行远重审此案,把罗小娟找出来,众官僚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叶行远越搞越认真,他们才深恨当初没有杀人灭口。

    不过在她作证的时候,当然要扣死此人是失心疯,绝不能让她的证词有效。

    叶行远早料到这些人必然如此下作,浑不在意,只淡然道:“此女原本确实神智混乱,不过经本官细细开导,兼天恩浩荡,陛下慈悲,她此时已经复原了。”

    这事和皇帝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专治精神病的大夫?你说治好了就治好了,还要扯什么天恩浩荡,这分明是扯大旗作虎皮。但这也没法反驳,只能默默无语,等着罗小娟上堂。

    罗小娟这些日子在按察使司衙门养着,好吃好喝,白白胖胖,胆子也大了许多,上了公堂先磕了头,不卑不亢跪在一旁。

    叶行远漫不经心问道:“罗小娟,你陷入虎狼窝中,受人侮辱,令人同情。本官今日重审此案,便是要厘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你可敢在公堂之上作证?”

    罗小娟叩头道:“小女子受人侵害,无处容身,对这些衣冠禽兽恨之入骨,惟愿大人不畏权贵,将那些背后主使之人一个个揪出来绳之以法,小女子死而无憾!”

    她重重磕头,语气森然,围观的百姓一片轰然!慈圣寺一案,果然还有内情,背后还有主使之人,那一定要深挖下去,绝不放手,“不畏权贵”四个字,立刻点燃了百姓的激情。

    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叶行远这一套方案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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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童知府一听罗小娟一上来就要给这慈圣寺案定这种百姓与权贵对立的调子,赶紧怒喝道:“兀那女子,休要胡言乱语,慈圣寺案事实清楚,审问明白。你要是胡乱攀咬,可知国法无情?”

    这不能随随便便让叶行远带节奏,民心可畏,要是让他们把这把火点起来,裹挟民意之下,公堂之上还真不好判。

    这时候童知府才明白为什么这种涉及阴私之事,叶行远还要拿出来公审。偏偏这个受害的小姑娘没心没肺,也敢当众述说,真是不知廉耻!

    叶行远故作诧异的瞟了童知府一眼,轻轻咳嗽一声,“童大人,今日本官才是主审,苦主尚未开口,你怎知她胡乱攀咬?若再出言无状,休怪甭管公堂之上顾不得同僚之谊!”

    他今天也是一点儿不留情面——本来这就是打算撕破脸皮,就算这会儿一团和气,待会儿诸位公子上公堂,少不得要大闹一场,还不如早些掰扯开。

    童知府恼羞成怒,欲要反驳,又被吴同知拉住。现在叶行远占据主场之利,与他纠缠毫无意义。还是盯着这女子,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

    罗小娟年纪小,得叶行远鼓励之后也并无心理负担,如实讲述当初被强抢如慈圣寺之后的惨况,不须添油加醋,只要原原本本说来,便听的人义愤填膺。

    尤其是最后说侵犯她们的并不仅仅是寺中的和尚,还另有其人,人群整个都炸了。

    有人怒喝道:“据这位姑娘所说,必是官宦公子,行此十恶不赦之事!该杀!”

    有人大叫道:“官官相护,这朝廷没一个好人!”

    有人劝解,“你们不必着急!有叶青天在此,还怕不能水落石出么?我们今日便在这里看着,到底哪个能逃脱!”

    有童知府等人安排的狗腿子,这时候尚打算混淆视听,便含糊道:“这姑娘遭遇悲惨,却也未必能肯定,咱们还是细听审再说......”

    怎奈这时候群情激昂,哪里有人肯听,立刻便有人将他揪出来,“你是哪里人士?怎么胡乱说话?我看你定是官府的奸细,拿了钱来胡说八道!”

    当即就推推搡搡,闹成一团,那几个收了银子本打算说话的,这时候也都当了缩头乌龟。

    叶行远甚为体恤罗小娟,知道作为女子,能够站出来说话已经甚为不易。他温言问完,便要让罗小娟退下。

    童知府知道这时候不拦着不行,只能咬牙站出来道:“大人且慢,案情未清,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询问这位姑娘。”

    叶行远毫不客气呵斥道:“罗小娟乃一女子,事涉阴私,她能鼓起勇气上公堂作证,已是大勇。童大人你作为读书人,怎能如此不知包容之理?还要询问,未免少了君子之风!”

    童知府哭笑不得,他知道这顿骂他是逃不了的,只是叶行远你若是讲究君子之风,也不会将这事揭开,但这话他却不好说,只能尽量义正词严道:“本官知此事有伤读书人的体面,但是此案事关重大,为求真相,也不得不做这个恶人了,还请大人体谅。”

    叶行远也知道拦不住他,他早有应对之法,并不着急,刚才也不过是为了给童知府一个下马威罢了,便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你便问吧。但我且提醒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莫要过分!”

    童知府一口气憋着出不出来,但又不好反驳,咬牙不顾廉耻向罗小娟问道:“你刚才所说,时隔已久,可记得真切?你受那么多人凌辱,难道每个人的特征都能分辨么?”

    这话问得诛心之极,要是罗小娟回答这个问题,大概身为女子的名节也就彻底不要了。公堂之外一听这问题,顿时吵嚷一片,“这狗官如此下流!只怕慈圣寺中也有他一份!”

    有人讥笑道:“堂堂读书人,竟然问出这种斯文扫地的问题,真是令圣人蒙羞!”

    “打他!打他!”有不少人就想冲击公堂,吓得童知府面无人色,忙问叶行远道:“大人,这公堂之上不容喧哗,如今有刁民威胁,请大人整顿秩序。”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吾等问心无愧,自然不必担心。童大人放心,按察使司衙门的衙役拦在门口,轻易不会让乱民闯入。”

    什么叫“轻易不会”?童知府七窍生烟,他偏偏问心有愧,那又怎么办?真要是让人闯进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但事已至此,他知道这是背水一战,只能不去考虑这种问题,只咬紧了牙关,要问罗小娟。

    罗小娟又羞又怒,但她之前已经得叶行远派陆十一娘培训过,知道在公堂上将会遭遇怎样刁钻促狭乃至于下流无耻的问题,便强忍眼泪道:“那一批人,行事明显与和尚不同,口音也略有差异,这一点小女子绝不会记错!”

    童知府冷笑问道:“慈圣寺中的和尚,原本就来自各地,口音各不相同,你又怎能分辨?至于行事,难道寺中每个和尚都曾凌辱你?”

    慈圣寺也算得上大庙,前后和尚加起来也有两百余人,童知府这哪里还是讯问,根本就是出言侮辱。

    叶行远怒道:“童大人,请你适可而止,留点读书人的面子!”

    罗小娟勇敢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今日既然到了公堂之上,就是为了求一个公道。我不是一个人来此,在我身后,还有无数冤死的姐妹,我要为她们开口!”

    她顿了一顿,轻蔑的目光扫过堂上诸位官吏,傲然道:“住在我隔壁牢房的姐姐每日都会计数,她一心想要脱离这囚笼,报仇雪恨,种种特征,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也学她,时刻不忘这血海深仇,这不是我们女子的耻辱,而是这些恶徒的罪证!凌辱我等的和尚,来回就是那三四十人,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一批年轻人。他们与和尚迥然不同,我们可绝不会认错!”

    作为这个时代普通的女子,说出这种话来,几乎是羞愧无地,大约之后除了自尽以谢天下,否则是难以在城中立足。但偏偏罗小娟便这么说了,堂下众百姓一片沉默,渐渐竟有饮泣之声。

    罗小娟之父躲在人群中,原本今日来此,只觉得耻辱,但听女儿在堂上之言,忍不住嚎啕大哭,“女儿,是爹爹未能护得住你,这些狗娘样的东西,我要将他们一刀一个,统统砍杀!”

    罗母更是痛哭晕厥,周围众人陪着落泪,齐声咒骂。童知府听得心惊胆战,欲待再问,却终究还是不敢。

    他只以为女孩子脸皮薄,只要问这些东西定然不敢回答,没想到罗小娟掷地有声,这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行远面色沉肃,冷哼一声道:“童大人,若再无问题,我就让罗姑娘先下去了。她为阐明真相,大仁大勇,圣人必庇佑之!这公堂之上,若是心怀鬼蜮之辈再喋喋不休,必有天谴!”

    类似这种案件,在现代社会中,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大多都不会公开审理。如果以叶行远的本意,也希望能够罗小娟避开这一遭。

    但可惜轩辕世界之中,还未曾有这样的法制意识,想要扳倒这些官场老油子,想要将那些官二代们一网打尽,必须得借用民意,一个受人同情的苦主是必须出现的。

    罗小娟深明大义,今日的表现已经是极为出色。叶行远为这十几岁的少女心疼,也早就为她设计了退路。

    童知府怏怏道:“本官也只是为了厘清真相,既然苦主如此笃定,那我们自当细加查访,看看慈圣寺的后台到底是些什么人。”

    叶行远笑道:“这倒不必,本官这一阵子突审慈圣寺的方丈智禅和尚,从他口中已经大致得知了真相,今日正要公布于众!”

    童知府暗线听闻叶行远去蜀中南部找了用蛊的神医,治好了智禅和尚,但仍然有一念侥幸,希望智禅和尚能够咬牙挺住,不泄漏真相。如今听叶行远说得肯定,不由魂飞魄散。

    勉强道:“叶大人,这智禅和尚当初口风极紧,用了好几次大刑都是一字不招,不知大人是怎么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巴?若是屈打成招,胡乱攀诬,那可不妙。”

    叶行远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虚向北面拱了拱手道:“这智禅和尚哪里是口风紧,分明是被人下了毒,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幸得皇恩浩荡,陛下慈悲,本官寻着了名医妙手,已经将他治好。

    这和尚原本是死士出身,事败之后,早有寻死之意。只可惜有人画蛇添足,怕他不可靠还要给他下药害人。他治愈之后,自然怀恨在心,对本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何须动刑?”

    他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之意,如果蜀王府和蜀中官场这些人不对智禅和尚下手,想要撬开死士之口恐怕真不容易,可惜他们自作聪明,慌忙弃子,这才叫自毁长城。

第四百一十四章

    童知府气恼不已,这事与皇上又有什么关系?叶行远又开始扯大旗作虎皮。只这智禅和尚实在可恶,他既然行事败露,就该早早死了。既不肯死,又要他们多费手脚,如今甚至背主另投,实在不是东西。

    公堂之上,衙役们呼喝威武,智禅和尚形容憔悴,被叉上大堂,重重往堂面上一掼。

    这是对穷凶极恶的要犯最客气的过堂方式,所以死囚们最怕过堂,因为上刑场不过是当头一刀,干净利落,但在公堂之上却得吃许多零碎苦头。

    不过这智禅和尚倒也硬气,被掼在青砖地面上只听咔啪声响,骨头都不知有没有断掉两根,却一声不吭,也算是条汉子。

    童知府看智禅和尚这个样子,心中略略一松。他知道智禅和尚是蜀王府的死士出身,受过严格的训练,一旦出事,绝不会牵连主家,如今见他仍有这般硬气,想来精气神未曾被打垮。

    刚才叶行远智禅和尚已经全都招了,只怕这话有所夸大。

    叶行远对这主并不客气,惊堂木一拍,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智禅和尚匍匐于地,勉强抬起上半身,虚弱答道:“罪僧智禅,原为慈圣寺住持,因犯了淫戒,杀戒,罪不容恕,但求早死!”

    他这一番认罪之言一出,童知府等人吓了一跳,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之前审问的时候,智禅和尚可不是这种态度,大概是出于蜀王府的吩咐,他一直是一言不发,顶多念两句经,今日怎么这般温驯?

    难道真的被叶行远收服了?童知府想到这一点便心惊胆战,但又不便开口,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搓手不停。

    叶行远淡然问道:“你犯有何罪,还不从实招来?”

    智禅和尚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答道:“罪僧因**熏心,在慈圣寺后院假山中建了一个洞窟,遇有容貌姣好的女子,便劫入寺中,绑在洞窟中淫乐。时日一久,这些女子不堪挞伐,或病死或自尽,若有苟延残喘的,罪僧便亲手杀之。

    如是已有十几年,劫掠百余女子,手上也有上百条人命。今日恶贯满盈,为朝廷所获,想及往日,悔之无及,自知罪大恶极,不敢讨饶,只求速死。”

    慈圣寺案大致的情形堂下百姓都知道,但是听这主事人一本正经认罪还是头一回。听他轻描淡写奸杀了百余女子,都是义愤填膺。

    “真是淫僧!这慈圣寺真是藏污纳垢之地,这等可恶之人,当凌迟处死!”有人咬破嘴唇,怒发冲冠。

    也有人恼道:“之前听闻不过一鳞半爪,今日才知慈圣寺如此魔窟,诸位与我上山去,将那破庙付之一炬!”

    有人愤愤道:“这和尚一脸正经,还以为是有道高僧,想不到做出这等事来,该杀!”

    这些咒骂之言,传入智禅和尚耳中,他眼皮颤抖,面色惨白。自被叶行远派乌山云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将他救了回来,他原本强韧的身子也垮了,虽外表依旧,但内心却早不是从前。

    他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他自认自己嘴硬得很,便是真要将他凌迟处死,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但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之后,尤其是当了一阵没脑子的白痴,心态却发生了变化。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在神智被蛊毒压制的时候,智禅和尚内心也有波澜,等到被救活彻底了解真相,他自然不能还如从前一般忠诚。

    他到底是个人,虽然谈不上良心,但是听堂下百姓的怒骂,回想起那些女子临死前的恐惧与愤怒,与自己挣扎在蛊毒下的痛苦一般无二,不觉浑身颤抖。

    叶行远继续问道:“你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僧人,如何有这般凶恶执念?幕后可有主使,给本官从实招来。要是原原本本个清楚,让这些枉死的女子报仇雪恨,或许可以稍稍减轻你一点罪孽!”

    智禅和尚沉默不语,童知府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在旁喝道:“兀那贼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话!若是胡言乱语,在蜀中地界,谁也救不了你!”

    叶行远胸有成竹,也不发一言,便坐于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双目半睁半闭,等待智禅和尚招供。

    连续一个月的审讯,和蛊毒反复发作,早已摧垮了智禅和尚的意志。童知府这时候威胁他,实属不智之举。

    果然智禅和尚犹豫了许久,终于磕头如捣蒜,招认道:“罪僧确有人指使,兹事体大,还望大人明察。”

    叶行远从容点头道:“你且从实招来!”

    童知府大急,还要再,叶行远惊堂木一拍,他也只能坐回原位,内心焦急万分,如坐针毡。

    智禅和尚颤声道:“慈圣寺原本只是寻常寺庙,哪里有人有钱来建这**,乃是天府会诸位少爷,拨付与我白银三万两,又派了得力人手假扮僧人,此地才能经营的起来!

    与其慈圣寺是僧人**,不若这都是天府会中人寻欢作乐之所!”

    既无顾忌,当然是和盘托出,童知府听到天府会三个字,如受雷击,耳边鸣响,坐着都摇摇晃晃,哪里还得出一句话来?吴同知以降,都是面如金纸,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谓天府会,便是蜀中的官二代们组织的一个高级圈子,叶行远不但知晓,也与之打过交道,还从童鸣吴昭两位小衙内的手里救过小郡主姬静芝。

    此时他却装作不知,正色问道:“这天府会又是什么地方?何人主持,竟敢目无王法不成?”

    智禅和尚答道:“天府会由来已久,乃是数十年前便开始组织,是蜀中一地诸位衙内聚会之所,如今以巡抚莫大人之子莫穆州、布政使刘大人之子刘方可为首,童知府之子童鸣等人参与其中。”

    他这是指名道姓,口无遮拦了。童知府浑身僵冷,事到如今,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叶行远蹙眉道:“人犯,你要清楚,你现在之言,便是指控蜀中诸位官员之子,与慈圣寺一案丑闻相关,甚至是幕后主使!你可明白其中要害之处?”

    智禅和尚话都已经出口,当然不可能再收回来,便点头道:“罪僧明白,正是此意。”

    童知府垂死挣扎,起身道:“大人,此事必然是这和尚胡乱攀扯,千万不可轻信,犬子纵然顽劣,也绝不敢犯下这滔天大罪!其余诸位大人教子有方,更不可能。这定是有人指使这和尚来诬陷!”

    叶行远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平静道:“童大人稍安勿躁,本官并非偏听偏信之人,自有主张。你且在一旁听审。”

    之前叶行远就不用对他客气,如今他儿子都已经马上要轮到宣上公堂,这些人都早已色厉内荏,更何必在意?

    叶行远又道:“传霍甲戌上堂。”

    童知府面色一僵,霍甲戌便是霍典吏。霍典吏自从那日行事失败,足足失踪了一个月。童知府料想是叶行远逮去,但按察使司衙门始终不承认,调查下来也找不到霍典吏的踪迹,只得作罢。

    没想到今日叶行远真的敢将此人提堂,童知府恼怒道:“叶大人,霍典吏本是天州府吏员,失踪一月有余,难道是大人诱捕了去,不知可有文书?”

    吏员拜祭阴神,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虽无功名在身,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没有一声交待就扣押审问,叶行远要是这么做,可是大违官场上的规矩。

    更何况天州府之前多次向按察使司衙门询问,叶行远都不肯承认。今日上堂,岂不是当场打脸?

    叶行远笑道:“哪有此事?据我所知,这一个月中霍典吏被强人掳走,我们按察使司衙门衙役适逢其会,将其救了回来,霍典吏感激涕零,故而愿意上堂指证,绝非童大人所想的那样。”

    你这是睁着眼瞎话!童知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哪有什么强人劫掠?分明就是你们将他绑了去强行逼供,这叶行远怎能如此无耻?

    然而童知府手上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只能忍气吞声,等着霍典吏上堂来再。

    身为公务员,霍典吏的待遇就要比智禅和尚好得多,虽然脖子上也挂着铁链子,但好歹是被人牵上来而不是扔上来,省了这皮肉之苦。

    他神色惶恐,目不斜视,一上堂就扑通一声跪下,“小人罪孽深重,愿招!大人但有所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童知府大惊,喝道:“霍典吏,你是患了失心疯了!胡八道什么?你不要怕,这失踪一个多月来,你是去了哪里?既然到此,本官自会为你作主!”

    霍典吏惶恐的望了他一眼,他被锦衣卫的手段整治怕了,哪敢接口,把头摇的与拨浪鼓似的,连声道:“大人莫要逼我!我这一个月被强人掳走,幸得叶大人相救,感激涕零,不敢再有欺瞒。如今公事在上,为效忠朝廷,只能辜负大人的知遇之恩了!”

    他撇清得干净,生怕与童知府沾上一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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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童知府黯然失色,这时候才感觉到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叶行远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不顾蜀王府可能有的反弹,硬要将这件事揭开?

    而这几个证人,又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什么都敢说出来?

    霍典吏是他一手提拔,给他做了不少坏事,可说是心腹之一,素来脑子精明得很。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关系到南浔州那一位,说出来便是天翻地覆?

    只听霍典吏在下面慢吞吞招供道:“......慈圣寺案详情,小人实不知晓。但天府会仗着官府势力,在蜀中胡作非为,只手遮天,桩桩件件小人都已写在陈情之中。

    这天府会莫公子、刘公子、童公子等人,每过半月,便要安排车马,往城外慈圣寺一次。小人也曾服侍在旁,知他们进入后院,耽搁良久......”

    门外早就是一片哗然,如果说智禅和尚之言说出来的时候众人还有点将信将疑——因为这和尚是必死之人,确实有可能胡乱攀扯。

    但如今霍典吏之言,分明是证明天府会这些公子哥儿们与慈圣寺确实关系密切,这一个直接的口供加上一个间接的证据,难道还不能给这些官二代们定罪?

    有人怒吼道:“想不到竟然是这些衙内们胡作非为!我们岂能放过他们!”

    有人涕泣道:“谁没有妻子儿女,若是这般任人糟蹋,实在是欺人太甚!”

    又有人叫道:“叶青天,为我们百姓做主!”

    真相揭开,民怨沸腾,天府会原本就名声极差,在天州府中也不知做下过多少孽。百姓们完全相信这些顽劣残忍的衙内们干得出这种事来。

    叶行远还不着急,抽丝剥茧问道:“官宦子弟前往寺庙,也未必便有恶行,他们可有进香诵经之举?”

    霍典吏知道自己非得交投名状不可,咬牙道:“这一批衙内,连敕封的正神都不信,岂会效仿市井愚人,信奉佛祖菩萨?

    我时常听他们在后院中饮酒作乐,呵佛骂祖,又有淫亵之声掺杂于其中.......”

    “霍甲戌,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不怕死么!”童知府忍无可忍,起身怒喝,打断了霍典吏之言。

    这简直是在为诸位衙内们的棺材板上钉钉子,寺庙之中,哪里来的淫声?既然慈圣寺有个**,那毫无疑问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这叫这些年轻公子们如何脱罪。

    叶行远沉下脸来,怒斥道:“童大人,你僭越了!我已经三番两次提醒你,今日本官才是主审,让你安生一点!你却变本加厉,居然敢在公堂之上威胁证人?

    本官定当参你一本!如今令公子涉嫌犯案,童大人理应避嫌,此等咆哮公堂之举更是不可忍耐,便请自行退下,免得本官下令,面皮上难看!”

    这是要干干脆脆将童知府一伙赶出公堂,免得他们在旁边咋咋呼呼拖后腿,而且叶行远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如今满堂官员的儿子都涉案,为了避嫌起见,只有请你们统统都滚蛋了。

    童知府脸上抽筋,却知道拗不过这个理,有心向叶行远低头,却又抹不下这张脸,只能恨恨退下。吴同知等人也与之相关,只能随之离去,原本诸人旁听的公堂,又成了叶行远的一言堂。

    当然这些官僚担心儿子,不敢远去,纡尊降贵的躲在屏风之后,一边旁听,一边窃窃私语商量。

    童知府最为恼火,“叶行远到底是吃了什么药,他不怕抚台藩台也就罢了,难道连蜀王府的面子都敢不卖?这要是将此事揭开,世子怎么下台?”

    吴同知慌慌张张阻止道:“大人慎言,我看叶行远到现在尚未提及世子,难道是想将咱们的儿子来顶罪?”

    旁边官僚跳脚,“这怎么使得?世子才是主谋,上次蜀王府牟长史来,不也说得清楚么?此事蜀王府会一肩扛下。如今叶行远做下这么大事,王府怎么还没行动?”

    诸人惊讶,上次王百龄审这件案子,审到一半蜀王就亲自派人去警告,以王百龄的执拗脾气,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叶行远难道能顶得住蜀王府的压力?这绝不可能!

    童知府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咬牙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难道咱们成了弃子?若是王府与叶行远达成了协议,那...那可如何是好?”

    吴同知知道上司是慌了阵脚,连忙冷静劝慰道:“大人,绝无此事!若是王府真打算撒手不管,顶多也就是牺牲咱们,绝不至于将莫大人、刘大人的公子也牵连进来。

    如今这供出的天府会,是将蜀中官场一网打尽。蜀王府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这么多官员的儿子被牵扯进去,大多数人乌纱帽必然不保,就算他们再怎么畏惧蜀王的权势,也难免有几个人在绝境中爆发——只要有一个,就足以将蜀王府拖下水。

    如果蜀王府真的想要丢卒保车,丢弃的层次也最多到童衙内这个地步,绝不至于动到一省巡抚与布政使——这让童知府听起来虽然不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他焦躁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叶行远是不是沽名卖直?打算将咱们的儿子当成祭品,踩着我们掉落的乌纱向上爬?”

    但仔细想来,这也不可能,蜀王府他肯定动不了,动不了蜀王世子,这件事就是个笑话。叶行远再怎么刷声望也是无用,何况还同时得罪了蜀中官场与王府,他还想好么?

    “除非...”吴同知吞吞吐吐,觉得自己的猜想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叶行远是真的想将蜀王世子治罪,连他也一起扯进来——否则的话,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众多官员面面相觑,隐隐觉得这才是最大的可能,但是心里总不敢相信。

    叶行远在公堂之上按部就班,他审完了智禅和尚与霍典吏之后,毫不犹豫发了公文,令衙役前往天府会所在,将莫、刘、童、吴等诸位衙内,一个不漏的提溜到公堂上来!

    听到叶行远斩钉截铁的下令,堂下百姓彻底沸腾了!有人眼含热泪,大叫道:“这才是青天大老爷!蜀中这吏治有救了!待除掉这一批害群之马,还蜀中一片朗朗乾坤!”

    有人反驳担心道:“这哪里是害群之马,分明已经是一窝耗子!如今叶青天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知一人之力,能否成功?”

    有人乐观道:“叶大人身后,还有一位刚正不阿的王老大人,出了这么大事,按察使司衙门一定是上下一心,整顿蜀中了!”

    之前担忧的人苦笑,“便就算王老大人支持叶大人,但本省三大衙门之中,抚台、藩台都牵涉其中,光有一个臬台,又怎能力挽狂澜?除非叶青天有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或许还能与这些贪官抗衡......”

    老百姓们也不是很懂,不知叶行远这个按察使司佥事能有多大的权力。但他们明白,巡抚是一省封疆,布政使大人掌握一省财政,是蜀中一等一的人物,叶行远想要将他们的儿子治罪,就得先掀翻他们,也不知道要受到多大的阻力!甚至有可能人头落地!

    百姓们自发为叶行远祈福,他们的力量微弱,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身上。

    叶行远只觉得识海之中的剑灵震动不休,仿佛是愤怒,又像是兴奋——他知道这是天命陷阱又在起反应。

    自从宇宙锋剑灵为他截断天命陷阱之后,叶行远自身似乎不会再承受天命陷阱的反噬,但这并不意味着天命陷阱就不存在了。

    每当遇到这种事,剑灵并振动不止,狂躁的想要破体而出。叶行远虽然还能够冷静思考,但难免也会受到影响,情绪也会随之激动起来。

    叶行远并不认为这种激动就不正确,至少比如在慈圣寺一案中,他若没有一点儿热血,也就枉自为人了。

    尤其是见到洞窟中的累累白骨,那时候叶行远就已经发誓,一定要为这些枉死的少女们讨回公道。作为罪魁祸首的蜀王世子,绝对不能逃脱惩罚。

    而要与蜀中一地权势最大的王府作对,要将蜀王的继承人绳之以法,这是最大的危机,同样也是激发了天命陷阱。

    叶行远却并不担心,他仍旧沉着的回想自己的计划,静静的等待着时机。

    衙内们知道今日叶行远重审慈圣寺案,也正自惶惶不可终日,正聚在听香小筑。这对于奉命拘拿的衙役们是件好事,并不需要多跑,直接将听香小筑一围。

    便将那些色厉内荏,脚都软了的衙内们一起带走,提回公堂。

    莫衙内、刘衙内吓得魂不附体,还想强作镇静。童衙内高声嚷嚷,厉声斥责,然而叶行远派的衙役根本不想搭理他,铁链子往他们头上一套,招摇过市。

    这大快人心,跟随而去的民众拍掌大笑,孩童们甚至唱起童谣,嘲笑这些胆小如鼠威风扫地的官宦子弟。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家伙,这时候却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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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