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垫背的
钱扬威陪着钱文仲回来之后,只来得及看一眼父母妻儿就匆匆赶去见妹夫了。眼下有身份的人都不方便出面,反而象他这样无官一身轻的人才好出门办事。
邓恒虽然也给关了起来,但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操心钱灵犀和孩子操心得厉害,但除此之外,倒不见多少憔悴之处。
钱扬威瞧他如此,先就放下大半心来,然后告诉他几个重要消息。
一是邓瑾已经随他们一起来九原了,不仅是他,连邓悯他妈,方氏也要死要活的跟来了。得知儿子出事,她生怕邓瑾分了手心手背,扔下她儿子不管,定要亲自前来盯着才行。
这个邓恒无所谓,按理说,本身出事的就是邓悯家,方氏爱管就去管,正好也省了他好些力气。否则他和邓悯都不在,偌大的家几乎全靠闵公公支撑,还要照看许曼儿那个产妇和小孩,他容易么?
“只因怕人多招摇,所以临进城时,亲家老爷跟我们分道扬镳了,在后头缓一步起来。只让我先来说一声,也好让你们放心。”
听大舅子说完,邓恒忙连声道了谢。并提出一事,“别的倒还罢了,只请大哥回去帮忙说一声,让父亲先想法把媳妇接出去吧,她有着身孕,却困在这里,到底是诸多不便。”
钱扬威听着这话心里舒坦,心想也不枉自己连亲妹子都没看就来瞧他了。不过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邓恒的。
“这话是你爹让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人的,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他让我跟你说,‘最近风大,你屋里的那串风铃也动了。’”
邓恒听得一头雾水。他屋里哪有什么风铃?要说风铃,倒是母亲从前那处临水的小轩里挂了一串。那是母亲从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皇上小时候亲手串了送给她的。
呃……邓恒心中一紧,不会吧?爹说风铃动了,难道是皇上有了什么动作?
他当即问道,“你们出来时,可曾听说京城有什么动静?比如皇上身子好不好。国事可安稳?”
那些国家大事钱扬威哪里知道?不过他出京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听说皇太后病了,皇上把国事交给了太子。他去服侍母亲了。”
邓恒心头猛地一跳,若是如此的话,搞不好皇上是离宫了。再想想九原目前的局势,皇上会来也就不出奇了。
当然不止是为了矿藏之事。邓恒还想到了葛沧海。钱灵犀看出此人是个女子。邓恒自小阅遍百花,又岂会不知?而这葛沧海委实神秘得很,随赵庚生来到九原之后,先是住进驿馆里,而后又不知所踪。据邓恒看来,此女身上极有可能肩负着什么机密要事,只是这秘密却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若是有皇上舅舅来作主,邓恒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因为铜矿一事。委实是他还没查清楚,家里就一连串的出了各种状况。弄得他焦头烂额,等到他从京城返回,事情就已经被揭发了出来。
到时候好好向皇上舅舅认个错,说些自己的不该,相信舅舅不会难为他。
但邓恒想想又不对,就算皇上信得过自己,难道也信得过邓家所有的人?出钱参与的是温心媛,但皇上会不会相信邓悯毫不知情呢?
这样一想,邓恒忽地明白,方氏为什么不畏辛苦的一定要跟来的。这件事要是温心媛一口咬死了邓家是知情的,那让皇上怎么信他?
会不会以为是小两口串通来演戏?事情没闹出来,就闷声大发财。等到事情闹出来,就往温心媛身上一推,说一句“妇人无知”就想把事情了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邓恒有点明白老爹提前跟自己打招呼的用意了,对于老爹来说,两个儿子都姓邓,谁出了事他这做爹的都没脸,所以老大要是能有法子脱身,顺便再拉老二一把那就是最好的。
邓瑾这一点还是很相信邓悯的。要说二儿子有野心他信,但要说他胆大包天到敢去私挖铜矿,邓瑾是不能相信的。
他家这个老二吧,说得好听点是谨言慎行,说得难听点是片树叶掉下来,都会想着会不会砸死自己的人。
邓悯打小就爱惜羽毛,极重名声。这样的人若是在接管了邓家大权之后,有可能一时得意忘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来,但在他还没有接管邓家大权之前,是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的。
因为对于邓悯来说,赚这种风险钱完全没有必要。
想通其中的关节,邓恒有点头疼了。
他能了解老爹的想法,也能了解皇上的。身为天子,舅舅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邓恒相信,如果自己贸然开口去求他,只会适得其反。反而让舅舅说他心地软善,不够客观。可要是不帮,老爹不说怪他,心里肯定也会难受。
再说邓恒刚刚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新规划,而邓悯也是其中重要一环,他要是给此事牵连进去了,邓恒的满盘计划全都得落空。
怎么办?他也苦恼了。不过面上却不肯让钱扬威瞧出来,只说自己已经明白了,让大舅子去看下妹子。
钱扬威当然要去探望钱灵犀,他还要看看钱敏君,并给钱慧君带几句话。
“你说什么?四老爷把她逐出家门了?”提前得知消息的钱灵犀吓了一跳。
钱扬威并不隐瞒妹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小小声的告诉她,“这是我临走前,四老爷特意写给我的切结书。说是这个女儿自过继入门后,一直忤逆不孝,惹得长辈生气。如今嫁了人又不安分守已,连累家室。所以四老爷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信钱灵犀肯定不会真的拆来看,钱文侩此举也算是符合他的禀性。她只疑惑,“这事钱扬辉,就是钱扬熹同意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钱扬威只告诉妹子,本来钱玢还想让钱文侩也跟来处理此事,但钱文侩坚决不肯,还说儿女之事当由父母作主,写了这封切结书。就算了事了。
而自沈氏故去之后,钱玢估计得知真相,也大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许多管家之事不得不分派到旁人身上。钱文侩也就是看着老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号令全家,莫敢不从的国公爷,所以才敢如此固执。
钱灵犀没什么好说的。只提醒大哥一句。“你到了那儿,什么话也别多说,只把信搁下就走,相信有什么话,四老爷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你就别去当那个坏人了。算了,你干脆去都别去了,让人把信带进去就完。别进去当炮灰了。”
钱扬威还觉得有点不好,但这个小妹子的话他是从小就听惯了。钱灵犀不让他去,肯定不会害他,所以钱扬威只把信交到钱慧君门前的侍卫处,就转身去看钱敏君了。
可还没等他出这个院门,就听得钱慧君的房间里是翻天覆地,那砸得叫一个响,简直赶上拆房子。隔得老远,就能听到钱慧君在屋里的尖叫与嘶吼。
“凭什么?他们想不认我就不认我,我姓钱,我也是钱家的女儿,他们不认我,那也不许认我弟弟!”
钱扬威这回信了妹妹的话,幸好自己没进去,否则还不定怎么给人当沙包拿来出气呢。
钱敏君听着吵得实在不象样,也不留钱扬威了,“大哥请回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没什么事。只是家里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可能要麻烦大哥的时候更多。老人家嘴碎,要是往后过日子有什么磕磕碰碰的,请你多担待着些。”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听钱敏君这么说,钱扬威的心里真是难受,“咱们都姓钱,本就是一家人,叔婶对妹妹,对我们一家人又都那么好,我孝敬他们也是应该的。”
钱敏君有他这个话,心里多少也是个安慰了。她知道,钱扬威最厚道心善,爹娘不止一次背地里跟她夸过,虽然钱家这个老大看起来最没本事,但家里的长辈最器重的还是他。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钱扬威秉性最为憨厚温和,不怕说句难听点的话,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钱扬威绝对会是坚持得最久的那个。
见他笨嘴笨舌的安慰自己,钱敏君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见那头钱慧君吵得实在厉害,便把钱扬威劝走了。
出院门前,却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追着来问,“钱大爷,请问有给我家奶奶带的信么?”
钱扬威一怔,“你家奶奶是谁?”
那小丫头忙道,“我家奶奶姓温,是邓家的二少奶奶。”
钱扬威顿时摇了摇头,很老实的告诉她,“没人让我给她带信。”
小丫头急了,又问,“那我们温家老爷有没有上九原来?或者是打发人来?”
钱扬威再度摇头,“我回来时可没听说过。”
小丫头还紧着追问,“那跟您一起回来的还有什么人?可有我家奶奶认得的?”
钱扬威心道,她公公婆婆倒是来了,不过人家不来看望她,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找别人打听吧。”
那小丫头还想缠着他多问几句,可院子里看守的士兵不耐烦,“你有完没完了?人家都说不知道了,还缠着做什么?回去回去!”
那小丫头给赶走了,等回了屋子,温心媛顿时焦急的迎上来,“怎样?爹来了吗?还是派人来了?”
小丫头为难的道,“兴许……老爷没跟他们一起。他也不知道。”
温心媛脸一白,一屁股瘫软在椅上,“二爷不管我,眼下连爹也不管我了。”她的目光缓缓的移到窗外,仿佛要透视到钱慧君那里,喃喃低语,“就跟钱家不管她一样。”
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瞧她这落魄样儿都快哭了,“奶奶,您别往坏处想,咱们还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泪珠从眼中滚滚而落,温心媛狠命咬着唇提起口气来,“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就是死,我也要拖个垫背的!”(未完待续。)
第590章 讨人嫌
邓瑾执掌定国公府多年,本是出了名的沉着冷静,可是一到九原这地界,却被闹得头昏脑胀,甚至于不得不赶紧把闵公公召来,要他给自己另寻一个住处。
闵公公不必问,立即就道,“老爷要处理大事,自然是要间清静些的书房的,在府西边正好就有个清静的去处,老奴这就去安排,待会儿就能把东西搬过去了。”
邓瑾连声赞好,正想到邓恒的书房去避一避,却只听得一阵震天响的婴儿哭声传来,方氏又抱着孙女儿上门了。
“老爷,您快去想想办法吧。悯儿还给关在军部衙门里,孩子见不着爹,是天天哭,连曼儿也不住的淌泪。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邓瑾很想说,你要好生带着孩子,不让她总这么哭得人心烦意乱,或许他还能有办法,可他这一进邓恒的新家,就无时无刻的被这孩子的超强哭声和王氏的无理吵闹包围,这让他还能想什么?想跳河还差不多!
按捺下心中的烦燥,邓瑾勉强摆出一副祖父的嘴脸,“夫人,我知道你心急,我也心急。不过这事急也没办法,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好生照看着曼儿,等我想出办法来,一定立即来通知你。”
“我不走!”方氏甩一把眼泪,抱着孙女打定主意赖上邓瑾了,“你赶紧想法子,让我和曼儿去见悯儿一面,否则我们就不走了。”
邓瑾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凌厉了三分。“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眼下是什么情形,你自己不是没看到。温家连人都不肯派一个过来,咱们还要往浑水里跳么?且不说人家会不会让咱们进去。就算是进去了,你能说什么?你又预备着做什么?”
方氏辣气壮道,“当然是把悯儿带出来啊!老爷您去说说好话,不就能把人接出来了?您别当我不知道,那钱家不就把洛笙年的儿子接出来了?”
邓瑾气得反倒笑了,“你儿子如果也是个未曾满月的奶娃娃,我一定去把他接出来。可他是吗?”
方氏给噎得恼火。正想再逼着他去想办法,忽地就见闵公公转头回来了。
“老爷,亲家大少爷来了。说有要事跟您商量。我已经把人领到书房去了,老爷不如也过去说话?”
好好好,邓瑾巴不得能有机会赶紧逃开这对祖孙。见闵公公递个梯子,赶紧快步走了。心下却在暗叹。这可真不能怪他重男轻女。不喜欢这个长孙女,实在是这孩子哭得太让人闹心了。
自从家里出事,许曼儿就跟三魂七魄都没了影似的,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孩子也不管,房里的事就更别提能打理了,一门心思就成天追着闵公公问,“相公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不烦。闵公公都给问烦了。不过瞧她那两眼含泪,可怜巴巴的样儿。闵公公又不好对个妇人撒气,只好躲着不见她。
暗地里心想女人和女人的差别也太大了,象是钱灵犀,都给关起来了,闵公公也没见她掉过一回眼泪,反而是在不停的想办法,琢磨脱僧计。
闵公公去看她,她见。闵公公不去看他,她也不恼。就算是邓恒,知道他安好了,钱灵犀便不再多问。只略吩咐句照看好他,就没有旁的废话了。
这说明许曼儿对邓悯情深一片,钱灵犀对邓恒淡漠寡情吗?
屁!连闵公公这个从来没有尝过男女之情的老太监都觉得,讨老婆宁肯要个大少奶奶这样淡漠寡情的,也坚决不能要许曼儿这样情深一片了。出了事半点指望不上,这样的女人讨来何益?
要是许曼儿自己过不好也就算了,可她的状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身边的人,包括她的孩子。
二房的下人们见许曼儿成天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哪里还有心思干活?连带着对小孩子的照应也怠慢了起来。偏许曼儿一副置身事外,恍若未闻的样子,那孩子怎么养得好?
闵公公倒是有心帮忙,可他毕竟不是那边的正经奴才,除了尽力约束好下人,旁的事他也不好插手。
所以许曼儿生下来时白胖富态的小丫头很快就瘦成个小猴儿,孩子长不好,当然各种不舒服,当然就会哭闹不休。可哭闹得多了,是人都会心烦,就更没人管了。
眼下方氏来了,闵公公还以为终于能有个管事的了。没想到那位当奶奶的更绝,索性把孩子的哭闹当成要胁邓瑾的利器,这不是招人嫌吗?
闵公公从前在宫里呆过的时候,从来就只见到妃嫔们把可爱乖巧的幼子幼女带到皇上跟前献宝的,还真没见过象方氏这样,把个哭闹不休的小娃娃送到人跟前讨人嫌的。
你哭一次两次兴许还能博点同情,可次数多了,谁耐烦啊?就连她自己不也转手就扔给奶妈子吗?
闵公公心里十分看不起方氏这德性,转而越发钦佩起自家少奶奶了。也不止是钱灵犀,就连那些在方氏眼中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钱家人,此刻也比她有章法得多。
听说钱扬威已经把话跟邓恒带到,而儿子也表示明白了,邓瑾这才略略放下些心,“那恒儿有没有让你带话回来?”
“有的。”钱扬威如实告诉邓瑾,“妹夫说,眼下这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让亲家老爷您稍安勿躁,有什么事都得等钦差大人来了再说。”
邓瑾不住颔首,还是老大最懂他的心。
他为什么拦着方氏,死活不去见俩儿子?不是当真怕见不到,而是为了避嫌。尤其想到皇上可能也来了此地,说不定就在暗处看着,邓瑾就觉得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
这时候真要是跟方氏想的那样上蹿下跳,四处钻营,就是没事也非得给人当成有事不可,所以他越发坚定了信念,打定主意要先坐观钓鱼台了。
当然,也不能什么事都不管。那样太被动,万一给人在背后捅一刀子也太划算,所以他问,“那恒儿还有什么说的?”
钱扬威从不说假话,“妹夫说想请您把三妹弄出来,可三妹说,眼下这节骨眼,让您不必费心了。她在衙门里很好,没什么事可担心的。”
邓瑾听得颇有几分意趣了,“你妹子当真不怕?”
钱扬威颇带骄傲的轻笑,“这点亲家老爷大可放心,我妹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冬天怕冷夏天怕热,晚上怕黑白天怕累,可就从来没怕过事。妹子说,妹夫是关心则乱,其实她在那儿很好,真没什么事,不过她让我来请教您一件事情。”
“你说。”邓瑾越发有兴趣了,没想到他这个媳妇不仅厚颜无耻,胆子还不小。那她究竟关心什么呢?
钱扬威看看左右,闵公公立即会意的把下人都遣散了。
钱扬威此时才道,“妹妹想让我来问问,邓家给皇上做的那些火枪火炮,枪膛炮管是不是很容易炸裂?”
邓瑾听得有些糊涂了,“她就打听这个?”
钱扬威点头,半分开玩笑的神色都没有,“妹妹说,还请亲家老爷尽快告诉她实话,要是能有什么手札给她就更好了,她还说这事很重要。”
邓瑾实在猜不透钱灵犀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帮这个儿媳妇一把,所以他告诉了钱扬威,“你妹子说得不错,那些枪膛炮管一般用不上多久就会炸裂,虽然工匠已经尽力改进了冶炼方式,但这个问题还是难以解决。”
钱扬威记下,又问,“妹妹还想向您请教一事,洛家妹夫那边的情形,您能不能想法打听一二?”
邓瑾颇有些为难,眼下洛笙年是此案的重点人物,想必耿南塘会防范之严,想从他那里打听消息,只怕不是件容易之事。但是他却能明白钱灵犀此举的用意,洛笙年是她姐夫,她肯定想有机会时就拉他一把。
于是邓瑾想想,告诉钱扬威,“等到耿大人前来,我尽力试试看。”
有他这话,钱扬威就放心的去了。临走前给邓瑾留下了一只小筐,“这是我娘让送来了,知道您和亲家太太来了,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自家下的鸡蛋和做的一些小菜,您若不嫌弃就尝个鲜吧。”
等他走了,邓瑾饶有兴趣的把那筐子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除了鸡蛋,还有自家泡的酸菜,做的果酱,甚至还有一小坛子米酒。每样东西份量都不多,用巴掌大的小坛子装着,干净清爽。
看他的神色,闵公公试探着上前问,“这些东西,老爷要吗?”
邓瑾瞧他一眼,“你想要?”
闵公公笑了,“大少奶奶每回家里送来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也谈不上多好,但不知怎地,总让人觉得舒坦。老爷若是想试试老奴就让厨下去弄了来,若是不合胃口,再赏老奴吧。”
邓瑾笑笑,算是允了。
不过坐下之后,却越发觉得钱家人有意思了。家里遇到这么大事,却不慌不乱,每个人还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明知道他来九原了,可除了钱扬威,却没一人上门来找他说什么。就连送的礼物也是这么家常而简单,丝毫没有觉得他这邓大老爷有啥了不起。
可偏偏就是朴素的待客之道才让人肃然起敬,邓瑾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该去拜访一下那边的亲家了。(未完待续。)
第591章 何方神圣
虽然九原的官方正为铜矿一案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这并不影响寻常百姓的生活,甚至和北燕通商的边贸区也是热热闹闹的。夏天就快过完了,大家正抓紧这最后的好时光,赶紧完成交易,然后就能安安心心的去过年了。
熙熙攘攘中,几个客商给挤到钱彩凤家的布摊前。唐竟烨为人厚道,眼见那几人客商明显有些疲态了,忙热心的招呼了一声。
“客官,要进来坐坐么?”
虽说家里出了事,可生意还是要做的。尤其现在家里别的营生都干不了,钱彩凤就更想多赚几个钱贴补家里了。眼下除了卖布,她还酿了两大缸子米酒拖到这里来卖。
钱扬威那俩媳妇董霜儿和徐荔香也在这里帮忙,她们别的本事没有,但做这些小事还是行的。赚几个小钱,当零花不也好么?省得成天坐在家里发霉。钱彩凤还是很会合理利用各种劳动力的,就把摊子摆在布摊不远处,生意还挺不错。
布摊这边,就由唐竟烨独挡一面了。
为首的那个中年客商生得一副好相貌,转过脸来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华贵之气,看得人心中一凛,不由得就挺直脊梁,更加恭敬起来。
唐竟烨憨憨一笑,“你们放心,进来喝茶不收钱,不买布也成。要是想喝米酒,我娘子那边有现煮的桂花汤圆酒酿,才五文钱一碗,要来几碗吗?”
弘德帝看了他一眼。想想点了点头,“那就一人来一碗。”
唐竟烨立即把他们请进摊中坐下,又问。“要冷的还是热的?想加冰也成的,我这就去端。”
弘德帝微微一笑,“要温的行不行?”
“使得。”唐竟烨和气一笑,心中默数了一下来人,就去端了五碗酒酿来。
一人袖中暗藏着银针,飞快的试了试这酒酿,才推到天子面前。弘德帝略尝了一口。果然酸甜适口,清香绵软,极是消暑解渴。不由赞道,“你们是南方人吧?做得真地道。”
唐竟烨笑了,“客官好眼力,我和娘子一家都是江南来的。不过在这九原也呆了好几年。”
弘德帝来了兴趣。“那你们一定看到了此地的变化,能说来听听吗?”
唐竟烨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口拙,怕说不好,不如请我娘子来说说如何?”
弘德帝却摇了摇头,“不必。我看你也象个读书人,就说些大实话就行。就讲讲你们家来时如何,现今又如何。”
这一下当真把唐竟烨问住了。想了半天才微红着脸道,“要说我们家。实在不是个好例子,恐说了污了客官的耳朵。不过要说我家的布匹生意,倒可以说上几句。”
弘德帝来了兴趣,“那你就说说看。”
唐竟烨鼓起勇气,抱了匹今年时新走俏的花布上前介绍,“我家娘子最早做这门生意时,很是不顺。客官您看,我家的花布染得这层次、样子是否比其他家的好?”
弘德帝不太懂这些,却假装很懂行的摸了摸,“果然不错。”
唐竟烨胆子大了些,道,“这不是我自家吹嘘,我家染布的法子可是九原独一无二的,无论色泽花色还是棉布质地,都比旁家要好。自然,价钱也要贵些。所以最初做这生意时,不是太好卖,勉强赚个本钱,可之后两年都卖得极好。”
弘德帝一下就听出弦外之音来了,“那今年呢?”
唐竟烨提起这事就有些郁闷,微叹了口气,“今年还是不少老客户专程寻来的,只我们不是官家经营的,所以税要高些,所以销得就艰难起来。客官您若是喜欢,先可以少带上几匹试试,我不是夸口,凡是穿过我们家花布的,大多还是会找回来。毕竟料子在那儿放着,舒不舒服穿过了就知道。”
弘德帝却好奇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并入官府经营?”
唐竟烨才要答话,忽地钱彩凤过来取糖,接过话茬,“咱们自己做惯了小老板,不愿意给人当伙计呗。再说,官家的东西哪有咱们的好?不信您各买一匹布回去做身衣裳试试,看是他们家的好,还是咱们家的好。”
弘德帝见这小媳妇快人快语,不由笑问,“可你这价钱也高,便宜的东西自有便宜的好处。”
钱彩凤一听不乐意了,径直呛道,“要不是官府订那么高的税,我们至于卖得这么贵么?有本事,大家公平竞争,仗着官府这块招牌就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大胆!”见她斥责起朝廷,弘德帝身边的侍从顿时沉下脸低喝,吓了钱彩凤一跳。
唐竟烨忙护在妻子跟前赔罪,“不好意思,拙荆心直口快,有什么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
“怕什么?我又没说错。”钱彩凤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从唐竟烨身后探出头来,生气的冲那侍卫道,“你拦得住我一人,拦得住天下老百姓么?明显不合理的事情,怎么就不许人说了?人人心中有杆秤,要是你们的东西好,价钱也优,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可眼下分明不是这样,就是想把我们这些小生意人挤垮了你们再坐地起价。到时候,逼着人只能买你们的东西。那这九原的商市还开了做甚么?索性就让你们官府来做生意好了!”
“少说一句吧。”唐竟烨忙把她往外推,又跟人赔笑,“真对不起,可别见怪。”
“慢着!”弘德帝忽地正色起来,“那小妇人你且回来,把你想说的话都说了。”
“说就说,反正我又没说错。”钱彩凤拨开唐竟烨,又绕回到前头来,上下打量了弘德帝一番,“我看你这样子也不象是个平头百姓,要当真是个官儿,我还非说给你听听不可。”
她坐到弘德帝跟前,“你看看,朝廷开了这个边贸市场,原意是不是想让我们老百姓有生意可做,能够多赚几个钱?也好多交些税,让朝廷也有钱收?”
弘德帝微微颔首,“你这妇人倒有几分见识。”
钱彩凤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那个有六座状元牌坊的钱家人,打小也是读书识字的。”
弘德帝不禁莞尔,只听钱彩凤又道,“我再问你,若是所有百姓的生意都并入官家了,那岂非大家都成了官府的伙计,钱都给官府赚了?”
弘德帝想了想,“这样统一经营,也未尝不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钱彩凤就哈地一声笑出来,指着九五之尊道,“你这人一看就是没当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我打个比方吧,这就好比一家子,你是主子,现让我一人来当管家,这样你是省心了,可你怎知我不会从中收取回扣?就算我今天不收,明天不收,可是长此以往,谁能保证我不收?到时候,我就说鸡蛋得一两银子一个,你不一样不知道真假?”
弘德帝立即道,“我可以再给你派个助手,管着你不就行了?”
钱彩凤又笑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我把你这个助手给买通了呢?咱们再说回来,若是真让九原官府处处搞了官营,那么大家能买到的都是一样的货色了,那还有什么好挑的?这就好比咱们逛街,你是想货比三家的好,还是没有挑选的好?”
弘德帝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了,想想道,“那把你们也并入官营,让你们也能发扬光大不好么?”
钱彩凤笑了,“你想得虽好,但实质上做不做得到呢?就好比我卖的这花布,我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弄得出来,眼下你说要就要,那得给我多少钱才算合理?何况官府又不给这个钱。再说了,我自己当老板,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并入官营,时时刻刻就得听你指挥了。那我还操的什么心,管的什么事?嗳,”她转头问唐竟烨,“那天三妹是怎么说着?”
唐竟烨记性好,很快想了起来,“三妹说,在一些重要物品上保持官营是为了国计民生,但在这些小事上也要统一就纯属强制配发盒饭了,完全不顾众口难调,浪费粮食不说,日后也难以为继。”
“慢着慢着!”弘德帝觉得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他有个词儿听不懂,“什么叫盒饭?”
这个钱彩凤倒记得,“盒饭就是打好的饭菜,好比这碗桂花酒酿。若是喜欢的人,自然爱喝,可要是不爱喝的人,你也给他喝,他喝得下去吗?肯定要倒掉的。我三妹说,朝廷在这里搞通商,本来是想百花齐放,可给官府这么一弄,就成一枝独大了。时间长了,缺乏那个啥……对了,自然淘汰,迟早做不下去。”
弘德帝多少明白了,可他依旧不解,“那什么又叫自然淘汰?”
钱彩凤又卡壳了,回头一望,唐竟烨立即会意的顶上,“自然淘汰就是说,一片草地上养了一群羊,如果没有天敌,羊就不会跑,然后就会生病,也长不好。但要是引进一匹狼来,羊儿为了活命,只好拼命的跑,这样养的羊就会健康,而不健康的自然给狼吃了,这就是自然淘汰。”
弘德帝恍然,立即道,“这就好比你们做生意,要是只有一家卖布,难免店大欺客,可要是有个三五家来竞争,那大家都会在布的花色质量上下功夫,自然会把布做得更好,吸引更多的人来。”
钱彩凤一伸大拇指,“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弘德帝微微一笑,指着她道,“就冲你们两口子这一番话,你们店里还剩下多少布?我全包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那个三妹究竟是何方神圣?”(未完待续。)
第592章 联姻
弘德帝要包了钱彩凤的布,她很欢迎。他想问她的妹妹是谁,钱彩凤也能大方告知。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她的一番话就把她的货清空,她却不肯了。
“这位客官,我们卖布做生意讲究的是有来有去。你若只是为了几句话要谢我,只用扯几身布去做衣裳就行。若是把我的布全买走了,于我虽是赚到了钱,却只是今年这一时一季,恐怕再没有回头的。不若把布留下容我慢慢卖,多寻几个长久的客人更加要紧。”
弘德帝这回当真是有几分刮目相看了,当下便依她所言,让她挑了几身布给众人,这才离去。
等到出了集市,他使个眼色,顿时有侍从离去,打探消息,等回到落脚之处,侍从已经把钱彩凤一家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那妇人没有撒谎,她姓钱,夫君姓唐,先夫曾是举子,不过已然过世,现在的相公是她的小叔子,不过这门婚事却是她公公指定的。而邓家殿下的夫人,正是她的三妹。”
弘德帝听得笑了,“原来竟是如此,看来钱家门风确实不错,便是一个卖布女也能有如此见识,实在是不错,不错。”
看天子心情这么好,旁边的御前侍卫长王统领趁机进言,“陛下,咱们已经到了九原,是否应该通知韩元帅一声了?此处乃边境重地,鱼龙混杂,陛下九五之尊,还是谨慎些的好。”
弘德帝笑了,“朕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怕朕老这么跟你一处,肩上担子太重是不是?行了行了,你若不放心。便去召韩瑛前来吧。记得一定要保密,让他悄悄的来,谁都不许透露。”
王统领大喜,立即去找韩瑛了。不管皇上让不让韩瑛告诉人,但总之能多一个人,他肩上的担子就能卸下一半,总好过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夜夜连觉也睡不安稳。
弘德帝这回出行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家,韩瑛在大帅府里见到王统领,听说天子驾到。那刚含在一口茶顿时就喷了出来。
王统领看得心中好笑,不过却也理解这位难兄难弟的心情。想当初,他刚刚接到密旨时,不也是一样的犹如五雷轰顶?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一点不错。虽然给皇上信任。陪他秘密出行是好事,但万一出点差池,可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等韩瑛到了皇上下榻的客栈,顿时脸又绿了一层,“陛下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快请移驾到衙门里去吧。或者陛下想要清静,那微臣立即派人去将云来寺打扫戒严,那儿曾经接过太上皇的驾,地方还算齐整。”
可弘德帝却摆了摆手。“你别瞎忙活了,朕在这里住得很安稳。你若是那么一闹,岂不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来了九原?朕且问你,那铜矿一案进展如何?”
韩瑛定定神,把已经掌握的情况如实跟皇上作了汇报,“……因事关重大,又涉及臣的姻亲,所以臣不敢贸然查探,一应人证物证全请盛大人作证封存,只等耿大人前来再作详查。”
弘德帝听完跟自己想象差不多,还算比较满意,不过他还得问一句,“近日可有什么动静?比如涉事人家可有托情打听?邓瑾也来了九原吧,他有没有去找过你?”
听皇上这么一问,韩瑛心里就有数了,不慌不忙的道,“邓公爷倒是没有来见过微臣,只他家的仆役不时来送些衣裳点心。每回都有人在场,也没说什么要紧之事。要探望的也主要是他家大少奶奶,因为有了身孕,所以恳请了微臣与盛大人,多加照拂。但除了这些,臣也不敢妄动。”
弘德帝听得微微笑了,“原来恒小子的媳妇竟有了身孕?嗯,那便照顾下吧。对了,她在案中是个什么情形?”
见皇上说起邓恒和钱灵犀的语气亲和,韩瑛这一颗心又安稳些了,钱杏雨在家可没少给他吹枕头风,让他有机会就多替堂妹分解几句,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韩瑛立即道,“此案主犯莫钱氏的手上有张收条,是前些日子代王的夫人打的,但上面也没写清债主和牵原委,邓家大少奶奶不过是做了个见证。据莫钱氏所说,这是给他们两家分赃的证据。可微臣在询问代王夫人和邓少夫人时,她二人却都称那日是家中管事说收到一笔欠款,要借用代王的印章。因彼此代王已然上京,代王夫人便自己签收了欠款,让妹妹做了个见证。但微臣见事关重大,还是将邓少夫人请了回来。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真凭实据了。”
弘德帝勾出一抹浅笑,“有那样一个生财有道的姐姐,做妹妹的应该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韩瑛听得这话莫名其妙,但听皇上的语气似乎并不太责备,心里却是替钱灵犀暗暗高兴。
忽听皇上话锋一转,“耿大人想来也快到了,这些时你就好生看管着人犯,如有什么异动,全部要一五一十向朕禀明。知道么?”
韩瑛额头又冒出一层冷汗,急忙再度表白了一番忠心。
弘德帝又问,“赵庚生那边,怎样了?”
这件事总算跟自家无关了,韩瑛暗松口气,恭谨回话,“因那葛氏身份特殊,微臣先安排她住在驿站里,但也引起不少人侧目。后来经跟盛大人和代王商议后,决定把她迁到与北燕交界处的盐石滩去住了。”
他把声音略压低了些,密语,“据葛氏说,离那儿最近的部族是阿速特,她的一个姨母便嫁给了该族的族长。我让赵千户小心从事,主要是护卫葛氏安全,至于其他,还请陛下前来作主。”
他的这番话隐晦而含糊,王统领虽然在场。也听得糊里糊涂,但早得密报的弘德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因北燕以游牧为主。所以他们的政权体系与靠农业为生的大楚和南明皆不相同。虽然北燕也有君王,但君王之下,还分了十几二十个大小部族,每个部族都在自己所属的分封地里自立为王,相当于大国王下的若干小国王。一般除了按岁朝贡,北燕的君王并不直接干预各个部族的内政事务。
而那葛沧海就是北燕一个极有势力的噶尔汗部的公主,女子本名轻易不外露。这葛沧海是她小时父亲起的汉名。
与大楚南明只允许男性继承人不同,北燕是允许女性继承人存在的。将来只要她招个夫婿,生下的孩子依旧可以顶着娘家的姓氏。传承下去。
只是这葛沧海命运不济,年少丧父,还没等到她操办完父亲的丧礼,禀明君主继承族长之位。她的王叔突然发难。欲杀而代之。
因北燕地广人稀,消息不便,仓促之间,尚且年幼的葛沧海只好逃离了,女扮男装被追杀得辗转流落大楚南明等地。
直到她的外祖父,另一个部族的族长打听到她的下落,她才敢重返北燕。但是此时,她的王叔已经捏造她病故身亡的消息。继任了族长王位。
因葛沧海的外祖父家所属的那一支部族势力单薄,无法与她的王叔抗衡。为了息事宁人,只好劝外孙女暂且隐忍。
但葛沧海此人甚有本事,虽是女子,却实在比许多男儿还强。暗地里逐步召集了忠于父亲的旧族人,秘密策反。
也是她的王叔活该报应,他虽占了族长王位,但养的儿孙却没一个成器的。为了全族的兴旺发达,随着葛沧海的渐渐长大,有越来越多的族人头领愿意支持她。眼看着就要水到渠成,重夺王位了,不想变故横生。
因葛沧海的出色,北燕君王的三殿下看上了她,意欲娶她为妃。可按照北燕的传统,一旦她嫁入王族,要么就得尊三殿下为夫,将整个部族拱手送与天家。要么她就只能放弃继任王位,只作为妃子嫁给三殿下。
无论哪一条,对于葛沧海来说,都无法接受。
如果是前者,不用她说,所有的部族头领都会倒戈。因为一旦并入皇家臣属,他们就永久的丧失了自由的资格。那他们还不如拥立一个无能的族长,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果是后者,且不说葛沧海不愿意接受,就连三殿下也不愿意。他看上葛沧海,有一半就是想要她的噶尔汗部。
北燕人崇尚武力,君王继任光是皇上下旨没用,还得靠实力的比拼。三殿下野心勃勃,虽然早过而立之年,却将正妃之位一直空悬,就是想等到一个能成为他强大助力的女人。
葛沧海不愿意卷入这样的皇家纷争,但三殿下却明确告诉她,如果她不肯嫁给自己,那么他也会让她永远拿不到皇家承认的册封。
事情正在僵持之际,三殿下莫名其妙的被人毒死了。
顿时,在葛沧海王叔的煽动下,葛沧海成了第一嫌疑人。不仅遭到族人的离弃,还遭到皇族的追杀。
而也就是此时,在北燕迷了路的赵庚生误打误撞的碰到她了。
葛沧海急中生智,决定投靠南明,借助南明的力量重返北燕,得到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而她确实也有谈判的资本,因为噶尔汗部拥有着整个云洲大陆最好的牧场和最优良的马匹。如果南明肯支持她,她愿意每年赠送十匹顶尖良驹给南明。
这对于南明来说,实在是个太大的诱惑了。
别小看这十匹马,这可是拿着金山银山都买不到的东西。数代之后,它们将能提升的是整个南明的骑兵战斗力!
要不是如此,弘德帝也不至于心动到亲自来跑这一趟了。可想要名正言顺的得到这十匹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出宫前,老爹景元帝就曾谆谆告诫,弘德帝也知道这将是个烫手的山芋。该怎么吃,他还非得费些心思不可。
琢磨了半晌,他问了句,“这位葛氏,年纪几何?”
这怕是皇上想联姻吧?韩瑛立即附耳密报,“她年纪尚轻,至多二十许人。相貌姣好,很是动人。”
弘德帝放心了。不过要配给谁呢?这又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593章 钦差大人
在众人的或翘首以待,或忐忑不安中,钦差大人终于降临了。
那天恰好下了一场大雨,有那爱拍马屁的便凑趣的说,“耿大人一来,便风调雨顺了。”
只是钱灵犀在屋里夹着椒盐小核桃,望天赞叹,“怕是老天也知道这位大人身上火气太重,先来场雨给他去去火。”
小夏忍不住要笑,可看一眼门口的看守,又憋着不敢笑,只上前接了钱灵犀手中的核桃夹子道,“奶奶仔细手疼,还是让奴婢来吧。”
钱灵犀却愁眉苦脸的道,“你要专为我,就别再夹了,我若夹得手疼,还知道有个节制。要是事事都由你们服侍,真不知道要怎么胡吃海喝了去!”
瞅一眼她比常人明显丰腴不少的大肚子,小夏却很欢快得很,“奶奶现有身子呢,便多吃些又怕什么?等生了孩子会瘦下来的。”
那可说不好。钱灵犀现在对自己是越来越没信心了,要说自己不孕吐是有口福的话,那怎么连胃口也比寻常孕妇大了许多?
肚子里跟养了只馋虫似的,不停的想吃东西。从每天一睁眼到睡着,嘴基本上就没停过。眼下这才四个月,肚子就鼓出来了。象这种吃法,真到要生的时候,那还不得胖成个球?
前儿夜里,邓恒偷偷摸摸来看了她一回,愣是没认出来。虽然他事后百般否认,但钱灵犀却记得很清楚,他看着自己起码呆了有三秒钟的时间。
钱灵犀从来就不是个特别在意形象的人。但胖得连同床共枕的老公都认不出来了,这也确实打击了一把她脆弱的小心灵。
于是今天她特意拿着邓瑾从南边带来的椒盐小核桃出气,原想着这玩意儿皮厚难夹能少吃些。可没想到越吃越上瘾,都剥那么一大堆壳出来了,她还停不了手。
一个小夏惯着她还不够,端棋又从外头端了盅汤来,“奶奶吃那核桃口干了吧?喝口冰糖燕窝润润,这是老爷专门让人送进来的好燕盏,泡的时候我就细看了。半根毛也没有,真真是极品。”
嘤嘤,钱灵犀快哭了。要不要这么体贴周到的?她不要这么吃吃喝喝啊!她会被喂成大肥猪的,一定会的!
幸好,关键时刻,有人来搭救她了。
“耿大人有令。请邓少夫人即刻去堂上回话。”
呃?才到就要问话?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想速战速决?钱灵犀立即端起燕窝一饮而尽。擦擦嘴巴准备换衣服出门了。顺手还揣了几颗剥好的核桃仁在袖里,预备路上磨牙。
这是要战斗,适当补充点能量也没什么可说的,对吧?
去上堂的路上,就见热闹非凡。耿南塘跟韩瑛他们的作风完全不一样,韩瑛他们为防大家串供,是一个一个的单独提审,而耿南塘屁股才落地。就把所有人犯全都提了来。估计是想来个大杂烩,一窝端了。
别人尚好。钱灵犀见到钱慧君和温心媛的时候可当真吓了一跳。虽一个院里,可数日不见,她二人都瘦得厉害。况且二人的皮肤又都白,这样苍白瘦弱下来,就象两抹幽魂似的,看着别提有多渗人了。
钱灵犀小心翼翼的捧着胖肚子,不往她们跟前凑,她可不要对比得太强烈,把自己越发衬得不象是在坐牢,反而象是在享福了。
可饶是如此,也敌不过那二女的目光跟剔骨钢刀似的在她身上刮来又刮去。邓恒虽瞧着了,可他是男犯,跟邓悯莫祺瑞等人站在另一头,不好过来护着媳妇。
幸好没一会儿,离得最远的钱敏君到了。自做了母亲之后,钱敏君可比从前要刚强坚毅多了,瞧见妹子缩头缩脑的站在那儿,她顿时迎上前去,也不避嫌的就扶住了她,正好遮住了钱慧君温心媛的目光。
未曾开始问话,她先对身后的差役低声道,“我妹妹有了身孕,我还没出月子,腿脚又不利索,能否请大人行个方便,容我们坐下说话?”
那差役瞧她一眼,进去问话了,不多时就搬了张条凳过来,示意她们姐妹坐下。温心媛钱慧君不消说,妒忌得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
可邓恒在那头看着,却是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一眼钱敏君,稍稍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后之人。
钱灵犀正和邓某人在眉目传情,于是便眼尖的先发现了,暗捏了姐姐一把,钱敏君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相公。
洛笙年不太好。
其实也不算很不好,光看他的外表还是不错的,干净整齐,既没有象钱灵犀这样骤然增肥,也没有象温心媛和钱慧君那样明显消瘦,但他的不好,却犹甚于她二女。
因为他的不好,是闷在心里的不好。
形容虽然没怎么改变,但他的精神整个垮下来了一大片,一双原本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如今却是晦暗憔悴,生生象是老了十岁。
钱敏君心里明白,洛笙年一向把前程看得极其要紧。或许他做这个监事院的院正有许多不称职之处,但他确确实实是想做出一番业绩来的。眼下却成了阶下之囚,这个打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巨大而且致命的。所以他才会面若死灰的站在那儿,不言不动,如行尸走肉一般。便是明知妻子看向自己,竟连眼也不回,只那么继续直板板的杵在那儿,如木头一般。
钱敏君心口猛地泛上一阵酸楚,半是为了自己,半也是为了心疼他。
钱灵犀见着洛笙年那副死相却是心里有气得很,就算你遭到打击怎么样?就算从此仕途断绝又怎样?难道这是老婆的错?还是钱敏君哭着喊着逼你去贪污受贿,违法乱纪了?
眼下出了事情,不说自己一力承担,还得连累妻儿一同遭罪,从前见不着也就罢了,眼下终于见着了,你起码要给钱敏君一个愧疚自责的眼神好不好?还摆出这副死鱼样,真是欠扁!
钱灵犀真是不想管他了,暗给邓恒递个眼色,麻烦你还是挡着些吧,省得看得人心里恼火。
邓恒一向聪明,善于察颜观色,夫人的指示很快领会到了,当他侧身把人挡住时,名震朝野的耿南塘耿大人带着韩瑛、盛行恕等地方要员从屏风后鱼贯而入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位耿大人长得既不严肃端方,也不威严雄壮,相反,他——好看得很。就算已经人到中年,两鬓霜花,但钱灵犀还是颇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想想这位耿大人也是名门子弟,应该是数代基因不断优化之后的优良品种,如此年纪都让人觉得如沐清泉,想来年轻时,应该是位绝不亚于邓恒的翩翩美男子。
说实话,邓大公子将来若成了邓大老爷时,还能保持着这样的风采,钱灵犀也不用自己会审美疲劳了。
与几位大人分左右落座,独座正中的耿老帅哥开口问话了。
和他的外貌一样,耿南塘的声音也很好听,明朗而富有磁性,“今日请大家前来,相信本官不说,大家心里也是知道为什么的。但是本官既受皇上所托,审查此案,就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为免有人说本官藏私,所以今日一到此地,就请了一干人犯对质,有什么话都可以当众辩白,用不着顾忌什么。”
他微笑着扫过众人,“谁是莫祺瑞?谁是莫钱氏?”
“学生……在此。”虽然耿南塘问得和蔼,但莫祺瑞答得还是有些哆哆嗦嗦。
钱慧君比他有出息,沉着脸出来敛祍行了一礼,“妾身莫钱氏。”
耿南塘上下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这件事说来全由你俩而起,那就请二位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全是她干的,与我无关啊大人!”莫祺瑞一张口,就把事情全部推到钱慧君身上了。
钱慧君咬着牙瞪向他的目光都恨不得要吃人了,就听耿南塘温言问道,“你们既是夫妻,怎么你这做丈夫的对妻子的所作所为全不知情?听你口称学生,应该是个读书人,应当知道夫为妻纲,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怎么能纵容妻子在外做买卖,你却一无所知?”
钱灵犀心中暗暗点头,这位耿大人虽然言辞和气,但句句问到要害,怪不得皇上会派他来了。
莫祺瑞不知是听了谁的唆使,连最后的颜面也不顾了,竟然当众自揭其短,“学生不敢欺瞒,因学生喜好龙阳,从来就无男女之情。会娶这媳妇,也是迫于父母之命,长辈之言,实非心中所愿。所以对她的所作所为,学生实在不感兴趣。只要她与银钱我使费,学生就不再过问其他了。大人若是不信,可问我身边亲近小厮,现在我府里府外还有几位相好的,皆是男子。”
这话说得堂上不少人掩面鄙夷,那位耿大人却是神色如常,只问钱慧君,“莫钱氏,这话你认么?”
“妾身不认!”钱慧君好容易得着个说话的机会,狠瞪了莫祺瑞一眼,“大人明察,妾身再如何,也是个深闺妇人,纵有些银钱,可如何得知那铜矿之事?皆是听信相公之言,才受了蛊惑,大人若是不信,可寻矿上管事来问,他们可全是相公找来的,关妾身何事?”
“你!”莫祺瑞才要反驳,就见钱慧君忽地扑通跪下,怨毒的望向周遭一干人犯道,“要说起来,妾身才是最冤枉的!无辜被树做了靶子,真正为非作歹的却是他们!”
哈,钱灵犀看出来了,这丫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拖大家陪葬了。(未完待续。)
第594章 老实招了吧
在耿南塘的默许下,钱慧君勇气倍增,一口气连拖了数人下水。
“……此事原本就是相公最早提议,后来也不知他怎么跟代王商议的,居然就弄出个烧壶的窑场来。妾身受了蒙蔽,还真以为是如此,还依着他们所言去了邓家,寻他家的二位少奶奶借钱。”
钱灵犀心中暗想,她倒真会扮小白花,信口雌黄就颠倒黑白。这下可好,把邓家洛家全一网打尽了。
忽地,另一朵小白花温心媛也插进话来,“大人,此事妾身也是毫不知情,只因我家大嫂是莫夫人的姐妹,看在亲戚份上,又在她的极力游说之下,我才将嫁妆交付出去的。说来,我才是受害者。莫夫人,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这下堂上数人俱都变了神色,邓恒立即担忧的望向妻子,而钱敏君更是紧张得攥紧了钱灵犀的手。但钱灵犀只微微色变后,便安定了下来,反而安抚性的拍拍姐姐的手,示意她莫要惊慌。也不开口辩解什么,就等着钱慧君说下去。
钱慧君心思急转,迅速做出决断,“此事妾身也不知道她们妯娌是怎么回事,不过妾身得见邓二夫人,全亏了邓家大少奶奶的引荐。”
此言一出,邓恒忍不住怒而驳斥,“你胡说!”
钱灵犀跟钱慧君不和,几乎是众所周知之事,数年前邓恒还在荣阳国公府时就看出苗头来了,而自成婚之后。钱灵犀要不是看在钱文侩和尤氏的面上,根本不跟钱慧君走动,这样的亲戚关系。至于去为了她卖力么?
“大哥。”邓悯忽地在身后悄悄拉了他一把,面带求助的低声道,“兴许大嫂原本也不知情,是受人蒙蔽呢?”
邓恒差点气得绝倒,看来这个弟弟是为了怕受媳妇连累,想把钱灵犀送到前头当挡箭牌了。可若是要钱灵犀担下这个罪名,作为长房长嫂。那就是她一辈子洗不去的污点了。
愤然将袖子一甩,“你这位大嫂虽是女子,但在此等大事上还不至于如此糊涂!”
“邓大公子说得好。”钱慧君忽地冷笑着道。“邓大奶奶知不知道此事妾身不知,但妾身却知道她和代王的夫人姐妹情深,现在二人还坐在一条板凳上呢。瞧瞧我等,谁能有这待遇?”
“莫钱氏。你对此不满?”旁听了半天的耿南塘终于再度开口了。
钱慧君忿然道。“是!妾身确实不满,为什么同是给官府收押,但她们姐妹的待遇就好过我?自进了军部衙门,我每日所食三餐皆是些不堪之物,但她们却有小婢可以自由出入厨房。今儿炖燕窝,明儿炖参汤,瞧把她姐妹二人养得,那样白白胖胖。大人,您觉得合理吗?”
在钱慧君看来。这位耿大人刚到就提审案子,必然来不及做些什么,所以她正好可以借着钱灵犀姐妹俩的凳子发挥一番,拼上得罪韩瑛,也要狠狠告上一状,先把钦差大人的印象给扭转过来,博些同情分。
再说了,她就是不得罪韩瑛,韩瑛夫妇只怕也恨毒了骗光陈氏家财的她。横竖钱文侩都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了,那就算要得罪整个荣阳国公府,她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从前不敢闹,那是因为没有倚仗,才不敢撕破最后那层皮,可如今耿南塘来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来了,她如何不拼上一拼?
果然,韩瑛一听这话,立即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这事皇上知道了都点头,你跑来唧唧歪歪做什么?老子就是偏心又怎样?有本事你找皇上评理去!
当下不等耿南塘发话,他便忿然道,“洛夫人与邓大夫人皆是身怀六甲,况且一个才生产完毕,腿脚又不好,本帅就是出自怜悯之心,稍加照拂又怎样了?再说了,本帅又不是只许她们的家人前来照拂,也一样允了你们的家人前来照拂。只不过她们有人送人参送燕窝,你们没有,这却来跟本帅争什么?”
九原的新监军,魏公公也不高兴,“这些妇人都在洒家的监管之下,一应饮食进出都是由洒家督查,莫夫人如此说,那也就是指责洒家了么?”
盛行恕听不下去了,觉得钱慧君简直跟疯狗似的,逮人就咬,忍不住也插话帮腔道,“此事元帅曾与下官商量过,下官也是觉得可行的。毕竟还未定罪,何苦难为几个妇道人家?”
韩瑛底气更足,对耿南塘抱一抱拳,“大人,衙门里的帐目都是有记录的,每日给几个人犯供给的份额都是一样的。至于她们另添的开销,全是自家供奉。我这就让人把帐本取来,给大人详查。”
尔后他望一眼钱慧君,冷笑,“莫夫人要想说我偏心,那也该多偏着你不是么?算来我的夫人也是出自于荣阳钱国公府,跟系出一门的莫夫人可是更亲的姐妹呢!”
这话噎得钱慧君直翻白眼,却见韩瑛方才那一声令下,顿时有人急奔到后头,把那掌管伙食后勤的头领带了来。
那人可是韩瑛心腹,路上已经听说了大概,顿时气得不轻,进来见了耿南塘就跪下叫屈,“大人,且不说那些饮食使费了,连她们多费的炭火钱都是明白算账的。倒是莫夫人那儿,住进来这些天,稍不如意就摔打衙门公物,一共砸坏了三套茶壶,六只碗,另有盘子八个,瓷枕一只,花瓶三个,其余被弄坏的小物件还未来得及清点,请大人明查!”
众人一听,看向钱慧君的表情里顿时带了些鄙夷。古代女子最重教养,象这样动辄摔打东西,分明是市井小户的泼妇所为,哪里是真正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做得出来的?
钱慧君铁青着脸,拔下头下一根金钗掼在地下。梗着脖子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我赔你还不行吗?”
这举动实在太羞辱人了。那小管事气得还没说出话来,耿南塘却淡淡开了口,“莫夫人,一事归一事。眼下你的案情未清,你这些穿戴之物有可能拿来折抵被你损毁之官产,也有可能会被罚没进官产。眼下还请你自己好生收着,不必急于一时。素闻钱氏也是百年的书香望族。当教子女恒念物力维艰,爱惜一针一线。就算有甚不如意之处,还望你不要辜负了祖宗教诲。堕了钱氏声名才是。”
这一番棉里带针的话扎得钱慧君顿时满脸通红,再看一眼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金钗,有心去捡却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只能扭过脖子假装无视。
她不开口乱咬人了。闹哄哄的堂上一时便静默下了来。耿南塘清明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忽地落到钱灵犀身上,“邓大夫人,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钱灵犀此时才扶着后腰,费力的缓缓站了起来,先给耿南塘福了一福,才道,“不知大人想听妾身说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难道她刚才魂游天外去了?当然是给自己洗脱罪名啊!
耿南塘带了两分浅浅笑意。“就说说你觉得自己应不应该呆在这里,可好?”
这潜台词就是在问,你认不认罪了。
邓恒心里稍稍安定,这个媳妇没那么笨,应该会把握机会给自己开脱。
可钱灵犀却似浑然没听懂耿南塘的话,反而鼓着双下巴,点了点头,朗声回话,“妾身觉得自己很应该在这里,说实话,承蒙诸位大人照料,妾身时时觉得受之有愧。”
呃……她这是要认罪?
邓恒急了,可耿南塘却越发来了兴趣,很配合的追问,“你何愧之有?”
钱灵犀很认真的告诉他,“妾身自知罪有其三,其一,妾身明知弟妹温氏愚笨,而堂姐钱慧君素来狡诈机变,却没有阻止她与堂姐来往,致使其嫁妆被骗。当得知她嫁妆被骗后,妾身顾忌着素日与弟妹的矛盾,又怕惹出家庭矛盾,没有及时把此事告知二弟,此是罪一。”
邓悯听了这话,简直恨不得去给钱灵犀磕个头才好!她这一说,相当于就替温心媛洗涮了罪名。毕竟知错犯错,和受骗上当才当了从犯,那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且不说温心媛心中惊惑,不明白钱灵犀为什么这样帮自己,钱慧君却是立即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说我骗了你弟妹的嫁妆?明明是你撺掇的?”
钱灵犀冷着脸根本不看她,只问耿南塘,“方才大人说,在这公堂之上人人都可畅所欲言,请问是否如此?”
耿南塘点头,“莫钱氏,你方才说话之时,邓大夫人并没有出言打断,如今她在说话,你也不许插嘴。邓大夫人,你接着说。”
钱灵犀老实巴交的继续认错,“妾身第二条大罪,是在没有查证清楚的情况下,就贸然给敏君姐姐做保,误签了张收条,致使被慧君姐姐诬告攀陷。给敏君姐姐添了麻烦不说,也害了自己,致使今日不得不到这公堂之上抛头露面,令长辈担心,令兄姐奔走,给家族蒙了羞。妾身身为邓氏长媳,实在羞愧难当。”
这两条罪状一出,大多数人不仅不怪罪,反而暗暗点头,心中称赞。比起温心媛的极力撇清,钱慧君的四处攀咬,钱灵犀这样不推诿不怪罪,反而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光是这点做法就显得教养高低了。
更何况,她当真认错了吗?
且说她的第一条,妯娌不和乃是常事,她虽是长嫂,又不是长辈,能约束得了温心媛?这实在不算什么罪过。
再说第二条,那更不能算她之错了。如果是被有心人误导,这样打收条的错纯属防不胜防,根本就是无心之失。
不过这两条是真是伪,暂且不去考证,耿南塘只是追问,“那你的第三条大罪又是什么?”
钱灵犀深深低下头,双下巴顿时挤成了三下巴,咳咳,眼下这么做的难度对她来说实在太高,只好把下巴略略抬起。羞愧难当的道,“其实……其实关于那铜矿之事,妾身早从洛家姐夫那儿听到了风声。只可惜妾身糊涂,没把此事往心里去。”
“你说什么?”不仅耿南塘,就连邓恒、洛笙年也惊呼了起来。
钱敏君更是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惊叫了一声,“妹妹!”
钱灵犀转头,抱歉的冲她笑笑。却转过头来,快速而清晰的对耿南塘道,“因为之前。洛家姐夫曾向我咨询过冶炼之法!”
别说钱敏君吓得呆了,不明白妹妹的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就连心如槁木的洛笙年也忍不住急急出言驳斥,“我什么时候问过你这个?”
钱灵犀幽幽叹息一声。“姐夫。事到如今,咱们还是把事情老实招了吧。”
洛笙年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瞬间脑子里千回百转,难道钱灵犀想把事情全都栽赃到自己身上?她不顾钱敏君,也不顾亲戚情份了?那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说,这是钱敏君、钱文仲、乃至整个邓家的意思?
钱灵犀不用回头,就知道此刻洛笙年的脸色肯定精彩无比。但她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一定得把这个谎圆下去。
“众人皆知,我跟敏君姐姐自幼一块儿长大。感情极深。姐夫虽然自来九原当差后,和我们多不亲近,但亲戚间的情份还是不错的。象我才来不久,就送了一个妾室给他,这点大人也能查证得到。”
韩瑛听着心中一紧,他也收了钱灵犀一个妾室,这事回头要不要跟钦差大人和皇上那儿先去报个备?
正胡思乱想着,听耿南塘问,“你方才说,代王曾向你询问过冶炼之法,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代王早知那铜矿一事?不过他为什么会问你这个问题?莫非你懂得冶炼之术?”
钱灵犀心中暗赞,这个大人确实厉害,句句话都问到点子上了。不过,正中她的下怀。故意做出一副略带娇羞的样子,钱灵犀道,“大人应该知道,我的夫婿是邓氏长子。而邓氏富庶,名下产业不计其数,便是替朝廷开采冶炼的矿藏也是有好几处的。”
此事确属事实,天下皆知。
邓恒心中一动,忽地想起老爹前两天给他捎的东西来,决定稍安勿躁,且看媳妇究竟是要干什么。
钱灵犀又道,“正因如此,所以洛家姐夫便偷偷托我,去寻一个冶炼之法,还让我瞒过相公。我心中觉得古怪,不肯答应。可洛家姐夫却说此事事关他的前途,让我务必要替他想个法子才好。唉,我本是不愿答应的,可想起姐姐,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看她说得声情并茂,有鼻子有眼,洛笙年真是快吐血了。如果说钱慧君把责任全推给他,他也就认了,毕竟确实跟她有些瓜葛,可为什么钱灵犀也要这样来污蔑他?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把责任全推到自己头上,自己就绝非一个私挖矿藏、图谋私利的罪名了?他不仅要炼,还想炼出好东西来,这是要什么,要造反吗?
可当真要是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他死无全尸了,妻儿老小,甚至岳父一家只怕也要被株连!
洛笙年气极,反倒不吭声了,他就要看看,钱灵犀到底要把他陷入怎样的境地才罢。可邓恒却似隐隐明白了过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而前头耿南塘再度发问了,“你可知,代王要冶炼的究竟是什么?”
钱灵犀老实的点头,低低的道,“我那姐夫说,嗯……他说想要立功,寻常的铜铁冶炼之法都不能奏效,必须得寻一个最厉害的冶炼之法才行。”
咝!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连韩瑛都有些坐不住了,难道洛笙年真想冶炼兵器不成?
静默了好一时,只听耿南塘的声音清冷如冰,“邓大夫人,你可知道,如果你揭发的其罪属实,你家姐夫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大人!”钱慧君魂都快吓飞了,仆倒在地,“此事妾身全不知情,全不知情啊!我就说那冶炼之事是他们弄的,跟妾身半点关系也没有!”
钱灵犀翻了个白眼,这回不等她说话。耿南塘就一拍惊堂木,厉声斥责,“莫钱氏。你把方才本官的告诫当耳旁风了吗?来人,拉下去掌嘴二十,小惩大戒,如有再犯,再罚!”
钱慧君惊得猛地抬起头来,就见眼前堂上那位大人已经拉下了脸来,虽是风度翩翩。却也带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她忽地想起,这位耿南塘耿大人虽是出身翰林院。但真不是吃素的。从前曾经办过一桩轰动一时的大案子,那时候他初到地方,流民作乱,官府不力。甚至还相互勾结。鱼肉乡里。
结果。这位文质彬彬的耿翰林,以雷霆手段从旁省调集军队,迅速将乱象镇压,并且巧设妙计,将流民匪首与官府里贪赃枉法的官吏,一共九人设局擒拿,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连天子都不报。就把这伙平民连同当官的一起推到大街上斩首示众。
这九头命案一下子就震慑了众人,然后便势如破竹般平定了乱象。后来天子得知。不但不怪,还赞其“有勇有谋,虽是书生,却有大将杀伐决断之风……他想要的十三圆(棺材的一种,极普通)太过难得,朕还得细细再寻上几十年才成。”
再后来,众人才陆续得知,原来这位耿翰林,在上任之初,曾经和皇上说,“此去地方,臣便是万死,也要替陛下扫清一片乾坤。若是微臣食言,自无脸面来见天颜。倘若臣万幸,虽身败但功成,还请陛下赐臣一口十三圆,也好让臣含笑九泉。”
记起旧事的钱慧君猛地警醒,骨子里如此刚烈之人,她怎会大意的以为只是个温文儒雅的书生?
可是悔之晚矣,耿南塘之所以是耿南塘,不仅因其睿智,还因其铁血的手腕,于是二十个板子毫无悬念的拍在钱慧君娇嫩白皙的脸蛋上,顿时打得红肿一片。
钱灵犀不太厚道的想,果然比之前的苍白憔悴好看多了,还不用脂粉。
可耿南塘的话还未完,“邓大夫人,你还没回答本官呢。”
钱灵犀赶紧收回目光,打起精神回答,“妾瑟道,私下冶炼乃是重罪,所以妾身不敢胡言乱语。当日妾身听着洛家姐夫这么说,便心生疑惑,问他怎么想起冶炼之事。可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让我去想法探听邓家的冶炼之法。后来妾身无奈,只好去相公的书房翻查,倒是找了一个方子给他。可洛家姐夫却说我那方子也不好,得再想办法。妾身一介妇人,能懂什么冶炼?只好胡乱应下,接着找了。可妾身却实在没有想到,这事还关系矿藏,若是妾身当时多想一想,或者与相公商量一番,只怕就不至于有今日之祸了。所以这是妾身的第三条大罪。”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连钱敏君不禁都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是洛笙年威逼过钱灵犀?
耿南塘的目光清亮如电,似是要直直看到人的心里,良久,方才问道,“邓大夫人,你既如此说,可有证据?”
钱灵犀点头,“第一件事,大人尽可以去问我家下人。看我与弟妹温氏是否相处融洽,跟莫家堂姐又是否亲密无间。若是怕让我家下人因主人威势撒谎,尽可以去九原的官宦夫人间打听一番。至于慧君姐姐说我撺掇着弟妹,这事也请弟妹好生回想一番,可否真有此事?如果有的话,我们是何年何月何日在何地说过这话,还请一一道来,以防有些对不上的地方露了马脚。”
她不过淡淡扫了温心媛一眼,可邓悯却是狠狠瞪了一眼过去。钱灵犀已经这么拉着她了,如果温心媛还这么不知好歹的拖钱灵犀下水,那不用别人说,他头一个就要休了这媳妇。还要说她是心怀私怨,才故意陷害长嫂。反正这媳妇连生都不能生了,温家摆明又不管了,还留之何益?
温心媛确实要好好考虑下了。她在得知被家族遗弃后,虽是想拉人下水,可她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顺着钱灵犀的话说,她会有条生路,可要是逆着她,那就等于跟整个邓家对着干,在已经失去娘家支持之后,这样的风险她确实冒不起了。
不禁抬头看一眼盛行恕,就见姑父也是冷眼以待,温心媛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了。
此时,钱灵犀又讲起第二件事,“因当时我在敏君姐姐家作客,所见的只有我们两家下人。为防她们说谎,大人可以去问我姐夫的妾室,紫姨娘的女儿妞儿。那孩子才三岁,刚学会说话,别的不会,就会记大人的话。那日我们在那儿说起收条一事,末了才发现这孩子躲在桌子底下玩,还把我们的话全学了去。这么小的孩子,想来就是大人教也学不会撒谎,大人抱来吓一吓,就知道究竟了。至于第三件事么?”
她转头把目光移到洛笙年身上,“姐夫,你就实话说了吧。”
在全场人的注目下,洛笙年从邓恒身后站了出来,铁青着脸,却是咬牙切齿的道,“她……说得不错!”
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惊诧的注目中,洛笙年一字一句的道,“因我贪功心切,听说那窑场挖出些零散的矿石,便动了心思。因莫氏跟我说,这些矿石数目极少,我心里想着就算报上朝廷也没什么用处,若是能拿去试验一个好的冶炼方子,岂不是天大的功劳?只可惜邓家的方子仍有缺陷,所以我不得不暂且把消息隐瞒,直至试验出最佳的方子。”
耿南塘看了他好一会儿,“那如今,代王可曾试出好方子了?”
洛笙年拱手抱拳,脸上种种不甘愤恨与无奈,最终化作一片决绝,“方子是有一个,若是大人同意,我愿再去试验。若是再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日后大人回报圣上时,能饶过我妻儿性命。但若是侥幸成功,还请大人回禀圣上时多多美言几句,以赎今日罪过。”
洛笙年已经给逼上梁山了。
方才,借着钱灵犀说话的掩护,邓恒低低的对他说了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说洛笙年起初还不明白,但在钱灵犀反复提及立功二字之后,他渐渐豁然开朗了。他不知道钱灵犀怎么知道他招供的内容里有得知矿石一项,但他却很快抓住了重点。
凭一条知情不报的罪名,他后半生的前途算是断送了。但是,如果他只是立功心切呢?就如钱灵犀所说,他如果只是得到了一些零散的矿石,琢磨着想冶炼出质量更高的成品,这算不算是将功补过?
洛笙年没得选,他只能奋力一搏。
遭人冷眼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与其要窝窝囊囊的痛哭流涕,求一条性命,为何不最后再拼一把,看能不能转危为安?
洛笙年还算是条汉子,他决定赌了。所以他顺着钱灵犀的话,接得天衣无缝。
钱灵犀也暗暗松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好办了。接下来,就是三分努力七分运气,看老天爷照不照应了。
(整合了,今天就一章了。^^)(未完待续。)
第595章 轻重
庭审过后,惯常是休庭合议的时间。更何况此案涉及重大,收集人证物证更是费时耗力。
钱慧君倒是有心再为自己辩驳几句,可她被那二十个嘴巴子打得实在太疼了,估计就是能说,别人也听不清楚是什么,所以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回去好生思量,想一个脱僧计。
而趁着雨后无星,夜色朦胧,有人悄悄的来看钱灵犀了。
解下连帽披风,明烛之下,映得那人明光容艳,更胜往昔。钱灵犀直直的看了好一会子,才惊喜交加的认了出来,“胡姨娘!”
胡婉儿含泪走上前来,纳头便拜,“婢妾给大少奶奶请安,愿大少奶奶福寿安康,如意吉祥。”
钱灵犀也不禁笑出了泪光,当年,这位胡姨娘还是九原前监军高杰的妾室,后来给高杰攀附权贵,赠予了行将就木的程西涯程老大人。
因为胡姨娘也曾暗中帮了钱家些小忙,钱家便收容了胡姨娘的弟妹与寡母。眼下,胡姨娘的妹妹桐香正带着老母跟着钱灵犀过日子,而弟弟长贵跟着钱敏君。姐弟二人都已成亲不说,还各领了小小差事,过得比从前在家时可是天上地下了。
但钱灵犀却不知道胡姨娘怎么也来了九原,让人把门关上,胡姨娘才含羞道,“我眼下已经是耿大人的妾室了,大人此次北上,是夫人命我跟来服侍的。”
钱灵犀听着这惊喜更加非同小可,忙让胡姨娘细细道来别后之事。
原来胡姨娘被送给程西涯时。只是个侍婢的身份。等到了家,醋劲极大的程夫人立刻就发作起来。虽是一把年纪,却成天跟程西涯吵吵闹闹。定是容不下她。
兼之家中儿女也极不赞成老夫少妾,明里暗里都在怪程西涯为老不尊,不知保养。程西涯给闹得无法,虽是百般不舍,也只好顺从儿女们的心意把胡姨娘往外发卖。
胡姨娘说起那时的悲凉,真想再给钱灵犀好好磕几个头,“当日离去之时。幸好大少奶奶想得周到,特意换了些银票给我。我一进府,略值钱的首饰都给夫人收去了。唯有那几张银票缝在衣里,一直存了下来。等到夫人把我交到人牙子手上时,我便拿了银票苦苦求那人牙子,让她给我寻户好人家。末了。才总算是等到耿夫人来买侍婢。人牙子便将我荐了去。”
可能真是缘份到了,原来耿南塘虽然才干过人,但于子嗣缘上却极其淡薄,因耿夫人素体娇弱,虽养过数个儿女,可皆是病弱缠身,大都长不大。眼看着老耿已经年过四十,膝下却仍只有两个女儿。实在是让人心急如焚。而耿夫人数年未曾怀孕,自知可能已经无法生养。这才打着买侍婢的旗号想给他挑两房妾室。
当日一见胡姨娘,耿夫人就觉得此女面相和美,行事大方,不象是寻常的小户人家。后来听说她曾经做过两任官员的侍妾也没个善终,觉得甚是可怜,便将其买下。意欲就算做不了妾室,但能服侍好耿南塘也算不错。
只没想到,胡姨娘这一转运,顿时就挡不住了。
大概老耿这样的事业型男人,多偏爱柔弱无依的小女子。耿夫人为了好生养,专门给耿南塘挑的那对珠圆玉润的妾室他没怎么看得上,偏偏看上了楚楚可怜的胡姨娘。
而在姨娘只是样子柔弱,但出身农家的她,身体底子却是壮实得很。侍他不过三个月便诊出身孕,尔后更是异常争气的生了对双生子。这可把老耿和夫人全都乐坏了,顿时把她抬作姨娘。
而胡姨娘也再接再厉,第二年又替耿南塘再添一子。如今三个儿子全都虎头虎脑的壮实讨喜,直把老耿乐得成天看着就合不拢嘴。
胡姨娘是被高杰和程夫人给整怕了,她出身低微,性子经这些年的磨砺,更加的温驯老实,纵是得了三子也不骄不躁,反而主动交给夫人抚养,她只尽力做好侍妾本分之事,不争不抢,极守规矩。
这让耿南塘和夫人待她就更加青眼有加,这回皇上钦点了老耿来九原审案子,耿夫人头一个就命她随行,自在家抚育三个幼子。
自从知道这案子跟钱家也扯上了关系,胡姨娘就留了心。当钱灵犀让公爹去打听洛笙年到底招供了些什么时,邓瑾使出和钱慧君同样的招数,不好直接收买主子,便去收买他身边的下人。辗转把话问到胡姨娘这儿,她便悄悄透露了出来。
是以钱灵犀在老耿还未到九原时,便从邓恒来的那晚得知了部分案情,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胆的在公堂上兵行险着,跟洛笙年配合完成了一出好戏。
钱灵犀真没想着,绕了一大圈,居然是胡姨娘在暗中帮着自己,眼下瞧她敢半夜来看自己,定是在老耿心目中颇有些份量的。
钱灵犀眼珠一转,生成一个大胆的主意,“胡姨娘,如今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方便探望洛家姐夫,能不能烦请你些糕点过去?唉,今日在堂上看他,委实瘦得可怜。纵是犯了天大的过错,毕竟是一家人,总不忍心见他如此。”
胡姨娘正色道,“大少奶奶快别这样说话,我能有今日,全因受了你的大恩,纵是万死也不能报万一,况且送些糕点,不过举手之劳,有何不可?奶奶准备好了,只管交给我就是。到时你就让下人去找我身边的红姑,有什么话也可以一并交待她。”
钱灵犀再三谢过,“眼下本该送你个见面礼,奈何我身份未清,为免连累你及你家大人,便不言谢了。等到日后此身分辩明白了,再行重谢。”
胡姨娘忙称不敢,“大少奶奶照顾我那瞎眼老娘。和一双不懂事的弟妹我就十分感激了,哪里还当得起大少奶奶的谢字,快别折煞婢妾了。”
二人又叙了下子闲话。胡姨娘不敢久坐,先行告辞。
钱灵犀却立即拿出纸笔,画了个糕饼的样子,要端棋明日就去做来。想了想,她又画了几个样子,个个皆有不同,也不跟端棋说明。只让她依样照做,然后把其中某个给胡姨娘送去。
次日,端棋费了老鼻子的劲。才把钱灵犀这回要求的糕饼一一做好,拿给钱灵犀看过之后,她异常满意,让她拿着满院子分送去了。
钱敏君那儿一份。温心媛那儿一份。邓恒一份,邓悯一份。然后再给红姑悄悄送一份,便显得没那么招摇和扎眼了。
而那碟子糕饼送到了胡姨娘手上,她揭开篮盖看了一眼,却是转手就送到了耿南塘的案头。
“回禀老爷,邓家大少奶奶让我送这个给代王,您说,这忙帮不帮得?”
耿南塘从书案中抬起眼来。瞧着那花糕,沉吟了好一时。
那花糕做得极其好看。仿佛一朵盛开的圆形大花,勾勒出二十四朵花瓣。其中有黑有白,有红有绿,以花心为圆点,间或开来,看着五彩缤纷,极是绚丽。
正思索间,胡姨娘似是猜出他的疑惑,已经取下衣襟里别着的细长银针轻轻扎了进去,上下左右,皆无夹带。
耿南塘偏头再思索一时,忽地恍然,展颜笑道,“你送去吧,不妨事。”
得了许可的胡姨娘也不问究竟,既然耿南塘发了话,她就去送点心了。等到回来时,耿南塘却问她,“你不常说钱家那姑奶奶于你有大恩,怎么反不帮着她遮掩,还要事事报于我前?”
胡姨娘笑得温婉柔顺,“妾身再糊涂,也不至于分不清里外轻重。老爷和夫人现下便是妾身和三个孩儿的终身依靠,自然对妾身更加要紧。钱家于我有恩,若是要妾身自己去报,妾身纵死也无话可说。但若是牵连到老爷,妾身却必得问过老爷才好。否则,那才真真是个糊涂虫了,也枉费了老爷和夫人这几年的教导之恩。”
耿南塘目露满意之色,“你能如此想,也不枉我与夫人看待你一场。你那三个孩儿虽都养在夫人膝下,但日后若果真有了出息,我和夫人也不至于让他们忘了你的生育之恩。”
胡姨娘恭顺谢过,乖巧的道,“这九原天气干燥,不若妾身去给老爷炖些清润的糖水来,可好?”
耿南塘含笑点头,继续忙于他的政务,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眼下收集来的人证物证不少,已经基本可以查明事实真相了。九原那个矿藏跟钱灵犀没有关系,跟邓恒邓悯也不至于有太大关系,温心媛虽然出了钱,但她已经自己主动来老实交待过了,真的是被钱慧君蒙蔽,以为是做泥壶的。况且,她投了那么多钱,还一次没有收回利息,这件事上她也算是半个受害者。
而钱慧君和莫祺瑞是一定知情的,至于洛笙年,屁股也不太干净。
但是洛笙年明面上做得极好,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而后来引发事端的那个渠,经查实,批文上的笔迹虽然模仿得和洛笙年极象,但细微之处还是看得出差别。再联想到当日洛家那个管事正好要来借章,不难推测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只可惜那个管事在事发后就跑了,眼下缺了个重要的人证,不过这也没什么,有了以上这些证据,想要结案并不难。
难的是,这案子到底要结成什么样。
耿南塘深知,如果只是为了审理这一桩案子,皇上费不着专程把自己派过来。
把政务处理得清楚明白,那只需要一个忠心而公正的官吏就够了。但要成为皇上重用的大臣,就得把政务处理得不仅公正公平,还得暗暗符合皇上的心意。
这件事表面看起来简单,内里却牵涉到好几家重臣。
一是邓家,两个嫡子都参与其中了。二是温家,虽然没有直接出面,但毕竟是他家的女儿犯了错。三是钱家,一个女儿还是其中的要犯。四是莫祺瑞身后的姑父,吏部侍郎谷大人。洛笙年倒是光杆一条,但他来九原办这个监事院,可是皇上亲自御批的,眼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自己固然丢脸,可皇上的颜面也实在有些过不去。
况且此案的惩处,日后还将关系到整个九原的官风动向。要怎么办一案而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震慑这一班天高皇帝远的同僚们,以后再不敢心存侥幸的老实当差,便是权贵之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这才是皇上派他前来的真实用意。
提在手中的小小羊毫虽轻,但要落下,却似有千钧重量。
耿南塘是故意让胡姨娘透出点消息,卖邓家一点小小的人情的。
水至清则无鱼,当官的道理跟这差不多。要是太过清廉,那只能做孤臣,只要信任自己的皇上一过世,立马得倒台。耿南塘出身世家,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再说,在来九原的路上,耿南塘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调查,对这案子基本上心里有了数。就因为知道邓家牵涉得不太深,而洛笙年一个孤家寡人,说实在的既没胆,也无心做那犯上作乱的事,所以他才肯泄露消息,二来也想藉此试试邓家的反应,看看他们到底在这其中有何猫腻。
只是耿南塘怎么没想到,钱灵犀居然会公然在会审之时,提出一个冶炼赎过的方案来。他又不是傻子,钱灵犀那点小小的伎俩瞒得住旁人,难道还瞒得过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他?
说实说,此事若成,于国将是一大好事,于私也能折去洛笙年本人的罪过。但若是不成,洛笙年的定罪就可轻可重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提着笔,在纸上写下数人的名字,并勾连圈点,做出批注。
耿南塘心里清楚,如果钱灵犀真的有什么冶炼的方子,也绝不可能是邓家给的。这么大的功劳,便是邓恒再向着媳妇,邓瑾那只老狐狸也绝舍不得平白拿去送给洛笙年。
对于邓家来说,洛笙年的可利用价值太低,根本犯不着卖他这样的人情。可钱灵犀一介女流,她又是怎么弄出这方子来的?
正在踌躇之间,忽地就见韩瑛来找。立即将桌上的纸张收进下面的抽斗里。耿南塘笑吟吟的命人上茶,招呼起韩瑛。(未完待续。)
第596章 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客套几句,韩瑛主动问将起来,“耿大人,您看代王所言之事,能有几分可信?”
耿南塘心念一动,韩瑛虽是武将,却心思缜密,更象文臣。因他跟一干人犯有姻亲关系,为了避嫌才请旨让自己前来,怎么此时却又急吼吼的打听起案情来?
太不符合常理了。
再联想到接旨上京后朝廷中的动向,老耿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当下微微一笑,一派光风霁月的和韩瑛攀谈起来,“说来我也正为此事犯愁,不如元帅可有什么高见?”
韩瑛哪有什么高见?他所谓的高见都是背后那位高高在上之人给的。当下见耿南塘问起,他也就干脆的将意见转达了,“虽说代王此事犯下过错,但他若是真有什么冶炼的好方子,倒也不失为一桩为国为民的好事。莫若就让他一试,若是成了,便可将功赎罪,若是不成,到时再两罪并罚,大人以为如何?”
两罪并罚?这话也是他敢说的?耿南塘眉梢暗挑,心中的主意更定。却故作沉吟良久,才道,“这样说来,倒也有些道理。不过那日在公堂之上,元帅应该也听到了,那莫钱氏本就口口声声对他人颇有意见,若是单给了代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给其他人,是否又要授人以柄?”
韩瑛心中暗挑大拇指,真不愧是皇上选派来的人,事事想得周全。不过这事幸好他早就接到指示,当下正色道。“这个机会自然不能白给,当日邓家大少奶奶不是说代王曾向她求教冶炼之事么?于此事上,邓家也多少有些脱不了干系。不若让她来作保,负些连带责任,再给代王这个机会如何?”
这招真损!不过确实是好计,如果把钱灵犀跟洛笙年捆绑在一起,就相当于逼着邓家一起想办法,改进冶炼之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定国公府可就落了个把柄在皇上手里。想从哪儿下刀子,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耿南塘到此时已经毫不怀疑,那位正在侍奉母后汤药的九五之尊会在哪里。所以他也就大胆的向韩瑛表白了自己的初步意见。“那莫钱氏来九原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于各项经济事务却涉入颇深,眼下那矿藏之事自是要查,但她参与的其他事务是否也一并要进行清查?听说这莫钱氏原本不过是国公府过继来的女儿。恁地有如此丰厚的嫁妆投入这许多的生意之中?元帅也是国公府的女婿。想来知之甚深,能否告知一二?”
韩瑛太愿意告知了!
钱慧君哄了他岳母毕生的积蓄,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他自己不方便出手,但如果耿南塘愿意出手,他为什么不好好配合?
反正他老丈母娘已经挂了,就是追究起来,生前到底也只是个寡妇,便是投资做点买卖又如何?总不能让人家寡妇失业的。没个进项吧?所以钱慧君要是不敢承认便罢,她要是敢承认那些钱是从陈氏那儿得来的。搞不好清查之后,还能赔些给他媳妇,那韩瑛可太高兴了。
没法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天可怜见,他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前儿钱杏雨真把几件不大穿的衣裳偷偷摸摸送到当铺里换银子了,当时看得他鼻子一酸,真心觉得凄凉。
不过韩瑛也实在是对耿南塘深表钦服,这人实在是厉害,虽是只办这一个案子,却把皇上想到,但不好明着吩咐的事都猜出来了。
那日在边贸集市上暗中走访之后,又结合钱彩凤说的那番话,弘德帝对眼下的九原经济事务其实也有了整顿的想法。这几日虽未明言,但他也要求韩瑛先把士兵们开荒种地的详细材料报一份上来。
韩瑛不傻,他知道皇上想看的无非两样。一是查看目前开荒种地的成绩,能不能跟洛笙年那儿报的数对上。二是要看军队里可有层层盘剥,大鱼吃小鱼的行径,朝廷拨付出的银子究竟有没有真正给付到士兵的手上。
而耿南塘想的就比他更深一层了。
钱慧君做的生意多半是跟洛笙年领导下的官府合作的,这些生意表面上是繁花似锦,但实质上到底能不能赚钱?对当地民生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事虽然不是皇上吩咐的,但他要是通过查案,把这些问题都能够弄明白,并给皇上提出可行性建议,弘德帝能不高兴?
所以,耿南塘和韩瑛是相谈甚欢,相得益彰。
而给关押着的洛笙年也收到了钱灵犀送来的糕饼,因为得了老耿的默许,所以胡姨娘很大方也很小声的告诉他,“这是邓家大少奶奶让给您送来的,请您仔细着用。”
洛笙年听出不对劲了,眼下这种时候,钱灵犀肯定不会没有理由的给他送吃的来,可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十四瓣的花糕五颜六色,缤纷绚目,洛笙年先以为其中会夹带什么,可是手掌轻轻按压,却是感觉不到什么蜡丸纸条的存在,那钱灵犀为何会给他做这样一个花里胡哨的点心呢?
洛笙年细细琢磨一时,发现不对劲了。
二十四瓣的花糕里,洒了黑芝麻的一共有几瓣,用红豆粉制的又有几瓣,这怎么好似……好似冶炼的配比?
那红的应该是铜,黑的应该是铁,至于其他几种颜色,洛笙年略想想,也能猜个**不离十了。因钱慧君要挖那铜矿,洛笙年虽然怕牵扯到自己,不敢做明面文章,可是暗地里,他还是看了些相关文书的。想通此节,他立即取出纸笔。等把花糕上的二十四色数清记下,一个完美的配比方案就出来了。
洛笙年既惊且喜,看来钱灵犀送糕饼来。就是想把这个方子告诉自己。横竖他现在也没什么想头,不如就照着她的方子拼一把,万一成了。那可就真正的咸鱼大翻身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已经和韩瑛恳谈完毕,又前后左右思量了数遍的耿南塘前来探监了。
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就问洛笙年,“请问代王对冶炼之事有几分把握?”
洛笙年心想他哪儿知道?打生下来就没摸过火炉的人能知道那铁该怎么炼才出了奇了,不过眼下他只能破釜沉舟的答,“眼下我已是待罪之身。便是粉身碎骨,也愿意为朝廷出最后一份力。”
好!耿南塘等的就是这话,却面作为难的道。“本官倒是有心成全王爷,只是众口攸攸,本官也不太好行事啊……”
他没说完的话,洛笙年却明白了。
这是在逼他立军令状啊。可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好选的?当下牙一咬,心一横,“此事若不成,我愿受皇上任何处置!眼下就请大人稍等,让我立个字据。”
上道。耿南塘收了他的军令状,次日一早,把邓恒两兄弟及钱灵犀两妯娌,再有莫祺瑞两口子等等一干人犯全都提上公堂来了。
依旧是请了韩瑛盛行恕作陪。当众把洛笙年的军令状一亮相,公正严明的道。“眼下,代王知道犯了过错,愿意将功折过,特立此状。可别说本官偏袒代王,若是你等有何立功之举,也可报来。但本官得提醒你们,即使是立了功,也不一定能完全抵消所犯过错。只是为求公允,在本官彻查之案期间,还是给大家一个机会。”
这话说得钱慧君心内恼火,都说官字两张口,果然惯会打这些嘴皮子工夫!立了功也不一定能折过,但要是不立功就半点机会没有,这不如干脆说拿把刀架在人的脖子上,逼人作垂死挣扎罢了。
她不会去做这个出头鸟,就见耿南塘话一出口,便看向钱灵犀,“邓少夫人,此事你怎么说?”
钱慧君不笨,钱灵犀也不傻。耿南塘什么意思她听出来了,可还没等到她想好怎么答话,邓恒站了出来,“回大人,此事我愿助代王一臂之力。”
钱灵犀吃了一惊,知情不报的是自己,他来凑什么热闹?耿南塘那意思是让她给洛笙年作个保,既好堵住旁人的嘴,又好给邓家一个下台阶的机会。退一万步说,就是事情不成,毁的也是钱灵犀个人的名声,可她一介女流,有什么好怕的?
但邓恒就不一样了,他是定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他要是作保却出了事,那可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就听邓恒在那儿侃侃而谈,“那日拙荆曾当众说起自己的三大过,可她若真有这么多的过错,我身为丈夫,身为兄长的又该有多少过错?冶炼之事,本不是妇人知晓之事,就请大人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去助代王一臂之力吧,也好替弟妹赎去无心之失,以慰长辈忧心。”
哈!耿南塘心想原来这小子也不是白站出来做好事的,他主动把事情揽上身了,但也间接的给温心媛定了罪。
犯错的是姓温的,他这个大哥可是为了家族名声才站出来的。将来家里若有人要指责,那就请冲着温心媛去,可不关他媳妇的事。
而于此,又能收买到媳妇的心,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只是邓恒如此行事,却也要冒不小的风险,万一事败,那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于是耿南塘问,“你想好了?”
“不!”钱灵犀可舍不得让邓恒拿大好名声去冒险,忍不住站了出来,“此事原本就不关相公的事,全是妾身自作主张……”
“夫人!”邓恒忽地提高嗓门,打断了她的话,“此事为夫心意已决,你眼下有着身孕,好生保重身子才是你身为人媳的首要职责。至于其他,就不要再操心了。”
钱灵犀一哽,在肚里直接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就差就直接说,大肚婆,老实回去生娃娃吧,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女人少插手。
既然有人出面应当,虽然和耿南塘原先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到底是把邓府拖下水了。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
接下来,钱慧君也知道自己应该表个态了,可饶是她机智百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功劳可立,便推脱说要想想,耿南塘很好说话,反正他收集证据也还要时间,就容她去了。
只不过邓悯看大哥这么仗义,他也要投桃报李,还个人情。“大人,我家长嫂身怀六甲,眼看月份渐大。实在不宜在外久留。兼之父母又到了此地,能否请大人通融一下,让长嫂先行回家安胎并侍奉长辈?至于我等,皆可留下。”
温心媛听了前半段还以为他会把自己捎上。没想到末了竟来了这么一句。可她眼下没了娘家撑腰。底气不足,看着邓悯虽有些怨气,到底不敢吭声。
只是钱灵犀听如此说,倒想替钱敏君也讨个人情,“大人明鉴,代王夫人还在月子里头,形容憔悴,甚是可怜。眼下既代王已立下文契。妾身愿意替姐姐留下,换她回家暂且休养数日。此事我钱家可用满门人头作保。决不至于做出逃离之事,还请几位大人行个方便吧。”
耿南塘再看一眼韩瑛和盛行恕,彼此都有了允意。之前不让她们回家,是怕有串供嫌疑,如今事情已经基本弄清,只要派一队士兵看管着钱家,不让钱敏君出门,还怕她能飞上天去不成?
再说了,她一家子都在这儿呢,她要真跑了,就象钱灵犀所说,全家人都会陪葬,就是借她十七八个胆子估计她也不敢跑。这样的顺水人情为何不做?
于是,再把钱扬名叫来,立份保书,把钱敏君领回去了。至于钱灵犀,自然是通知了邓瑾。
钱慧君看着眼热不已,她倒是也想走,可她哪里来的的保人?再说,就算有了能走的机会,可就莫祺瑞那衰人,不连累她就算好的,怎肯放她离去?
于是钱慧君只好气愤不已的看着钱灵犀和钱敏君皆给家人接了回去,可她却还得在这里受煎熬。一时气不过,习惯性的又端起茶碗往下摔,可东西还没落地,钱慧君就开始后悔了。但此时已经悔之晚矣,就听咣当一声脆响,最后一个茶碗也给摔碎了。
自那日她在公堂上揭发不公正待遇之后,衙门管后勤的小吏心想,反正是得罪人了,那就索性得罪个彻底。不仅把她房里略值钱些的物件全给收走了,还把钱慧君日常用的茶壶茶碗全都换成了最粗劣的泥壶粗瓷。并且声明,若再摔坏了,就让她自家来送,衙门是什么也不提供了。
可钱慧君如今身陷囹圄,家里又被查封,哪里还有人照应着她?眼看着这最后一个茶碗也没了,想喝口水都没东西了。
钱慧君心里更添了层气,便让小丫头去问人要。可守门的侍卫只是冷笑,“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以为军部衙门也是说几句软话,掉几滴猫尿就能通融的吗?少做梦了!等着送饭的来了,看能不能让你们留下只碗吧。不然就让人来送啊,她不是有钱么?怎么就没个人照应?”
钱慧君在屋里气得跳脚,忿然诅咒洛笙年的冶炼不成,最好把钱灵犀一家子全连累进去。私下取出贴身带的一只小铃铛,她倒是有心要用,可对着几个粗蠢的侍卫难免实在太得不偿失。想想到底还是忍了下去,因为这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到性命攸关之时,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钱敏君随钱扬名回了家,见到钱文仲和石氏自是一番痛哭流涕。林氏等人也不好相劝,只等他们狠狠哭了一场,才抱着孩子上前,把人拉开。
数日不见,小家伙倒是在全家人的精心喂养下,眉目全都舒展开来,长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钱敏君紧紧抱着儿子,亲了又亲,眼泪忍不住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能见着他的一日!”
众人听着无不伤感,好在钱文仲已经冷静了数日,擦了眼角的老泪道,“好孩子,快别哭了,不说你眼下不能伤心,若是闹醒了孩子,不也是不好么?能回来就是好事,咱们先坐下核计核计,看是怎么渡过这一劫吧。”
听老爹如此一说,钱敏君总算是止住了泪。打起精神听钱文仲的吩咐。
钱文仲这些年的官儿虽然做得都不算甚大,但毕竟也是从宦海中打滚至今,安安稳稳做到退休的。看事看人还是比寻常人明白些。
眼下洛笙年看起来虽然凶险,但他毕竟头上还有顶代王的帽子戴着,只要没有被揪到什么罪证确凿的错处,大不了是撸了王位,做个庶民罢了。
那女婿什么下场,钱文仲没怎么心疼,他真正心疼的是自家闺女。“……眼下爹也没别的本事,帮不了你许多,敏君你只好自己靠自己了。”
钱敏君一听这话。顿时正色道,“爹您有话就直说吧,让女儿做什么都成。”
钱文仲老怀宽慰的看她一眼,缓缓道。“你如今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只要你那女婿不犯下灭族之罪,他落得怎样下场你都可以依靠着儿子活下去。所以丫头啊,你那日把孩儿送给你娘,虽是你的一番慈母心意,却是大错特错了。你细想想,你家还没定罪呢,你就把孩子托付出来,显见得是要跟你那女婿同生共死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没了爹又没了娘的孩子,将来让他大了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钱敏君微怔。就见老爹的神色凝重中略带几分责备之意,“你也算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了,怎地遇事如此沉不住气?若是圣上发了话,你随你夫君而去,那也是无话可说。可若是没有,你却抛下幼子随他而去,难道还以为能博个忠烈之名么?”
钱敏君猛地警醒,是了!洛笙年可是待罪之身,她若被他牵连,那是没办法。但若是她明知夫婿有罪,还跟他一起“同甘共苦”,甚至抛弃了抚育幼子之责,那算什么?
钱敏君明白过来,冷汗已经湿透衣背,“爹,女儿知道错了。”
钱文仲点了点头,“所幸现在错还未深,还能有补救的法子。你们家是已经给查封了,但我让你扬威大哥去瞧了,东西和人都还在。你眼下由扬名担保回了娘家,显见得是不能再回去了。如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给耿大人,请他把你家的东西都清点了去。包括家里的帐册田产,你的嫁妆等物。”
钱敏君一惊,“若是如此……”
那万一洛笙年有来历不明的钱,岂不就越发说不清楚了?
钱文仲苦笑,“傻丫头,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你还以为你能保着他全身而退么?耿大人不查,只是暂时没有查到这里来。等他查出来,你连主动坦白的机会都没有了。倒不如先去把事情挑开,起码给自己挣点名声,日后也为你的孩儿留点颜面。”
钱敏君懂了,洛笙年身上这个污点是洗不掉了,如果她再跟着“同流合污”,将来让他们的儿子怎么做人?世人会想,爹娘全是糊涂虫,那孩子能好得到哪儿去?
再说,钱文仲也琢磨着,洛笙年到这地位,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如干脆在钱敏君坦白之前也光明正大的去知会他一声,征得他的同意。给他博一个知错能改的名声,不比一错到底强?
“第二件事,就是得把你家的两个姨娘和那个小丫头接来。”钱文仲看得很透彻,“毕竟是一家人,不好撇开她们不管不顾。之后你们就一起住在这府后头的偏院里,饮食浆洗,须得你们亲自动手。”
“老爷!”石氏惊呼一声,“这可万万使不得,敏君还在月子里呢!起码得再调理一个月才行。”
钱文仲看了老妻一眼,眼见四下都是家人,连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放心道,“你当我不知道么?我说了让敏君住过去,又没说让她亲自动手,那两个姨娘摆在那儿是干嘛的?有事都让她们做去。不过可不能再锦绣绫罗的穿着,全部换成半旧布衣,一应簪环首饰和贵重物品全部交到耿大人那儿去,打扮得越朴素越好。”
他瞧一眼林氏,“这事得麻烦弟妹了,你就照着从前在乡下的样子替她们收拾屋子,准备衣裳。”
别人还没听明白,钱文佐却已明白了,“这话说得很是,没个说自家夫君获了罪,女眷还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敏君啊,你爹这是在帮你们,你可别嫌委屈。一日三餐,最好都得粗茶淡饭才显出诚意。”
这话说得连莫氏也懂了,上前拉着石氏的手温言道,“可敏君正在坐月子呢,咱们做长辈的心疼她,给她单送碗汤,几个菜还不成么?”
“哦,我明白了,就跟那时凤儿……”林氏兴奋的想把话说下去,却给莫氏重重的两记咳嗽打断了。
这种表面工夫自家人心里知道就行,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到时候对外面还要作出一副极其受罪的样子,才能尽可能的博取世人同情。
这做法虽然有些腹黑之嫌,不过做了总比不做强。钱文仲又告诉女儿,“旁的事别人做做也就罢了,但有件事必须你亲自动手。”
钱敏君已经听得完全信服,只问,“何事?”
钱文仲告诉女儿,“当今天子最重孝道,你一嫁进洛家就没有正经公婆,自不必侍奉,但如今夫婿闯了这样大的祸事来,你身为妻室也有不贤之过。所以你得日日在你洛家先祖前的牌位前忏悔,并多多抄录宁太后当年钦定的那本《女训》,以示悔过之心。”
钱敏君明白了,宁太后是当今皇上生母,但因其出身不高,只是母凭子贵,所以当年在被封为太后时,很是受到了一些议论。
弘德帝为了给老妈树形象,亲自当枪手,帮宁太后写了本《女训》,作为天下女子的闺学典范。这本书的影响力虽比不上已经普及若干年的《女诫》和《女则》,但在官宦人家之中,那可是必备教材。
钱敏君记得,前头那一段序还是太上皇写的,言辞华丽,把宁太后大大吹捧了一番。从前年幼初学此书之时,钱灵犀还私下打趣,说“男人最爱的女人有三,一是女儿,二是老妈,再有一个就是小老婆。”
钱文仲考虑得很周到,由宁太后署名的这本《女训》,出自最爱她的两个男人之手,而眼下这两个男人就是决定洛笙年命运的关键,讨好他们总不会错。所以钱敏君这书不仅要抄,还得好好抄,抄完了还要往外送,分给邻里街坊,这才既显得出她的贤惠与悔过之心,又能能得一个散播太后贤名的好处。
这些事虽小,也不可能抵消洛笙年的过错,但起码可以替钱敏君树立一点小小的声名,让日后人家说起她和她的儿子来,不管洛笙年如何,总会想起钱敏君还算是书香门第,懂事明礼,那钱文仲今日这番苦心就没有白费。
这些事情钱敏君都愿意照做,便是真的要吃糠咽菜她也不在乎。只她却也关心一事,“爹,妹妹那儿您可有办法吗?她这回全是给我连累的,眼下连妹夫还给相公做了保。万一事情不成连累了她们,这让我如何忍心?”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597章 消停
钱文仲疼亲闺女,也一样的疼干闺女。钱灵犀都养在他跟前多少年了,这样的情份是怎么算也算不出来的。
但偏偏这一次,对于钱敏君的遭遇他还能指点一二,但对于钱灵犀的问题,他是彻底帮不上忙了。原因无他,因为钱灵犀是自己给自己找了条绳子吊在颈上。钱文仲又不是打铁的,他怎么知道要怎么帮她?
面对女儿的恳求,钱文仲只能告诉她,自己会想办法。不过有一点,钱文仲却可以肯定,“你妹子虽然被你连累了,但她的性命,和她一家子的性命都是无碍的。就算到时皇上会有什么责罚,也应该是落到邓家头上,不会拿你妹子出气。你先别操她的心了,好生做自己的事吧。”
钱敏君只得听命去了。
可这头钱文佐却忍不住请教起钱文仲来,“灵犀丫头那儿,咱们当真帮不上忙么?”
钱文仲是一筹莫展,“若是能给她寻个得力的铁匠,兴许还能帮上点忙,可咱们家有谁懂这些?”
钱文佐忍不住道,“扬名媳妇家在本地多年,兴许能认识几个好铁匠?”
钱文仲却叹道,“老哥哥莫非忘了,此事连邓家也参与其中了么?”
钱文佐倏地住口,不再多言了。邓家替皇上开挖矿藏,冶炼兵器,已经算是南明国内一等一的大行家了,可这回已经说得清楚,洛笙年要炼的是比邓家更好的东西出来。那岂是他们从乡野寻的铁匠能胜任的?
甚至放眼整个云洲大陆,南明的能工巧匠最多,冶炼水平也算是较高的。若是邓家再没有法子,那让旁人怎么帮这个忙?
钱家人帮不上忙,只好求天求地求祖宗,保佑洛笙年冶炼顺利,别连累妻儿及一家子。
眼下在邓府,好不容易回来的邓大奶奶却比给关在军部衙门那会儿更加不得安生。钱灵犀从来不知道,原来当一个贵妇人遇到急事时。竟也能抛下脸面跟寻常的市井泼妇一般无二。
“……你眼下倒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可你的兄弟呢?怎么还给关着?要不是你逞能,提什么冶炼。至于害得他们兄弟如此么?那里头还有一个是你嫡亲的相公呢,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儿,连滴眼泪也不掉的?”
方氏咬牙切齿,骂得是唾沫横飞。钱灵犀很郁闷。眼下她肚子太大,直接影响了她的身手灵活度,只好缩在小夏身后,抵挡方氏的漫天口水。
“老爷!”骂了半天,就见钱灵犀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既不还手,也不还嘴,方氏转而又奔着邓瑾去了,声音凄厉。语气悲怆,简直可以直接登台。唱一曲**蚀骨的慈母泪了。
钱灵犀很同情公爹,可她更愿意抓紧时间撤退。大人讲话,小孩子最好不要在旁边偷听。所以钱灵犀很诚恳的对着被方氏抓住哭诉的邓瑾屈膝行了一礼,很温婉很迅速的道,“如无旁事,儿媳先行退下了。”
然后扶着小夏,捧着肚子,溜之大吉。
邓瑾心里生气,心想这个儿媳妇也不太够意思了,怎么能逮着机会就溜?好歹看着自己才把她领回来的份上,拉他一把啊。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可很快,忘恩负义的家伙派人来搭救他了。
闵公公急匆匆的过来道,“老爷,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要搭建一个好的冶炼场所,此事还得请您作主才行。”
“啊,是了。”邓瑾顿时辣气壮的把方氏推开,“眼下不管你愿不愿意,可说出去的话已经白纸黑字了。想要救你儿子回来,就得先帮他把这事做好,你要不乐意,尽管再扯着我哭。看流出两缸泪来,能不能换回你儿子!”
方氏一听不哭了,擦擦脸上多过泪的汗,“那有什么要妾身做的?”
邓瑾对这个老婆要求很低,“你呀,能把家看好,日子过好就不错了。”
他一甩袖子走了,方氏拦不住他,转眼又想寻钱灵犀的不痛快,可一转头却见人早没影了,不由问道,“大少奶奶呢?”
旁边下人战战兢兢的回,“方才……已经告辞了。”
方氏心中更气,心想这样就想完事?没门儿!说来她是婶娘,不好太过难为晚辈,但让许曼儿抱孩子去哭,看这妖精还能怎样!
可等到许曼儿抱着女儿去找时,钱灵犀那院子已经大门紧闭,高高挂起免战牌了。
看门的小丫头很无辜的说,“我们奶奶好容易才回来,累得不行,一进屋就睡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许曼儿无可奈何的走了,就是方氏也不能真个把怀有身孕还睡着的侄媳妇给硬生生的叫起来。可屋子里,那个原本应该睡着的钱灵犀才舒舒服服洗完个热水澡,正享受全身按摩。
呼!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最舒服,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钱灵犀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快酥了。
端画手不停的给她揉捏着,嘴上却嘟嘟囔囔的抱怨,“奶奶去到那样地方,也不带我去。瞧瞧瞧瞧,这都肿成什么样了?”
钱灵犀忍不住闭着眼睛呵呵直笑,她那是肿么?她那是胖的!端画这丫头说她笨吧,有时候还伶俐的,旁人说句好听的,只会说钱灵犀发福了。唯独她,直接说钱灵犀是肿成这样的。
嗯——甚得吾心。于是,钱灵犀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吩咐下去了,“好些天没尝自家的手艺了,怪想得很的,晚上让厨房打点起精神来,做几个好菜来尝尝。要弄个鱼汤,记得要熬得浓些。好些天没吃了,真是馋得很。”
端画顿时睁圆了眼睛,“那奶奶要不要现去拿碟子糟鱼来?老爷和二夫人也是带了厨子来的。他们那儿天天上这个。那天剩了些菜,老爷赏闵公公了,他又拿来给我们几个分了。我尝了一块,真好吃。哦,对了,还有糟鹅掌糟鸭信,我没吃到,不过听说都很好吃呢。”
吸溜,钱灵犀的口水已经出来了。却发觉不能这样去要,她还在睡觉呢,怎么能吃东西?
“你让软软去叫咱们的大师傅去要。就说是想着我从前爱吃,要给咱们厨房做样子,回头再给我悄悄的送来,切不可给人发现。对了。出去再传个话。这些天小夏和端棋服侍我辛苦了,让她们也好生歇两天,有什么活计都不效使她们。”
端画办别的兴许还不够机灵,但绝对是个合格的狗腿。
出去转了一圈,就把钱灵犀吩咐的几件事都给办妥了,还特意从厨房要了碗酸梅汤来,等着吃那糟菜时解腻。又等了一时,却是小夏捧着一碟子糟菜送进来了。估计她已经料到了这局面。所以每样东西都只拿了一两个,还切成小块。能让钱灵犀解馋,又不至于吃得太多。至于已经馋了好久的端画,也可以跟着沾点光了。
拿温润绵稠的小米汤换下酸梅汤,小夏没好气的责怪起端画来,“这些东西虽好,毕竟糟卤之物,咸津津的,配那酸梅汤,只会让人越吃越想吃。又不是正经吃饭的点,若是进得多了,没得还伤了奶奶的胃,你怎么不会多想一想?”
钱灵犀知道,这话虽是在说端画,可也有隐隐告诫自己之意。想来确实是自己贪嘴了,平常吃点小零食小夏还愿意惯着她,可当真弄得三餐颠倒了,小夏还是会有意见的。
于是解过了馋,她也就收了手,只问,“不是传话让你休息么?怎么又出来了?”
小夏见她听劝,便也笑着岔开话题,“奴婢一回家,只觉浑身都舒服了,哪里还有什么累的?真要歇着了,反会闲出毛病来。这大约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钱灵犀也笑了,又说笑几句,小夏就劝钱灵犀还是去睡一会儿,“眼下老爷和二夫人都在,奶奶就算回来,毕竟不比从前自家过日子轻快,后头还有的是事情要操心呢,先养养精神吧。”
钱灵犀听着有理,再说刚洗了澡,又给端画按摩得颇有些困倦,便让人点起宁神香,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醒来已是金乌西沉,倦鸟归巢了。
起来腹中颇觉饥饿,重新洗漱一番,厨房已准备好饭菜,不单是自家厨子的拿手菜,还有几道是邓瑾命人给她送来的加餐,以示对这个儿媳妇虽然临阵脱逃,但不忘想了借口把他拉出来的孝心。
钱灵犀吃得很愉快,可还在漱口之际,许曼儿就再度怀抱幼女登门造访。
好些天没回,软软今儿有好些家事要向钱灵犀回禀,小夏皱了皱眉,问,“要不要寻个理由打发她去?”
“不必,请她进来吧。”钱灵犀吃饱睡足,精神十足,要应付一个六神无主的女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很快,许曼儿进来了,未曾开口,先含着两汪泪眼,如雨后西湖,楚楚生怜。
因是自家,钱灵犀并无顾忌的笑出齿来,“表妹且把眼泪收一收,让我恭喜一回如何?”
许曼儿瞠目结舌,瞬间又激动起来,“难道你……大少奶奶有办法救二位爷回来?”
钱灵犀先示意她坐下,旁边软软很有眼色把那个瘪着嘴,作势又要啼哭的小丫头抱出去,让她们好说话。
关了门,钱灵犀不再啰嗦的直奔主题,“表妹可知,你家主母日后生养不易了?”
许曼儿茫然点了点头,此事虽然明面上没人会说,可早从温心媛不断折腾大夫,甚至暴打陈曦后透出影儿来。许曼儿再单纯也是大户人家长大了,怎么可能想不通其中的阴私?
钱灵犀问她,“虽说二少奶奶出身名门,身份尊贵,但若是她膝下无出,那日后承袭二弟家业的会是谁?”
一般来说,那就是庶长子了。只要不是太不成器,一般都会记到嫡母名下,传承香火。许曼儿忽地一下明白过来。钱灵犀是在提醒她,如果温心媛无出,那她将来的儿子。将来就极有可能是邓悯的继承人。
钱灵犀眼见她变幻的脸色,便知她已明白过来,又问,“眼下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把邓家拖进困境的是谁?”
许曼儿其实很想说是钱慧君,可细想觉得不对,钱慧君再坏。但若是温心媛不犯错,邓家就不至于受到牵连,邓悯更不至于被扣在衙门里迟迟回不来。
钱灵犀微微一笑。“婶娘是表妹的亲姨母,二弟是表妹的亲表哥,眼下你又为二弟诞下了长女,只要表妹肯替她周全。这孩子日后想要记入嫡出也并不太难。这孩子出生时我就觉得会是个有福的。只是如今我想问下表妹,你这个长女有名儿了没有?”
许曼儿猛地警醒过来,她的女儿岂止没有大名,连小名儿都没一个。
孩子出世之前,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想的也全是男孩名字。等到孩子落地,见是个女儿,连她自己都生出三分嫌弃之心。更兼邓悯出事,哪有心思想名字?不过是成天姐儿姐儿的胡乱叫着。根本没管这出。可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日后若是邓家二房的嫡长女儿,那应是何等的尊贵?
钱灵犀见已经点醒了她一半,便把接下来的话说透,“眼下爹和婶娘皆来了此处,而弟妹却出了差错,不能在府中服侍。表妹身为二弟身边最器重之人,更应当好生侍奉尊长,教养女儿才是,表妹你想想,我这话可有错么?”
钱灵犀半点没错,许曼儿已经恍然大悟了。想想自己真是笨得可以,做了几天妾室,就把人都做得糊涂了。
温心媛现在虽犯了错,温家撒手不管了,但那是知道有邓家在出力,所以他们乐得清闲,但若是邓家要动她的正室地位,温家却一定会替她出头。
但是除此之外,温心媛还有什么呢?
她不能生育,又犯了这么大的错,日后怎么执掌家计,让下人信服?而现在,就是许曼儿最好的机会。只要她能挑起家里的担子,承担主母的职责,那将来在邓悯这个家里,她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分,还能差得了什么?
钱灵犀恭喜她,不是嘲讽,不是开玩笑,而是对她未来光明前途的真实祝福。明白过来的许曼儿不必钱灵犀多说了,起身拜谢过后,就要带孩子回去了。
钱灵犀利落的打发了她,接着让软软进来回话。
旁的事倒也罢了,眼下无非有两桩要紧的,一是家里的买卖,因受了牵连,邓恒那马场影响极大。前些天九原提前秋收,急需马匹,可他们也不敢出去接活,错失一个来钱的好机会不说,也让其他的马队趁机发展了起来。
这件事没办法,钱灵犀只能回头去安抚一下马场众人的情绪,将来再想些其他的路子,可另一件事却让她有些生气了。
“程姨娘还是不肯安份,自知道老爷和二夫人来了,你们又不在家,就成日闹着要去求见尽孝。奴婢们虽是拦着,可二夫人却还是去见了。因奶奶的吩咐,奴婢们没说旁的,只说是她母亲死了,在那儿守孝,可二夫人却说是咱们太苛待人了,险些把人放出来。后来还是闵公公把大少爷的话拿来堵着,又有老爷放了话,说没个婶娘插手大侄子屋里事的,二夫人才不好怎么样。不过她回头说不定就得跟您提起这事,奶奶心里得先有个数。”软软一五一十把事情跟钱灵犀说了个清楚,又忍不住道,“依奴婢看,程姨娘还是打发出去的好,留在府中迟早是个祸害。”
钱灵犀深以为然。
因程雪岚之事太过丢脸,所以钱灵犀没打算告诉方氏,省得她日后胡说八道,反给邓恒脸上抹黑。当然,这种事她一个当儿媳妇的也不好跟邓瑾说,要说也得留着邓恒回来再说。
原先钱灵犀还想着,程雪岚若是肯就此修身养性,老实下来,就容她在身边安度余生也行。可眼下看来,到底是人心不足,又这样年轻,将来惹事的日子还长得很,那她就没必要客气了。说真的,她是答应了程夫人要照顾程雪岚,可若是程雪岚自己不争气。要跟自己过不去,那她还有什么必要死守着那个承诺?
拜托,她又不是属圣母的。是人总有限度。
但眼下却不是清理的好时机,外忧未平,何以清内患?万一折腾出事来,反倒不美。所以钱灵犀只嘱咐软软加派人手,格外盯着程雪岚那儿便是。要是方氏再叽叽歪歪,也不必给她面子,就直接挡回去。邓瑾那句话说得对。这大侄子家的屋里事,她一个婶娘插的什么手?
说完这些,钱灵犀另有一事要问软软。“近日有没有人来看过桐香和她老娘?”
软软奇道,“奶奶如何得知?果真有人来了。桐香虽不肯说,但端画那丫头却打听到她可得了好些礼物呢,奴婢想着。只怕是胡姨娘从外头托来的吧?”
钱灵犀一笑。“胡姨娘眼下就在九原呢。”
软软不觉诧异起来,“那她怎么不来瞧瞧?咱家跟她又不是不熟。”
钱灵犀暗把胡姨娘眼下的境况说了,听得软软顿时两眼放光,“既然有这等巧事?这可真是老天爷给咱们添的臂膀呢。”
“那倒也未必。”钱灵犀不客气的泼了盆冷水,“你细想想看。”
软软琢磨一时,明白过来了,“奶奶既说那位耿大人如此厉害,想必治家极严。又怎会让个妾室随随便便就打探到他的公务?只怕是有心放出来的话。”
钱灵犀但笑不语,她倒是早想这一层了。胡姨娘虽然肯念旧情。但对于女人来说,于她们最要紧的永远是孩子和孩子他爹。
胡姨娘从前眼的高杰和程西涯看中的皆是她的青春与美色,根本就没想过跟她要孩子。但耿南塘不一样,他让胡姨娘诞下了他的孩子,还足足三个。别说胡姨娘在他心目中会跟寻常妾室不同,他在胡姨娘心目中也就不只是一个老爷了。
胡姨娘是将三个孩子都交给了耿夫人抚养,但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怎么可能不挂心?再说了,要不是看到老耿膝下无子,耿夫人又心地正直,足以托付,哪个当娘的会这么大方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
所以那日钱灵犀托胡姨娘去给洛笙年送糕饼时,已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正因为想明白了,所以她才敢大胆托付。
就算胡姨娘一心向着老耿,但她对钱灵犀的感激之情是真的,况且她的弟妹老娘还全在钱家,钱灵犀相信她不会害自己。但她也不会背着老耿替自己卖命,所以她的行事肯定会得到老耿的授意。而这,就能看出老耿对此案的判断和态度了。
眼下看起来还不错,老耿虽然精明强干,却对邓家没什么恶意,还肯适当的放放水,做点小人情,就更加证明此人处事圆滑通透,应该会综合考量,得出一个相对公平的结论。
钱灵犀早已经想过,就算她那个糕饼上暗藏的玄机给老耿看出来,那也没什么。因为一旦成功,这个方子肯定是要献给朝廷的,以老耿的智慧来说,绝对做不出泄密之事。
不过眼下要命的是这个方子究竟能否成功。连钱灵犀自己也心里没底。
丑丑负伤,她的空间打不开,根本无法跟现代的姐姐联系,那个冶炼的方子还是从前钱灵犀的一个网友告诉她的。如果钱灵犀不是悲催的遇到煤气中毒事件,原本约好了第二天要去见面的。
那聊天的小子博学旁收,很有几分见识,有一回在跟钱灵犀侃大山时,就曾经提到古代兵器的发展史。为什么最多的名剑和冶炼大师都出在商周春秋,而唐刀之后为什么又会逐渐没落等等云云。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钱灵犀也记不太清楚了,但她却记得这小子曾经告诉过她一个大致的冶炼配比。再结合邓瑾给她的冶炼笔记,钱灵犀跟从前拿不定主意做选择题似的,自己估摸着蒙了一个配比方案出来,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现在要她回想,她实在是没那么本事,只好把丑丑附身的雪貂抱了出来,拼命催肥。
“眼下你主子可是大难临头了,你能不能争点气,早点好起来?”
小雪貂睁着纯净透亮的大眼睛,将两只短短的前爪扒在钱灵犀肉肉的胳膊上,一脸无辜。看得钱灵犀直叹气,她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可眼下都火烧眉毛了,由不得她不着急啊!
钱灵犀着急,邓瑾也急,等这媳妇休养一日,次日一早便来寻她问话了。问的自然也是冶炼之事,钱灵犀明确告诉他,自己也没底,让公爹别太指望,还是想法弄个高手来的好。
“这搭炉子不得要时间么?不如爹您就去说,得摆个特别厉害的炉阵,我听说从前还有什么七星灶的,这不就能争取时间了?”
邓瑾抱着三分希望问,“那你会么?”
钱灵犀老实摇头,直把邓瑾看得眉毛胡子一起直跳。可看儿媳妇这挺个大肚子的胖茶壶样儿,也不好责怪,挥手叫她回去歇着,自去想办法了。
没几日,邓家先看到点变化。
许曼儿在钱灵犀的劝说下,打起精神来管理家务了,先把自己身边拾掇清楚,然晨昏定省,开始高标准严要求的按照正经媳妇应该做的,去侍奉公婆。
邓瑾看她不再哭哭啼啼,见面时也就有了几分笑意。许曼儿趁他高兴,央他给女儿起个大名儿,并道,“这孩子出生没多久,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大人遭罪,孩子也没长好。眼下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儿叫好姐儿,就望着能给她,也给家里添点好运,事事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邓瑾听得连连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眼下悯儿和他媳妇都不在,你就更应该看顾好家里,学着给长辈分忧。”
许曼儿应下,转过背就向正经婆婆方氏要求管家。反过来还劝她,“眼下两位表哥都困在那里,要说姨父不着急那他为何亲自赶来?姨母就别再催了,让姨父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想姨父怎么也不至于只顾大表哥,不顾二表哥的。若是当真那样,那咱们娘仨再去哭求,总比现在去了招人嫌的好。”
这话若钱灵犀来劝,方氏肯定还当她包藏祸心,可自己的亲外甥女来说,她就听到心里去了。
许曼儿又趁机说了不少温心媛的坏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方氏替她撑腰,日后好掌起家计来。
这事关系到将来接班人的问题,方氏本来就偏心这个外甥女,当下跟她说起这些来,那就不愁没话讲了。
她们有事情忙活,钱灵犀也就能安生了。
当然,邓瑾的耳根子也就清静了。回头一打听,知道是大儿媳妇在背后搞的鬼,邓瑾不仅不怪,反而觉得这样处事很好。
于是,他也就能安心的去鼓捣那个什么七星灶了。
钱灵犀虽是道听途说,可邓瑾是什么人?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钱灵犀说得不错,眼下确实要使出拖字决,给邓恒研究冶炼争取时间。
说不定,还能有什么转机呢?老谋深算的邓瑾想得很清楚,就算不能一次形成质的飞跃,起码在原有技术上提高下也算说得过去吧?到时,在皇上跟前好歹也能有个交待,这天大的事情不就能大事化小了么?(未完待续。)
第598章 迹象
邓家忙着的同时,钱家也传出动静。
钱敏君布衣荆钗,带着儿子和从家里接出来的两个妾室以及那个小庶女,一起住进了家中偏僻的后院,自食其力,过得很是清苦。同时,她还散了些抄完的《女训》给左邻右舍,并主动提出将家财上交了。
当钱扬威带着钱文仲的决定去找洛笙年时,洛笙年也没什么二话可说的。要说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立即想到岳父的用意。眼下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难道还能指望保住那点家财?索性洛笙年还写了份情真意切的悔过书一并交了上去,祈求宽大处理。
钱灵犀一听这些招数,就知道是干爹教的,不过她觉得教得极好,应该能起到点效果。
果然,弘德帝在拿到洛笙年的悔过书后,脸上的表情是好笑多过于生气的。就象是家长看着闯祸的孩子交上来的道歉信,虽然对他的所作所为能否原谅还得另说,但总比那死不道歉的要让人心里舒服得多。
“果然还是钱家会教人。”把韩瑛抄来的书信往旁边一搁,弘德帝问这位元帅,“眼下耿大人查九原商贸之事可有什么进展了?”
韩瑛不敢表功,把前期的一部分工作总结交了上来。
耿南塘跟弘德帝想一块儿去了,要从根源上弄清楚九原的经济问题,就得从军队这个种粮大户查起。
而这一点,无论是现任的韩瑛还是前任的王老元帅都做得很不错。军队里基本上严格按照既定的方针执行了下来。
种田的人和收钱的人基本都能一一对应,可能无法完全杜绝贪腐现象,但基本控制得很好。顶多占点小便宜而已,并不存在重大蛀虫。
弘德帝看后很满意,“你这几年做得不错。”
韩瑛不敢居功,“这是托皇上和太上皇的福,一开始这政策就制定得严谨周密,臣等只须照章办事就完了。”马屁拍完,他也小小的表示了下自己的忠诚正直之心。“更何况,边关苦寒不易,将士们戍边也只有指望皇上的隆恩才得以些许回报。这样的钱,无论如何臣是不敢起半点念头的。”
这话说得弘德帝入耳,可看了看情况,他忽地指着一项开支疑惑问道。“这每年粮食收割之时。雇工运粮的费用怎么恁地高昂?是军中马匹不够吗?”
这个问题很专业,韩瑛立即正色道,“陛下明见,情况确实如此。因经商通贸,九原对马匹的需求量极大,价格也一直居高不下。我南明在九原的边境线是三国之间最长的,本就需要更多的马匹,可因开支巨大。这问题多年来都未曾解决过。而今,随着九原进一步发展。臣以为势必要建立起更多的骑兵队伍才能更好的维持稳定。可若是如此,国库耗费巨大,臣也始终不敢贸然开口。但近来臣见民间有些精明的商贾已经开始选育良种,培育自己马场了,便生出一个想法,只不知妥不妥当,不敢妄奏天听。”
弘德帝很有兴趣,“你大胆的说。”
韩瑛放胆进言道,“我南明素来马匹孱弱,别说比不上大楚,更加比不上北燕,若全是指望朝廷养马,就算不考虑钱的问题,一来费时过长,二来还得专门再培训一批士兵去操持此事,还不见得能有民间的老马伕干得好。所以臣想,能否仿造皇商的待遇,挑一些正规大型的马场合作,平时就由他们选育一些好马,定期供给边关士兵使用,朝廷就用免税或是其他手段,适当的付一些费用。因为军马的要求高,一匹军马的服役期不过三五年,一旦退役,还可以还给原马场以作商用。这对于商户来说,损失就没那么大。而对于朝廷来说,既节省了大笔的银子,这些好马在军营里时,又可繁育小马,等到数十年后,国库渐渐充盈了,整个骑兵队伍也能慢慢完善起来了。”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弘德帝听着不错。他忽地想起一事,邓恒曾经向他老实汇报过,在此地弄了个马场,未免就多问了句,“那现今九原的马场谁家做得比较好?”
韩瑛心想,就是你外甥了。不过却委婉的道,“是邓家大少奶奶,从前在娘家时就办起来的。”
弘德帝心中哈地一声笑了,“他家马场叫什么?这上头可有?”
韩瑛诚实道,“今年因邓大公子受了案件的牵连,家中一应生意买卖全都停了,连新任学官小钱大人都避嫌告了假,暂时赋闲。”
弘德帝不以为意的道,“那钱扬名不过一任学官,还用避什么嫌?也太小心了。他这新官上任的,赶紧让他回去熟悉事务,省得误了正事。他家还有什么生意,你都说来听听?”
韩瑛心里暗自替钱家高兴,继续说好话,“他家还有个建筑队,是邓大奶奶的爹和哥哥在帮忙打理。听说手艺不错,动作也麻利,上回有几个部将的亲戚也来了九原开荒种地,请了他们去建房,所以臣很是听了几句夸奖。”
弘德帝听得点头,按说邓家富贵,要养活钱家一大家子又有何难?可钱灵犀的爹和兄弟还愿意出来做事,还做的是这种力气活,足见家中风气清正,并没有懒惰依赖的坏习性。
便交待韩瑛,“书香门第,不依靠亲戚,能自食其力是件好事。九原的好天气不多,回头去跟人家说一声,让他们照常做买卖吧。误了他们赚钱事小,但少给几户人家盖房子,就要多几户人家要挨冻了。”
韩瑛立即躬身道,“陛下宅心仁厚,臣一定把这话告知钱家人,让他们谨记在心。”
这马屁拍得弘德帝还是很受用的,不过说到马匹。他又想起葛沧海了。等了这些天,也该去会会此女了,“你派几个精干之人。随朕去一趟盐石滩吧。”
韩瑛一听,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那臣这就回去准备,陪陛下出行。”
弘德帝却摆了摆手,“你若一去,便太招摇了。朕虽已使人去大楚那儿传了话,却也还没想着要公布身份。你还是派几个有真本事。但等级又不太高的青年将领好。嗯——就这样吧,去把民间的马场征集几家好的来,就以试马的名义过去。”
韩瑛一听心里就有数了。此事他回去立即就办,但也没忘差人通知了钱家一声。
消息传来,钱家人有些莫名其妙。案子还没完,怎么就对他们宽大处理了?
但韩瑛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差人含蓄的提点了一下。还是钱文仲先咂摸出些滋味来。立即表示服从指挥,一定会好好做事。
钱文佑上前讨教,“那房子既能盖了,马场的兄弟们能来帮忙么?”
他们两家生意本就相关,时常互帮互助的,眼下他们能出去赚钱了,自然也想拉拨着那边。
这下连林氏都忍不住横了直脾气的男人一眼,“要是不能。韩元帅怎会特意打发人来说这个话?反正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穷苦人,又怕谁来查么?”
钱文仲点头微笑。“弟妹这话说得很是。反正我们一不逃逸,二不惹事,老实做事又有何不可?让扬名赶紧去任上复职,扬威去灵犀那儿报个信,让她听了也安心。”
回头钱灵犀接到家里的消息,自是欢喜,又听说军里点了马场的马,她不便过去,便格外拜托大哥去交待一声,一定要好好表现,尤其得把最会伺弄马的老周带上。
转头钱灵犀喜孜孜的捧着肚子去向公爹报喜,可邓瑾只是笑,在他看来,这媳妇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他是知道皇上在九原的,也知道这些事,肯定是皇上发了话,韩瑛才敢如此。可皇上肯在这些小事上松口,并不表示他后面不会对邓家下重手。皇上是心疼邓恒,可并不代表他就心疼整个邓家。毕竟,他的外甥只有一人。可邓瑾却除了要当邓恒的爹,更是要当整个邓氏家族的大家长。
邓瑾的烦恼不能跟钱灵犀说,于是邓大奶奶的好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喜气洋洋的汇报完毕,就继续回去给她的雪貂和她自己补充营养了。
要战斗也得养个好身体,邓大奶奶深谙此道,并积极身体力行。
另一头,钱慧君是给关着了,但也不是完全的消息闭塞。
撸下手上的金戒指让小丫头悄悄找了后门的吴妈,她也多少打听到了一些不算秘密的事情。
譬如邓家老爷正在那矿山布置什么厉害的冶炼炉啦,又譬如洛家被放出去的夫人又抄了无数经书,很得好评啦,还有前儿府里一个管事的二舅的表弟终于找到人盖新房,听说还是钱家的队伍啦……
钱慧君听得心里跟数只小猫在挠似的,她知道,这些迹象全都清楚的表明,钱家、洛家包括邓家都在逐步的洗脱罪名,只有她和莫祺瑞被困在这个死局,一个弄不好,就注定要做炮灰了。
钱慧君当然不甘心,可她再不甘心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一没有得力的父兄替她奔走,二没有耳聪目明的亲戚帮忙,莫祺瑞更是个中看不中用,完全指望不上的。念及此,她未免开始怨天尤人,并深深嫉妒起钱灵犀来。
同样是乡下出身,按说钱灵犀的出身还不如她,凭什么她就这么走运,事事都比她顺心如意?
枉她先还想着把钱灵犀拖下水来作护身符,如今看来,这一番苦心意是要泡汤了。那位耿大人着实不好糊弄,也不会小心谨慎到以莫须有就来定人的罪名,那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不好意思,因为要收尾了,所以最近几章特别费心。不过今天已经把大纲理顺了,要不从明天,最迟后天开始,会顺利更新并按时发布的。谢谢大家长久的支持,爱你们哟!)(未完待续。)
第599章 痴情
且不提钱慧君困在军部衙门里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韩瑛点齐了兵马,随弘德帝出行了。
这样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韩瑛当然要派自己的得力心腹。因弘德帝不欲让人知晓,所以韩瑛对这些心腹将领也只说是陪一位重要官员出行,并挑选良驹云云。
至于那位重要官员是谁,得绝对保密,大家既不能瞎打听,也不能往外说。只是若有异动,就是拼死也得护卫此人周全,否则大家回来也是全部等着人头落地。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更何况韩瑛又是他们效忠的头子,所以大家虽然心存好奇,但却没有半分含糊的答应了。
只是最后,韩瑛又单独把樊泽远留下,格外交待了两句,“你人心细,这回出门可得仔细着些,千万别给有心人钻了空子。如有异动,立即示警,我自当星夜驰援。宁可犯错,也切不可过于谨慎而出了差错。”
樊泽远看他如此谨慎,心知事关重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了。
夏末初秋时的阳光虽好,可一旦临西,未免带出几分秋凉的意味。纵是看着重峦叠嶂间的大片红霞,竟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了。
葛沧海再度吸了口微凉的空气,让被气得生疼的脑子平复些许,这才将白马拨转过来,看着对面的男人,冷冷道,“赵庚生,你要弄清楚,这不是我在求你,而是你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对面的男人高高端坐马上。如刀削斧凿般的眉眼在逆光的阴影下日益冷峻,“我们南明有句老话,叫此一时。彼一时。是,当日在北燕,为了脱困,是我主动向你的族人说你怀了我的骨肉。可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怎可较真?再说,我又没有真的跟你怎么样,你为何一定要我负责?”
葛沧海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赵庚生你到底要不要脸的?说到老话,你们南明不也说,大丈夫一诺千金吗?你说那样的话我可以不怪你。可你为何还要跟我立下血誓?”
她霍然亮出右掌,就见雪白掌中一条长疤赫然在目,“你知不知道带着这样一道疤,我不管有没有孩子。在北燕就算是已婚妇人?立血誓者。终苫可一夫一妻,至死不渝。否则一定会遭到天神诅咒,毁家灭族。这话当日在你要起誓前,我是否明白说过?可你还是坚持要跟我立誓,而今却又不肯认帐,我不是稀罕你,可我带着这样的疤,在北燕就不可能再嫁人生子。你这是要存心绝了我的后嗣么?”
面对她的椎心泣血,可对面的男人丝毫不为心动。“当日虽然你的族人肯放过我们,可要不是我们立下血誓,他们怎会信得那么彻底?虽然我是得你相助,逃出了北燕,可你不也同样保住了性命?如今还有了面见圣上的机会,我不觉得自己欠你的。葛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奇女子,可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娶你。若是北燕没有男人肯娶你,你不如寻个肯的南明人,或是大楚人,日后一样生儿育女,天神如若有知,不会怪罪你我二人的。”
葛沧海明显怒极,反而大笑了起来,“好好好,赵庚生你真是条汉子,连天神都能左右,那我还有何话好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下贱到要逼你娶我的地步。只我现就告诉你,你可以不信我们北燕的神,但我为了族人,却不能不信。往后你尽管去娶妻生子好了,但我却会守着这份诺言孤独终老。你要良心过得去,就尽管不信吧!我只要你记着,不管你以后身在何处,搂着多少娇妻爱子,但在北燕的天空下,都会有一个女人因为你这混蛋而不得善终!”
终于,对面的硬汉沉默了,好一时才道,“你这又是何苦?”
葛沧海挑眉一笑,意态撩人,可那又斜斜上挑的凤眼里却充满了数不尽的嘲讽、幽怨、悲凉和无奈,“我这是何苦?那你呢,你又是何苦?”
赵庚生说不出话来了。
夕阳早已落到地平线下,漫天红霞也渐渐化为苍茫暮色。忽地闷雷滚滚,遥望北燕方向,却是驶来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葛沧海再不看他一眼,径直打马迎上前去,如草原上最豪迈的男儿般,不管面对多大的风雪,多大的痛苦,永远都那么挺直脊梁迎上前去。
赵庚生看着她的背影,幽深的眸子里不是不欣赏,也不是不喜欢的。
可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已经装了一个姑娘,一个他从小就装进去的姑娘,便是她嫁作人妇,又将为人母又如何?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是装着那个姑娘,唯有那个姑娘。
而葛沧海,她是一个太好太好,又太骄傲太骄傲的女子了,赵庚生不能带着心里的姑娘跟她在一起,也不能为了她就舍弃自己心里的姑娘,所以他不能,也不配跟她在一起。
或许三五年后,她自己就能想通这个道理。可她要是想不通呢?
赵庚生不敢想了。
忽地,就听天空之中有归巢的大雕在叫,那清唳之声,在初秋暮色里破空传来,格外发人深省。
赵庚生忽地只觉心中豪气顿生,男子汉大丈夫死且不畏,又何须为了这些情情爱爱而烦恼?
尤其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个人的儿女私情,而是邦交大事。葛沧海就算再恼火与他立誓之事,但她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嫁个夫婿,而是如何名正言顺的回到北燕去,继承她的部族。
所以,她今日才又约了姨父,孛尔克族的族长阿乞颜进行商谈,寻求支持。眼下皇上已经分明对葛沧海以良驹换支持的提议十分心动,自己身为南明的将领,自然要替皇上完成差事,助本国兴旺才是第一重任,岂可因私事而忘公?
于是,重又打起精神的赵庚生手一挥,身后的曾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们立即打马前行,如羽翼般护卫着葛沧海,迎上了那支队伍。
葛沧海无须回头,只要听着身后的马蹄阵阵,心就安稳了几分。
她孤身出逃,身边除了几个死士,已经没有人了。此时,赵庚生的护卫,对她来说,既是壮胆的有力臂膀,也是震慑姨父的极大助力。
纵然赵庚生在婚约上对她背信弃义,但葛沧海也承认,这黑大个总算还是个真小人,并没有如伪君子般占过她的半分便宜。不过想想他死守着青梅竹马的钱灵犀,心结难开,葛沧海也不知应该感动于他的痴情,又或者责怪他的冥顽不灵。
思忖间,姨父阿乞颜的脸已经看得见了,葛沧海打起精神,勒马停住,先施以晚辈之礼,“劳姨父再度前来,实在是侄女的不是。”
阿乞颜看一眼她身后的赵庚生等人,眼神中有敬畏,也有些说不出的排斥之意,拉马停下,“大侄女,你过来说话吧。”
葛沧海却淡笑着对身后摆了摆手,赵庚生立即会意的停在二十步外,只是团团警戒着围住,不让人有可趁之机。
葛沧海虽然有求于姨父,可也不敢真正对他掉以轻心,“不如也请姨父上前一步,咱们就在此说话吧。”
阿乞颜此人生得相貌堂堂,魁伟彪悍,但葛沧海却知,因孛尔克族民少地薄,姨父这人很有些懦弱。没什么事的时候,他敢拍着胸脯冲到最前面,可真有事时,他却只敢往后缩了。当年姨母年轻,就因为他的这副好皮相嫁了去,可后来却时常因丈夫窝囊而受气,抱怨到姐姐那里,葛沧海也略有耳闻。
眼下见侄女不是那么信任自己,阿乞颜也有几分尴尬,不过还是同样示意自己的人马停下,自上前来,“大侄女,你这回的祸事可闯大了。眼下皇上已经发了圣谕,要捕你归案呢。但凡草原各部,只要活捉你送回去,皆可赏金三千,便是死的,也赏银三千。”
葛沧海微微一笑,“那姨父也动心了?”
阿乞颜略有些尴尬,“怎会?我不过是告诉你一声。只你要是真没杀三殿下,还是回去解释解释的好。难不成,你还要在别国流落一辈子?”
葛沧海自信一笑,“我自然会回去,也会证明我的清白,我还要继承噶尔汗族,接任族长之位。姨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阿乞颜明显犹豫了,闪烁其词道,“你若真能证明你的清白,那姨父自然会助你。不过你跑到南明来,却是做什么?”
葛沧海却不肯透露,只道,“侄女自有侄女的打算,若是姨父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必然忘不了姨父的恩德。”她略顿了顿,才道,“按理说,姨父的地界离九原最近,眼下南明与我北燕开市通商,姨父应该受惠最大才是,可我去那市场上走一圈,怎么却见不到几个孛尔克人?就算姨父那里特产稀少,可也能仗着地利之便,往其他各族贩卖些货物受益,却怎地丝毫不见动静?莫非是族中周转不灵?”
一句话,就切中要害,问得阿乞颜是面红耳赤。(未完待续。)
第600章 双生子
被葛沧海一语道破要害,当姨父的阿乞颜只觉又羞又愧。可心中却也暗暗佩服,怪不得人人都说他这侄女厉害,别看这么多年甚少往来,但她分析起事来,却是一针见血,端的精明无比。
确实,在九原开贸通商后,阿乞颜也知道这是致富的好机会,族人们也纷纷要求来做生意。可是,他没钱。
阿乞颜这人好面子,有钱的时候就爱胡乱撒钱,等到真的要用时,却发现身无长物,根本做不起买卖来。但他又不能跟族人明说,只好诡称南明人奸诈,做生意容易上当受骗,且看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等等理由推搪,不让大伙儿来此经商。
可这样的理由能哄得了一时,却不能长久,眼看九原生意越来越红火,族人意见极大,也渐渐疑心到了他的头上。
阿乞颜给逼急了,那时恰好听说葛沧海再度得势,极有可能重新继任族长之位。噶尔汗部素来富庶,阿乞颜那时是真心盼着葛沧海得势,到时好向她借点钱来。
可谁知,借钱的信才刚写好,葛沧海却出事了,罪名还是下毒谋害三殿下,这就吓得阿乞颜不敢轻举妄动了。暗自还庆幸自己幸好没把信寄出去,否则到时若给牵连上,就得不偿失了。可没想到他这大侄女还真的挺能折腾,成功逃脱追杀不说,还搭上了南明这条线。阿乞颜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故此才会冒险前来。就是看能否有得利的机会。
葛沧海既然把阿乞颜请来,自然是想好要如何打动他的心。她坦然告知姨父,“如果说要我现在给孛尔克族拿出真金白银来。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不过姨父如果能帮我办一件事,等我日后继承族长之位,我愿意每年送你一百头牛羊,永世为好。”
阿乞颜颇为心动了,且不说这份人情会让葛沧海记一辈子,光是这一百头牛羊,如果拖到南明来。至少也可以卖出一千两银子。而葛沧海答应的是每年,这对于他们小小的孛尔克族,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比那通缉令上的三千黄金都要实在得多。
于是他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葛沧海把声音压低了些,“大殿下身边的骑射师傅白音,是你的好友吧?我想姨父家中应该也有养熟的海东青。不妨带个信给他。就说娜仁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阿乞颜听得莫名其妙,“你就要说这个?娜仁是谁?”
葛沧海却什么都不肯说了,“这种事姨父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只管把这话带去,大殿下日后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处。”
阿乞颜又有些迟疑了,北燕成气候的三位殿下之中,以死去的三殿下最为勇武果决,二殿下最为机智聪慧。但却是年纪最长的大殿下最为温吞老实,母族妻族皆不十分显赫。实在没那么受重视。但占着个长子的名头,旁人也不可小觑。
阿乞颜与白音既能交好,自然某些方面臭味相投。阿乞颜深知,白音此人,虽然骑射功夫不错,但也不是北燕的顶尖高手,还跟他一样,性喜美酒美人,时常生事。只因为他是打小教大殿下的,夫人又做过大殿下的乳母,是以大殿下一直庇护包容了下来。许多部族的头领都因此看不起大殿下,觉得他过于心地软善,不是个能统率草原的君主。可葛沧海却让他特特去跟大殿下说起此事,那是何有意?
将信将疑的阿乞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帐里灯火辉煌,已经不再年轻的妻子乌云迎了出来,急切的问,“你见到大侄女了?她眼下如何,可还安好?”
阿乞颜嗯地应了一声,却心事重重的不想多说什么,“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有正事要想。”
看他态度敷衍,乌云不高兴的道,“再怎样,侄女都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从前姐姐在的时候,可没少帮过我们。你要能帮就尽力多帮帮她,万一她能成器,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知道啦,出去出去!”阿乞颜不耐烦的把妻子赶了出去,却让人把自己驯养的海东青带了进来。看一时鹰,再看一时写好的字条,阿乞颜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帮这个忙。
他怕,这万一是葛沧海设下的陷阱,自己稀里糊涂的踩中圈套怎么办?可这又似乎有些说不通。娜仁是不是个漂亮姑娘关他屁事?再说,葛沧海没事陷害他又有什么用?孛尔克部和王庭相距遥远,他怎么也不可能跟三殿下之死扯上关系。
想了许久,阿乞颜还是决定把那张字条封进竹筒,绑在海东青腿上,将鹰放了出去。
才转身回了王帐,准备把近来最喜欢的一个侍妾叫进来服侍,却忽地有身边亲信一掀帘子进来了,“族长,有远方的客人求见。”
阿乞颜纳闷了,“什么人?要是没什么事,明天再说。”
“族长,等等,您请看这个。”那人显是得了好处,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当面打开,就见里面装了一对镶着琥珀、珊瑚、蓝宝和青黛等名贵宝石的硕大金环,耀眼之极。
阿乞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二话不说的吩咐,“快请!”
很快,一个个子不高,但极是精干的男人给带了进来。他见到阿乞颜,依着北燕的礼节,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尊敬的阿乞颜族长大人,小人赤里胡,是奉了噶尔汗族长花不图的命令,前来求见的。”
阿乞颜听得一惊,噶尔汗的族长花不图,那岂不就是葛沧海的叔叔,她的死对头?
赤里胡微微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匣子金银珠宝,总价将近千金。送到阿乞颜的面前,“我们族长知道,眼下有人来到了您的地方。我们族长也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能给我们报个信就行了。”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您应该知道,那人身份几何。我们族长说了,不管是死是活,他都会依着那样的价码再送您一份大礼。以后你我两个部族,就是最好的朋友。否则的话……”
他阴阴一笑。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可阿乞颜已经明白花不图的意思是什么,可他真的要出卖葛沧海么?可要是不出卖她,那花不图怎会让他好过?
阿乞颜突然后悔起来。他不应该那么快就放出海东青的。也许此事,他真的还要考虑考虑。
趁着夜深,从阿乞颜这里出来的赤里胡也不要人相送,自带着护卫走了。来到离开孛尔克族营地大约三十里的山坳子里。驻扎着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
进入当中一顶帐篷。有个眉目凌厉的男人已经在等着他了,“怎样?”
此人正是花木图的长子宁格,如果葛沧海不回来争的话,族长之位多半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所以除了花木图,他是最恨,也最怕葛沧海会回去之人。
自葛沧海出事后,他一直积极参与缉捕追杀行动。只是葛沧海聪明机警。屡屡躲过,后来宁格隐隐听说王庭之内对于三殿下的死因似起了纷争。他更加紧张了,唯恐葛沧海会洗脱罪名,绝地翻身,是以带着心腹亲自追到九原边境来,便是不惜重金也要置她于死地。
赤里胡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不废话的就告诉宁格,“阿乞颜此人贪财怕事,我跟他说了之后,他颇为心动,却又不敢答应我们。想来多半已经见过那个丫头了,听说那丫头混进了南明军方,搞不好真让她折腾些名堂出来,所以阿乞颜有些犹豫,这盒珠宝都退了回来,但他的话也没说死,只说要想想。”
宁格性格急躁,顿时就火了,“他还要想什么?你直接跟他谈条件,问他要多少钱才肯弄死那臭丫头便完了,怎么婆婆妈妈的又把东西带回来了?”
赤里胡心中有些不悦,他辛辛苦苦的跑去办差,回来不说嘉奖,还骂他办事不力,这让属下如何好想?而那葛沧海就极会做人,纵然明知赤里胡是花不图父子的心腹,但从前打过交道的几次,她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对事不对人,让人纵是做了冤家对头,也不得不对她存有好感。
按下心中怨气,赤里胡道,“阿乞颜本就是个欺软怕硬之人,我们第一回相见,如果表现得太过主动,搞不好他还要以为我们怕了那丫头,越发不敢帮忙了。反正他的话又没有说死,不如等些日子再上门找他谈谈,兴许他就同意了。就是他不同意,我们到时再威胁恐吓一番,逼得他不得不答应也就是了。”
宁格想想,这话说得也在理,可他还得再追问一句,“如果到时逼他,他也不答应,怎么办?”
赤里胡心想这还不容易么?随口就答,“如果他再不答应,咱们法子也多得很,比如绑了他的女人儿女,或是干脆把他绑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敢不依么?”
这法子好,合宁格的胃口。只是想想,他又担心起来,“听说那臭丫头好象跟个南明的小将军搞在一起儿了,还怀了他的孩子,万一那丫头鼓动南明来跟咱们打仗怎么办?”
赤里胡有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心想此人真是一点脑筋都不动,怪不得那么多族人头领不愿意支持他。可眼下毕竟是自己的主子,还得耐心解答,“两国交兵乃是大事,就算那丫头可以嫁个南明的将领,哪怕是元帅也没有轻易开战的道理。就算她真有这样本事,那咱们也可以学那三殿下,去南明掳两个人来,弄死了再栽赃到她的身上,让她跟南明生了嫌隙,不就完了?”
宁格听到这儿才是真正放下心来,转手收了那匣子从老爹那里讨来的珠宝,却又拈起支金钗拿在手中笑道,“这穷山坳子住着也没啥意思,不如我们趁天黑到九原城里去玩玩,听说南明的姑娘可特别白嫩可人呢!”
这才离家几天,就如此按捺不住了?赤里胡愈加不屑了。却不得不尽责劝道,“眼下虽然天色已黑,但咱们这些外地人要是摸进去岂不让人生疑?不若等到天明。再大大方方以做生意为由混进城去,反倒安全。”
宁格听得扫兴,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只是给赤里胡的脸色就越发不好了。
出了他的营帐,回到自己的住处,有随行的亲兵给赤里胡拿来已经凉透的干粮和水囊。赤里胡一面安慰自己饥肠漉漉的肠胃,一面忍不住心生怨气。
就这样不知体恤的主子。眼下要用到自己都这个态度,将来要是等他接任了族长之位,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好在这些年来。他也积攒了不小的钱财,或许此次回去,他也该考虑下自己的后路了。
不过想起近日从王庭传来关于葛沧海是被冤枉的流言,赤里胡又沉思起来。所谓无风不起浪。三殿下死得蹊跷。虽然一开始都说是葛沧海,但他却本能的觉得,以葛沧海的聪明,断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那若是她能有机会翻身,重新回归接掌噶尔汗部呢?
赤里胡想着想着,不觉连饿都不知道了。
这些暗流涌动的事情钱灵犀当然一概不知,听邓恒吩咐。安心在家养胎的她只觉得肚子里头的小家伙自从会动,就动得厉害。时常左边顶一下。右边又跳一下,感觉竟象是两个小人在里头打架似的。
听她满腹忧心的说完症状,陈曦大夫笑得毫无形象,“行了行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胎怀的,本就是双生子,会打架也是正常的。”
什么?钱灵犀听得下巴顿时就要掉下来了,“你再说一遍?”
旁边软软已经掩饰不住惊喜的迎上前来,“奶奶怀的真是双生子?”
“放心吧,这点道行我还是有的。”陈曦指着钱灵犀明显比旁人硕大的肚皮道,“信王府的世子妃不也是生了对双生子么?你们奶奶能怀上也不稀奇。不过她这胖得委实有点厉害了,接下来你们可得好生注意她的饮食,不能一味的给她进补,尤其不能吃太多甜食。否则到时胎儿长得过大,孕妇怀着辛苦不说,到时生产起来,就更加麻烦了。”
软软听得连连点头,立即让小丫头把桌上甜食全都撤了下去,又耐心向陈曦请教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陈曦瞥着钱灵犀坏坏一笑,“也没什么,一个控制饮食,二个就得要你们奶奶多活动活动,没事在院子里多散散步,只要别太累着就行。”
钱灵犀一听顿时苦了脸,她现在不仅馋,还格外懒,简直连一步也不想多走,每天就恨不得宅在屋子里给人当猪养。要她去运动,那真是要她的命了。
可要是不运动,钱灵犀也知道,那等到生起来,也是要命的大事。这可是个没有剖腹产的年代,一应生产全得靠孕妇自己用力。要是胎儿过大,又两个在肚里打起架来,那搞不好是要断送小命的!
送走陈曦,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的胖肚子,钱灵犀决定,去把那孩子爹狠狠骂一顿!路太远,她不能亲自去,就派人去!总之一定要让孩子他爹深刻认识到他的错误。
怀一个就好了嘛,干嘛非要弄俩出来?虽然一次生产,就有两次效果是好事,可她这是头胎,她还没打算一次就当俩孩子的妈好不?
只可惜,被教训的那人不怕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严重错误,还惊喜交加,高兴得不得了。
“真的是双生子?没有看错?”
奉命来训人的闵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嗳哟喂,这种事难道老奴还敢欺瞒公子不成?真的是双生子,您是没瞧见少奶奶现在那肚子,才四五个月倒有人家六七个月大了。只是陈大夫要老奴私下转告您一句,这样的双生子一般都怀不到足月便要生产,他会尽力把胎多保一段时间,但少奶奶这是头胎,个子又娇小了些,只怕七八个月就要生了。”
邓恒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了,“才七八个月就要生,那岂非也就三四个月的工夫了?这样早产,孩子要不要紧的?还有大人,少奶奶她可承受得住?”
闵公公宽慰着他道,“陈大人说少奶奶身子极好,只要不出现大的难产迹象,应该无妨。他只怕是有个万一,所以得提前跟您招呼一声。不过老奴想着,少奶奶的堂姐,就是嫁进信王府的那位,不也是头胎就生了对双生子,俱都平平安安的?老奴是觉得少奶奶这面相就是个有福气的,应该会万事顺遂。”
就算明知是奉承,邓恒眼下也很愿意听这种好话,“那一切可都拜托闵叔你了,好好照顾少奶奶,一切都按陈大夫说的来。少奶奶最讨厌吃药,可如今却不能什么由着她的性子来了。我眼下回不去,闵叔你帮着多劝劝她,她要是使性子,你们也多担待担待。”
听他这样殷殷叮嘱,闵公公又是想笑,又是感动。正想再宽宽他的心,忽地有人来请,“大公子,代王请您过去。”
为着冶炼一事,他们早已经搬到钱慧君开采的矿山来了。邓瑾动作很快,已经私下从京城弄了个极高明的冶炼师傅来坐镇,并偷偷开始进行试炼了。
韩瑛只派了军队把人看住,余下的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至于耿南塘,他近日忙着在研究经济大事,对这些小伎俩更加不会关心。
眼见有正事要忙,闵公公便先告辞了。
邓恒本带着好心情去到那冶炼房,却见洛笙年一脸灰败的告诉他,“还是不行。”
钱灵犀给的方子,他们已经私下试炼过好几次了,却怎么都无法成功。(未完待续。)
第601章 逆袭
火红的熔炉映着众人的脸,虽是一样的愁眉深锁,但细微处却有极大不同。
工匠是在懊恼,这几日的辛苦又白费了。邓恒是在冥思苦想,为什么反复试验,仍不能成功?只有洛笙年,脸上一片绝望。
邓瑾派来的冶炼师,已算得上是当代的顶尖高手,只看一眼从钱灵犀那儿弄来的配比,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可他在苦心熔炼之下,做出来的炮膛依旧无法尽善尽美。用不上十次,依然会爆。
他们已经偷偷试验了数次,可不行就是不行。面对着那破裂一地的炮膛,洛笙年清楚的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在心底深深叹息一声,他满心苦涩对邓恒开了口,“谢谢你们为了我如此费心,这份恩情想来我今生是难以报答了,若皇上肯留下我那儿子的性命,日后就指望着他来报答吧。岳父岳母那儿帮我说句对不起,还有敏君那儿,是我不好,看来今生注定是要负她了。”
邓恒一直在出神,根本没听洛笙年在说什么,直到末了才忽地回过神来,问,“你在说什么?”
洛笙年一时气结,难道他方才这半天竟是对牛弹琴?可心境已失,让他再说出这样一番话未免矫情,于是便干脆的道,“你们不用为了我白费工夫了,我这就自到耿大人处领罚。是我做错的事,便由我一力承担,也省得连累你们再为我受罪。”
这回邓恒总算是听明白了,说真的。他确实也觉得洛笙年欠了些教训,眼下看他如此落魄他也不觉得同情,反而觉得活该。就是洛笙年流露出悔过之心。邓恒也觉得没那么容易就能原谅他。
只是眼下,皇上执意把邓家跟他捆绑在一块儿,想来并不仅仅是要惩罚洛笙年这么简单,皇上应该更希望看到他们能在重压之下做出点成绩。
所以他只能拦住洛笙年道,“眼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你何须如此自暴自弃?还是再等等吧。”
连接失败了这许多次,洛笙年是真的灰心丧气了。说起话来也泄气之极,“再等,也未必就能成功。何苦白费力气?不若我去向钦差大人请罪,要杀要剐也全是我咎由自取。若是邓兄高义,能在皇上美言几句,给我妻儿留一条活路。我就感激不尽了。”
邓恒听着这话实在没劲。心想你不努力我还得努力早日把家还呢,“若是洛兄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儿我们再试试。”
洛笙年现在哪儿还有心情休息?再说矿山条件艰苦,便是住宿也就是在山洞里垫张草席,铺床被褥而已。眼见邓恒不听劝,那他就到一旁寻个地方坐下,不再打扰便是。
倒是那位请来的冶炼大师公孙图。拣起一块炮膛碎片仔细瞧了半天,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邓恒不晓得人家心事,只道,“公孙师傅,您看这个冶炼方子既然行不通,不如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吧。这是我家从前用的方子,您来看看,得怎么改进才好。”
公孙图应下,却把那块炸开的碎片拢进了袖里,直到入夜休息时,还在反复琢磨。
……
闵公公回了家,自然向钱灵犀好生禀告了一番邓恒的“沉痛悔过”。
“公子知道让奶奶受累了,可是心疼得了不得,一再嘱咐,让老奴好生伺候着,务必得让您顺顺当当的生下这胎来。”
再看一眼钱灵犀心不在焉的手指头一个劲拨弄着原本给她装零食的小荷包,闵公公目光微闪的道,“陈大夫可说了,奶奶现在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否则生时艰难,让公子担心不说,自己不也遭罪?”
呃……某吃货只好把揪那荷包的爪子松开,讪讪的笑,“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呜呼,钱灵犀现在想不注意也不行了,自从陈曦严正警告过之后,身边丫头盯她盯得死紧。不仅正餐,连一应糕点零食全都改为限时限量供应。保证钱灵犀不会断了吃的,但也绝不让她能吃个过瘾。
这让吃惯了嘴的钱灵犀如何受得住?嘴痒手痒得坐立不安,干什么都不得劲,活活就跟要戒烟的瘾君子一样。
闵公公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想想忽地笑道,“老奴从前在宫里,曾有嫔妃宫女为了保持身形,在饮食上格外小心,要是奶奶愿意,可否让老奴去给你做一样小点?”
钱灵犀一听大喜,眼下能有吃的,给她什么都行,只别让她闲着就成。何况宫中饮食,一定精致无比,想想她就开始留口水了,“如此甚好,就请闵叔费心了。”
闵公公笑着去了,时候不长,真的让人给她送来一盘吃食。老远就闻着清香扑鼻,可钱灵犀高高兴兴揭开盖一看,笑不出来了。
软软过来探头一看,却是放了心,微笑着对钱灵犀道,“这东西好,既可磨牙,又不会过量,上回陈大夫还说,要奶奶不可吃得这么精细,这个最好了。您慢慢吃着,奴婢再去给小主子做顶帽子。”
嘤嘤,钱灵犀快哭了,闵公公是个大坏蛋!他送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两只刚蒸好的糯玉米。
这玩意儿钱灵犀从小就不爱吃,一个字,累。每回啃一个腮帮子都要酸半天,吃完之后还特别容易饿。要不是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打死钱灵犀也不吃这玩意儿。
不过眼下怎么办?这糯玉米闻着还挺香的,慢慢的啃吧,总比没东西强。
没两日,依旧苦大仇深抱着一只糯玉米啃着的钱灵犀迎来了林氏。
“娘您怎么来了?”擦擦嘴巴,钱灵犀顿时就探头去望她手上挎着的小篮子。“有给我带好吃的么?”
“你瞧你都胖成啥样了?还一个劲儿的想着吃!”林氏早从钱彩凤那儿得知陈曦对女儿的告诫,顿时一掌就将她的脑门推了过去,没好气的揭开了篮子上的布。“你别瞅了,没吃的,就是家里给你和你肚里的娃娃做的些针线活。”
眼下钱家明显有了脱罪的迹象,家里人也敢出来走动走动了。林氏惦记女儿,怕她一人在家闷得慌,得了空便来看看她。
把篮子里的针线拿出来,一样一样告诉她知道。有莫氏给钱灵犀做的软底拖鞋,也有严青蕊给娃娃绣的小肚兜。董霜儿和徐荔香都是乡下人,不大会做精细的针线活。便给孩子缝了冬天的虎头帽和虎头鞋。虽然是用花布拼成,充满乡土气息,但也挺好看的,钱灵犀很喜欢。
依陈曦的诊断。钱灵犀大概年底或是明年初就要生了。林氏想着那时天冷,便给小外孙做了两身小棉袄,“知道你们富贵人家讲究,里头的贴身小衣和外头的好衣裳你娘做不来,就不去费那个工夫了,这棉袄却是可以穿在里头的,到时可不许你嫌弃!”
“怎么会?娘做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钱灵犀笑嘻嘻的搂着她的胳膊靠过去撒娇。
“啧啧,自己都要当娘的人了。还一味的撒娇,也不嫌害臊!”林氏嘴上骂着。可怎么也压不下去嘴角往上的弧度。
等她腻歪一时,林氏才把女儿推起来一些,跟她好好说话,“你婶娘如今眼睛不好,拿不了针线,敏君又成天关在屋里抄经书,她们这回就都没做,你可别见气。”
“娘说得我也太小气了。”钱灵犀嗔她一眼,忽又挤眉弄眼的笑道,“我真要怪,也只怪二姐一个,她可好端端的,怎么不做两件针线来送我?娘您回去替我揍她。”
林氏给气得乐了,“你那二姐你还不知道啊?从小到大就不爱做针线,让她拿针跟要她命似的,小时候也不知打过多少,可有用么?你还指望她,眼下连她男人的衣裳还要拿回来叫老娘做呢!”
钱灵犀听得两眼放光,“那娘您没骂她?”
“怎么不骂?可骂了有用吗?”林氏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提起此事也很恼火,“可你那二姐倒好,拿锭银子往我面前一拍,说什么‘爱做不做,不做她就外头请人去。’给我气得,真恨不得跟小时似的,再拿扫帚抽她一顿!”
钱灵犀哈哈大笑,连日来节食的苦恼都一扫而光了,这确实是钱彩凤会干的事。但她也知道,林氏肯定还是会帮她做。
不过林氏说起来也很苦恼,“你姐眼下和你姐夫成天忙生意,确实也需要个好的针线娘子帮衬着才行。将来等他们有了孩子,就更多活计了。咱家虽有几个人,可你也知道,那多半是你婶娘调教出来的,成日光忙活家里的缝缝补补就忙不完了,哪来的空帮她?你这儿人多,能不能寻个老实稳妥的给你姐?或者让你姐买个人来送你这学学,你别怕,这笔钱我一定让她出身价银子。”
钱灵犀佯怒的轻哼一声,“还以为娘特意来看我,原来是帮二姐管我要人来了,真是偏心眼儿!”
林氏顿时瞪了她一眼,“那好,这事我撒手不管了,以后等着你姐把她的针线活全送你家来,看你能不能管她讨出钱来!”
呃……钱灵犀想想,还是算了吧。知女莫若母,其实林氏说得有道理。如今这年头,成衣行有,但并不发达。况且社会主流还是认为这些事应该是家中女子做的,若是连件内衣袜子都要找人做,外人是会笑的。连林氏都对钱彩凤会干针线活绝望了,估计二姐在这件事上也真是没救了。
与其让她日后给人笑话,不如早点给她挑个好帮手,将来她的日子好过,全家人也跟着少操心了。
不过一个好的针线丫头的培养却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象钱灵犀身边的端书和端琴,都做了有四五年了,水平仍只属于中等偏上。可以做些小物件,但大宗的东西却是做不来的。这一个是她们自身的局限,二个也是没有名师指点。
这要说起来。钱灵犀又觉得邓瑾那个公公太黑了。把他们打发到九原来,除了一帮子侍卫和一个大厨还算不错,正经的绣娘和管事嬷嬷是一个也没给。
反观温心媛和许曼儿身边。这些人才却是比钱灵犀多得多。就算是方氏临时上京,身边照管梳头、针线、饮食各类差事的丫鬟婆子也是样样不缺。
钱灵犀觉得,自己其实也很有必要训练出一批这样的专业队伍才行。
想及此,她忽地记起一事,忙跟软软道,“我记得之前曾给京城的丘夫人带了信,要接马夫老周的相好宛娘母女接上京的。这事你再去跟闵公公说一声。兴许人家会直接打发人上九原来,让外头管事多留心打听着。”
听说宛娘就是个不错的绣娘,原本钱灵犀是让钱扬威他们回来时捎上她的。可当时家里出了事,一行人匆匆往家赶,就把此事给拉下了。
软软去传话了,林氏听着说起京城。也想起正事来。“瞧我这记性,只顾着七扯八扯的,要紧的都没跟你说。你湘君姐姐来信了,九原这边的情形她也知道了,当时就急得不得了,直恨不得能亲自来看看。可问了你姐夫,他说此事虽然看起来凶险,但皇上是个明白人。不会随便给人定罪名,只要咱家没有当真牵扯进去。就不会有事。
本来我们接了信,是打算立即回个信去,好让她安心。可你干爹说,两地交通不便,托人带了也得好些时才到。眼下事情还没定论,写什么都不合适。要是给有心人抓着把柄,以为我们想要借信王府做什么,就更不好了。不如索性稳一稳,等有了结果,朝廷自会派人递信回去,那可是又快又准的。到时以信王府的能耐,也不怕不晓得。”
钱灵犀点头,钱文仲的顾虑有道理,信王府给他们送信来表示关怀无所谓,可他们要是回信过去,就可大可小了。眼下确实也不急于一时,缓缓也好。
于是她只问道,“姐姐最近如何?”
林氏笑了,“她过得挺好,眼下又有了身孕。这回她那婆婆已经先发了话了,说这回无论是男是女,都给她自己养。”
她说着忽地掩嘴笑了,“不过听你俩哥哥说,上回去京城瞧她时,就见那对双胞胎小小年纪就淘气得不得了,真是上房揭瓦,招猫逗狗,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不怕,也就是你姐夫吼两声还能镇得住,成天忙得那家的老王爷和老王妃团团转,估计就是再有孩子,他们也照看不过来了。”
钱灵犀听得莞尔,她当年在京城时,那对双胞胎还太小了,不具备为非作歹的能力,怎么现在竟是发展成如此模样?
“要说姐姐性子文静,姐夫也不象是个跳脱之人,怎么养出这样两个孩儿?只怕是老王爷和老王妃过于溺爱了吧?”
林氏笑意更深,半捂着嘴悄悄道,“这回信中说起那两个孩儿的顽皮,你大伯大娘也是你这般想法,心里着急,生怕把孩子养歪了苗。后来扬名才悄悄透出话来,说上次在京城时,你姐曾私下跟他说过,据老王妃说,这俩孩子都随了你姐夫。说他小时候也是这么招人嫌得不得了,有一回惹得老王爷发了火,还捆起来吊在房梁上挨过鞭子。直到后来进了学,给老师狠狠管教了几番才慢慢了老实下来。眼下你姐夫也准备这么着管教,已经在物色好老师了。”
钱灵犀听着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俩孩子虽然顽皮,却应该是得到老王爷和老王妃真心喜爱。想想他们的嫡孙郭长昱,虽然也是个好孩子,却太斯文了,没怎么继承到信王府的勇猛刚烈,想来老人家应该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眼下这两个顽皮的小东西,应该就极大满足了他们做爷爷奶奶的心理需求。本来嘛,小孩子要是太乖太懂事,大人教着就没意思了。就是要这样气得人跳脚,让人忙得团团转,总感觉有操不完的心,才不会觉得时光飞逝,晚年寂寞。
不过再喜欢,相信以他们一家人的智慧,还不至于脑残到养出一个无法无天,敢跟嫡兄争位的弟弟来,再加上有钱湘君这个安分守己的典范。日子和睦应该不难。
母女俩又扯了一会子闲话,林氏就打算回去了,钱灵犀要留她下来吃饭。她也不肯,“眼下家里事多,虽然我能过来瞧你,但呆长了也怕招人闲话。你好好照顾着自己,别太馋嘴了,瞧这胖得,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钱灵犀现在就见不得人说她胖。一听林氏又要唠叨,立即把人往外请,“您快回去吧。我就不留了。”
“死丫头!有这么把娘往外赶的么?”
林氏正想拍她两巴掌出出气再走,忽地就听门外有人说话,“哟,这是怎么了?亲家太太好容易才上门。大少奶奶怎么也不多留人坐一会子就把人往外赶?”
林氏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可不高兴了。她自己的女儿,要和自己怎么吵闹打骂都行,可外人凭什么多嘴?这还在女儿家门口呢,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转头一瞧,就见那说话的是位中年贵妇,虽然保养得宜,但怎么看也有三十多的年纪了,却穿一件枇杷黄缠枝石榴花的湖缎褙子。虽然底下着一条银粉灰色的裙压了压,但在林氏这样的乡下人眼里。却是过分艳丽了。
林氏虽不知道这位就是方氏,但她可不笨,还有些乡下人的小心眼。
她知道,在这个府里,钱灵犀真正需要孝顺的长辈只有一位,那就是邓瑾。而明显,对面这位穿裙子涂脂粉的,绝对不是。
所以林氏就趁着还没人介绍,眉毛一挑,高高嚷了起来,“我跟自己女儿说话,外人乱插的什么嘴?既知道我是亲家太太,还一点礼貌没有,这个家里也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丫头你怎么也不好好管教下,别叫你娘这没读过书的乡下人也瞧不起!”
方氏一哽,回过味来面皮已经涨得发紫了。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重话?便是当日永泰公主在世,也未曾让她受过这等委屈啊。可眼下这个乡下女人,怎么就敢如此说话?
钱灵犀暗暗对老妈挑个大拇指,赶紧上前作戏,“哎呀,娘,您误会了,婶娘这是说着好玩的呢。婶娘快请进来坐,这是我娘。”
林氏这才“恍然大悟”道,“哎呀呀!这可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竟然是孩儿她婶娘来了。真不好意思,她婶儿,我乡下人,没念过书,也没什么见识,还以为你是府中的大娘呢。方才话说重了些,对不住啊!你可千万别生气,快进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给你赔个不是。”
对乡下人来说,这些话简直是张口就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
可方氏已经气得手脚冰凉,额上青筋根根爆起。她总算知道,钱灵犀的无耻是遗传自哪里了。这个当娘的,也不是个好货!
平白把自己骂一顿,还要羞辱自己是个下人。下人能穿得她这么好的湖缎么?下人能戴得起她这么名贵的首饰么?可人家已经说了,她是乡下人,没读过书也没见识,你跟她讲料子的好坏,翡翠的水头她听得懂吗?
眼下,她还赔着笑脸,一副笑嘻嘻认错的模样站在那儿,难道方氏还能走上前去,骂她一顿,打她几下?
她有心要走,可林氏已经快步上前,拽着她的衣袖就把她往屋里拉了,一口一个对不起。方氏有心不理,可一来面子上下不来,二来林氏做惯农活的,力气实在不小,竟扯着她身不由已的进来了,又身不由已的被强摁在椅上坐下了。
林氏还吹胡子瞪眼睛的使唤下人,“你们都站着干嘛?赶紧上来,给她婶儿倒茶捶腿,快让她婶儿消消气!”
小夏一干丫头只觉心里痛快,却又想笑不敢笑的,赶紧忙活着端茶倒水去了。端画果真老实拿个蒲团跪在方氏面前给她捶腿,林氏亲自拍着方氏的背,“她婶儿,你可别被气着了,快顺顺气。”
要说端画学过伺候人,那腿捶得还算凑合,可林氏的手劲却大,拍得方氏话没说出,反倒咳嗽起来。
“够了够了!”忍无可忍的方氏终于叫了起来,先俯低身子躲过林氏的拍打,转头怒道,“别拍了……亲家太太不用如此客气!”
林氏似是这才意识到不妥,讪讪收回手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关心起来,“我们乡下人,种田喂猪的干惯了。手劲大,拍疼你了吧?”
方氏真没见过这种人!欺负完还要假装体贴,那早干什么去了?
林氏似是很局促的在衣襟上搓着两手,又道,“她婶儿你可别嫌弃,我就是个粗人,嘴又笨。心又直,想到啥就做啥,也不懂那么多的规矩。要是有得罪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她说着,自己又掩着嘴笑了,“象你这么有身份。大家子的夫人。自然不会跟我一般计较。要是你真计较了,那不跟我似的不懂事了?你说,对不?”
方氏努力的吸气,吸气,再吸气,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她不能发火,一定不能发火。否则就真跟林氏一样了。可她好想直接拍桌子发火!
近日,因为邓瑾忙着。许曼儿又想管家,请求她的支援,所以方氏没腾出手来找钱灵犀的麻烦。
可九原能有多大的地方?邓悯一家在此又有多少需要料理的事务?对于方氏这样当惯了国公府大管家的厉害主妇来说,没几下子就帮她给料理得清清楚楚了。
当然,温心媛的陪嫁肯定会有些不肯服气,都是跟着主子骄横惯了的主儿,不太愿意听从新领导的指挥。可方氏哪怕这些?抓几个领头的一顿板子下去,顿时剩下的都老实了。
不过方氏可不是逞一时之勇,她敢如此也是听许曼儿说了那些前事,才敢如此作威作福。温心媛既没了嫁妆,将来又无法生育,眼下温家又显然不怎么管这个女儿,那方氏又怎会客气?
直接带人冲进温心媛的屋子,来了次彻底的大清理。把她剩下的值钱细软全都收起,所有的人手尽数归于外甥女来管。
将来就是温心媛回来了,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已经没钱了,这些人手就得靠邓家养活,光这一条,方氏就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至于拿走那些东西,方氏也不怕落个侵占媳妇嫁妆的坏名声,因为是这媳妇犯错在先,损失了自己的大半嫁妆,方氏这个正经婆婆把东西管起来,日后交给儿子,就是温家来了人,也断没有二话可说。
眼看着自己威势赫赫,帮许曼儿管起那边的小家,方氏得意之余,未免也有些寂寞起来。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邓瑾对她避而不见,钱灵犀滑溜得跟只泥鳅似的,成天只说安胎,紧闭房门,谁也不理。
方氏有心去管管他们家的事务吧,闵公公顿时大喜。连忙告诉她这儿可是没有定国公府拨款的,她要来管,是不是就意味着所有开销由她来出?
看闵公公一脸急不可耐想交权的模样,方氏立即袖手而去了。邓恒不用邓家的钱,就意识到她的儿女能多用点,她脑子又没进地沟油,干嘛要惹这个麻烦事?
不如就去关心关心邓恒的妾室生活吧,可程雪岚那儿给看得死紧,怎么也不让她相见了。
方氏几次三番派人去问,那看管的婆子给惹毛了,索性梗着脖子**的回话,“让程姨娘受罚是我们大公子的主意,二太太要见,不如请了大公子来说。他要不发话,就请二太太别再来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再说了,二太太的身份如此高贵,跟个小小的姨娘有什么好说的?没得降了她的身份。还请你们回去也多劝劝,毕竟又不是正经婆婆,这老插手管侄子的屋里事,给外人听见多不象样?”
方氏气得不轻,却也无可奈何。
今儿正闲来无事,忽闻钱灵犀的娘来了,方氏一想,那样的乡下妇人定是愚蠢又无知的,不如等她来见时,奚落几句出出气也是好的。
谁知林氏压根就没存着要见邓瑾或是她的念头,人家虽然穷,可是很有自尊,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索性不去自讨那个没趣。
方氏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只好亲自出马了,却不知一出马就失了前蹄,生生给林氏呛得七窍生烟,窝了一肚子的火。
眼下好不容易压下来,方氏觉得。自己要是不好好出这一口恶气,实在是心里难安。于是她也不拖拉,费劲的挤出一丝笑脸。道,“好在亲家太太来了,今儿有件事就跟你说道说道。”
她也不给钱灵犀打岔的机会,径直就森森道,“大少奶奶这儿原本有四个老太太送来的妾室,可是眼下已经有两个都给送人了,还有一个打发回了老家。眼下就只有个程姨娘一个在此,还给关了起来。我瞧着亲家太太虽然没读过书,却是个讲道理的。象我们这种人家。可不比你们寻常庄户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这自从大少奶奶进门,大少爷身边却连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这可是会落下个妒忌的名声。我虽不是她的正经婆婆。好歹也算是个长辈。所以不得不冒着讨人嫌的名字来提点两句,要是惹得亲家太太和大少奶奶不高兴,请多包涵。”
她又快又急的说完这番话,只觉心中痛快之极。斜睨着这母女二人,心想难道就许你们得了便宜还装好人?我也会!
林氏看女儿一眼,敌人太聪明,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了,怎么办?
钱灵犀红果果看着老妈。眼下人家是问你,我就是有主意又能怎么办?
林氏有些发急。翻着白眼开始望天想主意,怎么办呢?早知道她今天应该约了大嫂一起来的,眼下没了帮手,她要怎么应付?
方氏心中冷笑,就这模样还能有什么好计?她今天非逼着钱灵犀给程雪岚解禁不可,不为了打抱不平,就为了让她恶心!
看林氏抓耳挠腮的纠结劲儿,钱灵犀没办法了,只好低低咳嗽一声,提点了句,“婶娘可能是有所误会了,要打发那些妾室全是相公……”
她一语未毕,方氏立即打断了她,“那大少奶奶也该帮着劝着,才显得贤良。老话说,家和万事兴,亲家太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林氏兴高采烈的附合着,已经明白了女儿的用意,重又笑得底气十足,“她婶儿,不管纳什么妾室,根子在哪儿?可不在我闺女身上,总得让女婿高兴才是。虽然你们家老太太是好心,可之前有没有问过我那女婿喜不喜欢?要是我女婿不喜欢,你再怎么硬塞,他也没法子干那事啊!”
她两手一摊,荦素不忌的道,“就好象我们乡下给猪配种,有的猪很老实,让它怎样就怎样。但有的猪就是别扭,挑三拣四的,你拿着棍子打也不肯。这时候能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
末了,她还语重心长的劝起方氏来,“所以以后这种事,你们当长辈的先跟我那姑爷说好,他要同意了,你们再把人把屋里领,他要不同意,你们就少费那个劲了。回头还得怪我闺女,你说我闺女冤不冤?本来我们小家小户就不愿意攀你们这大户人家的亲,偏你家要娶,还问都不问一声,弄得我家孩子她爹至今一肚子火。看看眼下娶来了吧,又不懂你们的规矩,弄得孩子遭罪,你们也不满意。”
林氏越说越顺溜,还道,“唉,算算算,这些糟心窝子的事我也懒得给婶儿你说了。反正你也不是个正经主事的,也管不来这些。将来有机会,我再跟亲家老爷还有老太太好好念叨念叨,眼看我这闺女都要生孩子了,还成天拿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烦她,累不累的?灵丫啊,反正你男人也不在家,要不你回娘家住几天得了。反正这边你公公还有你婶儿伺候着,也用不着你这个大肚子。你不走?那我可走了。眼看快晌午了,家里还一屋子老的小的等我管饭呢。她婶儿,改天再聊,先走了啊!”
林氏把该说的说完,很麻利的从炕上下来,掸掸衣裳,挽着她的篮子,果断撤退。
方氏绝倒。
从今往后,她不仅是跟钱灵犀,她跟钱灵犀她妈,跟她一家子都结仇了!
且不说方氏回去又摔了几个盘子,砸了几个碗,又气得连饭都没吃下,反请来了大夫,很是灌了几剂泄肝火的汤药。
这边钱灵犀关了门,捧着肚子狂笑不已。她突然发现,自己老妈也是个神人,还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神人。
太牛叉了!简直称得上是农妇对贵妇的完美逆袭。
或许亲人之间的好运气也会传染,这边钱灵犀在开怀大笑,那边在再一次对炮膛改进的试验失败之后,公孙图终于忍不住拿出那块被炸飞的碎片,说出心里的一个猜想,“邓公子,依小人愚见,你们之前拿来的那个配方似乎不是用来做炮膛的。”
啊?挥汗如雨的邓恒吃了一惊,“那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他媳妇是逗他玩的?
事实胜于雄辩。公孙师傅皱眉想了半天,谨慎的道,“还是让小人冶炼出来,再看看究竟吧。”(未完待续。)
第602章 歪打正着
秋日的太阳明晃晃的升了起来,虽然已经没有盛夏时的酷热,但也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轰隆隆隆,忽地,肉眼可及之处有上百只马正分成一拨一拨的在草原上驰骋,在重山叠嶂的掩映下,分外波澜壮阔。
乔装改扮,准备进九原城游玩宁格在马上直起身子,好奇打量,“这是干嘛呢?”
这个时候可不是放马的时间,看那些马后还跟着些南明的将领,却也实在不象是打仗的样子。
旁边有心腹猜测,“会不会是咱们北燕哪个部族给南明军队卖马来了?那些马看起来似乎不错啊。”
赤里胡却觉得不象,“这些马虽好,但瞧着却不象我们北燕的马匹,再说,咱们陛下还没同意开始马匹交易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能是他们南明自己的马场吧。”
要说他猜得没错,可宁格却不同意的道,“那也说不定,兴许是大楚的呢?不过他们的马再好,怎么也比不上咱们噶尔汗的马,要是把我们的马牵到这儿来,保管把他们全都比下去!”
“那是当然。”有人拍起马屁,“整个北燕,哪个部族的马比得上我们?连皇家的马每年也是我们进贡的。只可惜不能让我们来做生意,否则倒是个好买卖。”
宁格听得正高兴,赤里胡却道,“马匹是我们北燕强盛的根本,要是连这个也卖了,那将来还有什么值得大楚和南明敬畏的?所以陛下就是再与两国交好。每年也顶多送几匹完事。”
宁格听得不悦,“陛下就是年纪大了,太谨慎了。要说南明国小民弱。就是卖他们几匹马又能怎样?反正咱们北燕地大民强,骑兵更是天下无敌,还怕谁么?”
赤里胡懒得跟这种井底之蛙计较,默不作声了。宁格自以为说服了他,洋洋得意进了九原城。
他们为了出入便利,走的是商旅通道。幸好北燕这边管得不严,很容易就混了进去。等到了边境的贸易区,宁格只觉真是大开眼戒。
经过几年的发展,这里已经弄得很是象模象样了。分南北如街道般规整搭建出简易商铺来。方便大家入场交易。做完交易,还可以把商铺退出来,让新来的补上。有些安排不下的小宗交易,也有安排专门的铺位。让人售卖些零散货物。虽然今年的交易已近尾声。但整个市场还是满满当当,鲜有空位。
这样的热闹在哪里都不多见,原来没打算细看的宁格也来了兴趣。一时买这,一时买那,眼看日上中天了,还舍不得离开。两眼不住的打量着四周摊位上各色各样的时新物件,直恨不得样样都能搬回家去。
“少爷,这都快晌午了。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赤里胡压低了帽檐,劝着已经买了一大堆东西。还意犹未尽的宁格。
可宁格却不耐烦的道,“好容易才来一回,就再逛逛呗。我说赤里胡,你也去买点东西给家里捎上,本少爷出钱就是,这总行了吧?”
眼见他不肯听劝,赤里胡只好退到一旁,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了。他们又不是旅游购物的,买这样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去,还怎么做正经事?
可宁格这当主子的一开头,把那些随从的热情也调动起来了,眼看大家都很兴趣浓厚的买这买那,赤里胡也不好劝了。瞧着不远处挂着个酒字的布幌,他便走了过去。
北燕人善饮,寻常出门都带着酒囊解闷,可这摊子却只卖解渴的米酒。赤里胡闻着那米酒的阵阵清香倒也觉得开胃,便坐下要了一碗,慢慢饮着,观察这九原的商贸区。
要说起来,南明的皇帝确实有眼光,在这里办一个这样的自由交易区,虽然每年能够开业的时间不长,却极大的带动了两国的经贸交往。
就象去年,连他婆娘也买了瓶北燕商人贩回来的香膏。当时嫌贵没舍得多买,可用了实在是效果好,连赤里胡摸着婆娘那张老脸都觉得光滑香嫩许多。可惜一瓶很快就用完了,想再买时也没有了。
要说大件东西不好带,不如买几瓶这样的小玩意儿给婆娘带回去吧。他心念一动,便问那摊主妇人,“请问,你们有一种抹脸的香膏么?”
那妇人很年轻,眉目也看着清秀伶俐,说起话来更加爽快利索,“客官要问这个,算是问对人了,那香油铺子就是我家亲戚开的。因她家生意太好,不做零散的买卖,您要买到五十两银子以上的货才行。喏,那摊子就在前面第一个路口左拐之后的第三家摊子上。您一会儿可以过去瞅瞅。”
赤里胡可要不了这么多,想想摸出一锭银子道,“我只想给家里的婆娘买两瓶用用,能不能麻烦大嫂帮我跑一趟?多的钱全算你的,行不?”
那妇人偏头想了想,笑着应承下来。她拿着钱走了,不一时给赤里胡捧来一堆东西,“这里有面油两盒,唇油一瓶,我还给你买了一小支头油,都是家常能使得着的。因说是给你媳妇,我没买那些包装好看的,这些家常用最实在不过了,连我自己也是使这样的。我也不白拿你这辛苦钱,这儿再送你块衣料,是我自家布摊上的,给你家娃娃做件小褂子穿吧,日后觉得好就再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拿张油皮纸把东西给包得妥妥当当,还用细麻绳捆成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袱,赤里胡直接往怀里一揣就完事了。
赤里胡见这妇人手脚利索,做事也公道,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好感,正想跟她攀谈几句,却见这米酒摊子上又来客人了。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衣饰华丽。态度傲慢之极,后来跟着的几人虽穿着便服,但看他们的腰刀模样。赤里胡却知道必是大楚的士兵。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心下却在思忖,这大楚可没加入九原的边境贸易,那这些人来干什么?还这样大摇大摆的,也不怕给人认出来,莫非是有什么公干?
就听那侍从要了几碗米酒,为首之人喝了口道。“来这南明这几日,想不到还就是这碗米酒做得差强人意,其余连口能下咽的饭菜都没有。”
听他声音尖细。竟似女子。可那相貌分明不是,应该是宦官。赤里胡心中疑惑更甚,宦官一般是皇上身边亲近之人,他们来办的自然多是机密要事。尤其大楚皇帝宠信宦官那是三国之中出了名的。让这么个有派头的公公出来。到底办什么事呢?
只听旁边侍从附合道,“这些天可真是辛苦大人,这么大的太阳还要特意来此地走访民情,待到来日见到南明的使臣,大人自是成竹在胸,知道如何应对了。”
那位公公拿捏着腔调道,“这有什么法子?食君之禄,忠君之忧。皇上既然把这么重的担子交来,我怎能不尽心尽力?行啦。废话少说,去把这儿的米酒打上一坛带走,你们去把那几个闲逛的叫回来,咱们也该回去啦。又没有美人,有什么好看的!”
有个侍从调笑道,“真正要看美人,还得回去看才行。那北燕的丫头,可真真是个绝色,怪不得他们的三殿下也愿意为她去死。”
“这话可不能在外头随便胡说,事情不还没水落石出么?”那公公又笑骂了几句,带着人走了。
可赤里胡却已经基本能够确定了,这伙人应该是来跟南明谈判,要加入九原商贸的,葛沧海应该也参与了其中。如果她能在其中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这对于她日后洗清罪名,并接任族长之位无疑都是极其有利的。
可这对于现任族长花木图和下任族长宁格来说,就极其不利了。其实赤里胡真不想帮宁格这种人,可他年轻时受过花木图的大恩,要是就这么弃他而去,又实在有些不讲义气之嫌。
思来想去,赤里胡还是决定等到离开这里,就把此事告诉宁格。
……
咚!
弘德帝一拳头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那茶盅叮叮直响。一屋子的官员俱是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气。
弘德帝铁青着脸盯着面前那两块叠得方方正正,如砚台大小厚薄的布,目光中有愤恨,却也有着淡淡的无奈和悲哀。
方才的一切,他都站在屏风后头听得一清二楚了,不需要任何人跟他复述。
大楚的使臣,那位姓彭的宦官,轻蔑的对南明派出的使臣,九原监军魏公公说,“我们陛下说了,你们若是想让我们大楚也加入九原商贸,此地就必须由我们进行管辖,无论是哪国的商人来此经商,我们都要抽取三成的交易税,否则免谈。”
临时受命的魏公公气得不轻,据理力争道,“这九原是我国的领土,凭什么由你们来管辖?再说了,现在我们和北燕都是各国收取各国百姓的税赋,凭什么现在要交你们?”
彭公公讥诮着道,“要是你们做得好,为什么还要拉我们大楚加入?无非是看着我们的东西好罢了。哼,就你们市面上那些粗俗的玩意儿,说实话,再怎么做也只能糊弄些穷苦百姓,真正上档次好货我是一件也没见着。魏大人,你可别生气了。瞧,这儿就是你们南明官方经营的布料,而这,是我们大楚官营的东西。素闻你们南明能工巧匠最多,刀具精美,这把匕首就是你们南明之物,现在为示公允,不如就请你我的武士各自刺上一刀,看看效果,如何?”
眼下,这两块布就摆在弘德帝的面前,一块布已经生生的被刺穿了,而另一块布却只刺破了上面几层,底下的数十层完好无损。
彭公公走时得意的笑道,“你们南明若不服气,尽可以等铸出能刺穿这块布的刀再来说话。否则的话,还请贵国陛下三思。”
耻辱!简直是绝大的耻辱!
拿起本国官营的布料,弘德帝狠狠掼在地下。怒道,“传令下去,限洛笙年十日之内炼出东西来。他若炼不出,朕就拿他来试刀!”
盛怒之下的天子之威,谁人敢犯?
魏公公不敢,韩瑛不敢,就算是邓恒在此,也不敢对着大发雷霆的亲舅舅求情。
旨意很快转达,便不说是天子口谕。但魏公公亲口说出的话,耿南塘如何不信?何况还有韩瑛作证。耿南塘虽然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但他也知道。此时除了遵旨,最好不要再说旁的废话。
不过韩瑛最后也挺不好意思的告诉老耿同志,“都怪我嘴快,说起大人在查探九原的经济事务。陛下说。限你十日内也要报一份详尽的解决方案上去。”
要是此事落在旁人头上,听说皇上盛怒之下要召开,多半要恼韩瑛多嘴,但老耿同志心理素质很过硬,听了这话也没翻白眼做怪相,依旧一句遵旨就算完了。
不过接下来,耿钦差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生猛的让人受不了。
军队里的清查事务是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不找韩瑛的麻烦,却是把盛行恕抓着。蹲守在了原本由洛笙年领导的监事院。
除了军部,九原一应大小官员算是有机会见识这位耿大人的雷厉风行了。他那一个脑子就跟人家三四个似的,转得飞快。为了不给钦差大人留个坏印象,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再惫怠的人此时也瞪圆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就连钱扬名也不例外,他虽是学官,跟这些经济事务没多大的关系,但眼下别人都去忙了,身为文化教育方面的官员,他也领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就是去陪那大楚来的使臣,彭公公。
本来这工作应该是魏公公的,可魏公公刚在彭公公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哪里还肯去见他?便把这差使推给年轻人了。
亏得钱扬名脾气好,性子又本分低调,既然上头交来了任务,他就去办呗。不管彭公公如何颐指气使,只要不辱及国格,他就不生气。也从不瞎打听人家从哪儿来,来这儿干什么之类的事,只听魏公公成天抱怨没什么好吃好喝的,他便利用裙带关系去托了钱灵犀,让她每天送四菜一汤来给他改善伙食。
男人的心总是跟胃贴得比较近,就算魏公公只是半个男人,但胃和心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的。于是,在每天都能吃饱吃好之后,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官也有了几分好感,说话做事就客气多了。
至于钱文仲,则再一次发挥他多年的官场经验,在耿南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位老将请出马时,他主动前来毛遂自荐了,话也说得委婉诚恳之极,“老朽虽然年迈,但于九原事务还是略知一二,若是能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开口,定当知无不言。”
耿南塘心里舒坦,要说还是老同志的觉悟高。钱文仲明知眼下女婿是个怎样艰难的处境,可他半字也不提,反而只说要来帮忙,这样并不挟功自居的态度让人用着就放心。
若论九原的经济事务,最早参与其中的钱文仲才是最了解的,有他襄助,那耿南塘办起事来就事半功倍了。
当然,他这差若能办得皇上满意,他也不会忘记提一提钱文仲的功劳。至于皇上能否往开一面,那他就做不了主了。
但有些事,毕竟只有努力过才有可能。耿南塘明白这个道理,钱文仲明白这个道理,而对于洛笙年来说,眼下却不需要懂了,他已到了拼死一博的时候,哪还想得了那些?
熊熊大火中,一把烧红的刀出炉了。
这是按照南明军方配置打造的一把单刀,厚背薄锋,刀锋呈弧线型,如下弦月般饱满弯起,置入冷水中淬凉之后,寒光四溢。
公孙图拿着这刀看了许久,然后交给了洛笙年。见邓恒在一旁微微颔首示意,洛笙年奋起全僧力,对着旁边绑好的草人挥去。刀锋闪过,草人被齐齐断成两截,断面整齐如镜,端得可见此刀锋利。
洛笙年大喜,“这就成了?”
可公孙图却没表态,只是亲手执起一把普通的单刀。示意洛笙年对他来砍。
洛笙年双手执刀,再度砍去,两刀相交。只听呛啷一声巨响,刺耳之极。待收刀细看,却见公孙图手中的单刀固然给磕出了一个大缺口,可洛笙年手中的刀却是断成两截。
“怎么会这样?”洛笙年的脸立刻白了大半,邓恒也禁不住疑惑起来,“明明这刀就要锋利些,可为什么还会被震断?”
公孙图叹道。“打制此刀时我就曾经想到,这刀虽好,却过刚易折。纵然是锋利无比。可如此经不起敲击,又有何用?”
洛笙年脸更白了,“那就是说,再没有希望了?”
公孙图却又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方子还是对的。只不是做炮膛,而是做刀的。只是这方子不全,应该还有些别的说头。能不能把这写方子的人请来,让我讨教讨教,兴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笙年闻言立即看向邓恒,能请你媳妇来一趟么?
眼下这节骨眼,不能也得能了。邓恒当即转身出去,他在这儿虽被监禁着。但邓瑾既然能把公孙图送来,自然也还留有眼线。
找到老爹布下的眼线。邓恒告诉他,“回去想法把大少奶奶请来,一定要快!”
秋天快到了,今儿马场正好有打柴沟的乡亲过来探视,顺便带了不少山里的鲜果干货,全二嫂知道钱灵犀爱吃这些玩意儿,特意挑了筐好的,给她送了来。
钱灵犀乐得一把丢开糯玉米,笑眯了眼,正算计着要怎么吃,邓瑾来了。
全二嫂一看有事,赶紧抱着孩子告辞了,钱灵犀让人备一份礼品送上,这头问起邓瑾,“看您这气色不好,是出什么事了?”
弘德下了十日之期的命令,全家人怕钱灵犀着急,是以谁都没告诉她。不过眼下瞒不住了,邓瑾便说了实话。
“……眼下无法,只好让你去一趟,你身子觉得怎样?能坐马车么?”
没问题呀!钱灵犀立即就道,“爹您安排好了,咱们即刻就走。我换身衣裳,别那么招摇。”
邓瑾心中暗自点头,大事当前,要的就是这样虽急却不乱的心理素质,这个长媳在这方面来说,可相当强悍。
借了身府中大娘的旧布衣,钱灵犀去了钗环,连身边跟着的人也要求如此装扮。软软不放心,快步跑到前头去把婆婆赵大娘也给请了来。
毕竟钱灵犀有了身孕,她们没生过孩子的年轻丫鬟和媳妇都没伺候的经验,还是带着个有经验的老人让人放心。
赵大娘一看要坐马车,立即让人抱了两床厚被子铺在车里,这时期的马车减震功能都不行,还得靠这个才实在。又让软软快去抓了安胎的丸药和红糖等救急之物,再收拾些吃食,用被子包起一壶滚烫的开水,这才扶着钱灵犀进去。
因那矿山邓瑾事先踩过点了,知道大马车都上不去,所以特特弄了两辆小马车,带着媳妇走了。虽然他们紧赶慢赶,但到了矿山时,天都擦黑了。
不过天黑更好办事。钱灵犀坐在车上也不知邓瑾是怎么弄的,总之是把她顺顺当当的带上了山。
只是想进冶炼处就太招摇了,寻个背光没人的地方把媳妇给安顿下来,邓瑾出去了一回,时候不长,把公孙图和邓恒洛笙年都给带了来。
本来他只想带公孙图来就完事,可儿子想见媳妇,洛笙年心里没底想早点听到结果,邓瑾只好多费了些劲,把这俩兔崽子也带了来。
钱灵犀早从车上下来了,赵大娘寻了块干净的山石,让小夏铺上褥子让她坐着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她今儿穿了身宝蓝色的布衣,在黑灯瞎火之中,邓恒老远就只见着有个圆滚滚的家伙坐在那儿,差点和石头混为一体。
幸好他鼻子不错,闻到了食物香气,再加上有了上回错认的经验,所以很快认定,那个圆不隆冬跟石磙一样的家伙,就是他媳妇。
凑近一看,果然没错。
大胖媳妇倒是一眼认出他来,嘴里还塞着东西,就兴奋不已的冲他伸出手去,“相公,你吃!”
邓恒心里一阵热乎,要说还是自己媳妇好。走到哪里都不忘了他。
可接下来小夏的一句话让他笑不出来了,“奶奶您不许挑食,这些是专门给您吃的。”
好吧。邓恒默默无语的把东西塞进嘴里,反正他也习惯了。
赵大娘已经另拿出一包吃食分给众人,公孙图还挺客气的接了一块,但洛笙年眼下哪有心情吃?
顿时直奔主题,“妹妹,你给我的方子不是做炮膛,却是做刀的。这方子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还知道多少?快说!”
钱灵犀顿时噎在那里了,“唔……不是做那个的?”
邓瑾看她这呆样。忍不住问,“你这方子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人家还说了什么?”
邓恒从小夏手上接了杯水,心疼的送到胖媳妇嘴边,“你别急。先吞了再慢慢说。”
等钱灵犀喝了水。他趁着夜黑风高,也就把手搭到媳妇那胖肚子上了。嘿嘿,打个招呼,儿子们好啊。
邓瑾忍着不去看儿子那明显傻缺的表情,虽然没有灯火通明,但总有些星星在闪啊闪的,他当大伙儿都是瞎的吗?
钱灵犀低头想了想,还真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当时跟那网友聊的是刀啊剑啊啥啥的。他说了个厉害的配方,而且还编了个很好玩的顺口溜。钱灵犀一看就记住了,所以也没深思这到底是干什么的。眼下看来,或许那家伙其实说的是刀,那是什么时代的刀呢?
于是,她先反问了句,“那你们炼出来的,有什么问题?”
洛笙年立即把断刀递上,“你看,这刀虽利,却太脆了,完全经不起拼杀啊。”
那钱灵犀可以判断了,应该是唐刀,“这刀不是这么做的,刀身要更窄更直一些,刀柄要长,便于双手劈刺。而这个钢,不是用在刀的全身上,而是只用在刀刃上。嗯,这个就叫好钢用在刀刃上。而中间要用些软一点的钢,这样才不会断。”
洛笙年急急追问,“那什么叫软一点的钢?”
呃……钱灵犀是个半瓶醋,很无辜的摇头,她不知道耶。
洛笙年急了,可公孙图却有些明白了,“那少奶奶可还知道些什么?”
钱灵犀又使劲把那些久远的记忆往外掏了掏,“我还记得,想要炼好钢,还有一种法子,就是在刀上覆上一层土,这就可以控制火的温度,然后炼出来的就一样了。”
啊!公孙图惊喜的霍然站了起来,明显激动不已,“是啊,这是个好办法啊,我怎么从来没想到?”
邓瑾瞥过去一眼,已经下决心要将此人收归邓家门下了。否则,这么多秘密岂不白给他知道了?
钱灵犀仰头看那快疯魔的大叔,“您请坐下,容我再想想吧。”
“好好好。”公孙图立即坐下,跟求知若渴的小孩子似的,两眼放光的看着钱灵犀,犹如看着座金山。
努力回想了半天,钱灵犀把自己还记得的一点唐刀技术全抖落出来了。比如折叠锻打,还可以使用包钢技术,熟铁与钢料混合制作刀身增加韧性等等。
她虽然只知道一个大概,但对于公孙图这样半生都浸淫在冶炼中的大行家来说,其实需要的并不是多具体的操作方案,就是这些关键技术的点拨。
这一次谈话,他听得是心满意足,只觉受益匪浅。邓恒接连摸到孩子好几次胎动,也是喜笑颜开,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有洛笙年依旧忧心忡忡,因为皇上给他下的是死命令,他可没时间等了。旁边这两位能不能专心一点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注定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因为这件事可怪不上谁,要说错,也是他咎由自取。
等到话谈完了,公孙师傅表示要回去好好想想,消化下这些知识点。
邓恒钻媳妇马车去了,趴她肚子上好好跟他家俩小子做了番思想交流。
钱灵犀也不嫌弃的摸摸他近来无法注意,越发油腻的脑袋,“你有空时,可要好好想想宝宝的名字,到时别跟老二家那孩子似的,半天没个正经名儿。”
邓恒拍胸脯答应,“你放心,咱们儿子到时一定都有好名字。”
钱灵犀一怔,“要是女儿怎么办?”
邓恒疑惑道。“总有一个会是儿子吧?”一半一半,他要求不高啊?
钱灵犀红果果白了他一眼,“人家生双胞胎。大多是一样的。象我姐,生一对,就全是男的,我要生一对女的,难道你还嫌弃么?”
看她气势汹汹的拿肚子往自己面前顶,邓恒连连后退,口称不敢。“女儿我也一样喜欢。”
哼,别以为钱灵犀看不出来,这小子也有点重男轻女。不过算了。眼下不跟他计较了。回头等他回了家,要是敢不疼自己的女儿,那钱灵犀就带着女儿一起灭了他!
天黑了,该回家了。这个破矿山没啥好呆的。钱灵犀打个哈欠,把邓恒赶下车去,跟邓瑾一起走了。
可她这一走,邓恒晚上连觉也睡不好了。他一直在给儿子想名字,却忘了万一是对闺女,那该叫什么呢?
只是这样的烦恼,也是幸福的。
可下了山的钱灵犀,却悄悄在车里落下几行泪来。虽然天黑着。她怎么看不出邓恒如今的憔悴消瘦,完全不似当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她知道。眼下邓恒需要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她的支持。而最好的支持,不是拼命去说那些加油打气的话,而是如常的对他,给他希望。
赵大娘看她伤心,劝道,“奶奶现在有了孩子,可不能这么着,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
是。钱灵犀坚强的抹去眼泪,摸着硕大的肚皮尽力微笑,他们一定都会好好的。她要带着宝宝等邓恒回家,还有洛笙年,虽然这个姐夫很不靠谱,但推己及人,钱灵犀相信,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一定也盼着他能回家。
所以,他们一定要成功!公孙师傅,全靠你了!
公孙师傅没来由打个寒战,这是谁在念他?
……
九原城中的某间青楼里,赤里胡等宁格心满意足的从某位当红姑娘的香闺里出来之后,把他带进客房,悄悄把喝米酒时听到的事给他说了。
宁格一听就傻了,要是如赤里胡的推测,给葛沧海把事情做成了,那他们父子还混个屁呀!
他还想到,怪不得今天一早看到那些马,肯定是大楚人卖给南明的。他们噶尔汗部就是靠马发财,要是这生意给大楚人抢了,那将来就是皇上开通了马匹的买卖,他们不也赚不到钱了?
不论是为了族长之位,还是为了日后的利益,宁格都决定要破坏这件事。
赤里胡就见他目露凶光的道,“那我们就让他们谈不成!索性杀了那大楚的太监,栽赃在那丫头身上!”
赤里胡心中暗自翻个白眼,真是有勇无谋!心想人家既是钦差,出入能不小心?况且南明有重军在此把守,就凭他们那几百人,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少爷稍安勿燥,咱们不如且等一等,看看究竟再说。我看那大楚的使节骄横跋扈,盛气凌人,应该没这么容易谈妥条件。”
宁格点了点头,眼珠一转,却故作正色道,“那咱们这些天就留在城中打听消息了,那边就请你明天回去照应着吧。”
赤里胡一听就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眷恋这里的温柔乡,又嫌自己啰嗦,所以要把自己赶回草原去,省得碍了他的好事。
赤里胡心里又凉了半截,但还是点头答应,准备次日就走。说实在的,他这人骨子里还算是正派人,要他跟宁格这些百毒不禁的人呆一块儿,他也难受得紧。
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劝的他也劝了,他自问已经很对得起天地良心了。宁格再要怎么任性妄为,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宁格确实做了个大决定,要是南明和大楚谈不成还好,要是他们谈成了,自己一定得想法破坏掉!不过赤里胡这怕事的老家伙说得也有些道理,这事不能急,得先打听清楚再说。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转身又进去那姑娘的香闺了。要说那娘们是真**,娇娇柔柔的,又会弹又会唱,瞧着人骨头都要酥了,可跟北燕的姑娘大不一样,有机会,他怎能不玩个够本?
十天期限倏忽而至,可熔炉里的刀还在锻炼之中。
洛笙年已经急得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大难临头,他才知道,原来不管自己之前想得洒脱,其实也是怕死的。
不过幸好耿南塘还没来提他,于是他还有机会,等这把刀的出炉。
可它究竟会不会成功呢?(未完待续。)
第603章 舅舅来了
虽然给洛笙年下了断头令,可弘德帝也同样怄了数日的火,连后槽牙都肿起一块,茶饭不思。
不过皇帝陛下毕竟是皇帝陛下,九五之尊的心胸还算宽阔。生气归生气,但却不是一味的乱发脾气。
冷静下来想一想,洛笙年固然有错,但说实话,九原变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会出现各种预料不到的状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当十日期限一到,耿南塘奉命前来拜见时,弘德帝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了大半,也能冷静下来,听臣子细细将九原的各项利与弊细细道来。
身为皇上最器重的大臣之一,老耿同志做起工作汇报来,水平也是一等一的,并不去扯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只把九原整个现状进行了总结,然后重点给出几条建议。
他话说得简要清楚,就连随侍一旁,文化水平并不太高的御前统领王猛也听得十分明白。归纳一下,耿南塘的意见主要就以下几点。
首先,九原目前的经济政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一点,可以从九原这几年上缴的税收,开荒的耕地,以及解决士兵俸禄不足,还有闲杂人员就业中得到充分体现。一项一项,全用数字说话,还和以前的经济状况进行了对比。那图表一送到弘德帝手上,看得皇上眉头就舒展了一半。
既然解决了整体方针政策的问题,那接下来就是分析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各项糟心事了。
作为一个经济活跃的区域。当前九原经济结构中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官商不清,权限不明的问题。
当然,这件事情上朝廷是要负一定责任的。当然也不能全怪弘德帝这个大当家的。他当初设立监事院是一片好心,唯恐本地府衙弹赅不住军部,致使生乱,可从实际情况来看,却是造成权责不清,多头领导的根源。
耿南塘大胆提议,政府职能要简化。才能让各级官员明确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譬如军方里已经有监军了,如果皇上只是担心这头独大,可以适当加强监军的权威。或者干脆把监事院并入本地府衙。再或者将监事院独立起来,作为象御使台那样只管监查,而不管具体经济事务的专门机构,用以监督一应文武官员。仲裁相互之间的纠纷。而不用弄出个一手遮天的婆婆。反而让军方和府衙全都束手束脚。
弘德帝听得默默点头,这点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这些天,捂着那痛牙痛定思痛,也觉得当初给监事院的权利放得太宽,以至于让洛笙年这个小年轻冲得太猛,凡事求大求全,当然会出问题。
再接下来,耿南塘又提出第三条建议。他觉得。要促进九原的发展,官府就应该彻底的从九原的经营中退出来。当然。为了维护稳定,粮食加工这个和军方息息相关的行当还可以继续干一阵子。
这一点,耿南塘也是有理论数据的,官方大部分的买卖是和钱慧君合作的,可老耿实际一查账,发现其中弊端不少。
因为打着官字号,虽然经营上少了竞争对手,但由此产生的不正之风也相当可怕。就拿酒楼来说,洛笙年吃饭是打了白条,可还有为数不少的官员都在那里打了白条。
有好些事,老耿都手下留情的没有去细查,可就表面浮出的这些问题,他就不难想到,既然在经济上有问题,那些替钱慧君管理产业的人呢?绝不可能是钱慧君一人招来的,其中必然会有不少官员的七大姑八大姨。
这要认真查下去,估计整个九原一半的官员都要受到牵连,而这样将引发的政局动荡肯定不是弘德帝愿意看到的,所以耿南塘觉得,取消这些官字号的经营才是治本的所在。
官府应该是个管理机构,而不是经营机构。要是当官的成天想着怎么去赚钱,那当地的经济是铁定要出问题的。
对此,弘德帝已经有了深刻的切肤之痛了。
想想洛笙年领导下做出来的布料,比人家大楚可差到海里去了。原因是什么?那是因为人家官营是贡上的,这边官营是去卖老百姓的,东西能一样么?
弘德帝一想起这事就气得牙又痒痒了,那姓彭的太监实在太狡猾了,一时不察,竟中了他的圈套。实事求是的说,要是真拿南明贡上的布料来比,他们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好不好?
耿南塘最后提出,九原要发展,经济要搞活,官府除了不应该与民争利,还应该降低税率,并积极兴修道路桥梁,让更多的商人愿意来此进行交易。
从明面上看,官府此举可能会受点损失,但实际上,九原地处偏远,这一路的车马劳顿,食宿花销,又将带旺全国多少地方的经济?而那些地方,可没有税收优惠。
结合最近听到的风声,耿南塘开始总结陈词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是我们南明和北燕真正发展起来了,那大楚的商人能不闻风而动?只怕到时就是楚国君王再怎么禁也禁不住的。所以陛下完全不必屈节相邀,咱们只先把自己的事做好,大楚的加入,必是指日可待。”
最后这番话,说得弘德帝终于连心中最后一口恶气也吐了出去。
身为帝王,他自然知道许多寻常人不知道的隐辛。其实弘德亲来九原,有一点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九原商贸区外,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黑市。彭公公说,九原没有他们大楚的好东西,那是他不知道,实际上,这些好东西全是黑市上进行交易了。
无论对于哪一国官府来说,都无比痛恨的这种黑市。因为这些交易不光逃避了税收。还将极大冲击官府领导下的正当经营。如果任其发展,成了气候,随着一些巨额资金的往来。甚至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方才耿南塘那句熙熙攘攘,已经道尽世人的心态了。真正在有巨额利润可图的情况下,谁能保证那些达官贵人不会相互勾结,图谋暴利?所以弘德帝才要亲自来九原走走看看,才要促成大楚加入三方贸易。
一旦有了合法合理的渠道,正经商人就不会想着去走私冒险。而就算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三国官府也可以完全联手进行打击。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将是共同的。
不过弘德帝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却遇到楚君那个贪心的家伙,派出个亲信彭公公更是狂妄之极,一开口就把条件提得高高的,这让他如何肯干?
说来也是洛笙年不争气。做出那样烂的布料。给彭公公拿住了把柄,要是不扳回这个面子来,让他再怎么去跟楚君打交道?
可这个问题拼的不是智慧,而是实力了。
弘德帝想起来又开始牙疼了,恨恨的道,“十日之期已到,洛笙年那边怎样了?”
耿南塘迟疑片刻,回了句话。“臣近日一直忙着和钱文仲钱老大人商量事务,那边尽数托付韩元帅照管了。具体情形。还未问过?”
弘德帝眉头一挑,“钱文仲?他可有说什么?”
耿南塘躬身回道,“钱老大人是主动前来帮忙的,要不是得他襄助,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理出头绪来。”
弘德帝心里雪亮,却没好气的白了老耿一眼,这时候跟人说情,不就是想让他往开一面?不过女婿是女婿,老丈人是老丈人,他最多不因这女婿的罪过去牵连旁人,可洛笙年却着实要狠狠的惩罚一番才好。
正想发话,却见韩瑛喜笑颜开的前来求见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代王与邓大公子的冶炼,成功了!”
一把还没来得及配鞘的长刀用软布严严裹着,送到了弘德帝的面前。
天子面前,不容刀兵相近。王猛上前接过,伸手一抖,一把长柄窄身的乌黑长刀落入他的手中。
他也是用刀的大行家了,一眼就看出,这刀虽黑黢黢的长得不咋地,那是因为没时间打磨的关系。可搁在手上掂掂分量,再凌空虚劈几下,那手感和韧劲却无一不昭示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长刀。
韩瑛一脸自信的道,“陛下,此处地方狭小,恐伤着龙体,可否容臣与王大人在院中较量一番?”
可以呀。弘德帝其实更想直接冲屋里去劈那块带给他无上耻辱的布,要是能劈开,他也就不问什么了。可看韩瑛一脸抑制不住的喜形于色,弘德帝暂且按捺下了好奇心,看臣子的表演。
韩瑛为了给这个表演增色,真是下血本了,把家传的宝刀都给拿了出来,寒光闪闪,看着可比那把新刀强多了。
然后一路引着王猛劈刺进攻,要说能混御前的都不是傻子,王猛很快会意。他先不敢大意,只对着院中一株婴儿手腕粗细的石榴树砍去,没想到,刀锋过后,那石榴树竟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横砍成两截。
这一下王猛信心大增,在韩瑛的示意下,双手执刀,一个高高跃起就对着他砍下。韩瑛回刀抵挡,双刀相交,呛啷巨响。
然后,韩瑛的刀断了,而王猛的刀却是完好无损。
“陛下!”王猛激动了,单膝点地,将刀横托于弘德帝面前,“恭喜陛下,这真是把好刀!”
弘德帝早看得眼都发直了,二话不说,提起这刀就转身进屋,对着桌上那块他仇恨了整整十天的破布砍去。原本只能被扎穿几层的布,眼下却是如切豆腐般给他一刀劈开!
痛快!弘德帝仰天长笑,“快!让魏东年去找那姓彭的,好好替朕出这一口恶气!”
南明现在能炼出这样的宝刀,往后在三国之间,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
九原极出名的销金窟飘香阁里,宁格扔了个玉坠,把红霄姑娘打发了出去。自跟心腹说话。
“打探得怎样了?”
“虽打听不到那大楚的钦差究竟住在哪里,不过依小的看,多半是在军部衙门。因为整个九原。只有那里守得极严。听说南明皇帝派到军队的太监监军也住在那儿,想来那大楚的太监肯定也是在那里。要是少爷真有心去,咱们不如就往那里闯一回。就算抓不着钦差大人,但能抓几个官员家眷不也是一样的?反正是栽赃那丫头,只要死了人,又管他是谁?”
宁格觉得有理,“那好。咱们就这么干了。趁现在白天,韩瑛不在府里,想必防范也要弱些。你去让人准备好接应的马匹。再来几个跟我进去劫人。”
这两日,钱慧君非常不安。
因为她用唯一剩下的戒指换了个情报,听说洛笙年又回来了,好似还炼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立下了大功。让钦差大人非常高兴。给他的待遇好了许多,不再如从前那般当囚犯般看待了。
至于邓恒兄弟,都已经给放回去了,眼下唯一还扣着的,只有她和温心媛了。
这种种迹象,怎不叫钱慧君心乱如麻?想打听洛笙年到底炼出了什么,可那却是一个看门的婆子无法知晓的。
坐卧不安的在屋内来回走了不知多少个圈,钱慧君一颗心却越发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真要是他们都脱了罪,那自己可怎么办?
正在六神无主之际。忽地就听院外看守的士兵喝斥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钱慧君赶紧凑到窗前,就见两个高大的汉子抬着筐黑炭进来,“回大爷的话,我们是来送炭的。因是头一回来,走错了道。”
士兵顿时警觉起来,“送炭的怎么往这里走?就算是头一回来,怎么也没个人带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说!”
眼见士兵起了疑心,那二人换个眼色,忽地从炭火筐里抽出两把刀来,一边一个,就对着那士兵砍杀过去。
俩士兵虽起了疑心,毕竟有些猝不及防,更没想到竟有人敢大白天的在军部衙门里动武,一时来不及防备,竟给他们杀了个正着。
眼看出了人命,院子里的小丫头顿时尖叫起来,那两人猛地把门踹开,闯了进来。
钱慧君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只能不停的摆着手后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宁格闯进这里,也不辨东西南北,只看钱慧君生得还算貌美,又打扮得跟个夫人模样,还以为是官宦人家的女眷,顿时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敲晕,扛在肩上就带着往外冲。
也幸好眼下这地方僻静,又不是特别的受重视,所以那小丫头的尖叫虽然引来了人,却动作毕竟慢了一拍,已经让宁格带着人把钱慧君劫了出去。
等到韩瑛赶回来时,听说旁人没被惊动,倒是把钱慧君劫了出去,简直觉得匪夷所思。他一时还想岔了,难道是钱慧君养的打手?可那也不象啊,怎么会只劫钱慧君,不劫莫祺瑞呢?
温心媛瑟瑟发抖的站了出来,“出……出事的时候,我躲在窗户边看了一眼,依稀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韩瑛闻言立即找来画师,根据温心媛的口述,描绘打劫之人的外貌。不过眼下皇上在这儿,怕乱了民心,韩瑛虽有了画影图形,也不敢十分张扬,只能秘密发放下去,着人查访。
至于已经吓得噤若寒蝉的温心媛,死活再不敢呆在那院子里。韩瑛心想,眼下洛笙年的事算是解决了一半,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不如干脆做个人情,放回去拉倒。
只是温心媛虽回了邓家,但眼下的邓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反正韩瑛打发人来时也说,还要提温心媛回去问话的,那许曼儿就大方行使主母之责,把她拘禁在了屋里,怎么也不放她出来了。
温心媛心里窝火,可要争吵,身边的原班人马都已经换了人,她要怎么闹得起来?
再说,许曼儿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根本没空跟她磨唧。趁着方氏一门心思扑在刚回来的邓悯身上,她悄悄准备了一份厚礼。给钱灵犀家里送去。
听说钱家来亲戚了,她还是挺感谢钱灵犀点拨过自己,也愿意给她长长面子。
……
林氏再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弟弟林守业居然会拖着一大家子也到九原来了。
想当年,钱灵犀出了个主意,帮小舅舅瞒着哥嫂,学到了家里祖传的漆匠手艺后,林氏就资助这弟弟分出来自立门户了。这些年,也慢慢的也把日子过了起来。最要紧的是不用再受哥嫂的气,一家子过得舒心多了。
林老爹是早已过世了。林守业便把亲娘熊氏接到身边熙养天年。眼下,他的大女儿也已经嫁人,大儿子也成家立业了。眼下。他把老娘留在孝顺的大儿子一家身边照顾,自带着媳妇和两个小儿子一个小女儿到九原来了。
跟自己亲姐姐,也不用藏着掖着的,林守业如实道。“上回扬武到跑船时。曾给家里捎了封信,听说你们在这里发展得不错,各项手艺都要人,我就厚着脸皮带着孩子们过来了。家里生意虽然也能做,但也只能糊口而已,将来等这两个小的长大了,总不好跟他们哥哥抢饭吃,所以就想把他们带出来闯一闯。这里毕竟有姐姐一家看顾着,我也能放心了。”
林氏眼下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抹眼泪的软弱妇人了。弟弟这话她是同意的,不过也有一番话,得让弟弟牢牢记住。
“你可别怪姐姐说话不中听,你们来了,我欢迎,但咱们这里可不养懒人。多年不见,我信得过你,却不知道两个大侄子为人怎样。这房子毕竟不是咱家的,所以我不留你们住。回头让你姐夫给你们另外租个屋子,你们父子就跟着你姐夫做事去。要是干得好,工钱什么的一分不会少,可要是光想着亲戚情份偷懒耍滑,那还不如趁早回去。”
林守业在心里暗暗讶异姐姐的变化之余,却也同意她的说法。连连应下,回头又狠狠告诫自家的老婆孩子去了。
钱灵犀瞧得有趣,不过她也有事要忙活。
首先,是她一直盼望的宛娘母女终于到了。如钱灵犀所料,丘夫人不仅没要她们的身价银子,还出钱托人将这对母女一并送了过来。
随信附上的不仅有她们的卖身契,还有一份品行鉴定报告。其实钱灵犀不看也知道,宛娘母女眉目清秀,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却又朴素之极,一看就是正派人。老周眼光不错,找的确实是过日子的上佳人选。
只是这宛娘虽已三十一二了,但风韵犹存,女儿绣珠也聪明伶俐,眼下差不多刚到及笄之龄,按说带着这样一个女儿,应该也不太愁嫁,她怎么就看上木讷憨厚的老周了?
宛娘挺不好意思,却还是如实告诉新主母,“老周是个实在,知道心疼我们母女。从前绣珠小时生病,谁也不愿搭理,全亏他照应。眼下他虽瘸了腿,我也愿意跟他过日子,只求少奶奶往后给我女儿指个好亲事,我就感激不尽了。”
好说好说,钱灵犀眼下可愿意做媒,尤其是绣珠这样白净俏丽的小姑娘,肯定不愁销路。而且,听说这小丫头已经尽得宛娘真传,钱灵犀可要给她择个好夫婿,将来留作她身边的顶梁柱。
相见毕,让人把她们领了回去,钱灵犀正想备份礼物送到房亮那儿去,可巧许曼儿的礼就来了。
这回林守业一家还有宛娘母女得以顺利来到九原,全亏了卢家人的帮衬。说来也巧了,原来荣阳国公府六小姐钱婉君,嫁作填房的那位卢远道卢大人和房亮的妻子,过世的卢月娥是同族中人。
妻子不幸难产过世,房亮早给家里带了信。卢家人心疼女儿年纪轻轻便客死异乡,还是希望她能叶落归根,这点房家毫无异议。
于是,房亮的兄弟房奕,便和卢月娥的一位兄长一起,随卢远道的官船上京,顺道捎上了林守业一家,同赴九原,处理卢月娥的后事。
钱灵犀惦记着和卢月娥的一场情谊,兼之又是小心兰的干娘,现在卢家来了人,她大着肚子不便过去相见,却也要送份礼物,聊表心意。
在许曼儿送来的礼物中选了些合适的,又从家里打劫了一些。凑了份差人送去。回过身瞧见邓恒拿把扇子专心的盯着小火炉烤板栗,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你好容易出来了。也不去干点正经事,老折腾这些做甚么?”
邓恒一脸正经,“这可是今年头道下来的新鲜板栗,不是你说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么?你别吵我,小心糊了。”
这小子自好不容易给放了出来,说什么也要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钱灵犀嫌他腻歪。可邓恒却乐此不疲得很,端茶倒水,捶腿捏肩。无比殷勤。钱灵犀有时想想,真不知他是孝敬自己,还是孝敬孩子。
听说舅舅一家来了,钱彩凤今天也早早结束了生意。回来先去见了林守业一家。回头就见邓恒这么一副二十四孝的模样。正想打趣几句,却忽地见到钱文仲一脸凝重的陪着位客人和他的几个随从进来了。
钱彩凤只瞧着那客人有些脸熟,仔细一想,不是那日要包下她布匹的人吗?她性子素来爽朗,不由就笑道,“大伯,您怎么把个客人领回来了?难道还真是什么官大人不成?”
可邓恒瞧见此人,已经慌忙扔下蒲扇。上前施礼了,“皇上您怎么来了?”
啊?钱彩凤吓了一大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
弘德帝却呵呵一笑,将外甥扶起,轻嘘了一声,“无需拘礼,今日我来,只是你舅舅,过来走走亲戚,可还欢迎?”
谁还敢说不欢迎么?钱灵犀把皇上两字咽回去,“那……那请皇舅舅快请屋里坐吧。”心里却在腹诽,这黄鼠狼闲着没事来看鸡,怕不只是走走而已吧?
弘德帝却赞赏的看她一眼,“还是先带我进去见见你们家人吧。”
“那,黄大人这边请。”钱文仲也迅速的改了口,把弘德帝往大厅带去。回头给干女儿使了个眼色,钱灵犀立即会意,她大肚子不方便,忙让钱彩凤去把一家人都请到大厅里去相见。
钱彩凤抖着嗓子问,“那……那要怎么说?”
钱灵犀难得见姐姐也露一回怯,不由笑道,“放心,没事的。你别瞎嚷嚷了,省得吓着人,只说是相公的一位表舅来了就完了。”
好吧,钱彩凤飘飘乎乎的进去请人了。
听说是邓恒的亲戚来了,钱家人倒挺给面子的,乡下人总说,舅爷大过天。又听说是远道而来的舅舅亲自登门拜访,就更要给面子了。所以不一时,全家人都集中到了大厅来,跟这位舅舅相见。
曾经上过金殿的钱扬名觉得这位黄舅舅有点眼熟,却不敢相认。只见婶娘林氏很是贤惠的跟人打了打响,就和母亲莫氏一起到厨房里去忙活,要给两位舅舅准备晚饭了。他想趁机问问钱灵犀,却见三妹冲他眨了眨眼。
好吧,钱扬名知道了,不问了。
石氏虽然没面过圣,但看出这位舅舅的气概实在不太寻常了,况且邓恒的母家不是皇族么?这舅舅又怎会姓黄,难道也是皇亲贵戚?钱文仲没法解释,只能老着脸在那儿装傻。
至于其他人,倒是自如得很。大家见过了礼,弘德帝就用寻常口气跟他们拉起了家常。看他态度亲和,一家人也敢畅所欲言,什么样的家长里短也好意思往外说。
只弘德帝是何许人也?稍稍下个钩子就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了。
先作不经意状问钱灵犀,“听说你杂学旁收,很是知道些不一样的事情啊。”
钱灵犀顿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那是小时候看闲书闹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
她可以编点谎话哄陈曦那个药呆子,但要是皇上拷问她怎么弄出那炼钢的方子,她得上哪儿瞎编去?
敌人太强大,多说多露馅,所以钱灵犀打个哈哈就想把事情带过去。
可弘德帝一笑,又谈起九原的经济事务来,“听说,这儿最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那么往后,你又有什么想法?对了,我听说朝廷有意减轻税赋,你们觉得如何?”
那当然是好啊!钱彩凤还以为皇上是在就她那天的话说事,讪讪笑道,“其实眼下的税也不重,真不重了。”
唐竟烨听得稀奇。她天天在家抱怨税赋过重,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怎么这会子却改了性子?
可弘德帝还是盯着钱灵犀。“阿恒媳妇,你来说。”
邓恒想帮腔,却被舅舅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钱灵犀心想,今天要是不提出点让皇上感兴趣的东西,恐怕他不会放过自己,想一想,干脆道。“其实朝廷若真想减轻税赋,吸引更多的百姓前来,不如免税得了。”
“胡闹!”钱文仲唯恐皇上生气。赶紧瞪一眼干女儿,“税赋乃国家根本,怎么能免?”
“干爹,您听我说。”钱灵犀道。“这个免税不是所有的都免。只是对那些在商贸区进行交易的商户们免掉。舅舅不妨想一想,眼下不说私营,且看官营的税赋有多少?真心不算高了,如果再减,那跟免掉也差不多。但是,对于商户来说,哪怕只让他交三文钱的税,这跟完全免税。哪个让人心动?”
钱灵犀瞟一眼若有所思的弘德帝,继续道。“我想朝廷想要减低税赋,肯定也是想以此带动更多的商人来此行走,既然如此,那何不大方点全部砍掉?并且定个十年、二十年不变的政策,这样一来,说不定全天下的商人都要抢着到这里来了。而这一路上的车船交通,饮食住宿,朝廷又该收取多少的税赋?再者说了,眼下九原虽然发展起来了,但毕竟还是人丁单薄了些。百姓们故土难离,要不是家计实在艰难,或是有亲戚投奔的,谁愿意大老远的离乡背井,来此受冻?”
这话说得林守业连连点头,他就完全是这种情况。要不是看着家乡不好讨一口饭吃,何至于来此?
钱灵犀又笑道,“如果能有些好的政策,也不光是经济上的,如果能在文化上,比如说在九原的科举上,适当的多给一些秀才录取名额,或者说达到一定规模的商户就允许一个子侄破格参加科举考试。说不定就能吸引更多有远见的富商士绅来此定居,而这些才是真正把九原发展起来的保证。”
钱扬名听及此,忍不住大胆进言,“九原本就因商而兴起,下官……我现下管着学务这一摊子,就遇到不少这样的事。因朝廷有律法规定,商贾之家的子弟不得从事科举,可实际上,眼下大半九原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在做着与行商相关的买卖。
有些种田的人家也会兼带摆个小面摊,有些做生意的人家也会开几亩荒地种菜种田,这在学籍认定就平添了许多麻烦。譬如张三和李四家做差不多的营生,可李四家因为原是种田出身,家中孩儿就可以读书进学,但张三因是商户,孩儿就没有这样资格。若是自家孩子资质平平倒也罢了,若孩子果真是个有出息的,家长必定要来叫屈,弄得我们也很头痛。眼下就有几家正扯着呢,我曾问过盛大人,他也不知该怎么受理。”
弘德听得不住颔首,“你们这些想法都挺好,小钱大人,你回头去整理一份文书交耿大人直接奏上来吧。”
他一时忘形,还当成在朝堂上办公了。可钱老太爷一听他说话的口气甚大,心思也活泛了起来。老人家可不糊涂,他知道邓恒是个贵婿,他的舅舅搞不好也是个贵人,若是能让他在皇上面前替自家孩子们说几句话,那该多好?
反正他年纪大了,也不怕丢脸,于是就厚着脸皮,道起了委屈,“阿恒他舅舅,你也瞧见我们这一家了,虽然谈不上多好,但真心没一个坏的。可眼下咱们老钱家倒霉,生生惹上了官司。眼下后院还关着个丫头和小外孙呢,要说大老爷们在外头干的事,她们女人家家的如何晓得?可这也得受牵连了,真是可怜!”
这话听得石氏忍不住又想掉眼泪了,只听钱老太爷又道,“幸好你们是现在来了,要是前些天,我们一家子连门也不敢出,哪敢接待你们?这不是我要说那钦差大人或是皇上不好,其实只要细想想,咱家真要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光扒着灵丫那女婿就够了,何苦还要去辛辛苦苦的去外头干活赚钱?你可别嫌我老人家唠叨,我一看你就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要是你有机会见那钦差大人或是皇上,也替我们家分辩分辩,可别冤枉了好人!”
看爷爷说得胡子直翘,唾沫横飞,只把钱彩凤听得小心肝一阵乱跳,爷爷这也太威武了。连皇上都敢议论,真是好样儿的!
至于钱扬名,却是只关注的倾听女儿在一旁的呀呀学语,至于其他,他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么?
幸喜弘德帝听了只是笑,并没有生气。又说了会子闲话,钱文佑钱扬威父子俩也回来了。有钱文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场面就更热闹了。更兼钱扬友做完功课出来,抓着小侄子泰生一起疯闹嬉玩,更加鸡飞狗跳了。
一时玩得兴起,小泰生还躲到黄舅舅的身后,揪着他的衣摆,跟钱扬友玩起了捉迷藏。听着家人说他,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爬到弘德帝身上,亲他两口表示亲热。
钱灵犀和邓恒对视一眼,他们能当什么也没看到么?
终于天擦黑了,饭菜也很快的端上来了。
虽是家常菜,也丰盛无比的摆了十六只大碗,算是乡下人待客最隆重的礼遇了。两位舅舅全都请了上座,剩下的小字辈们又摆了一大桌。
瞧着这么热闹,钱老太太又想起后院凄凉度日的钱敏君一家了,甚是于心不忍的问,“能不能把敏君他们几个也叫出来的?今儿不是舅舅来了么?好歹也让她们出来见见吧。眼下不是说已快没事了么,成天把那几个孩子关着,真是怪可怜的。”
钱文仲不敢吭声,弘德帝一听,倒是和气得很,“那就都请出来吧,事情既然已经说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了。”他还挺顺溜的学了句刚学到的俏皮话,“男人在外面做事,女人家哪里晓得?”
听他这话,钱文仲真恨不得跪下磕两个头,山呼万岁才好。
钱老太爷很高兴,“你这舅舅一看就是个明白事理的。来,先敬你一杯。”
弘德帝挺高兴的喝了,还热情的跟这家子互动起来。
可他这一来,可把钱文佑的兴致调动起来了。钱氏以书香传家,家人大半和气有礼,钱文佑每每在家中想找个对手,痛快喝上几碗,可不是劝他要顾忌身子,就是劝他要顾忌形象。
难得今日来了位黄舅舅,人看着既有气质又有形象,身体瞧着似乎也很不错,还不拘泥不摆架子,非常痛快的跟他左一杯右一杯的喝。这下,钱文佑总算是找着好搭子了。
况且黄舅舅是客,当着客人的面,家里可再没人劝着他不让喝的,所以钱灵犀很快就瞧着老爹,跟当今天子推杯换盏,好得就跟哥俩似的,让人只能无语望苍天。
酒席过半,忽地就见门上家丁带着一个妇人匆匆赶至。钱灵犀一看就愣了,怎么会是方氏?
林氏瞅见是她,倒颇觉好笑。不过来了都是客,她还是要上前招呼的。可略走近些,却见方氏鬓歪发乱,额上沁出一层细汗,似是出事的模样。
邓恒怕扰了弘德帝的兴致,已经抢先迎出去了,方氏根本没空搭理旁人,一见邓恒便抓着他的袖子往外拖,“大少爷,你快跟我走吧,老爷给人绑架了,等咱们去赎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