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心事难言
与房亮的提心吊胆,如坐针毡相比,赵庚生就显得自来熟得多。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大伯大娘的叫着,把扛来的礼物又亲自一样样的给他们摆在桌上,还很体贴的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好生歇着,我这就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望你们。”
可哪有让客人把礼物放下,连饭也不管就离开的?钱灵犀暗地翻个白眼,要依着她原先的脾气,早就对赵庚生这虚伪的行径抱以老拳了。可是自从上回把话说开之后,钱灵犀也时刻警醒着自己,如果不打算跟人家怎么样,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所以她带着标准的礼貌,很客气的把赵庚生往外头请,“庚生哥哥请随我来,我让厨房准备几个你爱吃的小菜,晚上就留下一起用个饭吧。”
可赵庚生出了门,却斜睃了她一眼,“你这样准备的饭菜,我可吃不下去。”
钱灵犀一哽,难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心请他吃饭还闹起了脾气?可赵庚生接下来一句话就把她气了个半死,“我找婶娘去!你在大户人家学的那些规矩就留着应酬旁人吧,在我面前就省了,看着怪恶心的。”
钱灵犀气得差点当场又要发飙,这小子就是个狗脾气,给他一片好心,他非得当你是吕洞宾。既然这么瞧不上钱家准备的饭菜,为什么还要去林氏?丫的,摆明就是想留下来蹭吃蹭喝,还扮什么甲醇?
要不是看着房亮还在,钱灵犀可不会对他客气。
那天她和房亮吵一架,回头想想,钱灵犀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虽没结婚,但谈恋爱的时候,还不许人吃吃小醋,闹闹别扭么?后来小丫头来跟她说起,前院有家丁看见房亮与赵庚生争执之事。钱灵犀才算恍然,为什么一向温和厚道的房亮那天也会象爆仗似的,一点就着。
等着没两日,就见房亮巴巴儿的让人送了新鲜上市的樱桃过来,钱灵犀就更不气了,装了两盒新鲜糕点做回礼,算是表明彼此都揭过这一节了。
只是钱灵犀也不知道,到底房家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封信也收不到?难不成是房家出了事?
应该不会,房亮那位得势的叔叔虽然当过官儿,但早已经致仕。听房亮说起他这位叔叔家财颇丰,性格也如闲云野鹤一般,不耐烦那些案牍劳形,所以当年是主动借着丁忧请辞。后头虽有机会起复,却也失了兴趣,除了积极提携族中子弟,别的事倒不见他操心。
这话翻译过来,钱灵犀是这么理解的。就是那位房大叔当过官了,名声有了。银子也捞够了,所以趁着势头正好就金盆洗手了。当然,估计他也是看到自己能力有限,不可能爬得太高,所以干脆离开名利场,做个富贵闲人,以保晚年安乐。这就跟那些明星号称在当红时引退一个道理。真正洗手不干的,绝对不会是当红炸子鸡,肯定是到了一定的瓶颈。或者遭遇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才会这样决定。
姑且不论这位房大叔为官水平如何,单从这件事本身来看,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明哲保身,又不会急功近利之人。
一般说来,这样的人行事必定谨慎。那他肯定不会惹上大的事情,如果说他迟迟不回信,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不同意房亮和自己的亲事。
可这样的话,钱灵犀不好对已经愁眉苦脸的苦瓜房亮说,只拿前头的那些大道理来安慰他,“……照你平素说来,你叔叔想必无事。房叔房婶又身子康泰,年前不还来信说家中一切安好么?想来也是不会出事的。有可能是错过了信差的时间,且再等等吧,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房亮听得眉头稍稍舒展,可再一眼钱灵犀,他的眉头却又揪紧了。
从小一处长大,钱灵犀倒是看出一点端倪来了,“莫非你忧心的还有旁事?”
“不!没有的事。”房亮陡然慌乱起来,可这欲盖弥彰的态度更加令人生疑了。
钱灵犀想想道,“不会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吧?那你可不许瞒我,快说!官场上的事情可大可小,房亮哥哥你可别傻乎乎的就自己扛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家里人一起商量岂不比你自己着急强?何况干爹为官多年,经验老到,若说旁人帮不上忙,他却是一定能帮得上的。”
看钱灵犀认真着一张小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房亮的眼神突然莫名闪烁起来,他嘴唇嗫嚅着,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只是微微叹息,“算是给妹妹说中了,衙门里确实出了点事。全怪我自己不当心,弄错了卷宗,给盛大人好一通责骂,还下令罚我三个月的月俸,以示警戒。我……我实在惭愧,不敢跟你家提起,怕惹得长辈们见气,也怕你……不肯理我。”
钱灵犀听着最末一句,耳根有些微红,清咳两声,把那股子热意强压下去,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自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哥哥何必如此自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点错也算不得什么。这就好比我在厨房里折腾饭菜一个道理,就算是做得极熟的鱼圆子,我也不能保证回回都成功。象前日就做咸了,只好拿去下面条。这人要做事肯定免不了犯错,不犯错的肯定是从来不做事的人。哥哥只要牢记这个教训,往后不再犯也就是了。”
房亮勉强笑了笑,“听了妹妹这话,果然心里好过多了。对了,你那鱼圆还有没有剩的?我不怕咸,给我吃吧。”
钱灵犀能逗他一笑,自觉很是满足,房亮就算一时不能完全释怀,可过些天总会好的。故而继续打趣,“眼下天也渐热了,哪里还敢久放?就算再不好吃,我也强逼他们全都吃下了。好不容易才得几尾鱼,就算不是自家买的,可也不能糟蹋。”
房亮听她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不觉莞尔,自然而然就多嘴问了一句,“那鱼不是买的,难道是自己捞的?”
呃……钱灵犀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拿此事做比喻。可想了想,她迎着房亮的目光,坦然道,“鱼是邓世子送的,不知他从哪里弄到两条白鲢,说身边的厨子做鱼手艺一般,所以给我家送了来。房亮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房亮深深的看她一眼,眼神里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在挣扎,可到底还是被他强按了下去,只温言道,“当然不会生气,那回因为庚生之事与你吵架,我就已经很后悔了,怎么还会因为这些事生气?别说咱俩名分未定,就算定了,实在也不该拘着你不跟他们往来。说来庚生也是与我自小一同长大,邓世子又算是你义兄,他们关心你和你家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钱灵犀这回是衷心的笑了,如满月般的圆脸绽开笑颜时,就如廊下盛开的白茶花,虽华贵不如牡丹,艳丽不比芍药,但也有它的清雅秀丽,让人见之生喜。
房亮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笑颜,突然,他的眼中鼓起勇气,他决定开口了,“灵犀妹妹……”
四字堪堪出口,就被后面的重重嗤笑打断了。
赵庚生双臂交抱于胸前,居高临下斜睨着二人,目光是来回巡梭着二人,不中听的狠话却是对房亮讲的,“饭菜都摆好了,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还是说,要带八抬大轿来接你?”
房亮浅浅一笑,显然没有见气。钱灵犀却习惯性的瞪过去一眼,道,“你先去吧,我跟房亮哥哥说几句话就来。”
赵庚生的脸立即拉得比马脸还长,似是想说什么,可看钱灵犀两眼,又生生的忍了回去,只道,“那可快着些!让一屋子人等着,好意思么?”
他转身走了,钱灵犀才问,“房亮哥哥,你方才有什么话要说吗?”
房亮微哽,眼神复又闪烁起来,“没,没什么。唔……我只是想着,邓世子也在九原呆了有半年了,他还不回去吗?我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好奇,他们家那么大份家业,怎么能放他走开这些时?”
钱灵犀笑笑,“难怪你会生疑,这事连我也奇怪,不过前几天他差人送鱼来时就说,没几天就要回去了,还问我们有什么书信要带的。”
她狡黠的笑笑,“如果你想带什么回去,也可以交给我。我打上家里的封皮,到了京城再托湘君姐姐转交,可比驿站的快。”
看她并无城府的想帮自己的忙,房亮再度笑了,只是这笑容里却添了几分感动与内疚,矛盾的交织在一起,在转僧际,又深藏了下去。
钱灵犀看出点不对劲来,当晚悄悄找到钱文仲,请他帮忙打听下房亮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她不是怕房亮骗她,是怕他有难处不跟自己说。
打听回来的结果跟房亮自己所说一般无二,钱文仲倒是表示挺理解房亮的纠结,“……他才初初任官,自是一门心思想做好的,谁知却遇到这般事,愁苦一阵也是正常的。等时间一长,跟干爹这样混成老油条也就好了。”
钱灵犀噗哧笑了,想想暗自拿了一张银票,假说是荣阳三太太陈氏分来的红利,让人给房亮送去。
这可得有三个月不发工资,日子可想而知是不容易的,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可房亮收到她的银票,却笑得越发苦涩了。
!
第440章 准公婆
又过了几日,这天听去送行的钱扬威回来说,邓恒已经离开了九原,钱灵犀松了口气,回房之后心情大好的想弹奏一曲,抒发下内心的愉悦之情。奈何自从来了九原,无人监管,已经很久没摸过琴弦的手指头柔嫩娇弱,按揉了两下,只觉疼得慌,无奈放弃,转战厨房。
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蒸出一锅软糯香甜的南瓜绿豆等花式粑粑,晚饭时端出来,吃得全家眉开眼笑。尤其是牙口不好的小泰来和钱家二老,更是以实际行动极大的夸赞了她的劳动成果。
钱灵犀一高兴,在晚饭后又钻进厨房,决定给大家再烘一炉芝麻花生酥。自从摸清了自制烤箱的工作规律,钱灵犀做心来更加得心应手。烘焙点心到底比传统油炸少用了不少油,健康一些,自然也更加适合一家老小享用。
这头才把花生和芝麻处理好,忽地听见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讲的还是江南老家的话。钱灵犀听着不象是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心里正觉得奇怪,就见小丫头匆匆来报,“姑娘,快换件衣裳出去见客,听说是房家来人了!”
钱灵犀心头一震,难道是房叔房婶亲自来提亲了?
等她回房间洗了手,见软软给她捧出那件极衬肤色的绯红色绣杏林春燕的新制春衫,想想却命她换了件竹叶青的素淡旧衣,只在发间插上薛老太君送来的嵌珠珊瑚蝙蝠花簪,既显出些许贵气和喜气,又是雅俗共赏的式样,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软软会意的笑了,一面给钱灵犀整理衣襟,一面在她耳边低低道歉,“是我太心急了。姑娘这样穿,刚刚好。”
钱灵犀回头看她一笑,“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只是在我这儿出了错还使得,回头自己当家过日子,可万万不能如此哦。”
“姑娘!”软软脸一下子红透了,嗔了她一眼,却已有了几分新娘子的娇羞。
她的亲事已经订下,到底是便宜赵长生那小子。原本他那五短身材,软软一直是看不上眼的。奈何这小子就看上了她,天天在她身上下着水磨功夫。几年下来,便是个铁石人也心软了。何况赵长生除了外形差点,为人还是很不错的,爹娘在钱家得力,家人都不是那等刁钻刻薄的,所以软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嫁了。唯有一个条件,就是婚后还要继续跟着钱灵犀。
这不是说钱敏君那儿就不好,但毕竟洛笙年是王爷,又想做官。软软跟在钱灵犀身边久了,什么主子带什么奴才。她也懒散惯了,只想着日后随钱灵犀嫁进个寻常人家,做个普通管事就好了。
赵长生没什么意见,他和他爹赵福都是最早跟着钱灵犀办制糖作坊的人,很了解这位二姑娘的脾气秉性,跟着她过日子不能指望大富大贵,但这样的主子也会尽她的力量关照下人。让你舒心。
赵福跟赵大娘一商量,就决定把他们小两口放在钱灵犀身边,他们老两口还帮着大小姐。等到把女儿桐香和女婿两口子带出来。钱敏君用不上他们了,再来跟着儿子媳妇过。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原本事情订下后,赵长生巴不得第二日就把人迎娶回去,可钱灵犀却觉得那样太草率了,作了回主,把软软的亲事订在八月份。这几个月的工夫,就不要软软管事,专心给自己准备嫁妆。
身为钱灵犀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软软自然知道她与房亮之事,若是寻常人来倒也罢了,但是房家来人,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的。给钱灵犀收拾整齐,上下检查两遍再无错处,这才扶着她出去。
还没进门,钱灵犀就从厅房门帘漏出来的缝隙里,瞟见了房东来和妻子吴氏。
数年不见,他们可都老得多了,瞧他们风尘仆仆,似是刚刚到了九原,还来不及找地方落脚洗把脸,只换了件干净衣裳就来了。
钱灵犀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自然是未来公婆重视自己,所以才会一路奔波劳碌的前来提亲,忧的却是担心他们的身体,这样的长途车马,怎么也不歇歇再来?若是累出个好歹,岂不是自己之过?
“姑娘,您怎么了?”软软见她停驻不前,扶着她低低的笑,“可是紧张了?大可不必的。您不是说两家人都是自小相熟的么?况且,咱们进去坐坐就走,不会让您久呆的。”
钱灵犀给她道破心事,未免又有些害羞起来。虽说是相熟人家,可从前只是普通邻居,如今却是准媳妇拜见准公婆,这怎么能一样?
啐,钱灵犀忽地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口,是公婆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进去!
她深吸口气,扶着软软进门了,只是手心一片冰凉,还微微有些发颤。这紧张的情绪却传染给了软软,想着毕竟是以后要服侍的老爷太太,她也怕没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人不悦,故此行动格外小心。
可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出错,前脚才踏进门槛,不妨后脚却不小心踩到自己裙子,往前一个趔趄,撞到了正欲行礼的钱灵犀身上,幸亏钱灵犀站得稳,回手把她托住,才不至于出丑。
可弄出这么大的状况,不用别人说,软软自己首先就吓得面无人色,只觉两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哆嗦着只知磕头请罪。
可钱灵犀被她这一撞,反而镇定了下来,盈盈一笑,施下礼去,“给叔婶请安,一路辛苦了。也请叔婶勿怪,我这丫头平素都是极好的,就是听说咱们老家来人,一时高兴坏了,所以才会有些失态。”
“不怪不怪,我们乡下人哪受得起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吴氏想亲自去扶软软,可哪里用她?石氏一个眼色,自有丫鬟快步上前,把软软扶起来了。
吴氏回手就把钱灵犀扶起,拉到自己面前细看,眼中全是惊艳。
“好丫头,这一晃怕有七八年没见了,记得你当年刚走的时候还是那么个小黄毛丫头,如今当真长成大姑娘了。真好,真好!”
钱灵犀知道房家人都不识字,除了夸这话,房婶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来,于是便将她扶回去坐下,亲自站一旁侍奉,关切的嘘寒问暖,“婶子这一路上来得可辛苦?路上可还顺利?”
瞟一眼左右,她忽地想起件奇怪的事情。
房亮怎么没来?可转瞬钱灵犀便微红着脸会过意来,定是要来提亲,他不方便出面吧?可两家都那么熟了,要不要这么避嫌的?可转念再想想自己的羞怯之情,她又能理解房亮了。算了,那她也撤吧。
正在钱灵犀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出去的时候,忽地就听门外一阵小小的喧哗,然后只见门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大踏步冲了进来。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扑通到房东来和吴氏面前跪下,“房叔,婶儿,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们答应,你们今日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见着这近乎无赖的行径,房东来和吴氏都吃了一惊,定睛细看了一回,房东来先认出来了,“你……你不是赵庚生么?”
“正是我呀!”
哎呀,房东来惊呼一声,“听说你也做了官儿,眼下怎么随随便便的拜我们?快起来快起来!”
这样接二连三的受人大礼,他们两口子很怕折了福啊。
可赵庚生不起来,反而跪在当地磕了个头,“我知道叔婶必是为亮哥儿提亲来的,可我也想娶灵犀,能不能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亮哥别跟我争了?”
这……这小子也真敢说!钱灵犀大怒,差点一脚就踹上去,这是干嘛?来抢亲么?可这小子是怎么得着消息的?难道自家还出了叛徒?
钱灵犀这回可多心了,赵庚生今日会来,虽然并不是巧合,但也绝没有收买钱家的人。
他收买了钱家附近几户邻居家的小孩,所费的只是少许银钱和几招拳脚功夫,就把这帮小男孩给搞定了,让人家没事就盯着钱家,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即向他汇报。
今日房东来夫妇进了城,因不知道钱家地址,在街上打听了好一时才问到。而早有眼尖的小孩的瞧见,去告诉了他。
赵庚生一听顿时就起了疑心,钱家二老已经来了,怎么还会有南方口音的人打听钱家?他当下就买了几样礼物,假装上门探望,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遇到房家两口子,赵庚生实在觉得是老天保佑,也不管人家开没开口,谈成啥样,反正他先把自己的心迹表明了。要是房家二老不同意,他就跟他们死磕下去!
眼看赵庚生闹得很不象样,钱灵犀已经处在发火的边缘,石氏首先把她喝退出去。这种事不论如何,都不是她一个女孩儿家应该旁听的。转身把一众丫鬟仆妇也赶了出去,关起门来,石氏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赵庚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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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恩情
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把自己排除在外?
钱灵犀快抓狂了,可她又不能不甘心的退出来.不过幸好,她还有丑丑.当下十万火急把那个趁着大好春光又出去游荡的小家伙召唤回来,钱灵犀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你想什么办法,总之我要看到那边的场景!"
同步直播,应该不难吧?确实不难,不过还有更好的.
丑丑让她赶紧上床躺下,取出运用得越发纯熟的小葫芦,嗖地一下就抓了她的神识,到了现场观摩.
不过是转了个身的工夫,等软软回过头来时,就震惊的发现,自家姑娘已经酣然入梦了.这……这究竟是多么强悍的神经才能达到如此境界?砣沓司磁?就只剩下敬佩了.
庭审现场的局面,并不象钱灵犀想象中的火爆,甚至还有些异样的冷清.
房东来闷头不吭声,只听房婶支支吾吾开了口,"唔……要说这事,也不算什么.庚生这孩子也是我们看到大的,他从小就和灵犀那么好,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此言一出,别说是钱灵犀和钱家诸人,包括跪地不起的赵庚生都诧异不已.
就见林氏忽地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望着吴氏道,"他婶儿,莫非你是觉得我们灵犀和他有什么首尾不成?"
"不不不!"吴氏慌忙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旁人,还能不知道你们家吗?教出来的孩子都是读书识字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若是当真如此的话,你们也不会想把灵犀嫁给我们家,而不是他了."
她下意识的抚了抚鬓角,眼神闪烁的看一眼钱文仲等人,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只是觉得庚生这孩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怪可怜的,难得跟你们家有缘,打小就给你们收养,彼此性情也是知道的……"
她在敷衍.
完全不需要丑丑动用法术窥测她的内心,钱灵犀就知道她在敷衍.心头渐渐生起一团阴影,房家书信久候不至.可一来,却是房东来夫妇亲自上门.他们从小莲村来此,一路千山万水,如果只是出于对自己的重视,那恐怕有些说不通.那到底是出了怎样的大事,要让他们不惜这么远的赶赴而来?
"房夫人."忽地,钱文仲面沉似水,把吴氏的话打断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今儿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一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吴氏低下头去.数度欲言又止.
瞧她这婆婆妈妈的样子,钱文佑坐不住了,"房大哥,你来说.咱们都是粗人,也别藏着掖着了.你说直说吧,你们今日来,到底是不是给我丫头提亲的?"
这……房东来不敢回答.只拿眼瞅着吴氏.
钱文佑怒了,把桌子重重一拍,"挺大个老爷们.怎么连说句话也这么难?若是你们家给亮哥儿拣上高枝,我们钱家也不??咱家闺女又不是烂鼻歪眼,难道还怕没人要么?"
"不是这话!"房东来也是个老实人,给逼得一张脸涨成了茄子色.不住的催促吴氏,"你倒是快说呀,别扯那些虚的了,就把实话告诉人家得了."
吴氏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开口了.望着钱家人,满脸羞愧,"此事真的不怪亮哥儿,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我们来了九原,也瞒着他在."
钱灵犀心里一沉,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婚事**要泡汤了.
"这话说起来可真是长,请你们耐心的听一听."吴氏口打咳声,跟他们说起事情始末,"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记得是大年初二那一天,按理说都应该回娘家的,可一早上,还天寒地冻的,那边房家就来人了.把我们夫妇请到府上,却不想是出了件大事."
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吴氏也是唉声叹气,连连摇头,"亮哥儿有个族兄弟,叫做岱哥儿的,从前跟他一块儿去荣阳,一块儿赶考.那孩子虽没中举,但也算是不错.若论家世,可比我们家亮哥儿强多了.他的年纪也比亮哥儿大了两岁,家里自然是先给他订了亲事."
"是房岱?"钱文佑夫妇面面相觑,他们在荣阳时都见过那年轻人,他很好开玩笑,但行事还不至于出了大格.
"可不就是他?"吴氏说到这里哽了哽,端起杯茶润润喉咙才艰难的说了下去,"那孩子落榜后,家里想让他三年之后再考,就把他留在了厩.不过亲事倒是先说定了,也是一位什么大人家的千金,姓卢.可不知怎地,这岱哥儿在厩,却把……把一个姑娘的肚子给弄大了."
终于把最艰难的地方说完,吴氏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就好讲了,"那姑娘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知道出了这事,当然要逼着岱哥儿负责.要说男子汉讨几个老婆也没什么,那样的姑娘接回来,做个妾室也就罢了.可谁曾想,有人竟把此事告诉了卢家.卢家当然不干,这也难怪人家生气,在未婚妻过门前就闹出这等事来,这让哪家闺女愿意嫁过去?"
钱灵犀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只等吴氏把话说完.
"要是那姑娘肯打了这一胎,等正牌娘子进门再进门也就好了,可那家姑娘偏偏不肯,要死要活的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卢家又坚决不同意,那岱哥儿的爹娘就没了法子,想要退婚算了.可卢家却更不同意了,说他们家的姑娘又没做错事,要是这样被人退了亲,将来可怎么办?况且卢家小姐的年纪也不小了,原本说好了今年年底前就要完婚的,这一耽误,让卢家小姐再上哪儿嫁人去?"
吴氏望着林氏,充满哀求的道,"你我都是有过女儿的,自然能明白卢家的不易,是不?"
林氏到底没有石氏能沉得住气,顿时就火了,"所以,你们就决定让亮哥儿娶那卢家小姐,悔了我们家的婚事?说得也是,既是那样大人家的女儿,自然比我们家强得多.难怪你们大老远的要跑这一趟,原来竟是如此!"
吴氏给她骂得颜面无光,眼里立即噙上了泪水,"他婶儿,咱摸着良心说句心里话,若是可以?褪翘焱趵献拥呐槲颐媲?我还是愿意选你家灵犀.为的是什么?就因为我们两家交好,彼此知根知底不说,我这个做娘的,也知道自己儿子是真心喜欢灵犀的.你们不知道,这些年亮哥儿在外头每回给家里来信,提得最多的就是灵犀.说她这样怎么好,那样怎么好.这回你们答应让他来提亲,那孩子更是欢喜得不得了,给他叔叔写的信里反反复复的催,简直连一刻都等不得."
她抬手拭了眼泪,哽咽着道,"你们要是不信,我连信都带来了,你们可以看看,我有没有撒谎.眼下事情闹成这样,我们都不知该怎么跟亮哥儿开口.也不知卢家是怎么把他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也不肯退亲,宁肯下嫁,就偏偏选中了他.此事说来,我们夫妻起初也不同意,说跟你们家早有婚约在先,不能这么没信用.当年你们灵犀让亮哥儿顶替她上学时,我是亲口答应过你们的,你们灵犀一日不嫁,我们亮哥儿就不会娶妻.眼下亮哥儿有了出息,说到底,都是你们灵犀的功德,这恩情,我们家是要记一辈子的."
钱家人都沉默了,连钱灵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竟不知道,一向沉静寡言的房亮竟会对自己如此上心.
吴氏又抹一把眼泪,苦笑着把话说完,"……虽明知道亮哥儿的心意,可房家全族的老人都来求我们,岱哥儿的爹娘更是几乎要跪下了,你让我们怎么办?那卢家的说,若是连这也不愿意,那他们家拼着丢人现眼,也要去衙门里告岱哥儿一个行为不检.那孩子是读书人,要是落下这样的名声,这一辈子就毁了呀!这真不是我们要拣高枝飞去,实在是岱哥儿家里也对我们有恩,若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我们亮哥儿的今天.你们说,这恩情我们能不报么?"
想起钱灵犀给她的惊艳,吴氏又垂下泪来,"你们家灵犀真是个好姑娘,今儿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个有福气的,便不是我们亮哥儿,日后也必有好孩子愿意娶她,好好待她一辈子.这是我们亮哥儿没福?∫踩治颐亲龅锏拿挥?什么也帮不上他,所以才让他处处欠了人情.这下子,连自己中意的姑娘都不能娶,回头这孩子还不知得怎么怨恨我们呢."
把话说?馐显僖踩滩蛔〉奈孀帕嘲О纯?连房东来也抱着头,用双掌死死按着眼窝,显示出内心的难受.
钱家人没话可话了.
两边都是恩情,让房亮怎么?咳绻×饲橄?那就等于毁了一个族兄,得罪全族.而选了卢家小姐,却并不影响钱灵犀嫁人,只是房亮自己,恐怕就要抱憾终生.
说实话,如果这事反过来落在自己头上,钱灵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这不是一个能任性的时代,在家族与个人利益的冲突,要如何才能两全?
第442章 更好的主母
夜深沉。
从邓家出来,房东来避开钱家派出送他们的家丁,低声问媳妇,“咱们还要不要去客栈跟人打个招呼?”
吴氏可没了这份心情,“算啦,都这么晚了,人家肯定也睡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她还忧心忡忡的不知怎么跟儿子开口,哪里还有心情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
房东来想想也是,不再多说什么。他虽不擅言词,但心里的愁苦和吴氏是一样的。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子女平安康乐,可眼下族里出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儿子不帮忙可怎么办?想想老大一向懂事明理,只希望他能谅解才好。
只是就算儿子谅解了,并接受了,真的就好么?房东来没念过书,说不出自己是怎么感受,只觉得这乌压压的天,黑得人心里沉甸甸的,着实难受。
可也有人喜欢这样的黑夜,并借着这样的黑夜,办白日里不方便办的事情。
挑着灯笼来到指定的地方,来人呼地一声低头吹灭了手中的灯笼,站在憧憧夜色里,那胖得看不出脖子的身形更显鬼魅。
时候不长,听来传来两声鸟叫,来人也回了三声,很快又钻出来一个黑影。低低的问,“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这是地图,这是钥匙。记得小心行事,不要露出破绽,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知道,走了。”
“等等!大人最后还有一句话千万记住,能不伤人命就别伤人命,否则事情闹大,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大人也太小心了,就凭我们兄弟的本事,对付监事院那几个老弱病残还怕坏事?”
“这不是就提醒你们小心些吗?瞧瞧,多说两句就不高兴了。”
“行啦,姜大管事,我先走了回头事情完了,兄弟们一起喝酒去。”
“你们这帮兔崽子,又惦记着要老子请客了,滚!”
夜色中,笑骂渐远,一切重又归于平静。但这平静也只是暗流上的水,表面平和而已。
夜半三更,房家却还透着灯火点点。
该说的全都已经说完了,吴氏疲倦的看一眼呆呆坐在对面的儿子,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孩儿呀,眼下事情已经这样了。卢家那边,爹娘已经替你做主答应了,钱家那边,也已经同意不再追究了。对了,你看。”
她似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解开之后,就见里面露出一对有些年头的龙凤老银镯。想当年送出去的时候,是想当聘礼来着可谁曾想着,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形退回来?
吴氏不禁重重叹一口气,“钱家的事咱们就当没缘份吧,你就别再多想了。那卢家小姐娘打听过了,实在是个好的。模样儿标致不说,性情也好。况且人家那样的官家小姐,肯嫁过来,也实在是委屈她了。”
她看着儿子,眼神闪烁了几下,把在钱家还没说的话一次性说完了“自咱们走后,那卢家小姐也往京城来了只等你堂叔打点齐东西,就送来完婚。算算也没多少日子就要到了。”
至此,房亮一直僵直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您这是说,她马上就要嫁过来了?”
吴氏深深的埋着头,不敢看儿子的表情,“听说九原冬天会封山,一封就是半年时间,你在任上又走不开,这要一耽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想想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所以就想着下雪前让你们完婚,爹娘也好放心离开。到时你们小两口就自己好好过日子,爹娘没本事帮衬你们什么,能做的也就只是不拖累你们了。”
房东来就见儿子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刺疼刺疼的,“既然你们都什么决定了,什么都做了,现在还来问我做甚么
“亮儿!”房东来虽然也不好受,但只能这么劝儿子,“爹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眼下这不是没法子么?等你跟卢家小姐成了亲,生了娃娃,再过上几年慢慢就能把钱家丫头忘了的。
她也要嫁人的,对不?”
“是啊,她也要嫁人的`·····可她原本要嫁的,是我啊!”房亮忽地霍地站了起来,双目莹亮,已然含着泪光了。
看爹娘似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他又扑通一声跪下,“爹、娘,你们就当可怜可怜儿子,把此事推了吧!那小姐既这么好,怎么能让她跟我过苦日子?啊,是了。我才刚受了上司的责罚,兴许这芝麻绿豆官儿就快保不住了!劳烦你们再去一趟京城,趁她还没来,快把她劝回去吧!”
这话一说,可把两口子吓坏了。吴氏当即追问,“你怎么就官儿保不住了?你好不容易考取的功名,又费了邢么大的力气才做上的官,难道说没就能没了?这事儿你告你堂叔没有?快让他想想办法呀!”
房亮真是觉得左右为难,他只想替自己寻一个可以推托婚事的借口,怎么想得到会把爹娘吓成这样?若是将错就错,那也不是实在为人子女应该做的事情。
他只得含糊解释了句,“也不算大事,但我就怕日后考评起来,上司会不高兴。不过若说起房氏一族,应该还有不少青年子弟,那卢家小姐为何非要嫁我呢?”
此事若说起来,连房东来夫妻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卢家那边点名挑的房亮,具体原因如何,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面对儿子的祈求,吴氏明白过来了,他应该不是犯了大错,只是小错而已。但现在想要拒娶卢家小姐,谈何容易?
“亮儿,你当知道,爹娘虽然都没读过书,可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信字。此事本就是房家对不起卢家,除非他家变卦,否则哪有咱家再变卦的道理?我知道这错不是你犯的,也完全不关你的事。可谁叫咱们欠了房家的情呢?如果你不娶她,让那姑娘怎么办?难道大老远的回去?那可真是生生的把人往死里逼啊!你就只当是行行好,可怜可怜那姑娘,娶了她,行么?”
话已至此,还让房亮能说什么?颓然坐地,面色悲怆,喃喃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我可怜她,可谁又来可怜我?”
吴氏瞧着不忍,可房亮却忽地凄然长笑起来,“报应!这一定是老天给我的报应!”
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句话,他就转身出去了。
留下房家二老,莫名其妙-又心惊胆战,才要追出来看看,却见一个美貌丫鬟闪身进来,柔声微笑,“请老爷太太不必担心,大爷没出门,只是回房了,且让他先静一静吧。让奴婢来服侍你们安歇,回头奴婢自会再去伺候大爷的。”
房家二老听着安心不少,他们都是在田间劳作惯了的人,哪里习惯要人服侍?等这丫鬟给他们下两碗面条吃过,打来热水自己收拾干净就歇下了。不过瞧这丫头给他们准备的床单被褥,一应俱是整齐干净,觉得这叫采蓝的丫头是个能干的。儿子身边有这么个人服侍,心里也欢喜。
只是那丫头想问两句关于卢家小姐的事情,二老也没见过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们长途劳顿,极是疲倦,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采蓝吹了灯,悄悄给他们带上房门,这才提了桶热水送到房亮房中。
自大水退去,他们又从府衙搬了出来,借着重新修整的机会,也重新收拾了下房间。因屋舍窄小,房亮这间卧室进门就摆了张书桌,旁边垒着箱,拿一个屏风和里面卧室隔开,也算是分了个区。
眼下房亮并没有坐在外面,而是半歪在里间的床上,背靠着床头,怔怔的看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采蓝进去,把热水在房亮脚边放下。也不多话,就半跪在地下替他脱起鞋袜。房亮似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常态,配合的坐了起来,将双足放进热水中,闭上了眼睛。
采蓝偷瞧一眼他的神色,着实松了口气,拿了个小杌子在他面前坐下,在裙上铺块干净布巾,开始给他揉捏起脚底。
房亮眉头紧皱,说不清是痛苦还是享受。直等两只脚都按揉完了,采蓝要提水出去收拾,房亮忽地没头没脑说了句,“你自己的身子,自己当心。”
采蓝一怔,随即笑得谦卑又柔顺,“请爷放心,奴婢记着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在新夫人过门前闹出岔子的。”
见房亮不语,她又大着胆子多说了两句,“岱少爷一向在家中受宠,给他订的亲事必然错不了。那卢家小姐奴婢虽不认得,但从前在府里时便听说过一些,她是卢家唯一的嫡女,卢家几位做官的大爷都是她嫡亲的兄弟。”
房亮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听了。采蓝恭顺的退了出去,心里却暗暗有些欢喜∪起一位能占住房亮全部心思的主母,她当然更想要一位房亮并不喜欢的。
所以,就算是她从心眼里瞧不起土里土气的房东来夫妇,但还是会毕恭毕敬的侍候他们。说来他们也算知趣,不会在这里摆公婆的款,和儿媳妇相处。那么就这几天的工夫,她更要好好表现,不仅是给他们,也给房亮一个好印象。
房亮觉得,今儿这夜,不仅深沉,还格外漫长。眼睁睁数到三更的梆子敲过两遍,就听远远的一声惨叫,划破了九原的宁静。
正文 第443章 多事之夜
今晚注定了是个多事之夜。
上半夜还算平静,下半夜睡得警醒的百姓就听得街道上有乱哄哄的脚步声,有胆大的想探头出去看一眼,却立即给杀气腾腾士兵给吼了回去。
但八卦的力量是无法阻止的,就象群众的眼睛永远的雪亮的。天光才亮,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九原流传开来。
监事院里的粮食遭劫了,听还阄出了好些人命。
虽然不关自家的事,但百姓们还是议论纷纷。因为谁都知道,这个九原就因为有当地驻军才繁荣起来。这两年随着士兵们开始搞种田,搞养殖,他们手头宽裕了,也着实带旺了本地的经济,百姓们不大赚,可都从些针头线脑里得些收益。所以乍听军粮出了事,百姓们自然也很关心。
谁都知道,去年军粮没卖,全给监事院拿去进行了深加工,预备今年卖个好价钱。这马上就要开卖的时节,居然出了这等子事,那究竟是何缘故?别百姓们议论纷纷,就连官宦人家也是如此。
大清早的,钱家人忧心忡忡的齐聚一堂,连早饭都没心思吃了。
“都先坐下来吃饭吧。”石氏揉着生疼的额角,强打起精神请钱老太爷和老太太先动筷子。
可端起碗,老人家又怎么吃得下去?
还算洛笙年有良心,昨儿半夜里粮食出了事,当差的人是先报到他那里去的。他想着大半夜的,怕吓着钱家人了·便没让人往这里递信,只是立即找上了韩瑛,又去敲开了盛行恕的府衙。
这二位一听也都吃惊不,要起来,他们一个是本地主帅,一个是本地主管官员,都有维护本地治安的职责。虽粮食是在洛笙年的地头出的事,但要是追究起来,三人可是一条藤上的蚱蜢·谁也别想逃。
所以二人知道消息,全都火速赶到了案发现场,进行侦办。可一查下去,这事情反而复杂了。
因监事院是新设立的衙门,一没钱,二没人,所以当初先来的钱文仲便只修了个办公场所,至于应该安排官员住宿的后宅,只有个规划,砌了堵泥墙·里头空空如也。洛笙年带着钱敏君来了九原,至今还一直借宿在驿所里。
后因监事院要来了粮食处置权,又经了那场大雨的教训,洛笙年命人在监事院衙门空旷的后院重新建了仓库,又加高了围墙存放这些粮
因九原还算太平,监事院也还算在城中繁华地带。所以平日里就安排八个衙役当班,两个守前门,两个守后门,另有两班跟他们替换。一直都是如此,也甚是太平无事。
可昨夜·事情就奇怪了,一没有翻墙的痕迹,二没有撬锁的痕迹·可粮仓的粮食却莫名其妙-的少了一大半。要不是死了两个差役中,有一人在临死前惨叫了一嗓子,惊动了旁人,只怕整个粮仓就要给人搬空了。
除开这两个死了的,守夜的八个差役中,醉了四个,至今还没醒来。据查,他们的酒里给人下了蒙汗药。另有两个玩忽职守·当夜悄悄溜出去会老相好了·可这俩人也是现在唯一的目击证人。
他俩虽溜出去玩了,却也不敢在外头留连一整夜·差不多办完事就往回走,结果快到衙门时·就听见有人惨叫。这二人给吓着了,躲在胡同角落半天不敢出来,只听着马车离开,才悄悄回去。发现出事之后,立即去给洛笙年报了信儿。
姑且放下这些疑点,不去管是否内外勾结,韩瑛想着,得赶紧把粮食追回来才要紧。
既然盗贼拖着那么多的粮食,必然走不远,就让人循着车马蹄印去追。可那伙强盗想来是惯犯,在车轮后都绑了树枝,马车在前头跟,树枝就在后头拖,又恰好这几日天晴,地上全是浮土,这一抹就把痕迹消磨得干干净净。而且那马车的方向不是往一处,而是分了四面八方,呈放射性逃窜,你这该怎么找寻?
盛行送要去提审九原的城门官,可城门官到了就叫屈。
“若是当真从城关出入,那是我们的失职,可九原能出入的道路却不止这么一条。城关只守得住南北向的一条主干道,若是贼人要从其他方面逃窜,却是我们守不住的。再,卑职也是军中之人,这么大的事情,卑职有几颗脑袋敢这么干?”
他这话得也有道理,不过作为嫌疑人,这城门官还是给扣了起来,然后韩瑛立即派人将城门所有士卒带回来盘查。
但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找到粮食的下落!
只是半夜的工夫,洛笙年就急得脸上冒出了三颗碗豆大的痘,还锃明瓦亮的,看着醒目之极。
“这么多的马车,这么多的粮食,他们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的逃掉
钱文伸也着急,不过他毕竟上了年纪,遇事沉稳得多,尤其见女婿已经方寸大乱了,反而更见沉稳了起来,“你先别慌,咱们再好好想想。就算他们能把行迹隐藏起来,可毕竟拖了那么多的粮食是跑不快的。可如果我们追出去却追不上,那会不会其实他们没有逃得太远,而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洛笙年听着眼前一亮,他又不傻,给岳父这么一点拨立即就想了起来,“九原城中多地窖,如果他们把粮食往地窖里一藏,等到风声过去再一点点的拖出来卖,那咱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可整个九原这么大,总不能一家家的去搜吧?那还有什么地方能藏粮食?”
钱文仲却是想到一句话,可就是碍于韩瑛也在当场,不太好。
敢打军粮的主意,又把事情做得这么天衣无缝,证明那伙盗贼可不是普通的盗贼,他们不仅有相当的胆量,还组织严明。而且九原这么多地方,这么多财路,他们偏偏什么都不劫,就劫这最不好下手,也最易激起众怒,还是最易陷洛笙年于不利境地的军粮?这到底只是为了单纯劫财,还是打击报复兼而有之?
可这些话不能明,钱文仲只能含蓄的提点女婿,“眼下那几个衙役是关键,一定得好好审审,为什么会喝酒,酒是谁拿来的?那两人又为何会去擅离职守?还有那伙盗贼是从哪儿得到我们库房的钥匙,得把这些事查清楚了,估计也能有些眉目了。为了以证清白,老夫愿意从我查起。”
洛笙年愕然,再往旁边一瞧,却见韩瑛还好,但盛行恕却一直看着他们翁婿,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信任之意。
洛笙年顿时明白岳父的苦心了,钱文仲身为自己的老泰山,都愿意接受审查,那么他再要在内部自查下去,就不会遇到过大的阻力。
粮食毕竟是丢在自己的地盘上,要直接责任,自己要负的毕竟大些。就算那几人衙役该死,但也是自己管教不严之过。可要他面对旁人的不信任和猜忌,洛笙年心中还是很生气的,心想自己难道这么蠢,还要去监守自盗么?他偷了这些军粮,就算给自己倒卖成功了,回头把皇上惹毛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可再看一眼钱文仲的眼神,洛笙年强压下心头之气,主动对盛行恕和韩瑛道,“此事出在本官处所,若是二位大人有何嫌隙,也不妨来查一查我。”
“这又何必?这事任是谁支使的,都不能是你。为了点蝇头利就触怒龙颜,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当。
盛大人,你是不是?”
听韩瑛这番劝解,洛笙年心情舒畅不少。可门外却忽地有人高声道,“韩元帅此言虽然有理,但也难保有些人明知故犯,铤而走险,是以这案子没有弄个水落石出之前,监事院里谁都不可轻易洗清嫌疑。”
洛笙年心中恼火,却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杰耀武扬威,带着一身法不容情的威严进来,见面就责难起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洛大人因何不知会于本官?难道是瞧不起本官还怎地?”
我没事告诉你这老匹夫,那不是给自己找抽么?
见洛笙年一时语塞,钱文仲把话接了过来,“高大人多心了,您是陛下任命的监军,监管的是军中事务。眼下监事院粮食失窃,院正大人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韩元帅和盛大人,并不算有错,更谈不上对您有个人成见。”
“可监事院里丢的是军粮!这难道不是军务?本官过问,又有何不可?”
“高大人。”连盛行恕也觉得他火气太大,得灭一灭了,“谁都没高大人不能过问此事,只是按着规矩,代王先通知本官和韩元帅也不算出错。”他淡淡一笑,“若是凡是跟军字沾边的都是军务,都得由高大人代劳,那本官这知府衙门倒是也可以上奏天听,撤了了事了。”
高杰一哽,这才觉得自己方才操之过急了些,一竿子把一船人都给得罪了。
幸好韩瑛不想在这时候还闹内讧,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家不过都是为了此事着急罢了。既然高大人来了,那咱们就把那几个差役提上来,先审审他们。”
他们在这边审案子,那边钱灵犀也在想法子,“丑丑,你能想法把粮食追回来么?”
丑丑不敢打包票,“我出去试试。”
“那可全拜托你了。”钱灵犀知道,若是这批粮食出了事,那不仅是洛笙年,连钱文仲的仕途都得完蛋。到时整个九原还不知牵扯到多少人,想想都让人后怕。
正文 第444章 大难临头
从监事院一回来,高杰就收起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角,把大子找来,关起门气急败坏的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早就让你们做事心再心些!怎么还是这样莽莽撞撞?眼下还闹出人命,岂可轻易善罢甘休?幸好我今儿去得早,他们还没来得及审问那几个衙役,是以倒也没泄出什么口风,但若是施以重刑,只怕他们的嘴就没那么牢靠了。”
姜伯勤忙道,“姐夫放心,这事咱们做得天衣无缝,哪里有线索留下?就算是那衙役松口,没有证据,他又怎能平白诬上咱们?要起来,蒋义被误杀了,也就一个活着的曾六知道内情,他一个人孤掌难鸣,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高杰沉吟片刻,却道,“话虽如此,但却不能不加以心。
那蒋曾两家还剩下些什么人,你可得好生去安抚安抚,别让他们惹出事来。”
姜伯勤一听就明白了,忙道,“蒋家好,就是些孤儿寡母,我去吓唬吓唬也就完了。那曾六虽然贪财,却是个孝子,回头在他老娘身上下点工夫,不怕他不守口如瓶。”
高杰这才点了点头,“总之别让他们生出乱子来。还有,那些粮食可曾安顿好了?”
姜伯勤一笑,“都安顿好了,任谁也想不到,丢失的军粮竟会在……”
“闭嘴!当心隔墙有耳。”高杰瞪了大舅子一眼,将他喝退·自己开始动手写奏折了。
先提笔在纸上写下洛笙年的名字,然后是钱文仲、韩瑛的,接着他又把盛行恕也加上去,在上面圈圈点点,画些只有他才懂的符号,思忖了好一时,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开始磨墨提笔。
这一日晚饭后,钱彩凤少见的主动回家了。
找到钱灵犀·见面就问,“军粮真的被劫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来庙里约了要作法求平安的官宦人家都不在少数。要是这事阄大了,咱家会不会受牵连?”
钱灵犀苦笑,“你呢?”
钱彩凤也纠结了,“那可怎么办?要不明儿一早你陪婶娘过来,我请主持师父亲自卜一卦,问问吉凶吧。”
“算了吧。万一是个不好的,你这不是让人心里更添堵吗?”
“可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吧?或者咱家也做场法事,求个心安?”
钱灵犀想想·这事倒是可行,不过还得问问石氏的意见,就拉了二姐过去。可刚出门,就见钱敏君满面泪痕的回娘家来了,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紫薇,她的怀里还抱着洛笙年两个多月的庶长女。
钱灵犀吃了一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到了屋里,钱敏君更是泪如雨下,鸣咽着出实情。
原来是洛笙年看势头不好,想让钱敏君带着妾室和孩子回京城去。主要是向皇上表明一个态度·就是纵然军粮丢了,但绝不是他有心的,否则不会主动把老婆孩子全送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就算万一皇上动怒·要杀了自己或是流放什么的,可念着他这份表白之情,能放妻妾儿女一条生路。
“…···咱们夫妻一场,这种时候,怎么能扔下他,我自己回去?就是要死,也全家人死在一块儿。没个看他一人受罪,我们倒好端端活着的。这孩子若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可偏偏又是闺女·他要不在了,我们娘仨可怎么活下去?”
“混帐!”石氏听了这话·气得顿时重重拍了女儿一巴掌,把钱敏君打得懵了。就见母亲指着自己鼻子大骂·“你以为跟他同生共死很贞烈是不是?那是糊涂!你女婿在别的事上倒也罢了,但在这事上,他这想法就没错。若是军粮果真丢了,你们就应该回到皇上眼皮子底下,请求皇上的责罚。一味的赖在天高水远的地方,只会让人觉得咱们企图逃避罪责。”
再看一眼女儿,石氏毫不客气的道,“若是你女婿当真死罪难逃,你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哪怕只剩一个丫头,也要把她好好抚养长大,嫁人生子,这才是你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才是你身为洛家媳妇应尽的职责。而不是带着孩子一同上吊,往后到了清明重阳,连个给你夫君烧纸的人都没有!”
“可······可我······”钱敏君给母亲骂得又惭愧又难过,又不敢大声的哭,可那低低呜咽,却更听得人伤心断肠。
石氏此时才放缓了语气,“你女婿也是太心急了,眼下事情哪里就糟到那地步了?”她顿了顿,才道,“就算是有什么事,不还有你爹你娘这把老骨头挡在前面吗?需要你们如此?”
“娘!”钱敏君听着这话着实吓了一跳,连钱灵犀也惊着了,“婶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石氏看她二人一眼,索性决定把话开了。
“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善终,顸有人站出来承担罪责。眼下这宅子幸好是扬名媳妇家的咱们又是堂系,并非至亲骨肉,灵犀你们一家也没有当官的,牵扯不到这事情上来。等过几日看情形如何,我和你干爹另寻个住处搬出去,要是有什么事,也省得让你们平白受牵连。”
“不!”钱灵犀坚决反对,“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石氏第二次发了火,“糊涂东西,跟你姐姐一样没轻没重!这不是寻常事,若是天子震怒,追查下来,你们陪我们去无辜受罚就是讲情份讲义气了?那叫愚蠢!这事我和你干爹已经决定了,你们谁都别废话。敏君你回去,好生打点行李,等到娘通知你要走的时候,你就回京城去。到时让秦姨娘跟着你们,到底有个照应······”
“夫人!”秦姨娘扑通跪下了,泪流满面,“我不走,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就让我陪着您吧。”
“你替我照顾好敏君就是对得起我和老爷了!”石氏再看女儿一眼,眼中不禁也有泪光闪现,“不知你这孩子有没有福份,眼下有没有身子。若是有幸留下点骨血,也算是替洛家留个后了。你秦姨娘也苦了一辈子,她是个厚道人,往后好好孝敬她,给她养老送终,可不许怠慢了。灵犀,若是干爹婶娘都不在了,往后你姐姐就只有靠你了,凡事多看顾着些,我们在九泉之上也会谢谢你的。”
这话得满屋子人都哭了,可谁都知道,军粮丢失,这不是事。除非能把所有粮食安然无恙的找回来,再把罪魁祸首揪到,否则一定会有人要出来背黑锅。
事情发生在监事院,首当其冲罪责最重的就是洛笙年,为了保全女婿,钱文伸别无选择的必须出来当炮灰。否则难道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去?所以即便再不忍心,可也没人能劝一句。
钱敏君含泪回去收拾行李了。
钱彩凤含泪回去烧香拜佛了。
钱灵犀心里象燃着一团火似的,军粮!那该死的军粮究竟给人偷到哪里去了?
天亮了。
丑丑回来了,他找了一夜,什么线索也没有。这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现场被破坏得太严重了,完全无法追踪。
随后钱文伸也回来了,熬了一天一夜,他两鬓平添了不少白发,憔悴得就象老了十岁。
谁都不敢问他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倒是钱文仲自己还勉强挤出笑来,乐呵呵的是眼下无事,洛笙年放了他半天假,让他回来歇歇。
“你们就别担心了,快吃饭吧。灵犀,你把泰来抱过来,让他到堂爷爷这儿来玩。”
眼下全家也就这人儿不知道烦恼,还兴高采烈的揪着钱文仲的胡子当玩具,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天真稚气,才能让钱文仲的心情稍稍好些。
勉强喝了几口粥,钱文仲就什么都吃不下了。石氏本让他回房歇息,可钱文仲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披衣出来到书房里,满脑子都是关于军粮的事。
正琢磨着,却见钱灵犀端着漆盘在门口轻敲,“干爹,我能进来吗?”
钱文伸暗叹口气,这孩子的心是好的,可他现在哪里有能吃喝的心情?不过为了不让干女儿伤心,他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进来吧。”
钱灵犀进来了,把漆盘在干爹面前放下,却让钱文仲愣了一下。这里装的不是吃的,却是一张一张裁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不少字。
“这是何意?”
钱灵犀浅浅一笑,在他面前坐下,“干爹,方才我们一家在外头无事,便把九原军粮失窃之事也好生的商量了一番,您就当是听笑话,容我来讲一讲,可好?”
“那你。”
钱灵犀首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监事院出事”的字样,然后问钱文仲,“若是如此,在九原谁会受益?或者谁最高兴?”
这问题毋庸置疑,是高杰。心里话,钱文仲早就怀疑是他主持策划了此事,但没有证据,又怎么能平空诬陷人家?
所以他摇了摇头,“无凭无据,不能妄言。”
钱灵犀放下这张纸条,换了一张,“那我们就来分析下这个案子。”她又拿出一个写着仓库以及八个代号的字条,问钱文仲那八名差役的审问结果如何。
钱文伸摇头,“毫无头绪,简直是一团乱麻。拿酒来的人死了,喝酒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两个玩忽职守的他们要是同谋,早就跑了,不会留下来等死。至于那钥匙,能够接触的人也不在少数。”
钱灵犀听着却眼睛一亮,感觉似有什么已经浮出了水面。
正文 第445章 挣嫁妆
听钱文仲介绍了案情,钱灵犀只问了两个问题,“那死妁铟名差役,尤其是那个拿酒来的人,家中有没有查过?再有,那喝醉的四个人当中,谁是最后醒来的?”
钱文仲也是老官吏了,迅速就抓住了重点,“你的是意思是,死的人也未必就不是可疑的,最后醒来的那个应该是最后倒下的,那么他的嫌疑也就最大?”
钱灵犀点头,后一条原本她是没想到,是钱老太爷想到的。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帮子狐朋狗友,有一回大伙在朋友家喝酒,同样喝得烂醉,醒来后发现有人在那家的米缸里撒了泡尿。这事要起来并不大,但太丢脸了,所以谁也不肯承认。
最后那朋友的老婆就生气了,要是谁承认了,赔她一缸米也就算了,要是不承认,就日日咒他生儿子不长**。
那人实在扛不住这样的怨念,终于招了。原来他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因为他把大伙儿全拼倒,所以没人瞧见“真凶”。
当时不过是笑话一场,可因为这事太过特别,所以钱老太爷就记在了心上。一听当班的衙役中有四个醉的,当即就指出最后那个最有嫌疑。
而按照人们的惯常思维,肯定不会怀疑已经死了的人,但钱灵犀却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悬疑剧,里面的主人公有句经典台词是,永远不要用惯性思维来查案。
钱文仲听着思路大开,当即就要去拿官服再上衙门。
可钱灵犀却拍了两下掌,在门外等候多时林氏亲自捧着一碗洒着葱花,搁着香油,得嫩嫩的肉沫蒸蛋和一碗米饭进来,赔着笑脸道,“他大伯,一早也没见你吃东西,好歹请您赏个脸,就吃两口吧。”
钱文伸心中一暖再瞧钱灵犀眼巴巴瞅着他,不禁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颜,“你这丫头!”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捧来,钱文仲未必会吃,可林氏亲自捧来,钱文仲再不吃就太不给面子了。当即坐下,将蛋羹淘着米饭,几口就吃了。
此时,石氏已经给他准备了官服送来,钱文仲正要出门却见唐竟烨白着一张脸,急急来报,“不好了!大人,那曾六受刑不过,在狱中自尽了。他临死前居然胡言乱语,指认盗粮的凶手是咱们监事院的洛大人!”
什么?钱文伸刚刚升起一丝曙光又破灭了。曾六就是那个最后醒来的差役,他若死了,还能去哪里找线索?
“走!我们快去蒋义家。”
一把将糊里糊涂的唐竟烨拽上,钱文仲急急如飞般的走了。钱家人的心又揪紧了,洛笙年怎么会给人攀咬上来?这案子再不破只怕就当真要危险了。
当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九原的大官员无不人心惶惶,但也有人很淡定觉得事不关已,可以高高挂起。
看钱文侩中午还回家抽空吃了个饭,尤氏担心的问道,“眼下事情阄成这样,只怕敏君两边家里都不得安生,你们倒是没什么事吗?”
钱文侩撇撇嘴道,“我一个管文书的能有什么事?该追粮的追粮去了,该审案的审案去了我就是有心也使不上力啊。”
他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我跟着的万将军可是高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你想在这种时候监军大人肯出力吗?”
尤氏想想也是,“从前只觉得你跟着那位万将军挺憋屈不过这回看来,倒是祸福相抵,让你躲过一劫了。再怎样,这事也查不到你头上了。”
钱文侩嗤笑,“可不正是这样?所以万将军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干嘛这时候去自讨不痛快?要敏君他爹也真是倒霉,眼看着官儿似乎做得挺大,可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出事就半点没辙了。到头来,我看他也只好替敏君那女婿抵罪去。所以,儿女都是前生欠的债啊。”
尤氏一听这话可不高兴了,“什么债不债的?那不还有孝顺孩子?象扬熹就挺好的,多懂事啊?等他姐和姐夫来了,你也对人家好点,好歹给孩子留点面子。”
“行啦,那也是咱们女儿女婿,只要他们不错分寸,我心里有数。”
夫妻二人正闲话着,忽听门外有个厮来报,“军里有急务,要请老爷回去一趟。”
又有事来了?钱文侩不敢怠慢,赶紧换上官服,骑马随来人走了。可等到出了城,走向军营,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起来,“你这到底是要引我去哪里?怎么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引我上道?”
那人忽地笑了,“大人,请您留神看看这个。”
日头很好,光线很好,钱文侩不需要凑得太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的拿着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上面居然写着“如朕亲临”字。
这是御赐金牌啊!钱文侩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相信这事是真的。不由得惶恐起来,“你……大人莫非是禁宫中人?”
“这的可不敢当,不过我家公子却是有件大大的功劳要送与大人。请大人不必顾虑,随我前去,等见过我家公子,你就明白了。”
那就去吧。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能拿着御赐金牌的又能几个是等闲之辈?
可任钱文侩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所属军营的外围,见到了早已离开的#阝恒。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所属军营的帐篷里,见到了丢失的军粮!
少见的换上一身平民装束的邓恒笑得依旧云淡风清,“钱大人,您对此事怎么看?”
钱文侩脑门上的汗珠如黄豆般滚滚而落,他现在知道,自己想置身事外,完全就是白日梦!
盗窃军粮是死罪啊,那该死的姓万的,肯定是奉了高杰之命,偷盗了监事院的军粮,一来打击政敌,二来牟取私利。怪不得姓万的这些天对他格外客气,还肯放他的假,原来是没安好心!
在皇上的亲外甥面前,钱文侩义正辞严的做出表态,“下官这就去揭发此事!”
可#阝恒却摇了摇头,“钱大人请细看,下面存放粮食的帐篷周围早就布满了柴禾油脂,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大火一烧,到时你可还有什么证据?”
钱文侩心中一紧,这些粮食可是九原官军的眼珠子,如有损毁,高杰无非是没有得利,但他打击钱文仲翁婿的目的还是能实现的。而且粮食又不会话,到时一把火烧个精光了,你还有什么话?
再看此处的选址也颇为讲究,钱文侩在此地当了两年的官员,也算是多少学了点农业常识。看出这地方既隐蔽又是一块可供种植的荒地,到时就算烧了,也可以是为了开荒所需,并不能明什么。
“那该怎么办?”钱文侩糊涂了。
#阝恒告诉他,“据可靠消息,这批粮食今夜就要起运了,卖到北燕去。如果收缴不及,当真会出大乱子。现在光凭你一人之力,肯定无法动韩元帅派兵前来救援,但有个人能帮你。”
钱文侩还以为#阝恒在自己,忙在马上深施一礼,“那就请世子随我走一趟吧。”
可邓恒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九原了,怎么可能又再出现?你要去找的,是钱家二姑娘。”
“她?”钱文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她一个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阝恒道,“你可别看了她,她可跟九原一家马场关系特别好,你去找她,就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去找那马场的人来帮忙。今天夜里,趁这伙人把粮食起运,离开这些柴禾油脂之际,把粮食夺回来。到时你有凭有据,自然可以请得动韩元帅帮忙,等到人赃并获的时候,自然就是大功一件了。”
钱文侩听得似乎是对的,可偏偏又有些不出的不对劲,半天才想到最关键的一条,“那钱二姑娘能听我的吗?还有那马场的人,能挡得住这些士兵?”
#阝恒笑了,一一剖析给他听,“若是粮食出事,你钱二姑娘家的日子能不能好过?”
钱文侩摇摇头。
“那她为什么不帮你?再一个,你看此处粮草虽多,但为何咱们还能悄悄过来查看?就是因为他们也不敢把此事闹大,知道的士卒并不多。那马场的人虽少,但只要组织得力,一样能在黑暗中起到千军万马的效果。再,我还会派人一路指点着你,你只要依计行事就够了。”
最后,#阝恒又下了个猛料,“钱大人素有凌云之志,想必也不甘心总是屈居于下三品的官员吧?此事若成,可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好吧!钱文侩咬咬牙,决定为了前程,拼上这一把了。
“只是,”#阝恒最后告诫他一件事,“千万不可在钱二姑娘面前提到我半句,否则姑娘任性起来,很麻烦的。
也对。钱文侩以为是#阝恒不想暴露身份,可他为什么了要走,却又没走呢?可显然,#阝恒是不会回答他的。
派了一个钱灵犀从来没见过的管事随钱文侩去了,厮吉祥才不解的问,“世子,真要把钱姑娘扯进来么?这事情闹大了,可不是好玩的。”
#阝恒却答非所问的笑道,“要挣嫁妆么,总是要辛苦一回的。”
正文 第446章 拐带
要诱骗一个姑娘,实在的,钱文侩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怎么办呢?这也是为了正经事所不得以而行的权宜之计,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谎撒下去。
姑娘到底涉世未深,一听就信。并向家长据理力争,要随他同去。
“……眼下不光是姐夫行动不自由,连干爹都被扣下来了。若是再不能把粮食找回来可怎么办?”
石氏绞着帕子,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焦虑。钱灵犀得没错,眼下事情的确恶化到一个很严重的状态了。
自尽身亡的衙役曾六攀咬上洛笙年的事情不知怎么给泄漏了出去,闹得军中哗然,不过半日工夫,谣言已是满天飞。
都洛笙年扣着粮食这么久还不卖,其实早就算着这一出了,反正他是主管官员,任谁怀疑也不会疑心到他头上,到时他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反正他是王爷,地位最高,身份也最贵重,整个九原,他怕谁来着?
而钱文仲去找那个蒋义的家人,却仍是迟了一步,那家的孤儿寡母是要给他发丧,扶着他的尸骨一大早就出了城,不知所踪。
就算此时他提出这些疑点,又有谁人肯信?反倒觉得是他们翁婿合谋,企图栽赃两个死人。
好在钱文仲为官多年,见势不对,当即提出,为了避嫌,要将此案托付给盛行恕来审理。他自愿留知府衙门接受审查,这才算堵住了高杰的咄咄逼人。
洛笙年本也要跟岳父留下,同证清白。可钱文仲却怕坏了他的名声,替他求了个情,借口衙门还有差事需要人打点,让他回去闭门思过。
盛行缩得钱文仲肯把这案子托付给自己是非常的给面子,也就帮着了两句好话,所以洛笙年放出来了。但却有人煽动不明真相的士兵往监事院投掷石块烂泥,洛笙年苦于无法辩白。又不能以暴制暴,怕激起更大的众愤,只得退回家中,闭门不出。
若是再等事态恶化下去,只怕等不到水落石出,就会闹出人命。
可就是知道事态严重,这又让石氏怎么放心让钱灵犀去涉险?她抱着一丝希望问,“我去行不行的?灵犀你跟马场的人写封信。让婶娘去吧。”
钱灵犀急得不行,“婶娘,您这么大年纪了,又不会骑马,怎么能受这番劳碌?四老爷好心好意来提点我们,他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若是不能快些把事情解决,等到人把粮食拖走了,咱们真是哭都来不及了!算了,我不跟您了。您就当我任性一回吧,我这就回去换衣服。四老爷,我们一会儿就走!”
她奔回房去换男装了,石氏还在犹豫,却见钱文佑和钱扬名匆匆赶了起来。原本他们是替钱扬威打点新设立的果酱铺子,中途听流言蜚语,怕家里出事,把那头的生意搁下。赶紧回来了。
听钱文侩发现了军粮的下落,只是不敢声张,悄悄来给他们报信。他们很是感激。再听钱灵犀打算去找马场的朋友帮忙,把粮食劫下来,却让石氏担心,不敢放行。
钱文佑一听顿时拍着胸脯道,“那让我去啊!我会功夫,肯定能护着灵犀。这丫头的马好,上回那么大的水驮着我黑夜出去都没出事,有什么不对让她骑着马回来报个信也行。”
石氏听得目瞪口呆,“你……你就不担心出点子事?”
钱文佑跟女儿话一个口气,“眼下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吗?万一粮食丢了,给敏君女婿还有堂哥定了罪,咱们又该上哪儿理去?嫂子你放心,我们丫头没这么娇弱。灵犀时候上山下水,爬树打架,哪里知道个怕字?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呢,出不了事情。”
林氏早想这话了,“嫂子,你就让灵犀去吧,这是我不会骑马,否则我也要跟去。对了,扬名,去把你大哥叫回来,让他也跟着一块儿去。”
“待会儿我们去马场的路上要经过糖厂的,喊他一声就行了。”钱扬名着话,已经到钱文佐夫妇跟前打招呼了,“爹、娘,我也陪着一起去,你们在家别担心。”
“去吧。”钱文佐很干脆的没有二话,“注意看好你妹子,还有拽着你叔些,别让他逞强,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事你们兄弟在前头挡一挡。”
莫氏瞧着儿子身上的儒衫皱眉,“你也去换身衣裳,这衣裳骑马可不利索,再跟你媳妇也一声。”
钱扬武拉着他爹问,“那我也一起去吧,万一打起来了,我帮不上忙,也能护着我姐。”
钱文佑一巴掌拍他头上,瞪起眼珠骂,“你这子跟着凑什么热闹?我们都走了,家里不得有人看着?你老实呆着,记得把门窗看好,别让人到咱家里来捣乱。”
钱老太爷召手,让石氏到跟前来话,“我知道你担心大伙儿,怕他们出事,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若是今儿的事换过来,难道你们就会放着我们家不管?别再劝了,让他们去吧。”
石氏没话可了,她现在总算知道,钱灵犀不时会冒出来的那个风就是雨的脾气象谁了。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啊!她只得去查点家中所有马匹,让能跟去的青壮家丁也跟着一起去。
钱文侩也没想到,他只想拐带一个姑娘,结果却跟来了姑娘的爹、俩哥及随从若干。望望身边邓恒派给他的管事,无言的问,你眼下怎么办?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颇为痛苦,可是怎么办呢?人家都是好心来帮忙的,能让人家回去?走吧!反正前方有他们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邓大世子,这些头疼的问题就交他处理吧。
拿着邓恒当年给她的印鉴,钱灵犀很容易就服了马场的刘管事,带出了全部的人马。邓恒派出的那位管事从前有过军旅经历,带着马队出发前,就让他们带好了斧头镰刀等物。等到某处设伏之地,就让他们砍了不少树枝荆棘,做了数道陷阱路障。又把人员和马匹进行了布署,一一明遇到情况应该怎么做。
钱灵犀旁听一时,觉得此人实在是非常专业,并没有让这帮老百姓去跟人硬拼,而是教他们如何造势,吓唬住人,把那些士兵的路线打乱就好,只要拖到援军抵达,他们就可平安无事了。
钱灵犀很有些惊叹,“四伯父,您是从哪儿找来这样的能人?”
钱文侩不好,只能含糊其词是军中老兵,因受过自己恩惠,所以才会如此卖力帮忙。
这倒也得过去,因事关重大,钱灵犀没心思继续疑心下去。因为她的马好,便主动请缨去做探子,监视军粮的动静。
可那管事时候还早,不急着行动。只等到天黑才叫来几人,跟钱灵犀一起过去。并递上一根白布条,让她绑上,这是怕天黑下来大家错手伤到自己人做的记号,钱灵犀常看电视上这么演,拿起就往额头上一扎。
可转头再看左右,却见旁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弄得钱灵犀莫名其妙。钱文佑伸手把女儿头上的布条扯下,嗔了她一眼,“又不是戴孝,谁让你系头上的?而且这白色在夜里最是扎眼,万一给人瞧见,岂不前功尽弃?”
钱灵犀瞪大眼睛,就见钱文佑示范性的把白布条绑在了胳膊上,再看旁人,有系衣襟上的,有扎脖子上的,可真没一人系头上的。
钱灵犀大窘,灰溜溜将布条往衣袖上一系,低眉敛目的随先遣部队出发了。
钱扬名忍笑跟在妹子身后,他虽不懂武功,却最是心细,就见那管事找来的几个帮手很是贴心的将他们几人护卫在了中间。因他的骑术平平,有时马儿没那么听话,可被伴在身边那人随手轻甩两下鞭子,就老老实实的不再捣乱了。
钱扬名很是敬佩,“这位大哥,你们这些驯马的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
那人在夜色中笑了笑,看不清他的眉目,只听他含糊的答,“我们这些粗人,也就这点本事了。”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钱扬名还是听出来了,那并不是马场那些打柴沟乡亲们的口音。反倒听得有些耳熟,象是江南一带话的腔调,不禁有些好奇,正想问个仔细,可忽地前面发出噤声的示警。
远远的,就见夜色中有一条长长的车队如黑色的蚯蚓般在蜿蜒流动,那是山谷里的军营,已经运粮出来了。
……
咣咣咣,钱家紧闭的大门被人用力砸响了。
钱扬武领了老爹的命令,负责起保卫家园的重任,晚饭后正带人四下里巡视,忽地听到这样大动静,可是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有人鼓动士兵来自家闹事了?
可就听外头有人嗡声嗡气的吼,“快开门!钱大叔在家吗?扬威扬名!”
钱扬武刚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没好气的在里面应了,“来了来了!庚生哥你也是的,敲门就敲门,弄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可门一打开,就见赵庚生领着一帮子顶盔贯甲的士兵兄弟呼啦啦冲进来,可把钱扬武吓坏了,“这……你们这是干什么?”
三姐起初没选这子,选了房亮之事可是钱扬武也知道的,难道这子求亲不成,要大义灭亲?
正文 第447章 伏兵
赵庚生不跟人废话,直接对那些士兵挥了挥手,十足的兵气,“沿墙脚,自个儿找地方呆着去,总之要是有一只耗子跑进来,我都唯他是问!”
“是!”那帮子士兵气壮山河的应了,当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钱扬武咽咽唾沫,心想这回可坏了。老爹走前可把看家的重任交给自己了,可他居然一时大意,引狼室,这可怎么办?
就见赵庚生扭头擂了他一拳,气愤的咄咄叫嚣,“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去给我报个信儿?虽我去追粮食,不在城里,可又不是十万八千里,让亲兵侍卫跑一趟不就回来了?家里有没有人来捣乱?有没有人受惊?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去剥了他的皮!”
钱扬武胀胀眼,总算明白过来了,“你不是来抄家的?是来保护我们的?”
“你什么胡话呢!别是脑子傻了吧?”赵庚生劈手又敲他一记,“这是咱家,我能胳膊肘往外拐,来抄自己的家吗?你这子怎么回事?是不是看我不住这儿了,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不敢!钱扬武知道错了,赶紧赔笑,“那怎么会?我这不是怕连累你么?”
“连累个屁!”赵庚生叉着腰,气壮山河的骂,“再这话信不信我抽你?老子当官要是当得连自己老窝都护不住,那还不得给人笑死?不跟你扯了·你姐呢?这两天没吓着她吧?我得看看去。”
这回钱扬武答得很快,“别去了,姐不在家。”
赵庚生顿时警惕了,“天都黑了,她干嘛去了?”
钱扬武不能,但也不想骗他,只道,“你放心,她安全得很·跟爹还有大哥二哥都在一块儿呢。”
“那他们都去干嘛了?”赵庚生忽地上前一个擒拿手,把钱扬武的脖子勒住,跟鸡仔似的提得离地三寸高,恶狠狠的威胁,“!不我不放你下来。”
钱扬武给他勒得脸通红,艰难的挤出话来,“我······我还不行了么?”
这土匪!他要愿意,让他去帮帮忙也好。这一身的力气不拿去对付坏人,却用来对付自己人可太要不得了。
万年青是个低级武官的儿子,却自生得瘦弱·完全不象那个高大魁梧的爹,反而随了娇瘦弱的娘。因为身体缘故,他本是承袭不了他爹的官职,当不了武官。可幸运的是,他讨了一个好老婆,老婆家里又偏生有几个钱,就出钱帮他打点了路子,依旧做了武官。
可进了军营,还是因为身材缘故,他一直不太得志·屡屡受同僚们排挤。而万年青为了自保,渐渐练就了一双会来事的眼。
高杰来军中任职不久的某一次例行大会上,不心在那一帮兵痞子面前放了个臭屁·当时尴尬得差点没钻地缝里去。结果就是这万年青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乐呵呵的拱手向众人赔罪,这才解了高杰的围。
而高杰也就因此对万年青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一来二往的,发现此人虽然没什么正经本事,但极会奉承,虽有些贪便宜,但胆子却·极好控制·于是便渐渐将他收作心腹,一步步提拔起来。
万年青感激高杰的知遇之恩·兼之又时不时能从高杰这儿得到甜头,自然是越发忠心耿耿的替他卖命。
但这却并不包括这回劫军粮的事。
要这件事高杰布置下来的时候·万年青也是不愿意的。他虽贪财,却是个胆的人,做点偷摸的事胆气十足,可真正要提着脑袋去干的事他就怕了。
奈何高杰许以重利,诱惑了他身边的几位副将,万年青孤掌难鸣,自然只好同流合污。劫军粮那天他不敢露面,只躲在外头接应。
可今日高杰联系好了买家,要他将粮食送出去,他却是很高兴的来压阵了。只盼着快点把这些烫手山芋扔出去,才好安稳的睡个踏实觉。
可令他没有料到的事,就在他们的粮车快送到指定地点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道是哪里冲出来的一伙山贼,如疾风暴雨般瞬间把他们的呈长蛇状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黑暗中只见一条条的套马绳甩向他的士
万年青慌了,他深知如果这些粮食丢失,高杰会怎么对他。顾不得暴露身份,他拔出佩刀怒吼,“朝廷命官在此!谁敢抢劫军粮?”
黑暗之中有人冷笑,“私劫军粮的朝廷命官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你难道真以为你们办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吗?”
要万年青之前只是慌,那他此刻却是怕了』人一语道破老底,就如被一指头戳破的纸老虎,再也没有嚣张的底气。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只是悠悠如鬼魅般的欺身到他近前,“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横刀自刎,一死了之,至于生前身后事,就都不要再想了。二,是乖乖合作,把这些粮食送回去,然后把事情的真相出来,应该还能留下一条狗命。时候不多,你赶紧选吧。
万年青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衣襟了,握着刀的手不住颤抖,他该怎么选?他能怎么选?
轰隆隆隆,突然,繁星满天的夜空突然响起了惊雷阵阵。这是什么动静,对于久居边关之人都不陌生。
万年青只听到一句,“公子,有大队人马过来了!”就给人突然劈中了后脑,晕死了过去。
夜色中,#阝恒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真的是大楚的兵马过来了?”
“千真万确!”
“来得好!现在立即让人护送着钱姑娘和粮食回去,尤其是这个万年青一定要看好。剩下的人跟我迎上去!”
#阝恒吩咐完毕,回身向某处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提马向着雷声滚来的方向,长啸一声,飞奔而去。
钱灵犀发现不对劲了。
打柴沟的乡亲们虽然有点套马的本事,可人数有限,还不至于能这么顺利的就抵挡得住士兵们的攻击。
姑且不论半空飞舞的套马索,那些横空飞出的石块,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是绝对扔不出来的。
丑丑之前没追到粮食,感觉没有尽到力,家伙今夜格外卖力。可是帮着帮着,他发现不对劲了,“怎么我们会有这么多人?”
多得完全都不需要他出手,就能解决战斗。
钱文侩一定还有伏兵,可他为什么不肯出来呢?钱灵犀困惑了。他是朝廷命官,就算是安排一队士兵来帮忙,也是天经地义,有什么理由要瞒着自己?
“灵犀你快走!”钱文佑忽地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他今晚上可过瘾了,许久没活动过的筋骨也舒展了一把,宝刀未老的亲自出手抓了几个士兵,感觉甚是光彩。
不过更加让他震撼的还是刚刚听到的消息,“听大楚的士兵越界过来了,你的马快,赶紧回去报信!”
什么?钱灵犀惊呆了,“越界?那是要打仗了吗?”
那钱文佑也不知道了,他本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忽地就有个系白布条的人来跟他了这句话,还点名让他女儿回去报信,钱文佑不疑有他立即就过来了。
钱灵犀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可现在时间已经不容许她留下看个究竟了,钱文侩也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赶过来,“你怎么还站着?真的是大楚那边有人过来了。
你快走!”
钱灵犀还在犹疑,却有人在她身后吹了一声口哨,黑马得令,撒开蹄子就往来处飞奔钱灵犀又惊又疑身不由己的往回走了。
因钱扬威的马术好,钱文佑让他跟上女儿他且留下处理善后事宜。
钱文侩很有些慌张,他本质是个书生又养尊处优惯了,突然听大楚的兵马要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邓恒会有什么安排,连粮食也不想要了,就要往回跑。
可钱扬名是读书人,又年轻热血,更加牢记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四老爷,咱们不能这么跑,得把这些粮食带回去,要是落到大楚人的手里,那就不好了。”
钱文侩急了,“可拖着这些多的粮食,难道咱们就能跑得掉?”
钱扬名道,“咱们不是还设了那么多的路障吗?就留些人把那些东西再摆起来,把粮食依旧拖到来处去,那里还有木柴油脂,咱们就是烧了,也不能留给大楚人啊!”
他这话有道理。钱文侩到底也是为官多年,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之处。他们劫回粮食的事是事实,如果劫回来之后,又被大楚人抢去,虽然有功,却也有护卫不利之责。但若是因无法护卫,而玉石俱焚,不让别国占了便宜,那却是事出有因,不能追究他们的罪过了。
钱文侩立即组织人马,后队变前队,让一部分人拖着马车先跑,另一部分人留在后面收拾残局。
可谁都知道,留在后面的肯定要危险一些。留谁好呢?
钱文佑看着那些给捆得跟粽子似的士兵,出了个主意,“四老爷,不如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省得咱们拖着他们还费劲,若是他们挡不了大楚人,不更是死路一条?”
钱文侩一听这话很是有理,立即就将这些士兵拖了来问话。事关紧急,这些当兵知道,如果以劫了军粮的罪名被带回去,一定会死。但若是能够戴罪立功,兴许还能保住一命。于是,他们同意断后,只是要有人陪着一起。
钱文佑胆大的发话了,“不如我留下吧,反正我一老百姓,就是给人抓了也不会难为我。”
钱扬名一听,就知道四叔打的什么主意。他仲犯了错,想替他立点功劳,把心一横,他也决定留下了。
钱文侩可没这叔侄俩胆大,谢过他们高义,拨转马头,带粮食跑路了。
黑撒开四蹄,带钱灵犀往回飞奔,刚跑过一个山头,迎面就见又是一队兵马从九原方向而来,为首的正是赵庚生。
正文 第448章 后会有期
文官升迁靠政绩,武将升迁来得最快的却是打仗。
甫一听前方有大楚的军队入侵,赵庚生顿时两眼都冒起了绿光,“灵丫,我送不了你了,你赶紧去元帅府报信,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我先走了!”
“等等!”钱灵犀还想多几句,可赵庚生已经带着人跑了。
不过是片刻工夫,钱灵犀已经做出决定,“大哥,你先回去报信,我到后面去看看。”
什么?钱扬威无法理解,“你要到后面去看什么?”
钱灵犀没时间解释了,“哥,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这报信可是大功一件,你赶紧去抢了,回头对咱家有好处。走了!”
她重新拨转马头,又向来路飞奔。
钱扬威这下可傻眼了,钱灵犀的马快,这让他怎么追?
旁边一位邓恒派来的护卫道,“钱大爷,您放心去吧,我们会护着钱姑娘的。”
看他们转头就追了上去,钱扬威也没辙了。妹子得没错,眼下钱家官司缠身,确实是要件功劳来抵一抵,那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走吧!
钱灵犀非要去看看是因为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只是实在太过不可思议,所以不敢去深思,直到赵庚生的那句话点醒了她。
一旦将外敌入侵的事情及时回报,于钱灵犀及整个家族来,都是大功一件。可这样的大功,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落到自己头上?
还有钱文侩,他也不象是个多么精明能干之人,怎么就那么巧的发现了军粮隐匿之所?还不向韩瑛汇报,特意来求自己帮忙?
虽七八xs侩的借口是怕高杰听到风声,毁损了粮食,可这事若是办成了,于钱灵犀来,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而钱灵犀和马场有交情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有。但钱文侩凭什么认定他就能动刘管事来帮忙?
一个一个的疑问串连在一起,虽然原因还不甚明了,但有一点钱灵犀是知道的,有人想让她立功。可让她立那么大的功劳对谁有好处?
可不要是钱家,钱家就算愿意看到她立功劳,可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去做这么多的事情。就连钱玢在此,也不可能。
钱灵犀心里很乱,她隐约猜到了些事情。可是真不敢往那上头去想。怎么可能?就算她真的立下这些功劳,难道就真的能跟他平起平坐了?不可能。
钱灵犀不想自作多情,可这整件事除了这么解释,还能有什么词?她想起那双宁静悠远的眼睛,想起他要娶自己时的认真……钱灵犀不能想下去了,她得亲自去看个究竟!
星空满天,璀璨如黑丝绒上撒了一地的宝石。
夜风徐来,吹拂着茫茫草原如流动的长河。而其中那一块乌沉沉的礁石,却是列队整齐的军队,只是他们既没顶盔。也没贯甲,全做百姓装束。可即便是如此,那列队的气势,那股犀利的杀气,仍然让人感觉得到他们的锋芒与强悍。
邓恒深深叹息,“都大楚的孔离乃是当代最杰出的青年将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身后。不过百十来人,可面对数千人的军队,竟是毫不示弱。
只听对面朗笑声声。一位身形高大的青年将领在火把的簇拥下打马出来,“都南明的邓恒乃是富贵无双的翩翩佳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也是名不虚传。只是你却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孔大将军,我们只是……”
“你当然不是孔离。”邓恒淡淡的将他的话截断,“孔离将军杰出的是头脑和谋略,却不是身高。”
那人微窘,眼光不自觉的往旁边一扫,一位中等身材的青年打马出来。此人相貌平常,真的看不出有丝毫特别之处,只一双黑亮黑亮的眼,却透着十分睿智,让人都能不自觉的忽略掉他相貌的平凡。
“邓世子,可以借一步话么?”他声音醇厚,笑容真诚,怎么看,都象是端方君子,任谁也不会和武将联系在一起。
可邓恒却早听此人的深不可测,微微颔首,“可以。”
两人谁也不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打马到一旁的空旷地带,低语。
“邓世子,你出面管这趟闲事,似乎有些不妥吧?据我所知,你虽贵为皇亲国戚,但在朝中并无官职,这样随意插手边关事务,难道是受了贵国陛下的指使?”
邓恒不答,却侃侃而谈,“孔将军,南明开通九原的商贸之前,是与大楚及北燕都通了消息的,只是贵国拒绝了。虽然眼下对大楚的影响不大,但长远的损失却不可估量。少了两家商队的往来,你们的国库税收可要减去不少。听大楚也有不少大商人屡次向朝廷进言,要求加入九原这里的自由贸易区,可贵国陛下却不太愿意。
当然此事也不难理解,少了南明和北燕两边的商队收入想必已经令得贵国的皇上陛下十分不快了,若是再流失本地商人的税收,那让皇上的日子可怎么过?大楚虽富,可也有那么多的皇族要养,那么多的官员要俸禄,开源不易节流更难,难道让皇上自己想法子去?所以孔将军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邓恒笑得云淡风清,“我也相信贵国不会随随便便挑头打仗,但若是在九原引入一伙流匪,却足以吓退大半商人了。”
孔离神色淡然,只道,“邓世子,你也应当知道你们家在大楚有多少生意。而这条财路一旦开通,你们邓家又会有多大的损失?”
邓恒轻轻挑眉,“是啊,不光是大楚这条财路,就是北燕能够在此地与南明直接做生意,我们邓家的损失也不会。可孔将军您可知道?九原的这个计划,虽谈不上我有多大的功劳,但也是我极力赞成并推动得么?”
这回孔离当真有些诧异了,“邓世子愿意告诉我缘由?”
邓恒收了笑意,语气中有几分认真,“孔将军天纵奇才,你不觉得,把你用在这种事上有些题大做了吗?大楚因地利之便,富庶多年,但皇族之中,朝廷官员之中,尸位素餐的有多少,恐怕不必我多,孔将军更加心知肚明。”
孔离略一思忖,“这跟邓家如今的现状是一个道理。不破不立,不打破如今现有的格局,怎么能重新树立一番新气象?”
邓恒击掌大笑,“孔将军果然是聪明人,若不是今日时候不对,真想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孔离轻笑,“改日若有机会,末将也很愿意与邓世子促膝长谈。不过今日我却有军务在身,不得不有所得罪了。邓世子既然已经探知到今日的军情,又公然在军前露面,那想必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末将不才,想请问世子,是想轰轰烈烈的与我军将士交锋一回,做一回我大楚的俘虏,还是如何?”
邓恒眼中露出激赏之意,“将军好才智。不过我若做了俘虏,却与国与家皆是名声有损。所以想请将军行个方便,把我当作流匪往北燕驱逐既可。”
孔离眉头微锁,显然不解他的用意。
邓恒笑得似乎有几分腼腆,“这是出于私人原因,就请将军不要细问了。总之邓恒可以在此对天起誓,此举绝不会伤害到大楚的任何利益。”
孔离却摇了摇头,“我一向不信鬼神之,就算你的是真的。可你今日在军前露面,是我军将士都看到的事实。我若放了你,回去如何交差?邓世子,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奇货可居四字的意思吧?况且,邓世子如此好的口才,不如请您到大楚皇宫走一趟,相信陛下也一定会赏识您的。”
邓恒苦笑,“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孔离露齿轻笑,“邓世子既然此时前来,一定已经把那批粮草弄回去了吧?你我既然一见如故,你又怎么能忍心让末将空手而归?”
邓恒想想,“那能不能打个商量……”
他话音未落,孔离却果断摇了摇头,“没有商量。邓世子您可以客客气气的跟我回去,我一定待之以上宾。”
邓恒长叹,“那就只能搏一搏了,孔将军,我们现在各自归队。就算跑不掉,我也要努力的跑两步再,否则这在一帮子手下面前,由不丢脸?”
孔离目测一下双方人马的距离,点了点头,“这个倒是可以。邓世子,请。”
“孔将军请。”
两人同时礼貌的向对方做了个请势,催动了马匹,可又几乎同时向对方发难!
当两柄长剑格在一起时,邓恒笑意泠然,“出奇不易,攻敌首脑,孔将军好兵法!”
“彼此彼此。想不到世子的武功还如此精湛,那今日末将就领教了!”孔离朗声长笑中,已经发号施令,“全部拿下,一个不留!”
那边的士卒听令,正要一拥而上,忽地就见一道火线,快如闪电般生起,横亘在双方人庐间,生生的拉起了一面巨大的火墙!
这是怎么一回事?
趁着孔离怔忡的工夫,邓恒却猛地对他的马屁股甩出一记银锭,趁他来不及反应,打马飞奔回火墙之内,长笑作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孔将军,我们后会有期!”
第449章 贪功
赵庚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邓恒映在那道光亮之极的火墙中的蹁跹身影,半晌才道,“靠S然是他?他不是走了吗,怎么还赖在这儿?”
这时候他还有心情管这些破事?钱灵犀急得不行,“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人家都跑了,我们也跑吧!”
她一心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很快就追上了赵庚生,也遇到了钱文佑领着撤退的队伍。因怕老爹担心,钱灵犀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黑灯瞎火的,赵庚生也不知道钱灵犀跟了上来,直到看到邓恒带的那队人马与孔离的军队对峙,钱灵犀上前才表明身份。
可此时赵庚生就是想把她赶回去也赶不了了,只好带着她埋伏下来,打算伺机而动。据他粗略估算,孔离带来的人马在一千到一千五之间,但赵庚生号称千总,可没有接到军令也不能擅自大规模的调兵遣将,所以他眼下实际上带出来的只有两个百人队。
正在头疼不知如何是好,谁知邓恒竟是早有准备,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火油,竟然瞬间拉起一道火墙,根本不需要他去解围,人家就跑得很欢畅了。
当然,那风吹得也很给力。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大楚那边的士兵卷去,非常好的掩护了他们的逃跑。
丑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
可是赵庚生不甘心还什么都没干的就跑路,看孔离企图追赶邓恒,他带人拦截了上去。眼下这可还是在南明境内,他保护本国百姓,有什么不过去的?
当然,如果能顺把敌军的将领抓到,那可是大功一件。就算孔离并没有采取实质上的攻击行动,可他带兵出现本身就可以算作是对南明主权的严重挑衅了。
看赵庚生贪功心切的冲上去拦截人家主帅,钱灵犀简直气得要发疯。这死子是官迷心窍么?就凭他这么点人,有可能挡得住人家的千军万马么?他就不想万一失败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可赵庚生此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孔离在想什么,却是很直截了当的宣诸于口,“所有的人,除了邓世子。格杀勿论!”
钱灵犀吓了一跳,能这样草菅人命的?
可对于孔离这样具有铁血素质的职业军人来,过分的悲悯才是致命的毒药。今日他们的身份暴露,粮食也没劫到,任务就算失败。但如果他能把邓恒抓回去,还算是将功补过。但若是被赵庚生这样的无名卒抓了,或者让他的人抓了自己的人回去,闹出两国邦交上的大问题,那才是阴沟里翻船。
所以孔离几乎不用多想,就当机立断的下了死命令。除了邓恒。其余的人都不必留活口。只要人都死光了,就不会有人证。就算到南明知道是他们干的又如何?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南明就无法辣气壮的跟他们宣战。更何况若有邓恒这个人质在手,南明就更加的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了。
面对赵庚生这横冲直撞的愣头青,孔离沉着下令,“截断他们,各个击破!”
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要是连这也打不赢,孔离还真不用出来混了。可赵庚生是愣,但他却也不傻。明知道人数比对方少,他还要往前冲也是有想法的。
“所有的人掩护我,咱们只要抓到那个领头的就够了。冲!”
他完全摒弃了任何兵书上的打法,纯属是街头无赖型,让跟来的士兵们在他身后列队成尖刀状,武器向外的往前冲。
一时之间,这样锐利的阵型还当真叫人招架不住,可孔离能这么出名,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眼看已方士兵有些退缩的不敢上前拦截,他果断的抽出弓箭,身先士卒的站在当前,迎面向着赵庚生来的方向,嗖嗖嗖的就是三箭齐发。
赵庚生要劈挡他的箭,自然速度就会略缓一缓,而孔离就抓着这一点点的缓冲,吩咐士兵们跟他一样,万箭齐发,不管射不射得中,先干扰他们的视线,然后再取出绳索,布几道绊马索。并命队形收紧,形成合围之势。
你赵庚生不是想将这两支百人队拧成一股绳,不愿意分开吗?那他就索性来个瓮中捉鳖,一口气吞掉算了。
钱灵犀虽然不懂什么兵法阵仗那些,可她却知道,赵庚生这样冲过去,那就是用九死拼一生。等到孔离的军队形成合围之势,那就犹如关门打狗,赵庚生哪里还有冲出来的机会?
“丑丑,快去帮忙!”
钱灵犀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所以眼下只能指望丑丑去施几个障眼法,赶紧把赵庚生和那帮士卒拖出战圈才行。
可丑丑不愿意去,“他们身上杀气太重,我要帮了他们,是会遭报应的。”
钱灵犀急红了眼,“那你刚才怎么肯帮忙?”是嫌贫爱富吗?
丑丑很委屈,他刚才肯帮忙是因为邓恒他们身上没杀气,一开始就打算着跑路,他不过去吹点风儿而已,又没伤到人,这种事不伤阴鸷,他可以干。但眼下不仅是孔离,赵庚生对他们也是起了杀心的,事件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他若帮了赵庚生,那势必就会让孔离那边的人受伤,所以他不愿意出手帮这个忙。
可钱灵犀生气了,“好,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报应算我的!”
她也可以控制部分空间里的能量,想着要把赵庚生那头犟驴拖回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等到主将一走,接下来的那些士兵还有什么打头?
可她刚想往前冲,却被邓恒派来的护卫拦住了,“姑娘,那里危险,你去不得!”
“走开!”钱灵犀不是无理取闹,可赵庚生是她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跟亲人一般的朋友。就算是赵庚生贪功心切,就算是他不自量力,但亲人就是亲人。他会在知道自家有事时,不顾违反军令的赶过来帮忙,那钱灵犀又怎能在他有危险时弃他于不顾?
所以钱灵犀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冲,两名护卫无法,只得扔出了一枚特制的信号弹。银色的信号弹带着长长的尾巴,突破了喧嚣的战场,在半空中炸响。
时候不长,已经率队逃脱的邓恒又风驰电掣般杀回来了。朗声长笑,“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愿意替本世子收拾残局,不过若是要连累得众兄弟们为我丧命,倒是不忍得很。孔将军,你且看这是什么?”
他身后的随从们拿出一门门黑乎乎的管状炮筒,虽然是在黯淡的星光,钱灵犀也认了出来,那是火铳!邓恒居然还有这样杀伤力的武器?
没有任何的废话,火铳开火了。如一只会喷火的毒龙,惊得大楚的士兵们四下逃窜。他们今日前来,并没有穿戴盔甲,不过是普通衣裳,一遇着火哪里还有好的?
更何况,火铳里填充的不仅是火药,还有碎瓷铁钉等零碎玩意儿,无论是什么打在人身上,都是非死即伤。
趁孔离愕然之际,邓恒拍了拍自己的大黑马,大黑马顿时昂首嘶鸣,钱灵犀的黑马听到召唤,立即唏聿聿着刨地响应,然后头也不回的驮着主人向外围某处跑去。
“如果不想害死她,就快走!”邓恒不知何时欺身到赵庚生身边,狠狠的抽了他马屁股一把,将同样呆若木鸡的赵庚生踹离了现场。
回过神来的孔离渐渐露出狂喜的表情,“是火铳,真的是失传已久的火铳!邓世子,这回就是你不想跟我回大楚也不行了!”
“那也得你抓到我再!”邓恒打马,迅速带人在火铳的掩护下向另一个方向撤退了。
“追!”如果之前孔离想要抓到邓恒的心意是十分,那现在已经暴涨到二十分,甚至更多。
可大楚的官兵有些迟疑,“将军,他们有那么厉害的武器,我们已经有好些兄弟都受伤了,还要追下去吗?”
“你们别怕。火铳的威力虽然大,但弹药更换极其不易,我们只要死死的追上他们,不给他们更新弹药的时间,他们就无法重新发射。”孔离如数家珍的介绍极大的安抚了将士们的心,他又极力的鼓动着,“只要咱们抓到邓恒,哪怕是得到一支火铳带回去,我可以用性命担,陛下都不会惩罚大家,反而会重重有赏。派一队人把受伤的兄弟们送回去,其余人跟我追,这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难道大家要错过吗?”
“不!我们誓死追随将军。”
“那就走!”孔离长臂一挥,如附骨之蛆般追着邓恒就跑了下去。
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啊!对于一个武将而言,发现一种利害武器的复苏,远远胜过了九原那些生意经。
熟读经吏的孔离知道,在数百年前,这片云洲大陆上曾经伴随着一位奇人出现过火铳这种武器。不过在结束战乱,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后,那位奇人便销毁了所有的火器,就此失传。
在大楚的皇宫中,至今珍藏着一支空的铳筒。相信其他两国,也会有类似的东西存在。但邓恒究竟是怎么把它复原的?
大楚已经富庶天下了,如果能再拥有这样的武器,是否可以重现数百年前一统天下的辉煌?
孔离不敢想得太长远,但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而机会的关键,就是邓恒。
(更晚了,不好意思。周末愉快!)
第450章 男人的事,女人不懂
钱灵犀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过的。
起初她还能拉着马缰绳,知道控制速度和节奏,到了后面,整个人已经累得完全麻木了。幸好丑丑那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心疼她·主动请缨把代替她驾马,钱灵犀就沉进空间里睡大觉去了。
直直的跑了一夜,等到天光微亮的时候,筋疲力尽的人抡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赵庚生在黑暗之中也不辨方向,完全是靠邓恒的护卫在引路,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到了北燕国境内了。
指着不远处的河,那护卫也是一脸疲倦的道,“大家且在这里歇歇,喝口水。我们进城去打探公子的消息,再决定怎么做。”
赵庚生觉得既然已经到了北燕的境地,为什么还要听邓恒的?瞧瞧自己身后,还剩下大半支队伍,他上前跟钱灵犀商量,“灵丫,要不我们先走吧。”
钱灵犀,应该是丑丑心的瞟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饲主唤醒,换了出来。
赵庚生就见钱灵犀茫然的看了自己一阵,然后才打个大大的哈欠,清醒过来,“你什么?”
赵庚生上下看看,快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你在马上也能睡着?”
钱灵犀醒醒神,立马就对这家伙反唇相讥了,“害我骑马跑一夜的人是谁?你还有脸!赵庚生,你是长了几个脑袋,还是想升官发财想坏脑子了?这样不要命的带人往前冲,万一死了·你觉得自己很光彩吗?”
赵庚生被她劈头盖脸骂得不吭声了,只嘟囔着,“男人的事,你们女人不懂。”就不再解释,又问她是不是要跟自己一起离开。
钱灵犀可没他这么忘恩负义,“人家邓世子好不容易救了咱们,难道不打个招呼就走?这种事你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再了,咱们这么多人要回去·你以为是出来郊游的啊,就这么往回走,不遇上大楚的人,若是遇上北燕的人,你要怎么?是来刺探军情还是想怎样?”
赵庚生不是没想过这些,“就因为如此,所以更要早些回去以避嫌疑。要是留的时间长了,那才叫人闲话呢。到时我就,是因为巡边遇到狼群,迷了路才越界的。”
钱灵犀鄙夷的看他一眼·“就这破烂借口,人家也能信?要是天寒地冻的冬天,狼群出没还有可能,但眼下这时节,有狼也懒得叼你。”
赵庚生给噎得没话,钱灵犀已经到河边洗脸,让马儿饮水了。乍一看水里的倒影,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跑上一夜,黑眼圈也出来了·脸也成黄脸婆了?看来这熬夜真是女子的天敌,看看给这脸糟蹋得,回去不知得敷多少次面膜才补得回来。
这些年钱灵犀跟着绿蝶学了不少的打扮之道·也开始渐渐的对自己的形象在意起来。从前的她,只喜欢以素面朝天,自然为美,就算年华消逝那也是自然规律,她可以欣然接受,可是绿蝶却传达了另一种理念给她。
“所谓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姑娘喜欢以自然为美并不错·但女子青春有限·若不加以保养,再好的青春也是昙花一现。若是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了·谁看着不欢喜?”
一开始钱灵犀是不太接受的,她觉得绿蝶就是典型的女为悦已者容的思想作祟·打扮得花枝招展了吸引男人,嫁个好夫婿。
但是,在石氏的强压下,学了这么些年的打扮和保养,钱灵犀渐渐觉得,把自己收拾得美观大方,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面前打扮得宜,这不仅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一门极好的学问。
这些年,她不管走到哪里,总是能交到合适的闺中姐妹,并且在人前博一个还不错的名声,有很大程度上,就是托了会打扮的福。
和姐妹们讨论什么季节适合什么汤水,什么衣裳应该搭配什么首饰,有时候一些的改变就能让整个人的形象都发生改变,这不仅能快乐别人,也能让自己也更有自信。
所以钱灵犀无法接受自己的邋遢,象现在,就算因出门前换了男装,一应女儿家的梳妆用具都没带,她也认真的把脸洗干净,寻一块背风的大石,把头发放下,然后以指为梳,沾着些清水把头发重又绑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赵庚生手托着腮在旁边看着她用那灵巧白皙的手指把乌鸦鸦的秀发重新梳好,虽然只是寻常的男子样式,却也觉得她的动作好看得不得了。
试想着若是让那样一双手在自己发间抚过,应该也是很舒服的吧?所以,一俟钱灵犀收拾停当,赵庚生就涎着脸凑上去,二话不扯散自己的头发,“灵丫,你也帮我梳梳吧。”
滚!钱灵犀以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回答了他,打完之后,她还觉得吃亏。因为这子皮粗肉厚,拍在他身上就跟拍门板的感觉差不多,除了手疼拍起他身上的灰尘。
“都多大的人了,张张嘴就让人替你梳头,你以为我是什么?伺候你的丫头?”
这子也太没心眼了,要是时候,钱灵犀还挺喜欢端个板凳享受给人梳头的乐趣。可能女孩天生都喜欢这样,那有一种打扮洋娃娃的感觉,但那时的赵庚生可不愿意乖乖配合,每次让他来梳个头都得三催四请,外加不少零食诱惑。
可如今他们都大了,钱灵犀都及笄了,她梳头的对象只能是她的夫婿。退一万步,要是没人也就算了,可这儿还这么多人,钱灵犀是疯了才会来给个男子梳头。
可赵庚生却老大不高兴的转身撇嘴道,“不就梳个头嘛,便是被人看到又怎样?你都嫁不了房亮了,日后不嫁我还能嫁谁?”
钱灵犀听着这话顿时就愣了,自从那日房叔房婶来过之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谈起这个话题。
钱家人不知道她旁听了,只是用“家族所迫于无奈”为由,把事情跟她简单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了。钱灵犀知道,这是家里人怕她伤心。
钱灵犀确实有点伤心。她总以为房亮会上门来解释几句,或者什么话都不,只是过来看她一眼。
可是,房亮没有来。
当然,钱灵犀也不怪他,毕竟当天夜里就出了军粮的事情,房亮在这种时候和他们家往来过密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他是她的房亮哥哥呀。就算只是个邻居,就算只是看着老乡的情份,托个人上门来问个安好,真的有那么难吗?
看着她原本明亮的圆眼睛渐渐变得黯然,赵庚生知道自己错话了,可他有些不服气,“那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的?你放心,将来我会对你对他好上千倍万倍的。他不过才是个八品,娶个官家姐有什么了不起?我以后会做更大的官,让他的夫人见到你时,还得给你行礼!”
钱灵犀忽地一震,明白过来,“你昨晚不顾死活的想把那位孔将军抓到,就是为了立功好升官?然后把他比下去?”
呃…···赵庚生一不心漏了嘴,顿时神色闪烁起来,“也不……不全是这样。”
“那还有怎样?你最好老实出来,否则我就生气了。”钱灵犀咄咄逼人,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
赵庚生撇了撇嘴,把脸转过去,才嗡声嗡气的告诉她,“九原这里的人不少了,虽然还缺些下等武官,但若是往上升迁,却是没什么位置的。我到时······嗯······想请元帅把我调离此地。”
“你为何要调离此地,啊……”钱灵犀刚问出口,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九原还算是边关重镇,饮食起居虽然比不上京城,但还算差强人意。可他如果调离了此地,再去更艰苦的地方,那郭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跟随了,没有了干娘的横加干涉,赵庚生再要娶谁又有谁过问?等他把媳妇娶定,那时就算郭淑兰再反对又能怎样?
“你……”钱灵犀忽地不知什么好了。
赵庚生对她的心意她一直是知道的,可她当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想想昨天,他明知冒险行事的成功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去了,他想博的从来就不是功劳,只是他的灵丫而已。
心下眉尖,来来回回几番思量,钱灵犀默然了。
真的,要是自己的婚事能由自己作主,在听到赵庚生这样一番剖白之后,钱灵犀真心觉得,就嫁他也不错了。
管赵庚生是因为恩情还是习惯还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愿意娶她,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不是,再伟大的爱情最终都会沉淀为亲情吗?
对赵庚生,钱灵犀真觉得就象对自己的家人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过得好就开怀大笑,过不好就可劲儿整他。将来的事谁也不清楚,但钱灵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若是成亲,有从前的感情做基础,至少应该可以过上三年五载的舒心日子。
可她真的能嫁他吗?郭淑兰已经出现了,钱灵犀和钱杏雨又不是不认得,她真的能不顾所有人的感受,只求自己一个痛快?
钱灵犀深深的迷惘了。
赵庚生在她耳边认真的,“灵丫,我是真的想娶你的,你同意嫁我好不好?”
钱灵犀心动了,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给更加紧迫的事情打断了。
“公子派人传消息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立即离开!”
第451章 是男人就痛快点
又是一场长途奔徙,想走的赵庚生到底没走成,就给叙述不清的情报带着一起跑了。要#阝恒派出的护卫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虽然北燕地广人稀,但这一路跑下来,他们居然都没遇着什么人。就算是偶然经过牧民的羊群,那护卫也会及时示警,提醒大家及时避开。
就这么一直走到天交黄昏,据赵庚生的判断是又往北燕的核心地带去了一点,当视线中出现一片暗红色的桦树林时,护卫惊喜的,“我们到了!”
树林的后面,有一处隐蔽的山谷,藏着一条清溪,而坐在水边休息的,可不就是邓恒等人?
大难重逢,就算不是亲人,也让人欢喜。
可邓恒的态度却出奇的冷淡,不是对所有人,只是对钱灵犀一人。认真想想,好象从昨晚遇到开始,邓恒就没正眼瞧过自己。
钱灵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实在的,她还没有对邓恒发脾气呢,他凭什么对自己这样?
所以一看#阝恒那态度,钱灵犀干脆不沾他的边,远远的避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去,还自在些。
不过跑了一天一夜,是个人都会肚子饿。丑丑可以解决别的问题,却解决不了她的肚子问题。
钱灵犀突然有点后悔,她应该先拿点吃点,再避开来。现在想要吃东西,却只能到#阝恒的身边去,因为只有他的身边才有吃的。
荒郊野外的,用柴枝生火是最容易引起敌人的追踪所以大家吃的都是打包好的干粮”燕著名食物,一种类似馕的大饼↑些卤牛肉或是酱料,就算又是饭又是菜了。那种大饼钱灵犀从前因为好奇,曾买了一个尝过。一口下去,差点没把她的牙蹦掉几颗。
后来虽然也如北燕人般,拿奶茶或汤水泡着吃,钱灵犀也觉得太过难嚼了,勉强吃上两口,整个腮帮子都是酸疼酸疼的。
所以刚才一看#阝恒那些人掏出这个还是没有馅的那一种,钱灵犀是半分胃口也没有了,她宁肯饿着也不吃这样要命的东西。
但要好吃的,也不是没有。现在邓恒的身边,就生着一堆火,不是用普通树枝,而是用烈酒引的火,咕嘟咕嘟煮着一锅汤,就算闻不到那香气,但钱灵犀想着他一定是在开灶,煮什么好吃的东西。
真是过分!凭什么他就能有特殊待遇?还是男人呢,这么娇惯,象话吗?
摸着越来越饿的肚子,钱灵犀看着周围越来越黑的天色,吹着越来越冷的凉风,只觉得更难过了。
九原昼夜温差大,就算是夏天,白天可以穿件单衣,可到晚上也是要盖被子的。昨天晚上是为了逃命根本没心思想什么冷不冷的问题,可今天是在外面过的第二夜了,各种饥饿疲劳寒冷与不适都象滚雪球似的翻倍涌了出来。钱灵犀不想被天降大任她能不能不受这份罪的?
四下瞟瞟,赵庚生那子死到哪儿去了?他怎么也不惦记着给自己送口吃的来?就算是难以下咽的大饼,钱灵犀此刻觉得,有还是比没有好的。
“钱姑娘,来吃点东西吧。”蓦地,身后一声亲切的呼唤让钱灵犀不自觉的就笑逐颜开了。
可扭头一看,她拉下脸来,“怎么是你?”
来人是#阝恒身边的厮吉祥正乐呵呵的端着那只她刚才觊觎已久的银吊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可不就是得的来么?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姑娘将就着吃两口吧,先垫垫肚子。”
锅盖揭开钱灵犀不自觉的往里瞧了一眼,就大失所望的发现这不过是一锅普通的清水,里面煮着一锅已经掰碎的大饼。
**的大饼和大饼汤,饿肚子和填饱肚子,钱灵犀在心里没有纠结很久,就做出了选择,“没筷子我怎么吃啊?”
“瞧的这脑子,有汤勺呢!”吉祥从腰间的褡裢里取出一个精心包着的干净布包,打开来之后,取出一只精致的长柄银勺,先到溪边洗洗,又把那银吊子用布包着端起,心的略倾些汤水来烫烫,这才把勺子递给了钱灵犀。
那就吃吧。钱灵犀决心珍惜粮食,放弃追求,消灭这锅大饼了。可能是煮过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肚子太饿的缘故,钱灵犀居然从这些煮得绵软的大饼碎里还嚼出些香甜来,不知不觉就把一锅面饼给干掉了,连跟白水一样的汤都喝光了。
既然吃了人家的东西,那钱灵犀觉得也应该做些什么,“你等一下,我洗干净了还你。”
“哪能叫您动手啊?的来就行了。祥抢过汤勺,笑得热情又客气,“反正这都是我们爷常使的东西,的也伺候惯了。”
他在什么?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钱灵犀淡定的把脸转向一边,努力不去想那曾经是某人无数次舔用过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毛毛的?好。
“灵丫,”吃饱喝足,赵庚生才匆匆跑了过来,还不等钱灵犀责怪,他就抢着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别担心我,过些天我会回九原去的。”
钱灵犀觉得奇怪了,“你要去干嘛?赵庚生,这里可是北燕的地盘,由不得你胡来。”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要没有把握的事,我才不会去干呢。”赵庚生明显不愿意跟她多解释,只殷殷交待,“眼下你跟姓邓的在一起,他虽没什么本事,但护着你还是够的。只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路上听话,别闹别扭,也别跟他太热乎了,知道吗?”
这当她三岁孩吗?钱灵犀还想问他几句,可赵庚生却已经掉头跑了。只是跑上几步,他又跑回来,认真的道,“灵丫,等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别嫁人,行不?”
嘁!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呀,钱灵犀翻一个老大白眼,“你以为我花痴啊?逮个男人就嫁了?你倒是,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可赵庚生是打定主意保密到家了,“只要你不嫁人,我就放心了。等我回来啊!”
露出一个傻乎乎,又带着几分狡黠的孩子气的笑容,赵庚生跑了。
钱灵犀心头一动,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突然的很想把他留下。可还没等她喊出口,赵庚生已经飞快的消失在黑夜里了。钱灵犀心头突然没来由的涌上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不出所以然来。
“看够了没有?”
忽地,身后有人淡淡出声了,钱灵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可她不想理他,自顾自的坐在之前的树墩上,闭目养神。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么?无端端被我算计了,是么?”邓恒的声音透着几分冷,还有一股子强自压抑着的火气。
可就是这股子火气把钱灵犀激怒了,tnnd,自己都没发火,他凭什么发火?霍地一下站起来,转身瞪视着他,“是又怎么样?难道我被你算计,还得欢天喜地的向你道谢吗?你要真的有心帮我,为何不在一早发现粮食行踪时就禀告官府,为什么非要把我扯起来,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做你的棋子?”
#阝恒莹润的脸更白了几分,但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更加灼灼闪耀了。
他在生气,他在生很大很大的气。可是钱灵犀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想痛痛快快把自己的满腔忿懑发泄出来。
“难道就因为你的身份比我高贵,你的这些用心都是为了帮我立功,我就应该谢谢你吗?我呸!你就是要请人吃饭,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的是不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做的这些,我统统都不想要,更不稀罕!更别提什么你想娶我的混账话了,就算是你把我捧成个公主,我也不想嫁给你!呃……你想干什么?”
一只手掐上了钱灵犀的纤细的脖子,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邓恒这一刻的神情真的很吓人,把钱灵犀推到最近的一棵树抵上,两喷出火来,“在你的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吗?你觉得我吃饱了没事干,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跟你玩游戏?我要真拿你当棋子,你怎么也不想想,你能替我做什么?做棋子也要够这个资格才行!”
钱灵犀被他这样的盛怒给惊着了,邓恒却已经收了手,转过身大步离去。
“等一等!”钱灵犀胀胀眼,回过神来之后,三两步追到他的身后,“你把话清楚再走。”口气虽然强横,但气势已然弱了不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的?”邓恒反而不愿意谈了,连头也不愿意回。
钱灵犀生气了,“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痛快点,有什么话就好好出来,闷在心里让人猜来猜去的有意思吗?”
#阝恒双拳攥得极紧,不知是愤怒还是怎地,几经犹豫,可能最终仍是不甘心,终于转过身来,“那好,我就告诉你。省得有些人不长脑子的成天胡思乱想!”
钱灵犀还当真要听他到底要怎么解释。
第452章 真心当烂泥
既然钱灵犀想听,那么邓恒就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我想让你立功,这点我承认。可你要我算计你,我却是无法苟同的。”
冷冷的扫过一眼,让钱灵犀有点心虚。算计一词似乎是有些重了,邓恒算计又不是想陷害她,而是想帮她。可善良的算计难道就不是算计?
邓恒似乎余怒未消,忿忿然告诉她,“我离开九原是没有立即返回京城,但那也不是故意欺瞒旁人。你当知道,南明与北燕在九原通商,大楚的损失最大,所以皇上曾给了我一道口谕,命我查探那边的动静。你要是不信,我这儿还有御赐金牌作证。”
看他取出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钱灵犀谈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他是皇帝的亲外甥,弄两块金牌算什么?不过他的事倒是有几分道理,所以钱灵犀就等他下去。
“结果没料到,居然就出了军粮被劫这件事。估计这事你也知道了,是高杰勾结了军中之人做的。但他是朝廷大臣,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我也没办法问他的罪。所以只能想了个办法,让人假冒大楚的商人,向他求购这批粮食。他并没有怀疑,但不知怎地,这消息却被大楚的军方探听了去。于是派出孔离,想趁机把粮草一劫,在今年九原开市通商前,制造一场动乱。若是如此,你想,九原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钱灵犀听明白了,邓恒肯定是想一石二鸟,既保住本国的粮草,又化解大楚的这场阴谋,所以才一直不肯正式出面,留在暗中行事。
想想这样也算有理,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他若不如此,而是把事情报到韩瑛盛行恕那里去的话,等到大家再商量再决定。岂不误事?
见她面上渐有悔色,邓恒更加辣气壮了,“我让你来立这份功劳,一来是想帮你们家一把,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我的一份私心。你可知道,这九原马场之事已经引起我家的注意,有人想借机寻衅生事。我就想经你的手,让马场有个挂名的主人。”
钱灵犀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想让我来挂这个名?”
“有何不可?”邓恒很是大方,“你家中并没有直系亲属为官,不过是一介平民,但你手上有些生意,也攒了些本钱,起做这门生意完全得过去。就算有人生疑,我也会替你布置得天衣无缝,让人查不出问题来。当然。我也不让你白担这个虚名,我会给你两成的干股。你若不是跟我置气,接受这样的安排应该没问题吧?”
确实,送上门来的钱为什么不要?邓恒做的又不是什么非法勾当,正正经经的生意,只让钱灵犀挂个虚名就有钱入账,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邓恒似乎越越气,“我的身份是比你高贵。但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我何曾用身份压过你?我若真的是想以邓家世子的身份要你,你以为就凭你一个钱家旁支的丫头就能到我面前来大放厥词吗?句不怕你难受的话。恐怕早给人一乘轿送到我府上去了M好比现在。”
他忽地伸手捻住钱灵犀的下巴,拇指重重的在她樱红的唇上碾过,声音很轻,但语气却低沉得骖人,“我若是就在此处强要了你,你又待如何?”
钱灵犀倒吸一口凉气,给他逼问得不出一字。
是的,邓恒一向待她是很好的,谦和有礼,温润尊重,以至于让钱灵犀忘了,这世道对于女子来是多么的不公平。
邓恒的话虽难听,但他真的没有撒谎。若是他只想得到自己,手段多得是。就算他不耍手段,只要稍稍表露出这个意思,多的是人来算计她,把她往邓恒的身边送。只怕连那位视她为情敌的温心媛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了,在男人的身边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对于一位主母来都是无关利害的,温心媛忌惮她,只是因为邓恒的心中有她,他并不只是想得到她而已。
邓恒的笑里有了几分冷意,似是讥讽,又象自嘲,“你我想要娶你是混帐话,那我倒想问问你,谁这话就不混帐了?房亮?赵庚生?就因为他们的身份跟你平起平坐,而我的身份比你高贵,你就认定我混帐,我的话就当不得真,我的心就如地下的泥土般可以任你随意践踏吗?”
“不……不是这样的!”钱灵犀给他骂得心都乱了,心尖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似是给无数根针扎进去的疼。他怎么能这么自己?她明明,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眼中泛起委屈的泪,可那人还要狠狠的在她心窝子上捅一把刀,“不是这样?那是怎样?你只想到自己家世寒微,又没有嫁妆,若是就这么嫁给我怕会被天下人耻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娶你,有没有怕天下人耻笑?你是内宅妇人,只需安坐家中既可,便有流言蜚语,只要你关起门来不听不看不留意,又有谁能真正伤得到你?可是我呢,我是男人,我是要日日立于天地之间的。难道你以为我的心就是铁打的,我就不怕别人,就不怕别人笑了?”
“那你……”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钱灵犀不下去了。
邓恒接着她的话,“是啊,我知道你想,‘那你可以不娶我啊,又没人拿刀子逼着你。’可都这样了,我还是愿意娶你,你却还我混帐,你不是把我的一片真心当成烂泥那是什么?我费尽心机的讨好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就连人家孝敬我两条鱼,我也巴巴儿的往你家里送。你做生意,我想办法替你打开销路。就算是故意胁迫你,挨你的骂,我也要替你多挣几个。你家出了事,我不象别人,会到你面前嘘寒问暖,但我也是在替你家里筹谋思量,收拾这些烂摊子。我明知道你不会感激我,回过头来还会恼我骂我,可我还是要帮你。你,我是不是生得贱?”
除了扯着他的衣袖,拼命的摇头,钱灵犀什么话也不出来了。
邓恒深深叹了口气,把衣袖一点一点从她的指缝间抠了出来,声音里透着十分乒,“我知道你是个守规矩又不爱守规矩的女子,因为你守规矩,所以你知道恪守本份,不贪不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我。因为你不喜欢守规矩,所以你更不会嫁进高门大户。你只要嫁一个房亮或者赵庚生那样的人就够了,跟着他们过有一点钱,又不必太操心的生活。真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所能给的。所以我不逼你,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你,尽力去替你做些事情,以求那个万一的侥幸而已。如果连这些都让你深恶痛绝,那我也没什么好的,等把你送回家去之后,我再不出现你面前,招你讨厌就是。”
他似是又想起些什么,转过身对钱灵犀道,“孔离还在后头对我们紧追不放,你昨晚也看到了,我带了火铳出来,这本是皇上给我危急时刻防身用的,偏在他眼前露了眼,他若不得个结果,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可这属于国之重器,尤其我们南明国民弱,万万不敢落到那两国手里。故此,我原本跟赵庚生,让他带着兵器和你回去,我去引开追兵。可他非他是军人,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要由他去引开追兵,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了。我先跟你一声,别日后又怨我设计害他。”
邓恒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去了,钱灵犀哽咽着停留在原地,满心的话噎在喉间,只是不出来。
为什么,邓恒要把那些无情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她明明从来就没有那样想过,她刚才就是生了气,发了下脾气,也不至于遭到这样绝情的指责吧?
什么叫把他的真心当成泥土践踏?她如果真的能不在意他,早就远远的避开,再不会与他相识,再不会为他牵肠挂肚了。
是的,她不想与他再有纠葛,可这真的是她自私吗?如果不是看到自己嫁他,会给他带来多少的麻烦和压力,她何不轻轻松松的遂了他的心愿?正如他所,她若嫁了,只管把门一关,耳朵一关,那些流言蜚语难道会让她掉块肉不成?
不会的。真正娶了她,难过的是邓恒。
就是因为不忍心让他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所以钱灵犀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跟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哪怕这样的清醒会时时刻刻灼伤她的心,她也依旧咬紧牙关,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伤痛与难过,笑面示人。
和房亮婚事泡汤了,她很难过。但家里一出事,她便没时间去伤心难过了。不是她没良心,而是她觉得,家实在是比房亮更要紧的存在。
和赵庚生的婚事大抵也是没什么机会的,她也会觉得遗憾。但遗憾完了,她想自己还是能依着长辈的意思,再去另结良缘。
但唯有邓恒。
邓恒这么她,她接受不了,她会哭,她会心痛得恨不得象要死去!
因为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活了三辈子唯一的爱恋啊。
正因为深深爱过,所以才越发想给对方更好的选择。可这么做的自己,竟然错了吗?
钱灵犀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第453章 不想嫁了
夜已深。
钱家依旧灯火通明,无人能寐。
终于,随着钱文仲一脚踏进家门,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怎样?”
钱文仲满面愁容的摇了摇头。
林氏顿时一屁股瘫软在椅上,声抽泣,“这都两天了,灵丫究竟是上哪儿了?”
石氏想劝,可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希翼的望着丈夫,“真的没有一点消息么?”
钱文仲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连赵庚生带出去的队伍也彻底失了踪影,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今日韩元帅和盛大人倒是都提起了文佑兄弟和扬威扬名两位大侄子,会在给圣上奏折上替你们请功。”
“我们不要这功劳行不”钱文佑急得不行,急急道,“只要能派些人帮我们把灵丫找回来就行。南明的边境没有,肯定是到北燕去了,大楚也有可能。若是不能派人,能给我们个通行证,让我们自己去找也行啊!”
钱文仲面露愁色,无法作答。
钱文佐看了弟弟一眼,上前问道,“那眼下有什么办法,能去找灵犀的?”
毫无办法。钱文伸愁眉深锁,“能想的法子我都想过了,现在除非他们自己回来,否则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大楚的军队越境前来,但孔离行事非常心,在带队去追捕#阝恒时,还专门留下人打扫战场等到钱扬威通知韩瑛,他再点齐兵马赶去时,已经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但那日在场收拾粮草的士兵却可以作证,还有极少数隶属于赵庚生的手下,曾与大楚军队碰过面的士兵跑了回来,也证实了情况属实。可如果韩瑛以此为由,要向大楚发兵的话却是证据不充分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加强边境巡查,然后八百里加急上报给朝廷请天子定夺。
钱家人眼下真是恨毒了高杰,连钱老太太都咬着牙怨念,“全是那个姓高的坏事,要不是他,我们灵丫好端端的怎么会弄丢?”
可高杰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人赃并获后,他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洛笙年简直恨他入骨!
一俟寻回粮食,证实清白,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领人把高杰软禁了起来,严加看管。
身为九原身份最为贵重的代王他有权力这么做。对此,韩瑛和盛行恕都没有半分意见。事实上,要是真让高杰把事情办成了,那他们两人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对于这个吃里爬外的内贼,大家的厌恶都是一致的。
钱文侩很能保守秘密的并没有把邓恒参与其中的事情出来,但就凭他一人,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估计整个九原都没几个人相信,韩瑛甚至在交战现场找到了使用火器的痕迹,这应该算是南明军方的最高机密了连他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不过韩燧老爷子倒是很镇定,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嘱咐孙子不要再追问钱文侩了。
韩瑛知道能拿着火器的人,一定是皇上绝对信任,并亲自派出来的人。所以他只需要如实向皇上回禀就行,至于皇上要不要把那个人宣扬出来,就得让皇上视情况而定了。
其实大家都不傻,稍加琢磨就都猜到邓恒头上去。
只有他最近在九原活动过,又是皇上的心腹,邓家富可敌国能恢复火器只怕也是他们家立下的汗马功劳所以皇上才会放心的把东西交给他使用。
综合各种情况,现在钱文仲唯一能告诉大家的事“没有消息其实也是一种好消息,你们想想若是他们被抓了,定不会这样的悄无声息,所以我们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不定他们还会自己回来。”
那也只能这么希望了。
林氏一把抓住钱彩凤的手,含泪恳求,“凤儿,现在就靠你了,给你妹子在菩萨面前多上几柱香,可千万得保佑她平安无事。
否则她一个女孩子,要是出点子事,可怎么办?”
眼看娘又要哭了,钱彩凤赶紧忍泪把她打断,“三妹素来为人和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我这就回去给她念经祈福。”
“你去吧。”石氏把伤心不已的林氏扶住,让她走了。
出得家门,钱彩凤扶着丫鬟菊的手出来,长长的吐了口气,但心内的郁结之气又如何得吐得干净?
“她怎样了?”忽地,树后闪出一人,低低的关切的问,那忧愁的身影在地下拉出一条长长的暗影,生生的让年纪轻轻的人也显得老了十岁。
钱彩凤不知道慵该对他生气,她也知道他和妹子婚事不成的事了,只是想通一点,“你既如此关心她,为何不亲自上门瞧瞧?”
良久,房亮才黯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我······没脸见她。”
“什么有脸没脸的?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你何必要如此自责?”钱彩凤是个火爆脾气,从来就是有话直。
可房亮却不肯解释,只执着的再问,“我在衙门里位卑职,探听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此事又因事关重大,上面捂得极严,只能来求你了。二姐,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她到底有没有消息?”
看着他关切又担忧的面容,钱彩凤到底不忍心,“眼下虽没确凿的消息,但堂伯,没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更何况还有赵庚生那子跟她在一块儿呢,他就是死,也会先护着灵丫的。”
房亮心头稍安,“也是,多谢二姐,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钱彩凤很想几句,却又不知道什么好,只得埋头往庙里而去。
笃、笃,有规律的如木屐般的声音跟在她的身后,平和而又规律,若不细听,只怕都要淹没在这宁静的夜色里,是以过了好一阵子,钱彩凤才猛地醒悟,回过头来。
“你怎么又来了?”
提着灯笼的男子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涩,但在她的面前,依旧有几分腼腆,“左右无事,就当散步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钱彩凤有些迟疑,可是再看他一眼残疾的双足,温言道,“窦大哥,我知道你心地好,可这条路是我走熟的,真的没事,况且还有菊陪着我。你是来九原做生意的,白天已经很忙了,晚上还要你这么辛苦的来送我,实在是会让我的心里过意不去。”
“我没事,真的!”窦诚好似很怕她在意自己脚部的残疾,特意在她面前稳稳的多走了两步,“你看,我的脚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只要不跑,走几步真的一点都不辛苦。”
钱彩凤目光流转,似是不忍,可终于依着自己的性子问了出来,“那日窦大哥来看我,我很是欢喜,可有一事,我一直想问却没有问。”
窦诚反而一脸的急迫,“你问啊,你问什么我都会的!”
钱彩凤深深看他一眼,“窦大哥肯不避嫌疑的来看我,想来至今尚未娶妻,可我想问的是……玉如今怎样了?”
窦诚一哽,突然就不话了。
钱彩凤涩然一笑,“看窦大哥的衣裳鞋袜,件件周到细致,想必玉姑娘很用心吧?当年我虽嫁了,但也听了一些你们的事······”
“可她,她只是个丫头出身,至今也只是个妾而已。你若不喜欢,我…···”窦诚忽地想起玉与自己所生的一双儿女,若是真的把她打发了,孩子们一定会伤心的吧?犹豫再三,他试探着问,“她是有卖身契的。”
钱彩凤垂着头,但下巴却仍勾勒出一个坚强的弧度,“我很感谢窦大哥,至今仍愿意接纳我这个不祥之人。但我不想抢别人的丈夫,也不想抢别人孩子的爹。你既然打听过我的事,应该知道我的丈夫也有妾室,我明白那种滋味不好过。眼下,我还是修行之人,窦大哥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的不能领受。”
福了一福,她扶着菊,转身离开了。
留下窦诚,怔怔的站在那里,良久,才黯然离去、
等回到庙里,菊才悄悄的问,“奶奶,这位窦大爷要起来,又有钱又斯文,跟您又是旧相识,看来人也不错,便是有妾室儿女也跟从前那死鬼大爷可不一样,您怎么就不考虑考虑?”
钱彩凤轻笑,“是啊,他是不错,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在嫁给大爷之前,我是想嫁他的,可他害怕高攀不上,拒绝了。眼下知道我守寡修行还愿意娶我,我确实感激,可我却不想嫁他了。你想想看,就算他肯把那妾室打发了,孩子怎么办?只要有孩子在一天,他就不会忘了他们的生母。我这个人呀,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宁可抱着块一心一意的石头,也不愿意要那三心两意的金砖。累!你还,不懂这些,等你将来嫁了人,就明白了。不这些了,你也赶紧换身衣裳,咱们去佛前敬一柱香吧。求菩萨保佑我那妹子呀,能早日回家才好。”
可被她挂念的钱灵犀,一时半会儿却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