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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桂仁     庆丰年txt下载     庆丰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5章 讨人喜欢

    比起大哥邓恒的俊秀,邓悯五官就没那么出色了,但他温厚敦和的样子更似其父,钱灵犀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也觉得他比贵气逼人的邓恒更受人称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不知二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邓悯浅浅一笑,原本就温厚的五官显得更加亲切了几分,“冒昧打扰,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姑娘方便,那我就直说了。”

    看他眼神往站在一旁的软软身上扫了扫,钱灵犀明白了,“请二公子但讲无妨。”

    邓悯微微一笑,开口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日陪姑娘到卢大人家做客,听见卢大人提起盐课一事,有意在来年将盐引以竞标之法拍卖。于此虽然能让盐商竞相报出高价,于国有利,但若是有人为了谋求盐引随意开出高价,过后又为了牟利,在盐中掺杂沙石,这却会适得其反了。原本这等朝政之事,我不该多嘴,但盐税一事,事关万千百姓。姑娘又与卢夫人有亲,所以我想到了,就不得不来说一声,还请姑娘得便时转告一声,请卢大人三思。”

    钱灵犀开始明白为什么邓悯会讨人喜欢了。

    这实在是个很会做人的小伙子,其实这件事他完全不必告诉自己,但他说了,而且毫不居功自傲,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让人讨厌。

    无论哪个时代,盐与铁都是实行国家专卖。盐商想要贩盐,就得先拿钱去买朝廷发的盐引,上面会清楚的标明他的交易限额与售卖地点。一般朝廷对于不同地方的盐引都有一个指导价格,而吴江府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卢远道在此为官,虽然官囊丰厚,但于政绩上却无多大建树。

    可他人到中年,正是在仕途上雄心勃勃的时候,于是就想要在盐引售卖中推行竞标法,以此来谋求政治资本。这个本意是好的。但肯定会触怒原有者的利益。

    邓悯跟钱灵犀说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这其中也难保没有邓家的私心。邓家在此数百年的基业,肯定有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和所有的当权者一样,他们最希望的看到并推行的就是这种平稳,而不是有什么外来力量打破这种平衡。

    所以卢远道要是真去推行此法。最终必遭到邓家的反对。

    钱灵犀想及此,深施一礼拜谢了邓悯,尔后立即亲自修书一封,把其中利害关系剖析明白。让赵大娘明儿一早就给钱婉君亲自送去。

    她虽不记得前世之事,却无意中因此让卢远道逃过一劫,令钱慧君的计划破产。而钱婉君收到信后,越发觉得钱灵犀是真心值得结交的姐妹,待她愈加亲厚。

    而钱灵犀也因为此事,开始认真注意到邓府的这位二公子。他究竟是真的为人忠厚,还是貌似忠厚?

    如果是前者。她会很乐于结交这样一个朋友。可如果是后者,那她就会为邓恒感到担心了。

    忙忙碌碌一直到了初六,钱灵犀见赵庚生还不见上门,倒是有些替他担心起来。她倒不担心赵庚生把她忙忘了,却是担心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平安抵达田允富家,又或者渡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可是让软软私下找邓府的下人打听,却说那江面极是平稳,尤其现在还是冬天,水位较浅。两岸百姓往来渡船拜年的极多,可一直没听说有出事的。

    这下钱灵犀无法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使人去一个男子家找自己朋友,思来想去,也只有拜托邓恒才行。

    于是等到隔天初七,这日按习俗乃是人日,人人头上要戴花胜,有钱人家更加会饰以金箔于屏风头发上。而且这日多半不会走亲访友。只在自家团聚。共享天伦,邓恒也必是在家。

    钱灵犀一早起来。就向邓家借了下内宅里的小厨房,按家乡习俗,精心烹制了一种类似春卷的有馅煎饼。先命人各送一份给邓瑾夫妇,以示敬意。又命人送一份给邓悯邓慕贞兄妹,感谢他们那日陪自己去了卢府。最后拿一份让软软给邓恒送去,特意叮嘱她除了谢谢在这园中借住,其余什么都别多说。

    可钱灵犀也知道,以邓恒的个性,收到礼物一定会亲自过来道谢,到时她就可以顺便把赵庚生的事情拜托一下了。

    可软软去了好一时才回来,“我才去的时候,世子正好出门,给老爷叫走了。看了姑娘送的煎饼,当时就尝了一块,说很是喜欢,回头再来道谢。又让幼竹姑娘让我吃茶,故此我才回来迟了。”

    钱灵犀瞧她眼睛闪闪的样儿就知道肯定又听不少八卦了,嗔她一眼,“有话就快说,别卖关子。”

    软软嘿嘿笑着,附在她耳边低语,“原来那位锦心姑娘因上次那位郡主之事,给打发回邓夫人手底下了。说是让她重学规矩,结果就给送乡下了。不过她还算有个盼头,咱们之前见过的幼梅,听说也做错了事,给直接配人了,再无回来的道理。”

    钱灵犀听得心中叹息,这些女孩本都是极出挑的人物,都是一时不查,就弄得再无翻僧日了。如此一想,倒是那个幼竹厉害得很,她怎么能呆这么久?

    可这也不是钱灵犀现在应该操心的事了,刚把事情丢开,却见邓慕贞邓悯已经打发人回礼来了。还有邓慕华,虽见钱灵犀没给她送,她却也不计较的先送了自己绞的金箔花胜来。钱灵犀忙着回礼,闹了好一时,快到晌午时,邓恒来了。

    他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还站着两个面生的美貌侍婢,与幼梅锦心相比,又是另外一种俏丽可人。

    钱灵犀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老邓这速度还真快,前脚打发走了两个,后脚就来一双。当真是见不得儿子房中空虚,可弄这么多丫头,他也不怕把自己儿子身子弄垮了?

    邓恒静静的看着她的反应,忽地轻叹一声,命那俩丫头在外头候着,走进她的房中自顾自坐下,似是疲惫之极的旅人终于找到歇息的小店,再也不想戴着那虚伪的面具,低低问,“你找我来,是为何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46章 未婚妻

    钱灵犀突然有些不忍开口了。

    把那几分笑意收起,嘴里象是嚼着个还没熟透的青苹果,又酸又苦。

    其实方氏真没必要塞人过来,光是应付邓瑾和族中的长辈,相信邓恒就已经是心力交瘁了。她还往他屋里塞人,不是逼得邓恒不给面子吗?

    邓恒已经非常辛苦了,她还要他去帮自己打听赵庚生的下落,会不会有些不太厚道了?

    “世子,请用茶。”软软托着杯茶进来,轻轻搁在邓恒手边。

    她这一声问候,把陷在沉思里的二人俱都惊醒了。邓恒重又打起精神,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世子,“妹妹的煎饼做得很好吃,有劳了。”

    钱灵犀讪讪的应了声,“谢谢。”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幸好此时屋中的小狗加喜见加菲睡觉不理它,一瘸一拐的出来找人玩,跑到钱灵犀脚边,才算是给二人制造了些话题。

    “它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成天满屋子活蹦乱跳的淘气呢。”

    “对了,你们家那个挨打的小孩怎样了?”

    “也挺好的。”想起冯三喜,钱灵犀唇边带了几分笑意。

    后来她和温心媛私下达成了协议,除了大大的索要了一笔钱财,还把那几个动手打冯三喜的下人全都要来了。

    冯三喜那小孩也有趣,钱他不要,他就要那几个人给他当奴婢,成天给他使唤,不听话就要打,等他啥时候打顺气了,再把人卖了换钱花。

    这想法虽然情有可原,但钱灵犀可不能支持他这么做。那样一做,便是有理最后也弄得没理了。先让那几个大娘侍候了冯三喜两天,让他出了这口恶气,便把那几个婆子卖掉了。这事钱灵犀是托方氏送到官牙那里去的。至于方氏要不要通知温心媛,温心媛要不要买回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反正这些人是赔给冯三喜的,得的银两钱灵犀也让软软替冯三喜收好了。回头交给他哥。家里置几亩薄田总是够的,要搁那小子手上,没两下就败光了。

    不过冯三喜这回挨了顿打,也学到点乖。知道钱灵犀是为了他好,虽然嘟囔了两句,可也听凭钱灵犀处置了。

    屋中两人一时又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别扭的沉寂着。连软软都看出不对劲。可他们两人一个又不想告辞,一个也没送客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加喜不耐烦这样的安静,在钱灵犀膝上汪汪叫了两声,咬着她的衣袖想出去玩了。邓恒重又打起精神,正想跟钱灵犀讲两个笑话,可刚起了个头。忽听下人回禀。

    “姑娘,门外有位姓赵的侍卫说要来给您拜年了。”

    钱灵犀心中一喜,顿时站了起来。“快请!”

    旁边邓恒却清咳一声,淡淡瞥一眼过来,“看来妹妹没什么事找我了吧?”

    钱灵犀一窘,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邓恒斜睨着她,看了好一时,才拂袖而去。

    钱灵犀突然有些泄气,又有些埋怨起赵庚生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把邓恒请来了才跑来,害她白给人家做一顿煎饼不说,还把人给得罪了。

    等见到那个大黑个大步流星的进到她的房中时。也没好气的就坐在屋里翻白眼,“你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

    钱灵犀的抱怨在突然瞧见从赵庚生身后蹿出来的人时卡壳了。今儿刮的是什么风?怎么一个二个的身后都流行带姑娘?

    她还没说话呢,那姑娘反倒先开口了,“你是谁?莫非你就是他家那个灵丫?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亏他还把你夸成朵花似的!”

    钱灵犀顿时拉长了脸,瞥向赵庚生。怎么回事?

    赵庚生那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脸是黑的,嘴角是耷拉的,活跟万年老便秘似的,斜睨着那姑娘,没好气的介绍,“田允富的表妹,孙如珍。”

    孙如珍很骄傲在钱灵犀面前挺起胸脯,指着赵庚生,“还是他的未婚妻。”

    噗!赵庚生一口血又快喷出来了,忍不住高举拳头咆哮,“我什么时候答应娶你了?我早说了,我心里有人了。就是她,要娶也是她!”

    钱灵犀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感觉那屋顶上的灰都给震下来了,忙道,“小点声,小点声说话!”

    呛啷一声,钱灵犀话音未落,忽地眼见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已经横在了自己面前,直指自己的眉心,“嘿,咱们来比一场吧。要是我输了,即刻就走,要是你输了,他就是我的。”

    这是神马回事啊?钱灵犀真心想把这俩二货赶出去。早知道赵庚生会招惹这么个二头二脑的姑娘回来,她才不搭理这种人呢!

    可是眼下,她还是在邓府做客,钱灵犀还心疼自己刚刚树立的良好形象,所以只能故作淡定的悄悄避开那姑娘犀利的刀锋,摆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孙姑娘,请先坐下说话吧。到底是大过年的,又在别人家里,就是你要与我较量,也不能在别人家里舞刀弄枪的是不是?”

    孙如珍想了想,觉得钱灵犀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又是呛啷一声把刀归鞘,“那咱们就先礼后兵!”

    钱灵犀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转身吩咐,“上茶。”

    看得瞠目结舌的软日于回过神来,去泡茶了,不过她很怕这位孙家姑娘一言不和就动起手来,立即把秦姨娘赵大娘,屋子里能叫的人全叫来作陪了。

    忽见来了这么多人,赵庚生更觉丢脸了。

    要是老天让他重来一回,打死他也不去田家作客了。他怎么会知道田允富会有个武痴表妹?他怎么知道这丫头工夫之好不在田允富之下?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丫头居然会看上他,还不怕丢脸的死缠烂打?

    眼下,他是对这姑娘一点辙都没有了,只求他家灵丫有法子把位姑娘快打发走吧。再纠缠下去,他也快发疯了。

    坐了下来,钱灵犀才细细的打量起这位孙姑娘。她个儿不高,但生得很是丰满。模样不错,尤其一对酒窝极深,很是讨喜。不过肌肤微黑,发质也不太好,一看就是长期风吹日晒,不知保养的,却也衬得她另有一种天然质朴的美。

    可这时代的女子就算再大胆,也不会随便指认别人为未婚夫,那她跟赵庚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47章 美人好逑【为dgfgs打赏+】

    赵庚生觉得自己很冤。

    他不过是上了趟田家,不过是在田家无意之中看到孙如珍练刀时多了几句嘴,不过是在孙如珍不服气的争执中一时嘴贱说了句,如果她能在自己手下过三十招就算他输,任她处置的话。结果没想到,就弄成这局面了。

    “……真不是我打不赢她,谁知道那丫头那么奸诈,会在最后一招使诈?她假装崴了脚,我当然不好意思再打下去,结果她突然又跳了出来,还非说那是兵不厌诈,逼着我娶她,我能有什么法子?”

    好容易劝得把那位孙如珍劝到客房休息了,赵庚生才得着空向钱灵犀大倒苦水,“我早想来看你了,就是给这丫头缠得出不了门。好容易想着今儿是初七,人都不能出门,我才偷偷翻墙逃了,没想到还是给她发现,硬是跟了上来。她再有不是,毕竟也是田允富的表妹,又是个大姑娘,我总不好把她一人扔在路上吧,只好一并带来了。灵丫,你不生气吧?”

    钱灵犀斜睃着他,挑一挑眉反问,“你说呢?”

    赵庚生急得抓耳挠腮,狠了狠心道,“灵丫,你要真生气了,就算她是田允富的妹子我也顾不得了,这就打发了她走,她要不听,我就是打也把她打回去!”

    看这浑小子要较真,钱灵犀白他一眼道,“你也是的,没事瞎跟人家一个大姑娘比试什么?还说那样有把柄的话,幸好人家姑娘眼下是想嫁你,要是想要你为奴为婢,你也跟了去?”

    赵庚生愁眉苦脸,“我往后再不说这话了,可眼下怎么办啊?”

    钱灵犀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连你这头蠢驴都知道一个大姑娘丢了甚是要紧,他们家的人能不着急?放心等着吧,很快就要追来了。”

    她起身袖着加喜就往外走。赵庚生急忙扯着她的衣袖。“你要上哪儿?”

    加喜在钱灵犀的衣袖里对这大黑个呲出小牙,汪汪叫了两声,很是凶悍,可赵庚生才不怕,反而很是鄙夷,“这么个小不点。你从哪儿捡来的?比加菲可差远了!加菲呢?”

    “放手!”钱灵犀老实不客气了的踩了他一脚才道,“你以为这是我家啊,想住就住下了?我让人先去跟邓老爷打个招呼,回头带你们去见上一面。也好留你们住下。”

    赵庚生撇了撇嘴,“我不住他们家。我又不是没钱住客栈,干嘛要住他家?”

    “蠢材!你要和孙姑娘去住客栈了,想不娶她也不行了。住在这儿白吃白喝还能跟人混个脸熟,有什么不好?就算是你不愿意巴结邓家,可田家就在一江之隔呢,回头田允富找上来。你怎么知道人家也不愿意?”

    钱灵犀冷着脸一番痛骂,顿时把赵庚生的气焰消灭了。

    果不其然,他们到邓家不过一个时辰,田允富就追来了,见着表妹平安在此,总算是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责怪起赵庚生来,“你也是的,我不要你悄悄走么?怎么又把她招惹着了?这会子家里正翻天覆地呢。要不是我知道消息,连爹娘都要找来了!”

    钱灵犀听着这话不高兴了,就好象自家的孩子自己打得,但别人打就不行,忍不住上前回护,“要说起来,也是府上管教不严吧。弄得客人翻墙,自家姑娘还穷追不舍,这要传扬开来。究竟是谁没脸?”

    田允富一哽。自知理亏,也素来知道这位钱家二姑娘聪明机智。非寻常女子可比,给她抢白两句,就不吭声。

    可孙如珍不乐意了,她不了解钱灵犀,见这姑娘圆圆脸,看起来很是随和好性子的样子,便高昂了下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姓钱,他姓赵,你又凭什么管他的事?”

    嘁!钱灵犀冷笑,“是啊,我是姓钱,他是姓赵,原本是不相干的什么人。可你问问他,若是没有姓钱的,他怎么活这么大?还能考上进士,和你表哥认识,以至于到了你们家?什么都不知道,就口口声声的要嫁他,你连这个人的户籍簿子都没见过呢,嫁什么呀?”

    孙如珍给呛得一张微微有些黧黑的俏脸通红,话都有些结巴了,“可……可他!是赵庚生先输了,我才追来他的。喂!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能说话不算话么?”

    不待赵庚生答话,钱灵犀又凉凉瞥过去一眼,“你还真好意思说啊,你敢说你赢他赢得问心无愧吗?习武之人,讲究得是光明磊落,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又不是两国交兵,技不如人还要用那样下三滥的手段,还有脸说什么兵不厌诈,我都替你臊得慌!”

    孙如珍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田允富看得甚是不忍。其实钱灵犀说的这些话,他们家人都知道,可是孙如珍不仅是姑姑姑父唯一的女儿,也是他们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虽是小官小宦人家,也难免娇惯了些。

    孙如珍本性不坏,只是有些任性,大家也都带过了。小时候兄弟们比试,孙如珍也要来,因怕伤着她,兄弟们手下都会留三分情面。可这回赵庚生一上来,这个愣头青甭管是谁,只要打架就没有肯让的,可他如此一来反而让孙如珍一见钟情了。

    家里长辈见赵庚生人物不错,又是进士,就算是个孤儿,没甚么家底也不嫌弃。可没曾想赵庚生如此不乐意,甚至还偷偷跑路,更没想到孙如珍如此大胆,跟着他跑了,这下家里长辈可真着急也真生气了。

    就是怕长辈们出动闹得更不好看,所以最后才只让田允富带人来追,眼下被钱灵犀一番犀利言语说中痛处,田允富自觉甚不光彩,便要带表妹离开。

    可孙如珍倔强性子上来了,把眼泪一抹,往椅子上一坐,“我不走!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我就是看了他了怎么样?就算他眼下看不上我,可谁能保证他有一天不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赵庚生,你要不娶我,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田允富只觉头疼,赵庚生更是抱头,他怎么摊上位这样死心眼的丫头了?

    钱灵犀也是目瞪口呆,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这位大姐真是人才。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这丫头不是不懂道理,就是性子有些拧,简单来说就是有些叛逆,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似的。你越跟她唱反调,她越是固持已见。所以强攻不可取,只能智取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谁也没想到,钱灵犀居然在这种时候,吟起诗来,可幽幽叹息着吟了两句,她忽地话锋一变,来了一句,“窈窕淑男,美人好逑。”

    噗!田允富当场就喷了,孙如珍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这回是直接红到了耳根。

    钱灵犀还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孙姑娘,虽然你对我师兄的情意感天动地,但也请注意下场合好不好?眼下、这里、是定国公邓家的府邸,你我皆是来此做客的。那么,还请你稍微注意下分寸,别在他家谈婚论嫁好么?方才我已将几位到来之事回禀了邓老爷和邓夫人,虽然邓老爷没空,但咱们是否也得去拜见了一下邓夫人?”

    这话说得是正理,田允富心中暗暗敬服,也许钱灵犀说话是犀利了些,也有些拿他表妹开涮的意思,但人家首先把理字占住了,行事也顾全到了大局,所以他当即躬身道谢,“多谢钱姑娘引荐。”

    田允富并不傻,他心里正为如何带孙如珍回去发愁。要是就这么回去,难免有些没脸。可眼下有钱灵犀这一引荐,在邓府呆一晚再走,他们见到旁人也好说了。要知道邓府在吴江府一带影响极大,他们表兄妹能在此住一夜,对外说出去不会丢脸,反而让人羡慕。

    见表哥频频对自己示意,孙如珍也终于老实下来了,重新整理了衣衫头发,钱灵犀带着三人去见方氏了。

    方氏近来受了些挫折,见是钱灵犀的客人,客气得很。田家的官儿虽然做得不大,但到底也算得上是本地的一号人物。虽没机会与邓府高攀,但方氏也听说过他家的名声,于是这番会面还算得上是客客气气。

    听说他们只住一晚,方氏还笑着挽留,“过了明日,后儿初九便是玉皇会(玉皇大帝的生辰),就在离此不远的寿阳镇上,我们家年年都要打发人去上供。今年正好派了悯儿,他对一带都熟,你们又都是年轻人,要不要一起去逛逛?逛完了那里,再回你们田家也是便利的,不用担心车船,我们家都有。”

    听到寿阳二字,赵庚生忽地问起,“寿阳?那里是不是平原侯韩家的所在?”

    方氏有些讶异,“你跟韩家有旧?”

    赵庚生点了点头,“我曾得韩老爷子亲授,既然大老远的过来一趟,很应该去给他拜个年的。”

    方氏恍然,她忽地也记起一事,看向钱灵犀,“要说起来,韩家有位姑奶奶也姓钱,只是一直随夫君在任上,不知今年回来没有,你要不要也去拜会一下?”

    钱灵犀正有此意。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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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吾家有男初长成

    钱灵犀知道,那位嫁进韩府的姑奶奶正是陈晗姑母,三太太的女儿钱杏雨。而钱灵犀还身负钱湘君所托,还要去探望一下郭家那位姑奶奶。只是堂姐曾经交待过,得避开邓家的人。所以当着方氏,她也不太好打听,可要找值得信任的人,那岂非又得去找邓恒?

    钱灵犀有些犹豫。想来想去,也张不开这个口。

    本来孙如珍见了邓家气派,有些受不惯这里拘束,心生归意。但因为田允富想和赵庚生一起去韩府拜会,这是表哥仕途上的正经事,那她也只好留了下来。

    因她住的时日短,钱灵犀主动跟方氏提出,不必另外打扫房屋,就添张床,让她和自己同住就行。

    田允富心中暗暗感激,私下指点妹子,“钱姑娘可是一片好心,你看你身边一个丫头婆子都没有,如果住在外头,还不知给人怎么笑话了去。难得她肯让你跟她同住,你可要安分守己些,莫再跟她斗气了。”

    孙如珍将信将疑,“她真有这么好心?”

    田允富忍不住敲表妹一记,“你傻呀?如果人家不是真心待你好,大可以不管,你不在她那儿,她省了多少事?可你去了,纵然只是两日工夫,可万一有一点不好,就全是她的干系,要不是你哥我和赵庚生关系好,她何至于这么卖你面子?”

    孙如珍一听又有些忿忿然了,“她干嘛要卖赵庚生面子?我又为何要领她的情?”

    田允富摇头叹道,“珍儿。当哥哥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小赵是孤儿,他虽然不说,但总也想得到,他小时候应该很吃了一些苦。直到钱家好心收留。他才得以活命,并能习武上进,这也是她家的功劳。若是今日小赵出息了。就对钱家不理不睬,这样的人你哥我也不会跟他结交了。总之你记得,不管钱姑娘嫁不嫁他,钱家人在他心中都是不同寻常的。你一定要喜欢他,哥也没办法,只能帮你撮合,但你可不能再做傻事了。尤其不要再得罪钱家人。否则只会让他越来越讨厌你。”

    孙如珍听着这些话,撅着嘴巴不吭声了。过后和钱灵犀住在内院,也安分下来。

    钱灵犀冷眼旁观着她,这姑娘兴许心性是二了些,但人真的不坏。不挑吃不挑穿。虽然不甚喜欢女红针线,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基本的品性还是好的。

    钱灵犀曾故意在她面前显摆漂亮衣裳和首饰,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有空就在小院后头的冬海棠树下练她的刀法,待下人也没甚么架子,很是谦和。

    钱灵犀心里也在打着算盘,如果她嫁给赵庚生,可能不会对他的仕途有多少帮助。但这个女孩却可以做到不离不弃,祸福同当。不过钱灵犀也明白,赵庚生最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应该是由他自己来决定。她不一定会嫁赵庚生,却也没那么大方,把好好的一个青梅竹马就这么推给别人。

    总之。她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可以挑选,那就再等等看了。

    初九一大早,邓府要去拜祭的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

    天还黑着,钱灵犀就叫了孙如珍起来,沐浴素食,焚香熏衣。

    初七当日找到表妹后,田允富就打发人回去报了信,初八那日伺候孙如珍的丫鬟婆子也带了她的换洗衣裳来。只是她们那样的武官之家,别说比邓府了,甚至都比不上钱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大家风范。

    那丫鬟婆子看钱灵犀的丫头行事,都有些束手束脚的自卑,不敢下手了。钱灵犀见状便悄悄嘱咐了软软几句,让她过去帮孙如珍梳妆打扮,这一番收拾过来,果然比平时要显得端庄俏丽。

    孙家的丫鬟婆子自是感激不尽,孙如珍倒也憨直,当即就到钱灵犀面前道了个谢,“我知道是你叫人来帮我,不过我也不会因此就放弃赵庚生的。至多我还份礼物给你就是了,说吧,你要什么?我可不愿意欠你人情!”

    钱灵犀忍俊不禁,“那我今儿看上什么再说吧,到时你可别嫌贵。”

    孙如珍一眼一眼瞟着她嘟囔,“太贵了也不行,我可没那么多银子。差不多就得了!”

    “好,我尽力。”钱灵犀使劲忍着笑,和她一块儿出门了。

    赵庚生田允富早和邓悯都在门外等着了,他们也都换了身干净衣裳。别人倒还罢了,只是赵庚生穿一身藕荷色交领团花织锦新衣,是钱灵犀从来没见过的。

    那衣裳颜色素净大方,又不过分老气,内衬雪白高领,外罩一件长仅及肘的灰鼠短氅,衬得整个人顿时华贵起来,又沉稳干练,竟是让钱灵犀生出眼前一亮,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概。再看一眼孙如珍无法掩饰的迷恋眼神,钱灵犀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丫头会这么瞧得起他了。

    这边一行人离了邓府,那边也有人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却走向相反的方向。

    看主子不是那么高兴的样子,心腹小厮吉祥斟酌着说话,“世子,今儿也不是有特别的事情,何不也到玉皇会去凑凑热闹?二爷还特意来请了您的。”

    邓恒冷哼一声,却道,“他请我,我就要去?”

    “是小的说错话了。不过去玉皇会逛逛,总比成日赴这些酒宴要好吧?再好的酒,喝多了也是伤身子的,小的是一片真心为了世子的身子着想。再说咱家也给玉皇会上做了大供奉,就算您去祈福也理所应当的,何必让别人去,只让玉皇爷爷只记得那些人的好呢?”

    邓恒似是意动,垂首不语了。

    吉祥又道,“若您觉得已经答应了人,不去不好,不如就去走一走,咱们回头再去散散心,也是来得及的,您说呢?”

    邓恒却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地有些伤感,淡淡的道,“再说吧。”就打马扬鞭,小跑了进来。

    可是他心中烦闷,不由得将马越催越急,任那如刀锋般凌厉的寒风割着如玉的脸颊,也丝毫不觉得冷。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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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志气

    到了寿阳镇,已是人山人海了。

    十里八乡不知来了多少善男信女,全都涌往一个方向,就是这里的玉皇观。远远的鞭炮之声从没断过。那玉皇观的顶上青烟缭绕,如盖了一顶巨大无比,连风都吹不散的青纱帐。

    邓府虽是大施主,但要到那观中,也得跟百姓们挤同样一条路。邓悯行事宽厚,怕自家马车伤到路人,在自家车队前后左右都安置了家丁步行相随,以免伤着无辜百姓。但他们邓家的金字招牌在本地还是非常管用,周围百姓看见,如潮水般自发让出条路来。所以人潮虽然拥挤,但他们行进得还是比较顺当。

    赵庚生很不服气,凑钱灵犀窗前暗自嘀咕,“不就是有钱么?要是普普通通的人家,谁肯相让?”

    钱灵犀在纱帘内低笑,“错了。人家不仅有钱,还有势。不服气,你也开创一份这样家业,别在这里说酸话。嗳,我还有件事问你呢,你这身衣裳哪来的?”

    赵庚生得意一笑,孩子气般提着衣襟显摆,“好看吧?这料子是宫里赏的,一共有四匹,只我也不知怎么弄好,便全扛上你家找婶儿帮忙了。是你家婶娘给我寻了块皮子,挑了样子做的,一共两身,看过的都说好。”

    “难怪呢!”钱灵犀不觉嘀咕起来,“我说你怎么开窍了,还穿得起这么好的皮子,原来还是偏了我家的好东西。”

    赵庚生顿时叫屈,“我可没占你婶娘便宜,这皮子钱我是给足了的。原本我不要这个。暖和点的夹棉就行,我也没那么怕冷。可你婶娘说不加点皮子,出门做客人家看着笑话,于是就给我做了个短的。还有多的布料。我叫婶儿给师父还有你兄弟几个做了新衣。总之是要花钱的,何不用我的呢?不过婶儿说那料子有多的,再寻了好样子给我做两身春装。回京以后我就有穿了。”

    钱灵犀白他一眼,“你还真以为你给足了么?这样皮子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也不打听打听行情就胡嚷嚷。算啦,看在你孝敬我家的份上,这皮子算我送你的吧。”

    不过赵庚生很认真的告诉她,“我打听了的,这样的好皮子在京城要五六十两一块,不过你婶娘说在九原买的便宜。只要三四十两。我年底时帮人赢了两场比试,正好就换了两块皮子。”

    钱灵犀顿时警惕起来,“你跟人比试什么了?”

    呃……赵庚生一时失言,不敢作声了。

    钱灵犀脸色一沉,“你要这会子不说。以后也别跟我说话了!”

    “那我说还不成吗?”赵庚生无奈道出真相。

    原来他在太学院中不仅认识了田允富这样的人,也认识了不少纨绔子弟。不少有钱子弟相互之间就爱攀比炫技,有那买诗买画充作已作的,也有找赵庚生这样功夫好的去赛马比划拳脚的。

    对于那些纨绔子弟来说,钱不是问题,要的就是面子,何况这种比赛都会下不少彩头,所以一旦赢了,收入颇丰。但因这种收入不甚光彩。是以赵庚生虽然家贫,却极少参与。但这回要出来过年,他又不想占石氏的便宜,便只好去助了两回拳,赢了点彩头。

    “那你很厉害呢!”同在车内的孙如珍半天插不上话,此时才终于有机会说上几句。她迷恋赵庚生,自然千好万好。

    可钱灵犀听了却很是生气,要是没人处,早将他大骂一顿了,但现在她却知道要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着面子,讲起道理,“虽然你是不想靠人,这点志气很可贵,但总也不能不顾忌自己名声吧?往后若是养成习惯,赚那种钱嫌习惯了,要如何收手?以后切莫如此了,等到回京,我把银子给你,你找机会把钱还给人家。你要有志气,就慢慢还我。”

    孙如珍撇撇嘴,“有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是切磋切磋,以武会友,有什么了不起?”

    钱灵犀正色道,“若是纯粹比试自当无妨,可一旦涉及钱财交易就不可小觑了。比如孙姑娘你吧,是不是谁都可以出钱请你去吃饭做客?”

    孙如珍顿时叫了起来,“当然不行!那岂不成陪酒的么?”

    “就是这个道理。”钱灵犀再度严肃的看着赵庚生,“人于世间行走,最重的便是名声气节。若是今日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低了头,改日会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就为非作歹?就算你没做坏事,可给人一种能够以钱财收买的印象,往后还能做官吗?你以为朝廷的那些言官御史都是白拿俸禄不干活的?万一日后人家揭发出来,你再上哪儿买后悔药去?”

    “钱姑娘,你别怪他了,这事儿都怨我。”不止是赵庚生,连田允富也听得大为羞愧,主动承认,“这事是我介绍他去的,实不相瞒,我也干过这勾当。听你这么一说,实在深觉惭愧,拼着回家挨顿骂,我也得要钱回京把这些钱给还了。”

    孙如珍顿时同情的道,“表哥,你欠了多少?我帮你凑,我这儿还有过年的五六两银子呢!”

    田允富尴尬的摸摸鼻子,“你那点钱就算了,我自去找爹娘吧。”

    “不如我借你。”钱灵犀见此人知错能改,襟怀坦荡,决定卖他一个人情,“如果在三百两以内,我还负担得起。”

    田允富有些心动,可想了想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我还是告诉爹娘吧,给他们责骂一顿,我总会更警醒些。钱姑娘,今儿真是谢谢你了。”

    他看一眼表妹,再看一眼赵庚生,忽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在玉皇观上完香,一行人去了韩府。

    邓悯已经事先打发人递了帖子过去,正巧韩燧在家,很高兴的将他们迎了进来,并且告知钱灵犀一个好消息,“你堂姐已经回来了,不过眼下她们全去玉皇观祈福还没回来,你到后院去逛逛,晚上必得相见。”

    他命人将钱灵犀她们送进内宅,这边就抓着赵庚生他们去演武厅了。邓悯也是会点功夫的,含笑相陪,既不卖弄也不露怯。

    钱灵犀眼见韩家后宅空虚,是个极好的空档,便想伺机打探郭家姑奶奶的事情。可要怎么避开孙如珍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50章 老夫人

    平原侯韩府,是习武世家,后院也跟主人性情一样,没那么多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树木都收拾得规规矩矩,清清爽爽,别有一种大气之美。

    钱灵犀正在那儿琢磨着要怎么打发孙如珍离开,孙如珍自己开口了,主动问那做陪的大娘,“我看你们家侯爷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好象还很有兴致练功夫?”

    钱灵犀一看她那蠢蠢欲动的眼神,心中哂然,怎么忘了这出?这丫头可也是个武痴,只怕方才见韩燧带赵庚生他们几个去演武厅比试就急坏了吧?那她何不成人之美,一双两好?

    于是笑道,“孙姑娘若是想去看看就请自便吧,横竖有丫头在这儿陪我坐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孙如珍顿时欣喜的站了起来,“你真的不要我陪?”

    钱灵犀笑了,“难得有机会上门见识见识,我是不懂武功,所以没什么兴趣,孙姑娘若是错过,只怕会后悔。大娘,要不麻烦您送她去吧。”

    韩府管事大娘有些犹豫,“这样……好么?”

    钱灵犀抿嘴笑了,“大娘不必担心招呼不周,若嫌闷了,我就同丫头在这院子里走走,您把孙姑娘送去瞧瞧,回头还过来寻我就是。”

    那管事大娘想想也行,两位姑娘都是客,眼下这一位分明是非常想去,她若是不带着去只怕也不好。再看钱灵犀,斯文安静,不象是个会惹事生非的,她又是自家姑奶奶的堂妹,论理更亲近些,也肯定会更加注意言行,于是就叫丫鬟好生伺候,自己先送孙如珍过去了。

    等她走远了,钱灵犀才慢慢在园子里逛着,又跟那丫头打听起韩家的事来。

    “我堂姐眼下有几个孩子了?几个男孩几个女孩?堂姐夫这回可一起回来了么?”

    这些问题都没甚么要紧的,韩府的小丫头如实回答,“三奶奶自己养了两位姐儿和一位哥儿,不过庶出的还有几位。三爷这次也一起告假回来了,不过他今儿不跟三奶奶她们一块儿,出去会客了。”

    钱灵犀点头,“你们三爷一直在任上,难得回来一趟,定是要和亲戚朋友们多聚聚的。对了,你们今儿府上的夫人小姐们是全都去拜玉皇了么?”

    “可不是?因为玉皇观离得近,夫人小姐们难得有机会出门,可巧今年三奶奶又是远道回来,所以全都去了。”

    钱灵犀又点了点头,“那等过了年,堂姐夫还是要回任上去的吧?”

    丫鬟笑道,“姑娘说的一点不错,不过我们三爷不回西康了,要去京城述职,到时看皇上安排哪里,再去哪里了。”

    钱灵犀一笑,“若是去了京城,堂姐说不定也有机会回荣阳走走了。要是三太太见了,不知得多欢喜呢。”

    丫鬟抿唇笑道,“可不正是这话?三奶奶这些天回来,成日也不忘打点礼物,就是想抽空回去走走。若说他们回来这边少,娘家就更少了。”

    钱灵犀一面说着闲话,一面打量着韩府后园的格局,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开口询问郭家姑奶奶的事。

    忽地,她眼尖的瞧见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位妇人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在朱红长廊下坐着,那一身雪白的狐皮看起来甚是华贵,料想不是普通人,便问道,“那是哪位夫人,怎么她今儿没跟去玩么?”

    那丫鬟却一下变了脸色,连话也结巴起来,“老……老夫人她身子不好,姑娘还是不要过去,免得过了病气。”

    她说完这话,对旁边作陪的丫鬟使个眼色,自己已经提起裙子飞奔过去,又焦急又压抑的喊着,“谭嬷嬷,彩娟姐姐!”

    钱灵犀却听得那声老夫人心中一动,要说老夫人,整个府上除了韩燧的妻子还有哪位夫人能称老夫人?

    可再看那女子,虽然是背对着她,但那满头乌黑的秀发却证明她并不老,反而很年轻,这是怎么一回事?再想想郭家那暧昧不清的交待,钱灵犀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瞬间转过几个念头,还没等想明白,就已经直觉的迈步向前。

    “既然是老夫人,那身为晚辈,自然应该前去拜会一番的。”

    她这一动步子,旁边那韩府的小丫头可是急了,想也不想的就拦在前头,“姑娘,您不能去!”

    “这样见了面都不行礼,回头会被人怪罪的吧?”钱灵犀嘴里说着,可袖子暗地一抖,故意把笼在袖里的加喜放了下来,“哎呀,加喜你怎么乱跑?快回来!”

    如此顺理成章的往前追赶着,就来到这位夫人的面前,把莫名其妙被驱赶着跑了一段的加喜抱回,她屈膝施了一礼,“韩老夫人,新年好啊。”

    她这一声呼唤,终于把那位夫人唤醒,很快的转过头来,却见她怀里抱紧一只大红的襁褓,冲钱灵犀嘘了一声,“别吵,瑄儿才睡着,你会吓着他的。”

    在见到那妇人相貌时,钱灵犀就能确认了。完全不用问,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位老夫人必是郭家那位姑奶奶了。她和郭承志有四五分相似,眉目英朗,个子高挑,但年纪明显比他要小得多,看着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正是女子最为成熟美丽的时候。只是在她的眼神之中,却有几分异样的天真,竟有几分象钱敏君当年的样子。

    忽地,跟在钱灵犀身后的软软惊呼了一声,钱灵犀定睛细看,也大吃一惊,这位夫人怀里的襁褓竟然只是个布娃娃,可瞧她认真的样子,分明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

    正在钱灵犀瞠目结舌的时候,郭氏却望着钱灵犀手中的小狗笑了起来,“这狗儿倒可爱得很,你给我吧,瑄儿醒来应该会喜欢的,我拿这个给你换。”

    她毫不怜惜的摘下手上一只贵重金镯,就递到钱灵犀的跟前。

    “老夫人,姑娘……”韩府的丫头左右看看,都快哭出来的表情,明显看着这样的场面不知如何是好。

    相反是钱灵犀先冷静了下来,她有过数年和钱敏君打交道的经验,知道对这种神智不清的人最好不要刺激,而是要温言安抚。

    于是微微一笑,反上前了一步,把镯子推了回去,“你要喜欢我的小狗,我可以借你玩会儿,也不要你的镯子。不过你的孩子还那么小,这狗儿也还没驯好,万一它不小心抓着你的孩子怎么办?”

    “说得也是。”郭氏警惕的把襁褓往怀里收了收,又偏着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似是有些困惑,“你不怕我?”

    钱灵犀笑得更加从容,“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韩老侯爷的夫人吧,我是你们家三奶奶的堂妹,也算是你们家的亲戚了。”

    “亲戚?三奶奶?”郭氏喃喃念着,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可又好象抓不住那偶尔闪过的灵光,皱眉更加困惑起来,可她很快就舒眉一笑,伸手抓着钱灵犀的手,“你很好,跟我进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旁边韩府丫头大急,“老夫人——”

    郭氏蓦地转过头去,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难道我招呼个亲戚还要你允许么?”

    小丫头不敢违拗,可此时就见之前跑去找人的那个丫头终于带着个中年嬷嬷过来了。那嬷嬷脸颊红晕,犹有睡痕,明显是躲哪儿偷懒去了的。

    可见了这位嬷嬷,韩府的小丫头却着实松了口气,“谭嬷嬷,你可来了!”

    见郭氏拉着钱灵犀要往院里走,那位谭嬷嬷顿时疾言厉色起来,“夫人,您怎么又胡闹了?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也该回房吃药了。”

    “我不吃!”郭氏倔强的抿紧了嘴巴,“我又没病,为什么要我吃药?”

    谭嬷嬷沉着脸道,“可大夫说了您有病,必须吃药。您别忘了,这可是老太爷亲自吩咐的!”

    “哼,你以为拿老太爷就能吓唬得了我么?他要是真的想治好我的病,就去把我的儿子找回来!”

    “夫人您又糊涂了,九爷年幼夭折,您让老太爷上哪儿去找?”

    “你胡说,胡说!”郭氏明显气愤之极,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着,“我自己亲生的孩儿我会不知道么?瑄儿没有死,只是给你们这起黑心的奴才给偷了!他——”

    “夫人!您又胡说八道了。难道没见这里还有客人吗?”这谭嬷嬷手上竟是有点子功夫的,伸手把郭氏手腕一抓,毫不怜惜的就拖着她往回走。饶是郭氏拼命挣扎,却是怎么也挣不脱,生生给她拽着往里走。

    “救我!救我!”郭氏急得眼圈都红了,一手还死死的抱着襁褓,一面扭头向钱灵犀求助。

    那样哀戚,那样绝望的目光让钱灵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拦在了谭嬷嬷跟前,“嬷嬷,她好歹也是你们侯府的太夫人吧?眼下你们夫人想请我回房喝杯茶,难道也不行么?”

    “不行!”谭嬷嬷冷哼一声,答得冷酷之极,“姑娘也看到了,我们夫人神智不清,如何能待得了客?何况老太爷有过吩咐,老夫人需要静养,不得外人打扰。”

    “那就请你们老太爷来跟我说。”钱灵犀也有几分动怒了,这不拿着鸡毛当令箭吗?要是动粗,她可也不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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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不好混

    面对谭嬷嬷的嚣张,钱灵犀果断伸手搭上她抓着郭氏的手腕。

    呀!谭嬷嬷忽地象被电击一般,瞬间收了手。郭氏抚着手腕上的淡淡淤青,躲到了钱灵犀身后,“她是坏人,你帮我教训她!”

    可这却不是钱灵犀能做的事。

    “夫人!”后面,又有一个丫鬟跑出来了,看她高高挽着袖子,还沾着些糖粉,想是从厨房赶过来的。见此情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见谭嬷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低低耳语,“横竖人家眼下已经见到了,如果不让人进去,是否更让人疑心?传扬开来,对侯府名声也不好。”

    彩娟说着,又暗地里塞了锭碎银子到谭嬷嬷手里,谭嬷嬷这才气顺,勉强道了句,“姑娘既然要进去也可以,只是还请离开之后不要多言多语,坏了我们侯府的名声。”

    钱灵犀看这嬷嬷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很是不忿,但眼下她还身负钱湘君所托,不好与人争执,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嬷嬷放心,我好歹也是韩府亲戚,不会乱说话的。”

    旁边带钱灵犀进来的丫头顺势在谭嬷嬷身边作了个介绍,未料听说钱灵犀是三奶奶的堂妹,谭嬷嬷却是脸色一变,立即客气起来,“不是奴婢故意刁难,这可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若是要见,也请快些。要给人瞧见,却不是好玩的。”

    钱灵犀见她如此,想来必跟堂姐有些关联,也缓和了神色道,“多谢嬷嬷,不过坐坐就走。”

    她眼神往后一扫,赵大娘立即拿了个荷包上前打点,连那两个韩府丫头也有赏钱。谭嬷嬷见荷包份量不轻,脸上更加缓和,也不吭声了。

    钱灵犀随彩娟进来,才在她耳边低语,“是信王府世子托我来的,这位夫人应该就是郭家的姑奶奶吧?”

    那彩娟闻听信王府世子几字,那眼泪已经扑簌簌开始往下掉了,只是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郭氏已经抱着襁褓坐在火盆边了,看她这样,还很稀奇,“彩娟,你为什么哭?你摸摸,瑄儿已经烤热了,他不会生病了。”

    彩娟再也忍不住的扑倒在主人膝上,用一种极其压抑而苦尽甘来的哽咽着说,“我不是难过,我是开心!世子打发人来问夫人安好了,他终于还是惦记着您的。”

    “世子?你说的是承志哥哥吗?他在哪儿?他在哪儿?爹来了吗?还有母亲!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真的丢下我不管的。”郭氏霍地站了起来,眼中陡然绽放出热烈之极的光彩,犹如二八少女般青春焕发,“快!彩娟,快带我去梳妆。我得打扮打扮,还要换身漂亮衣服。哥哥他们要来了,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他们会生气,会不理我的。快呀!”

    钱灵犀看得心酸无比,“夫人,您冷静点。世子并没有来,不过他托我给你们带了东西来。快拿出来!”

    今天出门,她特意把软软和小九都带出来了,一人怀里暗藏一只锦盒,在大棉袄的掩饰下,就没那么扎眼了。

    两只锦盒上都打着信王府的标记,郭氏抢在手里,抚着那熟悉的标识,眼泪就滚滚而落,“哥,你终于原谅我了么?你们终于肯原谅我了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夫人,夫人快别哭了!”幸好彩娟警醒,劝住了郭氏。又把那两只盒子打开,就见里面一盒装的满满全是小金锭子和银票,另一只盒子里装的却是套首饰外加一封信。

    因盒子上打了火漆,当日不说钱灵犀,连钱湘君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而今看到,托接连给两个堂姐操办婚事练出来的眼力,钱灵犀顿时认出那套首饰虽新,但款式却是十几年前的旧款,明显是给人置办的出嫁之物,却压了箱子许多年。想来是郭承志为了妹妹准备,却没有送出的礼物。

    除了信被郭氏取出观看,彩娟把其余东西锁进箱子里,回身就对钱灵犀跪下了,“多谢姑娘今日来此,不知世子好吗?我家老王爷和夫人都还康健吗?”

    钱灵犀点头,“世子甚好,他膝下所出的大姑娘都已经嫁人了。只是世子妃过世已有三年,眼下续了我家堂姐为妻,否则也不会托我跑这一趟。只是姑奶奶因何弄成如此模样,方便告知吗?”

    彩娟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姑娘应该方才也听到不少了,那我也不瞒你,就实话对您说了吧。”

    可她才要开口,谭嬷嬷却忽地一掀门帘冲了进来,“钱姑娘,快请离开。夫人小姐们都回来了,若是给人瞧见,咱们可都得落一身不是!”

    彩娟听此一说,也忙把钱灵犀往外请,“嬷嬷所言甚是,姑娘快请离开吧。”

    可郭氏忽地嚷道,“不行,你不能走!我还没回信,你得帮我带回家去!”

    谭嬷嬷听着明显一愣,钱灵犀大囧,这位姑奶奶还当真是神智不清,这样事情怎好拿出来说?眼下给人知道,她这个私相授受之名怕是跑不掉了。

    不过看谭嬷嬷并没有怎样,回头多给点封口费也就完了。于是她也不避着谭嬷嬷了,径直道,“夫人,您不必心急,这回信慢慢写,写好了打发人送到定国公府去,我还要在那里住上一阵子,一定等到您的信再走,可好?”

    “是是是。”彩娟急忙上前把郭氏拦下,“夫人不要为难钱姑娘了,眼下夫人们就快回来了,要是撞见,不会指责您,却肯定要指责钱姑娘的。她好心好意替咱们带信,咱们不能为难了她,不是吗?”

    郭氏哽了一哽,终于松开了紧抓着钱灵犀的衣袖。彩娟急忙把她往外送,低低耳语,“姑娘快走,省得我们夫人一会儿又犯起糊涂,那就走不了了。您今日的大恩大德,彩娟没齿难忘。信是不必等了,只求您回去带一句话,跟世子说,只求他念在往日的兄妹之情,偶尔也能打发个人来问候一声便好。至于其他,实在不敢奢望了。”

    看彩娟说得再度哽咽,分明心中极是难过,钱灵犀不禁也多问了一句,“这样情形,难道不让世子亲自来探视吗?”

    彩娟欲言又止,长叹一声,“当年之事,实在是我们小姐糊涂了。如今就算落得这步田地,却又怪得了谁?姑娘放心,您虽看着夫人有些受委屈,其实老侯爷还是很回护夫人的。不至于有什么出格的大事。再说,只要有彩娟一口气在,定也是要护得夫人周全。”

    她不无怜悯的回头看了一眼,低低的道,“眼下她这模样,就算是回了信王府,恐怕也不会招人待见。那还不如留在此处,更加名正言顺。”

    钱灵犀一哽,明白彩娟的意思了。

    想当年钱敏君只是心性不全,还是年纪幼小的时候,不论走到哪里都给人讥笑闲话,何况郭氏这样嫁人之后才神智不清的,又有多少人会真心疼惜?还是更愿意看她笑话?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大户人家都不好混哪!

    方才听她那些言语,钱灵犀虽然猜不出全部,可也能知道个***不离十了。这样年轻却嫁了韩燧那个足以做祖父的人,想来当年郭氏的婚事定是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弄得郭承志这么多年都对这个妹妹不理不睬,家中更是从没有人提起。那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自己可不要贸然出手,万一好心帮倒忙反倒不美了。横竖托她带东西一事已经完成,那钱灵犀也不想再多管闲事。

    随彩娟出来,让她回去好守着郭氏,这边又是一锭银子递到谭嬷嬷跟前,“麻烦嬷嬷换条路带我出去。”

    谭嬷嬷也是在侯府多年,人老成精了,一听这话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姑娘请随我来。”

    可她们没走两步,就见斜刺里猛地有人出来,“你们怎么竟从此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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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乱

    钱灵犀冷不丁给这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大跳,可定睛细看,她又略放下了心,“孙姑娘,你不是去看他们切磋了么?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别提了,压根儿就没看成!”孙如珍正想跟她抱怨,却已经隐隐听到有大队女子说笑声及脚步声传来。

    谭嬷嬷目露焦急之色,“这可怎么办?”

    钱灵犀心思急转,忽地把孙如珍一拉,“孙姑娘,麻烦你一会儿帮我圆个谎,就说我们一起在这园子里逛来着,可好?”

    孙如珍瞪大眼睛,“好好的为什么要撒谎?”

    钱灵犀恨不得把她脑袋敲晕,却偏偏不能,只能对她许诺,“你帮我这一回,我就告诉你赵庚生最喜欢吃什么菜,行不?”

    孙如珍斜睨着她,明显有些犹豫,钱灵犀大急,“今儿早上我让丫头给你梳头,你不答应要送样礼物给我的么?眼下这礼物我不要了,还算我欠你一样礼物,行不?”

    孙如珍还不肯痛快答应,可是她们已经能够看到对面那些丫鬟婆子的衣裳了。钱灵犀不能再跟孙如珍讨价还价了,眼珠一转,指着墙角一丛菊花,故意啧啧称赞,“谭嬷嬷,你们府上的菊花种得倒好,这时节还开不败。”

    谭嬷嬷老于世故,很快明白过来,“姑娘见笑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好的,不过是花房里种了,过节时摆出来罢了。不过这边是我们老夫人的住所,她身子不好,见不得客。还请姑娘到别处去逛逛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在此喧哗了。”钱灵犀就此把孙如珍一扯,往前走不上三五步,就见衣鬓香飘。韩府内宅的夫人小姐们回来了。

    她们看得见这些人,这些人肯定也看得见她们。钱灵犀脸上堆起笑,盈盈站在一旁。心头却无比懊恼这韩府的后花园为何不多修点亭台楼阁,弄得没处躲没处藏的,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那就是三嫂的妹子吧,快请过来相见!”有位妇人望着钱灵犀,就在人群之中说话。

    钱灵犀脸上笑容更盛,上前几步行了个屈膝礼,“给诸位太太夫人请安。给诸位姑娘问好。”

    “免礼免礼,快请起来说话!”人群中顿时响成一片,人说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此时钱灵犀有深刻体会了。

    幸好此刻人群之中,有位身量苗条的妇人款款走了出来。看她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目清秀婉约间,也有不容人忽视的精明。正衣是恬淡的浅蓝,却绣着大朵湖蓝色的金边莲花,显出身份贵重。她首饰不多,但件件俱是精品,发髻上那一支缠丝点翠金步摇在走动间隐隐闪耀,已经胜过无数金银珠宝了。

    这样表面淡雅,但细节处极是讲究的风格,简直和国公府三太太陈氏如出一脉。钱灵犀就算是再眼拙也认出来了,“灵犀见过堂姐。”

    钱杏雨笑得温和里也有几分满意之色,“母亲来信几次都提到过你,难得这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发人报个信儿来?害你久等了,快随我一起进屋。我先带你拜见几位长辈。”

    钱灵犀笑着应了,正想借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地听到人群中有人轻笑,“若说起拜见长辈,钱姑娘既然身在此处,只怕早已经拜见过了吧?”

    说话的是个身形微胖,穿水红色织锦缂花衣服的妇人,钱灵犀不明身份,不敢乱开口,却见钱杏雨微微沉了脸,“二嫂为何如此说话?我妹妹才来府中,又无人引见,哪有随处走动的道理?”

    “三弟妹,我不过就这么随口一说,你怎么就急了?要说她不会随处走动,那怎么到园子来了?我知道你们钱家是书香门第,行动都要讲规矩,可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偶然逛一逛,也没什么吧。”

    钱灵犀听出来了,这位二夫人处处拈酸吃醋,应该是与钱杏雨素来不睦。

    就见堂姐还没开口,旁边有位年纪更大的太太开口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妯娌也不嫌冷得慌,就在院里闲磕牙。就是要审案子,也得进屋再说吧?”

    “大太太这话就不对了。”另一位身份相当的太太发话了,“我这媳妇素来老实,何曾比得过你们家媳妇伶俐会说话?不过是问一句答一句罢了。区区家事,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哪里还用得上审案子这么严重?”

    “果真是问一句答一句么?那么钱姑娘,我且问你,你老实说,方才在这里干什么?”

    眼见那位大太太不依不饶的追问,钱灵犀当真有些着急了。她已经瞧明白了,钱杏雨是二太太这边的媳妇,而那位二奶奶却是大太太的媳妇,眼下不光是两个媳妇不和,连两个婆婆也有些不和。

    她要是想替钱杏雨争光,就得撒谎,可要是不想被拆穿,就得说实话。可那就会给堂姐丢脸,眼下应该怎么办?

    “回大太太的话,方才钱姑娘逛到这里,只是跟奴婢赞起那边的菊花种得好,并没有别的。”谭嬷嬷突然站了出来,替钱灵犀解了这个围。

    钱杏雨松了口气,二太太也轻轻一笑,望着大太太略带得意道,“这下大太太满意了么?我这媳妇是出自书香门第,可你们也不用总提出来说嘛。知道的倒还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妒忌人家家教好呢。其实也不用妒忌,真要是羡慕,看看你们房里可有合适的子侄,去钱家提亲试试吧。”

    眼见那位大太太和二奶奶气得不轻,有人出来劝道,“大过年的,干嘛又为了这点子小事斤斤计较?算了算了,都回屋吧。”

    谁料孙如珍突然冒出来一句,“书香门第也不见得就家教多好。”她突然指着钱灵犀,眼中带着一丝妒意,大声指认,“她刚才明明是从那个院子里出来,还让我帮她圆谎,不要告诉人来着。”

    钱灵犀窘得脸一直红到耳根,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丫头拍飞了事!见过二的,没见过这么二的。她要打压自己也得在赵庚生跟前啊,在别人家找她不痛快算怎么回事?就是让自己在韩府落个恶名,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可孙如珍还振振有词道,“你待我好我自然要有回报,可你要我撒谎却是不能够的。你老实说,我说的可有假话?”

    二太太顿时沉了脸,钱杏雨更是难堪之极,再看向钱灵犀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而大太太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自然极尽挖苦讽刺,“本来我这媳妇也没说错,小姑娘坐不住,在园子里走走逛逛本是常事。可你们倒好,非要一口咬死,何苦来哉!还调唆着下人说谎,有意思么?”

    一旁二奶奶撇嘴帮腔,“这谭家的妹子可是三奶奶手底下的得意人,只怕就是不调唆,也要上赶着去帮忙了。”

    钱灵犀正窘得无法可想,忽地听到后面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彩娟扶着郭氏站了出来,顿时整个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郭氏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怎么?见了我都哑巴了?连礼也不会行,话也不会说了?”

    众人齐唰唰低下头去,到底是二太太沉稳,赶紧给钱杏雨递了个眼色,带头屈膝行礼,“媳妇(孙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郭氏冷哼一声,彩娟站出来代她说话,“方才钱姑娘偶然路过,老夫人见了,便跟她攀谈几句,见她知礼识趣,很是欢喜。是奴婢怕引起误会,特意拜托钱姑娘不要跟人说起,不料还是引起是非,让钱姑娘受委屈了。钱姑娘,奴婢在此,给您赔罪了。”

    她果真走到钱灵犀跟前,对她纳头就拜,钱灵犀有这番话,面子上已经很是下得来了,伸手把她扶着,“快别如此,我受人之托,却未能忠人之事,还惊动了老太太,实在是不该。孙姑娘,我真不是有心要你帮我撒谎。实在是事有从权,来不及跟你说清楚。不过幸好孙姑娘正直,并不念半分旧情,勇于把话分说明白,这等襟怀很是值得我等学习。”

    人群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忍俊不禁。钱灵犀这话听起来象是在赔礼道歉,却着实是把孙如珍给臭骂了一顿。这样不开窍的二愣子,是怎么混进府里来的?

    眼见形势于已有利,钱杏雨脸色也缓和多了,伸手把钱灵犀拉起,“好妹妹,差点错怪了你。”

    “这话未必吧。”一众人跟郭氏见了礼后,二奶奶突然又发起难来,她也不大声,就在人群里嘀咕,偏又刚好能让人听见,“钱姑娘果真是偶然路过吗?听说你家有位姐姐可新嫁了信王府做填房,难道不是受她们家所托来看老太太的?可既然来了,就光明正大的看不行么?干吗偷偷摸摸学那小家子气?难道我们平原侯府还容不下亲戚探视了?”

    她这一番话,又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钱灵犀。钱灵犀心里开始冒火,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定要和她们过不去?

    钱杏雨也不禁生起气来,“二嫂,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连老太太都承认了的事,莫非你还信不过?”

    “就算她是来看我的,你又待怎样?”忽地,郭氏又开始发难了。她这一出口,可让钱杏雨脸色立即又变难看了。

    钱灵犀深觉头痛。得,刚收拾好的局面,又乱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53章 怠慢

    郭氏生气了。

    硬拖着那位二奶奶,非要她一起去见韩燧评评这个理。眼下还有客人,不可能对郭氏采取强制措施,韩家人全都没了法子,只好着人去请韩燧。

    可韩燧来时,却不是他一人,还有钱杏雨的夫君韩瑛,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邓恒。他看着钱灵犀时,目光中大有深意,让钱灵犀觉得,自己干的好事多半已经被他识穿。

    众人还没开口,韩燧先就冷着脸训斥起众儿媳和孙媳妇来,“郭氏虽然年轻,可毕竟是你们正经婆婆,太婆婆。你们不说用心侍奉,反而三番四次的惹她动怒,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孝道?”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一众儿孙尽皆跪下,口称不敢。

    韩燧又看一眼钱灵犀,道,“钱姑娘进门是客,就算她年纪小,又是晚辈,那是能轻易怠慢的吗?眼下这大过年的,她来拜见我,拜见我的夫人,本是理所应当,你们又有什么可嚼舌头的?莫非她就不能来拜见我们,或者说她想来拜见我们还得你们批准?”

    一众儿孙更加不敢吭声了,最后韩燧发话,把惹事的二奶奶禁足半个月,令她好生反省,让钱杏雨好生招呼钱灵犀,给客人压惊,而至于钱灵犀到底有没有夹带,老爷子是半个字也没提,就送郭氏回房去了。

    只是钱灵犀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邓恒,再看一眼他似嗔似恼的眼神,心知此事多半有他的功劳。算了。这个人情回头再去还他。

    可到底闹了这么一出,韩燧虽然替钱灵犀保全了颜面,但也令得钱杏雨及婆婆都受了训斥。就算没有受罚,到底脸上淡淡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

    钱灵犀也心知给堂姐惹了麻烦,很是不好意思,私下专门跟她赔礼道歉。可钱杏雨口上说着不必,但却有些爱理不理。

    钱灵犀知她心中怨上了自己,可这让她怎么办?

    钱杏雨是她堂姐,可钱湘君是她亲堂姐。她能因为钱杏雨的不高兴就辜负钱湘君所托么?再说了,钱灵犀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大的失礼之处,韩燧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说非要挑出毛病来,那就是钱灵犀没打招呼。私自给郭氏带了点东西。

    可这也不关乎什么私情吧?人家亲兄妹礼尚往来一下怎么了?只是不想公开化而已,就算是揭穿了又能怎么样?

    钱杏雨要是想不通这个道理,非觉得钱灵犀丢了她的脸,那她也无话可说。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钱灵犀自觉问心无愧就好。

    因着这场不愉快。钱灵犀本来拿定主意用过晚饭便要告辞。可偏偏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雪来,还越下越大。韩家自然要留客,可田允富因为表妹闯下那样祸事,自觉无颜再呆,借口家中有事,仍是要带孙如珍回去。因他们离得近,关系又不甚亲密,韩府倒也不说什么。只是打发人安排了车马送他们兄妹回去,礼数很是周全。

    至于钱灵犀,毕竟和钱杏雨有层亲戚关系,她要是坚持在这么大雪天还要离开,难免有不给面子之嫌,只好留了下来。

    她不走。赵庚生也不走。见着邓恒来了,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可一双眼睛还是牢牢盯着他。再说,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孙如珍,赵庚生也实在不想去田家自讨苦吃,不如回头还是跟钱灵犀去邓家混吃混喝算了。

    既然他们都留下了,那邓悯便打算回去报信,可邓恒瞧着这么大雪,若是做弟弟的回去,当哥哥的反而留下做客,实在不妥,便只让下人回去,让他也留了下来。

    韩府倒是不势利,既然留人,那就一视同仁,三位男客安排在一样的客房里,并没有厚此薄彼之嫌。至于唯一的女客钱灵犀,自然就交给钱杏雨打理了。

    钱杏雨这一房虽然久不回来,但家里的小院还是保留着,只是韩家人丁兴旺,他们在外又添了不少子女后,房舍就显得窄小。虽然只住一日,但钱杏雨还是调配了一下,把自己两个亲生女儿挪了出来,把她们的房间安排给了钱灵犀,于情面上算是做得很不错了。

    只是到底比不得邓府,晚上还有孩子哭闹,加之钱灵犀心里有事,到底没睡好,早早的见窗外似有亮光就醒了。

    软软看看钟,打着哈欠过来道,“姑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时候还早呢,外头雪已经停了,那亮光是大雪映的,可不是天光。”

    可钱灵犀还是披衣坐了起来,“算了,我睡不着,早点起来打点行李也好。只是你们手脚轻些,别惊动了韩府的人。”

    软软应了,暗暗叫起小九和外间的赵大娘,一面打水洗漱,一面收拾她们为数不多的行李。

    既然起来了,赵大娘就想去给钱灵犀要份早点来。但钱灵犀觉着不好,没让她去,“眼下这府里的正经主子都没起,要是就为着我一个弄吃弄喝的,人家怠慢了不好,要回绝就更不好。横竖我也不太饿,就在屋里安安静静做点针线等一时吧。”

    这话说得在理,赵大娘不坚持了,不过却有一样,“这正月里闺阁里是忌针线的,姑娘不如看吧。”

    钱灵犀却笑,“我不是做那个针线,只是看这屋子里有打络子的线,便想串几个金钱罢了。”她悄悄的压低声音,“咱们来时也没想到他们家有这么多人,预备的荷包给那些姑娘少爷倒是够的,只是再想给几位姨娘就不够了。我昨儿看见有个穿绿衣裳的似乎就有些不高兴,虽然只是小事,别给人落了话柄。咱们趁早打几个,走前给了人。回头也不落闲话,岂不是好?”

    “姑娘说的是挺漂亮的那个吧?我也瞧见了。听说那个是新纳的,在姑爷面前挺得脸的。”小九说着,已经去取了打赏剩下的荷包金钱来。把里面的金锞子取出和金钱一分。足够分送诸位姨娘了。

    于是就扯了线来打络子,要说这手艺当年钱灵犀还是在石氏娘家学会的,后来传给了钱敏君。又传给了身边的丫头们,除了赵大娘常年在外没学过,她们主仆三人都会打许多花样了。

    赵大娘帮不上忙,就给她们裁线递水,也低声调笑,“咱们这位姑奶奶可当真贤良,姑爷房里连着通房丫头算起来。足有七八位了。听说有些是姑奶奶指的,有些还是妾室房中的丫鬟,简直跟三宫六院似的。”

    钱灵犀撇嘴直笑,却不接话。手中打着喜上眉梢如意结,心中挺不赞同钱杏雨这一举动。

    看她这样子。确实是有钱,而且在家中,她也颇得韩瑛看重,很有地位。但于通房小妾这一块,钱杏雨确实有些过于放纵了。她这放纵可不是做给人看的,韩瑛的那些个妾室通房可大半都养了孩子,有儿有女,一个个活蹦乱跳,锦衣玉食。并没有被苛待的迹象。

    只是这样拿钱养一大群并非亲生的儿女买个贤良的名声很有意思么?等到孩子们长大了,焉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家产而动脑筋算计?到时她又要如何保全自己膝下的一儿两女?

    再说句难听点的话,万一哪天陈氏不能再给女儿挣钱了,钱杏雨要怎么保持现有的地位?光靠钱堆积起来的威信可不是真正的威信。

    再进一层来说,钱杏雨这样一副有钱的款姐模样,穿戴之物比婆婆还好。二太太能不动心?再说二太太也不止韩瑛一个儿子,还有其他的孩子,会不会也指望着他们去拉拔拉拔?

    不得不说,钱灵犀这想法还当真猜了个不离十。

    她们主仆三人早早起了在这儿打络子,其实钱杏雨也醒了,正在枕边跟韩瑛抱怨家计烦难。

    “婆婆管我要钱,这是天经地义,再说我们又长年不在身边侍奉,我这做媳妇的也没什么可说的。纵是她拿了钱去贴补你几个弟妹,我也没意见。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有这条件,帮帮他们也无妨。可是连你兄弟讨小也要我出钱,我就有些想不通了。”

    韩瑛闭着眼睛,没什么兴趣的敷衍着,“纳个妾能花几个小钱?出了也就算了。”

    钱杏雨急了,“什么小钱?你知道婆婆一张口管我要多少吗?八百!这还只是一个的数,你两个兄弟,可就得要一千六。”

    韩瑛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么多?难道是妓院的花魁?可要是花魁这点钱恐怕还不够吧?”

    钱杏雨怄得掐了他一把,“你倒清楚行情!我打听着,婆婆似乎不是真想给你两个兄弟买妾室,她是想要点银子拿回娘家去。”

    韩瑛啊地一声明白了,“那肯定是舅舅来要钱了,难怪你不愿意。”

    钱杏雨就势伏在他身上,不满的道,“要是给了自家人,或者她自个儿花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这拿银子往外撒是怎么回事?况且你舅舅家的几个表兄弟又都不是成器的,拿银子给他们我还怕给人惯坏了。再者说,咱们这几年虽不在家,但每年过年我送回来的礼还少么?妯娌之间也算得上是头一份了吧?可婆婆这样,是不是也太过份了?”

    韩瑛听到前面,觉得媳妇挺有道理,可听到最后,却忍不住为了母亲说话,“娘不也是没办法么?舅舅是她亲兄弟,那边是她亲侄儿,她能眼睁睁的看他们过苦日子?虽说她是从咱们这儿拿了不少钱,可对你不也挺好的么?昨儿你妹妹一来,她立即就送了个金项圈下去,多大方啊。”

    钱杏雨听及此,却冷笑起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她能不大方么?再说昨儿那金项圈,我都不好意思提。那项圈是够大了,却是轻飘飘的没几两重。我记得还是旧年你妹妹出嫁时打了送礼剩下来的,都搁这么些年了,样子也土,份量也轻……”

    “就这已经可以了,你那妹妹不是乡下来的么,能懂什么?”

    钱杏雨嘁了一声,披衣起身下床去梳妆台那儿拿出一只锦盒递他跟前,“你可别小瞧了我那妹妹,她虽是乡下来的,可瞧瞧人家出手这礼物,比婆婆贵重了多少倍?还有给几个孩子的荷包,里面可全是实打实的金锞子。”

    韩瑛终于认真起来,“这首饰可挺贵重的呀,她怎么这么有钱?咦?这金锞子是邓家的,原来是借花献佛啊。”

    钱杏雨道,“虽是邓家送她的,可也得她肯大方的送来不是?你可别忘了,我这妹妹的两个姐姐,一个做了代王妃,一个可是信王世子妃。你看她穿戴虽不华丽,但行事这个大方劲儿,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赶得上?”

    韩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嫁做代王妃的妹妹,是你文仲伯父的女儿吧?他们和这丫头又是什么关系?”

    “我怕你真是成天喝酒喝糊涂了!我不跟你说过么?这个灵犀妹妹正是文仲伯父的干女儿,在他们家养了好些年,跟亲生的一样。”

    “哎呀!那可真是怠慢了。”韩瑛一拍脑袋,想起件要事来了,“老太爷跟我说,我这回的新任命多半是要到九原去的,到时那边的文臣之中就得看你文仲伯父了。我从前虽在西康帮了他一个小忙,但那也不算什么,眼下他干女儿来了,你怎么不提点我?”

    “还有这事?”钱杏雨一时也慎重起来,原还想面上把钱灵犀冷一冷,眼看却是不行了。可想想钱灵犀干的好事,又嘟囔起来,“这妹妹也真是不懂事,亏我娘写信把她夸得多好。怎么偏偏一来就沾惹上那一位呢?”

    提起此事,韩瑛也郁闷,“都是老太爷办的糊涂事,惹人笑话。有空跟你那妹妹说一声,别让她沾染这一摊子。”

    钱杏雨点头答应,一面服侍他穿衣裳,一面觑着他的神色道,“我告诉你,还有笑话呢。昨儿老太爷不招来个姓赵的小进士么?结果下人去看了回来都说,那小子活脱脱就跟咱们家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丢的孩子呢!”

    韩瑛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54章 我的儿子

    提起赵庚生,韩瑛也颇为郁闷,“你说老爷子上哪儿找这么个人,还弄回家来,不惹人闲话么?当年为了九叔,可闹得天翻地覆的。这要是再给那位看着,还不定怎么样呢!”

    钱杏雨急忙呸了一声,“可千万别乱说,万一应验了那就有得闹了。赶紧把人送走,大家都安心了。”

    可她突然想起方才说的要紧事,急忙把话题转了回来,“这会子不是议论我妹妹的时候,是婆婆管我要钱,可怎么办?”

    韩瑛一琢磨,“一千六是多了点,那就给她一千吧。五百两一个的丫头我都没买过,够不错的了。倒是你再打点一份象样的礼物,给你这位妹妹。”

    “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只婆婆那儿,我若出了钱买了人,你那两个兄弟媳妇能不埋怨我?”

    韩瑛听得有些头疼起来,“那可怎么办?”

    钱杏雨说出心中真正打算,“这事咱们就不能干!你多娶几个,我没意见。毕竟咱们这一房要是人丁兴旺,将来你袭爵的机会不也多些么?可你兄弟屋里的事,就不是咱们应该掺合的。他们又不是无儿无女,这会子咱们拿钱给人买小妾,可不成了成心挑事么?就算这钱真的要出,我也宁肯直接交到你兄弟媳妇手里,随她们自己拿主意,可就是不能给你娘。”

    韩瑛托腮想想,“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这钱你别管了,我回头去跟娘说说。只是袭爵的话就别再说了。满府里这么多了,爹还在呢,哪里就轮到我了?”

    钱杏雨睨他一眼,“我哪有那么蠢笨?不跟你二人之时才说起的么?你只知道我这一片心就行了。”

    韩瑛抬手摸了她下巴一记。调笑着道,“我再不晓事,也知道夫人你对我的好。那些妾室。可有越过你去的?一月之中,可是歇在你房中的次数最多?”

    钱杏雨脸上一红,横他一眼,唤丫头进来伺候二人洗漱更衣了。

    用早饭之时,钱灵犀意外的发现钱杏雨对她的态度突然缓和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与韩瑛的新任命有关,却也不敢轻信是钱杏雨这么快就自己想通,打开了心结。倒是越发谨慎。把一早打好的金钱络子先拿给钱杏雨看,得了她的允许,才分送给了钱杏雨身边的诸位姨娘们。

    眼看底下人赞声一片,钱杏雨自觉也有了面子,心情更好。把钱灵犀叫进房中,秘授机宜。

    “咱们家那位老太太,你也见过了。我不多说,相信以你的聪慧,必然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昨日之事,虽然已经揭过,但到底是妹妹莽撞了,以后万不可如此,否则姐姐在此。也是难做人的。”

    钱灵犀早瞧出来,郭家那位姑奶奶论辈分和自己算是一辈的,却嫁了个爷爷辈的老头子,难怪所有人都不待见。要是没名没姓还好,偏偏又是个高门之女,哪怕是庶出。毕竟也是王府里出来的。大家惹不起,躲得起,肯定都不愿意招惹她。

    而郭氏得此境遇,再好的人憋长了,也是会生病了。何况她唯一的爱子还出了事,就更加积愤难平了。精神上出现问题,也是情喇中。钱灵犀虽然同情,却知道眼下可不是宣诸于口的时候,只连连道歉给钱杏雨惹了麻烦,并不多置一词。

    钱杏雨看她这态度很是满意,重重的给她封了份回礼,让她在邓家遇到有什么事情,记得来找自己,这才亲自把她送出门去。

    门外,邓恒等人已经去辞别了韩燧。韩瑛和几个兄弟把他们送了出来,还安排了几个得力家人跟着,一定要送他们安全到家才罢。

    因为天冷,钱灵犀自然坐在车里,邓悯也不骑马,他生性随和,跟谁都能混熟,赵庚生不知是为了气邓恒,还是怕冷,也坐进他的车里。

    而邓恒昨日却是骑马出的门,他是在别人家里遇到韩瑛才临时决定到韩府来做客的,故此并没有准备马车。韩家虽给他准备了马画,可他见雪停便婉拒了。于是只有这一个主子跟那些家丁似的,骑在马上受冻,看着钱灵犀都觉得冷。

    想想看,本来就是冰天雪地,邓恒偏偏还要耍帅的穿一身银白的衣裳,他人长得又白,那视觉看起来能舒服么?只幸好他那件斗篷是黑的,勉强压了一压,否则若是把郭氏那身白狐皮给披上,就跟一只雪人似的了。

    钱灵犀袖着手儿,抱着暖炉正在车子里拿人家开心,却不想郭氏竟似有心灵感应一般,竟是赶来了。

    “钱姑娘,钱姑娘请留步!”

    依旧是那身白裘,却安坐于一匹火红的烈庐上,于莽莽雪原中驰骋而来,飒爽英姿让人赞叹不已。

    钱灵犀大为诧异,这郭氏神智不清,在府中应该多为人看管,怎么容她随意跑了出来?

    她却不知,郭氏昨日收到她捎来的家书之后,心心念念唯一惦记的就是要写封回信。韩燧在送她回房时便知此事了,却意外的没有怪罪,还命人给她取了笔墨,任她自己有一出没一出的写了封信。

    郭氏自觉心满意足了,当时就要给钱灵犀送去,韩燧却让她把信交给自己收着。但郭氏不肯,只把信给了彩娟,让彩娟去送。

    韩燧让彩娟伺候郭氏休息之后,答应会给信王府回一封信,但郭氏这封却肯定是不会给她送去的。彩娟能体谅韩燧的做法,便悄悄把郭氏这封信给藏了起来。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精神出现问题的人一般执念都特别重,在他们以为郭氏睡着的时候,郭氏其实一直听着他们的话。她趁彩娟睡着,把自己的信又偷了回来。一早假装要去骑马,骗彩娟把她带去了韩府的马场。

    韩府因是武学世家,家中马厩那儿就有个小小的跑马场,郭氏出自信王府,从前跟郭承志学了骑射,技艺精良,一旦上了马,她一句要去送信,就强行跳过阻拦她的家丁,从韩府冲了出来。

    因为钱灵犀他们上路得早,车马在大雪中留下的痕迹颇为明显,郭氏本性虽迷,但又不是傻子,有些党识还是记得,她心中怀着执念,这一路追赶,竟是给她赶了上来。

    钱灵犀虽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但眼见人都来了,总不能跑掉吧?赶紧命人停车,回头去迎她。

    可邓恒不知想到什么,抢在她前头打马迎了上去,拦住郭氏,“韩夫人,若是有信,交给我就好,我帮你给她。”

    “不行!”郭氏现在除了钱灵犀,谁都不信。

    邓恒无法,只得回身招呼,“钱姑娘,麻烦你过来一下。二弟,你们就不必过来了。”

    邓悯和赵庚生在马车中也早听到后头动静了,邓悯是个省事性子,听大哥这么一说,就知道肯定是人家家事,邓恒不愿意他们多掺合,便只命停车,也不出去瞧这个热闹。

    但赵庚生不一样,他是事关他家灵丫的事,恨不得事无巨细都要掺合进去。

    一听邓恒在嚷了,顿时从马车里钻了出去,跳上旁边自己的马,就要往那里去。急得邓恒在后头嚷,“赵兄弟,韩老夫人是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钱姑娘说,你就不必过来了!”

    “不让我过去,你在那儿干什么?”赵庚生不满的嘟囔着,反而往那里跑得更欢。

    钱灵犀也有点糊涂,不知道邓恒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左右看看,忽地瞧见在郭氏追来的方向,又有几匹马追过来,想来是韩府发现夫人丢了,过来追她的。

    钱灵犀心想,好人做到底,她赶紧拿了信走吧,免得到时又夹缠不清。便吩咐车夫加快了速度,快去跟郭氏会合,她要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赵庚生见她这一快,也加快了速度,赶到钱灵犀的马车旁边,还跟她打个招呼,“我陪你一起去啊。”

    他们这时已经进入郭氏的视线范围了,虽然邓恒已经极力阻拦,可郭氏还是不经意的瞟到了赵庚生。

    猛地就听一声凄厉的尖叫,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钱灵犀甚至打了个哆嗦,就见郭氏一张脸煞白,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赵庚生,几乎要冒出血来。

    赵庚生被她盯得吓着了,不觉勒住了缰绳,摸着自己的脸问,“这夫人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钱灵犀也觉出不对劲了,赶紧掀开车帘出来,“韩夫人,您不是要给信我么?请给我吧。还有话要我带的吗?”

    可郭氏一言不发,眼中只有赵庚生,死死的盯着赵庚生,那样强烈执着的目光看得人心里都有些毛毛的了。

    “兰儿,回去吧。”在这一片静默里,后面的人赶上来了,为首的竟然是韩燧,他亲自带着人赶来。而郭氏的贴身侍婢彩娟竟也有一身好骑术,紧随其后。

    她打马到了郭氏身边,唤了几声“夫人”,可郭氏却理也不理,指向赵庚生,微微颤抖,“彩娟你看,这是不是暄儿?我的儿子,暄儿?”(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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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痛不痛

    彩娟以为郭氏是认错了人,正想开口劝他,可转头猛地一看赵庚生,她也吓了一跳。

    却听韩燧叹息着打马上前,“兰儿,你又认错人了。暄儿才几岁,他都多大了?”

    “不!”猛然之间,郭氏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指着赵庚生悲嘶,“他是我亲生的孩儿,就算他长得再大,我又怎会不认得他?他是暄儿,他就是我的暄儿!”

    饶是赵庚生素来胆大,也实在是吓着了,咽了咽唾沫,问钱灵犀,“这位夫人脑子有问题吧?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生得出我?”

    钱灵犀很想回他一句人不可貌相,女人的年龄是不能随便乱猜的。但眼下却不是扯这些闲话的时候,于是在车上站起,望着郭氏介绍道,“韩夫人,您真的认错人了。他姓赵,叫赵庚生,是和我从小长大的邻居,并不是您的孩子。”

    “你骗我!”郭氏象发了狂似的打马要往前冲,却被韩燧拦住。她一时性急,竟是从马上跳了下来,不顾只穿着家常布鞋的脚,在没过小腿深的雪泥中连滚带爬的向赵庚生扑去,连鞋掉了也不顾,哀哀呼唤,“暄儿,暄儿你快过来,让娘看看!”

    见此情形,赵庚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了,也从马上下来,“夫人,你真的认错人了。我都快十七了,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

    郭氏闻言眼睛却更亮了,“你十七了?暄儿正是我十七岁那年生的,我今年多大了?多大了?”

    “夫人!”彩娟哭着从后面马上也跳了下来。跑到前头扶着郭氏,“您今年三十四啊,若是九爷在,今年正好是十七。老爷。求您让夫人去看一眼吧,这位公子真的很象九爷啊!”

    “可他不是。”韩燧深深叹息,“暄儿早已经死了。哪里还来的他?”

    “那你的爹娘是谁?叫他们来见我!”郭氏忽地指着赵庚生,厉声喝问。

    赵庚生吓了一跳,“我……我没爹没娘,我是人家拣来的。”

    可此言一出,却让郭氏更加疯狂了,“那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给人偷去的!”

    钱灵犀也有些怀疑了。难道赵庚生真是她儿子?她探询一抬头,却正好对上邓恒不甚赞同的眼。

    看郭氏焦急的一直想往赵庚生面前冲,韩燧无奈的亲自下马拦住她了,“我再说一次,他不是暄儿。真的不是。小赵,麻烦你能不能把上衣解开?兰儿,如果你没忘,应该记得咱们的暄儿胸口有粒小黑痣的吧?赵庚生,请你解开衣服给我夫人看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

    赵庚生不用解,就知道自己没有。

    韩燧也知道,他之前在九原跟赵庚生比试过多回,打得性起。袒胸露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所以早看过了,知道他没有,所以才会这么说。

    但是为了让郭氏安心,赵庚生还是配合的把上衣解开了。在他的胸前,没有痣,只有疤。

    “怎么会没有?怎么会没有?”郭氏怔怔的看着。猛地推开韩燧,一步一步走向赵庚生。

    韩燧这一回再不拦着她了,只叹息一声,让她自己看个明白,彻底死心。

    指尖轻轻触到赵庚生胸前那块疤上,郭氏忽地怔怔的落下泪来。

    赵庚生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妇人,忽地生出些不忍来,“夫人,您别难过,我命贱,不配当你的儿子。唔……但你这么疼你儿子,他就算死了,也肯定投胎去了个好人家,你就放心吧。”

    这样几句安慰人的话,于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能还有些不太中听,但钱灵犀知道,能从赵庚生的嘴里说出来,已属极其难得了。

    郭氏突然抬眼问他,“痛不痛?”

    赵庚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郭氏是在问他那道伤疤痛不痛,除了钱家人,赵庚生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关心过,抓抓头,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早不痛了,都小时候留下的。”

    “小时候?你小时候经常挨打吗?”

    “是啊。我那养父是个酒鬼,一喝多了就打人,养母也没用,每回一挨打就把我往前推。幸好这俩人早都跑了,否则我也长不大了。”赵庚生嘻嘻笑着,但看着郭氏越发悲戚的表情,心里也说不出种什么滋味,象是有壶热热的醋水在流动,让人又是温暖,又是酸涩。

    他横竖已经解开衣服了,索性把衣裳整个脱下来扔在马背上,露出满身的伤疤给她看,“你看,真没事,我身上好多疤呢。你看这胳膊上、背上、头上,还有肚子和腿上就更多了,到处都是。所以你别担心,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他极力笑着,想安慰郭氏,可郭氏呆呆的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伤痕累累的伤疤,目光一寸一寸从他身上的伤疤上滑过,忽地,伸手把赵庚生抱住,号啕大哭。

    那样的哭声并不凄厉,却听着断人心肠,把个一贯大大咧咧的赵庚生都哭得心里难受之极,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会翻来覆去的说,“你别哭,别哭了。”

    赵庚生真的急了,可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觉得郭氏哭得都快把他心底里的那壶热水也给勾出来了。少年不知所措的伸出手,粗鲁的去替郭氏抹去脸上的泪。

    可他越是抹,郭氏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抱着他小小年纪就粗糙无比的大手泪出雨下,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样心疼,那样怜惜的泪眼看着赵庚生,仿佛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她的错一般。

    钱灵犀在一旁看得眼泪也跟着掉下来了,郭氏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是在心疼赵庚生。心疼赵庚生身上的每一道伤疤。这一刻,钱灵犀倒希望赵庚生能做她的儿子,那么,于他们彼此。应该都是个极大的安慰吧?

    韩燧转过身去,久久都没回头。邓恒看着他极力隐忍的泪光,目光悲悯。

    彩娟捂着嘴站在郭氏旁边同样泣不成声。周围的人虽多,却没有人可以出声。这样的哭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直欲催人心肝。

    忽地,赵庚生打了个寒战,他虽然身体强壮,但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光着膀子任郭氏抱着哭这么半天,那一点热气也快散光了。

    郭氏警觉的意识到了,“你冷了是不是?呀!你还没穿衣服。”她突然解下自己的白狐披风,给赵庚生披上,“都是我不好。累你受冻了。”

    “没事,我年轻,经得起冻。”赵庚生干咳着,掩饰自己声音里的轻微哽咽。把披风重又解下,披上郭氏的肩头,“你穿得单薄,还是给你吧。我有衣裳,我这就穿上!”

    他慌慌张张的把自己的衣裳三两下就重又穿上,郭氏痴痴的看着赵庚生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裳。裹着自己原本的披风,却象是赵庚生送她一般,脸上说不出来的幸福与满足,那全然是一个母亲被儿子孝顺的幸福与满足。

    赵庚生完全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他怕自己多看几眼,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只用力的吸吸鼻子。“你看,已经穿好了,我不冷了。”

    可郭氏却又带泪含笑伸出手来,替他把杂乱的衣裳整理好,“你这孩子慌什么?这样乱七八糟的,能叫好么?走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赵庚生用力的扭过头去,假装擤鼻涕,悄悄拭去眼中的泪光,再转过头来,他挤出一脸的笑,目光中却对这位真心待他好的夫人有了几分不舍,“夫人,你快回去吧。天儿这么冷,小心冻着了。”

    郭氏用力的点头,却又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那你呢?你上哪儿?”

    赵庚生没有隐瞒,“我得回京城去。我是武进士,还是太学院的学生,得回京城去听皇上的差遣。往后,往后等我有了空,再来看你行不?”

    郭氏又惊又喜,“原来你这么出息呀?那你回京城去吧。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不留你。不过,你真的还会来看我?”

    赵庚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从来不说假话,我答应了,就一定会来看你的。”

    郭氏欣慰的抚着他的脸,“那好,我等着你。”

    “夫人,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赵庚生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了马前。

    郭氏恋恋不舍的看着他,忽地,她似是想起一事,在自己怀里掏摸着,很快摸到了那封信,她想了想,又在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玉来,递到赵庚生的面前,“你把这个带着,到了京城,拿去信王府找我的世子哥哥,他会照顾你的。”

    赵庚生接了信,却把玉又还给她,“夫人,信我可以帮你带到,这玉就算了。我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个就算了吧。”

    郭氏宠溺的笑了,“那好,你若不想求人,这玉就自己带着,算是我送你防身的,好不好?这玉可是高僧开过光的,真的很灵验的。”

    看着她眼中卑微的祈求之意,赵庚生抬头看一眼韩燧,见他也望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把玉接下。

    可赵庚生这人虽穷,却不平白受人的好处。郭氏送他一块玉,他就觉得应该要回个礼。可惜摸了身上半天,也找不出什么贵重东西,思想斗争了一时,狠狠心把身上一只香囊解了下来。

    “夫人,我没什么值钱东西,这香囊是灵丫亲手做了送我的,虽不算贵重,可她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都宝贝得很,从来都不舍得送人,就是破了我也好好收着,眼下这还是头一回送人。她跟我说,这香囊有宁神静气的作用,我是觉得这香味挺好闻的,希望你也能喜欢。”

    钱灵犀听着有点窘,好端端的送礼,非扯上自己做什么?

    眼见郭氏看向自己,又看看赵庚生,笑得更加温柔了,“你喜欢的,我一定也会喜欢。钱姑娘,麻烦你以后多照顾照顾这孩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庚生在手心写给她看,“我姓赵,叫赵庚生。”

    “好的,我记住你了。”郭氏深深的再看赵庚生一眼,很温顺的走回韩燧身边,“侯爷,我们回府吧。”

    韩燧看着妻子突然变得明白事理的模样,实在是暗暗称奇,他转身冲赵庚生等人点一点头,拨马带夫人走了。

    郭氏跑出一小段,还回头看了看赵庚生,然后似是下了决心般打马而去。

    “走吧。”目前韩燧夫妇离开,邓恒也吩咐启程了。只是目光在赵庚生身上停留,颇有深意。

    只是赵庚生眼下可没心情观察他的表情,重骑回马上,他一路低着头没有吭声,只是把郭氏的信交到了钱灵犀的手里。

    钱灵犀知他有许多话想说,她也有许多话想问,可眼下都不是时候。于是这个归途,一路沉默。

    郭氏离得近,先回了平原侯府,她一言不发的下马回房,韩燧想跟她说话都没有机会,只得吩咐下人好生伺候。

    彩娟服侍郭氏换了泥泞的鞋和裤子,又打来热水给她泡脚。

    当冻得麻木的双脚在热水里渐渐恢复了知觉,郭氏忽地问,“彩娟,你说他是不是暄儿?”

    彩娟一惊,抬起头来,却见郭氏的眼光异常明亮着,与从前犯病的时候大有不同,“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郭氏轻嘘了一声,低低微笑,“不知怎地,方才那样痛哭了一场,我的心里竟似渐渐明白过来似的。只是仍有些糊涂,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你去找个好大夫来,好生给我看看。”

    彩娟捂着嘴,喜极而泣,连连点头。要知道在从前,郭氏最讨厌的就是看大夫吃药,眼下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真的明白了。

    郭氏握紧了那只小小的香囊,眼神中仍有些迷惘,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不管他是不是我儿子,我都得找到我的暄儿不可。我一定要快快的好起来,把从前的事都想起来,才能去找我的儿子。彩娟,我告诉你,暄儿绝没有死。他若死了,一定会托梦给我,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所以我知道,暄儿肯定没死,他肯定还在这世上!”

    彩娟用力点头,“当年的事本来就有诸多古怪,只是夫人你那时糊涂了,所以才草草了事。眼下信王府那边也肯理咱们了,咱们正要借此认真查访出九爷的下落不可。”

    郭氏点头,眼光忽地有些冷,“这平原侯府欠我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他们都得给我一个交待!”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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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争宠

    破天荒的头一回,赵庚生支着下巴,对着桌上他最爱的红烧狮子头没有了食欲,“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人为我那样哭过。”

    钱灵犀同样支着下巴看他,“她要真是你娘多好?”

    唉!两个人同时重重的叹了口气,赵庚生闷闷的嘟囔着,“我哪有那样好的福气?人家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有我这么粗笨的人做儿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钱灵犀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不觉得你跟韩家人挺象的么?”

    “那又怎样?韩老侯爷都说了,他儿子胸口是有痣的,我可没有。”

    “那也不能说明你不是呀!你胸口是有疤,可这疤的底下谁敢保证没有痣?”

    赵庚生有些意动,可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可能,韩老爷可说他儿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是我?”

    钱灵犀不服,“那郭夫人可口口声声说她儿子没死,是给人偷了。”

    赵庚生反驳,“真要是这样,那为什么韩老爷不承认?”

    钱灵犀说出心中猜测,“这大户人家里的龌龊事多了去了,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弄得他不敢承认吧。”

    赵庚生嗤了一声,“既然如此,就算我是真的,那你说他家会认吗?”

    钱灵犀无话可说了,赵庚生又看她一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种事还是别想了,免得人家笑话我不自量力,想高攀呢!”

    钱灵犀叹了口气,想想却又问起一事。“对了,你丢的时候,身上有什么玉佩啊信物没有?”

    赵庚生翻了老大个白眼,“我那时才几岁啊。你说我能记得个啥?就算有什么值钱东西,你觉得那俩老东西还会留给我?”

    其实这层钱灵犀也早想到了,不过是抱着个万一的侥幸。才出言询问,眼见赵庚生这么一说,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摇了摇头,“你说得对,算了,还是别想了,吃饭吧。”

    可赵庚生却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可怜那位韩夫人,你看她那么年纪轻轻的,弄成个疯婆子了,老侯爷也是的,怎么不给她好生治治?”

    “那是心病。除非韩夫人自己拐过这道弯来,否则没得医的。”钱灵犀拿起筷子想挟菜,劝赵庚生也吃,却因天冷,菜很快就凉了,眼见着都起了一层油冻。

    本打算叫人去热热,赵庚生却道,“何必这么麻烦?一起倒在那个瓦罐鸡汤里,咱们就这么架在火上打边炉吧。”

    秦姨娘在一旁附和。“这主意好,咱们自家人,也没那么多要避讳的。”

    知赵庚生今日心情不好,钱灵犀冒着点名声受损的风险,特意把他请到自己这里来用饭。但同时肯定要请秦姨娘在场,不过她年纪渐大。胃口渐小,吃了半碗汤泡饭就饱了,只看他二人都有心事,也不好相劝,就在旁边坐着相陪。

    从前在九原天冷,一家人时常这样围坐着打边炉,吃着还热闹。吩咐下人提了炉子进来,把瓦罐架上,不一时鸡汤热开,各人拣自己爱吃的菜放下涮热开吃,秦姨娘眼见他们吃得香甜,倒也陪着又吃了小半碗菜。

    这样热乎乎的吃完,人人脸上都生起了红晕,手脚也跟着暖和起来。赵庚生眼下可懂事多了,吃了饭,眼见天色不早,就早早告辞回房去了。

    他一走,秦姨娘也没必要陪着,自回屋歇息去了。钱灵犀吃饱了一热乎,困劲儿就上来了。她知道眼下不能睡,见丫头们都正吃着,便自己从屋后小门出来,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屋檐下的灯笼映得那几树冬海棠越发明艳照人,在仿佛泛着碎金的流水边婀娜多姿。

    钱灵犀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郭氏,想起她今日策马赶来之时的飒爽英姿,想当年,应该也是如冬海棠般明光潋滟的女子吧?可如今呢,年纪轻轻却落得娘家老死不相往来,婆家也不待见的下场。眼下还是韩燧活着,等到韩燧死了,她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夫人,还能有什么地位?

    其实她嘴上说希望赵庚生是郭氏的儿子,那只是心疼赵庚生无父无母,又同情郭氏的凄凉境遇,但钱灵犀心里却更加明白,如果赵庚生真是郭氏的亲生子,那麻烦才是大了。

    韩府人口众多,光她这么短短两日就看出内部有诸多不和,那还是亲兄弟妯娌之间,若依赵庚生那个鲁莽性子,他若掉进这泥潭里,那才是烦不胜烦呢!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还不如做个光棍来得痛快。

    夜风寒凉,钱灵犀出来时因为身上发热,便没有穿斗篷,眼下多走几步,就觉出冷来。紧了紧衣袖,正准备回头。却忽地身上一暖,有件大氅落到了她的身上。

    钱灵犀诧异抬头,却见邓恒站在那儿,也不知看了她多久。心里忽地一慌,连言语都有些乱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邓恒静静的看着她,一张如玉般白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却是在问,“晚上的菜好吃吗?”

    钱灵犀愣了,想了一时才回过味来,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莫名有些心虚,声音也低软了下来,“你若是在,怎么不进来?”

    “你又没请我。”邓恒依旧平板板的冒出一句,却很有些怨念在里头了。

    钱灵犀有点窘迫,干咳了两声,解释了一句,“我是见他心情不好,才请他来的。”

    “那我心情也不好。”

    钱灵犀有些无力招架了,“那我明天请你行不?”

    邓恒不明意味的幽幽看了她一眼,“这么勉强,还不如不要请了。”

    钱灵犀有点恼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抢白道,“我不请你,你就恼了。我说请你,你又说我勉强。那你说要我怎样做?”

    邓恒一时僵住,倒是无话可说了。

    钱灵犀横他一眼,不想在此纠结,正想离开,忽听邓恒又开口了,“你的东西,我也有好好保存的。就象你从前在国公府折的那几只小玩意儿,我也一直收着在。”

    钱灵犀一哽,眼睛眨巴两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明白过来之后,她脸上就更烫了。赵庚生说把她的东西珍重藏之,眼下邓恒也这么说,不是跟小孩儿争宠一样么?心里虽然告诉自己要鄙视,却也有股压抑不住的小小欢喜。

    “那么……多谢世子了。”**的挤出句话,钱灵犀努力伸长脖子,任冷风侵袭,好把脸上的热意压下去。

    谁都喜欢被人珍视的感觉,钱灵犀努力说服自己,这没什么,这真的没什么。

    邓恒突然又道,“可你没有送过我香囊。”

    “那我还给你做过煎饼呢!”钱灵犀恶狠狠的回了句,终于觉得出了口气。

    邓恒静默了一时,忽地问她,“若是我把韩夫人的事讲给你听,你能给我做个香囊吗?”

    他……他居然这样跟自己谈条件?钱灵犀瞪大眼睛,觉得今天的邓恒实在有些古怪。

    “行么?”邓恒的声音里,难得有些恳求的味道。

    钱灵犀心里拨了拨小算盘,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不会吃亏,再说,她确实对郭氏存在一份好奇,于是应了,“那好,不过你得知无不言,不能说一半,留一半。”

    邓恒点了点头,“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大半了,那我就把此事的原委仔细说给你听。”

    郭氏本名郭淑兰,她虽不是信王府的嫡女,却因男孩儿心性,自幼很得信王郭巍的疼爱。尤其是郭承志,特别喜欢这个颇有英气的妹妹,打小就教她读书识字,带她去习武骑射,兄妹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郭淑兰十五岁及笄那年,信王府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而当时,韩燧因为奉诏上京,也去郭府道贺,却不料青春少艾郭淑兰竟出人意料的对这位名震朝野的韩太岁一见钟情。在听说韩燧夫人亡故时,她更是执意要嫁与他为妻,任谁来劝说都不肯听。

    此事莫说旁人,连韩燧也坚决不肯,他一个半老头子,怎好娶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而且他也明白,郭淑兰会看上他,多半是出于小女孩心智未熟时的一时迷恋而已。

    可谁也没料到,郭淑兰竟会用自毁名节的方式,让韩燧看了她的身子,逼得他不得不娶了她。

    郭淑兰想得单纯,以为自己终于嫁给个大英雄了,却没想到因为这门亲事,郭家跟她几乎是全然断绝了关系。除了奉送一份嫁妆,再也不跟她联系。所有陪嫁之人,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彩娟,其余全是从外头现买回来的。

    如果说那时郭淑兰还可以安慰自己嫁对人就行,可等到她真正走进平原侯府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这么简单。

    邓恒说到此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妻不是妾。妾可以宠,可以惯,可以任性刁蛮。但妻子不行。妻子得替丈夫分担责任,共担荣辱,尤其侯爷正妻,更应该是一府之表率。”

    钱灵犀忽地心头一动,“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你未来的妻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57章 自作多情

    邓恒低下头来,看着钱灵犀的眼神里,有几分诧异,也有几分不解,不过最后,他却幽幽的问,“你想知道吗?”

    钱灵犀有点尴尬,因为觉得自己的话问得有点逾矩,但邓恒却低低的温柔的如同呢喃般在她耳边说,“如果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

    钱灵犀的耳朵不觉竖起来了。

    只听邓恒的声音清冽得象是檐下的冰柱相击,又远得好象是在梦里,“我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娶个怎样的妻子。因为我从很小就知道,这件事由不得我作主。或许是皇上下旨,或许是家族决定,总之,肯定是位身份贵重的女子。应该长得也不会太难看,总之,得是位在各方面都和我般配的女子。”

    钱灵犀正微觉失望之际,却听他话锋忽地一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想法开始有点变了。她是我的妻啊,是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人。如果我的妻子只是个身份高贵,但我不喜欢的女子,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这一生,能做决定的时候太少。出身不能决定,要学什么,做什么也不能决定,若是连妻子也不能决定,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所以我就想着,就算不能找个十分称心如意的妻子,起码得是我喜欢的。或者不是被家族指定的,由我自己来选择的妻。”

    钱灵犀心头一顿,恐怕上一世他就是因此才娶自己的吧?

    “可是,就在刚才,我的想法又不一样。”邓恒忽地看着钱灵犀。目光有几分认真,“你既问我想娶个怎样的妻,我能不能问你想嫁个怎样的夫君?”

    “我?”钱灵犀怔了怔,眼见邓恒不似在开玩笑。她收敛心神,认真的告诉他,“我想嫁个夫君。不用太好,只要有一点小小的本事,能养活我们一家人就好。我不要他当多大的官,发多大的财,只要他一心一意对我,只有我一个妻子就好。”

    邓恒笑了,似带几分不屑。轻轻吐出两个字——“天真。”

    钱灵犀有点恼了,“你自己做不到,怎么知道别人做不到?在我们乡下,多的是一夫一妻,白头到老的。谁跟你们家似的,光通房丫头都数不清!”

    邓恒忽地偏过头看她,目光颇为古怪,钱灵犀顿时省悟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由得耳根一热,“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我知道你们家有钱,买几个丫头不算什么。可人家丫头也是人,又不是件衣服,你穿穿就扔了。她们一旦被你抛弃,得有多惨?你又焉知她们不会在背地里诅咒你?所以我劝你,媳妇进门之前收敛些吧,也少造些孽!”

    “如此说来。我真是要多谢你了。”邓恒突然严肃起来,看着钱灵犀无比认真,可他那样的认真,却让钱灵犀更加的后悔,后悔不该跟他说这些,简直是越描越黑!

    可邓恒还要一本正经的说下去,“说来你可别见怪,我刚才真的误会了,我误会你吃醋了……”

    “既然误会,不用你解释。”钱灵犀恼羞成怒的低下头,绞着手帕,手心里都握出汗来。

    邓恒态度良好的把剩下的话收回去了,不过真诚无比的告诉钱灵犀,“你方才说你想嫁那样的人,也许你从前在乡下还可以,但眼下却是不行了。你别生气,先听我说。”

    钱灵犀还当真要听他说个所以然出来。

    “你们家眼下有两个姐姐嫁入豪门,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公众面前亮过相的人了,还跟我们邓府扯上些瓜葛,你以为你还能回到乡下,嫁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吗?只怕你自己愿意,你家里人也是不肯的。”

    邓恒看着急欲辩解的她,摆了摆手,“先听我说。也许你会说,你还能嫁给赵庚生,或是那个姓房的小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他们眼下对你如何,都已经是踏上仕途的人了。当然做官的也有对妻子忠贞不二的,但那毕竟是少数。尤其这房赵二位,都是少年得志,将来的变数就会更大一些。可能五年十年之内不会变,可之后呢,你能保证他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钱灵犀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邓恒带着怜惜的看着自己,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如果真的是个甘于淡泊的人,就根本不会走出那个小乡村,更不会在九原变着法儿炼糖种菜,想给家里多挣些金银。也许你确实不在乎荣华富贵,但你不能不承认,你还是想过上富足舒适的生活。”

    玉树临风的男子,姿态雍容的轻声细语,却字字句句犀利无比,“人想过上好日子本没有错,可人在过上好日子之后却是最容易生出异心的。饱暖思淫欲,人的**总是永无止境。如果你当真想把丈夫牢牢的绑在你自己身边,那我告诉你,只有唯二的两个办法。”

    钱灵犀眼下很想撕下他那层似笑非笑的可恶面皮,可在此之前,她还想听听那两个法子。

    邓恒凑近她的年轻娇嫩脸庞,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根呢喃,“一,是你的房中术高超,让你夫君离不得你。二,是你参与到他的正事中,让他不敢离开你。二者你只要做到其中之一,你的夫君定不会三心两意,若是你能兼而修之,那就是个皇帝也不敢冷落你了。”

    轰的一下,钱灵犀的脸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看着这个一脸云淡风清的男人,死死咬着嘴唇,都快滴出血来。

    邓恒迅速直起腰,又和她保持一定安全的距离,忽地把话题又扯了回去,“郭氏嫁了韩老侯爷不久,就传出夫妻失和的消息。这不是老侯爷待她不好,实在是二人年纪差距太大,而郭氏又太年轻,无法真正担当主母一职而致。你可知道,平原侯府的爵位只有一个,但有资格继承的却有五六个之多吗?等郭氏生下幼子,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郭氏那时不管是外出做客,还是在家,都口口声声的说,她的儿子才是唯一应该继承爵位的人。”

    钱灵犀脸上还有些**辣的烫,但注意力已经给吸引过来,“那孩子究竟是早夭,还是丢了?”

    邓恒冷笑,“这重要吗?事实就是韩府在孩子三岁那年宣布他不幸早夭,而与此同时,郭氏也传出神智失常的消息。即便那孩子没死,可一个在族谱上都已经除了名的人,得要怎样的证据才能证明他的身份?”

    钱灵犀懂了,这就是说,不管赵庚生是不是韩府的子弟,他都无法再回到那个家族里了,除非韩燧亲自改口。

    可当真要如此的话,且不说韩燧得承担言而无信的指责,就凭钱灵犀在韩府短短两日的经历来看,也知道这将面对多大的压力。

    郭淑兰已经失了娘家的援助,在婆家也是孤军奋战,还落了个神智不清的毛病,她就算找到再多的证据,可韩府上下人等一概不接纳的话,她能有什么办法把自己的儿子再接回府中?

    “所以,”邓恒最后告诉她,“我得谢谢你今天点醒我,要不是跟你说起韩府之事,你又问起我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连我自己都不会想到,听人摆布自己的婚事固然不动,但完全以自己的喜好来挑选妻子也是不对的。我得找个能让自己看得顺眼,她又有本事在邓家生存,并助我一臂之力的女子。我相信,她若是有这本事,自然会把我身边这些大小通房全部打发干净。然后,我就可以做一个在她心目中,既一心一意,又有点本事的夫君了。钱姑娘,想来这样的我,应该更受姑娘家的欢迎吧?”

    他说得那态度说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可钱灵犀瞧着却有股吐血的冲动。更想借一把芭蕉扇,把这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煽出十万八千里。

    太恨人了!谁点醒他来着?自作多情!钱灵犀连告辞都不愿意,就扭头走了。以至于进了屋子,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那人的斗篷。

    她为什么要穿那人的衣服?钱灵犀一把扯下来就想塞到火盆里去。

    可是事到临头她又犹豫了,不是舍不得,而是怕赔钱。钱灵犀相信,她要当真烧了这件斗篷,那混蛋肯定好意思来找她要钱。说不定还要扯些歪理,要个天价,到时自己赔不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漫天要价开出怎样的条件来?

    忍!

    钱灵犀强迫自己把斗篷从火旁拿了开来,可不发泄一下,实在无以平息内心忿懑。于是她脱下鞋子,仅着罗袜,对着这件斗篷就是一通乱踩!

    让你得意,让你笑!眼下就让你穿我的臭脚丫子,看你还得意什么?

    忽地,软软吃了饭收拾碗筷进来,看她如此行径,甚是怪异,“姑娘,你在干嘛?”

    钱灵犀微囧,扶一扶鬓边散乱的珠花,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无事,健身。”

    啊?软软不解,不过幸好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的语出惊人,倒也不甚在意的就去打水给她洗漱了。

    加喜好奇的睁大眼睛看着主人,拱拱趴窝里打盹的加菲,让它也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可加菲只睁开一只狗眼,斜瞅了主人一眼,就把小狗扒拉进窝里,睡觉。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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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元宵

    接下来的几日,还算风平浪静。

    那件染了钱灵犀臭脚丫子味的斗篷自然是还给了邓恒,他继续去忙他的事情,钱灵犀也得抽空应酬应酬邓家人,再不时去邓瑾方氏面前讨个好卖个乖,搞好邻里关系。然后和赵庚生抽空见见,拌几句嘴。这小子抗击打还是挺强的,虽然为了郭氏伤了一时的心神,可当他把精力投入到刀剑棍棒之中,就把那点伤感随着汗液慢慢蒸发出去了。

    太学院开学在即,赵庚生早跟田允富说好了,过了元宵就走。钱灵犀想一同回去,不过先去跟方氏商议了一下。本来方氏客套,说要留她多住一会儿。不想钱杏雨打发人来说,韩瑛要进京述职,也是打算过了十五就出发。钱杏雨着急回荣阳娘家走走,便邀了钱灵犀同行。这样一样,那方氏就没什么理由挽留了,很快同意钱灵犀随堂姐一家出发。

    最终钱杏雨看了黄历,挑在正月十八出发。日子既然定下,那大家都安心了。

    而方氏出于礼貌,还打发人特意去跟寄居亲戚家的温心媛说了一声,问她如果要一同回京的话,也能同行。但温心媛怎可能再跟钱灵犀同路?

    不过她倒是打发人重重的送了份厚礼来替钱灵犀践行,这意思是明摆着,给她的封口费。钱灵犀坦然笑纳,其实她今生对邓恒早无妻室之念,而在逐渐了解到这个人的“恶劣”本质后,就更加敬而远之了。

    温心媛毕竟是京中贵女,关系深厚非钱灵犀可比。回到京城说她坏话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而关于品行,这些东西得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才更为金贵。所以钱灵犀不会去做那个搬弄是非的人,也很大方的给温心媛回了一份礼。只是肯定不会有她的贵重,只是个交好的意思就行。

    归期既已订下。邓府待钱灵犀也更客气了。等到上元节那日中午,邓氏还特意送了钱灵犀一桌上好席面,让她们自己庆祝庆祝。

    钱灵犀把赵庚生和府里的下人都请了来。这回也没忘记打发人去跟邓恒说一声,不过邓恒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出席。

    但他还是在席间特意过来了一趟,吃了杯水酒,告诉钱灵犀,“晚上我们家有花灯,你们都到后园去玩吧。我让人来给你们领路。”

    赵庚生还有些奇怪,“这大过节的不上街观灯,去他们后园做甚么?”

    钱灵犀心中却是明白,邓府后院的秀园里有一个大湖,湖水和外面的河道相通。平时都用水闸相隔。每年上元节,邓家都会打开水闸,把自家扎的灯船拖到外面的河里给附近乡亲观赏,船上还会请来歌舞戏曲表演,极是好看。

    而当地的富庶之家也颇多响应,引得周边百姓竞相出来观看,年复一年下来,早已成为本地一大盛事。而在邓府后园,每年到了此日。都会为了观看花灯,专门搭一座三四层楼高的彩棚,也是最好的观灯胜地。

    钱灵犀虽然知道,却不便解释,但她手底下的下人们却是早就听邓家下人说起,尤其是躺在床上养了好些天的冯三喜。现在可以下床走动了,就成天想着玩儿。

    当下拖着还不太灵便的腿脚到赵庚生跟前,口沫横飞的跟他吹嘘了一番,赵庚生听了却颇不以为然,“嘁,这有什么呀,不过是拿银子堆出来的,我可不稀罕。观灯就是要挤在人群中才有意思,坐得那么高,跟菩萨似的,还有什么趣儿?”

    钱灵犀不觉得无趣。虽然挤在人群中是一种乐趣,可坐得高看得远,不也是一种乐趣么?

    可赵庚生不乐意,“你想啊,咱们跟邓家的人又不熟,他们一大家子坐在那上头吃吃喝喝,咱们干坐着有什么趣儿,不如也到下头,放放灯,划划船,肯定好玩儿。”

    钱灵犀还有些犹豫,“这么冷的天,跑到湖里不冷么?”

    “玩起来就不冷了。姑娘你怕冷,就多穿两件。”冯三喜给赵庚生说动了,也想出去玩,“咱们在这里头毕竟是客,怪拘束的,不如出去痛痛快快玩一回,岂不是好?”

    他这一说,软软小九几个年轻丫头都动了心。极力撺掇着钱灵犀出去,秦姨娘最后也说,“要是实在都想去,就跟邓家说一声,他们家不是有船么,就弄条小船咱们自家人出去玩,省得闹笑话。横竖都要走了,又是大节下的,就麻烦他们一回也使得。”

    连她都说这个话了,几个丫头小子更来劲了。赵庚生果断拍了板,“那就这样定了,下午大伙儿都回去睡个午觉,咱们养足精神,留着晚上观灯。”

    好吧,那钱灵犀也从善如流,只当给自己也放个假,去痛快玩一回了。

    饭后去找方氏一说,方氏顿时掩嘴笑了,“这个无妨,我们府里那些皮小子们每年也有要下去放灯玩的。你们若是想去,再加只船就是。只是晚上出去可都得穿严实些,小心着了凉。在船上也别随意跑动,小心掉下河,年年观灯挤下水的可都不少呢!”

    钱灵犀近来到方氏跟前走动殷勤,就把之前温心媛闹出的丑闻渐渐盖过了,方氏感念她会做人,还格外派了几个水性好的家丁在她船上,务必要把客人照顾周到。

    申请得到批准,钱灵犀安心回房午睡去了。整个邓府大半的主子奴才都抽空歇了歇,准备看晚上的表演。这也是过年最后的狂欢,就是有什么事也都搁下来了。只是有些人仍在忙碌着,不得休息。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起来重新梳妆打扮一回,又穿戴整齐,这又费去不少工夫。然后施施然去到邓家后园的设宴所在,正好赶上摆饭。

    心急的赵庚生早就到了,连点心也吃了两盘。他心急早些下船去玩,钱灵犀却不跟他这么猴急。慢条斯理的用了饭,还去敬了方氏,又跟相熟的诸人打了个招呼,把秦姨娘和赵大娘等几个不下船的老成家人安置妥当,钱灵犀眼见天都黑了,彩灯高悬,这才带人往船上去。

    “你们可真慢!”赵庚生在船上已经玩了好一时了,他还亲自去撑了几回篙,头上都沁出一层汗来。

    钱灵犀故作嫌弃他那身汗臭味,却也忍不住玩心大起的要桨来划。

    方氏给他们准备的是一艘采莲船,整艘船不大,但足以容纳二十个成人,而且做得极为精致。船中有舱,两面有窗,上面蒙着细纱,从里面看出去方便,但外面却看不清里面情形。船顶上搭着篷,里面桌椅俱是固定在船上,极是稳当。上面还铺着厚厚的锦褥,摆着瓜子点心,美酒小菜。走进舱中,只觉暖风拂面,里头早已生起了火盆,极是暖和,亏钱灵犀还特意穿得极厚,现在看来,根本不会冷。

    船的两头是船工护卫所在,要是钱灵犀她们女眷在里头闷了,也可以划动安装在船身两边的木浆,帮助船前行,既让她们有玩的机会,却又不会太过吃力。

    为了配合今日盛景,船身上披红着绿,宛如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尤其点上灯烛之后,更加富丽堂皇,本身就是一景。连钱灵犀也不得不赞叹,这些有钱人为了玩,可真是想绝了。

    忽地就听一阵爆竹声响,原来是吉时已到。

    只听一阵欢呼响起,邓家今年的灯船下水了。彩船一共有十六艘,恰好比正月十五多一艘,是为了应那句十五的月儿十六圆的俗语,讨个吉利。

    十六艘彩船一字排开,首尾相接,那气势就甚是浩大了。何况十六艘彩船各不相同,上面张灯结彩,还有歌舞杂耍助兴。精彩连连,让人叹为观止。

    连一开始不大放在眼里的赵庚生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有钱还真好!”

    彩船在府内湖面上游曳表演了一番之后,便缓缓驶向水闸口。却是不忙着出去,只等外面沿河的百姓放起鞭炮还有礼花催促,才徐徐驶入河道之中。

    霎时间,锣鼓喧天,欢呼震天。

    钱灵犀她们不得不掩住耳朵,才敢随着后面的七八艘小船一起出来。就见两岸百姓密密麻麻,多如牛毛,把整个河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河中虽然已经有了几艘彩船,但那规模与气势都不可与邓家相提并论。

    钱灵犀突然觉得,可能在这一带的百姓心中,邓家每年这样烧一次钱,虽然是有些太过奢靡,但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却是他们一整年的精神食粮。

    古代百姓没什么娱乐,能有机会看到大型表演的机会就更少了。那么在这一点上,邓家的元宵灯船展示有点类似央视的春晚,就算再为人诟病,也会坚持办下去。

    钱灵犀有些庆幸,幸亏听赵庚生的话,到河里来看这一场灯会,否则她不会有这些体会。有些东西钱灵犀一时还梳理不清楚,但周围这一张张兴奋的面孔,快乐的欢呼,却深深的留在她的记忆里。对她将来的为人处世,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嘿嘿,今日有三更!俺也发愤一回~)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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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尝尝

    直到曲终人散,钱灵犀的心情还沉浸在兴奋里。当然不止是她,所有看了表演的人几乎都是如此。

    “姨奶奶你们看见没有,那个立在船头使剑的,实在是太帅了!尤其我们船行湖中之时,他就站在那么高的桅杆上表演,好厉害的!”

    “看到啦,只可惜戴了面具,看不清真容,要是长得也不错,说给我们软软做婆家多好?”

    “哎呀,姨奶奶您怎么打趣人起来了?”

    “看来姨奶奶是说中这丫头的心事了。嗳,来个人,明儿就去正经打听打听。”

    “哎呀,姑娘您怎么也笑话我,那我晚上可不服侍您了!”

    软软害羞的跑了,又惹得大家笑了一通,进门时,钱灵犀只觉两个腮帮子都是酸的。

    想那邓家确实行事大气,在全程巡航表演结束之后,一路解下船上所系彩灯,放于河中,任百姓摘取。

    且不说这些灯本身就很能值几个小钱,在这灯里还都放了点利是钱。大半用的是铜钱,也有小半是是金银花钱,数量有多有少,能拿到什么全凭运气。

    不少百姓都特意带了长竿来钩,钩到的他们会觉得沾到邓家的喜气,来年有个好兆头。有些勇猛的,甚至不畏严寒,跳到河里去取灯,沿途又不知制造了多少欢乐。

    能够带给人财富固然欢喜,但能够带给人欢乐不也是一种财富?钱灵犀正感慨着,却见屋中有人专程带了礼物在这里等她。

    “小的汪如海,是府里的厨子。现奉世子之命,来给姑娘做碗鱼圆子宵夜。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姑娘包涵。”

    汪大厨说着,就已经从水桶里提起一条鲜活的大鱼。因怕惊着她,背过身子将鱼拍晕宰杀,剖下鱼肉。才拿到钱灵犀的面前,一面跟她讲解做法,一面运刀如飞,唰唰唰的剐下鱼肉,加了油盐调料,摔打上劲,架锅点火。很快就做出一锅色泽晶莹,圆润如玉的鱼圆子汤来。洒上一点早就准备好的青菜叶,奉到钱灵犀面前,那味道可真不是盖的。

    而更重要的是,钱灵犀在他制作的过程中。学到了好几个小窍门。比如鱼肉要多摔打几次,就比搅拌更容易上劲,在剐鱼肉时要怎么做才能又快又省力,而且不带下一根刺来。

    吃了这碗满是技术含量的鱼丸子,钱灵犀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去跟他主子道声谢了。于是,她今生第一次,走进邓恒的小院。

    其实这不应该称之为小院,而是一所宽敞华丽的住所。与钱灵犀那儿小巧玲珑的诗情画意不同,这套宅院非常的开阔与明快。

    庭前种着阔大芭蕉。覆盖在白雪下的树叶依旧是苍翠的。还记得前世曾经剪下来做过一条芭蕉裙,在闺房穿着取乐,有人还曾经给她头上插上一朵红花。

    脑子里闪过几个面面,却最终都归结为一声叹息,钱灵犀也不待人引领,就默默走向东边那间一处四季都挂着竹帘的屋子。

    负责引路的幼竹有些诧异。她都没有出声,这位钱姑娘怎么知道世子就在这间屋子里?可这问题注定她是没机会问了,因为在房中伺候的丫鬟都已经给打发了出来,显然邓恒是不愿意给人打扰的。

    想着世子今日的异常举动,幼竹心里有些不解,更有些不安。在她的印象里,世子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姑娘。要说殷勤似乎也谈不上,但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让人不能不对钱灵犀重视起来。可这姑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主母吗?幼竹实在无法相信。

    心头象压着块大石,幼竹心中微叹,世子的心思,她是越难越难揣测了。

    “你来啦,正好,这一锅我快炒完了。”钱灵犀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邓恒坐在一只特制的小火炉旁,拿个大盖子挡着,正专心致志的炒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那锅里炒的不正是糯米么?已经爆开了不少的米花,正是钱灵犀在来吴江府路上念叨过的爆米花。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邓恒居然都记得。钱灵犀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小感动的。

    把锅端离了火,邓恒满意的看着大半锅都爆出来的米花,微笑望着钱灵犀,“看来我今年的运气应该不错,你也来试试。记得炒的时候一定要诚心正意,这样才会多多的爆出花来。”

    他把自己的米花倒出,重新在锅里下了一把糯米,把还有些犹豫的钱灵犀径直按到了椅子上。

    既然都坐下来了,钱灵犀便戴着他摘下来的袖套,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手拿着那防止溅出的锅盖,一手翻炒着糯米。

    邓恒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端了杯茶喝着看她,“看样子还不错嘛,是个下过厨房的。”

    这样随便这样家常的态度,让钱灵犀放下心中的小小生涩,横他一眼,“肯定比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要强些。”

    邓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意更深的跟她玩笑起来,“那可不一定,这爆孛娄还要点运气的,要不要我分点给你?”

    “我才不稀罕,本姑娘已经福如东海了,那里还要你的?”钱灵犀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锅中的糯米,有些紧张,毕竟是讨个彩头之事,要是没弄好,到底会让人心里有些疙瘩。

    邓恒继续跟她逗嘴皮子,“你福如东海?那将来要不要活个寿比南山,做个老寿星?”

    “那是自然。”

    邓恒哈哈大笑,“那你赶紧把脑门磕上一块,将来也好凸出些,盛你那些大福大寿。”

    钱灵犀不妨他在这里还放了陷阱,一时上当,自是有些恼了,“连你这生来的大富大贵都不磕脑门,我慌什么?”

    “怎么?你妒忌我了?”

    “我妒忌你干嘛?这世上的事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虽富贵……”钱灵犀差点一时嘴快的把邓恒幼年丧母之事说了,幸好提前意识到,赶紧把话截下,换了个话题,“却连想偷摸出去喝碗酒的工夫都没有,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可邓恒显然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笑容也淡了些,“是啊,我再富贵,也比不得你父母双全,兄弟姐妹又亲厚来得福气。”

    钱灵犀讪讪的垂了眼,低低的道了个歉,“我不是故意的。”

    可邓恒忽又噗哧笑了,“我逗你的!快看好你的爆谷吧,小心一会儿不开花,又赖我分了你的神。”

    见他果真不跟自己见气,钱灵犀心头一松,却又有几分暖意。可是想着邓恒自幼失去亲母扶持,心头还是替他伤感。

    忽地,旁边伸过一只手来,邓恒抓过一把爆谷递到她的嘴边,“尝尝。”

    钱灵犀有点不好意思,“你放着,我一会儿尝。”

    可邓恒却执意的递到她的唇边,“我手是干净的。吃坏了肚子,我给你赔罪。”

    钱灵犀还待推辞,邓恒却幽幽的低声道,“我瞧他去撑了篙,回来也不洗手,就抓了东西给你吃,你也没有恼过,怎么我就不行呢?”

    钱灵犀一哽,脸上腾地红了。方才在船上,大家玩得兴起,赵庚生故意抢了钱灵犀爱吃的点心,就是不给她,要也非得让她张嘴,由自己抓一个喂她。他们从小到大,是这样玩惯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眼下给邓恒这样说起来,似乎是有些过于不拘小节了。

    “原来……你也在船上么?怎么没瞧见你?”

    邓恒轻笑一声,可笑声里似有些落寞,可很快就打起精神,执着的道,“你把这米花吃了,吃了我就告诉你,我在哪儿,是你肯定想不到的。”

    看他难得露出这样几乎有点象顽童的模样,钱灵犀没办法硬下心肠拒绝。略带些嗔意瞟了他一眼,却是张开樱桃小口,果真在他手里咬了一口米花。

    不知是靠得火炉太近熏的,还是邓恒的手心太热,当这一口咬下,钱灵犀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可好歹是完成任务了,钱灵犀刚想扯些闲话免得尴尬,可邓恒就跟个大孩子般叫嚷起来,“这样不算,得都吃完才行!”

    钱灵犀塞了一嘴的米花,无法开口反驳,再看向他手里仍残留不少的米花,脸红得更加厉害了。真要吃完这把米花,其实也容易,把脸凑上去就行了。可那个样子,那个样子成什么话了?

    邓恒不管,一味劝诱着她,“我辛辛苦苦炒出来的,你就吃完它嘛。这还是我第一回爆了米花请人呢,就算你把我的好运气都吃光了,我也不介意的。”

    钱灵犀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古人迷信,如果他连这都不怕要请自己吃几口爆米花,那自己拒绝的话,会不会太伤人心?

    不就是几口爆米花吗?钱灵犀把心一横,脸一老,只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就得了。于是她果断的把脸埋在他的手上,努力不去想嘴唇碰到他手心的触觉,两口就把剩余的米花吸到肚子里,随便嚼两下就咽下,滚烫着脸颊,头也不抬的炒着米花道,“我已经吃完了,你说吧。”

    邓恒忽地笑了,他没有出声,钱灵犀也没有看,但她感觉得到,他笑得非常开怀,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开怀。

    可钱灵犀的脸却更红了,甚至连脚趾头都开始发烧。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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