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乱点鸳鸯
朝廷对于觐见,历来有一定的规矩。譬如几品以上的官贵以上朝议事,几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以入宫朝贺都有明文规定。如果不符合规定,但蒙宫中恩旨召见,那就是极大的荣耀。尤其对于闺阁女子来说,将会是她们婚嫁时的重要筹码,甚至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钱灵犀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份荣耀,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在乎,就让钱敏君错失这个良机。敏君本来先天条件就不好,现在又处于议亲前的关键阶段,如果能让她得见太上皇,无疑将对她的婚事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一笔。
太上皇眼下虽然下了恩旨,召她们这些九原官宦子女同来狩猎,但那不过是远远的随着众人囫囵见上一面,连高矮胖瘦都认不清,真正是你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你。
而邓恒所谓的觐见就不一样了,这是会有单独的传唤,也会有负责记录太上皇饮食起居的官员专门写进景元帝的日志里,日后是可以召告天下,留作史料的。
所以此时,邓恒表示愿意带她们去觐见太上皇,钱灵犀再也无法挪动脚步离开了。想想赵庚生,早一些晚一些去看他都不要紧,便鼓励着有些怯场的钱敏君,随着邓恒一同去了黄龙旗招展之处。
洛笙年心中暗暗纳罕,他和邓恒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此人也有一定的了解。邓恒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子弟,行事作风说得好听点叫合乎礼仪.说得不好听就是只会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但他怎会对钱灵犀一家格外费心?钱文仲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对于他们邓家来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如果说是看着钱国公的份上,那他不如直接去找钱玢了,这么迂回转弯的有什么意思?
回想方才看他和钱灵犀赵庚生三人之间的暧昧,若是说邓恒看上了钱灵犀,又或者是跟赵庚生较劲,一定要争夺这丫头,洛笙年也不以为意。哪怕那个小姑娘姿色并不是特别出众.但若是邓恒高兴,娶来做个妾室也不无不可。
只是邓恒却不象是为了感情会做荒唐事的人,那么他主动提出带钱灵犀姐妹去觐见会不会还另有深意?洛笙年决定跟去看看。
他自承袭了代郡王的爵位,一年本应该有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石。如果真有这么多钱,他的日子也算好过。
但是,因为自家祖上犯事,屡次被削减待遇,后来甚至罚了若干俸禄,到他上京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皇上虽然赐了他一所宅邸,又拨付了些下人给他,但他现在的岁俸等同于一般的王爷宗亲,每年只有区区一十两,禄米千石。这些钱在挥金如土的京城,甚至不够有钱人堂几件古董的,更何况洛笙年还有那么大的一所宅邸和下人要养。所以他一直很殷勤的在宫中走动,就是希望能谋个实缺,这才能真正具备一定的权力,也好有个收益。
这回边关推行军屯制.太上皇亲自过来视察,洛笙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邓恒偏偏不肯告诉他.任他猜破了头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不过看邓恒现在对钱家的事这么上心,会不会跟她们有关呢?洛笙年把折扇收进袖中,少有的正经起来。
黄龙旗下。
景元帝和一帮老臣子们早已经回到临时搭建的敞厅里歇息用茶了,正事已经告一段落,眼下正在看那些进士和各家子弟们进献的猎钱家姐妹留在外面,邓恒笑盈盈带着猎物先进去请安,他是皇家的亲外孙,不论成绩如何.所有够资格坐在那儿的人自然都是一通狠夸。
景元帝却笑着直摇头.“你们可不要再夸奖了,我看程家那丫头猎得都比他强些!”
这些老臣都是人老成精的.眼见太上皇特意提起程雪岚,似乎有意思给她寻门亲事.一个个家中有合适子弟的顿时装聋作哑起来,只有那忖度着家中没有合适子侄的方才呵呵笑着出来捧场,“程姑娘容貌倾城,骑术又好,这不管嫁与谁家,都是良配啊。”
景元帝含笑的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既是良配,众卿家可有愿意结亲的?寡人虽已退位,但身边折腿烂手的还有两个,现就把此事定下来,如何?”
此言一出,各家都有些犯难。不是大伙儿不给太上皇面子,实在是程家根基太浅,且程雪岚虽然因骑射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也大大的失了这些老头子们的心。要知道南明风尚,女子还是以幽静贞娴为主,象这种有个性的女孩人家只愿意娶作侍妾,正经做媳妇就嫌不够稳重了。
况且若是皇家保的媒,日后把人接进门来,万一有点家务矛盾就阄到宫里去那不是给全家惹祸么?是以大家都有些踌躇,有些眼看在躲不过的,就寻思着自家有没有不甚要紧的庶子出来搪塞。
随太上皇来九原的钱玢也想起了五房的扬和四房的扬熹(钱扬辉)还没订亲,但扬熹年幼,跟程雪岚并不般配,实在不行,只好让扬顶上了。
他正想上前接过话茬,免得太上皇太没面子,却见另一位好诙谐的老臣程西涯站了出来,“这眼前的一对璧人就在眼前,太上皇您怎么就没留意呢?”他把邓恒一指,捋着胡须笑道,“这不是现成的郎才女貌?”
众人心中无不鄙夷,这老货,又出来耍宝了,邓恒是什么身份?他能娶程雪岚为妻么?只怕就是太上皇同意,邓家也不能点头。
程西涯此人,从前为官时就极爱跟众人抬杠,哪怕是皇上,有时也得被他呛几句。但此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办事老道,确实有才干,而他有时反其道的言行也时常对执政者的思维是个极好的补充,是以景元帝一直包容下来。
此时的程西涯就没这么可爱的,把大油肚子一腆,厚颜往邓恒跟前一站,“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程小姐虽然眼下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也许五百年前是一家。若是世子你嫌程姑娘身份低微,那就由老臣收作干孙女,再嫁进你邓府如何?你瞧见那姑娘没?长得跟朵花似的,保证品行也错不了。我们老程家的人,你娶回门去就偷着乐吧!怎么样?咱就这么说定了?”
哪有这样说亲的?旁人都觉这老货太过份了些。只邓恒依旧微笑,丝毫不见愠色,“多谢程爷爷抬爱,只是婚姻大事当由长辈作主,实在不是小可能擅作主张的。”
“就是!”兴阳侯府温家老侯爷体弱,派了长子温心媛的父亲温时卿前来侍驾,此时忿忿不平的站了出来,“程姑娘容貌是极好的,骑术也堪称精良,但女子四德,德容言工,岂可只凭容貌与骑术就轻易断定贤良与否?若是太上皇要玉成此事,微臣这里倒要保举一人。代郡王正值婚龄,又一表人材,不如他们二人凑作一对,大家看可好啊?”
“好啊!”眼见事不关已,人人都在那里拍手叫好,纷纷附合。
程西涯早已习惯了跟众人捣乱,别人都说洛笙年了,他非还坚持邓恒。反正人老皮厚,也不是自家亲孙女,也不怕众人围攻,就这么胡搅蛮缠。
但邓恒见大部分人都力挺把洛笙年跟程雪岚凑作一对,心中却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己的婚事不可能被程西涯几句话就随便左右,但洛笙年上无长辈,旁无兄弟,若是太上皇要给他做亲,真是连半点拒绝的借口都没有。但此人屡次对自己示好,邓恒虽然一直没有回应,却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眼下洛笙年还在外头陪着钱氏姐妹,若是让这一帮子老头子就这么乱点鸳鸯谱,把他的终身大事定了,那才叫冤枉。
可眼下这么多长辈都表现赞成,他若是出言反驳,岂不是得罪一大片?心思急转间他有主意了,上前凑近景元帝低低笑道,“阿恒随代郡王一路同行而来,他似曾提起已有中意人家,但也不知是否做得了真。若是外公真有此心,阿恒先去私下问问,外公以为如何?省得错系红线,弄一对怨偶,就大大不美了。
景元帝本就不想把这两人凑一块,听着忍俊不禁,“我就知道那小子一副桃花相,不可能没动静。行啦,此事我心里有数。嗳,那小子呢?不跟你一起,这会子跑哪儿去了?”
“正要向外公回禀呢。方才我出去狩猎,碰到户部主事钱文仲钱家的二位小姐了。外公您还记得曾经赏赐过的会宁府钱家女孩么?正是钱家二小姐的亲姐姐。而这位二小姐,也是最早认出苏鲁功效之人“钱文伸的女儿,怎么又跟会宁府钱家扯上关系了?”
见景元帝听得有些糊涂,邓恒又把她们堂姐妹的关系解释了一番,最后俯在外公耳边低低密语几句,景元帝恍然,“那便请她们进来吧。正好钱国公也在,你家的侄孙女来了,你也来一起见见。”
于是,程雪岚的婚事总算告一段落,没了下文。景元帝没让人离开,他们就等着一起见钱家小妞。
钱玢自来了九原,除了见过钱文仲,还真没时间去看钱灵犀她们,眼下也不知邓恒在景元帝耳边说了什么,居然就带她们前来觐见了,心中倒是惊奇,且看邓恒是何用意。
第256章 老将
上一世,钱灵犀也没有见过景元帝。
那时,她成亲后随邓恒进宫,拜见了皇上皇后以及一大堆妃嫔,然后也去了太上皇的寝宫,但听说景元帝身子不爽,于是只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便走了。
所以今日和钱敏君见到这位退休的老皇帝,同样吃了一惊。人都说外甥象舅,可邓恒的眉眼,以及那通身的气派却有五六分象足了景元帝。两人站在一起不象外祖父和外孙,倒象是嫡亲祖孙一般,分外亲近。
因是出巡,景元帝只着常服,并不是金龙团簇的衣服,显得人也亲和许多,况且钱玢也在场,请了安后,钱灵犀先自镇静下来,再看钱敏君,脸色也自然了许多。
笑呵呵的问过她们的名姓与年纪,又问她们可曾婚配,两个女孩一一答了,末了又娇羞的摇了摇头。
程西涯又出来耍宝了“既然如此,太上皇若是要作媒,不如索性连她们的一起做了算了吧!”
钱灵犀吓了一跳,她可不知此人底细,这要真给太上皇乱点鸳鸯谱了,岂不冤死?
景元帝也有些尴尬,他又不是要改行干媒婆了,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个老程怎么越老越没规矩,说风就是雨?
忽地就见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进来回禀“平原侯韩老侯爷带野马一匹,进献太上皇。”
哦?景元帝一听顿时大喜“他人在哪儿?快请他进来相见。”
“老臣来得晚了,只好猎匹野马将功赎过,还请太上皇恕罪。”这个厅棚是开放式的,虽然用黄布围了起来,但并不隔音,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高大威猛的戎装将军就走了进来。
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挺直的腰背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有走到近前才从huā白的头发和胡须上看出些老态。但却跟这些养尊处优,挺胸凸肚的老大人不同,这位老将军的体型依旧保持着壮年的矫健与匀称,虽没有顶盔贯甲,但一身的戎装仍是显得整个人气宇轩昂,行走如风。
可钱灵犀看着他,却比之前看见景元帝时还要吃惊。
“他怎么那么象赵庚生?”钱敏君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真的。只要把赵庚生再晒黑点,头发上扑点面粉,画几道皱纹,简直跟这老将军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这世上怎么会这么象的人?钱灵犀开始想入非非了。
“老韩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今年钦点了一个武进士,你要是不来认下,大家可都得当作你家的私生子了!”
还是那位不知收敛为何物的程西涯程大人,一张口就是这样的猛料。
这回连景元帝也开起了玩笑“韩爱卿莫听他胡说,不过寡人真的带了个叫赵庚生的小进士来。和你颇为相似。那小子是打小给人收养的,也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你们府上这些年没丢过小孩吧?”
韩燧果断摇头“几个孩子虽然都在外头,可老臣也不曾听说他们丢过孩子啊?”
“那就是人有相似了,快赐座。”景元帝揭过这节,与他叙起别后情形。
钱灵犀见一时半会儿没自己的事了,便悄悄向钱玢打听这位老头的底细。
平原侯韩燧,和钱明君嫁的信王府一般。都是南明王朝赫赫有名的战功之家。但与信王府不同,他们府上的功劳不是靠开国之时祖先的荫护,而是世代累积起来的。家中子弟几乎全在军方。属于在朝政上比较有实权的家族。
韩燧此人,生性耿直,性如烈火,打起仗来有名的不要命。数十年前,有一股马贼趁着天灾在南明王朝西南作乱,自立为王,短短几月就扯起数十万的大军,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韩燧领命出兵,仅用短短的四十七天就亲率士兵,以奇兵偷袭,一马当先的打进马贼核心山寨,斩了贼酋,导致数十万大军顿时土崩瓦解,而朝廷也避免因长期的战乱导致的粮草拮据,后援不力等种种恶果,令得局势迅速稳固。
而韩燧也是一战成名,得了个韩太岁的绰号。当时在西南一带,只要提起韩太岁的大名,那当真是令孩童止啼,贼人心惊。别看他看着年轻,其实早已经年过huā甲了。只这老头肯定在家时常锻炼身体,所以体型保持得特别好。
眼见钱玢也有些掩饰不住的羡慕,钱灵犀更加赞服了,这老头,就是活生生的战神啊。她生得晚,没赶上这老头轰轰烈烈的时候,不过在前一世,她就听说过他的光辉事迹。没想到今日有缘,居然在此得见,也算是圆了一把英雄梦。
那韩燧向景元帝请了安,又和众位旧同僚问候之后,他上前一施礼,正色向景元帝提出一事“老臣听说皇上要在边关推行军屯制,私以为不妥,还请太上皇转告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这军屯制可是太上皇和皇上都表示赞成的,哪怕是程西涯那么喜欢唱反调的,在这个问题上都保持了沉默,你一个退休的老头,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岂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景元帝没有出言斥责,只是问“韩卿家何以觉得不妥?”
“臣以为,兵就是兵,民就是民!让士兵来种地,那岂不是养了一群农民?就算他们真的能种出粮食,解决朝廷的负担,但若是打起仗来怎么办?让他们握着锄头上去跟人较量?”
钱玢忍不住上前说话了“侯爷此言差矣,朝廷实行的军屯制,是让士兵操练之余,闲时才去种地。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如何不能兼顾?”
这军屯制怎么说也是他们老钱家的人提出来的,皇上和太上皇都觉得有功,怎么偏他看不开呢?
“敢问国公,您在军队里领过兵,打过仗吗?”韩燧面对同僚,可就不客气,huā白的眉毛一竖,双目如电,咄咄逼人“士兵是什么?是肩负保家卫国之责的人。让他们种地,他们的心思还能全放在保家卫国上?我听说九原试行的军屯制是把土地分包到每个人的头上,这样无疑会让士兵更加用心,但他们同时也会为了一个好收成而忘记他们原本该有的使命!”
韩燧重重捶着自己的心口,面对众人慷慨陈词“一个士兵这里应该装的,是一腔热血和誓死保卫国家的忠诚。而不是成天算计着哪块地应该施多少肥,哪几天应该开始收割了。我,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所以我深知,保持一支队伍的血性对于军队的重要性。如果朝廷真的想开垦边关荒地,尽可以征集民福流放囚犯前来,而不是让士兵去扛起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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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不为别的,就为他确实是在座的当中唯一真正领过兵打过仗的人。你再怎么跟他讲道理,他一句话就能把你堵死回来,你还能怎么说?
景元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但他能说什么?说朝廷年年亏空,实际上早已经负担不起边关的巨额开销?还是说眼下太平无事,白养着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大头兵亏得慌?
这些话只能由当皇上的心里明白,却统统说不出口。那么眼下,有谁能替他解这个围?
眼神刚往旁边一扫,却听有个脆生生,甜糯糯声音开口了“韩爷爷,请恕我小丫头冒昧,我这儿有几个问题,能问问您么?”
韩燧愕然回头,却见一个圆脸圆眼的小女孩笑眯眯看着自己“你是何人?”
“我姓钱,名叫灵犀,是会宁府钱家的人。”钱灵犀自我介绍着,旁边有人也在韩燧耳边补充了一番。
韩燧听说她就是献策提出军屯制的钱文仲的干女儿,顿时冷下脸来“大人议事,小孩子插什么嘴?快回去!”
这老头,还挺瞧不起人。钱灵犀不走,却反问他“韩爷爷,您说,您和我,谁有本事?”
这话别说韩燧不屑于回答,就连钱玢都觉得太过份了“灵犀,不许无礼!你个小姑娘,怎么能跟平原侯比?”
钱灵犀自信一笑“眼下是比不了,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也许我终其一生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韩爷爷,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您能保证自己不需要我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来照顾么?”
咝!在座诸位都是人精,响鼓无须重锤,稍一点拨就都明白钱灵犀的意思了。
无论哪个时代,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他们已经老了,哪怕从前再怎么威风凛凛,等到老态龙钟,随便一个年轻人都可以随意摆布他们。
“韩爷爷,灵犀从小就听过您的赫赫威名,知道您是大英雄,了不起。”钱灵犀先把马屁拍完,然后开始转折“可是如果国家一旦又要打仗,需要上战场的却是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我们都没有经验,但是能以此为借口,不让我们去么?韩爷爷,您在第一次打仗之前,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经验呢?”
韩燧给问得说不出话来了“可这……这跟军屯制有什么关系?”
景元帝已经会过意来,眼中激起一抹赞赏的笑意,却不答话,只等钱灵犀去做这员老将的思想工作。
第257章 扣子掉了
面对韩燧的质疑,钱灵犀反问,“您方才以我们没有经验为由,就说我们不懂军队,不能推行军屯制。可是这军屯制若不推行,又怎么能证明它只会阻碍军队的发展,而不是于国于军都有利的好事呢?”
景元帝满意的微微颔首,亲自开了金口,“陛下和寡人都深知,一项国策的推行必须看到实际的效果才能分清优劣。现将你们这帮老臣子召来九原,就是为这试行的军屯制挑刺找毛病。韩爱卿,你一片忠心想为国练好兵的心思寡人十分明白。但寡人也要问你一句,兵从何来?不也是从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中来?他们在当兵之前,不正是种地锄禾的农人?而他们来当兵了,所需耗费的吃穿用戴,不也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所负担?眼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皇上意欲推行此政,也是顾念天下苍生,想给百姓减轻负担。韩卿家,你带兵多年,应该对此有更加深入的见解,对吧?”
韩燧哑然,太上皇隐晦的意思他能明白了。边关长期拖欠克扣粮饷,已经是半公开的现实了,朝廷如果不这么办,还能怎么解决?他虽然提议将罪犯和民伕征调至此,但那也是杯水车薪,哪里有现成的士兵好用?
景元帝见他神色,便知他已明白,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深谈,只呵呵笑道,“你既来迟了,光猎一匹野马送给寡人可还不行,得罚你为这军屯制好生出谋划策,着实提几条好建议才行。不过眼下么,咱们是出来狩猎的,先看看你的马去。钱家两个丫头,也一块儿去玩玩。对了,那个赵庚生呢?去把他叫来,让平原侯好生瞧瞧。”
他兴冲冲的带头往外,顿时就把本来冷凝下来的气氛又给激活了。群臣也都松了口气。热热闹闹的簇拥着太上皇往外。不少老臣看着钱家姐妹的目光,都多了一份赞赏。心中暗想着,不愧是百年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孩,就算是当着太上皇的面。面对平原侯这样的人都能不急不燥的侃侃而谈,实在是有大家风范,可比在那马背上逞威风要强多了。
可钱玢看着钱灵犀的目光却充满了惋惜,这么好的丫头,可惜没有半点功名心,否则就凭她眼下露的这把脸,只要入了国公府的门。往后岂不又是一大助力?
趁大部队出去之机,邓恒暗把洛笙年拉到一旁,三言两语把程雪岚之事给他提了个醒,“若是洛兄没这个意思,最好早做打算。”
拍拍他肩,邓恒出去了,留下洛笙年心中暗自咬牙。
他有爵位,和皇家的关系不浅。在宫中行走不是难事,眼下最缺的便是朝政上的助力。若是娶了程雪岚,除了有个漂亮老婆。于他能有何益?这帮子老狐狸,都不愿意把拣这块鸡肋,就想要塞给自己。
可洛笙年也深知,自己眼下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王,真正想要与些有权势的世家结亲也非易事,这几年他在京中也看过不少冷眼,心里明白得很。只是现在一来二去的年纪大了,不把亲事定下来也是不行的,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非要把他和程雪岚往一块儿凑。他得趁早想一个脱僧计才是。
琢磨着心事,从大厅里出来,却见景元帝和一帮老臣正围着韩燧捕来的野马品头论足。韩燧是养马的大行家,他挑中的这匹纯白野马自然不会错。这一路而来,白马已经给韩燧驯服得七七八八了,景元帝一时兴起。便想上马驰骋一番。
可正要上去,忽地发现手套不知遗落在哪里了,洛笙年转头要帮忙去寻,钱敏君悄悄将一双手套递上,“这是刚才太上皇随手搁在里头的,我想着可能要用,又没人拿,就带出来了,你送去吧。”
洛笙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细心,且丝毫没有争功的意思,感激的一笑,接了手套大大方方上前给了太上皇,又望着钱敏君道,“是钱家大小姐细心,见太上皇忘了,特意取来的。”
景元帝转头看了钱敏君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钱灵犀正在暗暗为姐姐欢喜,邓恒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低低密语,“回去让钱大哥准备一下,太上皇这几日会抽空去糖厂。”
啊?钱灵犀着实吃了一惊,转头瞪着邓恒,却见他不似说谎,反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心里蓦地一动,忽地想到,邓恒赶在太上皇来之前把糖厂建了起来,是否就是为了今日?如果此事是他早和太上皇商议定的,那么此举又有何深意?
钱灵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她又惊又疑的看着邓恒,不会吧?这小子的智商能有这么高?
“邓公子。”正诧异间,旁边俏生生站出一位美女,打断了钱灵犀的思绪。
程雪岚早随狩猎的人群回来了,因出了一身大汗,她只吩咐人把猎物送去,自己特意寻人打了水来,去临时支起的帐篷里梳洗一番,换过一身干净衣裳,重施脂粉才出来见人。
出宫之前,程夫人给女儿准备了不少钱,她一路打点景元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听说太上皇议起她的婚事了。
那小太监无比伶俐,既然收了好处,自然把话往好的地方说。那些国公贵戚争相推诿他不提,反说是邓恒与洛笙年二人争相娶她。
程雪岚一听,那颗芳心简直快要飞上天了。暗怨洛笙年不识相,跑出来跟邓恒抢什么抢?不过若是邓恒真的对自己有意,太上皇又愿意作主,那她还不得再加把劲,赶紧把此事定下?
于是程雪岚兴冲冲赶过来,一双妙目再看着邓恒时,简直温柔得就快滴出水来。
两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成熟与美丽了。眼下换了一袭湖蓝色的轻罗春衫,将那丰满的酥胸与挺翘的臀包裹得妖娆无比,也益发衬得她雪白的肌肤如细瓷一般,浅嗔薄笑间尽是说不尽的妩媚动人。
饶是钱灵犀同为女子,也觉得她实在美得让人无话可说。只是比起两年前,如今的程雪岚少了几分当年的傲气与冷艳,多了些温柔与顺从,这样的美虽然让人更易亲近,却也隐约让人小觑起来。这就好比原本一朵池中的水莲花给移植到了水缸里,让人不免生出极易攀折亵玩之心,反而就不够尊重了。
“程姐姐好。”虽然程雪岚一双眼睛里只容得下邓恒,但钱灵犀却不会吝啬于这份礼貌,福了一福,准备寒喧几句再离开。
程雪岚一时没认出她来,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想想曾经占过她的便宜,不由耳根微红,“原来是灵犀妹妹,没想到你也在这。”
钱灵犀暗自摇头,心想我们来九原时还给你家送过信的,你这会子说这话,岂不是表明半点也没把我们放在心上?不过她面上仍是客客气气的,“是啊,好巧。今儿不止我来了,我姐姐也来了。”
“哦。那她在哪儿?”程雪岚一面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眼睛还不住的往邓恒身上瞟,似是生怕他借故离开,错失攀谈的良机。
钱灵犀实在是无语了,连在青楼中的女子也知道以矜持为贵,一个女孩子在交往中表现得这么在意对方,那还怎么能引起人家的兴趣?
果然,邓恒拱手就要告辞了。程雪岚急了,慌乱之中找不到合适的说词,她一时眼尖瞥见一事,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邓公子且请留步!你,你的扣子掉了。”
钱灵犀也随着她的视线移过目光,就见邓恒左手箭袖上钉着的一排小银扣果然少了一粒。
邓恒见她也看来,眼神微闪了闪,呵呵一笑,把手背到身后,“可能是方才打猎时不小心刮掉的,多谢程小姐提醒,在下这就去更衣。二姑娘,少陪。”
他脸上虽然笑着,但钱灵犀却敏感的发现他的不悦。想想也是,程雪岚当着旁人的面说他扣子掉了,这岂不就是说他在太上皇面前衣饰不整?这些大户人家最讲究这些规矩礼仪,难怪邓恒不高兴。
见邓恒一走,程雪岚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悄悄提醒一声就好,干嘛还着钱灵犀的面说?这下子,应酬起钱灵犀姐妹来更加有气无力了。
钱敏君是个实心眼的,乍然在九原见到旧时闺中女友,很是高兴。还不住口的赞她美貌与骑术,但她们赞得再多,又有什么用?没多久程雪岚就寻了个借口,从这边抽身离开,改去景元帝跟前侍奉了。
等她走了,钱灵犀才暗暗把钱敏君一拉,“傻姐姐,人家心思不在咱们这儿,你还那么热心干什么?没的叫人厌烦。”
钱敏君却把她一打,骄傲的轻哼道,“你才傻呢!难道别人对我好不好的我还看不出来么?可娘不是教过,就算是跟咱们不好的,在外人面前我们也要热情以待,装着很好的样子,这才是礼貌。”
天!钱灵犀傻眼了,这丫头居然也开始长心眼了。再瞧瞧离开后的程雪岚,在被众星捧月般的太上皇跟前,又哪里寻得着献殷勤的机会?反而是她们姐妹既不上前争功,也不上前卖乖,倒一直给人惦记着送来茶水点心,备受呵护。
再看乐得甘于人后的钱敏君一眼,钱灵犀开始觉得,有一个腹黑的长辈是多么重要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58章 出去谈谈
当天中午钱文仲接到消息,自家两个女孩不仅觐见了太上皇,还承蒙太上皇恩典,把她们姐妹留下一同用膳了。
钱文仲闻言喜出望外,他虽是升了六品,但陪王侍驾的事情还用不着他,只能在外围干些警戒接待之类的活。眼下自家两个女孩儿能得太上皇的赏识,这样好事,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般,他立即打发人回家去给石氏报喜了。
石氏听了虽然欢喜,却更添了一层忐忑,生怕她们出错弄巧成拙,在家里是坐卧不安,直等姐妹俩安然带着太上皇的赏赐,由洛笙年特意送回家中,一颗心才总算定了下来。
留下钱敏君向石氏汇报一应大小情况经过,钱灵犀去找了钱扬威,把邓恒交待之事说了。钱扬威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太上皇要来看糖厂,他来看什么?”
钱灵犀也不知道,不过她却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怕景元帝这回来九原,并不仅仅是推行军屯制这么简单的。
“如果太上皇来了,哥哥你也别怕,就把他当作是邓公子家的长辈,跟他这么这么说……”
钱扬威不住点头,把妹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末了,他也想起一事,“对了,赵庚生今天来过,好似很不高兴,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你们今天不一起去打猎么,知道他怎么回事的不?”
钱灵犀心里自然清楚,那个小气鬼,还挺懂得曲线救国的。不来找自己,却跑到大哥面前道委屈,怪不得后面太上皇派人也找不着他,原来竟是去干这个了。算啦算啦。钱灵犀自诩大人有大量,不跟人家一般见识了。
“他今天打猎输了,觉得丢脸了。明天麻烦大哥去跑一趟,把他叫来吃饭,别提这事就行了。”
钱扬威一听。反倒笑了。“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原来竟是如此,真跟小孩子一样。行啦,这事交给我。”
钱灵犀转头亲自下了趟厨房,指导厨娘把今天带回来的野味洗剥干净了。当天晚上就烧了一盆野鸡肉娘儿几个尝鲜。剩下的拿盐腌了收起。准备次日好生烧一桌,让钱文仲回来也尝尝。
太上皇毕竟年纪大了,狩猎一日,第二日果然就和钱灵犀猜测一般。和一众老臣窝在云来寺里休息,哪里也懒怠去。
钱文仲他们这些官员自然也可以偷空喘口气。回家吃顿安逸饭。除了一力要去太上皇跟前献殷勤的监军高杰,连边关统帅王越都呆在自己府弟,养养精神。
“高大人,对不住,太上皇身子有些疲乏,今日不见外客。”小太监笑呵呵的赔个不是,把起早贪黑来请安的高杰给拦住了。
高杰暗地塞锭银子过去,“那太上皇可有什么想吃想喝的?要不要召个大夫来调理调理?”
小太监把银子退了回去,“谢大人关心,太上皇倒也没提到什么特别想吃的,随行御医一早来看了,也说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乏了,歇歇就好。”
高杰把银子收回,怏怏不乐的走了。却见平原侯韩燧从一旁过来,瞧这方向正是往太上皇的住处而去。不由得问起,“韩大人去干嘛?”
小太监笑得有些不一样了,“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许是太上皇召他来闲话下棋,也未可知。”
高杰微哽,小太监说的是实话,太上皇要见谁,想干嘛能是他一个奴才知道的?不过想想自己诚心诚意来求见却见不着,而人家不用求,太上皇就主动召见,心里这落差着实有点大。
可怎么办呢?平原侯身份尊贵,可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级别。人比人,气死人啊。高杰垂头丧气,到底还是走了。只是心里着实牵挂一事,很是难安。
王越年纪大了,而且在九原主帅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快十年了。虽然边关将领不会如文官一般,三年就得换个地方,但象他这年纪和呆了这么长时间的,也该要致仕或是轮转了。
高杰来的年限尚短,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动,但景元帝这次前来,却是一个大好机会,要是能说动太上皇,把这碍眼的老头儿踢开,把边关的实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该多好?
他怀着满腹心事走了,那小太监转过身去,却也拉下脸来,心中鄙夷。
亏他还是二品大员,居然如此小气,打赏的钱自己不过略作推辞,还当真收了回去。哼,太上皇早上念叨着想吃点清淡开胃的小菜,偏不告诉他!
可总得找个人去办才是,小太监正琢磨着把这消息透露给谁好,却见邓恒过来请安了。这是太上皇的亲外孙,就算是不打赏,巴结好他也比外人强些。
邓恒知道消息,又见外公召了老臣说话,知道必有要事,便只在门外行了个礼,嘱咐小太监回头说一声就出门了。
想想清淡开胃的小菜,似乎钱家的风味就挺别致。邓恒找着借口,便又心安理得熟门熟路的往钱家而去。
书房里,景元帝正跟韩燧谈起高杰最关心的边关主帅之事。
“……王元帅年纪已大,多次上书请求告老还乡,陛下思来想去,还是想让你们侯府的人来担此重任。”
韩燧一惊,“老臣惶恐,我那几个犬子虽然承蒙皇上器重,各守一方,但九原边关统帅之职却非同小可,恐怕不是他们能承担得了的。”
景元帝微微一笑,“老爱卿过谦了,韩家的几员虎将都是朝廷栋梁,又都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让他们过来,正好可以借助你们韩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把军屯制切实有效的推进下去。”
他微叹了一声,“你之前的担心,陛下和寡人又何尝没有担心过?若是推行军屯制养出一群庄稼汉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但如果不推行军屯制,一来白白放着田地荒芜实在可惜,二来朝廷负担也实在太重,你明白么?”
韩燧能够明白,昨晚回去王越就私下找了他,跟他谈了谈军队的现状,韩燧也更加清楚的了解到朝廷的窘境。这样长期拖欠粮饷,眼下看起来,似乎矛盾还可以控制,但总有一日会酿成哗变。所以朝廷必须实行改革,也许军屯制也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但却是目前他们唯一拿的出来的方案,就象摸着石头过河,总得走一步看一步。
王越从前和韩燧就是同僚,两个人的私交还是比较好的,昨晚已经聊得比较透彻了。眼下见景元帝这么说,韩燧心里越发有谱了。只怕要调韩家人过来的事情是皇上早已决定了的,也跟王越通了气,否则他怎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谈心?
只是韩燧仍然持有自己的看法,“太上皇,老臣能够明白朝廷的难处。若是朝廷需要,臣等一家便是粉身碎骨又何足惜哉?只是这军屯制虽然已是势在必行,但老臣也有些看法,不能不提。”
“老爱卿但凡有话,尽可直说!”景元帝深知,此人虽然生性耿直,却不是个莽将。外头虽管他叫韩太岁,但他带兵确实有一套,对于南明军队的各种弊病也了解得比旁人深入,眼下他既然已经愿意支持军屯制了,再提出的建议必然是针对时弊的,所以景元帝听得异常认真。
……
赵庚生一早进了钱家大门,就横鼻子竖眼睛的对一身家常打扮的钱灵犀道,“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是钱大哥请我来的!”
钱灵犀翻个白眼,“行啦,我知道啦。我哥上铺子里去了,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你要等着看他就赶紧把眼睛闭上,小心别看着我,免得浪费眼神!”
赵庚生依旧梗着脖子撇着嘴,但浑身气焰却给她噎得消了七分,眼神四下乱瞟,“我不看你,我看加菲去。加菲,过来,怎么搞的?这跟着人家才几天,就骨瘦如柴了,啧啧,真可怜!”
钱灵犀懒得搭理他,挽起袖子下厨房去。赵庚生假装蹲地下给加菲顺毛,却偷偷转过头来,伸长了脖子看着,皱眉思索,那丫头是打算亲自下厨烧几个好菜给他赔罪?唔……那他要不要原谅她算了?
石氏在窗口瞧着掩嘴而笑,“这两个小冤家!敏君,去,把人请进来。哪有客人来了,给放院里蹲着的?”
“我才不去!”钱敏君看戏看得正有趣,才不愿意破坏这戏码,“这是妹妹的客人,她愿意这么招呼就这么招呼,咱们多管什么闲事?”
“你这孩子!”石氏嗔女儿一眼,觉得她也实在学坏了,正想打发人去招呼一声,忽见邓恒上门了。
赵庚生回头见着是他,顿时从地上蹦了起来,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最坏事的就是这小子!昨天要不是他,他能跟他家灵丫吵架么?
赵庚生回去之后是越想越气,眼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等主人家发话,他就两臂交抱,跟尊门神似是往门口一堵,“你来干嘛?”
要是旁人,邓恒也就不予理会了,可他最近也看这小子不太顺眼,轻轻一笑,微含讥讽的道,“这又不是你家,我来还需要问过你么?”
赵庚生怒了,这是红果果的挑衅啊!下巴往门外一扬,眉毛高高一挑,“小子,咱们出去谈谈吧。”
第259章 没事找事
“有什么话要谈不能在这里谈,非要出去谈的?”
钱家的房子又不大,在院子里没什么情况能瞒得了人的。邓恒刚上门,立即就有人报到钱灵犀耳朵里了,从厨房里出来,正赶上赵庚生这愣头青向人家挑衅。钱灵犀身为主人,怎么能坐视这种不礼貌的事情发生?顿时把赵庚生呛了回去。
不过这位邓公子是不是也上门上得太勤了?转过身来,钱灵犀虽然礼貌,但明显也不太热络,“邓公子来了,快请屋里坐吧。赵庚生,过来帮忙!”
被钱灵犀支使进厨房的赵庚生反而挺高兴,灵丫不理姓邓的,反而把自己带进厨房里,这足以表明彼此的亲疏有别了。于是,下人们只见人高马大的新科武进士缩在巴掌大的小马扎上,乐呵呵的择青菜,剥豆子,干得有声有色。
这是待客之道吗?下人们看看堂屋,既然主母都不发话,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邓恒往厨房定定的看了一眼,又往趾高气昂,蹲坐在地上干活的赵庚生看了一眼,眼神略有些冷的进了屋。
见他进来,钱敏君早避出去了,钱灵犀年纪小还可以不在乎,她可是大姑娘了,不能不避嫌。
“邓公子怎么有空来了?快请坐。来人呀,把早上新煮的百合莲子银耳汤盛来。”石氏殷勤招呼着,又圆滑的替钱灵犀和赵庚生赔了个不是,“这位赵进士自小是在我们二姑娘家长大的,两人就跟亲生兄妹一样。他们有时玩笑起来不太顾忌,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钱夫人客气了。”邓恒笑容真诚,丝毫看不出半点愠色。“说起来,我倒是挺羡慕他们的,不是至亲又能相处得这么好。实在是缘份。”
“可不是么?”石氏笑着揭过这一节,问起太上皇安好,并为了昨日之事向邓恒道了个谢,“我和老爷原打算抽个空,亲自去向您道个谢,没想到您今日却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夫人说得哪里话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须道谢?我今日前来,可也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何事?”
邓恒微笑,“太上皇年岁已大,到这九原劳累一番,饮食上略有些不惯。我想着上回到府上来做客之时。二位小姐准备的那几道小菜和面条倒好,想请她们依样给太上皇准备一番,不知可否,还请夫人示下。”
石氏吃了一惊,这不摆明了给她们家机会讨好太上皇么?九原的厨子要多少?这些官宦人家的厨子又有多少?何以偏偏都不用,单来请她们?
如果石氏是个爱慕虚荣,一心向上爬的人,肯定顿时就答应了。不过眼下,她却犹豫了一下。方道,“邓公子,您的好意我是明白的。但我家这两个女孩儿所会厨艺有限,上回让她们献丑,就已经怠慢你们了,哪里敢到太上皇跟前去卖弄?那可真是笑掉人大牙了。”
邓恒笑着摇了摇头。“夫人此言差矣,世间美味佳肴,本来就不一定非得是山珍海味才能烹调得出来。我见府上二位姑娘做的小菜虽然清淡朴素,但也别有风味,若是敬献上去,断无不合胃口之说。若是夫人实在担心,可以先行隐瞒,等到太上皇称赞起来,我再据实以告,如何?”
这倒的确是个好方法,石氏有些心动了,但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邓公子,您一心为了我们好,这份心意我们自然感激,但我家老爷位卑职低,就这么越过多少大人上前,只怕会给人诟病吧?”
枪打出头鸟。石氏看得长远,若是为了一时扬名得罪了大片的官员委实不值。但邓恒却道,“夫人若是担心这个可当真没有必要,您若是不放心,我悄悄告诉太上皇一声也就是了。若是日后传扬开来,就由我一力承担。只说两位姑娘是给我做菜,偶然给太上皇尝到的,如何?”
石氏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好说下去了。邓恒提出的这个理由是还说得过去,可我们老钱家的女孩干嘛好端端的给你做饭?男未婚女未嫁的,咱可不干这攀龙附凤的事情。
见石氏沉吟,邓恒似是忽地明白过来,“呀,是小可失言了。应该是给钱国公做饭,偶然给太上皇尝到,如此可好?”
嗳!这个主意不错。石氏终于露出几分笑颜,“实不相瞒,今日我家正要做了饭菜,给叔公他老人家送去。是以二姑娘才亲自下厨,过会子大姑娘也要去的。若是邓公子这么说,那我就吩咐她们多做些便是了,辛苦邓公子送去。若是晚上有空,能否请您赏光,来用个便饭?也算是我和老爷谢谢您了。”
邓恒一笑,“夫人邀请,自当应允。不过宫里用膳是有规矩的,虽然是在外头,事有从权,但随随便便拿去的菜,只怕等送到太上皇面前,都已经凉了。若是夫人应允,我想请两位小姐带着食材到云来寺去做。做好了直接送到圣前,还是热乎的,岂不更好?就算是有人问起,也可以说是两位小姐孝心可嘉,亲自来为国公府烹制,如何?”
这……石氏很是为难。邓恒这话虽没错,但钱灵犀早说了今天要请赵庚生吃饭的,若是她这会子走了,赵庚生怎么办?谁还看不出来,这小子来此,就是为了吃钱灵犀亲手做的饭?可如果不去,那之前答应好的又算怎么回事?邓恒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子,皇家外孙,他亲自上门来给钱家姐妹露脸的机会,要是回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石氏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个邓恒还真是很有手腕。他要是一来就说要钱灵犀姐妹去给太上皇做菜,石氏一定会回绝,可给他兜这么大的圈子往里一绕,眼下愣是跳不出来了。
邓恒和赵庚生昨日为了钱灵犀斗马术一事,石氏已经听说了。以狼而论,以邓恒的家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钱灵犀有什么的,至于斗气,多半是男孩子之间争强好胜所致。眼下他曲里拐弯的想干扰钱灵犀和赵庚生的好事,只怕也有这个目的。
但石氏一把年纪,岂可能让邓恒这个小年轻就耍得团团转?略一思忖,她就琢磨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微微一笑,“邓公子,那请您在此稍坐,我去叫丫头们准备准备,这就随你去云来寺。”
邓恒含笑道谢,目送石氏离开,心中有些打鼓。这位夫人貌似慈和宽厚,但几番试探却见其为人处事极是精明,况且持身甚正,并不是那随随便便就有机可趁之人,也不知她是否看破了自己的私心。
太上皇那儿只要几道小菜,哪里需要人亲自做去?只是邓恒见不得赵庚生那显摆的得意样儿,定要坏他好事。眼下不知石氏如何应对,倒是让人有些好奇。
不多时,就见钱灵犀洗手进屋了,赵庚生也站起身,进了钱扬威的住处。临进去前,还往邓恒这正屋狠狠的瞪了一眼。
邓恒心思急转,忽地明白石氏要干什么了。果不其然,不一时就见钱灵犀姐妹俩俱自换了出门做客的衣裳,赵庚生也换了身钱扬威的新衣。他俩都是大高个,赵庚生虽然瘦了些,但穿起钱扬威的衣裳还是基本合适的。
石氏笑吟吟跟邓恒道,“庚生这孩子也不是外人,就让他随俩丫头走一趟吧。”转身又当着他的面交待几个孩子,“等会子都回来吃饭,若是国公爷挽留,就打发人回来说一声。也问问他老人家晚上有没有空,若是愿意,就一起来用个便饭,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提前让人回来说一声,咱们好准备着。”
“知道啦,婶娘!”赵庚生带头应了,那个公鸭嗓子叫起来婶娘来似乎含了糖一般的甜。
钱灵犀心中暗自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过再看看邓恒,她又觉得赵庚生这么做也不无不可。
连石氏连察觉到他们三人间的暗流涌动了,身为当事人的钱灵犀怎么可能全然懵懂?赵庚生的心思就象是坦露在阳光下的清浅小溪,里面有什么,所有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算他对钱灵犀的感情只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习惯,还谈不上爱情,但邓恒呢?钱灵犀自问这世跟他没这么深厚的交情吧?那他跑来凑的哪门子热闹?这不纯属没事找事么!
心中怨念着,把家里有的各式小菜都装上一些,还有正在烧煮的野鸡兔子,以及新鲜的青菜食材,钱灵犀姐妹俩带着自家厨娘上了车。
赵庚生是骑马来的,却把马拴在她们车后,坐在车辕上跟门神似的,鼓着两只眼睛瞪着一切试图接近的雄性生物。
邓恒心里一面鄙夷着他的行径,一面鄙夷着自己。
他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可让他撒手,他就是莫名的不甘心。
云来寺很快到了,钱敏君眼尖的瞥见钱文仲正陪着钱玢出来,那意思是钱文仲得了闲,特意来请钱玢准备家去吃饭的,“妹妹你看,这可怎么办?”
在外人跟前,钱敏君学得稳重多了,或许她仍是笨拙了点,但却是认真把石氏教过的话全都记在心里,并严格照做的。
钱灵犀一瞅这情形,能怎么办?赶紧下车打招呼呗。要想什么法子再把钱玢忽悠回去,就是那小子的事了,与她们无关。(未完待续)RQ
第260章 献殷勤
就在赵庚生叉手等着看笑话的时候,事情非常容易的解决了。
邓恒不怕人家对他有企图,就怕面对石氏那样没有企图心的人。而钱玢虽然位高权重,却偏偏是个在名利场上看不开的人。所以一见邓恒扯来自家侄孙女说要给他做饭,老狐狸立即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有文章了。
根本不等邓恒开口,便把事情应承了下来,“昨天骑马本来就有些累了,既然两个丫头都来了,那老夫就倚老卖老,占个便宜吧。邓世子,走,里面请。文仲,要不你也留下来陪我小酌两杯吧。”
族叔都发话了,钱文仲还能怎么办?留下来呗。赵庚生瞪大眼珠子愣是半天没找着合适的话来,钱灵犀暗把他一踢,“傻站着干嘛?有饭你不会吃啊,跟着一起进去呗。”
赵庚生一哽,梗着脖子指着他们的背影,“可他……这!”
钱灵犀冲他嘿嘿一乐,低语,“我知道你爱吃红烧狮子头,特意准备了。怎么,不给面子?”
当然得给!赵庚生顿时没脾气了,只黑着脸道,“那这个菜不许给他吃!”
“看把你小气的!”钱灵犀红果果的鄙视一眼,“我给他们做清蒸的,就你吃红烧的,行不?”
赵庚生勉强同意了,但不时斜睨着邓恒的背影仍是忿忿不平。不就仗着家里势力么?神气什么?
邓恒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也悄悄回过眼来,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见钱灵犀自自然然的跟赵庚生咬耳朵,他心里就没来由的不舒服,但面上的笑意越发得体而谦和。
想他邓恒。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输的人!
钱家姐妹亲手烹制的几道家常小菜午膳时进献到太上皇跟前了,博得景元帝的高度赞赏,连饭也多吃了半碗。
其实并不是真的她们就做得多好吃,不过是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偶尔换个野路子觉得新鲜罢了。再说她们姐妹也是带了厨娘来的。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
此事钱玢是最开心的。虽然在太上皇面前讨好的是自家的侄孙女,但伴在太上皇身边的不是他么?自家的孩子争气就是给大人长脸。他倒是真心实意记了邓恒个人情,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上道。只可惜自家没有什么合适的女孩可以与他相配,否则他真想结成这一门亲。
而钱家丫头的光辉事迹没几日也流传了出来。让人羡慕之余。也给了监军高杰不小的刺激。暗骂钱家人狡猾,拿女孩儿讨太上皇的欢心,只可惜他的儿女都不在跟前,就是想显摆也拿不出东西。
但这种邀宠献媚还算是小事。最让高杰担心的是太上皇此次前来的用意。按说边关已经看过了,耕种情况已经了解了。他们怎么还不走?
成天召些老臣子们四处察看,既不象是视察,又不象是游览,弄得高杰紧张无比。生恐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给拿住了把柄,成天是提心吊胆,疲于奔命。
就象今日,景元帝又不知逛到哪里去了,高杰倒是有心想派人跟着,只是没那么胆子。况且就算是他派了人去,又怎么可能真正查探到太上皇的动机?
心情不好的高杰回了家自然是要发脾气的,而被迁怒的除了丫鬟小厮,还有妾室胡姨娘。今天不过递杯茶去,还提醒了他有些烫的,高杰自己没留神给烫了一下,摔了茶盏不说,还硬砸在胡姨娘身上,眼下已换夏衫了,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腕上,顿时烫红了一片,正偷偷躲在屋子里上药,却有交好的小丫鬟来报。
“方才老爷和大管事在屋里说话,好似提到了姨娘的名字,还说什么年轻貌美什么,只是没听清说的什么。”
胡姨娘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妾室身份低微,她又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难道高杰想要趁着自己年轻貌美卖了她?
不行!她得赶紧想法给家里人递个信。就算是真给卖了,也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去处。省得弄到外头跟个孤魂野鬼似的,万一出了什么事97ks.net都没人照应。
钱灵犀今儿在家,迎来一位难得的贵客。
程雪岚浅笑盈盈着,将礼物奉上,“来了许久,一直未曾前来拜会,实在是失礼之极,奈何身在太上皇身边,一举一动皆不由自己,还请钱伯母不要见怪。”
“你这孩子说这些见外的话做甚?还大老远的带礼物来,实在是有心了。”石氏笑得没有丝毫芥蒂,如慈善宽容的长辈,将她的礼物收下,亲热的携着她的手坐下,不见半分冷落之意。
问候过程夫人安康,又问她们母女在京中情形。听程雪岚说起在宫中认了程妃作义母,石氏连连感慨,夸她是个有福之人,又赞起天家皇恩浩荡,顾念旧情,把程雪岚想要道几句苦楚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钱灵犀看着程雪岚数度想张口,却被石氏家长里短的闲话糊弄过去,心中在暗暗发笑之余,也学习起石氏的太极功夫。不过想想这程雪岚,委实可怜。真是生生给母亲进行教导误了,行事太不成熟。
来九原这么些天了,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就抽不出时间来看看老熟人?眼下显见得是有事才想起她们来,这让谁心里好过?石氏还算是客气的,若是心胸稍狭隘些的,不冷嘲热讽的把人赶出门去才怪。
再看程雪岚,原先还挺有侠气的一位漂亮大姑娘,弄得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神色落魄,还四处招人不待见,真不知该找谁说理去。
她们说话的工夫,钱敏君也没闲着,凑到钱灵犀的耳边,侧着身子遮掩,低低耳语,“你猜她今儿为什么来的?”
“我怎么知道?”
钱敏君坏笑着看她,“真不知道?”
钱灵犀白她一眼,“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你是么?”
钱敏君皱着小鼻子轻嗤了一声,“你就装吧!”
转过脸,见程雪岚的眼角向她们扫来,她忙堆出一脸的正经笑来。就连钱灵犀使坏,故意在背后掐了她一把,都面不改色的忍了。
程雪岚实在给石氏啰嗦得受不住了,也顾不得礼貌,借机打断了她的话,“好几天没见着二位妹妹了,你们还好吧?”
偏石氏不想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她们有什么好不好的?总不过是这个样罢了。”
程雪岚给逼得无法,索性老着脸问起,“我听说邓世子时常上门,还给灵犀妹妹送了一只好漂亮的小鸟,是不是真的?”
这话问得实在失礼,你一未婚大姑娘打听这些做甚么?邓恒又没娶妻,他愿意给谁送东西那还不是他自个儿高兴的事?
石氏微笑里含着几分矜持,“是啊,不过时常上门的可不止是他,还有代郡王呢。不过是顾念着我们从前在京城里的一点缘份,这俩孩子倒是心诚,虽然身份贵重,也并不拿架子,时常肯跟我们往来。”
这一番含沙射影的话说得程雪岚有些发窘,只听石氏又轻轻松松的道,“说起那鸟儿,其实也不是单送给灵犀的。原先是代郡王来玩时说起家中曾养过鸽子,还能送信。你敏君妹妹就好奇了,想要一只来看看。偏邓公子也凑趣,说会送信也没什么,会变戏法的才好玩。结果这俩丫头没见过世面都好奇了,弄得他俩只好去寻了,可在这儿哪里寻得着什么好鸟?也不知买了两只什么来哄她们姐妹,都没什么本事,倒是成天叽叽喳喳闹腾得很欢。紫薇,软软,你们去把鸟儿拿来给程小姐看看。”
两只罩着黑布的鸟笼送了进来,揭开笼布,两只小鸟儿顿时在里头欢快的蹦跳雀跃着,瞧着很是活泼。
听得鸟叫,原本一直老实蹲着的加菲来劲了,悄无声息的往前凑,猛地把爪子一伸,吓得那鸟叽叽喳喳一通乱叫。
程雪岚没注意到,也给唬了一跳。石氏忙让丫头把鸟收了,又开始扯闲话。程雪岚看了钱灵犀数回,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只好怏怏的走了。
等她走了,钱敏君撞妹妹肩膀一下,顿时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看样子邓公子……”
“敏君,不许胡说!”石氏忽地沉下脸来,钱敏君吓了一跳,看母亲严厉的样子,知道这种玩笑再也开不得了。
可是心里却十分不解,赵庚生和邓恒最近都在钱灵犀面前大献殷勤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为什么母亲可以允许她偶尔开开赵庚生的玩笑,却对邓恒这么严厉呢?
这里的学问,钱灵犀知道过后石氏会慢慢告诉她,但她眼下却有一事,要跟石氏商议,“婶娘,我想是不是找个机会……”
钱灵犀正想说要找个机会跟邓恒谈谈,打断他这种无谓的殷勤。柏香慌慌张张的闯进来跪下,“夫人救命!不知高大人想把我姐姐卖到哪里去,还请夫人救命!”
“你先起来,把话说清楚。”
待听明白事情的缘由,石氏摇了摇头,“怕是你们听岔了吧,高大人又不是要调任了,再怎么也不会卖了妾室。就算是不要你姐姐,多半是……”
她忽地掩了口,想起一事,高杰不会想拿妾室送人,做份人情吧?那他要送谁呢?
她们这头在猜测高杰的动机,那头钱扬威在糖厂里迎来几个面生的客人。(未完待续)RQ
第261章 谁教的
景元帝今日只带了几个随从,叫上韩燧和程西涯,微服造访了邓恒跟他提过的糖厂。为了摸清这里的真实情况,他连邓恒都没通知。这不是他不信任自家外孙,而是在老年人看来,年轻人做事多半好面子,喜欢夸大事实,而邓恒跟他建议之事,又关系太过重大,涉及到一项重要国策,可由不得胡来,是以景元帝不得不谨慎了几分。
选择韩燧和程西涯两个老臣相伴,自然是看中他们办事精明,又一文一武,可以从不同方面给出意见。但具体要干什么,这二位来前也是一概不知的。
这糖厂开在九原南郊一处空旷地带,前面靠着大路的是几间做门面的民房,后面用高高的围墙砌起来的,是个极大的院子。这儿原本是三五家人的产业,在一起买下之后,进行了改建,形成这样前店后厂的格局,倒也似模似样。
找到地方,景元帝没急着下车,而是让人驾车先绕着这糖厂远远的转了一圈,这还当真让他看着点热闹。相较于前门的冷清,后门可当真热闹得紧,人来人往,挑担背筐的,都排起了队。
景元帝看着好奇,下了车叫住一个背着大筐正往那儿走的小孩问话,“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送甜菜啊!”那小孩只穿一件无袖的短褂,抬手抹一把汗水,便毫无知觉的甩到景元帝的下摆上,随从们不觉都皱了眉,倒是景元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作声。
和颜悦色的上前把这小孩子背上挺大的筐提着,让他省了不少力气,能多说几句话,“你们送甜菜能赚钱的么?”
“当然能!”小孩见这老头挺好说话,又帮他提筐,他也挺热情的往那里一指,“要是你们也想赚钱。就赶快去山上挖吧。不过小的人家不要,得要这样个子大的。洗干净,就可以送来了。象我这样,可以卖到五文钱一斤呢!”
众人哪里能让太上皇提筐?早有侍卫上前接过了。这小孩见是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不必客气,便松了手,转身喜孜孜的把自己筐上的蓝布揭开,拣一个出来给他们显摆着,“我娘说,等我攒到一吊钱就送我也来念糖坊的学堂。眼下我已经攒得差不多了。今年冬天应该能入学了。”
景元帝颇有些意外,“这里还办了学堂?”
“是啊。”小孩很欢喜的告诉他们,“他们这里的学堂好,可比城里的便宜多了。也不用起早贪黑的来念书,每天就在午饭后教一个时辰,只要交一文钱就能进去听课,再加两文钱就有笔墨写大字。我爹去听了,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他说那夫子全是城里请来的。学问好着呢。我娘说我年纪小,往后肯定学得比我爹还好!”
景元帝听着点头微笑,“你娘说得对。你还这么小,将来肯定能学好多东西。那糖坊办了,你们附近的居民是不是都挺高兴?”
“那当然。”小孩子没有心机,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家里一点事全都倒出来了,“他们糖坊开了之后,招了不少人,只可惜不要男的,只要女的,给他们包糖,装盒子。我娘去了没考上。我姐姐考上了,在里面上工每天也有钱拿呢,做得多就挣得多,只可惜这糖坊办得太晚了。”
“为什么?”程西涯好奇的问道。
小孩老气横秋的瞥他一眼,“若是早开几年,我姐姐的嫁妆不就出来了?她十月里就要嫁人了。现在顶多挣两匹布料了。”
景元帝哑然失笑,回头看随从一眼,顿时老太监会意的取出一锭银子来,“那这个就算是我家老爷替你姐姐添妆的吧。”
那小孩却愣了愣,“为什么?”
“谢谢你陪我们老爷说话呀。”
可那小孩却突然涨红了脸,急得连连摆手,“这个……这个不要钱的!”乡下孩子淳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把抢过自己的筐子就跑。可跑上几步又回头嚷,“你们要是那啥,就把咱们这里的糖买点吧,谢谢啊!”
“小孩,接着!”韩燧对这小孩也挺有好感,接过老太监手里的银子,一个精准的弧线扔到他的筐里,“别客气了!”
那小孩给他露出的这一手佩服得目瞪口呆,景元帝与几位老臣相视一笑,自行离开了。
程西涯他们虽不知道别的,但这个糖坊是邓恒弄的却是知道的,伸出大拇指赞道,“到底是皇上的亲外孙,虽是从商,却也不忘教化百姓,还利于民,这事情办得漂亮。”
韩燧也道,“他们只收女工,不收男工,这就不会误了农时,让田地荒芜。开学堂也只是利用农闲时节,既让百姓不至于有太大的负担,也能让他们粗通文墨,事情虽小,但想得实在是很周到。”
景元帝也很满意,不管邓恒办的糖厂能赚多少钱,但既利用上了此处的剩余资源,又利用当地剩余的劳动力,让百姓能够贴补家计,对于改善他们的生活确实大有帮助。
不过这么好的事情,外孙怎么早不向自己汇报呢?恐怕是想等自己亲自来看时,给自己一个惊喜吧?那么这个效果,无疑是达到了。
但景元帝却不知道,这个教书的点子最早却不是邓恒想出来的。
一时转到糖坊正门,就见挂了块匾,上书“九原糖坊”,门前高高挑起的布幌上头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字——“糖。”
四扇门的大厅全都敞着,瞧见几人走进,一个高大憨厚的小伙子就迎了上来,“几位客官,这是要买糖吗?进来看看吧。”
景元帝点头,刚进门就闻见一股甜香扑鼻,这店铺的格局也与寻常不同,长方形的大厅里当中摆着几张圆桌和凳子。四周墙上,分门别类的摆出各种花色造型的不同糖果。因这里没有好的琉璃师傅,所以只能因陋就简的用极薄而透明的纱做成的罩子盖上,当中点一只小小的香熏蜡烛,既遮灰又漂亮。虽是卖糖,但有面墙上还立着一个药柜,上面写着莲子、红枣等物。
程西涯指着那儿问,“小伙子,你们这些不是卖糖么?还弄这些个干什么?”
小伙子自他们进来以后,一直看着景元帝若有所思,此时听人问起,才上前回话,“有些来我们这里的卖糖的客人,是要回去煮糖水的,所以我们就配了这些东西,让他们买得方便。若是买的多了,我们也送的。”
“那你们现在的生意好吗?”
小伙子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下,“还……凑合。”
景元帝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小伙子似有些紧张,定了定神才道,“若是只做九原这一块的生意,象我们这么大的糖厂已经足够了。但只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白白浪费了。”
“这话怎讲?这九原后面不就是北燕和大楚,你们的糖应该也能卖过去吧?”
小伙子微红了脸,鼓起勇气大声道,“卖是可以卖过去的,但总得等到赶集那日,再说带出去的糖一多,税就高,若是当天卖不出去,还得带回来,那钱就白交了。有些商户一时拿不出钱来,只能用牛马来换,可这些东西想要带进来,又是件麻烦事。若是……若是咱们跟和他们谈定一块地方,设立自由贸易之所,咱们这糖坊只怕能支撑起九原的半边天!”
见众人都异样的望着他,小伙子脸红得火烧火燎的,结结巴巴的补充着,“我说的……当然不是指别的,就是那个……可以让更多的百姓能够有钱赚,过上好日子。嗯……就是将来,也会有其他……更多的生意做。”
景元帝忽地笑了,“你是谁?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小伙子怔了怔,猛地跪了下来,“草民钱扬威见过太上皇!呐个,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把戏台上时常听到的话照搬了出来。景元帝自从当了太上皇后,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么说,不觉生气,反而有几分亲近之意,见他一个乡野村夫,也不会跟他计较。
“起来吧,你是钱家的人?”
“是。”钱扬威两腿还有些发软,站不起来,老老实实的回话,“这些话是我小妹教我的。她来九原的时间长,这糖厂最早也是她办的,所以有些想法,就告诉了我。她还说……”
钱扬威忽地警醒,连忙把嘴捂上。可这样的小动作越发让景元帝来了兴趣,“她还说什么?”
钱扬威只觉丢脸之极,但仍是不得不把实话说出,“她说若是有个和邓公子长得很象的老伯来店里,让我千万记得把这些话告诉他,她说——那就是太上皇了。”
景元帝平素在宫中,所见全是机灵人,何曾见过这么老实的?几句话就套出底细,不由得哈哈大笑,但对那个见过一面的钱灵犀却又生出几分好感。
如果那小姑娘不是从邓恒那里听到的想法,而是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意见,那证明她不单是聪明伶俐,还真的很有远见。
景元帝想再次召见钱灵犀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2章 相配
哗啦一桶冷水淋下,刚练完拳脚出了一身臭汗的年轻人舒服的左右大力甩着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人。
“我的衣服!”恼火的声音突兀响起,新科武状元,平州守备之子田允富哆嗦着手指~]田允富在乎的不是这点子水。而是这个兆头!
“赵庚生。我跟你说,老实回房去把你的银子带上。出去买身新衣裳给我。否则……”
“否则怎样?”赵庚生撸胳膊挽袖子,很高兴的准备开始“切磋”了。
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田允富生生咽下。“否则你就再也不要想跟我请教任何兵书和拳脚!”
一听这话。赵庚生老实下来了,皱眉看了他半天,见田允富真是生气了,想想这位武状元不凡的见识和胜过自己的拳脚。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等着!”
见他进屋换衣裳了。田允富这才顺了些气下来。却又有些暗自好笑,这小子,就是欠揍,典型的棍棒底下出孝子,只要你能把他打服气了,他就老实了。
时间不长,赵庚生穿着干净的新衣裳,拎着钱袋,拉长着脸出门了。
田允富眼尖,一眼瞧见他那钱袋是新的,还不是街面上能买到的货色,应出自闺阁女子之手,不由奇道,“你这是哪来的?”
赵庚生得意了,“我师妹送的!”
“原来是她呀。”田允富在那次的狩猎时,见过钱灵犀一面,虽然离得远没看清,但也知道是个挺灵秀的小姑娘,不过嘴上却说着反话,“小丫头片子,还没长开的小豆芽,亏你也看得上眼。”
“我高兴!关你什么事?嗳,你不说要买衣服么?看女人首饰干什么?”
田允富不悦的拿起一枝珠钗,原话奉还,“我高兴,关你什么事?”
赵庚生怔了怔,忽地会过意来,“原来你有看上的姑娘了!是哪家窑子的?”
自他来了京师,时常看到同科的举子和进士们相约去逛青楼,赵庚生原先还觉得有些古怪,可渐渐看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但无所谓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逛窑子贵啊!赵庚生现在虽是有功名的人,每个月朝廷都会补助几两银子,但要是去那种地方,却是大大不够的。
上回就听说有个举子去闹了个大笑话,他揣着二两银子就点人家的红姑娘,结果只喝了杯茶就被请了出来。此人不服,在那一吵吵,反倒惹得那红姑娘气性上来了,甩手就扔了他四两银子,说,“不就是二两银子么?你嫌请我喝茶贵,那算姑娘请你行不行?”
把那人臊得,简直没地儿钻去,给众人笑话了许久。
在一众成日叫嚣“人不风流枉少年”的男人们的熏陶下,赵庚生也不觉得逛窑子就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他却是不去的,因为他的钱很金贵,都是要攒下来做老婆本的。
再说了,他家灵丫那么凶,要是万一给她知道自己不守“夫”道,只怕立马就能把他砸个稀巴烂,从此再不往来。两相权衡,所以赵庚生还是老老实实的不去动那花花肠子了。
不过他没这心思,却对别人去逛那种地方充满了好奇,一见田允富要买首饰,还以为他是要买了讨好青楼女子的,顿时两眼放光的上前打听,“她什么样?漂不漂亮?一晚上多少钱?”
“闭上你的狗嘴!”田允富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差点拿珠钗去敲他的头,可一想这还是人家的东西,弄坏了要赔钱的,便还给那伙计,继续看别的款式了,“她才不是青楼女子,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可比你那小豆芽漂亮多了。”
要是平时,别人敢这么说钱灵犀,赵庚生一定报以老拳,但这是田允富,眼下他的八卦之心已起,便不计较了,反而越发好奇的问,“那是谁?有种你说个姓名出来,否则就是蒙人的。”
“说就说!”田允富又要那伙计去拿几副耳环出来看看,悄悄在赵庚生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原来是她啊!”赵庚生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认真和同情,“不可能的,她看不上你的。”
田允富火了,“你怎么知道不行?她家门第也不是很高,我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吧?哪里配不上她?”
赵庚生从正好过来的伙计手中取出一金一银两只耳环,比划给他看,“你看,这两个能般配不?肯定不行。金的就得配金的,银的就得配银的,眼下你非得让个金的配银的,那让人家怎么戴?”
田允富给他说得有些心虚,却道,“就算我是银的,可她不也是个银的吗?我都打听过了,她家孤儿寡母的,也没什么能帮衬的人,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赵庚生却摇了摇头,指着柜台里一块贵重翡翠,“你当人家是银的,可人家分明想镶那个,那是你买得起的吗?象我家灵丫,就从来不会动这种心思,我给她买个银的,她都会很欢喜。但你送个银的去,人家能看得上?”
田允富哽了哽,还想反驳,伙计受不了了,“二位公子,你们还买首饰么?要不要你们先谈完了,再叫小的过来?”
“不谈了,现在就买!”田允富气鼓鼓的去看金饰,赵庚生却跟在后头碎碎念,“你要是不让我赔你衣裳了,我就给灵丫买件首饰了啊。我还没送过她呢,你看是这个银耳环好看,还是那朵珠花好看?”
田允富一口气给噎得不上不下的,自己叫这小子来帮忙挑首饰完全就是个错误!
“姑娘,这件衣裳的银扣子已经配好了,您看看,没错吧?”
当赵庚生和田允富各自挑到中意的礼物,准备离开时,就见一个俊俏丫鬟在伙计那儿接过一枚扣子,正在一件白色骑装上比划。
赵庚生觉得那衣裳有点眼熟,可那丫鬟看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有非分之想,俏脸一冷,樱唇里吐出两个字,“无耻!”
“你说谁呢?”赵庚生顿时火了,田允富也不悦的皱起眉,“姑娘,注意口下留德。”
可幼梅虽是个丫鬟,却是在定国公府里见惯了锦衣玉食的,见他二人虽穿绫挂绸,但衣饰平平,想来也不是什么尊贵人物,不由嗤笑一声,眉梢眼角里尽是不屑,“跟你们,需要么?就算是有功名之人,也没这么盯着人家看的吧?是你们先行无耻之事,难道还不许人说了?”
她虽一副辣气壮的样子,但眼角却微不可察的往后瞟了一眼。
“谁愿意看你呀?你是长了三只鼻子还是四只眼睛?”赵庚生大大的嘁了一声,却已经认出她手中的衣裳了,他又不笨,自然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又敏锐的顺着她的眼神捕捉到后面那辆熟悉的马车,故意提高了嗓门道,“不过是邓家一个丫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没一点走样的!”
“你!”幼梅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气得粉面通红,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几欲炸开了。却也知道,人家既认出了她的来处,眼下再不是自己可以随意开口吵架的了。
“幼梅,怎么是你?”程雪岚从钱家出来,心情低落之余也来逛街了,此时从旁边的绸缎庄出来,乍然见到邓恒的贴身丫头,却是又惊又喜,“邓公子呢?”
她一双妙目四下找寻,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在向她问好。
田允富摸着怀里那只细细的金簪,突然觉得有些硌人。(未完待续)RQ
第263章 讨好
陪同太上皇视察了九原糖厂刚回来的程西涯刚抬脚进屋,下人就递上一张拜帖,打开一瞧,却是此处监军高杰送来的。帖子上写得花团锦簇,归纳起来无非一个意思,请客吃饭。
程西涯顿时笑了,“这小儿,倒是有些意思。也罢,待老夫就前去看看,他弄的什么古怪。”
胡姨娘此时正在高杰的监督下梳妆打扮,衣裳是新制的,春水绿的窄衫长裙,勾勒出年轻曼妙的身姿,美丽动人。但胡姨娘却尴尬的抓着领口用力提了提,这里实在开得太低,露出大片雪白酥胸,极具诱惑。还有那裙也是,虽然长及脚面,却是用轻薄透露的纱所制,光一照,里面修长双腿就若隐若现。这哪里象良家妇女的穿着,分明是她从前在青楼时的装扮了。
莫非高杰真的要卖了她,才故意给她穿成这样?胡姨娘硬着头皮回过头来,“老爷,这衣裳……见客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高杰色眯眯上下打量着胡姨娘,有些可惜。这小妾他买来不过三年,至今仍没到双十年华,仍是女子最娇艳美丽的时候。但今日为了讨好程西涯,却不得不割爱送人了。
那老头万般都好,唯有一样——好色。从前为官时就爱留连烟花之地,及至老了,仍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他家夫人于钱财之上管得极紧,想去寻花问柳却是囊中羞涩的。
高杰打听了许久,才决定从程西涯处下手,摸摸太上皇的底。只要这老色鬼肯收胡姨娘,不怕他不给自己透个信儿。
想想官位前程,高杰再看胡姨娘,又觉得没那么可惜了,只要有钱,哪里会买不到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高杰打消最后一丝犹豫,严厉警告胡姨娘。“好生服侍今日要来的客人,把你从前学的手段都尽数使出来。若是有半点差池,我就把你卖回窑子里!”
胡姨娘骇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应了。急忙抱着琵琶去练小曲了。心中暗暗着急,不知道家里人能否求动钱家,帮上自己。
石氏不无遗憾的告诉柏香,如果高杰是要把胡姨娘公价以售,她还可以想想法子,但若是高杰要把胡姨娘送人,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妾室就跟奴仆财产一样。只要有卖身契在手,谁管得了高杰怎么处置?最多只能帮忙打听下去了哪家而已。
柏香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此事确实是谁都无能为力的。石氏能做到这些,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钱敏君一时感慨起来,做人妾室既这么不自由,为何还有那么多的丫头趋之若鹜呢?
钱灵犀说得直白,“不过博那个万一而已。这就好比赌博,人人都知道是骗局。但偏偏心存侥幸,希望自己是能博到大奖的那个人。其实想想,这些赌徒并不是最坏的。真正坏的是设下赌局,引她们上勾的人。”
这话有些深了,但钱敏君想一想还是明白过来了,“你是说若是男人不纳妾,她们就不会如此?”
钱灵犀正是此意,但这话却连石氏听着都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就只好嫁小门小户了。不过若是当妻子的能够管得住家里,纵是有一两个妾室也无妨的。”
她说着这话,怜惜的目光却看向女儿。钱灵犀倒不必太担心,这丫头极有主见,应该会处理好日后和夫婿的关系。但钱敏君身有残疾,让夫婿守着她不纳妾是不可能的,石氏能做的,只是教会女儿如何处理妻妾关系。
但钱敏君却一脸认真的道。“若是当真能管得住家里,又何须妾室?总之我和妹妹一样,都是不要的。”
“有志气!那我们姐妹就约好,以后都只做妻,不纳妾!”
石氏微哽,看着还跟钱敏君击掌为誓的钱灵犀,目光有些发苦。她们姐妹的心思石氏完全能够体会,可在现今这世道上,可能么?
她不欲在此话题深究,先拿别事岔过。母女三人正在家里闲话,忽地下人匆匆来报,“门口来了位公公,说有要事。”
石氏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慌忙吩咐请人进来,那太监却甚是有礼,“咱家来此,是奉了太上皇的口谕,请钱夫人带二位小姐前往云来寺觐见。”
太上皇要见她们一家?石氏傻眼了,她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官夫人,是怎么令得景元帝给这么大的面子?
街上。
邓恒分明坐在车中,却对侍女幼梅惹下的尴尬局面不予理睬。只令管事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声称自己不在,严厉训斥了幼梅,并让她给赵庚生和田允富都磕头道了歉,并向问候自己的程雪岚请了安,这便算是把此事揭过了。
赵庚生知他必在,但毕竟是皇家外甥,不好太过得罪,冷哼一声便不再追究。而田允富鼓起勇气,表示要送当日在狩猎之时便一见钟情的程雪岚归家,赵庚生便跟他分手,自拿着新买的礼物去了钱家。
等人都走了,邓恒才挑起车帘,入了那间银楼,“方才那二位公子,都买了什么?”
伙计一见他的通身气派,便知是贵人,再说他要打听之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据实以告。
邓恒听完,眼神闪了闪,浅浅笑了,“把你这店里最好的珠宝首饰全拿出来,不要怕贵,只要东西好,价钱就错不了你的。”
伙计一听这么大的口气,不敢做主,急忙进去请掌柜的了。这是财神爷到了,要做大买卖啊!
赵庚生到了钱家,可惜却扑了个空。秦姨娘出来接待了他,“刚刚太上皇身边来人,接夫人和两位姑娘都去云来寺了,你要不在此等等?”
太上皇要见她们干嘛?赵庚生是个性急的,又自恃在景元帝跟前还有几分薄面,便也去了云来寺。
他到的时候晚了点,正赶上田允富送了程雪岚回来,正兴冲冲的要离开。
“嘿!告诉你个好消息,程小姐收下我的金簪啦!”田允富其实也是直肠子。见得赵庚生的面,根本不用他打听,就自顾自的开始报喜。
在寻常人看来,若是一个女孩子肯收男人这样贵重的礼物。分明是有点意思了。赵庚生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恭喜了田允富一声。
田允富咧着嘴,几乎笑到耳根子,“我这就回去写信,让爹娘托人提亲。”他畅想着如花美眷,手舞足蹈的走了。
赵庚生撇了撇嘴,觉得这位大哥有点高兴得太早了。他转身正往里走,却冷不防和位黑脸老将军撞了个对脸。
两人四眼相对,彼此都吃了一惊,怔在了那里。
实在是太象了!如果这位老将军不是那么黑,年纪又那么大了,和赵庚生的相似度会更高。
半晌,那黑脸老将军说话了,“你……可就是那赵庚生?”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强自镇定。但身边的亲近长随却听了出来,自家将军声音有些发涩发紧。
赵庚生应了一声,忽地也明白过来。施了一礼,“见过平原侯。”
这些天,他没少听田允富念叨这位酷似自己的老将军。此时赵庚生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这老头,怎么长得和自己这么象?要是不晓得,估计冒认自己亲爷爷也会有人相信。
他正在此别扭着,韩燧已经平静下来了,“都说你这小子和老夫颇为相似,如今看来倒是不假。只是不知道你的功夫好不好,能不能陪老夫玩上两手?”
要打架?赵庚生一听顿时耳朵就竖起来了。上下打量这黑老头,“你这年纪还能打得动?万一要是我把你给摔了……”
韩燧呵呵笑了,“绝不怪你!若是你赢了,老夫那儿可有不少好东西,兵器宝马任你挑选。如何?”
“行!”赵庚生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生平最好习武。而习武之人最好什么,切磋!
韩燧可是南明军方有名的战神,虽然老了,但总有点看家子的本领吧?要是能在这老头手上学个一招半式,再混件神兵利器什么的,可就赚大发了。
赵庚生越想越美,似乎平原侯府的大门已经为他敞开,任他挑选了,不过他还没忘记手上正事,“那您能不能先等等,我得去看看我家灵丫,呃不,是钱家二小姐,她给太上皇请了来,我先去打个招呼。”
韩燧爽朗一笑,却快如闪电的伸手去拿他手腕,孰料赵庚生反应奇快,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仍是凭着机敏的身手闪了开来。韩燧且惊且喜,施展擒拿身手继续上前,赵庚生可不含糊,连接三招,尽数避开。
最后一下,他跳出韩燧的攻击范围,大喊一声,“停!你这老头,怎么这么性急?就是要打架,也总得等我去说句话吧?万一给我这礼物打坏了怎么办?”
他一着急,连话也说得不客气了,手上托着给钱灵犀刚买的耳环往怀里揣,生怕碰坏了。
韩燧哈哈大笑,“放心,你的事我让人去说,礼物也拿来,替你去送。”
赵庚生却想了想,“算了吧,帮我把话带到就行,礼物还是我自己去送。走吧,咱们找个地儿较量较量。先说好,我可不会让你,你也不许赖皮!”
没问题,韩燧扯着他去比试了。
酒酣耳热之际,看着那绿衣佳人手持琵琶,轻歌曼舞,程西涯一颗心也跟着陶陶然轻飘飘飞起,浑身一把老骨头都象变得四两轻。
高杰见时机已到,上前密语,“程公,圣驾此次前来,除了狩猎,是否还别有用意?还请程公提点,下官定当重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4章 问罪
美酒下肚,美人在侧。
程西涯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看高杰眉梢一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看看娇俏可人的胡姨娘,老头子心里掂量掂量,有了决断。
“高大人,你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是什么人?是皇上钦点在此的监军,若不是皇上信任你,会差你在此身负重任?不管太上皇来此做甚么,你只要记住公忠体国,好好办妥皇上太上皇交下来的差使就行了。”
高杰听这些番套话,心里刚自一凉,以为没戏了,猛地听程西涯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军屯制推行之后,九原整个格局只怕都要为之一变,将来只怕大有可为。老夫在此,可要先恭喜高大人了。不出一年,必见成效。”
高杰心头一跳,难道除了军屯制,皇上对九原还有其他的改革?“程公,此话怎讲?”
程西涯却笑眯眯的看着他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可人家已经点拨到这里了,高杰也不好装作没领情,当即就一个眼色,让胡姨娘扶程西涯回房,尽情服侍。过后程西涯笑容满面的出来,暗令高杰又寻了个买家,假意把胡姨娘转了道手,才充作侍婢收了回去。
消息报到胡姨娘母亲和弟妹那里,已经无法可想,他们只能打定了主意跟着钱文仲一家,看日后有没有把姐姐赎回来的机会。
此时石氏带着钱灵犀姐妹正在觐见景元帝,不仅是她们,连钱文仲也奉诏急急赶到了。一家子心中惶恐,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及至看到也给带到这儿的钱扬威时,钱灵犀心头一跳,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钱扬威神色自若。还带着笑跟他们点头打招呼,钱灵犀心安不少,只怕是自己的提议给太上皇采纳了吧?
可是没曾想一进门。景元帝就放下脸来,厉声质问,“钱文仲,你可知罪?”
钱文仲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臣有罪,臣有罪!”
他虽不住叩首。却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太上皇发这么大的火。钱灵犀等人俱也惊住了,随着钱文仲一起跪下,不明白景元帝到底是何意。尤其是钱扬威,这太上皇之前跟自己说话时不一直笑眯眯的么?这会子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往下瞟一眼那个圆脸小姑娘。景元帝心中暗带几分笑意,但面上却是威严之极,“钱文仲,你明知朝廷官员不可从商,却纵容妻女私下贩糖,此事该当何罪?听说你家二姑娘还是主谋,是否果有其事?”
“太……回太上皇!”钱灵犀一着急,也不等人发话,主动回话了。“此事确实是系民女所为,但也是情有可原,并不是恶意想要违反禁令的。”
景元帝有些欣赏这小姑娘的勇气,并不动怒,反而顺着她的话道,“那你说。究竟是怎么个情有可原?”
钱灵犀定了定神,开始解释了,“此事要说起来,民女和干爹也是想给边关办一件好事来的。”
她偷瞄一眼景元帝,见他似乎脸色缓和不少,并不是十分生气的模样,大着胆子开始解释,“干爹自来到边关,一点俸禄全都借给同僚救急,弄得身无分文,家中日子很是难过,想买点糖吃都很是拮据。当时民女看见九原这漫山遍野闲置的甜菜,便动起了榨糖的念头。正好也是军中开始试行军屯制,那些甜菜眼看挖出来就没用了,民女心里觉得可惜,便想一试,这才付钱给士兵们收集了一些挖出来不要的甜菜,想练甜菜试试。”
话说到这儿都见景元帝没半分打断的意思,不仅是钱灵犀,就连钱文仲和石氏心里也开始觉得奇怪,若是太上皇真的要问他们家的罪,怎么可以容许自家一个小丫头在此滔滔不绝的辩驳?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就听钱灵犀接着说了下去,“一开始我们家为了炼甜菜,也花了不少银子,还盖了房子,置办了许多东西,但炼糖的产量却极低。民女本说不做了,但想想自家白花的那么些钱,却不忍心,于是想着法儿干了下去。等到甜菜能榨出糖来,这试行制度也结束了,我们家便关闭了糖厂,把那厂房也交回了军里,准备歇业了。是邓世子找上门来,表示要跟我们合作,还说不会有问题,我们才继续合作,但我家在那糖厂中所占比例也极少,并不关干爹的事。”
钱敏君此时也大着胆子插进话来,“那是爹娘打算给我和妹妹做嫁妆的,若是太上皇不信,尽可以去查,若是有罪,就请处罚我们吧。”
景元帝早听说钱家大姑娘是个心智不全之人,听她话语天真,这话断然不会做假,心里舒服多了。
他其实也知道,钱灵犀之前所说边关拖欠俸禄之事,一些官员还好,底下士卒很难有拿得全的。但钱灵犀不给他说得这么仔细,他还当真不知道拖欠饷银会给上上下下的官兵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以至于弄得家里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这样的话题让景元帝怎么接?一接就是打自己的耳光了。幸好钱灵犀后面半字不提对朝廷的抱怨,只说自家炼糖的不易,就是赚了些钱也是在试行阶段,这就给了个景元帝台阶下来。
钱扬威是个没心机的,顺嘴说出自家妹子开糖厂之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景元帝却是一国的太上皇,要是他明明知道却不追究,那不成了故意纵容,以后还怎么约束其他官员?所以这个罪他一定要问,但钱灵犀既然能扯出由头把此事说清,那他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当下微露霁色,“既然如此,倒是罪不当罚。都起来说话吧。”
呼,钱文仲暗地抹一把冷汗,总算是把事情揭过了。此事既然在太上皇面前都过了明路,以后就更不怕人查了。只是太上皇劳师动众的把他们叫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子小事吧?
果然,就听景元帝随后就问起一事,“听说二姑娘对于九原还有不少的看法。这是你干爹教的么?”
“不!”钱灵犀听他那语音不善,吓得又跪下了,“此事纯属民女异想天开,不关干爹的事。”
钱文仲心中苦笑,傻丫头,就算是你愿意背黑锅,但你是我女儿。你有什么事,我能不担责的?所以他也跟着跪下,继续请罪,“臣教女无方,请陛下责罚。”
“要不要责罚容后再议。眼下你倒是说说,你这些异想天开究竟是从何而来?”
钱灵犀偷偷咽了口唾沫,心想我能告诉你,这是源自于若干年后的经济特区制度?
“民女……民女其实是这么想的。首先,这是因为九原这个地方的特殊地形。”钱小妞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搜肠刮肚的为自己的想法编理由,找借口。
……
邓恒挑了几样中意的珠宝首饰,也去了钱家,同样扑了个空。秦姨娘同样把去向告知。又把他送出门去,暗暗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二个都跟约好似的找来上门了?回头要不要吩咐厨房多准备点饭菜,万一这两位小爷接了自家夫人小姐,又要回来一同吃饭怎么办?还是先预备着吧,秦姨娘自去忙活了。
邓恒倒不奇怪外公会找钱灵犀。他奇怪的是外公找钱灵犀有何事?到了云来寺,就见韩燧乐呵呵和赵庚生勾肩搭背,边说边笑的过来。
老将军虽然出了些汗,却是一脸的笑意,反观赵庚生却狼狈得很,衣裳上全是土,还给撕破了好几处,下巴有一边是青的,明显是吃了亏。
“怎么样,你服不服?”
“不服!”赵庚生揉着青淤的下巴,很是恼火,“你这老头太奸诈了,完全不讲规矩。还没开始就动手,叫了暂停又动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韩燧却得意的笑了,“光明磊落?你见过哪个打胜仗的将军是光明磊落的?别忘了那句老话,兵不厌诈!小子,只要上了战场,谁给你玩那些礼义廉耻?你要想的是如何尽一切努力消灭对手,赢得胜利,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不使那些过于阴狠毒辣的阴谋诡计,道义不道义的又有什么要紧?就算我虽然出手暗算了你几次,但你承不承认,还是有许多地方比不上我?若我真的那么不经揍,不早给你这小子打掉几颗牙了!”
赵庚生皱着眉头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要说韩燧也确实有些真本事,别看一把年纪了,可老当益壮得很,特别是近身博击时,经验非常老道,这就是赵庚生所欠缺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赵庚生不纠结了,称呼也客气了几分,“老侯爷,那我明日还能来向您讨教么?”
“欢迎之至。”韩燧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流露出毫不吝惜的赞赏之情,“只要你不怕痛,我就敢打。”
“我不怕!”赵庚生捏着拳头,也郑重告诫他一句,“我还年轻,经得起摔打,您老年纪可大了,要是磕着碰着就不好意思了。明天若是要来,您加件护甲吧。”
韩燧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身后长随紧跟上几步,分明有些激动的样子,“侯爷……”
韩燧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邓恒看着他们主仆有些奇怪的样子,暗暗疑惑。可赵庚生一转过头,就看见他了,“嘁,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你?你是属跟屁虫的吗?”
邓恒挑眉一笑,“我可记得是我先到这里来的。”
他不多做口舌争辩,抬脚抢先往景元帝的院子而去了。赵庚生急忙大步抢上,生怕落在后面做了跟屁虫。(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5章 不谋而合
钱灵犀忽悠完了,口干舌燥的偷瞧着沉吟不语的景元帝,心下惴惴。而一旁的钱文仲偷瞧着她,心里的震惊更加无以言表。
如果说钱灵犀之前跟他建议开设军屯制只是解决九原边关的老大难问题,那在九原设立一个经济特区的理念完全就是关乎国家前途的重大改变了。
就是担心吓着他们,钱灵犀已经把这个理念尽量通俗而贴切的进行了解释,但钱文仲这样做了大半辈子官员的人却不难理解,她的这个想法不仅新颖,而且大胆,但是如果运用得好,绝对是国家的一大助力。
“钱爱卿,你怎么看?”景元帝看起来并没有钱文仲这般震惊,刚才钱灵犀的话提醒了他,有些事情居于上位者或者朝廷大员不一定看得那么清楚,反而问问这些具体办实事的基层官员,只怕还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钱文仲咽咽唾沫,冷静下来回话了,“陛下,臣女所提虽然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但若是能够实施得好,绝对可以为朝廷又开辟一条新的财源。”
身为官员,他的见解和认知自然在钱灵犀之上。钱灵犀只看到了九原处于三国交汇处,但钱文仲却更加知道,九原是三国在陆地上唯一的连接处。
在云洲这片大陆上,小的部落暂且不论,大楚的绸缎布匹天下无双,北燕的牛马铁器最为犀利。而南明最多的是能工巧匠,又因为海岸线长,且洋流的关系。他们这里的珍珠海产也是其他各国趋之若鹜的东西。
三国之间常为贸易往来,大楚还好,在钱文仲曾经任职的西康府那一块与南明有地域交接,但西康地势复杂。山多而崎岖,想从那里把货物送上京城也是甚为艰辛的。而北燕的东西要输入到南明来就更难了,不是经过漫长的海峡。就得取道大楚,再与南明进行交易。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就提高了双方的交易成本,而且居中的大楚时常就有意无意进行掣肘,从中获利不说,还令得其他两国不能完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苦难言。
但若是能够在九原开展自由贸易。那么且不论大楚了,北燕的商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货物送过来,节省大笔的开支。
而且钱文仲还想到极为关键的一点,“九原天寒地冻,每年真正能够活动的时间至多不过半年时光而已。在此处进行交易。既有地利之便,还因气候所限,不至于全年无休,让百姓一心从商,荒芜了农田。”
景元帝听得连连点头,在邓恒最早向他进行建议时,他和皇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口子一开,让民心不定,为了趋利放弃了农耕。而在这个时代。无论如何,一个国家得首先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不仰仗于他国才是最要紧的。
而九原天然的地理位置就限制了这一点,无论大家多想来赚钱,但这个地方只能做上半年交易,再加上路途遥远。实际上能够呆在这里的不过区区三四个月而已,那么就算在九原实行再优惠的税收制度,但真正能来的人就不会太多。
再如钱灵犀方才所提到,如果当真出现商人井喷的情形,还可以设立边境制度,必须得到官府的特种批文才能来此经商。这样既能够限定本国百姓对外贸易的品种和数量,日后一旦开始征税也就有了最直接的依据。
景元帝越想越觉得可行,越觉得可行就越看钱灵犀越顺眼,这小丫头别看年纪不大,脑子却很好使,尤其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听起来虽有些天方夜谭,但细细琢磨却是大有道理。
九原这个地方,从前看起来是他们南明最吃亏,占地最广,耗费兵力最多,也最没有出息。但若是和其他两国谈妥,设定这样的自由贸易区,南明却是最占便宜的。
大楚就不必说了,他们那边的地形狭窄,居民已经不少,根本腾不出地方来。就是北燕,虽然也荒芜着大片土地,却全是盐堿荒滩,人畜难生,别说做交易,就是呆在那里都觉得骖得慌。
只有南明,有足够的场地满足交易,如果发展起来,当地的百姓不说别的,光是建旅店开饭馆就能赚回不少的钱。如果朝廷再对百姓在些贸易的品种进行适当的引导,那么对于他们南明来说,绝对是获利最为丰厚的。而无论哪个朝廷,谁不希望自己国库丰盈?
南明国小民弱,在三国之中最没有份量,轻易也不敢与他国为敌,就是有时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能忍也就忍了。但若是能开商通贸,让国家富强了,他们还需要怕谁么?
况且一旦在九原交易中尝到甜头,只怕北燕是一定要跟南明交好联盟的。以后他们两国联手,就算是最为富强的大楚再想欺负他们,只怕也要惦量惦量了。
钱灵犀不知这位太上皇已经腹黑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但见他微微眯起了眼,一副惬意模样,就知总算是把这位老爷子给哄开心了。顽皮的冲钱文仲眨了眨眼,做了个OK的手势,别人不认得,但钱家人都在她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这就是搞定了!
只是景元帝越想越投入,越想越开心,浑然忘了身边还跪着人家一家五口。他是曾经叫过人家起来,但中途一打岔,钱灵犀和钱文仲就跪下去了,剩下石氏钱敏君和钱扬威哪好意思站着,有祸同当的也跪下了。这时间一长,别说钱文仲老两口受不了,就是年纪轻轻的钱灵犀姐妹俩也受不住。她们是学了规矩礼仪,可没有这样长时间下跪的经验,钱敏君跪在那里只觉两腿发麻,都快跪不住的坐地下了。
钱灵犀也极是难受,偏偏太上皇出神之际钱文仲觉得不好打扰,频频回头给妻女眼色,让她们忍一忍,再忍一忍。
孰可忍,孰不可忍啦!就在钱灵犀摇摇欲坠,决定弄出点声响让这位老爷子回过神来之际,一位太监上前低低回禀,“回陛下,小殿下求见。”
这种地方,唯一的殿下就一个。景元帝回过神来,习惯性的道了个“传”,眼睛往下一瞟,就见钱家人还呲牙裂嘴的跪在那儿,不由笑了,“诸位爱卿平身,快起来吧。”
“谢陛下圣恩!”钱文仲领着头,扶着夫人起来了。
钱扬威自己也难受,但瞧见两个妹妹爬了半天都没爬起来,上前一手一个,托住了她们。甫一站起,那麻木的双腿只觉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似的,那份难受劲儿可别提了,姐妹俩没石氏那么好的定力,就跟吃了酸枣似的,小脸整个皱成一团,看得景元帝暗笑不已。
不过他可不会为了这点子辛苦就赏她们,要赏也是别的名目。因见邓恒进来,景元帝一个眼神过去,钱文仲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与他们一家交错而过时,邓恒瞧见钱扬威就大致猜了个不离十,等钱家人退下,他才笑道,“外公今日去糖厂了?”
在亲外孙面前,景元帝还是慈和许多,“那里办得不错,尤其是学堂,这个主意想得很好。”
邓恒却笑了,“那外公可夸错了人,这主意不是恒儿想出来的,是钱家二姑娘提的。她们族中在老家,在国公府都设有学堂,是以二姑娘自小就耳濡目染,有此见识。上回外公您赏赐了她们家,钱家感念天恩浩荡,便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把学堂开办得更广,惠及了其他百姓。钱二姑娘她们自家还拿着您赏赐的百两黄金去捐资助学,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外公的恩德。这里才办厂时,见到有不少目不识丁的小孩子来送甜菜,二姑娘便也动了此念。我觉得甚好,便请了城中的先生前来教导。”
景元帝听得很是高兴,他赏赐钱家人时,虽不指望他们回报,但现在知道他们拿钱去帮助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就好比把自己的恩德扩散了,这份用心就值得好好嘉奖了。他心思一动,便更有了奖赏钱家人的理由,只是把那份量再加厚些,传令太监稍后去办了。
邓恒却笑,“若是外公信得过,这差使就交给我如何?”
景元帝哈哈一笑,“行,那就把这份人情给你了。不过你且坐下,听外公跟你说,那位钱二姑娘当真有些意思,她关于这九原的想法,竟是与你不谋而合了。”
邓恒一怔,他是因为家族生意的缘故,才在几代人的积累中逐步意识到了九原的商业价值。上回在京师听说军屯制的事情,藉由这股东风提出在此设立自由贸易区的想法。可钱灵犀才来了不过短短两年不到,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太上皇说起来也是赞叹不已,“那丫头天姿聪慧,远非常人可比。奈何却是一个女儿身,否则入朝为官,定是国之栋梁。”
他们在这儿的夸赞那位伪栋梁听不到了,眼下她正欣赏新收的礼物,“赵庚生,谁帮你挑的,眼光不错嘛。”
赵庚生看着她小耳朵上新挂上的银耳环,咧嘴笑得得意,“我自己挑的!”(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6章 了断
秦姨娘精心预备下的饭菜果然有了用武之地,赵庚生来的时候不长,邓恒就跟来了。不仅来了,还带来太上皇的赏赐,虽然只是几只荷包,几匹宫绸,但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而景元帝的赏赐并不是因为钱灵犀的献计献策,而是奖励钱文仲一家在九原改革中的前锋带头作用。
邓恒笑呵呵的传达完圣谕,上前低语,“至于今日问及之事,太上皇希望钱大人能守口如瓶,不要随意透露。”
钱文仲一听就明白了,此事关乎国策,在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如果提前把风声放出去,只怕有些人会别有用心的提前防备,与朝廷争利。别的不说,光是把好地方的田地占上几亩,到时朝廷就弄得头大如斗了。
钱文仲当即表了决心,“请世子回去转告陛下,我们一家定会严守秘密,决不多说半字。”
谈完正事,邓恒依旧恢复了晚辈之礼,眼神往正在门外伸长了脖子看的赵庚生溜了一眼,笑问,“好香的饭菜,小可今日能在此叨扰一顿么?”
当然可以。钱文仲留一个是留,请两个也是请,难得人家给面子,自然把他也留下了。只是想想这位这么给面子,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干女儿年纪虽小,但也不是无知孩童了,这位邓恒公子,明明长一副俊秀模样,老来招惹他家灵犀做甚么?可他是长辈,人家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拒绝。
赵庚生心中就更不爽了。但他也是来蹭饭吃的,又如何能有发话的机会?只是看自己精心挑选的小耳环在钱灵犀小耳朵上荡啊荡的,心里安慰了许多。
一时饭毕,天边犹有晚霞满天。夏天太阳落得晚,邓恒便提议出去走走,畅谈畅谈他们的合作大计。
赵庚生嘴一撇。正想讥讽几句他没安好心,钱灵犀却道,“正好,今儿觉得吃得有些饱了,婶娘,不如让秦姨娘陪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石氏听她这么一说,心知她定是有事要跟邓恒谈。想着钱灵犀办事沉稳,又主动邀了秦姨娘这个长辈出去,便欣然同意,只是吩咐她们早去早回。
赵庚生刚想跟去,钱灵犀却道。“你刚才不说明儿还要去跟韩老侯爷比试的?快回去休息吧。省得明天打不过,又把衣裳撕破了。”
赵庚生撇着嘴,眼看就要发作,可钱灵犀接下来却又冲着他眨了眨眼,“去大哥那里找身干净衣裳换了再走,这件衣裳我晚上给你补了洗先,明天来拿。”
这几年的师兄师妹可不是白做的,赵庚生一见她这眼神就知道她是真的有事。况且钱灵犀还主动表示要给他补衣裳洗衣裳,让他明天再来。这待遇可不是那姓邓的能有的,于是赵庚生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了。食指在鼻子下一搓,斜睨着邓恒轻哼一声,和钱扬威回房了。
出得门来,起初是钱敏君伴着钱灵犀的。可走到僻静些的地方,她识趣的跟秦姨娘在后面慢慢而行,让邓恒有机会和钱灵犀单独说话。
“二姑娘,”钱灵犀今天这样的反常举动,已经让邓恒心生警惕了,不待她找着机会开口,先自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掩在袖中,笑吟吟看着她,“我有一物送你。”
钱灵犀抬起眼,微怔了怔,敷衍的笑了笑,“是什么?”
邓恒不知为何,心里一时有点乱,失了平日的镇定,笑容也有些僵硬,原本想说的玩笑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袖子拿开,露出掌心里托着的一块玉石。
莹莹白玉,如婴孩拳头般大小,是不规则的圆润,虽然还没有经过任何琢磨,质朴天然却已经隐隐有了华贵的气质。这是那家银楼的镇店之宝,邓恒在看过许多首饰皆不中意之后,花高价买下了这块原石。
“我觉得很象你。”看着钱灵犀镇定得半点波澜不兴的圆眸,邓恒的心里有些慌,脱口而出的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心里话,“象一块璞玉,若是假日时日,经能工巧匠雕琢,一定能雕琢出最美丽的样子。”
钱灵犀定定的将目光移向他白皙的掌心,看了好一时,才忽地仰起小脸,认真的看着他,“若是这块石头不愿意被雕琢,就想这么过呢?”
邓恒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被雕琢?雕琢之后可以尽情展露它的美,让它更具价值!”
“但是,雕琢会痛吧?”钱灵犀淡淡的一句话,便打消了邓恒的所有说词。
凝视着那块璞玉,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想想看,如果要变得美丽,就得拿刀子一下一下,把那些工匠认为多余的东西剔下来,打造成他自认为最美的模样。然后,也许这块玉会拍得一个很好的价钱,得到它的人也许会很珍惜。但是,能买得起这样昂贵的玉的人,会只在乎这样一块玉吗?”
钱灵犀转过头,毫不避讳的看着邓恒,“如果是你,现在拥有了这块玉,又让人雕琢成你喜欢的模样,但能保证一生一世只喜欢这一块玉,只戴它一个吗?”
邓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是他偏偏无法做出她想要的回答。
钱灵犀清瘦的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不会。因为对你来说,可供选择的玉实在太多了,这块玉眼下看起来虽然不错,但日后肯定还有更多更好的供你选择。可是对于这块玉来说,一旦被你这个主人冷落,恐怕它这辈子的命运就是锁在箱子里,再也不见天日。”
说出这样的话,钱灵犀的心也仿佛掉进了荆棘丛里,被那些细小的毛刺扎得微微的疼,而邓恒的表情,显然也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过。
“二姑娘,我只是想……想送你……”邓恒突然发现,自己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
“只是想送给我么?”钱灵犀轻轻嗤笑,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玉,“然后呢?你还打算送我什么?”
她把玉石又放回邓恒的手里,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严肃,“邓公子,我不想再收你的礼物了,因为我没那么多的钱,可以买到相应的礼物还你。我唯一能还的,如果用来交换你这些礼物,我又觉得实在是太廉价了。”
“你——”邓恒心里隐隐明白了,但是他又不愿意去明白。
钱灵犀索性把话跟他讲清楚了,“我啊,也已经不小了,差不多也是可以议亲的时候了。邓公子你这样对我,会让我产生误解,误解你是否想要娶我。你要娶我吗?”
邓恒给她问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虽然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但钱灵犀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看,你并不会娶我,之所以送那些东西给我不过是朋友间的小意思而已,对吧?邓公子,我知道你很有钱,再买多贵重的礼物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我若收下,只当是你财大气粗,挥金如土也不会有什么。但是,这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不一样了。我还得嫁人呢,我不想小小年纪就给人说成是爱慕虚荣,跟你有些不清不楚之事。”
把被晚风吹拂的鬓角拂到耳边,钱灵犀在摸到那只小小的银耳环时,微微笑了笑,“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这些礼物来了,好不好?”
邓恒拒绝回答,却盯上了那只廉价的小小耳环,目光有些利,有些冷,“是因为他么?”
钱灵犀摇了摇头,“他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我也并一定会嫁他。不过他送我的礼物却是我收得起,也还得了的。你明白么?”
邓恒看着那张总是甜笑着的小脸露出几分凄然的表情,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刺痛,问出一句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如果,我就是你误解的那个意思呢?”
“不可能。”钱灵犀断然回绝了,目光落到他腰间挂着的精美玉佩上,“你也看到了,象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戴着这样的东西,如果你把一把石头系在腰上,那成什么样子?”
“那就是说,无论我是什么意思,你都不会在意。那现在还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冷冷的甩下一句话,白衣少年扭头就走,半点也不曾犹豫。
晚霞渐暗,暮色将临。已经有几点星,若隐若现的缀在天边。反给那抹白色身影染上几分黯淡与苍凉,将那份孤单的感觉拉得老长老长。
钱灵犀眼睁睁的目送邓恒的远去,不明白为什么本是自己占理的一件事,结果却弄得他似乎比谁都委屈。
待邓恒走远了,钱敏君才快步迎上来,“你们都谈什么了?怎么邓公子看起来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钱灵犀苦笑不已,让他生气也好,起码生了气就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行了,没事了,咱们回家吧。”打起精神,钱灵犀告诉自己,结束了。和邓恒一切,都结束了。
上一世的结合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这一世,钱灵犀不想,也不会再重蹈覆辙。(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7章 坏水
会宁府,锦和镇。
有些年头的青砖黛瓦围起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别人家早就吃过了晚饭,这家的新媳妇却还在厨房里就着药炉里微弱的火光,匆匆忙忙把已经凉了的饭菜往嘴里扒。幸好眼下天热,还可以不在乎,若是天冷了,那得有多难受?
一个敦厚朴实的布衣青年从堂屋出来,略有些抱歉的站在厨房门口跟那媳妇说话,“嫂子,一会儿我来看火,你吃了饭就进屋吧。”
“不用了。”钱彩凤囫囵吞枣的咽下嘴里干硬的饭粒,哽了哽才跟他说话,“你去读书吧,我看火就成,一会儿还要喂娘吃药呢,你个大男人,平时挑水劈柴让你去,这些活可不用你来。”
唐竟烨看她一眼,更加歉疚的低了头,“其实……是爹找你有事。”
“公公找我?是有事吧?”钱彩凤忙把筷子碗放下,就要起身了。
但唐竟烨却拦了一下,“你别急,先吃了饭再说。呃……也不是很着急的事。”
“是吗?”钱彩凤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她确实是肚子饿了,想想一会儿不止要伺候病重的婆婆吃药,还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于是又端起碗,打算快些把剩下的快些吃完算了。
却听后面有个中年男子性急的开始嚷了,“这人都到哪儿去了?竟烨,竟烨!”
“来了来了!”钱彩凤知道是找自己,也顾不上洗手,匆匆抬手把嘴巴一抹就过去了。
背后的唐竟烨重重的跺一跺脚。蹲坐在药炉跟前,眉头紧锁,火光映着他斯文白净的脸,那表情竟是又愤慨又无奈。
堂屋内。
听完公公说话的钱彩凤愣了。“公公您说什么?让我把嫁妆交出来?”
唐父把脸一沉,“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们家还贪图你那点子嫁妆?你人年轻,手上哪里存得住东西?把你那些田产地契和金银首饰等贵重之物拿过来。给你婆婆保管。日后给你相公进学交际,方是用在正途上。”
钱彩凤不情愿的低了头,“相公还没回来呢,等他回来要用钱时我再给他就是。婆婆如今病重,哪里还能操这许多的心?公公放心,媳妇知道轻重,不会乱花钱的。”
“大胆!”唐父把桌子一拍。竟是生气了。
和眉目清秀,白净斯文的小儿子不同,唐父生得其貌不扬,黑瘦矮小,尤其下巴尖锐。颇有几分凌厉,发起脾气来,还是很骇人的。
钱彩凤明显吓了一跳,就见公公生气的指责自己,“长辈说话却如此顶撞,这是不把我和你婆婆放在眼里吗?你们钱家可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就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前一句话钱彩凤还勉强接受,后一句话她可恼了,“公公要是生我的气。骂我就是了,骂我们老钱家做甚么?再说了,女孩的嫁妆本是私产,没个说一进门就要交出来的。媳妇自问进门之后,侍奉二老,操持家务十分尽心。眼下不过是多说两句话,怎么就成了顶撞了?”
说实话,钱彩凤对这个老公公也有些忍无可忍了。她进门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家中三口人的基本品性还是摸出来了。
唐母就是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下田耕种,进门纺织,几乎包办了家中所有家务,如果不是她以柔弱的肩膀苦苦支撑,这个清贫之家早就垮了。她这回病倒了,乃是积劳成疾,要调理起来,十分的不易。
不过幸好唐竟烨长大之后,就接过母亲的班,同样做了只小黄牛,唐家面子上也就撑过去了。不过他更苦,除了种地干活还得读书应试,并因只有个秀才功名,得忍受唐父成天的喝骂。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有这个二儿子分担家计,自家怎么能支撑起大儿子的应试?
唐大举人,钱彩凤那位还未曾晤面的夫君唐竟熠是什么样人,她还没瞧见,但这位公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窝里横。
成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老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于家中家计是半点也不操心,但该吃该喝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全家人都得照办,谁要是有半点反对意见,那就是忤逆,是不孝。
要说唐父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自己只考了个秀才就再无进步,却对两个儿子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从小就严格督促他们读书,尤其是老大,考到举人功名,是唐父毕生的骄傲。但他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巴望儿子中个状元来光宗耀祖。
这回唐竟熠进京落榜,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唐父了。唐竟熠成亲也不回来,事后据大家分析,很有可能是羞于见这老爹不敢回来。是以钱文佑在女儿成亲九朝后就匆匆忙忙又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打算跟女婿好好说说,让他放心回去。
眼下见钱彩凤不肯把嫁妆交出,唐父顿时暴跳如雷,“无法无天!你给我跪下,请家法!”
他不是玩真的吧?钱彩凤瞪大眼睛,就见公公当真回房去取家法了,那是一柄三指阔的戒尺,足有半寸厚薄,要给这样来上一板子,不破皮也得肿了。
正当钱彩凤当算溜之大吉,唐竟烨从门后抢步进来,跪在地下拦着,“请爹爹息怒!嫂子才刚进门,还不懂咱家的规矩,您若是这一打,让街坊邻居瞧见,可成什么话了?”
“我自家的儿媳妇,怎么就教训不得?你让开!”唐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动手了。那厚厚的竹板,毫不怜惜的打在儿子身上,夏衫轻薄,顿时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钱彩凤听得浑身一哆嗦,只觉肉都跟着痛了,而屋里,病怏怏的婆婆也强撑着出来,强拽着钱彩凤一起跪下,“老爷,求您息怒。媳妇,你快认错。你公公要做什么,你依他就是。”然后不等她答话,就径自道,“老爷,儿媳妇已经知道错了,您快消消气吧。”
钱彩凤目瞪口呆,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她又凭什么把嫁妆交出去?
和邓恒了断的钱灵犀心情有些不好,进了空间抱着丑丑把自己难以言说的心事尽数告之,但丑丑除了陪在她身边,并不能对这些感情的事情发表意见。得不到安慰的钱灵犀试探性的召唤了下钱彩凤,居然一召即到。
“灵丫,可算见到你了。你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钱灵犀诧异的看着新婚的姐姐,居然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这是怎么了?
等她听完事情始末,可是气坏了,“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要,他还知不知羞耻的?姐,你听我的,这事甭理他。他若是想要,你就说要问过家里意思,写封信回去,羞也羞死他!”
钱彩凤却幽幽叹了口气,“这主意我也想过,可是竟烨过后却劝我,公公可不是怕揭这种丑的人,便是家里知道,难道还当真为了此事来跟唐家吵架不成?反倒让人说我不知规矩了。毕竟我嫁了来,就是唐家的媳妇,虽说公公的话没道理,但这种事在各家各户实在也寻常得很。真闹起来,咱家也没面子。”
钱灵犀哽在那里了,是啊,就算是婆家用了媳妇的嫁妆又如何?你人都是他们家的了,何况这么点子东西?钱彩凤才刚刚成亲,难道要她为了这种事就跟婆家翻脸?唐竟熠可是长子,她是长媳,日后养老送终肯定是要落在他们夫妻身上的,唐家老公公还年轻得很,跟钱文佑差不多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可能现在就落个不孝的名声?
想来唐父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的拿捏起钱彩凤。钱灵犀心中恼火,“这就是祸害遗千年,这种人偏叫他好生生的,要是他替你婆婆病下了,那不就结了?”
钱彩凤心里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她可不能说这话,却想了个点子,“你看我若是把东西锁起来,再交给婆婆保管行不行?”
钱灵犀顿时摇头,“你锁上人家不会砸开?这东西就得收在自己手上才安稳。”她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你公公不是说怕你乱花了么?那你回去就把地契首饰什么的,全都当面清点好,锁进匣子里,把钥匙给他们。”
钱彩凤瞪大眼睛,“这不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么?”
“不一样!”钱灵犀笑得有几分奸诈,“你把匣子钥匙交给婆婆,再把东西锁进自己的箱子,依旧放在自己屋里。反正没了钥匙,你也动不了那些东西,你公公还能挑理?我就不信,他好意思到儿媳妇房里来寻东西,那才让人戳脊梁骨呢!”
噗!钱彩凤笑喷了,“你这死丫头,学一肚子坏水!”
钱灵犀翻个白眼,“嗳,你的事我帮你解决了,该你听我的事了吧?”
“什么事?你说。”
钱灵犀想要开口,却又觉得不那么好说,只得把与邓恒之事掐头去尾,跟钱彩凤说了个大概。
未料她听完之后,却是呸了一口,冷冷把妹妹推开,叉腰怒骂,“家里已经招惹了一个赵庚生一个房亮了,你还嫌不够,再来一个想凑桌马吊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难道你想招三夫四郎?”
钱灵犀悲愤了,找这位姐求安慰纯属找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8章 差别待遇【圣诞快乐】
赵庚生最近心情很好,走在路上都带着笑。脚步轻飘飘的,象是踩在云朵里,要不是那么大的个子,只怕风吹吹就能飞起来了。
“你小子成天傻乐什么呢!有点正形没有?”田允富颇有些妒忌的怨念着,“也不知你们老赵家祖上烧了什么高香,怎么就偏偏投了贵人的缘?有个太上皇宠着还不够,眼下又多个平原侯。偌大年纪成天陪你过拳练招,当心折了你的寿!”
嘁!赵庚生心情大好,才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自上回他家灵丫跟姓邓的白孔雀谈过之后,那小子再不到他跟前来碍眼了,赵庚生又不傻,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往钱家跑得越发欢快,连饭都放开肚皮多吃了两碗。
眼下虽给人妒忌,却也只撇撇嘴,指着自己鼻子哂笑道,“你要不服,就去投个跟小爷一样的胎,无父无母,姓赵姓啥都不知道,必定也能有贵人照应了。”
“去你的!既然你跟老侯爷学了不少东西,那就看看你长进了多少!”田允富心里明白,赵庚生如此好人缘,有很大一层是旁人心疼他的孤儿身份。自己嘴上虽妒忌着,但心里却是为了他高兴的。只是说归说,手上功夫可不含糊,一个黑虎掏心就开始出招了。
赵庚生往旁边一跳,“才打完,我可没劲来了。”
“打的就是你这没劲的!”田允富步步紧逼,招式虽然凌厉,但力度却只用了七分。要说赵庚生是个武痴。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否则,岂会二十啷当就考上武状元?所以这哥俩会凑一块,也是有道理的。
陪田允富又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赵庚生换身干净衣服。偷偷把换下来的衣服撕破个口子,拿块包袱皮装了起来。
“又在装神弄鬼呢!”蓦地,同样去换了衣服的田允富从背后冒了出来。冷不丁的吓了他一跳。
“干嘛呢?”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眼神却心虚的躲了开来。
田允富乐了,“难得也有你小子脸红的时候,给我瞧瞧,这是怎么了?我方才明明没弄破你的衣服吧,这怎么就裂了?”
“要你管!”赵庚生凶巴巴的把一身臭汗的衣裳抢回来,重又塞进包袱里。
“又哄你那小师妹吧?”田允富啧啧摇头。“我说你小子也出息点,人家哄女孩子是给她买衣买花,你怎么净把脏衣服臭袜子给人?”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赵庚生把包袱把背上一甩,忍不住神情倨傲的显摆起来,“我家灵丫可不是程大小姐那样就知道花钱爱漂亮的。她可勤快呢,针线又好,她愿意给我补衣裳做针线,你能有这待遇么?哼!”
大大的嗤之以鼻,赵庚生扬长而去。剩下田允富摸摸鼻子,忽地也进屋把方才换下来的脏衣裳撕了道口子,想想再撕一道,他也寻块包袱皮包上,拎去找程大小姐了。
程雪岚随景元帝也住在云来寺。这些天田允富来得勤快,基本上的侍卫丫鬟都混熟了。人家知道这是新科武状元,还是很给面子的,知道他来找程雪岚,早早的就去通报了。
不妨今日景元帝正召了邓恒来说事,因天光不错。景元帝就想到花园里走走,一出来就见田允富去了旁边程雪岚的院子,不免有些诧异,“他们……很熟么?”
旁边太监出来回话,“状元公最近确实时常来寻程小姐。”
景元帝笑了,“原来如此,这二人看起来似乎倒也般配。恒儿,你说呢?”
邓恒的神情却是淡淡的,“阿恒只看到状元公的一厢情愿,如果外公确有此意,不如问问程小姐的意思。”
那是应该的,景元帝点了点头,却望着他笑道,“恒儿也不小了,该是说亲的时候了。可有中意的女子,要外公代为撮合的?”
邓恒摇了摇头,“阿恒至今一事无成,不想太早谈及婚姻之事,眼下九原之事刚刚有点眉目,阿恒想为外公在此尽尽心力,过几年再说吧。”
景元帝老怀宽慰的赞许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几年你必是要东奔西跑时的,若是娶个娇妻回来,未免冷落了人家。那就过两年再说,到时你自寻一个中意的姑娘,就是你爹不同意,外公也一定替你做主。”
邓恒谢过,显然不想在此事上深谈,又把话题转上正事,“九原眼下只有一个府衙一个军部,让他们双方谁来监管谁只怕都不够份量。阿恒觉得,是否得在此再新设一个衙门,专司督办之职?”
景元帝笑了,“那是必然的,只是这个人选有点不好挑。寡人最初曾属意过钱文仲,但他虽是钱国公那一脉,毕竟位卑官小了些,即便擢升上来,也难以服众。况且钱国公府上……”
景元帝摇了摇头,显然对枝繁叶茂的功勋世家有所顾忌。
邓恒一笑,“钱大人是个实干之臣,让他去干些实事可比让他坐在高位上监管他人要强得多。至于监管之人,外公何不从闲散的王公亲贵中选拔一个精明能干之人担当?他们既食亲王俸禄,又终日无所事事,能来此当差,定当尽力。”
景元帝却不以为然的道,“他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能吃得了这个苦?此事我回去再与皇上商议商议,看是让谁来好。”
邓恒听及此,便不再多言了,与景元帝又谈起别事。
田允富站在仙女儿般的程雪岚面前,斜睨着她腰带上挂着的精致荷包,脸上赔着笑,“……真不是有意难为程小姐,实在是赵庚生那小子出手太重,把衣裳撕成这样了,我粗手粗脚的哪里会补?还请小姐帮个忙,替我补补吧。”
程雪岚闻得衣裳上那股子汗臭叶,那细细的柳眉顿时就皱成一团了,翘着兰花指半掩着琼鼻,微有些恙怒,“田公子,你是有功名之人,自是知书识礼的,怎么却无故对我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我虽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但是那给人洗补衣裳的使唤奴婢么?你若是自己不会补,大可以去寻街上的裁缝,为何偏要难为于我?这要是给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田允富见仙女儿动怒,急得额上的汗都快冒出来了,“我只是想着咱们既这么熟了,便想拿来请你帮个忙。你若是不便,让丫头们做也是一样的。”
程雪岚俏脸一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田公子请自重!小女子自问洁身自好,可不曾与什么男子相熟过,若是你觉得送我几件礼物就可以任欺凌于人的话,且在此稍候,我去将你的礼物取出还来就是!”
“不必不必!是我错了,还请姑娘勿怪!”田允富抱着衣裳,落荒而逃。终于知道,仙女儿和小师妹的差距,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弥补得过来的。
程雪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哼,看他平素殷勤小心便给了他几分笑脸,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想蹬鼻子上脸了,看来往后也不要与他来往的好。
程夫人的家训可说得明白,别人送来的礼物是可以收的,但若是让她做些失礼的勾当却是万万不可的。女孩儿家身份尊贵,只有别人捧着哄的,他们爱送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无需介怀,断没有自降身份去回礼的必要。
所以程雪岚是半点没有不安,心中只记挂着邓恒今儿可来了,正在陪景元帝说话,一会儿自己要怎么过去打个招呼呢?
正站在门口往那儿望着,就见他们已经从园子里逛回来了,看着那丰神俊朗,白衣翩翩的少年,程雪岚一颗心就象是放在日头底下的雪,瞬间就化了。
要是他肯来讨好自己,哪怕多说几句话,莫说给他洗衣裳,就是洗鞋袜,程雪岚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一时觑见邓恒想要离开了,程雪岚急忙追了出去,“邓公子!”
邓恒转过头来,客气而疏离的一笑,“程小姐,可是又想借车去买脂粉了?”
“不是。”程雪岚白净如玉的俏脸瞬间浮上一片嫣红,她已经用这个借口跟他攀了好几次话了,无论如何再不能用了。急中生智,她忽地有了借口,“只是看你方才陪太上皇说了不少话,想必口渴得紧,要不要到我屋里喝杯茶?是我早上亲手沏的菊花茶,夏天饮用,最是清心明目的。”
邓恒眉头略微一皱,却不知想起什么,随即笑道,“好啊。”
程雪岚欣喜若狂,急忙把他迎进屋子,亲手端了素白如雪的茶盅,给他捧上清香四溢的茶来。
邓恒伸手去接,但那食指却似有意无意的在程雪岚的玉手上划过,望着她微微一笑,“真是好茶,便是未饮,这香气也欲醉了。”
程雪岚一颗芳心狂跳不止,他……他这是在说我吗?此时,她只暗恨屋里的丫头碍眼!“你们,你们下去做那道点心,就是那个芙蓉糕,给邓公子尝尝。”
结结巴巴的把屋里的丫头们打发下去,程雪岚再转过身,看着邓恒的剪水双眸里的情意已经盈盈欲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69章 隐怒
程雪岚的情况,要是邓恒再看不出来,就是个十足的瞎子。
可他不是。他不仅没瞎,眼神还好得很,所以把程雪岚的表情尽收眼底,却问,“方才看到田公子从此出去,他和你,关系不错?”
“不!”程雪岚急切之下,不顾礼节的冲到他的面前,“你相信我,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只是他……他一厢情愿而已。”
“是么?”邓恒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程雪岚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心上的人儿相信了,珠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泫然欲泣,“你要怎地才肯信我?你说,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邓恒看着她,笑容里隐藏着一丝残忍,“状元公年少才俊,连方才太上皇都说和程小姐很般配。而我,可比不上呢!”
“你何需妄自菲薄?”想也不想的话,程雪岚脱口而出,“公子的家世地位,就是他再考十个状元也及不上的!”
邓恒的眼神蓦地一冷,“是么?”
程雪岚脸上一红,心想自己脑子是烧坏了了吗?怎么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急忙又道,“况且,公子人物风流雅致,又岂是那种莽夫能及?”
邓恒轻笑,忽地长身而起,朗声道,“多谢程小姐的好茶,告辞。”
程雪岚正觉莫名其妙,却见太上皇身边的一位小太监已经站在门口了,“太上皇请程小姐过去说话。”
离开了云来寺,邓恒忽地放声大笑。
自己还当真是投了一个好胎啊,十个状元也及不上的家世。这就是那些女子对自己趋之若鹜的理由么?
可是她呢,为什么人人都趋之若鹜的自己,却偏偏打动不了她?
车夫就听自家少主狂笑一阵后,忽地又咬牙切齿的吩咐。“去仙客来!”
他这是怎么了?车夫心惊胆战的驾起了车。
仙客来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既没有好酒,也没有好菜。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里有个二楼,但居高临下,所能看到的也不是什么好风景,而是几户民居。
依旧坐在窗边那个位置上,伙计就看着那位明显出身富贵的白衣公子根本就不吃堆放在面前的菜,只是一口一口将他们店里自酿的烈酒灌下,心中暗暗摇头。
这位爷估计受的打击有点大。来此借酒浇愁已经好些天了,也没浇灭。虽然他每次来都有如数付账,打赏也大方。但成天面对一大桌原封不动退回去的菜,本店老板,也是店里大厨的面子可实在挂不住了。这几天绞尽脑汁的把十八般武艺全都使了出来。连头发都掉了不少,可怎么就不能打动这位爷呢?
关外的烧酒霸道凶猛,不过两杯下肚,邓恒白玉般的脸已经明显烧了起来,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紧盯着那片熟悉的屋顶了。
他知道,就在那下面,此刻必定是一片笑语欢声,不时还夹杂着的几声狗吠。听起来格外刺心。
那个黑大个此刻一定在下面得意得很吧?围着“他家灵丫”团团打转。哼,别看他表面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的阴险狡诈。前天,邓恒就亲眼看着他在贩子手上花高价买了只海东青的雏鸟,然后把人家的腿打折,捧了进去。
肯定是骗那丫头说是自己捡来的。博一个有同情心,爱护弱小的好印象,然后等到海东青长大了,肯定会把自己送去的小百灵鸟吃掉,往后就只有他的鸟陪在那丫头身边了。
邓恒越想越生气,想想自己高价买来的百灵鸟要是被玉爪秋黄等名种海东青吃了也就算了,偏偏是只不入流的海东青。就那种货色,凭什么把自己的百灵鸟吃掉?
他心里越想不服,越想越觉得赵庚生那可恶的笑容就在自己眼前晃悠,又是一口烈酒下肚,正要给自己再续一杯,一只手按上了他。
洛笙年摇着一把泥金折扇笑着,“一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小二,再上副碗筷。”
小二见他过来,早就准备去了,眼下赶紧送上来,趁机推荐,“二位爷不如尝尝今儿的菜,可是我们老板花大力气做的,与往日可大有不同。”
“好啊!”洛笙年收扇,认真尝了一筷子,“嗯,味道果然不错!恒弟,你先尝尝。”
见这位爷来了,桌上的菜终于开动了,店小二长舒了口气,今晚总算可以让老板睡个安稳觉了吧?若是老板不开心,他们做伙计的也跟着遭罪啊。
定定的看了洛笙年一时,邓恒忽地笑了,“来,喝酒!”
洛笙年也不含糊,端起杯子一口就干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打小都是泡在酒池肉林里长大的,除非天生酒精过敏,否则个顶个都有一副好酒量。
他喝得痛快,给邓恒碗里夹菜也痛快,“男子汉,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痛快,咱们虽然一路同行,但也没这么喝过吧?今日就痛快喝一回,不醉不归。”
邓恒一笑,同样干了一杯,以示回应。
二人你来我往,不多时,身边就堆了好几个空坛子,两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连手都抬不起来,自然也就喝不下去了。
“痛快!今日这酒喝得痛快!”邓恒一张脸红得似天边的晚霞,但一双眼却亮若星辰。在归去的马车上,他忽地凑近了闭目养神,似是昏昏欲睡的洛笙年,“洛兄如此待我,小弟若是不知道投桃报李,似乎也太无情了些。”
洛笙年的眼睛刷地一下就打开了,除了酒精作用产生的红血丝,哪里看得出半分醉过的痕迹?
邓恒不在意的轻轻一笑,拂了拂衣袖舒服的躺了下来,眯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钱文仲很快要升官了,就在这里,会有一场大大的变革。太上皇想派一位皇室宗亲前来驻守,却担心那人吃不了苦。说得也是,谁愿意抛弃京城繁华,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呢?”
洛笙年听到此处,也跟着躺下了,却思忖了好一时才笑了起来,“多谢恒弟指教。若是愚兄心愿达成,必致重谢。”
邓恒一脸惊讶的睁开眼,好似什么也没说过,“洛兄谢我做甚么?”
洛笙年笑了,“我要请你帮我做媒,若是成了,自然要谢你啊。”
邓恒也笑了,“这等好事,还是请太上皇作主才有面子。小弟帮你牵牵线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那就多谢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皆合目养神,各有各的心思。
云来寺。
景元帝诧异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珠泪涟涟的程雪岚,大惑不解,自己不过是问问她对田允富的看法如何,她用得着这么神情激动的表示拒绝么?
方才明明是他亲眼看到田允富进了她的院子,下人们也能证实武状元确实是常来常往,若是她没有半点情意,人家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她?眼下听得自己问起了,又一副贞节烈女的样子来撇清,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她看不上田允富,但毕竟是自己亲自开口提出来的,这样断然拒绝,未免让景元帝有些下不来台,对程雪岚也有些不喜了。
“既然你不愿意,寡人也不会勉强于你。只是女子当以贞静为主,既然没那意思,以后还是和人家少来往的好。”口气颇为不善的说了几句,景元帝便把程雪岚打发下去了。
可怜程雪岚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只是慌慌张张的把田允富之前送来的礼物寻了出来,除了金银首饰,有点糕点之类的便以银两代替,命人送了回去。
她若是悄悄还回去也就罢了,偏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多清白,也不遮掩,还让人把此事张扬了出去。
可这样一来,让田允富的面子往哪儿搁?一片真情送出去的东西给人家女孩子退回来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这下谁都知道武状元单恋程大小姐,却给人断然回绝了。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谁受得了这口气?程雪岚算是把田允富彻底得罪了。
不过田允富还算有口德,并不多说什么,只等旁人问起时,他便很有男子气概的道,“东西是我送的,都有好一时了。我也不知道,原来她是不喜欢的。”
明白人听着这话,细细咀嚼就觉大有深意。如果程雪岚一开始就不喜欢田允富,为何要收下他的礼物?收下了好一时,又突然送回来,那么在田允富和她交往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田允富是再不肯多说什么了,只是无所谓的把金饰又拿去换成银钱,别人问起,也只嘿嘿的笑。看他根本不象被人抛弃的样子,旁人就会猜想,男女交往,怎么说也是男人不吃亏女人吃亏的。程雪岚收了田允富的东西,难道就没给人占点子便宜?现在不知因何闹崩了,才做出把人家东西大张旗鼓还回来的事,可这样不更加反而坐实了曾与田允富交往的事实?于是,大家再看向程雪岚的目光,都带上了一副有色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