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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桂仁     庆丰年txt下载     庆丰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许配给谁

    站在榜前,得深吸一口气,赵庚生才敢睁眼往下看去。

    可是一路往后,总没找着自己的名字,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手心里象握着两块冰,都微微的发着颤。走到最后一张红榜前,赵庚生几乎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勇气。心里不知是埋怨自己好,还是埋怨那天遇到的戚婶子。

    为救她家孙子,他的右胳膊当时挡了一下石板,起初不觉得,过后进了考场却肿了起来,疼得几乎写不了字。赵庚生的字本就一般,这样一来,更是如狗刨一般,他也知道卷面整洁对于评分来说极是要紧,可越是着急,就越写不好,最后写得连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若是当真因此影响了成绩,那他是应该埋怨自己多管闲事,还是埋怨老天不开眼?

    正在此时,有小吏从贡院出来,拿糨糊贴着一张小小的红榜。上面也写着几个名字,上面赫然四个大字,替补名单。

    那……那是什么?赵庚生瞪大了眼睛,两眼发直的盯着那张小小的红榜,上面第一个写着的是什么?

    “大,大人!”赵庚生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是也过了的吗?”

    小吏转头没好气的睃了他一眼,“没看见上面的字么?不明明白白写着替补名单?还来多问什么!”

    因为武举不比文举,是要真刀真枪来较量的,有时人数凑得太整,万一有人临时生病或者受伤就会有轮空的情形,是以每回科举都会多录几名,以备不时之需。

    哈哈哈哈,小吏被身后蓦然爆发的如雷笑声吓得一哆嗦,就见那高大少年扯起身边大黄狗的两条前腿拼命转圈。一面大笑还一面大嚷,“加菲!你看,我过了!我真的过了!”

    这小子八成是疯了吧?小吏吓得缩头躲到一边去了。可怜那只大黄狗无处躲藏,被主人抡起来当风火轮使。惊得舌头伸得老长,耳朵和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等到主人终于兴奋完了,把它放下,刚迈腿就叭唧摔了个屁墩。没法子。眼晕哪!

    好消息传回会馆,费一清是真心高兴。

    他们会宁府这回一共来了六十个武举,加上赵庚生一共过了三十七人,六成的通过率,这个比例可不可谓不高了。

    其实没过的也有一次参加实地考核的机会,不过那样的考核就算表现得再好,也只有获得一个赐同举人出身的资格。当然没有这样参加考核得来的硬功名强。

    赵庚生文化成绩虽然不高,但他手上功夫可不弱,更有利的地方在于,他年纪极小,生得又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非常符合朝廷对于将领的选拔要求,只要给他机会上场。就极易博得主考官的青睐。

    也正是因此,所以当初在嵊州之时,几位学政大人才一致通过选了他当武解元。临上京前。还格外关照费一清,要对赵庚生多多照应,因为科举之事讲究机缘之处颇多,赵庚生也许本事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却是最有希望为会宁府争得荣耀的考生。

    眼下见他又好运的堪堪挤上了替补榜,费一清更是恨不得拿他当宝贝疙瘩一样护起来。连喂狗的事都替他安排了下人照应,让他全力以赴,准备考场亮相。

    赵庚生哪里还用他敦促?兴奋劲头一过,立即投入到水深火热的练习之中了,唯一对费一清提出的要求就是要一瓶上好的跌打酒。虽然胳膊上的伤慢慢好了。但赵庚生要以最佳的姿态出战,自然不容有任何闪失。

    武举的拳脚比试在笔试成绩放榜的十天后,但按照惯例,两天后就是文科放榜的时间了。钱扬名一行虽在外面郊游,但一帮子士子们还没豁达到能够把放榜的日子都给忘了。提前一天就回了荣阳,静候佳音。

    林氏怕成绩出来不理想。钱扬名受不了这打击,特意头一晚就把话交待下去,不许他去,只把钱文佑打发出去看榜。

    钱扬名不肯,林氏却道,“今儿肯定人多,你跟你兄弟都生得单薄,纵是去了哪里挤得过人家?”

    钱扬武也站在母亲一边,“娘说得是,哥哥想啊,荣阳的有钱公子多,就咱们在国公府见到的那些人,有谁会亲自去的?肯定都是派家丁去。咱们去到那儿,和那些牛高马大的下人挤作一堆,象什么样子?”

    钱扬名听着这话有理,要是给人瞧见他们和一群家丁挤来挤去,那往后见着面可真不好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固执。

    林氏笑道,“这就对了。我看你们出去玩了几天,看了不少好风景,那明日可能作张画儿么?或是写下来,到时给灵丫和家里,还有湘君那里都寄去,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让他们瞧了也欢喜欢喜。”

    这话说得钱扬名心中一动,他自来了荣阳,成天忙着读书,都没什么空儿给家里好好写封信,不如明天就给爹娘好生写封长点的,再画上两笔,也是自己的心意。

    钱文佑暗暗冲林氏竖一竖大拇指,在此时勾起侄子的思乡之情,万一真的不中,也能让钱扬名心中有所寄托,不至于钻进牛角尖。

    “只是扬威那里怎么办?真让他们单独过去?”晚间回了房,钱文佑才敢暗暗跟老婆咬耳朵。

    林氏胸有成竹的道,“亏我是个妇人都舍得,你挺大一个男子汉难道还不放心?我已经拜托晗哥儿都安排好了,扬威不是正学认药材么?晗哥儿说,后儿正好他要去一处赶那什么药材集,这一走只怕得要十来天,我让他把扬威带去,正好咱们就跟俩媳妇把事情办了。”

    她冷哼一声,“她们自个儿连房子都寻好了,满心盼着要自己当家作主呢。那咱们还操什么心?”

    既听着如此,钱文佑也不反驳了,“她们走了也好,咱们也太平。等着今年过完,明年灵犀应该跟堂兄一家子回来了。上回文仲堂兄来信,说起将来的打算,我是极赞成的。要是真把灵犀嫁到外头,天长日久的见不到,我可舍不得。现在他既愿意把他们家闺女也嫁回会宁府,那咱们正好可以带着灵犀一起家去。还有凤儿,差不多她的亲事也该要定下了,虽然家里有爹娘哥嫂照应着,但没亲眼瞧着,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他美滋滋的畅想着,“等再过几年,咱们可都能当外公外婆了!”

    “瞧你这得瑟劲儿,别忘了人家可说,疼外孙是疼脚跟,怎么着也是外姓人。”林氏故作不屑的翻个白眼,却也掩不住满脸笑意。只是她还有一点隐忧,“你说咱们灵犀往后到底许配谁好?我听扬武那意思,亮哥儿心意就没变过,但庚生也实在是个好孩子。你说咱们选谁呢?”

    钱文佑下巴一抬,丈人款摆出来了,“那有什么好犯难的?咱灵犀高兴嫁谁就嫁谁,他们谁敢有意见?”

    林氏噗哧笑了,“瞧你这说的!”不过细想想,钱文佑这话也没错,“一家女百家求,咱们有啥好犯愁的?行啦,我也不愁啦。往后谁讨得了咱闺女欢心,就认谁做女婿!旁的什么都不必谈。”

    她放下心事,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一面收拾着衣物,一面又跟钱文佑碎碎商量起过年要置办的年礼来,又念叨着要托晗哥儿去办。

    钱文佑猛地想起一事,“听你一口一个晗哥儿,好似跟人家很熟似的。这是咱俩倒无所谓了,小心给旁人听见,笑话你想攀高枝。”

    “我就喊怎么了?”林氏甩他一记大白眼,“这可是人家要求我这么叫的,说叫少爷生分了,这个才亲切。其实吧,这孩子我瞧着倒好,只可惜咱们灵犀已经有人选了,不然选他也是好的。”

    钱文佑忽地笑了,“我说你死心眼,你还不承认。咱们灵犀又没许给那俩小子,凭什么就不能选其他人?要是陈晗这小子肯跟咱们回小莲村去,就收他做女婿了!”

    林氏笑得直不起腰,“你啊你,脸皮也忒厚了!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就当真了。咱们灵犀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哪有这么多人来求的?”

    钱文佑撇撇嘴道,“若是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还不兴我摆摆丈人谱么?”

    夫妻拌嘴,亦是自得其乐。

    国公府。

    眼下虽已二更天,但上房里仍是灯火通明,钱玢端坐椅中,虽是闭着眼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不太平。

    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他们大房虽然去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但总还有几个,更有二房三房那边的不少子弟。就算见不得他们的势利样儿,但一族之中,还是希望有出息的人越多越好,毕竟这才是全族兴旺之兆。

    故此钱珉钱珅也在一旁静候,整个上房鸦雀无声,只有茶杯轻碰的脆响,偶尔响起。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这里的宁静,有家丁急速来报,“老爷!”

    “是有消息了么?”钱玢猛地睁开双眼,三老太爷钱珅已经站了起来,“快说,是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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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两个消息

    “不是这个.”见自家老爷们一个个目光咄咄的落在自己身上,家丁心虚的低下头,“是京城有邸报传抄来了!”

    钱家在京城还留着些虾兵蟹将,专司打探消息。若不是要紧事,他们可不会这么着急的送来。况且京中动向,也是关系全族命运的大事,这下连一向自诩四平八稳的钱珉也坐不住了,“可是有关咱们家的消息?快讲!”

    那家丁还没来得及看,只匆匆将快马送来的邸报呈上。

    钱玢当仁不让的展开一瞧,却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

    天冷了,沈老太太年纪大的人,自然会多贪会子睡,横竖她的年龄辈份已经摆在这儿了,也没人挑她的刺。

    眼瞅着天光大白这才懒洋洋的起来,一掀帘子,却见一个娇娇柔柔的小美人儿已经坐在那里给自己绣一块包头,不觉有些得意的笑了,“你来就来了,作甚子又帮丫头们做活?”

    钱慧君看见她起来,忙放下针线,上前伺候,“我闲着也是闲着,给老太太尽些孝心倒是心里更自在些。”

    这丫头,倒是一张嘴跟抹了蜜儿似的。不过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听,还越听越顺耳,“你也算是不错的,不枉老四两口子把你收进府来。眼下他们不在,有你有身边,倒让我觉得更受用些。”

    “老太太谬赞了。”钱慧君假装害羞的把头低下,“爹娘带着弟弟去赴任了,正该我这做孙女儿的留下尽尽孝心才是。只是孙女儿能做的有限,无非绣个花什么的,比不得他们孙儿,能够建功立业。替国公府争光。”

    经她有意识的一引,沈氏猛地想了起来,“对哦,今儿应该放榜了吧?昨晚上收到些什么消息?快说来听听。”

    钱慧君眼神一闪,却是笑道。“孙女儿倒是没听见什么。只是一早过来的时候,见老太爷打发了人出去。不知要做什么。”

    沈氏身边的大丫头丹凤得了钱慧君的眼色,忙笑着站出来回话,“也没什么大事。听说是灵犀姑娘的兄弟中了个秀才。老太爷命人把他们一家请来,说要摆酒庆贺。”

    “胡闹!”沈氏顿时脸色一沉,“若是中个举人倒也罢了,不过是个小小秀才。我们府上的下人都可以考上,就有什么好庆贺的?”

    这话也是钱慧君心头的疑问。^^不过她却不好打探,便只得迂回至沈氏这里,挑拔着她去查问了。

    “丹凤,你到老太爷那里去,就说是我的话,问这中了秀才应该封什么贺礼,我没经过这事,拿不准分寸!”

    丹凤应了退下,钱慧君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光凭这个,就想混进国公府来捞好处,只怕还差了点斤两!

    自从钱扬辉随钱文侩夫妇走后,钱慧君没了约束,又以秘制药丸令得沈氏越来越离不开自己,小日子自是过得风生水起。但她也越来越讨厌人家记起她的过去,而钱文佑一家人就是她在荣阳的一根刺。

    一帮乡下佬跑这里来蹭什么?在钱慧君眼里,他们虽然住在外头,却也是假清高,来占国公府便宜的。所以有能打击他们的机会,钱慧君自然不会放过。况且钱灵犀不在,谁还能克制得了她?

    时候不长,钱玢却阴沉着脸,亲自来了。

    沈氏心头一跳,这老头子是干嘛?她不过是对他要大张旗鼓的宴请钱文佑一家人表示小小的不满,难道还要责罚自己不成?

    “你们都下去吧。”沈氏虽然心中自认没错,但若是钱玢真有什么重话,还是不要让其他人听见的好。

    但见他摆了摆手,脸色稍霁,“不必了。这是喜事,让他们听听无妨。”

    喜事?别说沈氏,就连钱慧君都怔住了,难道钱扬名中的那个秀才还是镀金的不成?

    在她们怔愕的表情中,钱玢说了两个更加令她们震惊的消息。一个是钱彩凤帮助钱氏宗族在这次南方疫情中酿酒立了大功,二个是钱文仲在边关提出并试点兵屯制的雏形,大获成功。

    “皇上已经下旨,御笔亲提了‘墨传千年说书香,酒飘万里道乡恩’的对联钦赐咱们钱氏老家。而文仲因为献策有方,已经给皇上破格提拔为正六品兵部主事一职,命其在九原边关推广军屯制,圣旨已经星夜递了出去。”

    他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沈氏一眼,“在咱们老家献酒的孩子正是文佑家的二姑娘,他们一家来了此地,那姑娘却在家跟族人们一起主动把酒酿好送上官府,把此事办下来了。至于说到文仲,我还听说一个传闻,据说最早是灵犀丫头发现了北方一种杂粮能够治消渴症,他才和边关主帅王越想起这一出。眼下,你说,他们家的扬名考上了秀才,值不值得咱们设宴款待?”

    这样为全族争光的喜事,沈氏再糊涂,也知道份量有多重。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涩的问,“那要不要把他们一家接进府来?”

    钱玢摇头微叹,“只怕咱们现在拿八抬大轿去请,人家也未必肯上门了。日后你也把他家的事放在心上,逢年过节多走动走动吧。”

    临去前,他略带些警告意味又看了沈氏一眼,“文佑家的老四,扬武那孩子这回也参加科举了,得了个增生。虽比他哥哥差点,但以他小小年纪,也算不错了。记得管好下人的嘴,可别让我听见有乱嚼舌头的。”

    钱慧君心中一凛,头埋得更低了,但心中却甚是不平。

    秀才分三等,第一等叫禀生,这是有名额限制的,得凭考试成绩来定。考上禀生之后,每月会有官府补助,赐蓝衫,见县令不必下跪,算是正式功名。而第三等是附生,这个没有名额限制,有钱有门路捐资即可获得。

    其中第二等的就是增生,这也是有名额限制的,虽然同样没有补助,但若是经过年考优秀就可补为禀生。附生却还需先补为增生之后,才能补为禀生。

    而只有具有禀生的资格,日后才能有考举人的机会。钱玢一上手就直接给钱扬武弄了个增生,摆明是要关照他早些补到禀生,日后好考举人了。就算考不中,以国公府的势力,给他弄个推荐,谋一个钦赐举人的出身又有什么难的?

    想想她死去的爹爹钱文俊,因身子不好,一辈子困于秀才功名上,可眼看着钱扬武不过十来岁的小屁孩,就要拥有和爹爹一样的功名了,这怎能不让钱慧君恨得磨牙?

    钱家人这是要来国公府吧?那她作为旧相识,是不是应该前去表示下祝贺?

    钱慧君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沈氏吩咐,“七丫头,你到底也是从老家来的,我这儿挑几样礼物,就由你带人送去吧。”

    钱慧君先是觉得暗合心意,但回过味儿来却又心中大恨。她是从老家来的不假,可这沈老婆子要不要成天这么挂在嘴上?让下人听见专程派她去跟乡下来人结交,那自己还怎么拿得出体面?

    她心中把满腔怨气又尽数撒到钱文佑一家人身上,暗暗打定主意得狠狠刺他们几下。尤其是在钱扬武面前,一定不能让那小孩好过,最好让他自己放弃增生的名额,那才是好。

    只可惜钱慧君这番心机全都白费了,因为钱扬武根本没来,连中了禀生的钱扬名也没来。只有钱文佑夫妇俩作为全权代表,来国公府给钱玢请安了。

    “孩子们嫌考得不好,没好意思来见您。扬武就不提了,就是扬名,也不过侥幸摆尾,实在没什么好庆贺的,我们寻思着也是。您虽是一番好意,但他们小小年纪,不过是得点芝麻绿豆大的功名,哪里当得起您这样的夸奖?当心折了他们的腰!”

    林氏连说带笑的一番话,弄得钱玢原本有的一些郁闷也烟消云散了,“请你们来,可不光是因为扬名的事,还有两桩喜事要跟你们说呢,你们可当真养了两个好闺女呢!”

    听他把事情一说,林氏和钱文佑面面相觑,俱自欢喜不已。不过钱文佑眼下在陈晗那儿帮忙,也学着点待人接物了,虽然心里乐呵得都要开出花来,嘴上却还谦虚,“这哪里是她们的功劳?都是自家人帮忙抬轿罢了。否则就凭她们两个,就算有些小聪明,也成不了气候。”

    林氏急中生智,补了一句,“这也是皇上赏脸,给我们全族的体面,尤其是看在国公府的份上,否则哪有这种好事?”

    这话说得漂亮!钱玢心情甚好,又告诉他们帮钱扬武补了一个增生的事。

    林氏有些不懂,但钱文佑一听就急忙推辞了,“老太爷,您肯这么为那小子操心,是他的福气,但不是凭真本事得的功名,咱不能要。我在这儿不怕说个丑话,咱们虽是一族,但我们就是普通的农户。若是孩子有本事,我们砸锅卖铁也要供,若是没这个本事,却不能惯他们这个脾气。我们在家都跟孩子们说好了,能考的就读,考不中就回家种地去!”

    林氏也听出点意思来了,知道是花钱买功名,一力附合丈夫所言,钱玢还想劝,他们夫妻不擅磨嘴皮子,索性起身走了,连礼物都不收。

    倒让钱玢唏嘘不已,不过想想,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得出钱灵犀那样淡泊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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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讨赏

    北风猎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落下,打在人脸上微微生疼。那不是雪,却有着比雪更冷的凉意,掷地有声,这是今冬头一场雪前的冰碴子。

    足以容纳上千人的演武场上已经横成排,竖成列的站着不少人,却没有一个退却的,顶多有些会抬头皱眉看一看天,然后沉默的静静负手而立。

    而有些人,连天都不看,只满心狂热的注视着演武场正前方的高台,等着最重要的观众出场,而他们整个人,就象是已经急待出鞘的利剑,要破空而出,展露锋芒!

    皇城。长寿宫。

    东暖阁里春意融融,熏得那茶香更加馥郁芬芳。

    随着一粒黑玉棋子敲落在棋盘上,须发花白,穿着一袭比明黄略深些颜色龙袍的老者爽朗的笑开了,“怎样?还不认输么?”

    对面的白衣少年似乎犹不死心,反复把棋局又看了半天,这才略带些孩子气的抱怨道,“外公,您也不让让恒儿,下回不跟您下了!”

    南明王朝的太上皇,景元帝得意一笑,却劝勉着自己难得的好对手,“你好容易来京城一趟,难道也不肯陪外公下几盘棋?宫里那些臭棋篓子,非得我饶上七八子,还时常昏招百出。就你还能跟我对奕上两局,你要再不肯来,那外公多可怜?”

    忽地门帘一动,宁太后笑吟吟的进来,“太上皇是怎么可怜了?莫不是输了棋,丢了面子?”

    邓恒立即站起身来。这位宁太后正是当朝陛下弘德帝的亲生母亲,不过一直停在妃位,直等到皇上登基,她才母凭子贵的进了太后,但她却还算晓礼,并不因此而作威作福,在宫中也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听她打趣。景元帝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正是输了,觉得可怜呢。你是否要亲自下厨,来安慰下我这老头子?”

    “要妾身下厨那还不易?只要太上皇不嫌臣妾手艺笨拙,天天做给您吃都行。只是臣妾这会子过来。是提醒太上皇一件事。今儿可是武举开考的日子哩,前些天您不是还跟皇上念叨,说要去瞧瞧的么?方才皇上特意打发人来说,他这会子已经过去了。不过瞧着天色不好,似是要下雪,请您顾惜着身子,要不就别去了。”

    “那可不能不去。这武举三年才考一次,我等这热闹等多久了?快快快,给我收拾衣裳,不要那些太繁琐的。弄个轻便暖和的,这就吩咐人准备车马。对了,给恒儿也拿一件,咱们一起去瞧瞧。”

    宁太后微笑着招手叫上身后的宫女太监,“就怕着太上皇高兴。臣妾来时都已经预备下了。只是恒儿的不好预备,臣妾就自作主张拿了一件太上皇的旧衣,您看可好?”

    景元帝赞赏的看了宁太后一眼,“你办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恒儿快些换上,咱们这就过去了。”他似是忽地想起,又说笑起来。“皇上让你下考场,好歹也让你明年春天下个进士场,眼下就算中了个举人又有甚么意思?只怕定国公府也是不稀罕的。待会儿跟外公去操场上练练,这个若是考得好,外公保你上金殿应试!”

    邓恒正待推辞,宁太后先自抿嘴笑道,“太上皇可是说笑了,恒儿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里会舞刀弄棒的?”

    “这你就不知道啦!”景元帝看着邓恒的眼神里有些异样的笑意,“定国公府教的子弟可没有光会纸上谈兵的,一会儿到了科举场,可不许你藏拙,好好让外公瞧瞧你的本事。”

    邓恒心中微微一沉,难道他下棋时故意认输给他看出了究竟?但面上不动声色,只适时露出几分苦笑,“那要是恒儿实在不济事,还请外公不要见怪。”

    一路低调的到了武科场,就见比试已经开始了。

    不过开始只是一些规定项目,比如要举起几石的大石,射中多少步外的箭靶,完成这些项目后的比试才是重头戏。

    景元帝因是私服来此,除了让人密报弘德知道,其余官员并无一人知晓。他们只在观武台的侧楼上观瞧,一人拿着一只长长的千里眼,倒是比在主楼上的皇上看得更加自由惬意。

    不一时,一个高大却略显瘦削的身影闯入邓恒的镜中,他微微讶异了一声,却给景元帝耳尖的听到了。

    “恒儿看到什么了?”

    邓恒微微一笑,“看到一个举子,说来跟我还有些渊源。那天去应试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个掉沟渠里的小孩,便顺手救了,后来却误了考试,差点进不去,幸好那考官通融,才得以放行。没想到他也中了,还来了这里。”

    “是么?”景元帝也来了兴趣,把长镜转过去一瞧,却也咦了一声,“我瞧这小子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邓恒没办法答话了,他才多大,哪里能认得景元帝认得的人?

    皱眉想了一时,景元帝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把望远镜交给身后的老太监,“王谨,你也跟了我许多年了,且瞧瞧这孩子,长得象谁来着?”

    王谨从前可做过宫中的司礼监总管,专门负责从臣下那里收折子递给皇上,再把御笔亲批发下去。他在中间还得起到一个沟通协商之责,是以景元帝常见的一些大臣他基本都认得,景元帝见不着的一些中下层官吏他也认得。而做奴才做得好的,都有一个共同的长处,就是记性特别好,只远远的瞧了赵庚生两眼,王谨就想起来了。

    “怪道太上皇瞧着眼熟,这孩子不有几分象平原侯韩家的人么?”

    “是了!”景元帝兴冲冲的又接过千里眼细瞧,“确实是有几分相似,嗳,你快去打听下,这是不是韩家的哪个子弟来应考了。”

    他还没开口,王谨就已经吩咐身边的人去查了,此时转过头来顺着景元帝的意思笑道,“若真是的话,那也是一个将门虎子了。”

    邓恒听了此话,却微微皱了下眉,王谨善于察颜观色,顿时发现了,忙道,“难道小殿下觉得不是?”

    邓恒如实回道,“我没见过平原侯,但和那位公子遇到之时,听他所说之话,却不象是京城口音,而是南方腔调。”

    景元帝也疑惑起来,不一时,侍卫送来赵庚生的考籍资料。见上面填的是永安府小莲村人,父母双亡,由师公成刚连同当地几位士绅保举,未免让人有些失望。

    还以为从前旧臣家的孩子,可没想到却只是个普通乡下孩子,景元帝正在惋惜,但邓恒却对这人生出些好感来。

    小莲村,那不是钱灵犀的老家么?他和赵庚生既有一面之缘,便想帮他一帮,再看他的资料,笑着指着一处道,“外公请看,原来这小子才十五呢!猛一看,倒象人家十**岁的大小伙子了。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钱家的酒长大的,竟是这么壮实。”

    哦?景元帝也提起兴趣,细看一回后问起,“那小莲村是否就是六个状元的钱氏老家?”

    刘谨博闻广记,于此倒是知晓一二的,“正是。那钱氏宗族听说兴旺之后,原本的莲村住不下了,就另择一块无人荒地辟了这处小莲村来。会宁府那个向官府进献药酒的女孩就是小莲村的人,不过她亲生父母都上荣阳来了,只她随伯父在莲村居住。”

    “还有此事?”景元帝追问下去,“她亲生父母可是去荣阳钱国公府上了?那为何她不来呢?”

    刘谨笑了,“这个奴才倒知之不详,只听说那姑娘的爹娘是送兄弟去荣阳读书的,她是担心家中老人无人照顾才自己要求留下,此事在地方官上报的奏折里也有提到。”

    景元帝点了点头,脸色慈和,“是个孝顺孩子,皇上嘉奖她没有?”

    “赏了,除了御笔亲提的对联,还赏了宫缎十二匹,各色彩绸十二匹,上造的笔墨纸砚若干。”

    景元帝却道,“这是皇上给他们全族的恩赐,你回去再传我的懿旨,单赏那姑娘如意一柄,各色首饰一匣,另有春夏秋冬四季用的锦缎丝绸各两匹,嘉奖她一片孝心可嘉。这个不许供奉起来,给这姑娘日后添妆时用上!”

    他是太上皇,自然会对这样孝敬老人的事例要重点扶植。

    邓恒呵呵笑了,“既然外公这么大方,那恒儿能不能也跟您讨个恩典?求您再赏赐下她们家人?那姑娘的妹妹可是昔日在国公府做‘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那一位,还有一首七步诗,‘煮豆燃豆萁’那个。若没有家中老人的教导,哪里养得出来这样知道孝顺长辈,又手足相亲的孩子?”

    景元帝连连点头,“你倒提醒了我,该赏,一并该赏!王谨你记下,给那姑娘的祖父母各赐楠木拐杖一柄,沉香念珠一串。另给她阖家大小赏金百两,并将那两首诗……”

    见他一时想不起名字,邓恒忙接了句,“一是《游子吟》,一是《七步诗》。”

    景元帝微微颔首,“就将这两首诗命人传抄天下,让天下人都学学这钱家尊老睦亲之举!”

    远在九原的钱灵犀忽地打了个冷噤,这是谁在念她?

第228章 不想让他赢

    比斗场中,两条人影正拳脚如风的纠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谁占上风,谁稍示弱。

    猛地,那明显瘦削一些的身影突袭出手,抓向对手的侧腰,若是给他偷袭成功,接下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可以决定胜负了。

    但那对手明显经验老辣,虽然给这年轻的对手偷袭到了,但仗着身强体壮的优势,往地下狠狠的一跺脚,竟是入土三分,生生的定住了身形,然后借此发力,反将对手艰难的制服在地。

    旁边的考官举旗示意了“赵庚生,出局!”

    那虎背熊腰的对手听见这话,如闻纶音,将这难缠的小子放开,自己反倒累得躺在地上,满头大汗,呼呼的直喘气。

    “我不服!”赵庚生一屁股从地下爬起来,梗着脖子粗声嚷“明明说好不许借力的,他在地下跺了个坑!”

    负责裁判的官吏也挺为他可惜“可这坑也是人家自己踩出来的不是?他也并没有借助别的工具。小伙子,你能闯到前四十已经很不错了。瞧瞧你自个儿这小身板儿,再往下也打不赢那些大人的。快去好生歇歇,你还有个射箭的单项进了前十,在那里好好表现,也能拉不少分上去。”

    赵庚生犹自有些不乐意,但想想这官吏的话也没错,再看那些在格斗场上闯过前四十的各路武术高手们,自己这点斤两确实有点不够瞧。可仍是撅着嘴嘟囔着,拍拍身上的尘土去射箭场地准备比赛了。

    “你看那小子。输了居然还嘟嘴,哈哈,真是跟小孩子一个样儿!”因为邓恒的暗示,景元帝在侧楼上一路追看着赵庚生的比赛,是越看越有趣。

    这小孩虽然挺大的个子,但心性还是象小孩儿一样,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尤其是他在格斗场上。眯着眼想招克制对手的小狡猾样儿,看得景元帝每每欢乐不已。

    既然太上皇关心,那身边的人自然把赵庚生的行程掌握得一清二楚。王谨上前回报“他还有一项射箭进了前十,整体成绩肯定够得上殿试。明年春闱时只要再加把劲儿,进前三十,金榜题名的资格还是有的。”

    景元帝点头赞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能够有这么好的功夫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一片赤子之心,丝毫不加掩饰,如此纯良之人若是好好雕琢,定是国之栋梁。”

    太上皇连这话都发下来了,赵庚生就是想掉榜都不容易了。不过景元帝却没忘记一事“恒儿。别的就不用你比试了,你就下场跟那小子一起比比箭吧。可别说你不会,这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定国公府不可能不教你的。”

    邓恒只得一笑,应命下场去了。

    各个单项比赛都取了前十名。两两捉对厮杀后就有一人轮空,而邓恒所要做的,就是在赵庚生顺利过了第一轮,第二轮轮空时跟他去较量一番。

    至于为什么凭空冒出一个编外考生,只要王谨亮出宫中腰牌就没人再来吱声了。

    负责射箭这边考核的官吏还特意好心的提醒赵庚生一句“要下来跟你玩玩的肯定是位贵人。你留点心眼,总之保你进下一轮就是。”

    赵庚生心中却老大不服气“我是来比赛的,又不是来拍马屁的,他要玩怎么不找别人玩去?”

    “你傻啦?”那官吏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来比赛,比的是什么赛?这是科举!就是上头这些贵人定着你的命运呢,在这节骨眼上耍什么大少爷脾气?好好比,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庚生撇撇嘴,不作声了。等了一时,就见一个白衣少年骑着匹黑马如风般驰来,衣袂飘飘,身姿潇洒,看得不止景元帝,连弘德帝也不住赞叹,果然是文武双全。

    赵庚生的眼也开始发直了。

    不是因为马上的邓恒,而是因为他的马!真是匹千里挑一的好马,浑身毛发漆黑,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只有四蹄和额头带着一点白,反衬得马无比神骏,往他们这些骑着普通的马的举子们面前一站,简直就象仙鹤掉到了鸡窝里。

    那马上的主人不傲,但这大黑马可傲气得很,来到赵庚生面前,就不屑的打了个响鼻,完全没把这个土包子放在眼里。

    赵庚生不怪它,真的,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坐骑。这马又不是他的,是临考试之前,费一清huā钱上某个镖局租来的。起初赵庚生还觉得不错,可眼下在看着这匹大黑马时,他就象是见着人家漂亮新衣裳的小姑娘一般,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人家身上了。

    邓恒见他半天只盯着自己的马,看也不看自己,不觉哑然失笑“赵兄弟,咱们是不是也准备开始了?”

    “你这马真好。”赵庚生赞完,还感慨的叹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马上之人“呀?是你?”

    这是人不如马呀!邓恒暗自抹一把冷汗,他啥时被人家这么无视过?可脸上还保持着有风度的笑容“不错,正是在下。恭喜赵兄弟,到了这里。”

    赵庚生看见他就是一肚子气,要不是这个只会唧唧歪歪,又有钱又有势的白孔雀,他也不会弄得心里硌应这么些天。知道他是个有来历的,却不想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随随便便想下考场就下来了,那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么?

    “是你要跟我比箭么?”还算态度温和的先问了一句,赵庚生忍不住抱怨“你既这么有本事,为何还要来考什么科举?闲着没事闹着玩儿么?”

    邓恒一笑“是人总有些不得已的苦衷,请赵兄弟勿怪。”他把声音压低“不过我于箭术并不精良,还望赵兄弟手下留情。”

    赵庚生有意要赢他一回,出出心中的恶气,故意凑近了道“你就别谦虚了,你能来这儿,定是个有本事的,我还指着你手下留情呐。”

    可他那表情,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邓恒忍着笑,却在扫到他的腰间时一滞。那儿挂着只荷包,已经很旧了,却仍是给洗得干干净净,荷包上面没绣huā没绣朵,做工简单之极,却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绞了一只怪模怪样的小狗缝在上面。那样子,看着却极眼熟,他记得曾经有人也戴过一个。

    邓恒慢慢抬起眼,重新打量了赵庚生一眼“这个,是谁给你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看他眼光有异,赵庚生警惕的把荷包往衣裳里面一揣。

    邓恒复又微笑起来,但眼神中却不觉透出两分犀利“你是从小莲村来的,那应该认得一个叫灵犀的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她?”赵庚生的眼神也瞬间变了,看是看护自己宝物的小兽,恶狠狠的瞪着邓恒。

    邓恒心头的不快象是落在水里的雨滴,一圈一圈泛起涟漪。带着几分不甘心,他追问下去“你是孤儿,难道竟是被她家收养的么?”

    “才不是收养,她爹是我师父!”赵庚生涨红着脸,挥舞起拳头辩白。

    收养就是义子,那与钱灵犀就是兄妹关系,怎及得上师兄妹比较好听?

    邓恒的心头象是被只蚂蚁咬了一口,那种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让他说不明白,只是没来由的就不想再伪装,淡淡的沉下脸道“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开始吧。”

    赵庚生毫不客气甩他一记白眼“我早就准备好了,是你一直问长问短。嗳,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她怎么认得的?”

    “等你赢了我,我自然会说。”邓恒心里非常之不爽,如果不是因为钱灵犀,这小子只怕连问都不会问自己的名字吧?

    哼!若是早知道他和钱灵犀有这样一层关系,他又怎么会在外公面前替他说好话?直觉告诉邓恒,他似乎办了一件错事。

    在搭起弓弦时,邓恒真想不顾一切的先命中目标算了。但是狼告诉他,不行。

    景元和弘德帝首先是一国的太上皇和皇上,其次才是他的外公和舅舅。而他,首先是定国公府的嫡子,其次才是他们的外孙和外甥。

    因为定国公府特殊的背景,他们会希望自己优秀,但肯定不希望看到自己太优秀。而作为一个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他得学会适当示弱才能博得更多的同情与好感。

    邓恒微微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以放弃。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对面急驰而来,势在必得的赵庚生时,他忽地就是不想让他赢。

    于是,他出箭了。

    侧楼上,景元帝正眼都不眨的看着他们这边的比试。

    射箭场上一对一的较量很简单,就是在目标桅杆上系着一只活鸽作靶,让双方从左右以同样的距离向这里接近,在正中心的划定圆圈里放箭,谁能在三箭内更多的射中鸽子,或者同时射中时,谁的部位更准就算谁赢。

    第一箭,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瞄准的地方太接近了,两人的箭在即将射中时堪堪撞在了一起。

    赵庚生诧异的拨转马头,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先出的箭,邓恒是后出的,那是他故意撞上自己么?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箭术?

第229章 比输赢更要紧

    一箭过后,两人就着马的奔势交换了位置。

    抬头看看铅灰的天,之前下的那点子冰碴虽然已经停了,但天并没有放晴,也不存在视线的干扰。那对面的白孔雀怎么会撞上自己的箭?赵庚生心里一紧,收起之前的轻慢之心,开始重新评估对面的对手。

    考核官吏摇动起小旗,示意他们可以开始第二轮较量。赵庚生这回留了个心眼,准备好弓箭,但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密切留意着邓恒的动作,生怕再来一次意外。

    见他如此,邓恒在马上淡淡一笑,唇角噙着几分骄傲,在二马错僧际,挑衅的低语,“怕了么?那就容我先拔头筹了!”

    赵庚生心中一惊,就见他如快如闪电般挽弓搭箭,竟是半分也不给赵庚生思考的机会,就一箭发出。赵庚生心里一凉,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可想!

    战而不胜是技不如人,但若是不战而退,却是懦夫的行径。他赵庚生可以输,但绝不能输得这么窝囊。就算失了先机,他也同样紧随其后将手中的弓箭拉至满弦,拼尽最大的力气射出。

    如果邓恒可以打飞他的箭,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到?

    半空中,两只羽箭再次相会。在前一只箭即将射到鸽子时,后一只箭奋勇追赶上来。虽然只是将前箭的尾羽刮了一下,但已经足以令得那势在必得的前箭失了准头,堪堪从白鸽的羽翼下掠过。

    果然是个对手!邓恒带着几分欣赏转过头来,却正好对上赵庚生挑衅的目光,“别以为我怕了你,咱们再来!”

    可是旁边负责监督的官吏看不下去了。“赵庚生,你犯规了!”

    “我哪里犯规了?”

    那官吏气得不轻,“你故意扰乱对手的箭,这还不是犯规么?”

    赵庚生不服气的将邓恒一指,“那他之前不也撞飞了我的箭?”

    “那不一样。头一箭是偶然撞上的,但这一箭。你明明是冲着人家的箭去的。”

    “那你之前又没说。我不知道,不能算数!”赵庚生果断耍起了无赖。

    小官吏火更大了,还待跟他讲道理,邓恒却道。“无妨。总之是三箭定胜负,最后一箭看谁能射中猎物,便算他赢。如何?”

    “好!”赵庚生在对面高声应了,这回也不待那官吏摇旗了,他自己喊起了号子。“一、二、三,来!”

    两匹马如风驰电掣般再次迎面相对,在进入射击区时,几乎是同时挽弓搭弦。临出箭时,赵庚生偷瞄了一眼邓恒,却不期然和他的目光对上。

    只短短一瞬,二人又几乎同时把眼光掉开。都有几分小小的尴尬。然后给自己鼓劲。

    “着!”赵庚生放出自己的箭,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经尽力了。

    邓恒的箭也几乎同时脱手,两人站在桅杆下面,等着最后的结果,而侧楼上的景元帝也眼都不眨的紧盯着射向白鸽的两只箭。

    赵庚生站在桅杆底下,就见自己的箭先贯穿了白鸽的咽喉,染出一片鲜红,因箭势过猛,还把不断扑腾的白鸽牢牢钉在了桅杆上。而邓恒的箭后至,似是因为自己的干扰,从那白鸽身边擦身而过了。

    胜负已分,主考官暗暗横了不识相的赵庚生一眼,但还是如实宣布,“赵庚生,胜!”

    “好箭法,恭喜你。记得我的名字,邓恒。”毫不在意的望着赵庚生一笑,邓恒驱马翩然而去。身姿潇洒,全然没有落败的颓势。

    终于赢了。可赵庚生不知为何,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白孔雀败得太云淡风清了,未免让人心中生疑。

    在士兵放倒桅杆,取下那只死鸽子扔掉时,赵庚生要了过来,却赫然看见那只鸽子脚上缚着的细绳被一箭斩断。赵庚生心中一沉,如果他能射中这绳子的话,怎么会射不中鸽子?

    糟!赵庚生忽地又想起一事,那家伙还没告诉自己,他是怎么认得灵丫的。那只白孔雀看上去很不一般,万一他对灵丫动了坏心思怎么办?这可是比一场输赢更加要紧的事情。赵庚生心里暗暗拿定主意,等到考完试就去荣阳投奔钱文佑夫妇,顺便给灵丫寄封信,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钱灵犀接到他的信时,都已经入了正月了。

    炕上堆的满满都是家里送来的新年礼物,虽然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难得的却是钱文佑夫妇的一片心。

    今儿不过初六,边关还在放假,钱文仲也跟妻女在家歇着。拿起炕上的东西,他是看一样感慨一句,“这老家的糍粑有多少年没吃过了?没想到在这九原,反托灵犀的福得了。”

    他拆出一块打成鲤鱼形的糍粑就搁火炉边烤上了,没两下子,有一股浓郁的米香溢出,钱文仲深深吸一口气,“好香!”

    钱敏君也觉嘴馋,可看她爹这样子,连洗都不洗就拿上去烤,又有些犹豫,“爹,这样能吃么?”

    钱文佑作出一副甚有见识的样子撇撇嘴,“傻丫头,这糍粑就是这么烤着吃的。来,爹给你也烤一块。”

    “姐姐可别要,干爹那是嘴馋了。咱们要吃,就精细着吃。”钱灵犀坏笑着揭了钱文仲的老底,让软软把糍粑收拾下去,“拿盆清水泡一会儿,中午让厨房切了,拿热油小火煎得两面金黄,搁点糖,放些水焖干就好。多做一些,给大伙儿都尝尝。只是这东西吃多了也腻,伤脾胃的,可别贪食。让厨房取一碟子辣白菜出来给老爷,就这个才解腻。”

    钱文仲故意吞吞口水,凑近了道,“那我这会子吃了,中午也能再要两块么?”

    石氏凑趣的嗔道,“亏这还是堂堂六品主事,竟连这点子东西也贪,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钱文仲脖子一梗,硬气的道,“六品怎么啦?就是一品大员,难道也不许馋口吃的?那这官儿也做得没什么意思了!”

    全家人都忍俊不禁,不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

    钱文仲升官的圣旨是年前就到的,当时可把全家人都乐坏了。钱文仲在来九原之前,原本是在西康府任六品通判之职,但给贬为参军,只有从七品,中间隔着从六、正七,生生降了三级,让全家人都觉得面上无光。

    但这回圣旨一下,钱文仲相当于官复原职了。而且授他的兵部主事一职,可比边陲省府的通判要强得多,这是京官的品级,只要钱文仲明年把耕种之事推广得好,任职期满,如无意外就应当被召回京任职。而象他这偌大的年纪,只要不出错,就极有可能在京城干到致仕,然后光荣退休。相比起外放的辛苦,全家人当然都希望他能回京太太平平做几年官,可比什么都强。

    想及此,石氏忍不住又看了钱灵犀一眼,满心里都是疼爱。这丫头可真是自家的福星,自从她来了,想了许多法子生钱不说,就是对钱文仲的仕途也多有帮助。

    从最初帮忙预备的那份年礼替钱文仲交到了好人缘,到来到这边关,发现苏鲁的妙处,出点子让钱文仲立了功。更有她留在老家的姐妹还因酿酒给全族争了光,要不然,皇上也未必肯这么痛快的重新启用钱文仲。

    石氏如此想着,心中就生出一个主意来。不过眼下却不太好说,得等晚上回去跟钱文仲商量商量。

    看过爹娘给自己寄的礼物,钱灵犀喜滋滋的捧着家开始看了。钱扬名赵庚生都得到功名的消息她早已通过空间知道了,但此时捧着家一字一句的来看,又有不一样的感觉。似是把那些欢喜又重温一遍,分外让人心里暖暖的。

    只是到了最后,钱文佑捎上了这么几句话,“庚生和亮哥儿眼下都在荣阳,庚生不用说,是住在咱家,亮哥儿也时常来家里走动,横竖咱家自你哥嫂搬出去后,房舍倒也宽敞,安置下他们不成问题,过年你娘说也叫他们来跟咱们一起过。这俩小子都让给你捎封信,咱们就都捎来了。不过你娘让你自己心里也要开始拿个主意了,等到你从九原回来,咱们就把此事定下来吧。当然,你要是没想好,咱们也不催你。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回来咱们再议也可。总之,闺女,爹娘都是希望你好的。”

    钱灵犀有些囧,看老爹一口一个你娘说,假借林氏作托词给自己写这样一封信,想来也是够他抓耳挠腮的吧?可爹娘也没说错,赵庚生和房亮,她确实得早做打算,给人家一个准话了。

    虽然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但一个年纪轻轻的武举人,一个年纪轻轻的文举人,走到哪儿都是人家愿意招的乘龙快婿。自己若是没那心思,早些绝了人家的念头,省得耽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其实他们都是不错的男孩子,房亮温厚谦和,象个大哥样子,凡事懂得容忍和包容。而赵庚生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对家里人是掏心窝子的好。况且他一个孤儿,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日后小夫妻过起日子,肯定悠闲自在。但房亮家也不错,房叔房婶都是实诚人,弟妹也啥坏毛病。

    那到底挑谁呢?钱灵犀选不出来,只好拆他们的信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0章 两封信

    初初看到两人的信皮,钱灵犀就觉得回信时要提醒下赵庚生,得好好练字了。相较起房亮的端正秀丽,他那几笔字简直不够看,跟打拳似的,的,恨不得把信纸都戳破。

    钱灵犀在心里鄙夷着,却还是首先拆开了他的信。可是刚看了个开头,就蓦地跳出邓恒二字,钱灵犀心头一跳,接下来的内容不知怎地,有些不敢看了。

    “你怎么了?”钱敏君见她脸色变了,好奇的凑上来,“是家里有事?”

    “不是。”勉强笑了笑,钱灵犀迅速把信收起,“我在想要怎么跟他们回信,先回房去了。”

    看她匆匆离开,钱敏君更加困惑。

    九原天寒地冻,想要把房间温度升起来,着实费炭,为了能省几个钱。白天别的房间都是不烧炕的,只在堂屋这里生着火,最是暖和。只要没有旁人来,一家人无论做针线还是写字都在这里,怎么这会子钱灵犀要回信,却要回房?

    瞧她也想跟去,石氏却递给女儿一个眼神,“人总有想自己呆会儿的时候,你别缠着你妹妹了。”

    钱敏君不懂,石氏便耐心的跟她讲起道理。钱文仲也捋须在想,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一支墨笔几经提起又放下,不知怎么落笔才好。来回折腾之间,滴了滴墨在白纸上,顿时就污了一张纸。

    可钱灵犀却没这么浪费的把纸揉了丢弃,九原好纸难得,这些东西还全是她们从京城带来的。反而因为这滴墨,让她下决心动笔了。

    拿笔尖吸吸多余的墨汁,钱灵犀决定告诉赵庚生她和邓恒的关系。当然不包括前世的渊源,就是今生的重逢。删除一些重要情节,她写得极是简单。细细品来,也不过是个有过几次交道的熟人而已。

    原本还想提醒下赵庚生关于邓恒的来历,可是转念一想。根本没这个必要。邓恒生来就有爵位在身,来下科举不过是玩玩而已。回头必是要回江宁府的,岂会和他再有交集?

    赵庚生信里有句话说得虽然很不气,但还算中肯。“……此等大富大贵之人,跟我等犹如云泥之别,结交尤要慎重……”

    钱灵犀叹了口气,连粗枝大叶的赵庚生都知道说这话了,难道她还敢对邓恒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成?

    把给赵庚生的回信写完,等待墨干的工夫,钱灵犀又展开了房亮的来信。

    他的信就比赵庚生长多了。语气也温和,先是关心了钱灵犀的饮食起,有些道听途说的防寒建议也一一细说给她听。其中大半钱灵犀早就知道了,但见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心里还是暖暖的。

    不过抒情完了,房亮一本正经的跟她讨论起事情来。

    钱扬威小三口已经搬出去了,这件事他没评判对错,只是说起钱扬威跟他私下谈心。心里还是挺难过的。

    因为此事发生时钱扬威并不在家,是由爹娘和两个媳妇决定的,钱扬威觉得自己的意见没受到重视。就算两个媳妇再怎么愿意。但他不是一家之主么?爹娘怎么能不问过他的意思就让他们搬出去呢?就算钱文佑和林氏是一片好心,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挺失败。

    钱灵犀看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暗怨爹娘操之过急了。

    房亮跟她建议,让她写信去劝劝林氏夫妇,好生跟钱扬威谈一谈,把他们二老的心意表明,也听听钱扬威关于此事有些什么想法,别为了此事,弄得彼此生份了。

    钱灵犀暗自点头,再往下看。却是说到钱家得太上皇赏赐一事。房亮在恭喜之余,也对此事表示出了清醒的认识,

    “……虽是荣耀,但更要谨言慎行,切勿给人拿了把柄。不管是钱伯父在九原为官,或是令姊的婚事在即。更是要慎之又慎。”

    如果说钱灵犀看了前面的信,只觉得温暖,但看到这里,却能感受到房亮的一片真心。钱文仲升官,钱家得赏,这些荣耀让四周充满了颂扬之词。但钱灵犀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女孩了,她知道吹捧的人越多,妒忌的人就更多。都等着你行差踏错,好看笑话呢。这样似乎不大中听,却极中用的话,除了房亮,还真没几个人肯跟自己说。

    看信还有一些,她又看了下去。房亮却在末尾提到事关自己的一事,原来他中举后,堂兄房岱曾经表示,要买个丫头送给他,他拒绝了。但房岱又表示,他要是嫌外头的女子不干净,他可以叫家里送一个来,而且不容拒绝的就给家里去了信。

    钱灵犀不是小孩子了,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可不止是服侍饮食起,一般还兼顾暖床的。

    估计这一出房家早就预备着了,只等着房亮高中,就会逐步加大投资。就算他此时不拒绝外买的丫头,他们家肯定还是会送自己调教的人来服侍。

    房亮坦率的告诉她此事,肯定是先来报备一声。怕日后钱灵犀回去瞧见,误会他怎样。另外,钱灵犀总觉得,房亮这小子故意拿此事来问她,也有试探的意思。看她到底是怎样的反应,若是拈酸吃醋,疾言厉色的将其痛骂一顿,只怕他还更会欢喜。

    偏着头想了想,钱灵犀微微一笑,知道怎么回信了。

    晚间,石氏回了房,跟钱文仲悄悄商议起一事,话未出口她却有几分不好意思,钱文仲看着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着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跟我还藏着掖着么?是不是那严家又打发人来了?”

    严家来提亲之事,石氏后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把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钱文仲听了。钱文仲倒是干脆果断得很,就以南北生活习俗不同,又不忍让他们骨肉分离为由,令宋大娘去回话了。

    严家经此番回绝,多少也明白了些钱家的心意,总算是偃旗息鼓了,并未再多说什么,只称自家到底门槛低了,没福气高攀。石氏虽有些不忍,但也不好再流露出什么藕断丝连的意思,给人遐想。她闭口不谈了,宋大娘自然乖觉得很,也不再多提。

    见钱文仲想歪了,石氏横他一眼,“人家又不是讨不着媳妇,干嘛总盯着咱们家?我是想,让灵犀和敏君结拜金兰姐妹,更近一层。”

    既然话已出口,她索性说得更开,“日后但凡咱家的物产,全都分她一半,否则她眼下这身份,只怕将来会给人说闲话。”

    钱文仲略一沉吟,明白夫人此举的意思了,钱敏君是独生女,若是将来他们二老过世,她就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扶持,如果让钱灵犀跟她结拜,在她们嫁人之前把文契交待分明,那将来就是钱敏君的夫家有意见也无法再提。

    石氏有些赧颜道,“我原想着能把灵犀过继进来最好,但她家爹娘未必舍得。总归是两个女孩儿,日后都是要嫁人的,咱家又不是多有钱,也就不必争这些了。但我想给她们姊妹俩定个名分,让她们心里记得彼此是比外人要亲的姐妹。将来虽说多半是咱们敏君要倚仗她的地方多些,但也说不准灵犀也有用着敏君的时候,总之多个姐妹,彼此不是多份依靠么?”

    钱文仲呵呵一笑,明白石氏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是下了颇大的决心。之前他把钱灵犀收做义女,石氏是很不高兴的,甚至都不肯承认她的身份。但事到如今,彼此相处得越来越象一家人,石氏此举,不仅是想给钱敏君寻个依靠,更有对钱灵犀的一份愧疚与补偿的意思在里头。若非出自真心,她是断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虽说自家没什么钱财给她继承,但钱文仲再怎么说也是个官宦之身,光是有这层身份,日后在钱灵犀的婚配上就能给她更好的选择。

    “夫人此言甚合吾意,要不咱们就在过年时摆桌酒,请几个人把此事办了?”

    见他也同意,石氏喜上眉梢,“老爷若是同意的话,妾身想去把上回给敏君及笄做正宾的文老夫人请来做个见证,您看可好?”

    钱文仲听着却摇了摇头,“前几日我去大帅那里赴宴,知府大人也来了,听说文老夫人又犯了腿疾,只怕哪里都不乐意出来。”

    石氏听着一怔,这老太太对自家两个女孩儿评价不错,她心里一直还挺惦念的,“那我们能上门去探望探望么?会不会又给高监军说三道四?”

    知道高杰的心病后,他们一家都很无奈,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账,有人愿意记一辈子你也没办法。

    钱文仲早懒得去费心化解了,想想道,“这个应该无妨,横竖过年,你带孩子去拜个年也是礼尚往来。到了那里,你也可以伺机把她们姐妹的事提一提,若是文老夫人高兴,愿意做个见证就最好,不愿意我再找别人。”

    石氏嗔他一眼,“难道妾身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明明人家不愿意还会勉强?”

    夫妻一笑,将此事议定,便歇下了。

    而钱灵犀也因收到的家,去空间里与钱彩凤相会了。可钱彩凤却一反平素的乐观,郁郁寡欢的愁眉不展,这是出了什么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1章 捐款

    人怕出名猪怕壮。用这句话来形容钱文佐一家目前的处境是再合适不过了。

    年前,圣旨来了,御笔亲提的对联来了,给全族的赏赐来了,给钱文佐家以及钱彩凤个人的赏赐也来了。别说整个钱氏家族了,连整个桥头镇,会宁府都轰动了。

    会宁府的知府大人陈寅亲自带队,一路由官府仪仗开道,把皇上太上皇的赏赐给钱家送来。这一路的耀武扬威,引得百姓观者无数。

    而钱家这边,也早就得到了钱玢专程打发人从荣阳千里迢迢送来的快报,族中一群长辈和国公府派来的代表,不眠不休的商议了三天三夜,几乎把钱氏祖上传下的大事纪翻破,才拟出一道迎接赏赐的礼仪程序。

    而钱文佐一家作为重点代表人物,自然有幸参与了此次接待任务。尤其是钱彩凤,还由族里出钱,几位针线最好的婶子大嫂给她赶制了一套迎接圣旨的新衣。衣料之贵重,纹饰之精美,是钱彩凤见过最好的衣裳了。

    可等到轰轰烈烈的迎接大典过去,皇上的御笔高悬在了钱氏祠堂里,赏赐分发下去,一切落定,麻烦事开始了。

    首先就是钱家得的那百两黄金,给人惦记上了。

    这可是足足一千两白银!在乡间,真正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一家子不用干活,用上一两辈子都够了。

    因为太上皇有旨交待得明白,这些赏赐都是单给钱文佐家的。族中当然不会动用分毫。就连敲锣打鼓送来的官府也不敢染指,如此风光的御赐,谁会吃饱了没事动这个的主意坏自己的名声?

    可钱文佐家一下得了这么多的钱,没人眼红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虽然没人明着说,但等到那兴奋劲头过去,无论钱文佐一家走到哪儿,旁人总会旁敲侧击的问。“你家的钱打算怎么用?”

    七婶徐氏生怕自己侄女徐荔香捞不着好处,还特意跑他们家来留下一句话,“这钱要分也得等四哥和扬威他们回来才能分。你们可别忘了。”

    钱彩凤听得恼火,当即把她呛了出去,“爷爷奶奶都在呢。怎么做不得主?就是我爹我哥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七婶就不必操心了!”

    徐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话虽如此,但毕竟说一声不更好些么?谁象凤儿你这么有福气,一人独占这么一大份赏赐?光那匣子首饰都够吃穿几辈子的了,自然是不愁的。可你哥他们还要过日子呢,谁敢跟你比?”

    钱彩凤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太上皇说是御赐给她一匣子首饰,其实只是一套十二件宫规普通首饰,只因皇家做得体面。用了各色金银珠宝,显得富丽堂皇而已。实际价值不过两三百两,怎么有徐氏说的如此夸张?

    而让钱彩凤气闷的事还在后头,因为独她得了太上皇的赞赏,一时之间。上门提亲的媒婆简直如过江之鲫,几乎快要把她家的门槛都踏破了。还有不少官府中人的子弟,让钱文佐和莫氏简直心力交瘁,无从选择。

    钱彩凤抱着双膝,撅着小嘴在空间里跟妹妹大倒苦水,“……从前村里交好的小姐妹都不跟我往来了。我现在除了自家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本大伯大娘想把皇上的赏赐分给大家,可谁都不收。说什么这是指名给我们的,那眼光瞧着我们都不一样了!”

    她横了妹妹一眼,“哼,早知道我就告诉人,那酒能治病是你暗中捣的鬼,要赏赏你去!弄得我现在反替你背黑锅。”

    这……这能算被过河拆桥了么?钱灵犀回了一记白眼,却抬手摸摸姐姐,尽力给她一点安慰。

    她其实能够想象,现在全家人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其实乡亲们也不一定就是恶意,这好比大家从前都是一样的人,徒然间你们家中了彩票,一夜暴富,若是跟你们亲近吧,象是要占你家便宜,不如远着点的好。

    “如果把这笔金子捐出去怎么样?”钱灵犀出了个主意,钱财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若是因为有钱弄得全村人都不跟她们往来了,也实在没啥意思。

    在这个土地宗法观念极强的社会,总不可能让钱家脱离宗族,举家搬迁吧?那样的话,只怕这钱财在路上就保不住了。钱家得的这赏赐实在是太多人知道了,经官府的大肆宣扬,只怕走到哪儿都瞒不了人,不如呆在家里才最安全。

    钱彩凤无力的垮着脸,“这事爷爷和大伯早和族长说过了,可族长不要。说是太上皇指定给咱们家的,他也不敢分。”

    这下可难办了!钱灵犀皱着眉头想着能有什么地方花销出去的,“村里又不修桥,又不铺路,就是想捐钱也没机会啊。”

    她无意识的嘟囔,却让钱彩凤蓦地眼睛亮了,“去年雪灾,村里有好几户的房子都压塌了,象现在住在咱们家的扬双兄弟就是其中之一,族长早说要筹钱再建些新房分给大伙儿,不过——”

    她又懊恼的撅起嘴来,“那个钱已经不差了。这回因为咱们全族的喜事,送礼的人不少,不仅是国公府,连知府大人县大爷都送了礼来,原先说要大伙儿捐资的,眼下也不用了。”

    可钱灵犀已经有灵感了!只要成心想捐款,哪有花不出去的道理?她想到一个主意,唧唧咕咕跟钱彩凤商议一番,听得钱彩凤是连连点头。

    到了翌日清早,钱文佐家中老中青三代五口被钱彩凤召集起来开了个临时紧急会议之后,钱文佐便扶了钱老太爷,直奔族长家去了。

    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听得钱氏族长一愣,“你们要捐资助学?”

    钱文佐点头称是,“太上皇对我们家予以重奖,这份恩泽若是只落在我们一家头上,我们实在于心难安,若是能因此激励族中更多子弟好学上进,才是我们钱氏的百年兴旺大道。”

    钱老太爷补充,“别的不说,光看现在咱们小莲村的娃娃们来上学,只有一艘小船,来往不便,连个篷子也没有,遇着刮风下雨,娃娃们就遭罪了。有时候族中乡亲们想要往来,也不便搭乘。所以我们就想着,这首先得堂条带顶棚的好船,再将族中没有营生的人安置来做船工,人能多带几个,坐着也舒服。再把小莲村过来的路也修一修,铺上石板,遇上雨雪天气就不怕泥泞了。万一娃娃们误了事没赶上船的,走回来也快。若是这两样花费下来,还有剩下的,就置几亩田地,单列做学堂的产业,往后每年地里的出息就给娃娃们买些笔墨纸张,省得他们总是拿沙盘练字,一支毛笔写秃了都舍不得扔。”

    他乐呵呵的道,“咱们族里对于在学堂进学的贫家子弟多有帮扶,但对于那些成绩好的却没有奖励。眼下这本金虽不知能剩下多少,但若是一年半载的,能给前几名奖个几十几百文的,对他们不也是一个激励?”

    钱文佐从怀里掏出已经惴得温热,沉甸甸的黄布袋子,递到族长面前,“族长,我们全家都知道族人不愿意占我们这个便宜,但我们也是钱氏家族的一员,只有合族兴旺,我们家才能水涨船高过得更好。此事务必请您成全,皇上的恩赐我们已经收到了,这些钱财若是传给子孙,并不过是让他们富裕一时,倒不如让全族的孩子们都受到皇上的恩惠,知道好学上进,以后替全族争取更大的荣光。您说,是不?”

    咝!钱老族长倒吸一口凉气,重新上下打量钱文佐父子几眼。这建议,这建议实在是让他难以拒绝。只怕就是召开全族会议,也没有人会反对。

    之前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钱文佐家这百两黄金,是因为大家一个不知道怎么用好,二怕朝廷官府知道了会追究。

    但钱文佐现提出这样的建议,那就好操作多了。买船修路都可以让钱文佐来督管,以防有人中饱私囊。置田助学那就更简单了,他们族产当中就有很大一块是公田,关于这一块如何透明化的运作,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每年年底交账时也没族人有意见的。到时只需把钱文佐家捐的这笔账单列出来,设在书院名下,依例照办就完事了。而且,把这样事情报上官府,想来官府不仅不会责备,还会上书朝廷,再给他们钱氏家族增添一笔光彩。

    最后,钱老族长只有一个顾忌,“眼下文佑他们一家不在,是不是要问过他们……”

    “您放心!”钱老太爷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我那儿子虽是个莽夫,却不是个贪财之人。这事我和他大哥都同意了,断没有他不同意的道理。况且,此事凤儿功劳最大,她都同意了,难道她的爹娘兄弟们还能有意见不成?所以这钱您放心的拿去,往后我家要是有不成器的敢来找您吵闹,我把太上皇赐的龙头拐给您,您只管打就是!”

    好!钱老族长一把握住钱老太爷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哥儿,那我就代表全族人谢谢您了!”

    钱老太爷和钱文佐对视一眼,两人也暗暗松一大口气,总算灵犀那丫头的鬼点子管用。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全家也能安生了。

第232章 灵犀大夫

    难得初七这日天放小晴,虽然九原仍是一派冰天雪地,但有着稀薄的阳光照耀,总是让人觉得温暖些许。

    因为妻女要出门,钱文仲一早就很殷勤的跑前跑后去给她们准备马车。炭火皮毯,都要预备得妥当才行。

    给他个机会在那儿表现,眼见秦姨娘略带羡慕的在一旁看着,石氏忙道,“你怎么还不去换衣裳?昨晚不说好了去做么,难道不点你的名,你就不知道了?”

    秦姨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夫人愿意带她出门做了,喜不自胜,急忙回房去换过年的体面衣裳。

    石氏微微一笑,目光却在女儿和钱灵犀的面上扫过。

    钱敏君明不明白她不知道,但钱灵犀已经明白,石氏这是在教她们做人了。

    自她们来了九原,钱文仲一应交际应酬都是石氏在打理,秦姨娘又没个亲戚走动,这成日闷在家里,也是够难受的。她为人本分老成,这大过年的带出去作个,既让她欢喜了,也让外人看看他们家妻妾和睦,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拿上礼物,石氏在车上又交待她们一些礼节,知府衙门就到了。

    因九原是边陲重镇,是以知府和军部都在这里开衙设府。知府衙门虽比军部衙门稍小,但里面布置却精致不少,处处彰显着文人气息。

    文知府是文官,又不掌兵,是以家人可以随行。就住在办公府衙后面一套三进的宅院里,还附赠一个挺大的花园和不少奴仆,住得很是舒服。

    刚进了后院,便见文夫人在厅里站定,命丫头打开帘子相迎。文知府可是四品大员,而官场之中,夫人们之间的上下尊卑除了以有无诰封来区分。便是随着丈夫的职务高低而区分,文夫人不是坐着,肯站起来迎接她们一家就算很给面子了。

    石氏笑意更浓了些。加快了脚步,“您快请坐下吧,这么冷的天还上门叨扰。是我们不恭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来?这么冷的天你们还肯来,足见心意。”文夫人套了两句。

    石氏忙奉上礼物,又唤过两个女孩儿和秦姨娘上前给文夫人拜年问好,因提前已经打发人来递了帖子,文夫人早就准备,含笑一一将打赏荷包发下,又和石氏坐下,相互致以新春的问候。

    这些官话虽然虚伪,但却是为人处事的重要一环,钱灵犀没有半分不耐烦。安静的坐在后面,带着得体的微笑用心听着,瞧着她们是怎么谈吐行事。

    聊了一会儿,石氏眼见差不多了,提出想去拜见文老夫人。文夫人先打发个丫头传话。等那丫头出来,这才请她们一行过去。

    文知府事母至孝,文老夫人住的是官衙最好的正房。因眼下天寒地冻,她又年大体弱,便从宽敞的正屋移到东边精致小巧的暖阁,进门之前。文夫人就先跟她们道了个歉,“老人家经不得挪动,房间窄小,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石氏当然称不会,又关心起老太太的病,“听说老夫人患的是腿疾,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还是早已有之?”

    提起婆婆的病,文夫人就一脸愁苦,“可不是早就有的毛病?年岁渐大,就越发难治,各种偏方秘方不知试了多少,总不见起色。眼下又随老爷来了这里,天一冷根本都门都出不得。上回去你家赴宴后,老太太便再也没出过门。别说老人家不好受,就是我们瞧着,都觉心酸。”

    见她面有戚色,石氏急忙安慰一番,这大过年的掉眼泪可不吉利,文夫人也知道这道理,虽然盈盈欲泪,但很快就收住,到底没让那泪珠滚下来,令钱灵犀看得好生佩服,不知这般功力的修炼,要多少年的功夫。

    刚进房门,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象是从冬天直接走进了夏天。文夫人体贴的道,“你们先宽了大衣裳吧,这房间比不得别处,很是暖和。”

    见她也主动宽下厚外套,石氏知道不是虚言,便让家人都脱了外衣。从门口的小小退步进去,就见文老夫人歪在熏笼上,却还穿着厚厚的貂裘,笑迎她们,“你们就恕我老婆子无礼罢。”

    一个丫头原本跪在地上给她揉捏着腿,见她们进来,才起身退到后面,显见腿脚确实不好。

    石氏忙道无妨,上前向她拜年问好。钱灵犀在一旁斜眼偷瞧着文老夫人的神色,但见她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红润,但恐怕是被热气蒸的。只看她抠偻着的眼窝,却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

    看只有媳妇一人陪石氏母女进来,文老夫人问道,“怎么不叫丫头们也来陪陪贵?若是嫌我这里窄小不便,让她们姐妹们一处玩去,省得在我这老太婆跟前觉得气闷。”

    这话石氏接不接都不太好,若是拦着,那岂不是不给文家女孩儿出场的机会?若是说好,那就更不妥了,说是来看老太太,却跑去玩了,这叫什么话?

    此时就是用得着女孩儿的时候,钱灵犀既然最小,就厚颜扮起了可爱,“老太太,姐妹们在一处,就是人多才热闹呢。让丫鬟婆子都下去,我们来服侍您,不就宽敞了?”

    她说着话,还暗捏钱敏君一把,姐妹心意相通,上前在文老夫人面前的地毯上跪坐下来,一左一右的开始给她捶腿。

    “这怎么好意思?快快请起!”文老夫人想要起来,但石氏却笑道,“您就让她们尽尽孝心吧,只别嫌她们笨手笨脚就是。”

    文老夫人推辞半天,只得受了,文夫人已经命人快去请家中女孩过来了,再怎么说。也不好让上门的人来做这种事。

    不一时,文家两位姑娘也过来了,大的叫文素馨,小的叫文素兰。年纪与钱灵犀姐妹相仿,姿色都只平平,但气质倒还尚可。她们见人在这里帮祖母捶腿,急忙上前接过这活。可钱灵犀虽是让了,却仍是蹲坐在旁边,陪老人家解闷。

    这房间本就不大。一下子又进来两人,确实有些挤了,石氏主动把文夫人一挽。“咱们就到外头说话吧,这里让老太太跟女孩儿们多亲近亲近。”

    文夫人正有此意,和她退到外间,奉茶闲话家常。

    里头钱灵犀记起一事,问起文老夫人,“老太太您平常这腿是哪里疼?是脚踝、膝盖还是骨头?”

    文老夫人捶着自己的膝盖叹道,“可不就是膝盖疼?遇到阴天下雨那就生生的要了人命了。那种酸疼的滋味你们是不会明白的,非得丫头们不停的拿药油揉了,热热的敷上才得好些。”

    文素兰心疼的看祖母一眼,“一个冬天。一个夏天,祖母若是犯病,那可遭罪了。幸好九原的夏天不热,便是热敷也还受得住,就是冬天实在太难熬了。偏偏爹的任期又还没到,离开不得。否则爹娘目早寻个好气候的地方让祖母颐养天年了。”

    文老夫人嗔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怎么能因区区内宅之事耽误公事?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

    看得出,文家家教甚严。她一发话,文素兰顿时低下头去,“孙女儿知道错了。”文素馨也同时恭谨的回了一句,“孙女儿谨记。”

    钱灵犀却没工夫跟老太太套,反而很认真的告诉她一事,“老太太,您若信得过,能让我帮您治治这毛病么?”

    什么?文老夫人诧异了,连钱敏君也怔在那里,钱灵犀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咳咳,那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也。钱灵犀把文老夫人扶下熏笼,“请您跟着我做。”她俏皮一笑,“几位姐姐要是无事,也可以学学。”

    她一手扶着文老夫人,开始做示范了,“双脚微分与肩齐,屈膝,但不要超过脚尖,重心落在双脚上,收臀,保持肩部放松,腰部放松,然后慢慢的把重心移到左脚,再移到右脚。再移回来,就这样,坚持一会,你们有什么感觉?”

    钱敏君最老实,“感觉小腿酸酸胀胀的,很累。”

    “这就对了。继续,直到酸得受不了的时候再起身休息一会儿。老太太,您有什么感觉。”

    文老夫人将信将疑的试了一会儿,直到做不动了,站起来的时候,她忽地惊喜的道,“热了,我的脚然自己发热了!”

    这么多年,每到冬天,她总是双足冰凉,不靠火捂着,热水泡着,完全没有热量,可钱灵犀就教她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能让她的腿发热,这怎能不让文老夫人激动?

    文素兰是个急性子,听着好消息,立即飞奔出去汇报母亲。等文夫人和石氏进来,就见文老夫人正在钱灵犀的指导下,俯卧在榻上,头和脚尽力往后翘起。

    “这叫小燕飞,还有一个动作叫不倒翁。老太太可以先看我做,然后慢慢的试。往后吃了饭,还可以在屋子里来回的正走倒走个一百步,既消食又有好处。只要您能坚持下去,每天在家练一会儿,比您用什么药酒都强。尤其是第一个动作,一定要常做。”

    文老夫人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前在乡下学的。”钱灵犀随口就糊弄了过去。

    文老夫人喜道,“若是日后果真见效,那老身可要重重谢你!”

    这点钱灵犀很自信,只要她坚持做了,想不见效都不可能。

    要知道这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都是多少代名医的经验积累下来的,对老寒腿极其有效。尤其她教老太太的第一个动作,那是太极里的基本式。虽然简单,但非常有用。

    从前她的老外公跟文老夫人一样,也有这老寒腿的毛病,在她那个神棍老爸袁羽纯,也是太极高手的指导下,就靠这几个基本动作摆脱了老寒腿的困扰,安度晚年。这几个基本动作,钱灵犀打小就看外公天天做,是以滚瓜烂熟,断不会出错。

    石氏见她越发投了文老太太的缘,暗暗欢喜,看来要请这老太太出面作见证之事,成矣!(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3章 双喜盈门

    大正月里,除了一些酒楼饭庄,花街柳巷,几乎百行歇业。只要不是家中过不下去,急等着银钱开销,百姓们都愿意窝在暖和的屋子里,享受一年到头难得的假期。

    “这老头子,真是魔怔了.成天不归家,还得我给他送饭,哎哟!”一位管事模样打扮的中年妇人提着篮子,艰难的走在雪地里。这条路虽给人踏得平实多了,但那雪也能没过脚脖子,她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幸好脚下的靴子加了特制的防滑底,到底没摔得太惨,很快就站了起来,但那怨念也就更深了。

    前方不远处,一个就着山势搭建的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正聚精会神的在摆弄什么,底下有个年轻些的小伙子负责看火,那头还有个与他面貌颇为相仿的中年管事眼都不眨的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设备。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得到妥善休息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花香的甜意,起初两种味道并不相融,但是在智慧的双手操作下,两种味道渐渐的融合在一起,散发出最迷人的芳香。

    老师傅惊喜的使劲抽抽鼻子,仔细分辨着这与平时有着细微差别的味道,“好象成了。”

    “真的?”年轻人总是容易激动的,顿时跳了起来。

    却立即被那管事吼下去,“做好你自己手上的事!”然后,他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忐忑而又激动的看着那老师傅,“丁师傅,真的成了么?”

    唔,丁老师傅基本可以肯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说,“等这锅糖出锅再说。”

    好。中年管事搓着手望着那出糖口,就犹如等待迎接孩子降生的父亲般紧张。终于。当褐色的粘稠的糖浆懒洋洋的从那里被挤出来时,他正要拿筷子去尝,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我说老头子……”提着篮子的中年妇人满脸不悦的进来,却顿时挨了一句吼。

    “别吵!”中年管事厉声喝止了他。犹如最虔诚的教徒对待圣人的恩赐般,拿两根木筷各蘸了一点还是液态的糖浆,自己一根,给了丁老师傅一根。

    当尝到那糖的味道时,中年管事眼睛亮了,但丁老师傅却缓缓的闭上眼睛,似是更加深入的品评里面的韵味。

    屋子里谁都不敢出声。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着丁老师傅,直到他的脸部慢慢放松,那些皱纹全都舒展开来,然后含笑眼开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成了?”连那中年妇人都惊喜了。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在这里折腾,连过年都不肯休息,难道还真的给他们折腾出来了?

    丁师傅微微一笑。“赵大娘,难道您还信不过我么?不信你自己来尝尝,这味道可好得很哪!”

    哈哈!一旁的赵福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笑声。“快快快,把东西收拾起来,我这就去见二小姐!”

    “等等!”赵大娘忽地阻止了,满含笑意的道,“这事儿先不许声张……”

    老皇历上说,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

    石氏就定在这一天,给钱敏君和钱灵犀摆酒庆贺,让她们义结金兰。文老夫人兴致极高,除了答应做见证人,还特别将自家的花园借出。要送一桌席面以示庆贺。石氏再三推辞不得,考虑到若不在文家办酒,只怕老太太就不能出席,最后只得接受了。只是将酬谢证人的礼分外备得厚些,算是回礼了。

    钱灵犀起初只觉得好玩儿,她还没正儿八经的跟谁结拜过。不知是不是要斩鸡头歃血为盟,但实际等到这一日,却觉得有些象拜堂。

    两个结拜之人得用红纸写上姓名八字,祖宗三代以及籍贯等重要信息,然后相互交换,在天地牌位之前焚香叩拜,依年龄大小宣读誓言。虽然没有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狠话,但也得立誓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亲生手足,友爱一生。

    最后当文老夫人念起见证文契,听到石氏要将家产也分予自己一半时,钱灵犀懵掉了,“婶娘,您这是……”

    石氏慈笑着望着她,文夫人在一旁凑趣的道,“傻孩子,你以为让你们结拜是过家家么?钱夫人订的这份文契上面还有钱大人的签章,我家老爷也加盖了官府的大印,可是作得了数的。”

    钱灵犀哑巴了,钱敏君却高兴的道,“这样的话,我和妹妹岂不就跟亲姐妹一样了?”

    “那是当然。”文老夫人笑看着钱灵犀,“你还不快上前谢谢你婶娘?往后你们两个可要谨记今日发过的誓言,彼此相亲相爱,无论是在家还是日后出了阁,都得守望相助,真心以待,切不可负了今日之盟。”

    钱敏君无比认真的重重点头,但钱灵犀瞧着石氏却快哭了。她真没想到,石氏和钱文仲居然对她这么好,虽然他们的家财不多,但肯分出一半给自己,那就是他们对自己最大的肯定和善意。

    中午在文家吃了饭,晚上回家,石氏关起门来还准备了家宴替她们庆祝。

    紫薇推一把软软,两个丫头今儿都带了一朵红色绢花,增了些喜气,各捧着两方手帕走到钱灵犀她们面前,略带羞涩的道,“恭喜两位姑娘,我们做了两样针线,贺姑娘结拜之喜。”

    钱灵犀嘻嘻笑着收下,刚要给她们红包打赏。玉翠绿蝶等几个年轻丫鬟一窝蜂的涌了过来,一个个满面堆笑说着吉祥话儿,既送礼,也要讨赏。

    石氏笑呵呵的隔壁堂屋听到,却也不管,任由她们闹去。一时赵大娘喜气洋洋的进来,“给老爷太太道喜,给两位姑娘道喜,我们也准备了礼物,不过,我们家老赵想亲自来送给二位姑娘,还请太太恩准。”

    何奶娘听着一怔,有什么礼物不能由她拿来,还得由赵福亲自送来?

    “赵叔是有什么好东西送给我们?”钱灵犀在隔壁被那些丫头闹得受不了,正拉了钱敏君过来,刚好听见了。

    赵大娘笑了,“也不是我们老赵一个人,还有丁师傅。老爷太太若是允许,我就叫他们进来了。”

    钱文仲忙道,“快请他们进来吧,对了,今日办酒,有请鲁师傅来么?”

    鲁师傅是负责炼油作坊的,和丁师傅都住在外头,但陈晗待他们不薄,走时就雇了人专门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钱家也隔三岔五的打发人去看望,添油送粮,送菜送肉。

    因这一项是何平在负责,何奶娘知之最深,急忙回话,“都请来了,和他们在外头摆了一桌也坐上了。”

    赵大娘跟何奶娘对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较劲眼神,去把赵福和丁师傅请进来了。

    因钱家只是丁师傅的东家,所以他只请个安便罢,但钱家却是赵福的主家,所以他特意跪下给主子们行了个大礼。

    从前钱灵犀很不习惯看着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动不动就给自己跪下,但眼下却被这社会给渐渐腐蚀,可以无视了。

    如果有需要,她不也一样得跟人跪下?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古人祭祀祖先,给长辈拜年,都是要恭恭敬敬执跪礼的。你可以批评这习俗腐朽,但这样的习俗确确实实能让人更加深刻的记住上下尊卑。

    吉祥话说完了,赵福忍着那就要满溢的喜气,双手托上一只包装得很漂亮的大红漆盒,“这是小的和丁师傅的一点心意,请姑娘笑纳。”

    因见是漆器,钱敏君当即就问,“这是吃的?”

    赵福脸上喜气更甚,“姑娘果然聪明,正是吃的。”

    钱敏君将盒盖揭开,连钱灵犀都吃了一惊。

    盒子里,用半寸见方的褐色甜菜糖摆成了一个囍字。那些糖不是他们家糖厂从前生产规整划一的方块糖,而是用模子一块块压出来,有吉祥图案和吉利字体的花糖。

    而尤为特别的是,这糖闻着就有一股花香,特别诱人,钱敏君迫不及待的扔了一块在嘴里,惊喜的道,“是那温旦革子花的味道!”

    赵福乐得见牙不见眼,赵大娘在一旁凑趣的表功,“我家这位,为了这些糖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连做梦都在嘀咕。还拖着丁师傅,连年都没过好。原先一直不成,这也是借着姑娘们的喜气,可巧昨儿就得了,高兴得一晚上都没合眼,又想心思弄成这样,给姑娘们添添喜气!”

    这喜气实在是添得太好了!要不是碍于教养,钱灵犀简直想蹦起来欢呼了。

    她一直想着,要把自家的甜菜糖做出品牌做出特色来,之前碍于高杰的阻碍,不知道这些糖能不能继续经营下去,所以不敢贸然行事。

    后来钱文仲升了官,但因为天寒地冻,根本无法挖掘甜菜,所以她也没提。原想着等到开了春天气回暖,士兵翻地,挖掘大批甜菜之时,再教给他们更加精细化的制糖之法,却没想到古人的智慧竟是半点不输今人,赵福已经在实践中想到要将他们的甜菜糖更加精细化的运作和包装了。

    就连石氏和钱文仲,虽然并没有钱灵犀脑子里的超前理念,但当他们看到这样精美的糖果时,心中也都知道,此物必有厚利!(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4章 混帐

    “……你看看,人家赵福多有心眼?不声不响就立了这么一大份功劳,把上上下下瞒得没一个人知道。老爷一高兴,把那糖居然起名叫‘福’糖,这往后咱家再出来的糖,有谁不知道他赵福的功劳?你没见那老小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家那个婆娘也是。偏在主子们面前说什么,‘我家这位,为了这些糖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连做梦都在嘀咕!’这不摆明是讨赏的话?夫人也是厚道,居然就把簪子赏了她。亏你还是大管家,何曾给我挣过这份体面?咱们若是再不抓紧,可就被比得连墙角都没处站了!”

    “够了!”何平被何奶娘念得心里似热油在煎,难受得两面直冒烟。

    不过何奶娘说的可全是实情,今儿晚宴上,赵家确实大出风头,连钱文仲都特意亲手给他倒了杯酒,这样的荣耀实在是令所有下人妒忌。何平自忖自己也不比他弱些,不过是没管着糖厂的事,所以无法立功。但眼下家里不是还有个炼油作坊么?

    今日看丁师傅也大出风头,鲁师傅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早早就称不胜酒力,先告辞了。他们二人都是同时给陈晗聘来的,眼下一人露了脸,另一人心里自然不好过。何况鲁师傅比丁师傅还年轻了十几岁,如何没有争强好胜的念头?若是能跟他联手,做些成绩来也让老爷夫人姑娘们刮目相看……何平想及此,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拿出门的厚外套。

    何奶娘见说着说着,自家男人竟是要走,不由诧异,“这天都黑了,你还往哪儿去?”

    “你就别管了,我晚上说不准就不回来了。”

    “不许去!”何奶娘警惕的将他一把拉住,“不说清楚我不让你去!要不。你把钱袋子留下。”

    何平急了,“你想哪儿去了?我去找鲁师傅,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心情去花天酒地么?”他也赌气道。“难道不怕没了站墙角的地方?”

    何奶娘一怔,不觉松了手,何平忿忿然往外迈步。可他刚拉开门。却见门外有客来了,顿时打起笑脸,“哟,这不是樊将军吗?快请进!”

    何平跟在钱文仲身边日久,大多数的官员都认得他了,樊泽远点头一笑,跳下马来把缰绳递给他,进屋找钱文仲说话了。

    见有外客,还是樊泽远,石氏忙带着女儿回避了。自从皇上的圣旨下了。樊泽远就结束了禁闭生涯,回去和钱文仲一道总结他们耕种的经验教训,给王越在全军推行军屯制做参考。

    喝了口茶,樊泽远的笑容真诚而愉悦,“深夜前来打扰。是有一事想先知会你一声,我已经跟元帅请好了假,想趁着这段时间无事,回家看看。”

    樊家就在陇中,若是快马加鞭,他回家一趟大概只需二十天不到。还算便捷。来去差不多他请了两个月的假,正月里离开,三月中旬回来,那时候九原才刚刚开始冰雪消融,正是准备春耕的时候。

    钱文仲没有任何意见,只给他们家里带好,又忽地想起一事,“你哪天走?我准备些糖果素油给你带上,都是自家做的东西,拿回去给孩子们尝个鲜。”

    听及糖果,樊泽远却踌躇起来,片刻方道,“钱大人,这话也许我不该说,但您为人赤诚,待我又至直至诚,若是不说,只恐我心中难安。”

    钱文仲正色起来,“有什么话,樊将军但讲无妨。”

    樊泽远看了他一眼,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高监军打算把明年挖出来的甜菜全用来喂牲口,嗯……您家不说炼糖不赚钱么,他还想把那块地方连同你家建的房子都收回来。不过此事只是私下在传,尚未得到元帅的认同。”

    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又是个大男人,让他背着人传些小道消息,樊泽远自己都觉得羞惭不已。但钱文仲确实是个老好人,自从跟他搭档以来,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都对自己助益良多。大丈夫恩怨分明,樊泽远从军中兄弟那里听到对他不利的消息,自然不吐不快。其实,这也才是他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钱文仲慎重谢过樊泽远的提醒,把人送走后,陷入了沉思。

    虽然樊泽远没有明言,但他猜到,自家放出甜菜糖不赚钱的谣言,可能引起人们的怀疑了。如果一项东西不赚钱,你经营一拨就收手,说赔了那大家自然不会怀疑。但若是你一面说不赚钱,一面又源源不断的做下去,那人家肯定会有疑心。

    但他们家一直在卖糖之事上很小心,几乎不在九原露面,那是哪里露了马脚呢?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了意义,既然高杰已经起意要断了自家的财路,得尽快想个法子应付才是。

    钱文仲心里很是不甘,家里才刚刚研制出花式福糖,这是全家人辛辛苦苦的劳动所得,难道就因为高杰那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就要全部毁于一旦了么?钱,他们可以不赚,但这口气,钱文仲委实咽不下去。

    他虽然没在家里管这些事务,但妻女下人们的辛苦如何不知?若是别的什么技术问题倒也罢了,可这明明是**,还是因为高杰对他们钱家的心结才给妻女们惹来的麻烦,若是钱文仲就此示弱,保护不了自家妻女辛辛苦苦拓展出来的产业,那他这个男人,这个爹当得也实在没啥意思了。

    何平送走樊泽远,回头看老爷独自在屋内徘徊,一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想了想,上前开口了,“老爷可是为了樊将军的话担心?”

    钱文仲抬眼见了是他,并不意外,何平刚才一直在旁边伺候,肯定都听到了。下人一般不会随便插嘴评论主子的事,尤其是何平一向谨言慎行,更加不会无故开口,是以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看法?”

    何平跟着钱文仲多年,于官场上的事情还是有一些认识,更兼现在的他是一门心思立功,所以更是绞尽脑汁,为主人出谋划策。

    “咱家虽然把糖尽数拿到边关去卖,但糖厂那儿却是日日生火不断,暖窖也一直有人看护,只要有心人去看上几眼,如何能不生疑?”

    钱文仲听得恍然,果真是如此。象赵福这些天过年,不还成天跑去研究么?九原这一块地势平坦又荒凉,哪里生了火冒了烟,隔着多少里就能看见,若是有心打听,怎么能找不到位置?

    “你接着说。”

    见自己的话入了老爷的耳,何平添了些自信,又道,“事到如今,再责怪谁也没有用了。若是高监军真的把此事提出来,就算是大帅,只怕也未必能够驳回。”

    钱文仲点头,把甜菜给他们一家几乎是免费的,除了士兵们赚了些辛苦费,军队没有任何收益,若是从全局来看,真不如拿去喂牲口。

    所以何平分析得很透彻,“那咱们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让高监军还得把这些甜菜给我们。往后还得有一块地,来继续种植这些甜菜。但是,”

    他忽地话锋一转,“老爷,您想过没有,到明年秋天您的任期就满了,到时还不知皇上把您安排到哪里。咱们就算把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往后怎么办?难道把赵福一家留下,专门打理此事?”

    钱文仲方才只顾着生气了,倒真没留意此事。眼下何平一提醒,他这才想了起来。这个糖厂的身份问题,还当是个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不同于和陈晗合作的炼油工坊和制香工坊,糖厂是他们自家的私产,要继续经营还是关闭,钱文仲一人可说了不算,得跟妻女商量了才行。命何平退下,令他对此事暂时保密,钱文仲去找妻女开碰头会了。

    “有件要事,我要跟你们商量……”孰料他刚起个头,钱敏君就冷冷的道,“爹,我累了。有什么事,您跟娘……”她瞟了一眼钱灵犀,却是把那个妹妹收回去,只咬了咬唇忿忿的道,“她商量吧。”

    见女儿神态怪异,钱文仲不知发生了何事,看一眼石氏,却见石氏也是莫名其妙,钱灵犀更是一头雾水。方才钱敏君不过是走开说要到厨房去熬些醒酒汤给大家,去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就换了一副债主面孔?

    “敏君,你这是怎么了?”钱文仲好意的关切一句,钱敏君却发起了小孩子脾气,“我都说了,我累了!你们要是有事就请出去谈,我要睡觉!”

    “敏君,不许无礼!”石氏沉下脸低喝起来,“你都多大了,说话行事怎么还能这么没分寸?快跟你爹认错!”

    钱敏君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委屈得眼里顿时泛起了波光,“是啊,我是不会说话,更加不会行事。我没分寸,我只会丢你们的脸!既然如此,你们还留着我干嘛?不如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抬手拭一把眼泪,忿然指着钱灵犀,“反正你们现在有她了,日后不怕没人孝敬!”

    “混帐!”钱文仲一声怒斥,震得几人俱是心神一抖。他是真的动了怒气了。(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5章 微妙

    虽然不明白钱敏君的委屈难过从哪里来,但这也不能作为她随意出口伤人的借口,尤其她出言伤害的不仅是钱灵犀,更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钱文仲铁青着脸,又是痛心又是生气的看着女儿,“从前你小,无论犯了什么错,爹总会原谅你。可是你现在都这么大了,连及笄礼都行过了,居然还能对着爹娘,对着妹妹说出这样戳人心窝子的话,爹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当作小孩子的无心之失。敏君,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如果你真的认为做我和你娘的女儿,有这么让你不痛快,那爹也能说什么。横竖你也大了,爹还是会给你寻门好亲事,等你嫁了之后,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爹也绝不勉强!”

    钱灵犀听着这样的重话,心想这回坏了,干爹这脾气她是太了解了,他轻易不发火,要是发了火,那就是当真被伤了心,动了气了。

    忙把一旁被钱文仲的话吓着的钱敏君推了一把,“姐姐快给干爹认错呀!你只是跟我置气,不是有意冒犯他们的。”

    我……钱敏君张了张嘴,但那话却象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真的不是故意激怒钱文仲,只是她从小就被父母宠爱惯了,尤其是钱文仲,比石氏更加溺爱她,甚至为了她,连其他的孩子也不要了,所以钱敏君骤然见到父亲对自己生了气,心中的惶恐与迷茫让她完全不知所措。

    而且,在她内心深处。仍然渴望自己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孩,所以她仍是如从前一般,眼巴巴的看着爹,又看着石氏,期待有人替她和解,把她重新揽回怀中。

    但是,石氏虽然面色大有不忍之意。这回却主动搀起了钱文仲,“老爷,早些回房歇着吧。”

    怎么会这样?钱灵犀急了。左右看看,见钱敏君仍旧睁大眼睛不死心的看着爹娘的背影,却不开口认错。她只得追上几步,低声道,“干爹、婶娘,要不听姐姐解释……”

    “灵犀,你不用再为她说好话了。”钱文仲停下了脚步,眼光越过她,停留在女儿身上,没有带来钱敏君期待的宽宥之词,而是越发严肃起来,“在这个家里。难道会有人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么?如果没有的话,那她凭什么只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就中伤他人?若是她不能明白这个道理,那她也实在错得无可救药了!”

    把话一说完,他就扶着石氏,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灵犀这下可没辙了。看看他二人的背影,再看看钱敏君,实在是不知如何居中调停了。瞧钱敏君那样儿,只怕自己越调停,她越疑心自己把她爹娘给哄走了。

    眼下这情形,也不知她大小姐闹的是哪门子脾气。不如等她自己想明白过来,愿意说的时候再调停的好。于是钱灵犀也只是跺了跺脚,并不多劝一句,只叫丫头进来打水洗漱。收拾干净,上炕睡觉。

    钱敏君瞪着眼睛就见钱灵犀卷着被窝背对着自己,完全不理不睬,心中气苦不已,又夹杂着些许不明所以的失望与懊恼,让她那咄咄的目光直恨不得把钱灵犀后背烧出两个洞来。

    如此强大的怨念,钱灵犀当然有感觉,但她就是故意装睡不理人。

    死丫头!让你抽风,让你乱发脾气,连亲生爹娘带自己全都一棒子打倒,这下可好,全家人都不搭理你了,你就是再有委屈又有谁知道?

    钱灵犀窝在被窝里,越想越觉得钱文仲石氏做得没错。他们今天故意不理钱敏君,只怕也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爹娘姐妹虽然都是你的亲人,会宠着你护着你,但若是日后出了门子呢?还有谁会无条件的永远包容着你?

    钱文仲今天有句话说得很对,人长大了,就得学着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而不是总拿亲人的宠爱做借口,反过来肆无忌惮的伤害亲人。也许钱敏君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确实伤害到了人了,还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那么与此同理,钱灵犀生生气,让她也难受下又有何不可?

    不过钱灵犀却因此想到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远在莲村的大伯一家,不知道最近过得好不好。她心思一动,便沉进空间里。

    丑丑那孩子真是越来越懒了,跟冬眠的小熊似的,成日窝在大青石里不出来,不过想想也难怪。九原贫瘠,除了日常的牛羊肉,连鱼都只有些咸鱼干,小家伙得不到营养,还得为了钱灵犀的炼糖大业牺牲空间里的泉水,弄得越发没精神了。

    蹑手蹑脚的过去看看那睡得正香的小家伙,钱灵犀心中生出一丝惭愧,觉得挺对不住这孩子的。人家养个孩子给他好吃好喝,自己养个孩子却总是从他这里坑蒙拐骗,以至于还让他各种出力。钱灵犀暗下决心,等日后回了京城,一定买几支上好人参,给这孩子补一补。

    可她没留意到,丑丑虽然是睡在大青石里,但那日渐红润,如玫瑰花般的脸色却怎么也不象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九原虽然贫瘠,但天寒地冻的地方,才是出产上等人参的地方。

    夜色正浓,风雪交加,但仍挡不住狼群觅食的脚步。为了生存,冬季的狼群会集结成群,大队出马,提高捕猎的成功度,只留下少数母狼看管还需保护的幼崽。

    在夜色的掩护下,有两只顽皮的小狼崽从温暖的洞穴里结伴溜出来,好奇的探索着外面的广阔天地,却因为天太黑,一下没看清,咕咚咕咚,如两只小皮球般滚到洞穴下方,意外的撞到一个光屁股小孩儿。

    小狼崽吓着了,恐惧的挥舞着还没什么威胁性的爪子,试图吓跑这个奇怪的敌人。

    被一团淡淡金光笼罩的小屁孩不屑的看了它们一眼,继续撅着他白白胖胖的小屁股弯腰把厚厚的积雪刨开,然后愉悦不已的跪在雪地里,把小小的巴掌罩在某株植物上……

    淡淡的金光拂过,那植株不情愿的散发出特殊的芳香,一股清澈的灵力如白泉般滴滴涌进小巴掌里。小屁孩得瑟得眯起眼,连头上那冲天辫上的两瓣绿色味子也分外舒展开来。

    见这小孩完全没有伤害它们的意思,一只胆大的小狼崽凑了过去,好奇的看他在干什么,另一只更加顽皮的伸出小爪子,想拍拍那只和雪看起来一样又白又软的屁股。可刚刚才挨到那团肉肉,光屁股小孩就生气的转过身来,毫不客气的一把倒提起闯祸的小狼,在它的屁股上啪啪拍了几下,然后把悲鸣着的小狼一把往上扔去。

    小家伙的个头虽小,但手劲奇大,在暗夜之中,竟把小狼扔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到它掉下来的山洞门前。另一只小狼被吓傻了,正想跑,同样对那小家伙掐着脖子揪过来,狠打了几下屁股,扔回难兄难弟的身边了。

    两只小狼吓坏了,一溜烟的躲回老窝里去,捂着屁股感觉很伤狼尊。连它们爹妈都没打过的地方给人打了,这还有脸见人吗?尤其是后一只,小心眼里委屈之极,它又没干什么,干嘛也要打人家屁屁?

    若是要问这个道理,让小屁孩问谁去?这都是家长不好,以身作侧作出的坏榜样啊。

    眼下那个小家长被障眼法迷惑,浑然没发觉自家孩子早已走失多时,正忙着在空间里接见她的姐姐。

    钱彩凤比起上一次,更加愁容惨淡了。

    钱灵犀瞧着吓一跳,“可是家中又生出什么事了?那些钱捐了还不行么?”

    “那倒不是。”钱彩凤托着两腮,愁得整张脸象揉皱的柿子。

    自从钱家大方的把百两黄金全都捐出去之后,村里人再看到他们,眼神又不一样了。那不再是疏远和妒忌,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热情,仿佛看到一个脱离大部队的战友又重新回来了,恨不得击掌相庆。

    没有了那可以拉开身份的百两黄金,钱文佐家所得的御赐之物无非就是份荣耀了。还不至于让人眼红或是心生顾虑得不好往来了。

    但是,与其同时,钱文佐一家的名声也更好了些。在钱文佐去族长家提出捐款计划时,族长怕朝廷追究,特意向本地县太爷又做了一番回禀。本地原先的县令孙泰初因为在处置雪灾时立了功,已经升任至旁府任职去了。新来的县令邹永知道这钱家可是前任长官的大功臣,他也想沾沾钱家的喜气,一听说居然有此等好事,立即竭尽所能,写了封花团锦簇的表章递到府台大人那儿去了。

    府台大人陈寅看着也很高兴,不仅亲自写了回信来,还拔了笔公款,给钱家的助学工程锦上添花,并下达了两条重要指令,一是让新县令邹永要大力扶植钱家的工程,尽量予以方便。二是建议钱家,能否在做好自家的教学工作的时间,也带动周边更多的百姓向学。

    上回国公府的人来,陈寅在攀谈中听说那说讲坛制度很是心动,如果钱家没有这个条件的话,能否每逢初一十五上上公开课,教百姓认些简单的字,讲讲圣人礼仪,这不也挺好的么?

    知府大人都亲自发了话,钱家肯定会照办,邹永也表示以后县衙会按月拨付一定的米粮,算作钱家上公开课的补助。

    这是双赢的事,钱家没意见,但随着事件的深化与发酵,钱彩凤的婚事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6章 关键时刻

    原先,钱文佐一家打算的是给钱彩凤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差不多就行了。可是,随着钱家声誉日隆,尤其是钱彩凤,还得了太上皇亲自赏赐的嫁妆,她就不仅仅是个农家女了,还成了当地的一种荣耀,一种象征。

    从前大娘莫氏给侄女寻了几家有意向的人家纷纷打发人上门来委婉的回绝了亲事,而后来提亲的人家要不是富甲一方的士绅,就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甚至有些官宦人家也表示出了想要求娶的意思,该答应谁,回绝谁现在成了钱家人最头痛的事。

    钱文佐也不敢随便作主了,问过自家老爹不算,还得去问问族长的意思。可这件事连族长也不敢轻易拿主意,又让他们自己作主。钱文佐无奈之下,本来依礼是不应该跟侄女商量的事情,也让莫氏私下去问了侄女,看她有什么想法。

    钱彩凤忿忿然道,“真要我自己作主,我就不嫁了!成天把人关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让我干,什么人都不让我见,烦都烦死了!”

    钱灵犀是知道姐姐那个脾气的,要让她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扮闺秀,只怕她当真是要疯了,可是钱彩凤的年龄已经到了,这个问题是逃避不了的,所以钱灵犀只能冷静的劝她,“你要是不嫁,还让不让爷奶大伯大娘做人了?快别任性了,嫁是肯定要嫁的。大伯他们肯跟你商量,不知是多少女孩儿求之不得的好事呢。只是得睁大眼睛。挑个自己中意的才好。你快说说,让我帮你参谋参谋。”

    钱彩凤翻翻白眼,“你不会跟我说点好听的?”

    钱灵犀故作讶异的摇头,“跟你?用得着么?快说来听听吧!”

    这位姐姐可比不得钱敏君娇柔脆弱,跟她说话就要简洁明快,拖拖拉拉玩些循循善诱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快刀斩乱麻。迅速理出个一二三来,反而更好。

    钱彩凤嘟囔着抱怨几句,到底还是爽直说了。眼下在向她求亲的人当中。有两家是家里人商议后觉得比较不错的。

    一个是陈寅有意撮合的一位举人,姓唐,家境挺清贫的。但读书很上进,很投陈寅的缘。况且今年才十八,算是前程远大了。

    钱灵犀奇怪的插了一句,“那他家既然这么穷,怎么供出来的?”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要供一个举子,跟供艺术类大学生差不多,都是拿钱堆着的。

    钱彩凤微微皱眉,“具体怎样我也不知,只是听说他家祖上似乎有些薄产。他家还有一个兄弟。也在读书,好不好的,我就不知了。只知道他是今年新中的举人,准备过了年就去京城应试。另有一家姓牟,就在咱们旁边的青阳镇。是个土财主,大伯打听了家风还不错,他家儿子也有念书,只可惜,还没考到什么功名。所以他们家对跟咱们家联姻热心得很,甚至想接大伯一起去住。我看他家倒不象是在找媳妇。是找老师呢!”

    在自己妹妹面前,钱彩凤可没这么多的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钱灵犀不觉失笑,拧她一把,“看把你得瑟的,还老师,就你那点子墨水,日后别教娃娃念白字就不错了。”

    “我有这么差么?”

    在钱彩凤的嘟囔里,钱灵犀问,“那这两家,你到底看上哪个了?”

    钱彩凤微撅着嘴,瞥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从她骤然冷落下来的神情里,钱灵犀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了,“你谁都没看上?”

    钱彩凤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带,沉默了一时才道,“若是从前,他们两家断然是瞧不上我的。如今肯来求娶,一个无非是碍着陈大人的面子,一个无非是想借些咱们家的光,都不是看上我这个人。”

    钱灵犀很有些惊喜了,钱彩凤能想到这一层,证明思想上是真的成熟了,不是幼稚的小女孩了,亲密的依偎在她的身边,说着姐妹俩的悄悄话,“那姐姐现在盛名在外,寻常人肯定也有畏惧,但若是你看上了谁,何不使谁悄悄去给人家带个信?让人得了许可再上门求亲,这不就成了?”

    “哪有?”钱彩凤虽然极力否认,但耳根子却已经红透了。

    钱灵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可能有人了,急道,“这可是事关终身的大事,害羞不得。你若是怕不好意思,告诉我也行。这儿又没有旁人,难道你当真就这么不甘不愿的嫁出去?”

    钱彩凤咬着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却又立即垂了下去,声如蚊蚋的道,“光我想,有什么用?还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意思呢!”

    “那到底是谁嘛,你说不说?”钱灵犀把手掐在钱彩凤的脖子上,开始逼供了。

    “别闹了!”钱彩凤把妹妹的魔爪推开,带了几分羞涩几分赧然,也有几分忐忑和几分小心的道,“我也不是要找个多好的人,不过是跟咱们家从前比较般配,能合得来的就好。”

    钱灵犀竖起耳朵,听姐姐吞吞吐吐的表露着心意,“嗯……其实吧,那人你也认得,我其实也没旁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挺谈得来的。你也知道我那脾气,一般人可能都受不了,可他,挺爱听我说话的。只是……我也知道,大伯可能不会同意。”

    “那人是……”钱灵犀急得受不了了,径直问起名字。

    钱彩凤不悦的横她一眼,正待开口,忽地,空间一阵剧烈的波动,钱灵犀被生生摇醒了。

    “起来!不许睡!”钱敏君生气的踹着钱灵犀的被窝,这丫头还真睡啊?都喊这么半天了,也不肯醒。要不是怕她着凉,她早就去掀她被窝了。

    钱灵犀气得火冒三丈,“姐姐你就不能晚点再叫我吗?”这种关键时刻被打断,就跟电视剧里插播广告一样无耻!

    被她这一凶,钱敏君原本的满肚子的怨气消了大半,外强中干的小声嘀咕起来,“你凶什么?也不怕丫头们听见!”

    钱灵犀森森磨了磨牙,“怕人听见你还闹我?”

    钱敏君听着这话反倒觉得自己找着理了,辣气壮的问,“我问你,上回那个说樊将军去,去那种地方的话,是不是你编出来哄我的?”

    钱灵犀一哽,她怎么知道了?

    就听钱敏君忿忿的哼了一声,在对面撅着小嘴抱怨,“亏我还信以为真,谁知竟然是你编出来的。还找赵大娘出来演戏,她晚上和桐香在厨房里熬粥,我都听见了!”

    钱敏君当时听酒醉的赵大娘带着几分微醺在那儿得意洋洋的跟女儿吹嘘,自己是多么得到重用,和二姑娘一起办了这样隐秘的差事,听得钱敏君肺都快气炸了。

    那不仅仅是出于对樊泽远的抹黑,更加是出于钱灵犀对她的背叛,所以钱敏君过后才闹起小性子。

    钱灵犀眼下见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心中念头一转,索性梗着脖子道,“是我撒谎怎样?这主意还是我出给婶娘的。为了什么原因,你自个儿心里明白。就你这娇生惯养的臭脾气,别说给人家三个孩子当娘了,就是结发夫妻,让你独守空闺你都未必过得下去!再说了,那樊将军是个不会当家理事的,你就很会么?他能把好端端的日子过得成天拆了东墙补西墙,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真要嫁了去,那得要干爹婶娘填补多少嫁妆进去?他们偌大的年纪,为你一个操心还不够,还得再搭上这一大家子?你也真是够孝敬的!”

    她这一番冷嘲热讽,夹枪带棒把钱敏君气得五内俱焚,汗都冒出来了,索性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你不就是怕我分多了家产么?爹娘早说了,要给你一半的。那咱们现就分了,你也不必担心了。就算我往后饿得饭也没得吃了,也绝不会上你家讨去!”

    钱灵犀嗤之以鼻,“咱家有几个家底,我比你清楚!真要是为了那点子东西,我当初留在国公府多好,还以为谁稀罕么?真是的。一个黄花大姑娘,口口声声闹着要嫁个鳏夫,你有这个脸说,我和干爹婶娘还没这个脸听!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爱咋地咋地,真的要学那红拂夜奔,我们也没法子。日后只好把干爹婶娘接回老家去,我养老送终得了。你大小姐爱给谁当媳妇,爱给谁当娘都随你去。咱们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理你!”

    钱灵犀把被子一卷,背对着她,自去睡了。

    钱敏君气得不轻,但钱灵犀最后一句话无疑打动了她。如果钱灵犀的欺骗是知会了家长,那证明此事爹娘都是极不赞成的。今天自己不过发脾气说了句让爹娘日后依靠钱灵犀的话,都把爹气成那样,如果自己真的执意要嫁给樊泽远,爹娘一气之下真的跟她断了往来怎么办?

    钱文仲今天发的一通脾气确实给了钱敏君一个警醒,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再不可任性。在父母师长的耳提面命下,她更加知道,嫁人不仅是关系自己,更是关系一家人的大事,不可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喂,你还不睡?弄得明儿着凉了,可不要让人伺候!”钱灵犀适时骂的一句,让钱敏君察觉到几许冷意,悻悻钻回被窝里去了,扔一句狠话出来,“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

    有这话,就离原谅不远了。钱灵犀故意把事情扛自己身上,也是不想深化她们父母女儿之间的矛盾。至于她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惦记,钱彩凤看上的是谁?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如果真要是他的话,那可真是难办了。(未完待续)RQ

第237章 争地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从钱灵犀牙缝里蹦出来,却也同时代表了全家人的心意。

    樊泽远走前所来通传之事果然应验了,监军高杰以开春后要拓展畜牧业为由,责令钱文仲把分给他的地连同上面的厂房全都退出来。当然,为了不给人戳脊梁骨,他也假惺惺的表示,可以适当给予补助,但经他派人核查的价格,钱家花费了近百两银子搭建的房子他只肯出到区区二十两。

    今儿一早,在钱灵犀和家人们照例到田地里照看甜菜,炼糖的时候,高杰径直打发个校尉来传话了。限她们即刻搬离,否则就要强行平地。

    “回去告诉你们大人,若是要平地的话,可以。让他带军部正式行文来,否则就凭你这么口头一说,谁知道是真是假?”钱灵犀在断然拒绝之余,也不忘占着一个理字。

    她们家承租下这块地的时候,可是在军部里签了字画了押的,当时白纸黑字上写得非常明白,允许她们种一季的粮食。这一季,按照常识来理解,就是从去年播种开始直到次年重新播种之前。

    眼下九原还天寒地冻着,除了钱灵犀的暖窖,哪块地不是冰冻三尺,根本没办法下镐?钱灵犀心里隐约猜到了,高杰必是想收了她家的暖窖,先行育苗培植等事。等到春耕正式开始,他好去抢头一份功劳。只是这样的好算盘,未免也太精明了吧?钱灵犀要是让他这种小人如了愿,那真不如拿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那校尉过来之时,原本只是奉了高杰之命,随意带着两人,狐假虎威的拿了块军中令牌,就想把人糊弄了去。他来前已经打听得明白,钱文仲正在军中忙着,没个三五日回不了家。等到他发现出了事,已经木已成舟了。

    只没想到,钱家的二姑娘也在这里。虽然她只穿了身家常旧衣,可毕竟已经在九原住了这么久。这位校尉也是认得的。眼下她在这里一发话,倒让他有些不知怎么办了。

    军中最讲信义,莫说是立下来的文契,就算是口头答应的也不能随意更改。高杰也因为知道这一条,所以才让人暗中行事。虽然有些不合理,但他也想借自己的官威压一压钱文仲,给自己挣些颜面。

    高杰心里不服啊。他往京城上递的请功奏折只是比王越那只老狐狸慢了一小步,就什么功劳都没捞着了。

    但皇上随后虽没明着表彰他,却让传旨的太监给他捎来了几句话。

    大意是皇上对他在边关的辛苦是记在心上的,他既然作为监军,就是皇上在这里最信任的心腹,一定要行使好职责,办好差事。至于功劳,皇上心里有数。

    也许这样的话皇上会换种说法再交代给王越。但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的高杰却深知,军中之所以会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就是出于皇上天生对兵权的警惕性。不管他的奏折递得快了还是慢了。有没有立上功劳,起码他去向皇上汇报这件事并没有做错。

    军屯制是个好制度,但皇上要判断它的好坏不会仅凭王越一人之言,还会想听到其他的声音。所以高杰心里很笃定,只要自己坚决的不跟王越搞到一边去,自己这官儿就能当得稳稳当当。

    只是眼下皇上推行军屯制的决心很大,自己要是不干出点成绩来,光靠打小报告可成不了气候,于是高杰就动起了实业立功的脑筋。

    他也不是笨人,头一个相中的就是钱文仲家的地盘。先不管那糖好不好炼。高杰却是知道,钱家建的那个房子,还有为喂养牲口搭起的棚子都是极好的。

    在大雪封山前,钱家把自家利用甜菜渣和野菜喂养的牲口全部宰杀处理了,该风干的风干,该腌制的腌制。除了留下自家吃的,这些东西全被军里买了,作为过年给士兵改善生活的美食,作为领导的高杰当然也分到了一些,确实美味。

    但他更加妒忌的是钱家因此赚到的钱。那粮食种植的功劳他抢不走了,可是畜牧养殖还是大片空白啊,如果自己能把这一块做好,不仅可以供应军中的肉食,那其中的油水也是甚为可观的。

    九原边关从前穷得叮当响,那是因为这里就是个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没有经济来源,自然没什么想头。但现在皇上既然允许搞生产搞经济,他为什么还要守着这么好的机会做个穷官儿?

    是以高杰这心思是势在必得的。只是他没想到,钱灵犀不吃他这一套不说,回头钱文仲居然还拉着王越,直接把状告到自己面前,逼得高杰不得不以校尉错误领会自己的意思为由改了口。

    但矛盾既然已经半公开化了,他也就不在乎的同时提出,到期之后要么钱文仲归还田地,让他发展养殖业,要么就得交纳数倍于原先的租金。高杰原想着,钱文仲一定会为难不已,却不料他竟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倒让高杰好生诧异,过后再让人私下一打听,却听说钱夫人已经在找人接手自家的设备了。只是大家虽知道他家那个设备能炼糖,却产量不高,是以无人问津。

    没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钱文仲给此事闹得头疼,在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埋怨妻女惹出这么多的事来。他宁肯赔本,也不再卖那些设备了。

    高杰听得摇头暗笑,渐渐的也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着人寻购良种的牲畜,准备开春的育种之事。

    这天正在家中,与来访的一个下属谈及此事,待客人走后,小妾胡氏甜笑着上前,“老爷若是要养牲口,不知军中人手够不够?”

    高杰挑了挑眉,“你这话是何意?”

    胡姨娘赔笑道,“我家祖上干的就是侍弄牲口的营生,虽然弟弟还小,但家传手艺却是会的。若是老爷有需要,可以让他来干些粗活。这……”

    高杰只听一半,便冷笑连连的打断了,“这买卖还没开张。你倒先弄个打秋风的来了。只是你有脸把人弄来,我却没脸让人瞧见这等大有来头的小舅子,快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屋子里还站着不小下人。胡姨娘顿时羞惭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

    回头没几天私下去见秦姨娘,便含羞带泪的把自己的委屈讲了,“……我也不是要占人便宜,只是外头雇人也是要雇的,我只求给家里一口饭吃,至于被他说得那么不堪么?”

    秦姨娘听得心中一动。“你那兄弟果真会侍弄牲口?”

    胡姨娘抹着眼泪道,“这手艺上的事情,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骗人作甚?虽然爹爹早年过世,但我弟弟从小就跟着学了不少,一些要领我娘也记在心里。她虽瞎了,但若不是还有点子手艺。能替人家牛马接生,这些年如何养活弟妹?”

    “那便好了。”秦姨娘击掌笑道,“你若是不嫌弃。能不能让你弟弟到我家帮工?我家正缺个懂牲口的人呢。上回那些牲口只喂了一季,虽也赚了些钱,却都不壮,皆是因为没个懂行之人。夫人一直记挂着要找个这样的人,就是没有。这不正好么?”

    胡姨娘有些犹豫,但她现在和秦姨娘的情份已是今非昔比,有些顾虑也敢说出来了,“就算是我瞒着老爷把弟弟叫来了,可我娘和妹妹怎么办?”

    秦姨娘抿嘴笑了,“既然此处没人见过你的家人。那索性让你妹妹来我家做个丫鬟可好?不让她卖身,签活契。有他们一双儿女挣钱了,难道还怕养不活你娘一个?”

    胡姨娘大喜,“姐姐此话当真?”

    秦姨娘白她一眼,“要不要我给你签字画押?只是此事得悄悄的办,千万别让你家老爷知道了。”

    胡姨娘连连点头。“既如此的话,那就劳烦姐姐出个面,让人去找往我家去的行商,给胡家三坛子带个话,就说是他大姐婉儿说的。这是我的小字,他们必信。”

    秦姨娘记下,回家找石氏禀报,石氏非常满意,“若是真的有这门子手艺,我倒情愿给些银子,把人买下才好。若是活契,只怕没那么尽心。”

    秦姨娘笑道,“她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能有个活契也一定不敢不尽力。咱们先看看为人品性,要是合意,日后再慢慢商量,只怕到时他们还主动愿意提出来呢。”

    石氏点头,转头却见钱灵犀姐妹都放下了手中针线,在那儿听得入神,不觉笑道,“你们干嘛这副表情?”

    二人同时张口答话,可一转头瞥见对方,又都悻悻然的不吭声了。姐妹俩自那晚争执过后,还处于冷战阶段。虽然对家里的事都一样关心,可是彼此相处却仍跟小孩子一样斗气。

    钱敏君见钱灵犀闭了嘴,这才问道,“为什么姨娘说那人会愿意做咱们家的奴才?”

    秦姨娘掩嘴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良民虽好,却是有赋税的。奴籍虽贱,但却是不用。若是能在大户人家做个体面奴才,可比寻常人家好过多了。就算是攒下身家银子,可许多人为了不交税,也愿意留着那层奴籍。”

    钱灵犀起码在这里多活了一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常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只要主子得势,奴才就可以跟着鸡犬升天。象那些想发还卖身契配到外头做正头夫妻的,多半得是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否则象赵福何平这些人,宁肯忠心不贰的在主子家侍侯一辈子,也不愿轻易离开。

    只她疑惑的是,都已经知道高杰对钱文仲,乃至整个钱家的心结了,石氏干嘛还要秦姨娘跟胡姨娘一直保持交好呢?说实话,对那样一个小小的姨娘示好,又能起到什么效果?(未完待续)RQ

第238章 你挺好的

    “有些事咱们不能光看眼前,得看长远。横竖你们也大了,我就给你们讲讲这个道理吧。”面对钱灵犀的疑问,石氏把秦姨娘打发了下去,才开始耐心传授两个女孩儿腹黑之术。

    胡姨娘虽然只是高杰身边一个小小的妾室,但她也是高杰最亲近的枕边人,就算她没那个本事去吹吹枕头风,但有时候能够漏出来一点消息,说不定于旁人就有大用处。

    石氏不想算计谁,但也得确保钱文仲不被人算计。既然如此,那么放任秦姨娘和胡姨娘交好又有何不可?

    钱灵犀明白过来了,两位姨娘的结交成本并不高,就算哪天给高杰发现也没什么。毕竟是两个妾室之间的往来,要是太小题大做的话,反而显得他没肚量。而秦姨娘有这样的差使在身,就会在这个家里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会无所事事的闲出毛病来。

    这样一举多得之事,难怪石氏不反对了。这个道理一理顺,接下来的事情连钱敏君也明白了,“那娘要收胡姨娘兄弟过来,一是向她示好,二是咱家也确实需要人手,对不对?”

    “说得很是。”石氏笑得很温良,“其实只要不是存心去害人,咱们这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我教你们这些,也不是让你们以后学着四处跟人耍心眼,而是学会做事多动动脑筋,知道顾全大局。大部分人还是讲道理的,你敬人家一尺。人家还你八寸,这就够了。要是学得一肚子坏水,只想着占人家便宜,自己不吃亏,那这人做得就太失败了,也不可能交到真心的朋友。当然,如果遇到那实在不讲理的。那就不必客气,纵是翻了脸,断了往来也没什么。”

    听她这一番做人的道理。钱灵犀获益非浅。却见石氏又瞧着钱敏君格外交待,“虽说吃亏是福,但你也要记着。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有时候自己不痛快就得说出来,否则没人会心疼你。”

    这又是在担心她出嫁之后了,钱敏君虽知娘是一番好意,却也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赶紧转换话题,瞅对面的钱灵犀一眼,“嗳,那个陈晗什么时候来?”

    “你催什么?你妹妹不是已经去了信么?不过此去荣阳路途遥远,只怕最快得要一个月才能到。”石氏说着。却也忧心忡忡的看向钱灵犀,“你说,那法子真的可行么?”

    “绝对可行!”钱灵犀拍胸脯保证下来,“实在不行,我找人演出戏去!”

    钱敏君在对面皱皱鼻子。“是啊,有些人就是惯会作戏。”

    “敏君!”石氏沉下脸来,“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场戏是我让你妹妹做的,你要有什么不服气,冲娘这儿来!”

    钱敏君顿时收敛了颜色。老实下来了。钱灵犀瞅着暗笑,心里却也在惦记着陈晗之事,不知他能否及时赶来。

    在得知高杰要收回钱家的地之后,钱家人商量了半宿,群策群力想了个主意。先让石氏故意放出要卖设备的风声,然后钱文仲扮黑脸,把此事回绝。趁高杰防范减轻之际,钱灵犀打算让陈晗找个生面孔来,以买下钱家糖厂设备并改进生产为由,把糖厂改头换面,继续经营。这样便是扩大生产,也再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石氏算了笔账,自从糖厂开始制作花糖之后,整个利润比从前翻了一番还不止。如果往后按钱灵犀所想,弄上精美的包装,再开发一些夹心馅的新花样,只怕利润会更高。若是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钱文仲的任期虽然不长,但高杰同样也不可能在这里久呆,等到钱文仲离开之后,弄几个靠得住的生面孔在这里打理糖厂生意,又如何使不得?

    钱文仲虽然是官宦之身,不许从商,但他还能干得了几年?那么多高官重臣家里都有不少产业,难道就不许他们家留一份么?况且两个女孩儿出嫁之后都是外姓人,并不在官府限制经营范围之内。若是能给她们留一份长久有出息的产业,这可比什么嫁妆都强。是以钱文仲和石氏考虑再三,仍是决定冒险把糖厂办下去。

    眼下就只等陈晗来了,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钱灵犀已经偷摸从空间里给林氏托了个梦,把此事清楚的交待了过去。林氏一听这是要给自己女儿攒嫁妆,顿时拍着胸脯把事情应下,要编什么瞎话去哄得陈晗过来,就由她去操办了。

    钱灵犀估摸着陈晗收拾收拾,这几天应该就要上路了,她现在更加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些,北方还是冰雪世界,桥头镇这儿的柳树已经抽出了米粒大小、灰褐色的嫩芽,远远看去,好象出壳雏鸟身上覆着的细短茸毛,说不出的可喜。

    年虽过完,但正月的余韵还未散去,出门逛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是大家的步履比年节时更加匆匆,那是要准备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一年之计在于春,自然忙碌。

    一辆普通马车在兴隆客栈前停下,伙计早已经热情的迎了上来,待车帘一掀开,里面坐着位年约十五六,鹅蛋脸儿的姑娘,虽然乡下姑娘没城里丫头讲究,成天涂脂抹粉的,但她那一种天然去雕饰的青春质朴之美还是很吸引人们的目光,尤其是那一双活泼泼的眼睛,似是闪耀着无穷的热力,看得人就满心欢喜。

    伙计咧开嘴笑了,“真是贵客到了!钱姑娘,快请下来吧,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钱彩凤略有些赫然的一笑,“我在家里呆得闷得慌,大娘出来办事,就跟她一起出来走走。这会子逛得累了,我先过来坐坐,一会儿大娘就来。”

    其实是莫氏带她出来置办嫁妆了,太上皇赏赐的那些首饰衣料足以给钱彩凤撑面子,但那是皇上的,莫氏自家还想给她准备一些平常穿戴使用的东西。

    钱彩凤逛了一时,挑了几个花样,她今天心里有事,不耐烦跟莫氏在那儿锱珠必较的讨价还价,推说不舒服,先跑到客栈来等着了。

    伙计一面跟她说着话,一面把马车上的小梯子放下,抬臂让钱彩凤扶着下来。要是从前,她一蹦就下来了,不过今天因为上街,穿了身出门的新衣裳,所以钱彩凤做了回淑女,老老实实从梯上下来,还一路细心的提着裙子,生怕沾了泥。

    她这上衣料子用的便是钱灵犀上回从荣阳寄来的,由浅黄浅绿浅红三种颜色和谐过度的的彩缎,钱彩凤照着妹妹的参谋,做了件时新的偏领斜襟小罩衣。象眼下天仍有些凉,里面可以套件薄棉袄,等到天热些,把腰身略收收,就是件非常漂亮的春装了。

    因为江南春季总是阴雨绵绵,所以钱彩凤下面只穿一条半旧的葱绿裤子,外罩一条姜黄色的家常褶裙,但整个搭配起来,在还没有姹紫嫣红的初春里,还是精神之极。

    伙计请她进店时都夸,“姑娘一来,把我们整个店都照亮了!”

    钱彩凤给这比喻逗得正想放声大笑,忽地瞧见窦诚在柜台里带些不悦的注视着那油嘴滑舌的伙计,顿时把笑声生生收敛打了,反而有些不自觉的脸红。

    “钱姑娘,这边请吧。”窦诚亲自从柜台里出来把钱彩凤往后面雅间里领,开了一间最好的上房,又亲自端了茶水过来,甚有礼貌的敞着门,并让丫头在一旁陪着,这才跟钱彩凤问好,得知莫氏一会儿就过来,眼看就要日中了,他径直问道,“今儿想吃什么?”

    钱彩凤早已是这里免费的熟客了,要是从前,她还当真会不客气的点几个招牌菜,可今天的她却谦和得很,“就两碗面条吧,有什么吃什么。窦大哥——”她瞟了一眼身后的丫头,却把话咽了回去。

    窦诚犹豫了一下,“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要是让她出去了,只怕不好。小玉是我家买的丫头,不会乱说话的。”

    钱彩凤脸上更红了,她也知道孤男寡女应该避嫌,但今天她要说的话,实在没法当着个人的面说。

    瞧她这个样子,窦诚心知她有些话不便出口了,挥手让小玉远远的退到墙角,这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钱彩凤扫一眼那瘦小的丫头,心中想着钱灵犀说过的话,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开口了,“窦大哥,我家……嗯,有人来提亲了。”

    窦诚微怔,就见钱彩凤低着头,娇羞无限的低头拿指甲无意识的抠着桌面,吞吞吐吐的道,“我,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可话要张口,却忽地有一阵浓重的羞怯和燥热涌上背心,将人生生的闷出汗来,原先和钱灵犀商量好的千言万语全都忘了个精光,最后钱彩凤只能脸颊发烫的说出一句,“你……你其实挺好的。”

    再不用多说,窦诚完全明白了。

第239章 重大决定

    莫氏终于跟弹棉花的师傅议定了八床棉褥和八床被絮的价钱,约定了交货时间,这才施施然来了兴隆客栈。

    为侄女准备嫁妆虽然辛苦而繁琐,但也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只是也因为如此,她不由得越发思念远在京城的亲生女儿。钱湘君现在都二十出头了,却还没个着落,虽然她来信说自己将来肯定是不愁的,国公府也有钱玢做出的保证,但莫氏这个当母亲的,还是不知在午夜梦回里落了多少泪。

    唉,低低叹息一声,莫氏劝慰着自己,想不来的也别去想了,先打起精神办好钱彩凤的婚事吧。别一个耽误了,个个都耽误了。

    随相熟的伙计进来,就见钱彩凤一人呆呆坐在房间,脸色很是难看。莫氏吃了一惊,“凤儿,你这是怎么了?”

    钱彩凤似被惊到,啊地一下才回过神来,“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越这么说,莫氏越是紧张起来,“瞧你这小脸白的,怎么能说没事呢?是有什么不舒服?我这就去找人请大夫。”

    “不用了!”钱彩凤把大娘拉住,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我就是有点饿了,所以才脸色不好的吧。”她使劲拍拍两颊,努力让冰凉的小脸红润起来。

    莫氏松了口气,却拉着她的手,不许她再乱拍了,“你这傻孩子,要是饿了就先叫东西吃,跟大娘还见什么外?你点了什么菜?快让伙计送上来吧。”

    “我就要了两碗面条。行么?”

    “挺好的。”莫氏催人去取了,爱怜的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一会儿把面条热热的喝下,若是还不见好,就得跟大娘去看大夫了。”

    钱彩凤强打起精神笑笑,心里的苦涩无处可说。

    客栈二楼。

    窦一德远远的目送着莫氏和钱彩凤离开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紧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诚儿,你真的决定了么?如果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窦诚低头揉揉自己站了半日就酸疼不已的残腿。苦笑,“我若是答应了,日后才会让她后悔。彩凤是个好姑娘。不该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窦一德不甚认同的摇头,“诚儿,你为何要如此妄自菲薄?彩凤确实是个好姑娘,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却还能主动说这个话,证明她是认真的,你就这么回绝了她……”

    “爹!”窦诚痛苦的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我可以不顾忌自己的身体,可咱们家是什么身份,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能配得上吗?就算她不在乎。她们家能不在乎?钱家那么多的族人能不在乎?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乡亲会看着,会议论,到时我,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窦一德却已经能够明白自己儿子的顾虑并不是多余。

    他们家是商户,钱家却是世代书香门第,钱彩凤如果一直都那么平平凡凡的倒好,但她现在却是得了太上皇赞誉的姑娘。听说她家兄弟都有功名了,灵犀那小丫头也做了官家小姐,这样的家世背景。纵是他们勉强攀上了,日后窦诚在媳妇娘家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就算挣出座金山来,只怕人家也是不屑一顾的。

    踌躇再三,他那满腔的不甘也终于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办?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就这么一直单着?”

    “我……”窦诚纠结了好一时,才低低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道理儿子是明白的。您挑个合适的日子,给小玉开脸吧。”

    窦一德哽了哽,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小玉那丫头原本就是他买来侍候儿子的,只是窦诚一直看不上,不肯答应。但是,就凭他家的条件,好些的姑娘哪里有肯屈就的?窦一德早劝儿子放低些要求,可窦诚年轻气盛,如何肯听?

    这回,终于有个好姑娘自己送上门了,可他自己又怕了。窦一德出了房门,仰天长叹,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戏弄他们。

    可窦一德还是比儿子现实得多,既然窦诚已经放弃了与钱彩凤之事,那么照他看来,给小玉开脸,还不如直接办场喜事,把人正经娶进门算了。否则往后孩子生下来,也始终低人一头。

    虽说小玉是花钱买来的,又不识字,但人很老实,长得也不差,做媳妇嘛,在窦一德看来,只要老实本份,能打点好家务就够了。只是眼下看来,窦诚心里还有个坎过不去。那就先给她开个脸,替儿子开枝散叶,等到有了孩子,兴许窦诚的想法就会慢慢改变了。

    窦一德主意一定,自去操办了,只是想想钱彩凤,心中未免惋惜不已。

    回了家,钱彩凤想了整整一夜,做出自己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决定。

    “……我知道大伯肯定是中意唐家多一点,但他既然已经中了举,日后极有可能是会当官的,若是要我跟群官太太成天应酬,只怕做不来,还惹人笑话。不如选牟家算了,横竖他家还想着要倚仗咱们钱家的功名,心里多些顾虑,日后也不敢欺负我。”

    钱灵犀在空间里得知姐姐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有些替她抱憾,但也算是能接受的结果。

    既然窦诚没有勇气,那不如快刀斩乱麻。这一点,钱彩凤做得没错。至于选择牟家,她也挺支持。那家举人毕竟离她们莲村挺远的,不了解实情,反倒是这家姓牟的,就在隔壁镇上,日后往来可方便多了。

    “那姐姐怕不怕人说你是嫌贫爱富才选的牟家?”

    钱彩凤冷笑,“怕这做甚么?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反倒去过穷日子?那姓唐的做了官之后,还更容易发达呢。若说贫,那也是牟家才对。”

    钱灵犀故意那么问,就是怕钱彩凤日后受人影响,既然她心意坚定,那便没什么好说的,只等婚事定下,她也该给姐姐准备婚礼贺仪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还是会异变突生。

    国公府。

    书房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而陡然之间被人抓起大力砸向地面的茶盏更是加剧了这股凝重的气氛。可被飞溅的瓷片在脸颊划出一道细细伤痕的人却是浑然不怕,只微微皱眉抬手抹去那渗出的一点血迹,冷然道,“若是老太爷没有别的吩咐,那孙儿就告退了。”

    “钱扬熙,你当真是要把爷爷生生气死才甘心吗?”钱玢痛心疾首的嘶吼着,那样绝望又抱有一线希翼的目光看得人心生怜悯。

    但他对面的亲孙子,钱扬熙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孙儿不敢,只是孙儿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你还说你不知道?”钱玢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连脑仁都疼,“皇上太上皇给了咱们钱氏一族那么大的恩典,我让你代表国公府回去一趟,迎接圣旨,你嫌苦嫌累的不愿去。我让你送几个兄弟进京参加会试,你还是不愿意去。好,你忙,你要走马观花,你要弄你的琴棋书画,这也算是风雅之事,爷爷不怪你。可你捧个戏子算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要在家里搭戏台,把人弄进门来,下一步,你是不是想把这整个国公府都改做梨园,自己登台唱戏去?”

    钱扬熙给骂得极不服气,“爷爷说这话,孙儿不能反驳,却也有几句心里话,想问问爷爷。”

    “好,你说!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满?”

    “您让我回老家,可怎么也不看看那是谁挣回来的荣耀?是灵犀她们家!大姐过世了,可那丫头的姐姐还在信王府呢,让我去给她们家撑面子,那是要做甚么?再说到送那些兄弟进京,爷爷您怎么就不体谅下我的心情?又不是我要去应试,里面又没有我的嫡亲兄弟,让我去了干嘛?”

    钱扬熙越说越委屈,最后瞟钱玢一眼,低声嘟囔,“您怪我捧戏子失了分寸,那白姨娘呢?”

    钱玢万万料想不到,孙子竟敢如此顶撞自己。白姨娘确实也是出身戏园,不过她从来没有正式登过台,原本是戏剧名伶的小女儿,因钱玢也好戏,和那位名伶交好,才认得了白姨娘。但他纳白姨娘为小妾时,她的父亲早就金盆洗手做起了富家翁。钱扬熙居然拿他的妾室与随随便便抛头露面的戏子相提并论,这让钱玢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感情上都接受不了。

    就见他额头青筋爆起,显然已经是到了暴怒的边缘,“混账!你自己不争气,居然还妄议长辈。滚,给我滚!”

    钱扬熙一声不吭的走了,虽然没有再次出声,但那大摇大摆的态度,显然根本没把钱玢的话放在心上。

    蓦地,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钱玢喘着粗气,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定了好一会子的神才缓过气来。

    窗外,暮色正浓,明明已经闻到了春的气息,却有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钱玢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对这个家的控制力是越来越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苦心就没有人能够理解?

    白姨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瞧见钱扬熙走了,便进来相劝,“老太爷何苦跟大少爷置气?就算大少爷不好,不是还有重孙少爷么?”

    钱玢凄然一笑,他连孙子都指望不上,还指望重孙?

    可是忽地,有下人急急来禀,“老太爷,京里来人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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