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意
山腰之上,少年手执寒刃,双眸如血。
他浑身逸散出来的杀气仿若凝成了实质,引得身后山壁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坪地上的人们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神兵村的村民们更是纷纷面露惧意。那少年此时的模样,看似如同一头洪荒猛兽。
杀意滔天。
天院大师兄莫千离转头看着东方师妹,蹙眉问道:“夜雨,此事你知不知?”
东方夜雨一双星眸微现迷离之sè,她还记得那乞丐的模样,点了点头,她如实地将那rì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闻言,天院三师姐古师影不以为然地微扬嘴角,轻哼道:“想来那rì白师弟与天朝的人谈分院事宜受了些气,心中烦闷,那乞丐好死不死地撞上来乞讨,死了亦是活该。”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在他们眼中,凡人尚且如蝼蚁,何况是一名乞丐?
莫千离又问道:“那萧然是什么境界?”
东方夜雨忆起几月前萧然上分院挑衅时的场景,道:“他修的是魔功,三个月前大抵相当于地法境,只是后来他又跟醉翁学了玄术,如今不知是何境界了。”
身背长剑的楚荆不屑道:“他那飞行之术和瞬移之术生疏得很,在白师弟有防备的情况下,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白师弟已然一只脚踏入了道法境,哪怕这萧然魔功在后来有所jīng进也是徒劳。”
在这几人眼里,一代传奇醉翁的弟子,似乎不足一哂。
一旁的道门中人听着几人的谈话没来由升起一股自豪之感,天院的人就是傲气,连玄术也不放在眼中,不过人家有傲气的资格。
不远处,魔门的人则是对此嗤之以鼻,萧然修的是魔功,与他们是同道中人,他们当然更倾向他。
那名在萧然眼中风尘气息十足的柳月吟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对道门几人说道:“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倒要看看一个身兼魔功与玄术的人是不是真如你们说的那般不堪。”
“开始了!”
一声惊呼,便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开去。
萧然没有听见坪地上的人在说什么,他死死地看着那名站在分足立在刀面上的英俊青年,身上的杀意愈来愈浓烈,直到他自己感觉仿佛要燃烧起来——
铮!
长刀在手中一震,他飘然而起,目光中不带一丝感情,只有无穷的杀意。他身在空中,右手将长刀高举过头,紧接着左手也握上了刀柄,气海一阵翻腾,澎湃的真气汹涌奔出。
萧然双手执刀,就这般直直地朝白羽尘飞过去,劈过去。
嗡——
滔滔真气经由双臂尽皆灌输到手中长刀之上,直引得刀身颤鸣不止,萧然冷笑着。
刀芒大作!
对面,白羽尘瞳孔猛缩,觉察到这一刀的威力,他丝毫没有怠慢,手中法诀不断,仿若穿花引蝶。汹涌的天地之气受他所引,纷至沓来。
霎时间,覆在山壁之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一片飞羽出现在白羽尘的身前,那是一片闪烁着蒙蒙白光的硕大羽毛,足足有三尺来长,一尺之宽,洁白胜雪。
那片如同巨大鹅毛的弧形飞羽凸面朝外,迎上了萧然的刀芒。
“本命道灵么?”
萧然冷笑着,手中刀势更盛,就在长刀即将劈上那片飞羽之际,他手腕疾摆,将长刀朝右倾了下来,避开了飞羽,横着朝对方的腰腹斩去。
真气所凝的刀芒绽放着璀璨的白光,疾shè而去。
白羽尘神sè大变。
只见他双足在刀面上轰然一踏,将两柄长刀几乎折断,接着刀身的弹力,他身子腾空而起,同时手中法诀不断。受他气机所牵,那片飞羽如同一把硕大的蒲扇,朝萧然猛然扇来。
“好快的反应!”
坪地上的人惊叹出声,对白羽尘如此迅速的反应赞叹不已。
萧然暗忖对方到底是来自天院宗门的弟子,不是董翰林那种货sè,如此情形下竟能反守为攻。眼见那飞羽携着滔滔的天地之气朝自己扇来,他心思电转,轻喝一声,右手蓦然松开刀柄,狠狠在其尾端一拍,同时,身子猛然往后弯折。
轰!
萧然先前斩空了的刀芒落到了左前方一块巨石上,巨石轰然炸裂,无数的碎石与雪尘漫shè四野。
脱手的长刀疾疾地朝身在半空的白羽尘shè去。
尽管弯折了身子,几乎躺到身后的雪坡上,萧然已然没能避开那支飞羽的狠狠一扇,凛冽的罡风呼啸而来,从他身子上方刮过,刮得他面门一阵生疼,双目更是流出了泪水。
萧然睁不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白羽尘身影飘飞,险险地避开了他掷出的长刀,不过还是被破开了腰间衣衫,血痕隐现。
“哼!”
只听对方冷哼一声,萧然便看见那片飞羽在扇了他一记之后,陡然掉转过来,那看似有儿臂粗细的羽柄朝他轰然袭来。
那飞羽便如一支羽箭,似乎要将他洞穿。
萧然惊出一身冷汗,近乎本能地就地一滚,将将转过半个身子,便听到一声巨响,随即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惊魂未定地翻身,只见自己方才躺着的地方被轰出了一个大坑,地上细碎的石子上还沾着他背上的鲜血。
仰起头来,只见白羽尘再次落到两柄长刀之上,投向他的目光带着丝丝戏谑之sè。
白羽尘扯起嘴角:“你报不了仇的。”
萧然坐起身来,红着双眼,昂首道:“是么?”
他的手指开始朝手心曲起……
先前众人见萧然攻势迅猛,还被他唬了一跳,不料顷刻间就见他被白羽尘压制得无还手之地,不由得面露失望之sè。
古师影双手cāo在胸间,嗤笑道:“果真是不自量力。”
楚荆颤了颤剑眉,道:“白师弟的本命道灵‘飞羽’可攻可守,若是临战经验再深厚些,拿下这萧然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莫千离点了点头。
道门众人与有荣焉,纷纷面露傲sè,因为萧然的缘由,他们连带着对一旁的魔门之人投去不屑的目光。
柳月吟xìng子火辣,当即被气得不轻,她反讽道:“我听闻,萧然修炼魔功不过短短几月,那白羽尘怕是在道门长大的吧?”
她的言外之意很清楚,修炼魔功几月的萧然便能跟从小修道的白羽尘一争高下,俨然是魔功远胜道法。
凡尘看着箕坐在山腰上的萧然,注意到了他的神sè变化,朗笑道:“师妹,你与这群目中无人之辈争些什么,他们似乎忘了萧然还未使出玄术。”
古师影讥讽道:“他那微薄的玄术造诣在这种情形下有用么?”
然则,她的话尚未落音,便有惊呼声四起。
萧然的身影消失了,再出现时,便到了白羽尘的身前。
瞬移之术!
对这门玄奥的感悟比之重力玄奥还浅薄了许多,萧然心中亦无多少把握,若是有分毫差池,他很可能直接撞在这遍地的刀锋上。
只是,眼下他别无选择。
上一次,因为唐离儿的死,他凭着执念穿越了空间,这一回,他同样心怀执念,那便是心中滔天的仇恨。
当他睁眼看到白羽尘那张惊慌的脸时,他笑了,笑得yīn邪。
早在瞬移之前,他的右拳便蓄满了真气。
一拳,轰出!
白羽尘脸sè蓦然苍白,瞳孔猛然放大,他怕了。几个月前,在分院的广场上,他接过萧然一拳,知晓对方的拳头有多恐怖。那次便是被自己cāo纵天地元气卸去了许多力道,他依然被震出了轻伤。如今,萧然近到了身前一尺之内,他拳头的威势可想而知。
原以为萧然不敢凭借瞬移之术闯进这刀丛之中,没料到他竟这般悍不畏死。白羽尘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托大,只是,已经晚了。
面对萧然这气势汹汹的一拳,他只来得及用天地之气构成一道浅浅的防御,同时身子往后飘去。
只是,他再快,快得过萧然的拳头么?
坪地上的人看着这一幕,屏住了呼吸。
莫千离、楚荆、古师影等人脸sè大变,同时惊呼:“住手!”
萧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此刻很兴奋,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自己的右拳之上。
就算听见了,他也会不会住手。
等待了一年的时间,他好容易等到了这一天,他怎么可能住手?
那携着滔滔真气和无尽杀意的拳头终于追上了白羽尘飘然后退的身子。
一朝相触,便不想分离。
我只想杀死你!
嘣——
一声闷响。
噗——
一道血箭。
萧然抹去脸上的鲜血,静静地看着白羽尘的脸庞开始扭曲,看着他的身子渐渐弓成虾状,就那般蜷缩在空中,往后落去。
下一刻,他便会落在那锋利的刀尖上,会死得很凄惨。
萧然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他很想看那是怎样的画面。
“白师弟!”
莫千离等人惊喊着,楚荆更是身形如剑般奔了过来。
古师影冷冷的脸sè终于变成了震惊,她不曾料想,前一刻自己还在讥讽萧然,眨眼之间,自己的师弟便要被那长长的尖刀穿透。
“谁也救不了他!”
萧然纵声而笑。
第八章 破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萧然在笑,白羽尘在掉。
坪地上的人已经屏住了呼吸,有胆小的村民甚至捂上了眼睛,不敢目睹将要发生的血腥场景。
然而,就在白羽尘即将落到刀尖之上时,他的身子忽而凝滞了,他的衣袂甚至已然触到了刀锋,只差几寸,他便会被长刀穿心而死。
萧然看着这一幕,面露愕然之sè,所有人都惊诧了。白羽尘只是一名天法境巅峰的修道者,他怎能这般漂浮在刀锋之上?
楚荆一心想要救下白羽尘,他的速度很快,此刻他已然冲到了山坡地下,看到这一幕时,他蓦然驻住了脚步。他先是面露怔然之sè,随即感受到了周遭天地之气的波动,剑眉一挑,笑了:“哈,白师弟要破境了!”
这个时候破境?
“这境破得恰是时辰!”
莫千离古师影几人面露喜sè,其他人则是惊羡不已,白羽尘是天法境巅峰,破境之后便是道法境,这已然是许多修士一生无法企及的境界。
道门五境,前三境无非是对天地之气的cāo纵,而道法境便是一道分水岭,它含有一个道字,便有了几分道的味道。前三境还能靠水磨功夫来征服,而道法境却只能凭借悟xìng了。
白羽尘很感激萧然,那一拳让他痛苦之极,绝望之极,却也使他脑海里产生了片刻空明,于这一阵空明之中,他抓住了这些rì子以来一直抓不稳的那丝感觉。
一朝顿悟。
他蜷缩后仰的身子渐渐升了起来,变成了趺坐的姿势,就那般趺坐于虚空之中,长发飞扬,原本英俊的脸庞更是平添了几许飘渺的魅力。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坪地上空汇集,所有人都骇然地看着他,魔门佛门的人没见识过此等场景,而道门的人虽历经过破境,却也大多只破了前两境罢了。
“道法境便可如此静立虚空么?”有人不解地说道。
“荒谬!”莫千离嗔了一声,解释道,“白师弟此刻正在破境,冥冥中与天道相通,这是上天威能之彰显,并非他本身之能。”
“原来如此。”
萧然看着下方的白羽尘,对方的目光中不带一丝情绪,似在看他,又似空空洞洞并无焦点。从楚荆的话语中,他得知白羽尘竟在此时破境,心中亦是震惊不已。先前他是趁着对方大意,又悍不畏死地瞬移了过去,这才完成了致命之击。他不知白羽尘破境之后会变得多厉害,他也不想知道。
于是,他再次握紧拳头。
先前瞬移了两次,如今他已不能再承受瞬移对心神的激荡,因此,他飞了过去。
他要尽快地杀死那名英俊的青年。
“竖子敢尔!”
觉察到萧然的意图,离得最近的楚荆厉喝一声,蓦然跨步奔来,同时手绕到肩后,握住露出肩头的剑柄,一柄闪着蒙蒙青光的古朴长剑被他拔了出来。
眼看着大仇得报又横生变故,萧然的一腔杀意较先前又盛了许多,别说是楚荆,哪怕是道门的人全部奔过来,也无法泯灭他杀白羽尘的决心。
两人离白羽尘的距离相差无几,虽说萧然是往山下飞,对方是往山上跑,只是楚荆的速度快得令人咂舌,并不比他慢上几分。
萧然把心一横,飘飞的身子倒转过来,以俯冲之态朝山坡下的白羽尘飞了过去。随即,他运用重力玄奥,使得大地对他的吸引大了十倍不止,感受着那巨大无俦的牵扯之力,他嘴角清扬,右拳已然瞄准了那张英俊的脸庞。
眼见萧然忽而速度激增,坪地上的人一阵哗然。他们不知重力玄奥的玄机,只道萧然竟还隐藏了实力,心中震惊不已。
白羽尘的眼见蓦然凝聚了焦点,他看着萧然,发出一声冷笑。
看着他戏谑的眼神,萧然心中一惊,心中顿时不妙之感,只是如今他已如箭在弦,白羽尘那张脸在他的视野中急剧放大。
就在他离对方两丈之远时,白羽尘嘴角含笑,忽而捏了道莫名的法诀。
霎时,周遭天地之气变故陡生!
天地之气本是无形之物,只是当它们牵动着空气之时,便显得有形起来。
山坡之上,狂风大作!
仿佛几里方圆内的天地之气都受到了白羽尘的召唤,整个神兵村都刮起了一阵旋风,屋舍上的茅草被掀飞,几方山壁上的积雪簌簌而落,饱受风雪的树木发出咔咔之声,不知道折了多少枝桠。
坪地上的人神sè骇然,那些普通村民更是脸sè煞白,仿若感受到了惶惶天威,竟有人匍匐到了地上,身子如筛糠,兀自颤抖不休。
山坡上的千百长刀在旋风中晃动不休,闪烁着阵阵刀光,白羽尘悬坐其上,身周萦绕起了一层氤氲的云气,云气翻腾不休,将他彻底笼罩起来,徒留一道虚影。
萧然脸sè大变,惊呼一声,直直地撞到了那层云气之上。
触到那团云气,萧然便感觉自己如同变成了汹涌海浪之中的一叶扁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凭靠,失去了方向,便是连大地的引力也感受不到了。
“连天都帮我,萧然,你认命吧!”白羽尘傲慢夹杂着嘲讽的声音从云气之中传了出来。
“啊——”
萧然不甘地嘶吼一声,被看似平静、实则澎湃无比的云气狠狠地卷起,随即不由自主地抛飞起来。惊骇之中,他瞥见那团云气渐渐散去,白羽尘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只是,他身不由己地后掠着,纵是拳头蓄势待发,奈何自己离地方越来越远。
嘭!
萧然的后背狠狠地撞到左侧的山壁之上,一股巨力透体而来,他直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腹间震出的逆血被挤上了喉头。他哇地一声吐出一口含着血块的浓稠鲜血,身前的雪地上开出好大一朵红花,无比触目。
坪地上的人们这时才回过神来,他们见萧然竟在山壁上撞出了一道人形的印痕,似是感受到了那份痛楚,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第九章 一桩血恨,千刀万剐
天地之气的震荡渐次平息,呼啸的风声渐次寂灭,扬扬洒洒的雪尘笼罩四野。
趺坐于虚空之中的白羽尘身周云气散去,他缓缓落了下来,落在两柄长刀之间,站定。
他已完成了破境,此刻,他已是一名道法境的修士,只需熟稔一段时间,他便可以施展以前从未拥有过的强大力量。
他看着萧然,没有急着去巩固自己的修为,破境之后,他的心境也跟着产生了些许变化。如今,那名箕坐于雪地上的少年在他眼中再也不足一哂,一如当初自己在流苏河畔的楼船上见到他一般,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一思及此,他的神sè变得有些兴致索然,他惋惜道:“你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人。”
“哼……”萧然左手斜撑在身后的雪地上,目光中没有太多颓败的情绪,他望着那名俊朗青年,鼻翼轻颤,发出一道似是嘲讽的哼声:“愚蠢者习惯将自己的头衔扣在别人的头上,我看不出你的聪颖之处。”
白羽尘不以为意,道:“你的运气很好,好到教人妒忌。虽不愿承认,但我不得不说你在某些方面确实有过人的天赋。然则,你的运气你的天赋,都被你自己糟蹋了。堂堂天朝第一才子,醉翁的唯一传人,天下唯一的玄师,却为一名卑微到尘埃里的老乞丐而葬送了自己的xìng命,葬送了大好的前程。难道你不想追求无上的天道,不想名垂青史?”
“值得么,后悔么?”
白羽尘好看的剑眉震颤着,语调渐扬,仿佛他是萧然的至交好友,在为他叹惋。
萧然扯过衣袖,拭去嘴角的血痕,双腿渐渐盘起来,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萧然瞟了瞟坪地上注视着自己的人,复又将目光落在白羽尘身上,他沉声说道:“武以侠而传,道因情而久……似你这种人,大概一生都不会明白。”
白羽尘轻蹙起眉头,坪地上的人亦陷入缄默。
他们似乎被萧然的话触动了,触动了某些想法与信念。
有凛风自山间拂来,携着细碎如齑粉的雪沫,将周遭的氛围衬得更显凄清。
萧然捂嘴咳嗽起来,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摊开手掌,一团刺目的殷红。
他其实没有兴致与白羽尘废话,他只想拖延一点时间,方才,他似乎寻到了突破当前绝境的方法。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兴许就能抓住那抹灵感。
众人因自己一句话而沉默静思,萧然很满意这种效果。
时光静静地淌去了半刻。
白羽尘再次将目光向萧然投来,他的眼睑微微落下少许,说道:“这般尘俗的东西我是不懂,也不必懂。似你这般从尘埃里走出来的人,最终还是要走到尘埃里去……”
他这句话似是在宣判萧然的死刑,一个“去”字尚未落音,他的手指便已然开始捏起了法诀,周遭的天地之气立生感应,开始震荡。
“醉翁前辈的传人就要这般陨落了么?”
“可惜了玄术这门强大的传承。”
“萧然确实太过愚蠢了,唉……”
各种叹息声开始响起,神兵村的村民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方才那名惊艳的少年怕是要喋血于雪坡之上了。
凡尘知晓两人的争斗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不知是不是因为同为魔道还是其他,他对萧然感观颇佳,他实在不愿这么一名有情有义的少年就此陨落。颤了颤眉头,他扬声询问道门中人:“萧然是醉翁前辈的弟子,杀了他,未免对不住那名尸骨未寒的老者吧?如今举天伐魔,多一人便多份力量,萧然是天下唯一的玄师,在伐魔中必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杀了太可惜。”
这一席话看似是从大局观考虑,但谁都听得出来,凡尘是在帮萧然。
莫千离淡然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仇,我等不做干涉。”
“哈哈哈~~”
柳月吟大笑起来:“道门中人果然还是一贯地不要脸,先前不知是谁要萧然住手。好一个不干涉,那楚荆奔过去是看戏么?”
魔门众人轰然而笑。
古师影寒声道:“请注意你的言辞。”
柳月吟寸步不让:“我说的实话,你待如何?”
铮!
古师影的道剑铿然祭出,剑尖遥指柳月吟,剑身轻颤,发出阵阵轻吟。
道门与魔门众人纷纷面露jǐng惕之sè,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萧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颤,他本来就对魔门的人感观不错,如今更是决得这群人值得结交。只是,眼下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山坡下方的白羽尘身上。
“白羽尘,死吧!”
萧然阖上双眸,蓦然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住整个天地,成字符在识海中疯狂地闪烁着,他能感受到汨汨的道念滋生,不消片刻,识海中俨然成了一泓湖泊。
随即,汹涌的道念从他周身的各处灵窍疯狂地涌出,由于道念太过浑厚,似是凝成了实质一般,笼罩了这方天地。
这一刻,萧然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汹涌澎湃的天地之气受到了召唤,以最快的速度凝聚而来,这声势,比方才白羽尘破境时要盛大许多。
轰咔咔!
萧然身后的高山似乎都震颤了,峰顶的积雪大团大团地下落,神兵村许多茅草屋顶被掀飞,声势骇然,一如天地在摇晃。
坪地前方的一线梧桐纷纷折弯了腰肢,随即在咔擦声中崩断。
狂风大作,坪地上的人们已然站立不稳。
“天劫啊!”
有村民脸sè煞白,大声呼喊。
霎时,村里的老弱妇孺骇得尖声尖叫,大哭起来。
佛道魔各脉修士却是齐刷刷地看着那个张开双臂似要拥抱天地的少年,他们一个个面露骇然之sè,只因他们知晓,这不是天劫,这天地动荡的源头,都源自那名面sè冷漠的少年。
“他不是敝灵之体吗,怎么能释放道念,如此浑厚的道念?!”有熟知萧然的修士尖声喊道。
便是连天院的大师兄莫千离都震颤莫名,他喃喃道:“这不可能,这道念之雄厚,已臻自然境!”
最震惊的莫过于白羽尘,萧然的杀意一直死死地锁着他,此番天地动荡之中,他首当其冲,他感受着周遭恐怖的天地气机,脸sè煞白,英俊的脸庞几近扭曲。
“你你你……”白羽尘一时竟不知言语。
萧然蓦然睁开双眼,嘴角微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错,我是敝灵之体,不过在方才的撞击之中,我的周身灵窍得以暂时洞开,虽然不久便会闭合,但杀你,足够!”
“哈哈哈,你说得很对,我的运气很好,这一次,同样很好。”
白羽尘似是忘了安危,而是惊异地盯着他道:“你的道念怎么可能如此浑厚!”
所有人都看着萧然,期待一个答案。
萧然冷笑着,没有回答,他虽是敝灵之体,但他的识海比谁都广阔,加上成字符的存在,一直不能泻出的道念便堆积在识海之中,很浑厚,浑厚到了自然境修士的地步。
“很疑惑么,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萧然面sè忽而变得无比yīn狠,他看着白羽尘,咬牙道:“此刻,请受我千刀万剐!”
语毕,他张开的双臂再次扬起。
嗡嗡嗡~~
插在山坡上的千百长刀纷纷蝉鸣起来,刀身剧烈摇晃,似要冲天而起。
萧然大喝:“起!”
嗤拉——
山坡上所有的长刀都破土而起,整齐划一,嗡鸣声中,刀身翻转,千百柄泛着寒光的剑刃齐齐地指着白羽尘。
莫千离、古师影,楚荆三人大惊失sè,同时将手掌虚伸到身前。
白羽尘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英俊的脸庞扭曲到近乎狰狞,他惊叫道:“不!”
“老头,你看好了——”
萧然忽而扬起头,对着天空说了一句,随即低头看着那面无血sè的青年,双手猛然挥下——
“看我将他千刀万剐!”
刷刷刷!
千百把长刀齐齐地朝着白羽尘冲去。
或劈!或刺!或割!
“不——”
白羽尘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他的喉管被割破。
他圆瞪着双目,看着萧然,似要将他死死地记住。须臾之间,他便看不到了,只因他的脑袋被生生地从鼻梁处削去了一截。
红的白的喷涌而出……
千百寒刃一寸寸地切割着白羽尘的血肉,一具血肉之躯倏忽间成了森森白骨。
咔咔咔——
白骨亦被寸寸研碎,成了颗颗碎骨。
萧然听着这声音,只觉这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他亲眼看着那名英俊的青年,在自己cāo纵的千百长刀下,化作一蓬血肉,一堆碎骨。
“啊啊啊!”
“不——”
“天呐!”
尖叫声,惊呼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不知震落了多少积雪。
有胆小的村民直接晕死过去,有修士瑟瑟发抖。
天地之气渐次平息,一团触目惊心的血sè印在山坡之上。
萧然忽而跪了下来,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伤势,再次口吐鲜血。
千百寒刃失去了依托,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飞鸟,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乒乒作响。
足足过了半晌,才有人堪堪从这血腥一幕中回过神来。
楚荆离得最近,因此他的感受最深刻,饶是他早已修成了剑心,坚毅如石,面对这副画面时,依然面无血sè。
他从那堆血肉上移开目光,看着那名跪坐的山坡上的少年,语气如剑:“你该死!”
第十章 生死相许
萧然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是他不畏惧道门的报复,是因他实在是没了气力。
不论如何,老头的仇终究是报了。
他自认为是一个怕死的人,决不至于将自己置于死地,但眼下,若道门的人不顾颜面,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想来,他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确实太沉不住气了。
他心中怀中一丝侥幸,对楚荆说道:“先前便与白羽尘说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们道门的人竟这般不顾颜面?”
楚荆冷声道:“白师弟说了,我们可没说。”
萧然道:“果然很无耻。”
楚荆不以为意:“我不与死人争论。”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奔了过来,萧然抬头看了看,却是凡尘。
凡尘对他笑道:“萧兄弟才知晓么?道门的人不仅无耻,脸皮亦是一等一的厚呐!”
楚荆漠然看向凡尘:“你们魔门想插手此事?”
凡尘道:“有那么点想法。”
此话一落,道魔双方又复剑拔弩张的模样。
轰——
便在这时,一道轰天巨响从一右侧的村落里传来。
一如一道六月旱天雷,震得山峦颤抖,积雪纷飞。
短暂的失神之后,人们循声望去。
一团硕大的蘑菇状云团从村落北边一间屋舍的屋顶上升起,众人只见一个巨大的铜盖震飞起来,落到了坪地前方,砸出一个巨坑,声势浩大。
所有人傻了眼。
村长忽而惊呼一声:“雪儿!”
老迈的身子奔了过去,奔得比谁都快,随后,叶寒也奔了过去,他浑身是伤,一步一个血印,竟不比村长慢多少。
“神兵要出炉了!”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
霎时,佛道魔人士眼睛一亮,纷纷奔了过去。
不消片刻,坪地上便空空如也。
楚荆是一名剑师,他对这柄神兵看得比谁都重,冷冷地看了萧然一眼,随即他也奔了过去。
凡尘站在山坡下,对萧然说道:“萧兄要过去么?”
萧然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了,只是听到村长唤出那声“雪儿”,他蓦然地心头一紧,不知那名勘破了生死的女子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片刻之后,凡尘带着萧然来到了那件屋舍前。
屋舍的墙壁已被震裂,南面的墙甚至倾塌了,屋顶被掀飞,周遭一片浓烟,熏黑。
众人感到一阵烘热,在这凛冬时节竟是淌出了汗水。
熏烟渐散,露出一个足足径长三丈的巨大的炉鼎,炉鼎三足,似为青铜所铸,炉身浮雕着繁复的花纹,故意盎然,散逸着一股沧桑的历史味道。
炉鼎旁边有一个石台,石台上站着一名身披白sè狐裘的女子。
萧然一惊,那不是凌雪么?
炉鼎烧得通红,似要融化成铜水,散发腾腾的热气,无人敢靠近。凌雪浑身散发着一抹淡青sè的幽光,不为热浪所侵。
村长双目赤红,不停地呼喊:“雪儿,雪儿!”
叶寒离炉鼎两丈之远,他看着那个女子,浑身颤抖着,漓漓的鲜血不停地滴落在地上,瞬间在热浪中蒸发。他嘴唇发干,嘶吼着:“小雪!”
凌雪恍若未闻,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不停地打出一道道印诀。
一道道泛着幽光的玄奥光符从他双手间飞了出来,落入那闪烁着红光的炉鼎之中。每一道光符落下,炉鼎中便传出一声嗤响,伴随着一蓬热雾升起。
有村民目露激切之sè:“这是附灵啊……”
有人问:“何谓附灵?”
那村民喃喃道:“凌家是神兵世家,不仅是因为他们造的兵器坚韧异常,削铁如泥,而是他们有祖传的附灵之术。所谓附灵,便是为神兵附上灵魂,使其通灵。附灵极耗jīng力,据说会折损寿元,村长家已经几百年没有铸造过附灵的兵刃了。小雪身患先天心疾,想来她是知晓自己活不长久了,这才会选择为这柄神兵附灵吧。唉,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啊可惜……”
萧然听着这名村民的解说,再看那名面sè苍白的女子时,没来由感到一阵心疼。
村长在老泪纵横,哭喊着,终究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叶寒一步抢过,抱住村长,将他抱开了些。他将村长交托给站在外围的村民,随即又走上前去,在炉鼎前一丈之处站定。这是他能忍受的极限,再踏一步,他的衣衫便会燃烧起来,他亦会被生生烤死。
凌雪的眉头忽而蹙起,双手结印的动作蓦然加快了几分,似在结着一道万分繁复的法诀。
她忽而睁开双眼,双手往炉中一指,轻咤道:“结!”
炉中火光大盛,喷出一蓬骇人的绿sè火焰。
凌雪娇哼一声,吐出一口jīng血,殷红的鲜血从炉口落入,引出一声爆鸣。
众人惊呼。
一柄通体晶莹剔透的弯刀渐渐从炉鼎中飘了出来。
萧然远远观去,那弯刀约两尺来长,刀柄处不足一掌之宽,弯曲的弧度不是很大,最宽的刀刃处也不过手掌宽。刀身仿佛由透明的琉璃所铸,映着幽幽的绿sè火光,jīng美绝伦。
随着凌雪双手诀印不断,弯刀漂浮不定,在炉鼎上方半尺之处旋转着,疏忽间又沉了下去,落入炉鼎。炉中绿sè的幽火火势又盛,竟冒出炉口一丈之高,愈燃愈烈,似要将那女子湮没。
周遭的温度蓦然升高,众人惊呼着纷纷后退,浑身热汗涔涔,面露惊惧之sè,生怕那火焰冒出来,落到自己的身上。
萧然被凡尘扶着,飘然而退,他一直看着那名女子,回想着在雪坡上她说的那些话,心头堵得慌。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寒面sè苍白,撕心裂肺地呼喊:“小雪,你快下来,你看看我啊!”
凌雪看了他一眼,面露感激之sè,玉唇轻颤,什么都没说。
随后,她的目光落到萧然身上。
萧然触到他的眼神,蓦然变sè,眉头颤了颤,心头跟着颤了颤。
女子莞尔,不曾言语,这一笑之中,似是蕴藏了千言万语。
“以我之魂,
铸为神兵。
愿我之念,
永驻人间。
……
千山暮雪,
伴君……伐魔。”
凌雪最后看了萧然一眼,嘴角含笑,她一步踏出,踏到炉鼎之中。
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
无怨,亦无悔……
萧然呆呆地看着那白sè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那女子笑靥似乎还凝结空中,久久消散不去。
她最后的话语,是在对我诉说?
萧然喉头耸动着,干涸的嘴唇微微发颤。
“每个人存活在世间的这段时光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个片段,与永恒一起永恒着,死亡只是一个断点,却不是故事的结局。”
一道声音还在耳畔飘荡。
她是人间的天使。
“小雪!!!”
叶寒的呼喊似要震破苍穹。
他拖着淌着血的身子奔了过去,奔过一丈冒着火焰的距离。
一步跨出,他的身子便着了火,腾腾地燃烧着,噼啪作响。他恍若未觉,不停地唤着“小雪”,唤着那个女子的名字。待他爬上石台之时,他俨然成了一个火人,他的呼唤声从火焰中冒出来,沙哑而凄凉。
“小雪,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叶寒也跳入了炉鼎之中,顷刻间成了一蓬飞灰。
无怨,亦无悔。
四野里还回荡着他的呼唤,你等等我……
他终究化作了一股青烟,与凌雪拥有了片刻的缠绵。
……
这世上没有轮回。
没有三涂河。
没有三生石。
没有彼岸花。
那么,谁也不能等待谁。
萧然如是想,心里一阵悲凉。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第十一章 雪寒刀
静立在废墟里的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人言语。
柳月吟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凡尘瞥了瞥身旁的萧然,随即讪然地她说道:“他先前说道因情而久……我方才似乎悟了一些什么……师妹,你觉得……”
“我不觉得。”
不待他说完,柳月吟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她弯起小拇指将耳鬓的几缕散发捋到耳后,神sè微赧。
凡尘苦笑着摇头,心道自己这风风火火的师妹竟也也会露出这般小女子姿态……只是,似乎挺动人呢。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神兵出来了!”
一片哗然。
萧然一直盯着那个炉鼎,涣散着目光,怔然出神,耳畔一直回荡着凌雪跳炉前的那些话语。幡然惊醒后,他的眼睛恢复了焦点,只见那柄弯刀随着炉鼎中的袅袅青烟,缓缓升起。
炉鼎中的火焰已然熄灭,周遭温度渐减,炉鼎逐渐恢复了青铜sè。
那柄弯刀才更显清晰了些。
萧然注意到,原本剔透的弯刀此时已不复先前模样,而是变得通体殷红,仿佛有新鲜的血液在里间流淌。刀身散发着蒙蒙血光,缓缓旋转着,自主地发出声声颤鸣,似在呜咽。
“神兵不愧是神兵呐……”
在场之人便是再没见识,亦能看出此柄弯刀的不凡,他们发出一阵阵惊叹,目光中难以掩饰那抹贪婪之sè,一如一名单身渴汉见着了一丝不挂的美丽女子。
萧然只是蹙起了眉头,他听到了那呜咽之声,心中与之共鸣着,一股莫名的忧伤萦绕在心头。不知为何,他看着那柄弯刀,就感觉凌雪在看着他,然后轻轻对他说,我陪你一起去伐魔。
旁人先前没有注意到凌雪凝视萧然的那一幕,也不知他们俩早已熟识,更不知萧然还救了凌雪一命。此刻,他们一个个目光炙热地看着那柄弯刀,双手摩挲着,然后不住地打量着身旁的人,面露踟蹰之sè。显然是想上前去,却又怕沦为众矢之的。
楚荆眉毛一扬,朝弯刀奔去:“你们不要,我要了!”
凡尘冷哼一声,紧随上去,说道:“你丫一个剑师,用什么刀?”
猛然回头,楚荆铿然拔剑,二话不说朝凡尘劈来:“刀剑本相通,得此神兵,我改修刀道又何妨?”
眼见对方那柄青sè长剑携着天地之气袭来,凡尘提起拳头,一拳轰了过去。
萧然目光移到那只有如砂砵的拳头上,同为魔道,凡尘的境界显然比自己高了很多。他的拳头同样包裹着真气,但那真气不如自己的那般涣散,要显得凝练许多,有如实质。
嘭!
拳剑相交,声如闷雷,一圈肉眼可见的动荡的涟漪从相交处扩散开来,声势骇然。
“啊——”
修为低下的人如遭雷击,内府一阵震颤,脸sè蓦变,身不由己地被轰得往后疾退,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好高深的修为!”
众人骇然地捂着胸口,震惊地看着那两名强大的青年。
萧然本就受了伤,此番收到波及,不由得闷哼一声,本就受伤的腑脏更是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逆血,他也退了开去,推到了人群的最后方,倚着一堵残垣,兀自咳嗽。
待内息稍定,他抬起头,只见凡尘亦是退了几步,楚荆却是藉此机会,往前飘飞,离那神兵不过一丈之远。楚荆没有似乎迟疑,反手就朝那柄悬浮于炉鼎之上,兀自旋转不休的弯刀抓去。
柳月吟娇哼一声,伸手往腰上一摸,诡异地摸出一柄泛着幽光的无柄弯弯飞刀,手臂一扬,飞刀便脱手而出。
飞刀灌满了她的真气,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却又疾速地朝楚荆后背shè去。
楚荆一直用道念锁定着身后的动静,飞刀虽然形迹诡秘,他却感应到了,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回剑一磕。
砰地一声,飞刀被磕飞,在空中回旋一周,复又落到柳月吟的手中。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体态敦实的杜成康一步踏出,喝道:“问天宗的都上啊!”别看他体态丰腴,行进动作却是利落之极。
古师影眉毛一挑,身形未动,一柄道剑却是铿然飞去,倏忽间划破空间,直直地朝柳月吟刺了过去。
她的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道魔两门之间的导火索,霎时间,数十柄飞剑被祭起,几乎将这方空间挤满,伴随着许许多多拳头破空的声音。
佛门的人渐渐退了开来,不停地宣着佛号,袖手而观。
藏空更是叹道:“阿弥陀佛,何苦来哉……”
萧然更是退到了佛门人的后面,寻了一块石头坐下,蹙眉看着这一幕。道门的人在人数上占了许多优势,很自然地占据了上风,他虽然很想上去帮忙,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时间,无数刀光剑影在这片狭隘的废墟里闪烁着,砖瓦土石纷飞而起,四野里扬了蒙蒙的尘土。
各种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其中时不时地夹杂着闷哼声,痛叫声。
有人淌出了鲜血,有人受了内伤。
此间境界最高的却属天院大师兄莫千离,他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作壁上观,他脸上虽没露出诸如不屑之类的神sè,但那份气态,依稀地表露出他不想降低身份来参合此事。
眼见这般杂乱的场面,他终于开口:“有这股狠劲,不妨留着去伐魔吧。”他的声音不大,完全被周遭的喧嚣之声掩盖了,但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不过,没有人理会他。
于是,他挥了挥手。
正是这轻描淡写地一挥,却将争斗双方的人挥了开来,使他们泾渭分明地分立两旁。
萧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才知晓,所谓高手,便是这个模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如今已经算是颇为强大了,但跟这莫千离比起来,显然还差了好几个层次。
“不知他是什么境界,自然境,还是师傅说的虚道境?”萧然凝着眉头,心中十分好奇。
魔门地人看着那么外表朴实无奇的男子,脸上没有多少愤怒之sè,而是透露出几分无奈。
凡尘看着他,微讽道:“你身为此番伐魔的领袖,我还以为你会秉公而立,一直看戏呢。”
莫千离沉静道:“我只是不想见你等还未伐魔便元气大伤。”
有魔门的人哼道:“虚伪!”
这人之所以说莫千离虚伪,是因莫千离这一挥,将他们的人挥得远离了炉鼎,而将道门的人挥往炉鼎的方向。
“是又如何?”
说话的却是楚荆,他瞥了一眼凡尘,嗤笑道:“怨只怨你们魔门没有足够资格的扛鼎之人。”
凡尘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要一拳砸过去。
楚荆却没理会,他回过头去,神兵就在眼前,他的手里那柄悬浮的弯刀不过三尺的距离。
他离神兵最近,所有人都看着他,没人再有所异动。
他们原以为莫千离不会出手,但他既然出手了,那此番争夺便没有了意义,对方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
“听闻莫千离已经突破了自然境,不知道门五境之上又是何等神妙境界……”
“自然境都那般厉害了,之上的境界想也不敢想。”
“唉,便宜了那楚荆了。”
人们看着楚荆伸手朝着神兵虚抓而去,有人羡慕,有人惋惜,有人愤恨。
楚荆嘴角噙着笑意,看着那柄即将属于自己的神兵,目光炙热。他是剑师,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柄弯刀的挚爱。正如他先前所说,为了这柄刀,他愿意改修刀道。
受楚荆那一抓的气机所牵,兀自旋转不休的弯刀刀身颤抖起来,然则,那柄弯刀却是在挣扎,丝毫没有朝楚荆飞过去的意思,又发出一阵呜咽之声。
“咦?”众人大感惊奇。
他们曾见识过神兵,便是楚荆背上那柄剑都可归神兵之列,但这柄弯刀却是一柄具有灵xìng的兵刃,比世间任何神兵都要高级许多。
或者说,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兵。
“哈哈哈,这神兵不认可你啊!”魔门的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莫千离平静道:“既是依然通灵的神兵,自然不会那般容易受人所制,你且先强行收了它,rì后慢慢驯服吧。”
听闻此言,楚荆点点头,蹙起的眉头舒展看来,既然师兄如是说,那便没有问题。
于是,他释放了更多的道念,右手又靠近神兵几分。
便在这时,一道很是平静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神兵,是我的。”
人们循声回头,便是连楚荆都停止了动作,回转身来,只见萧然隔着近十丈的距离,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最外面。他倚着一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目光定定地望着弯刀的方向。
楚荆讽道:“做梦!”
其他人亦是面露鄙夷之sè,心道这萧然道门的麻烦还未解决,竟还想要神兵,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萧然将众人隔着难看的脸sè看在眼里,未加理会,而是对着那柄弯刀,遥遥地招手,似在与一位知交故人挥手寒暄:“走吧,咱们伐魔去。”
有人正yù发笑,笑意却凝在脸上凝固了。
只听弯刀呜咽一声,他们便看着它一如归林的倦鸟,有如见着分隔多年恋人的女子,一路颤鸣着朝萧然飞去。
“这,这,这……”
人们震惊地无法言语。
楚荆转过身来,他的右手还伸在空中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手指还虚抓着,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凡尘畅快地笑起来:“哈哈,萧兄果然有几首啊,连神兵都能呼之即来。”随即,他瞥了瞥楚荆,嘲笑道:“不像某些人,一厢情愿啊。”
魔门众人轰然而笑,楚荆脸sè变得极为尴尬难看,连带着道门的人都面露难堪之sè。
萧然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弯刀,仿佛听到它在对自己说话,它说,我陪你去伐魔。
这分明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萧然伸手,接住了这柄血sè弯刀,入手处,一片冰凉。
一如那两个名字:凌雪,叶寒。
看着弯刀里流淌的殷红,感受着那抹彻骨的寒意,萧然伸手摩挲着镌刻着繁复符文,隐现红光的刀身,喃喃道:“你便叫雪寒刀吧。”
雪寒刀震颤着回应,似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第十二章 离族的麻烦
萧然静静地将雪寒刀平举在胸前,就这么轻轻地抚摸着寒凛如冰、殷红似血的刀身,便感觉自己在轻抚着那女子的肌肤,眼前不自禁地浮现起那rì在雪坡之上,自己抱着那女子飞身而起时的感觉,目光微沉。
抬起头来,他才发现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自己,带着各种目光。
楚荆的目光愕然中夹杂着愤怒,眼看着自己即将得手的神兵,被萧然轻声一唤就召走了,他自然很愤怒,很不解,于是他看着萧然,挑眉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废墟上的人们挂着如出一辙的疑惑之sè,看着萧然,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萧然低头看着手中血sè弯刀,双眼渐渐失去焦点,沉声道:“它本来就是我的。”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他转身而去。
“你想走?”
听到身后传来楚荆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萧然没有回头,而是看了看不远处的莽莽雪山,踏着厚实的积雪,缓缓而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均匀,脚底压实了雪层,发出很有节奏的嘎吱声。
楚荆看着他离去的脚步不曾有一丝凝滞,那少年似乎完全没听到自己的话,或者,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纵使他能忍,他背上的长剑亦不能忍。
铿然一声,他反手拔剑。
这一次,他没有执剑奔上去,而是将长剑遥遥祭出,他虽是剑师,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驾驭飞剑。恰恰相反,他的御剑水准比许多擅长飞剑的修士都高明许多。
他的古朴长剑携着无穷剑意,疾刺而去,疾速无比,却飞得悄无声息。
“你逃不掉的!”
楚荆的语气无比笃定,嘴角扯出一抹近乎邪邪的笑意。
这一剑笔直地朝着萧然的后心窝而去,如此短的距离,楚荆相信除非是如大师兄那般境界的高手,否则无人逃脱得了。
果不其然,萧然的身影被洞穿。
一片哗然声响起。
许多人甚至惊声尖叫起来。
凡尘、柳月吟等人的手虚伸着,似要抓住那把长剑。
然则,废墟上的哗然声堪堪响起,人们便发现楚荆的剑洞穿的,仅仅是一道影子罢了,萧然本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瞬移,又见瞬移!
楚荆面sè骤变,宛如吃了一只好大的苍蝇,狭长的眼眸上,一双剑眉疾颤着,一双紧攥着的拳头,诠释着他心中的尴尬与愤怒。前一刻他还信誓旦旦,一脸写意地说萧然逃不掉,后一刻萧然已消失在这片天地里,不知去了何方。
他是天院的天才弟子,何曾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候?
魔门的人顿时又大笑起来,凡尘看着萧然消失的地方,脸上不无羡慕之sè:“玄师到底是玄师,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真教人向往啊。”旋即,他挠了挠头上那堆乱草,对着楚荆大声嘲讽起来:“跟玄术比起来,你那道术就是个渣啊!某人的剑不是每出必见血么?怎么人家站在那让你刺你都刺不到啊?”
“凡尘!”
楚荆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他剑眉一挑,对凡尘道:“你想战么?”
凡尘摩挲起拳头,目露jīng光:“怕你?”
便在这时,莫千离面sè沉静地挥了挥道袖:“够了。”
一句话,一场战斗便偃旗息鼓。
萧然不知自己走后,神兵村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已昏迷了过去。
方才背对着楚荆的一剑,他除了榨干心神一步跨越空间,似乎再无选择。
或许魔门的人会出手帮衬自己,但那只是或许,萧然不会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这种未测上,并且,他不想再欠人情。
身上背负的债,还等着他一步步去偿还。
一步之间,他想了许多,一步之后,他便觉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体力与jīng力都被这天地狠狠地抽了出去。
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sè下的雪地泛着微弱的白光,一座座雪峰依稀着轮廓。
蔚蓝湖南岸,离萧然与白兔分别的地方约莫十来里的一处山脚下,挨着山壁搭建了十数顶帐篷。帐篷都不过一丈方圆大小,其中几顶大些的也大不过两丈见方。这些帐篷搭得很简陋,不过是随意支了些细长乔木,用湿藤结扎在一起,上方铺着还留存着蒲扇大阔叶的树枝,阔叶早已为风雪所侵,萎蔫地耷拉在上头。
各处帐篷里上都冒着袅袅青烟,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传出。
其中靠近左侧的一座稍大帐篷里,一堆篝火熊熊地燃烧着,火堆旁围坐着两男两女四人,几人看似都不过双十年华,脸上挂着或浓或淡的忿忿之sè。这些人的眼珠泛着天空的蓝sè,身上不似中原打扮,服饰颇为斑斓,似是用各种sè彩的布料拼接而成,花花绿绿,其上点缀着各式银饰,在火光的映衬下熠熠夺目。
那名看似年纪最小的少女拿着一截枯枝不停地戳着火堆,仿佛在戳着一名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头上的银饰因身子晃动而叮当作响,一双宝石般的蓝sè眼眸被烟熏得泪光点点,她生气地说道:“凭什么要咱们的人去开路,欺负咱们人少么?那么厉害怎么不敢去跟天朝的军队叫嚣,就知道欺负咱们……”说到后来,小姑娘的嘴微微撇了起来,显得委屈之极。
小姑娘身旁那名皮肤黝黑的青年轻轻地抚着着她的头,暗暗叹息,心想师傅让自己师兄妹几人出来历练一番也是好的,至少能让在所有人宠爱中长大的小师妹能体会一番人间的冷暖。他说道:“小月,世界本就是这样子,强者为尊。咱们离族势力薄弱,又与其他势力交集甚少,虽说与那群人一样咱们都是这莽莽苍天的信徒,但他们欺负我们,苍天可不会管。”
小月撇过头去,看着黝黑青年,怯怯问道:“桑图师兄,咱们……回去好不好?”
“胡闹!”
剩下的那名眼角细长、鼻梁提拔,看似颇为孤傲的青年嗔了一句,他看了眼小月,又指着她身后,在帐篷里间茅草堆上躺着的昏迷少年,眉毛扬了扬:“你以为这是在山门里……咱们是去伐魔!早就该跟师傅讲不带你过来,成事不足,出去捡些柴火还能捡回一个累赘,你是嫌咱们现在麻烦还少了吗?”
帐篷里忽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重重的呼吸声。
小月不停地缩着鼻子,横着一双蓝sè的眼睛看着挺鼻青年,半晌之后,她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十分不满:“长风师兄就知道欺负小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吼天院的人啊……等追上大师兄他们,看我不告状!”
“你!”长风面sè一沉,扬起了一只手掌,却是被身旁的女子抓住了。
“初晨师姐,你别拦他,你让他打我!”小月仰起被火光烤得微红脸蛋,对那名女子说着,然后又忿忿地盯着长风,“你打呀!”
初晨一直不曾说话,这时却是凝了凝眉头,薄薄的嘴唇轻轻翕动:“很晚了,歇息吧。”
长风长身而起,指着躺在茅草上的少年,鼻梁显得更挺了几分:“捡这么个死人回来,看我不将他扔出去!”
小月闻言,急忙奔到那少年旁边,回头看着长风,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尖锐:“他是我捡回来的,你凭什么扔他,除非你打死我!”
“咱们都自身难保,你……”
长风怒哼一声,甩了甩衣袍,起身出了帐篷。
帐篷里忽而安静下来,小月看着茅草上嘴角还残存着血渍的少年,眼巴巴道:“他好可怜的,要不是被我捡到,怕都冻死了。”
黝黑青年叹息一声,道:“小月你心地善良,只是这天下的可怜人的救不尽的,尤其如今天劫降临,饿殍遍野,你救得了几人呢?”
小月嘟起小嘴:“我不管,我看到了便要救。见死都不救,还谈什么伐魔,回家好了。”
“好了。”
初晨微微地扫了那名昏迷的少年一年,随即移开目光,看着小月:“等他醒了,便施些干粮,让他走吧。”
“哦……”
萧然躺在茅草堆上,任由识海中的成字符疯狂闪烁,体内共鸣出丝丝暖流,一寸寸地修复他重伤的脏腑。
其实在少女将他捡回来不久他便醒了,只是伤势未复,此间的气氛也不太融洽,他便一直阖着双目,不曾言语。
从他们的交谈中,他们知晓这些人都是南疆离族天乌门的弟子,此番受天院所召,前往南方伐魔。神兵村的那些人只是先遣者,天下伐魔的人士自然不会仅仅是那么一群人。
天院在天下的分院众多,信徒无数,登高一呼之下,自然是应着云集。帐篷中几人方才说的麻烦,便是指的那些天朝分院的人。
天朝与唐宋诸国之间隔着连绵的天堑山脉,只有在天朝最南方的楚南郡有一处狭隘的通途,可以通抵唐国边境。只是,那处峡谷是军事要塞,一直有天朝三十万重兵把守。哪怕天劫降临,形式危急,天朝也断然不会任由众多修行者从峡谷通过。
因此,来自北方的伐魔人士只好另辟蹊径,打算从天堑山脉纵穿而过。此间原本有一条隐约的嶙峋山道,普通人难以通过,却拦不住修行者。奈何连月大雪,那条通道已然隐匿,加之间或有雪崩发生,许多地方都被堵死了。
天院的人便恃强凌弱,叫一众离族的人在山里开道。
听着几人的谈话,萧然心中暗笑:把我扔了,你们就继续受天院之人的鸟气吧。(茫然了几天,写出来的东西终于显得饱满些了,有进步便好。近rì在折腾网店,白天又要上班,jīng神分裂中,更新很不稳定,建议一周看一次。)
第十三章 大装一逼
夜sè渐深,其他帐篷里传来离族子弟们痛苦的呻.吟,落在萧然的耳里,清晰可闻。
他们虽是修士,但身体较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开了一天的山道,自然累得苦不堪言。
萧然叹息着,这便是世外的弱肉强食。
当初醉翁殡葬时,整个天下南方的势力中,只有南疆离族的人前去悼念,加上小月又救了萧然回来,于情于理,他都觉得自己明rì应该帮他们一把。
他思索着,成字符依旧在识海中闪烁不休,体内的伤势渐趋愈合,外面又响起了依稀的落雪声……一夜便悄悄地过去了。
翌rì清晨,晨光初露,萧然便被帐篷外传进来的喧哗声吵醒。
站起身来,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稍稍感受一番,他便知晓自己体内伤势已然尽复,露出招牌式的酒窝,他缓缓走出了帐篷。
将将探出帐篷半个身子,萧然便驻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在几丈开外雪地上对峙的两拨人:身着斑斓服饰的离族子弟们约摸十多人,纷纷面露义愤填膺之sè;而他们对面则身穿白sè院服的天院弟子,估摸着有上百人,他们一个个噙着笑意,模样带着几分戏谑。
萧然眉头微蹙,望着那群趾高气昂的天院弟子。从昨rì小月几人谈话中,他知晓这些人是来自天院在夏国、蒙国、新罗等国所设分院的弟子。
长风是天乌门年轻一辈的二师兄,他站在离族队伍的最前方,看着天院弟子中那名身材高挑、将发髻竖成一个高耸的棒子,面sèyīn柔的青年,拱手道:“车无表道兄,我的族人昨rì劳顿了一整rì,早已疲乏不堪,身子尚未恢复,不能等明rì再进山开道么?”
车无表很高,因此他看着离族众人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他们新罗是小国,西有幽云,南有天朝,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好容易逮到一个弱小的离族,他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这种优越感。他横起一根食指,在鼻子下擦了擦,故作为难道:“南下伐魔,是拯救天下苍生之举,刻不容缓,岂能多作耽搁?若是耽误了行程,天院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其他天院弟子纷纷讽笑着附和:“就是啊,你们担当得起么?”
长风将指节握得泛白,连带着语气都有几分颤抖:“你们天院弟子这么多,为何不去,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早些通了山道,前往南境岂不更好?”
车无表嗤笑一声:“你们离族人善于控火,在那深深积雪之中寻路开道再合适不过,我等的道法是用来对付邪魔的,可不是轰石头的。”
“你……”
离族众人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他们善于控火,然则此时此刻,他们不用沟通天地,似乎也能从体内蹦出火来,那是心头的怒火。
天院众人一个个面带笑意,而这笑意便是对离族人**.裸的侮辱。
可是对方不仅在人数上占优势,又在修为上占优势,加上心中对天院的敬畏,离族人便是再愤怒,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敢怒,或者敢言,但不敢动手。
“你们无耻!”
小姑娘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小脸被气得煞白,一双宛若蓝sè宝石的眼珠更是满布怒sè。桑图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便一步跨出,站在两拨人中间,昂起头,双拳便要扬起。
“小月,回来!”桑图与长风脸sè大变,大声喊道。
小姑娘却恍若未闻。
车仁表扯起嘴角,一脸满不在乎的神sè,看着小月,语气yīn柔道:“你是找死么?”
离族众人万分焦急,生怕车无表不顾风度,对小月下狠手,其余分院弟子则是双手抱于怀中,等着看戏。
便在这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谁找死呢。”
这道声音不是很明亮,却略微带着几分嚣张的味道,或者是……欠揍的味道?
天院弟子们疑惑地看着那名从帐篷处走过来的锦衫少年,看他的衣着不似离族人,不知他为何从离族人帐篷走出,又何以这般嚣张?
离族众人回过头来,看到萧然时更是疑惑,他们知晓这是小月捡回来的那名少年,但不知他的神sè为何那般淡然。
桑图只道是萧然是个普通人,不知天院弟子的厉害,当即瞪眼斥道:“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回到帐篷里去!”
萧然看着那神sè愤怒而略显激切的黝黑青年,心知他是怕自己受牵连,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脸上浅浅酒窝浮现,缓步往前走去。
不知为何,离族的子弟们面对着平平无奇的少年时,竟是不自禁地让开了身形。
萧然微笑着点头示意,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小姑娘的跟前,先是抚了抚一脸疑惑的小姑娘略带暗红sè的长发,轻笑道:“你打不赢他们的,到后面去吧?”
“你……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半晌之后,小月仰着头,蓝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然,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萧然看都没看天院弟子们一眼,淡然道:“不就是天院的一群垃圾么?”
说完,他才转头,淡淡地扫了一众错愕的天院弟子们一眼,似乎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离族子弟纷纷倒吸冷气,似要把周遭凛洌的空气都吸入腹中,他们的神sè愈发变得疑惑,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实在想不出,这少年在明知对方是天院弟子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风淡云轻,甚至是不屑一顾。听他的口气,他并不是天院弟子,那天底下还有哪方势力能明目张胆地对天院嗤之以鼻呢?
小月神sè呆滞地看着萧然,半晌说不出话来,桑图、长风,初晨几人亦是眉头紧蹙,他们没有想到,昨rì还差点被长风扔出去的少年,竟是表现得如此神秘而强大。
天院的人回过神来,似乎这才想起萧然方才对他们的辱骂,车无表面sè一阵抽搐,cāo着一口不标准的中原话,冷冷地看着萧然:“哪里来的狗东西!”
“狗东西……”
萧然轻轻一笑,瞥了一眼对方头上那根高耸的棒子,说道:“就是天院的楚荆在我面前,似乎也不敢这样说话。”他这话有些吹牛了,但眼下是为自己造势,反正对方不知道,他乐得如此。
“楚荆?”
天院弟子们先是面露思索之sè,片刻后,他们终于忆起来,一个个将眼睛瞪得如铜铃,齐声惊呼:“宗门的楚荆师兄?!”
车无表的神sè终于有些慌乱,盯着萧然,惊疑道:“你到底是谁?”
萧然未作理会,转头看着神sè呆滞的小月,皱眉问道:“小月,你昨rì在我昏迷的地方,看到一柄刀没有,一柄血红sè的弯刀。”
“刀……没看到……”小月神不守舍地回答。
萧然耸了耸肩,随意道:“那可是我在神兵村,好容易从佛道魔三方人手中抢来的神兵……”
哗!
此话一出,天院弟子和离族众人都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可是知晓自己的师兄们都前往天堑山脉夺取神兵去了,而眼前这少年竟说他得了神兵……他到底是谁,怎会有那般恐怖的实力?
众人不信,怔怔地看着萧然。
萧然不语,忽而阖上双目,静静地感受着,雪寒刀是神兵,而且有灵魂的神兵,萧然与它有一丝心灵上的联系。他想,他应该能感受得到。
某处雪地之上,一片雪地忽而颤了颤,片刻之后,一道红sè的刀影冲天而起,在空中微微一顿之后,朝着某个方向疾飞而去。
山脚下的人们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嗤鸣声,似乎是什么锐物划破了空气。
随即,他们便震撼地看着一道红sè的影子从天机倏忽而来,落到了萧然的手中,俨然是一把殷红如血的凛凛弯刀。
萧然拿着弯刀,在天院弟子们眼前晃了晃,道:“喏,它就是神兵了。”
他的话说得风淡云轻,听的人却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们都是修行者,自然能看出这柄弯刀的不凡,此刻,没有人再怀疑萧然的话,他真是夺得了那柄在修行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兵。
车无表脸上那抹轻蔑之sè终于再也寻不到一丝踪影,他低下了高昂的头颅,面带惶恐之sè,对着萧然躬身一礼:“敢问道兄名号。”
萧然今rì大大地装了一逼,索xìng便装得更大些,他冷笑一声,道:“你还不配知晓我的名字。”
车无表一阵语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尴尬地点头称是,那神态要多难堪有多难堪,直让离族的弟子心中解气不已。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天院弟子,竟会在少年面前展露出如此奴颜婢膝的模样。
小月看着萧然,那双眼珠似乎要绽出蓝sè的光芒来,她的神sè变得有些怯怯,小嘴翕动着,似乎要大声说什么,最终却是喃喃道:“原来你这么厉害……”
萧然笑了笑,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长风、桑图,初晨几人都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撼模样,长风更是将头低了下去,似乎不敢触碰自己的目光。
沉吟少许,萧然对离族众人说道:“走吧,不要走山路了,咱们从天堑山谷过去。”
此话落处,又是一阵惊呼声响起。
第十四章 不灭邪魔终不还
所有人都看着萧然,那眼神震惊之余,隐隐有几分看着白痴的味道。
萧然迎着各种目光,皱眉:“怎的?”
车无表捂嘴轻咳了几下,这咳嗽显然是装出来的,他看了看萧然手中的刀,目光中难掩畏惧之sè,只是他的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诮的味道:“阁下怕是有所不知,天堑山谷乃天朝南方咽喉之地,一直驻守着三十万大军,大军首领更是天朝威名赫赫的张牧大将军。便是普通人想要通过,亦要各种通关文牒,似我等一群修行者么,那是决计不会通融的。在三十万大军的铮铮铁蹄之下……呵,再厉害的修行者也会被踏成肉酱。”
他这番话显然是想挫一挫萧然方才的威风,其余天院弟子亦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萧然,似在等他露出吃瘪的神情。
可惜,萧然让他们失望。
他只是不屑地说了一声:“那又如何?”
众人无比诧异地看着萧然,看着他依旧一脸风淡云轻的模样,纷纷不解他的底气从何而来。便在这时,一串哒哒的马蹄声传入众人耳中。
萧然撇过头去,却见一队约摸十五人,身披墨sè轻甲、头戴铜sè战盔的兵士,整齐地催着战马,杀气腾腾地踏雪而来。
耳畔传来众人的惊呼声:“是天朝的镇南军!”
虽是在厚厚的积雪上奔行,这群兵士身下的战马却是如履平地,倏忽间便到了众人眼前。
“吁~~”
镇南兵士围成了一个半圆,隐隐将众人包夹,他们整齐划一地提住了缰绳,目光凛冽,一如此间时而掠过的凛凛寒风。
中间那名身披银甲,作将领打扮的青年显然是他们的头领,只见他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按住腰侧刀柄,目光扫过萧然一行人,语气如铁:“你等是何人,为何在我天朝边境要塞徘徊?!”
看他那气势,似乎一个回答不妙,就会被他拔刀斩于马下。
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作声,无论是天院弟子还是离族人,都将目光投到了萧然身上。
萧然感到有些诧异,但看着天院弟子们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便知晓他们是想让自己与天朝兵士卯上,他们好看戏。至于离族人,此间自然没他们说话的份。
那年轻将领很快便觉察到了场间的异样,于是将目光落在萧然身上,发出一个重重的鼻音:“嗯?”
眼角余光瞥见车无表一行人嘴角悄悄扯起的冷笑,萧然心里骂了一句白痴,然后伸手在怀里掏了起来。
“你想做——”
年轻将领瞪着萧然,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呆滞了!
只因萧然拿出了一块令牌,一块在晨曦中熠熠夺目的黄金令牌。
天院弟子和离族众人只能看到令牌的背面,不明所以,但一众兵士却是看得分明。
哗!
随即,众人便惊愕地看着一行兵士动作如出一辙地翻身下马,在萧然面前单膝跪下,在年轻将领的带领下,他们双手抱拳,大声恭道:“属下拜见萧公!”
“萧……萧公?”
车无表等天院弟子傻了眼,长风几人亦是嘴巴微张,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么看似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年,何以成了天朝的公爵?
萧然蹙着眉头,心道自己马不停蹄地奔了九rì才抵达此间,没想到燕京的消息这般快就传到了镇南军,是飞鸽传书么?
年轻将领依然跪着,仰头看着他,道:“属下万达,添为张牧大将军麾下右先锋,京中传来消息,说您已南下,没想到真遇见了您。”
萧然呵呵一笑,这才意识到他们还跪着,便挥手道:“起来吧。”
一行兵士站起身来,看向萧然的目光或好奇或敬畏,相较于一般的百姓,他们对天朝的守护神更为崇敬,眼下看到他老人家的传人,不免激切。
许是觉察到其他人先前对萧然不善的目光,万达似是猜测到了什么,冷哼一声,盯着天院众人,向他们介绍萧然的身份:“这位是我天朝手掌兵马大权的一等公,亦是醉翁前辈在世间的唯一传人,天下唯一的玄师,萧然,萧公!”
“萧然?!”
一片哗然声响起,中间更是夹杂着一声惊叫。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萧然的身上,那模样似乎是在看着一只怪物,车无表更是面无血sè,他才知晓,自己方才竟然顶撞了醉翁的弟子。霎时,他的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后怕不已。
一旁的小月瞪着一双硕大的蓝sè眼睛,方才那声惊叫便是她发出来的,随即萧然便见她转头使劲地拉了拉初晨的手,大叫道:“师姐,师姐,他竟然是萧然,你崇慕许久的燕京第一才子萧然啊!”
萧然面露尴尬之sè,却见初晨低着头,似乎不敢看自己,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低声嗔了一句:“师妹!”
小月似是才觉察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些,她吐了吐舌头,目光落在萧然身上,有些怯怯道:“没想到你就是萧然,我竟然救了你,真是不可思议……”
萧然摸了摸他她的脑袋,嗔道:“我又不是妖怪,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小月仰着头,蓝sè眼睛扑闪扑闪,难掩脸sè的激切之sè:“你可比妖怪稀罕多了,你的诗早就传遍了我们整个南疆,你的师尊醉翁老前辈曾经有恩于我们族人,如今还有许多族人家里为他老人家点着长明灯。所以啊,我们对他老人家唯一的传人也好奇得很呢。”
萧然闻言,蓦然有想起了那名总爱开玩笑的风趣老头,那名守护了人间二百年的老头,他面sè黯然,目光涣散,自嘲道:“师尊他老人家心怀天下,作为他老人家的弟子,我惭愧得很。”
小月笑盈盈地说道:“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杀死很多邪魔的,到时候你也会和你师尊一样名扬天下啦!”
萧然笑而不语,觉察到场景气氛微妙,他转头询问万达:“此番我要前往南方伐魔,我便带着他们从天堑山谷通过,没问题吧?”
万达笑了笑:“眼下天劫降临,整个天朝的兵马任由您调遣,这点小事自然没有问题。”
天院弟子们面露古怪之sè,车无表听着萧然的话,面露尴尬之sè,低下高高的头颅,问道:“萧……萧兄,我们可以一起去么?”
萧然看着他头上那根高耸的棒子,冷声道:“伐魔乃整个天下之事,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只是……若是在伐魔之时你们再有仗势欺人的行径,那便别怨我不讲情面。”
萧然的声音掷地有声,直把天院众人说得连连称是。
小月在一片拍手道:“到底是醉翁的传人,就是有风度,有气量!”
萧然莞尔,转头对万达说道:“走吧,在前方带路。”
万达指了指自己的战骑,蹙眉道:“您骑马吧?”
萧然拒绝了他的好意,万达无奈,只好吩咐自己的手下散到两旁,他自己着牵着马缰在前方带路,一路上为萧然介绍着镇南军的情况。
萧然听说南方有许多难民想要从天堑山谷涌入天朝,不由得心中叹息,看来,南方的境况比北方还严峻许多啊。
天院和离族众人静静地随在队伍后方,盯着萧然的背影,纷纷低声议论着。
小月得意地冲着长风撇了撇嘴:“昨夜里是谁要把他扔走来着?”
长风黑着脸,一言不发,桑图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笑道:“好啦,小师妹厉害,出去捡个柴火都能捡到一个牛逼轰轰的回来。你就不要奚落二师兄了,他也是为我们考虑。”
“哼。”
小姑娘仰头哼了一声,又拉起了初晨的手:“师姐师姐,见着了萧然,你怎么都上去打个招呼呀!”
初晨脸sè微绯,挣脱了她的手,嗔道:“你再胡说!”
自从修炼了魔功,萧然的六识变得异常灵敏,身后的议论声尽皆落到了他的耳中。
他微微摇头,再次想起了醉翁带他巡视人间的rì子。
拿着手中的弯刀,他静静地凝视着其上流淌的血sè,忽而抬头望着远方莽莽雪原,幽幽一叹:
“白雨弯刀过千山,不灭邪魔终不还……”
第十五章 南国乱
“救命啊……仙人……我已经十天没吃东西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儿啊……别丢下娘亲啊……呜啊……呃呃呃……”
萧然领着天院弟子和离族众人走出了狭隘幽长的天堑山谷,甫一出谷,便看到成千上万的难民挤在峡谷口的坪地上。也不知他们在此间滞留了多少时rì了,竟是让周遭的积雪都融化了,他们便堆挤在湿漉漉的坪地上、用树枝树叶搭着简陋的蓬子里,聊以遮挡风雪。看周遭的痕迹,可以料想此处原先定是长满了野草,可是如今竟只徒留光秃秃的黄土地。
难民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有奄奄一息的老者倚着被剥光书皮的树干,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也有面黑如炭的妇人抱着孩子,母子在一起呜咽着,声sè凄凄……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见到萧然一行人,这群人仿若见着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原本奄奄一息的他们不知从哪儿生出了气力,放声哭嚎起来。
萧然驻住脚步,蹙眉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言语。他苏醒在堕民窟,苦难的人他见得多了,但眼前这一幕,依旧深深地震撼了他。
回过头来,萧然才发现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应对。沉吟少许,萧然将送完自己出峡谷,正打算回去的万达招了过来。
“萧公有何吩咐?”万达拱手看着他,微显疑惑地问道。
萧然蹙眉道:“镇南军还有多少粮草?”
万达一愣,似是猜出了萧然的用意,沉声道:“连月大雪,南方各郡粮草都分外紧张,京中运粮过来颇为艰难,如今军中粮草怕是撑不过一月了……您是要……”他抬头看着萧然,神sè显得有些为难。
萧然转头看了一眼遍野的饿殍,听着他们不休的哀嚎,叹息一声,对万达道:“遑论如何,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冻死……你与张将军说一声,就说是我的意思,先赈济一下灾民。回头叫他知会陛下一声,陛下会有办法的。”
萧然的话说得很坚定,似乎早与皇帝商量好了一般。
万达听了他的话,微微错愕之后,这才想起皇帝陛下对这名少年是如何恩宠,心下也未有疑虑,点头道:“是!”
说完,他便抬起头来,扫视了周遭难民一眼,右手按在刀柄上,大吼了一声,止住了难民们的啼哭,伸手指着萧然,放声道:“这位我天朝的一等公萧然萧公,也是醉翁的唯一传人。萧公仁义,心怀天下,也不管尔等是异邦之人,yù将我镇南军军饷匀出来救济你等,你们还不谢恩?”
一阵沉寂之后,坪地上忽而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呼声。
也不知这些难民怎生忽然有了气力,一个个跪在地上,对着萧然磕头不止:“谢谢萧公,谢谢萧公,谢谢萧公……”
发自肺腑的声音从难民们的口中发出来,纵然是磕在泥地上,但一片磕头声聚在一起,便显得声势浩大了。
静静地看着这群难民,看着他们脸上虔诚的感激,听着他们虔诚的话语,萧然心头微微颤动,识海中的成字符的光芒显得更明亮了。
他不禁想起醉翁对他说的那些话,守护人间,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师尊他老人家守护了人间两百年……他老人家心中有大爱……”
萧然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见:“我这做徒弟的,没他那么伟大,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去……大家不必挂怀,都起来吧。”
又是一片感恩戴德的声音。
萧然身后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着,便是连天院弟子都面带愧sè。小月更是鼓着一双大大的蓝sè眼睛,呆呆道:“为什么我看着此刻的萧然公子这般英俊呢……”
……
唐宋交界的某处村庄。
积雪深深,穷陋的村屋皆是草庐,此时却是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噼啪声中,一座座茅草房屋倒塌下来,燃烧成炭的木梁散落了一地。
积雪渐渐融化,雪地上横七竖八当初是躺着鲜血的尸体,冒着腾腾热气的殷红血液淌到了雪地上,那般触目惊心。
十多名披着黑sè斗篷的神秘人站在一具具尸体旁,脸上挂着邪恶的笑意。
“爹、娘……”
一道女子的微弱哭声从一处残垣角落里传来,声sè悲戚而低迷,似是奄奄一息。
其中一名黑衣人身形一闪而逝,瞬间便到了循着声音到了那女子身旁。
“竟然还有活口!”
这名满脸胡茬的黑衣人面露喜sè,桀桀地笑着,只见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一颗用黑绳串着的墨绿sè珠子,将它放在躺在地上一脸苍白,瑟瑟发抖的女子的眉心,那珠子便闪烁着淡淡的绿光。
黑衣人忽而面sè一凝,眼中露出狠毒之sè,随即右手蓦然成爪,yù要向那女子的胸膛抓去。
女子已然奄奄一息,半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眸,目光里布满了无穷的恐惧,但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看着那只看似硬如鹰爪的铁手向自己抓来。
“啊!”
这一声恐惧的呼声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便在这时,有利物破空的声音响起,嗤鸣声越来越大。
黑衣人停止了右手的动作,抬头望侧方看去,随即面露骇然之sè,然后他这副惊恐的面容便定格了。
一柄血红的弯刀旋转着疾速飞来,绕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
一颗硕大的头颅连着被割断的斗篷一起掉了下来,热气腾腾的鲜血从此人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足足冲起近一丈之高,鲜血洒落,染红了一地白雪。
剩下的黑衣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邪恶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之sè。
一名身着锦衫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他们没一人看出这少年是如何出现的,仿佛他一直站在那处一般。
少年一脸戾气地看着他们,那脸sè竟是让他们这群血腥而残忍的邪魔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你是谁……”
萧然看着对面披着清一sè斗篷的黑衣人,心中只有无尽的怒火,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招了招。那柄在空中兀自旋转不休的血sè弯刀霎时化作一道弧形血光,快到教人无法看清。
黑衣人们还未反应过来,只是忽而觉得脖子很痒,他们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
这一摸,十多颗头颅便掉了下来。
“啊——”
仅存的那名黑衣人看着同伴们瞬间成了无头尸体,惊恐地叫了起来,他双目猛地外凸,似要凸出来,双腿更是如同筛糠一般不住地抖动着。
萧然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便到了他的身前,在对方未反应过来之前,便伸手插住了他的脖子,手上氤氲的真气萦绕着。
盯着眼前面sè苍白、颧骨高突的黑衣人,萧然的手因为愤怒而颤动,他的声音只比周遭的凛风还要彻骨几分:“说,你们的首领在哪里!”
第十六章 邪魔
唐国与宋国的南方,有一个小小的国度,唤做青桑国,唐离儿便是来自这个国度。
在三国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山名苍离,高千丈。
天劫降临,天下落雪,数月不休,南国更是首当其冲,许多地方连房屋都为积雪所掩,竟是连屋顶都看不见了。
苍离山犹如一柄断了尖端的锥子,直插天际,山周覆着厚厚的积雪,已经看不到一抹原来的景致。
山顶是一个坪地,足足有一里见方,此刻,凛冽如刀的罡风中,却是站了两拨人,一方正是从神兵村过来的伐魔队伍,另一方却是披着清一sè黑sè斗篷的人,约莫有两百多人,在黑衣人队伍的前方,伫立着一名身段高挑的女子。
莫千离看着对面那名裹在雪白貂毛裘衣里的女子,细细地打量着:女子很高,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一头黑发藏在裘帽里,微微耸着。疏浅的眉毛下是一双凤眼,看起来显得有些孤傲,jīng致的琼鼻下却有着一张不刻薄的嘴唇,唇sè微乌,轻轻地抿在一起。山风拂过,在女子那不算白皙的脸上饰上了一层浅霜,更为她平添了几许傲sè。
看一眼,莫千里的眉头便皱得深一分,看到后来,他的眉头渐成一个川字。他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的修为,竟也看不透这个女子,他想出手,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最终,还是女子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很冷,却很好听,她看起来似乎已有近三十的年华,说起话来却宛如豆蔻:“没料到,你们这么快便寻到了上山的路。”
其他人都忌惮地看着女子,没人出声,似乎只有莫千离才有与之对话的资格。
他回道:“你忘了,两百年前,你们邪魔一族也是藏在这座山上。”
女子轻笑,似在嘲讽:“两百年过去了,你们倒还记着。”
她忽而神sè微沉,道:“既然来了,那便出手吧。”
莫千离道:“你是女子,理应你先。”
“果然很虚伪。”
一语道毕,女子身上气势陡变。
莫千离将将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凝了起来,他看着女子,不敢错过她的每一个动作。他知晓女子说他虚伪,是指他想让对方先出招,好探一探她的虚实。事实上,他确是如此想的。
然则女子并未如何动作,她只是双臂微微展开于身前,双掌朝上,长而白皙的手指微微曲起,便有氤氲的绿sè光晕渐次浮现在她的身周。
那莹莹的绿光起初如初夏的萤火,蒙蒙地闪烁着,随即那绿sè渐次加深,到后来,浓郁的绿光将女子包裹了起来,教人看不清她的身形。
绿光愈来愈盛,随后缓缓凝形,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那绿光竟是幻化成两头不知名的怪兽,有如幽灵,那幽灵绿得如墨,或者说已然成了墨sè。
墨sè的幽灵有一颗硕大的头颅,没有四肢,越往下身子越小,那细长的尾巴却是落在女子的双掌上。它们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冲着伐魔队伍不停地摇摆着,似要择人而噬!
莫千离复又皱起了眉头,他感觉不到丝毫天地之气的淌动,看来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邪魔与魔道中人一般,他们并不倚靠天地之气,而是依仗自身的气息。
“你们再厉害,也敌不过这自然。”
一思及此,莫千离心中的顾虑少了几分,他并未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将右足往右侧小移了一步,同时,伸出右掌,遥遥地对着那个女子。
一众伐魔人士纷纷退后,足足后退了几十丈远,他们遥遥地看着对决的二人,心知愈是高手过招,动作便愈会朴实无华。莫千离虽只简单地右跨了一步,但就在那一步之中,整个峰顶上的天地之气似乎都被牵扯而起,方才还呼啸不止的罡风竟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峰顶上忽而变得落针可闻,只听见莫千离的道袍微微摆动的声音。
“这便是自然之境么?”
道门众人一脸惊羡地看着那道立于雪峰之顶,积雪之上,并不伟岸,却仿若气冲天穹的男子。在他们看来,对方那名神秘的女子便显得弱了许多。
女子嘴角微颤:“无知。”
她忽而双手往前轻轻一送,动作轻柔无比,然则,停驻在她双掌上的墨sè幽灵却咆哮了起来,声势骇然,竟将方才莫千离以大修为锁住的氛围瞬间打破。
罡风又起,比先前更盛了几分。
便在这凛冽的凛风之中,两头足足有两丈来高的巨大黑sè幽灵发出呼呼之声,张着那张大嘴,直直地朝莫千离扑去。
一时间,峰顶上积雪纷飞,细碎的雪花化作一蓬蓬飞絮,将对决中的两人层层笼罩。
眼见幽灵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莫千离却是不退反进,双掌仿若关门一般,就那般朝着两头幽灵推去,似是要将它们拒在身前三尺之外。
众人想象中的激烈场景并未上演,却见那两头幽灵果真如同撞到了门板上一般,再也不能寸进,而是如同网中之鱼,拼命地扭动挣扎起来。
“邪魔也不过如此嘛。”有道门的人嗤笑着。
然则,此人的话尚未落音,场间形势陡变!
他们惊骇地看着那两头幽灵在扭动中渐次靠近,旋即合二为一,变成一头足足有三丈高的巨大幽云。然则他们的惊呼声未落,那幽灵却是迎风而长,倏忽间竟变得如同一座山峰那般巨大,铺天盖地,如同一团酝酿着暴雨的乌云,阳光无法照shè下来,雪白的峰顶瞬间暗了下去。
“啊——”
惊呼声四起,伐魔的人们一边惊呼着,一边疾步后退,这一退又往后几十丈。与之相反,站在女子身后的邪魔们却是一脸镇定,他们似乎对那伫立风雪中的女子颇为信任。
而那女子一直保持着那冷漠的神sè,修长的手指静静地在风中伸展着,美丽白皙。
随着她手指微颤,那头巨大的幽灵却是发出雷鸣般的呜咽之声,那原本就有十丈大小的巨口张得更大了几分,只见它咆哮着,竟是猛然朝下,一口将莫千离的身影吞了下去。
莫千离在那巨大幽灵的yīn影之下,便如同沧海一粟,显得那般渺小,天院弟子们霎时间面无血s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师兄被那幽灵一口吞没。
“师兄!”
铮然一声,楚荆拔剑冲了过去,古师影亦是祭出道剑,遥遥地朝着那女子刺去。
然则,不待二人靠近,那团乌云之中却是传出莫千离的大喝声:“别过来!”
同时,一柄朴实无华的道剑从乌云中升起。
这柄剑足有两丈之长,三尺之宽,显然这不是一柄真剑,而是虚幻之剑。
“是师兄的本命道灵!”
“传闻中千离师兄的本命道灵便是一柄剑,没料到果真如此!”
“好剑!”
一剑祭出,幽灵两分。
巨大的幽灵复又归为墨绿sè的雾气,回到了女子的身边,萦绕着,女子置身其中,模样显得神秘而妖冶。
莫千离的身形显现出来,他脸sè苍白,神sè凝重,悬在他头顶的硕大灵剑震颤着,发出真剑一般的颤鸣,滔滔的天地之气受它牵引,引得峰顶上大雪纷飞不止。
“大家去帮大师兄!”
楚荆吆喝着,试图带着天院众弟子冲过去。他身后的人眼见莫千离的本命道剑大展神威,士气大振,纷纷祭出道剑,呼啸着朝着邪魔一众刺去。
女子在笑,笑得很淡然。
“噬魂……”
女子的笑意忽而展现出一抹邪意,两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地吐出来,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场间竟是没来由地刮起了一阵寒风。这种寒并不是冰雪之寒,而是似能侵入人的灵魂那种寒意。
萦绕在女子身周的墨绿雾气便随着这道风一起,向着莫千离一行人呼呼而去,如同乌云遮月一般,苍离山顶再也看不到一抹雪sè。
南下伐魔的人们惊骇地看着那浓浓的雾气朝自己浩浩荡荡滚滚而来,蓦然间发自己与道剑之间的联系都被强行地阻断了,他们的识海中传来一阵阵刺痛,不待那雾气蔓延上身,有些修为低下的人承受不住,瞬间便昏聩了过去。
“啊……啊……啊!”
他们纷纷捂住了脑袋,一个个面sè狰狞着、扭曲着,奈何那种刺痛愈来愈强烈,除了那些达到天法境的人,其余坚持不了许久便陆续地昏了过去。
无数道剑落在雪地之上,剑磕着剑,发出不绝的乒乒之响。
邪魔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发出桀桀的笑声,他们看着那名女子,目光中是无尽的崇拜。
第十七章 你我暌违似千年
苍离山顶,深绿如墨的雾气在弥漫着,笼罩着一百多名伐魔人士,有人在惊叫,有人在雪地上抱头乱滚,更多的则是直接昏死过去。
只有少数修为高深者依然伫立着,只是他们的脸sè也渐次变得苍白起来,似是在强自抵抗着那股撕扯灵魂的力量。
莫千离看着那名女子,神sè凝重,他注意到女子的神sè不再那般镇定自若,便知晓施展这似能吞噬自己灵魂的法门定是极为吃力的。
他伸手握住自己的本命道剑,对着女子,摇摇一斩。
凛冽无俦的剑意,携着无尽的天地之气,狂暴地朝着女子当头劈去。
女子不避不闪,屈指一弹,一抹sè作墨绿的幽光自她指间激shè而出,恰如萤火之光迎着rì月之华。
令人错愕的是,莫千离的滔滔剑气竟是被那团小小的幽光击散,顷刻间溃不成形。
峰顶坪地上的天地之气瞬间暴烈起来,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自两人激战的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厚厚的积雪被掀起,铺天盖地,比几个月来天地间落过最盛大的雪势还要浩大许多。
站在女子身后的邪魔们不由自出地被荡开十余丈,面sècháo红,胸膛起伏不止。而伐魔人士不论是昏迷的、在地上翻滚的,抑或是站立的,皆被荡出老远。
女子忽而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凝结在空中却不落去,反而散发着幽光,渐次凝成一道血符。旋即,一声声晦涩莫名的梵唱从女子嘴中吐了出来。
语调幽幽,无人能懂。
坪地上原本暗淡了许多的墨sè雾气忽而又浓烈起来,那些雾气翻涌着,竟是凝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似人似兽,呜咽着,朝一个个伐魔人士扑去。
“啊——”
峰顶之上,哀鸣不绝。
莫千离面sè渐白,挥剑再斩!
奈何,十数头黑雾凝成的怪物缠绕着他,他无法顺利地释放自己的道念,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愈来愈微弱。他知晓,自己太小看邪魔了。
“你们先走!”
再次一斩之后,莫千离大喝一声。
堂堂天院宗门的大师兄,煌煌之骄子,面对着那名神秘而强大的女子时,竟是萌生了退意。
楚荆、古师影等数十名依然清醒的人开始慌乱了,他们没料到那女子竟强大到了如斯地步,竟连大师兄也敌不过对方数招。
“带上昏迷的师兄弟!”
楚荆顺手抄起两名昏迷的天院弟子,刀削般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丝慌乱,他嘶吼着,吩咐着众人开始撤退。
“你们走得了么?”
女子的声音仿若来自幽冥,直让依旧清醒的伐魔修士纷纷打了起寒战。
果不其然,似是与女子的话呼应一般,愈来愈多的怪物从雾气中凝出身形,它们一个个如同来自幽冥炼狱的恶魔,纷纷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扑去,似要食人肉血。
“不——不要——”
尖叫声、哭喊声、恐嚎声交织在一起,声震九霄,好不凄惨。
就在伐魔修士们近乎绝望的时候,一柄血sè弯刀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柄弯刀不知是从何处飞来,飞得不如何快,以至于能让众人看清其上血sè在流淌。弯刀似从天外飞来,打着旋儿,不偏不移地朝着那名高挑的女子落去。
“是萧然!”
伐魔的人们很快便认出了那柄弯刀,那不是正是萧然从神兵村得到的血sè弯刀么?
他们发现,自从弯刀出现之后,那女子的注意力便被它吸引了过去,那些能撕咬他们灵魂的黑雾便如同失去了目标,开始到处乱窜。
顿时,他们身上压力大减,所有人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名锦衣少年,正是萧然。
弯刀并未落到女子身上,而是被她磕飞,又回到了萧然的手里。
萧然手执弯刀,踏着积雪,一步步地朝着女子走去。
女子看着他,眉头轻轻蹙起,神sè微异,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萧然也蹙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何,看着对面那名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女子,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抹熟悉之感,这丝感觉微弱,却深刻。
缓缓地踏行了十余步,他紧了紧手中的弯刀,感受着刀身上传来的一阵暖意,萧然心中便镇定了许多。他知晓,这是那名唤作凌雪的女子在安抚他。
蓦然,萧然将弯刀横于身侧,朝着女子疾奔而去,他奔得越来越快,似要飞起来。
十余丈的距离,眨眼便至,他已然能看清女子脸上覆辙的清霜。
于是,他将弯刀往后扬了几分,朝着女子斜斜地劈去。
在这个过程里,女子一直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的意思,反而愈发深凝。萧然能看到女子一双凤眼渐次染上了柔情,她微乌的双唇在轻颤,似要对自己说什么。
萧然只道这是邪魔迷惑自己的手段,不以为意,手中的动作并未有片刻的迟疑。他手中的弯刀,下一刻便要划开女子高挑而纤瘦的娇躯。
“小爷!”
一声呼唤从女子口中绽放出来,听得这声呼喊,萧然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那段神秘记忆的颤抖,他的心跟着颤了颤。
他手腕一抖,于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了刀势,原本自女子右肩斜斜而下的弯刀直直地斩了下去,削去了女子飘扬在风中的几缕青丝。
只是,萧然此时还保持着前冲之势,下一刻他便撞到了女子身上。
女子似是早就料到了有此一遭,在萧然撞上去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便朝后扬去,随即,她便与萧然一起往后飞掠而去。
女子身后的邪魔们纷纷让出身形,眼看着他们二人从身边飞掠而过,纷纷露出一脸惊疑之sè。
两人飞掠得极快,女子原本处的地方便离坪地边缘不远,微微失神之后,萧然低头一看,才察觉自己已飞离了峰顶,身下是千丈悬崖。
眼前的女子往下方疾疾落去,却仿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柔情愈发浓烈起来,那目光,一如看着暌违千年的恋人。
想着女子先前的那声呼唤,感受着脑海深处那段神秘记忆的波动,萧然便觉得这女子愈发熟悉起来,只是他始终想不起她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臂,揽住了女子的纤腰,同时,他施展了重力玄奥,顿时直觉身若飞羽,他便如此揽着女子,缓缓朝崖底落去。
不知为何,女子被他揽住竟没有一丝挣扎,目光中反而燃出一抹激切,她忽而伸手摸入萧然的衣襟,还不待萧然反应过来,她便从他怀中掏出了那只琉璃瓶子。
女子拿着那只jīng致的琉璃瓶在萧然的眼前晃了晃,她看着萧然,颤声说道:“这是我的头发。”
萧然一颤,忽而忆起当初唐离儿身死之时,自己唤出的那个名字,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颤动着眉宇:“你是……妍……妍?”
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女子涕泪齐流,她死死地抓住萧然的双臂,涂成朱红sè的长长指甲似要掐进萧然的肉里,她颤动着面容,连带着声音也开始颤抖:“小爷……你忆起我了么?”
臂膀上传来钻心的刺痛,萧然并未理会,他看着女子疏浅的眉毛,看着她蒙着水雾的眼珠,缓缓摇头:“我……我什么都记不起……”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虽不明显,但还是被萧然捕获到了,女子显得有些失神,喃喃道:“你不该不记得,你应该记得我的,你要记得我……就像我从不曾忘记你……”
“对不起……”
萧然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对这女子说这三个字,他深知自己与这女子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的身世之谜要解开了么?
“我是妍妍。”
妍妍的双唇往中间微微挤着,语气有些幽怨,一如她此时的神sè:“你总算还得我的名字……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便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奈何我深陷樊笼,身不由己,不能四处寻觅你。好在……凭着一缕执念,我找到了你。”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再次遇见了你……”
听着妍妍款款的情语,看着她疏浅的双眉之间洋溢的浓浓幸福,萧然心头一颤,直觉自己与她暌违已久,好似千年。
第十八章 三生之恋
“要看多少次花开
才等来一场相爱
你从宿命里向我走来
穿越了千年的等待
……”
萧然怀中的女子忽而幽幽地唱起了歌来,她稀疏的睫毛颤动着,抖落了上面细密的水珠。唱歌时,妍妍的声音好似变了个人,十分具有穿透力,仿佛能透过耳膜,直达萧然的灵魂。
妍妍忽而停止了歌唱,她凝眸看着萧然,问道:“小爷,你还记得这首歌么,你写给我的《三生之恋》……”
当女子将将唱起的时候,萧然整个人便如遭电击,直觉脑海深处的记忆一阵翻江倒海。这旋律……太过熟悉……他没有回答,而是接着唱了下去:
“思念苍白了时间
轮回后与你相见
你今生迟到了太多年
我在守候着你破茧
……”
妍妍唱道:“我还在人间,寻觅你曾说过的永远。”
萧然和之:“我看你破茧,化蝶飞舞萦绕我身边。”
“牵一道红线,牵连你我三生的姻缘。”
“许一桩夙愿,只愿延续前世的爱恋。”
一曲终了,两人缓缓落了地,直到此时,他们才堪堪回过神来。
妍妍问道:“小爷,你记起了么?”
萧然还是摇头,苦笑道:“我的记忆向来只会主动冒出来,我去回忆时,便疼得厉害。我记得你的名字,记得这首歌,但我记不起我们的关系,也记不起我们之间的事。”
妍妍低下螓首,再抬头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忽而伸手帮萧然理了理前襟,动作显得那么娴熟自然:“我会让你记起来的,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下吧。”
说罢,她转过身去,目光开始在四周游移。萧然也醒过神来,举目四望之下,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道十丈来宽,百丈来长的狭长山谷里,四周皆是挺拔的绝壁。奇怪的是,这个山谷里没有一丝积雪,反而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草荆棘,甚至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上。
萧然心下骇然,方才他神游方外未曾察觉,此时竟感觉到了一阵暖意,宛如阳chūn三月,谷内幽风竟是扑面不寒。
走在前头的女子替他解了惑:“那边山壁下冒着腾腾热气,想来那处有一眼温泉,才使得此间温暖如chūn。”
萧然定睛望去,果然看到左前方的石壁下有水雾蒸腾着,便是连那边厢的野草也生长得格外繁茂。妍妍紧步朝那边走去,萧然踏着湿漉漉的草坪,紧随其后。
“果真是温泉!”
萧然走到发出欢呼声的女子旁边,只见眼前是一眼足足有两丈见方的石潭,石潭一半在外,另一半竟是藏在石壁里。潭水不足三尺之深,清澈无比,可见潭底光滑的鹅卵石。石潭底部正中果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泉眼,咕咚咕咚的泉水不停地冒出在,涌出了水面,冒着丝丝热气。
妍妍转头搞怪地看了萧然一眼,似在故意诱惑他,声音变得甜嗲起来:“小爷,奴想洗个澡。”
“呃……”
萧然面露尴尬之sè,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位似在对自己撒娇的女子,与先前峰顶上那名冷漠无情的邪魔首领联系在一起。
女人果然都是不可揣摩的生物,尤其是又漂亮又厉害的女人。
心中如是想着,萧然讪讪道:“那你洗吧,我去那边看看。”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女子却将雪白的裘衣从双肩处陡然掀下,一袭貂毛裘衣随着如瀑的青丝滑落下来。首先映入萧然眼帘便是女子那光滑如玉、微微凸显xìng感胛骨的背部,目光不自禁地随着滑落的裘衣下移,萧然便看到她裹着紧凑的黑sè皮革短裤的翘臀。然则,最教萧然血脉喷张的却是那一双笔直修长的纤纤**,这双长腿生得恰到好处,肌肤均匀有致,堪称完美。
“你……你先洗吧。”
萧然有些慌乱,他怕自己再看一会便把持不住,于是他转身紧走几步,将目光落在那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上,试图藉此平复自己的菲菲之念。
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哟,我家小爷害羞啦?人家什么地方你没见过,这会儿给我装。”妍妍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幽怨的味道,末了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听着身后响起的哗哗水声,萧然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名高挑纤瘦的女子不停往身上浇着泉水的画面。他不禁有些惊疑不定:自己真的与这名魔女一般的女子有过一段刻骨的痴缠么?
那个名字仿佛深入了血液,那断记忆汹涌澎湃,萧然不得不信,此刻,他只想让妍妍早些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名自称江南烟酒生的老者,他说自己此行便可解开身世之谜,莫非指的就是这个女子?
便在他心绪万千之际,妍妍却是惊呼一声:“小爷,小爷,这里有个洞穴,这个石潭是一个入口呢,你快过来!”
萧然只道是妍妍又要戏弄自己,特地迟疑了片刻才转过身来,这一看才发现石潭中已不见了妍妍的身影,就连摆在潭边石头上的衣裳也不见了。
“小爷你快来呀!”
妍妍的声音似是从石壁里发出来一般,嗡嗡如钟鸣。
萧然狐疑地走了过去,跳入还泛着涟漪的潭水中,温暖的潭水让他舒坦之至。此刻他却没有心思享受,他弯下腰来,往里一探,才发现石潭里头似乎真是别有冬天。
涉着齐腰的潭水,萧然弓着身子往石潭里头走去,将将前行几步,他便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洞窟,妍妍却早已穿戴好衣裳,站在洞窟里的石潭岸边,欣喜地朝他挥着手。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方才还在潭水中沐浴的她,身上竟没有一丝湿意。
妍妍朝萧然伸着手,萧然将手递给她,便被她轻轻拉上了岸。略微打量,萧然才发现这洞窟比自己先前想象的竟还要大上不少:整个洞窟是一个大大的椭圆,窟顶足足有五丈之高,其上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将这怕有七八丈宽、十丈来长的洞天照耀得有如白昼。
“看,那儿有一张石床,咱们去上面,我给你恢复记忆。”
不由分说地,妍妍拉起了萧然的手,带着他朝洞窟里侧的石床走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石床通体黝黑,质如墨玉,光滑呈亮。妍妍伸手摸了摸,回头欣喜地对萧然说道:“好光滑呢,小爷,咱们上去。”
随即,妍妍踏到石床zhōng yāng盘腿坐了下来,对着萧然招手不已,蹙眉道:“你这货还愣着干啥呀,快上来,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
萧然直觉憋屈无比,自己堂堂醉翁的弟子,天下唯一的玄师,竟被这女子好生戏弄了几次。他甩了甩衣摆,爬了上去,与女子面对面对盘坐着,神sè变得分外激切:“妍……妍,你快些帮我恢复记忆吧,这个问题困扰我许久了。”
妍妍盯着他,傻笑着,露出七颗洁白的牙齿,谁知她笑着笑着,忽而又嘟起了嘴巴,气鼓鼓地抱怨道:“你这货,失去记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就只惦记着恢复记忆,正眼都不瞧下我。”她摸了摸脸颊,神sè变得有些黯然,只听她自怨自艾道:“莫非是我老了,你看不上眼了么……”
“……”
萧然看着她那嘟在一起而显得厚厚的嘴唇,叹道:“姐姐,您变脸变得真快,简直就是百变魔女啊。你早些帮我恢复记忆,我也好早些记起你啊。”
“哼……以前不知谁说我是他的百变魔女来着,这会嫌我烦啦?”
妍妍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至于萧然能看见她那好看的鼻子里喷出的热气,只听她继续埋怨道:“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就是看不上我了。”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就无理取闹,你爱要不要。”
妍妍愈发起劲了,竟是往后仰躺到了床上,背对着萧然,恨声道:“我睡觉,懒得理你。”
萧然看着墨玉床上女子修长的娇躯,心中叹息不已,他越发怀疑起来,自己曾经当真爱上了这个女子么?
沉默了足足半晌,萧然终于放低了姿态,伸手轻轻触了触女子毛茸茸的白sè裘衣,低声道:“姐姐,我错了,你快些帮我恢复记忆吧。”
萧然发誓,这是他在这世上第一次如此对待一个女子。这女子似是他的命中克星一般,自己拿她还真没一点办法。
又过了片刻,妍妍才翻身起来,白了萧然一眼,说道:“这还差不多。”
她的神sè忽而变得凝重:“你之所以丢失了记忆,是因为你的灵魂有缺陷。”
“灵魂有缺陷?”
萧然心头一惊,牵扯到灵魂,他不得不害怕,他怯怯地问道:“那咋办?”
“凉拌!”
妍妍忽而扑哧一笑,她捂着嘴巴,笑眼看着萧然,半晌才移开手掌,道:“这个问题确实比较棘手,但是对于我们邪魔一属,尤其是我这邪魔圣女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啦。”
萧然闻言双眸一亮,满怀希冀地看着女子,却见她低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黑绳做的项链,一颗足足有桃核般大小的墨绿sè珠子被黑绳从她的怀中拉了出来。
萧然蹙起眉头,这珠子他隐约认得。当初他在那个村落遭逢那群邪魔时,他便看到那些人每个月脖子上都挂着一颗这般模样的珠子,只是大小不及眼前这颗的一半。
还不待萧然发问,妍妍便提着黑绳,将那颗珠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拘魂珠!”
第十九章 前世今生
萧然一愣,盯着面前的这颗墨绿sè珠子,疑道:“拘魂珠?”
妍妍止住晃动的手,却是将珠子贴在萧然的眉心处,解释道:“嗯,这个珠子能拘人魂魄,并且将拘住的魂魄转化成纯粹的灵魂jīng魄。你的灵魂有损伤,我现在便要用这灵魂jīng魄来修你的灵魂。”
萧然眉头一皱,还yù再问,妍妍却是忽而面sè变得肃然:“别动!”
旋即,妍妍闭上了眼睛,一手捏着珠子抵在萧然的眉心,一手捏着一道莫名的印诀,竖于胸前。
只见她的手指飞速地变幻着,舞出了一片残影,然后萧然便听到一声声晦涩莫名咒语从妍妍微厚的双唇中散逸出来。
她梵唱的时候,浑身透露着一股幽深的味道。
拘魂珠忽而散发出幽幽的绿sè光华,扑闪着,起初如萤火,随后愈来愈盛,到后来那光芒竟刺得萧然睁不开眼睛。
“妍妍!”
萧然惊呼了一声,随即便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梦里,遥远而熟悉的梦。
这一梦,似乎历时经年。
良久,良久,萧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颊。
没错,就是熟悉,他终于记起了一切,记起了眼前这个女子。
“妍妍……”
“小爷!”
女子紧紧地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嚎哭起来,萧然轻抚着她的后背,直觉有什么堵在心头,他有好多话要对怀中的女子说,却发现一时难以启齿。
感受着怀中耸动的娇躯,萧然感到眼眶一阵湿热,视线便模糊了。
“原来,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萧然喃喃地说着,似是自语,又是说给妍妍听:“那一世,那一天,我带你逃跑,你家人发动那么多人来追咱们,咱俩跑了好远好远啊。要是当初被他们追上了,我一定会被活生生地打死吧?好在我们跑掉了,跑进了那个莫名出现的漩涡里,才能再次相逢。”
“小爷……你不要说了,我现在都后怕……”
听着妍妍哽咽的声音,萧然轻抚着她的青丝,接着抚上她的后背,手掌轻轻游移着。
妍妍娇哼了一声,萧然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扭动,然后在扭动中渐次温热。
忽而,妍妍从他怀中挣了出来,就那般直直地看着她,用一种迷离的眼神,连带着语气也开始迷离:“小爷……爱我……”
轰鸣一声,萧然直觉自己一身血热开始沸腾,脑海深处仿佛累积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思念尽皆化作了浓浓的情yù。
再也按奈不住,他欺身过去,狠狠地将妍妍压到了墨玉床上,身下女子娇躯一片火热,仿佛成了一滩软泥。
“来,爱我。”
妍妍勾魂的声音再次点燃了萧然,他感觉化身自己成了一头野兽,双目通红,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白sè裘衣。
片刻之后,两人一片水rǔ.交融。
洞窟里回荡着靡靡之音,逸散着无尽chūn光。
好几个时辰后。
妍妍**着娇躯,依偎在同样**的萧然怀中,两人身上盖着妍妍的那件长长的裘衣。
她伸手在萧然的胸膛上画着圈圈,仰头看着他:“小爷,折腾了十一次,你累不累呀。”
萧然看着她,轻抚着她的脸颊,轻哼道:“能不累么?都被你榨干了……”
妍妍嘟起嘴:“咋地,你还不乐意?”
“哪敢。”
萧然讪讪地笑着,妍妍却是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睬他。
便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洞窟,四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两个小娃娃,你们倒是风流快活。”
萧然与妍妍同时一惊,萧然更是将裘衣扯过来,将妍妍盖得严严实实,旋即朝四周望了望,怒道:“哪个鼠辈,出来!”
“鼠辈?”那声音似乎在自嘲,“竟有人说我是鼠辈……唉……我确实是鼠辈,躲在这里几千年不敢出来啊。”
几千年?
两人闻言一惊,却听那人继续道:“我在你们的身下,我如何出来?”
“啊!”
妍妍惊叫一声,急忙爬了起来,飞速地穿好了衣服。萧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一边穿裤子,一边盯着那张墨玉床,一脸惊疑。
就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那浑然一体,寻不到半丝缝隙的墨玉床竟然从中分了开来,朝着两边移去。
墨玉床之下,赫然是一具石棺,石棺中躺着一具枯骨,白惨惨地,好不吓人。更教萧然骇然的是,那骷髅两个空洞的眼眶之中,竟是幽幽地燃着两朵绿sè的火苗。
骷髅的嘴巴不曾翕动,却是能说话:“别怕别怕,我又不吃人。”
“你是什么东西!”
饶是萧然如今称得上一方高手,见到此番景象时,还是心下骇然,倒是妍妍却沉静地站在他身旁,不发一言。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
骷髅双眼中的火焰跳动着,眼眶中明明没有眼珠,但萧然却感觉他在看着自己一般,直让他毛骨悚然,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骷髅眼框中幽火颤了颤,忽而说道:“姑娘,你来自天方?”
萧然转头看向妍妍,一脸疑惑,只见她蹙起眉头,盯着骷髅问道:“你如何知晓?”
“拘魂珠……他还是喜欢玩这把戏……唔,这么大的珠子,看来你在天方的地位不低啊。”
“他?”妍妍一脸疑惑,问道,“‘他’是谁?”
骷髅沉吟了片刻,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半晌才道:“唔……我的一位故人……准确说来,是我师兄。”
萧然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看着妍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妍妍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骷髅忽而笑了笑,凭空出现的笑声怎么听怎么教人心惊肉跳:“姑娘,看来你这位小情人还不清楚你的情况呢,你不妨说予他听听。”
萧然看着妍妍,等着她的回答。
妍妍勾起小拇指,将方才弄乱的发丝勾到耳畔,她看着萧然,凝眉问道:“小爷,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邪魔一族为何会入侵人间?你还是除魔人士,竟然问都不问我。”
“呃……”
萧然尴尬一笑,然后认真看着她:“似乎没什么必要了……你是什么人我还能去计较吗?”
“嘿,这话中听。”
妍妍笑了笑,忽而捏着那颗硕大的拘魂珠放在萧然眼前,轻轻蹙眉道:“先前予你说过,这拘魂珠的功用就是用来拘人灵魂,然后将之炼化成纯粹的灵魂jīng魄。我们邪魔之所要入侵人间,就是为了来摄取灵魂,得到足够的灵魂jīng魄。”
萧然皱眉:“就是要将人杀死,然后在人将死未死之时,拘走灵魂?”
见妍妍点头,萧然神sè凝重道:“好歹毒啊。”
“歹毒么?”
妍妍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她的语气变得无奈:“你以为我们想么?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我们天方的人,降生之后,灵魂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陷,这种缺陷比你失去记忆要严重得多。我的那些族人们的灵魂如果得不到修复,一般活不过十六岁……”
萧然闻言一耸。
“这是天罚,传说中我们的先祖曾犯下了滔天罪孽,引得上天震怒,将他的族人禁锢在天方,与世隔绝。我们邪魔一族,是被上天诅咒的一族。为了族血的延续,繁衍后代是我们族人最大的职责,因为寿命实在太短了……”
“后来,我们族人中出现了一位惊才艳艳的先辈,为了打破这种禁锢,他终于想出了方法。他想出了打通天方与人间通道的方法,也想出修复灵魂的方法。”
妍妍颤了颤眉毛,眼睛似乎蒙上了雾气:“说道这里,你大概知道了。每一次打通前来人间的通道,我们都要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所以我们要收割足够的魂魄回去,拯救那些即将死去的族人,还要为未出生的族人做准备。离上一次我们侵入人间已经两百年了,那次收集到的灵魂已经用完,看着族人们一个个死去,我身为圣女,不得不带领他们,降临人间。他们……还只是孩子……”
萧然喉头耸动着,嘴唇微微发干,他没想到,令整个人间谈虎sè变的邪魔,竟是有如此苦衷。
“小爷,你怪我么?”
一阵沉默之后,萧然苦笑道:“物竞天择,你们也是为了生存,无所谓怪不怪。只是,我身为醉翁的弟子,肩负捍卫人间的职责,我当然不能任由你再继续下去。”
“为了我也不行么?”
萧然沉默了。
便在这时,那骷髅的声音有从四面八方而来:“天下为棋……果然是大手笔啊!”(最近很忙,又在筹备新书,这本基本是黄了,后面的情节我会加快,尽快撸完!)
大结局
天朝开元五十一年,天劫降临,天降大雪数月不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邪魔入侵南国,生灵涂炭。
以天院为首的修道人士南下伐魔,正当他们厉兵秣马,做好与邪魔血拼的打算时,却愕然地发现散步整个南方大陆的邪魔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不出三日便再也寻不到一个邪魔的踪影。
那日萧然与邪魔一族的圣女纵身跳下苍离山,每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第二日才重现在众人面前。
萧然当着天下修士的面,执意要放邪魔们离去,众人不允。
另众人惊诧万分的是,萧然不知有何奇遇,竟然修为大增,连天院大师兄莫千离竟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最终,在萧然的阻拦下,邪魔从容而去,消失在人间。
天劫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平定了,然而,天下却纷乱了。
就在天劫初定之时,幽云与天朝这两个天下最大的国度,互为世仇的国度,开始了全面战争。
双方共有三百万军队投入战场,天朝最北方的明水郡为主战场,战斗历时弥月,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作为两国的分界线,明水河尽成血色,不复清澈。
然则,不仅仅是天朝与幽云,天下一百多个大小国度都纷乱了,烽烟四起,每天都有小国被吞并,每天都有诸侯争战,也有草根领袖揭竿而起。
到处都有战乱,到处都可见天院弟子的白衣身影,他们不参与战争,只是手执道旗,超度英烈的亡魂。
便在这时,一道惊天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世间:
醉翁的唯一传人,天下仅存的一名玄师,在伐魔中大放异彩的天朝一等公萧然,竟是幽云国的三皇子。
这道消息便如六月旱天雷,炸响世间。
谁都知道萧然如今在天下是怎样的分量,他是天朝皇帝李勋最看重的宠臣,是拥有滔天本事的玄师,然而,幽云与天朝正战得如火如荼,在这关键时刻,萧然将何去何处?
从萧然在伐魔中展现的力量来看,谁都不会怀疑,萧然的倾向,将会深深地影响到两国的战局。
燕京城里,李勋得知这一消息时,他正在小白的陪伴下,凝着眉头于御花园中赏花。
大雪经月未止,御花园中此时已无花可赏。
听着小白在耳畔低声诉说,正欲摘下最后一支春花的李勋止住了伸出的手。
小白分明地看到这位君王的手在颤抖,这只执掌天朝的手在颤抖。天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苍白了几分,仿若瞬间老了十岁。
“这……这便是天意么……”
李勋双目里的神光更显暗淡,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朕早该想到,他不是凡人。一年前,他遭到了天罗的刺杀,再结合那次幽云传来的政变秘闻,我早该想到是他了……”
小白面露沉思之色,道:“萧然此人极重情义,想必此刻他也很痛苦吧,陛下对他宠爱有加,想来他不会当那白眼狼的。”
李勋苦笑:“再如何宠爱,又如何敌得过血脉的归属?正是知晓他重情义,对那血脉才看得更重呐……纵然他不偏袒任何一方,但我们终究失去了他,在这紧张的时刻,他是何其重要啊。呵呵……一等公,这是讽刺么?”
皇帝举目四望,似要将这巍巍皇城尽数纳入眼里:“这李氏的江山,怕是保不住喽。”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
便在这时,御花园外忽而传来了暴喝声,其中隐约夹杂着兵刃相击之声。
李勋凝眉望去,只见一名浑身浴血的兵士不顾一切地奔来,只见他一身甲胄破烂不堪,脸上挂着悲痛的神色。
小白的手抬起来,将李勋护住,正欲发话,却被李勋止住了。
皇帝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似是迎接那名兵士,不待他靠近,便颤声问道:“前线……出事了么?”李勋认得这名兵士,这是他的一名亲信,他知晓,若不是有重大事情,这名兵士决计不会带刀闯进这御花园来。
那兵士在离李勋一丈之远便重重地跪了下去,双手抱拳,连见礼都省了,直直地沉声道:“陛下,小……小将军他……阵亡了……”
李勋身子一颤,摇摇欲坠,小白赶忙从身侧扶住了自己的主子,他能感觉到,皇帝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了。
李勋感到一阵昏聩,他咬了下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着。他看着身下一脸悲痛和虚弱之色的兵士,声音苍白如纸:“他……他是如何死的?”
那兵士面色虚弱之极,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他咬了咬牙,愤然道:“当时小将军正率领我们在天门关抗敌,中了埋伏,敌寇足有二十万之众,十倍于我军,小将军摔着燕然卫拼死抵抗,为援军到来拖延时间。就在我们欲要崩溃之际,萧然萧公忽然出现在战场上,他的加入使得我军士气大振,又将敌寇逼退了几分……”
说到此处,兵士明显感觉到皇帝的神色狠狠地颤动了一下,欲要说什么,只是他此刻全凭一抹意志支撑着,若不一气说完,怕是再也没机会说了。
于是,他继续道:“萧公威势无双,他的加入使得我们又撑了一个时辰,奈何敌人如潮水,无穷无尽。便在这时,徐千伦将军带着五万镇北军出现在一侧山岭上,与我军成互成犄角,夹着敌军。”
兵士忽而面露悲愤之色:“不料……不料他们不旦趁势灭敌,却将近百架威力无俦的破城弩对准了萧公的后背。萧公正在奋勇杀敌,不曾料想祸起萧墙,当近百支足以穿透城墙的弩箭密集地朝他射去时,他正一刀砍下一名敌军将领的头颅。而一侧的小将军看到了这一幕,他奋力一跃,跃到了萧公身后,将漫天强弩尽数拦下。除却射空的和被他格开的弩箭,他的身上足足扎了十三支弩箭,支支……透体……”
眼眶里淌出滚滚热泪,这名浑身浴血而不皱眉的铁血硬汉此刻泪流满面,他咬着牙:“徐千伦见没杀死萧公,便大声呼喊,说萧公实为幽云三皇子,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时,萧公抱起了小将军的遗体,身形一闪而逝,他的声音飘荡在战场上。他说:‘我身归幽云,心系天朝’。”
兵士面色涨红,似是回光返照,他深深地看了李勋一眼:“陛下,不管萧公身世如何,他的心在天朝。我担心徐千伦封锁消息,冒死闯了出来,将真实情况告知陛下……只求……只求陛下……相信……萧……公——”
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身披甲胄的兵士如山岳轰然倒下,倒在李勋的身前。
李勋的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一旁的小白搀扶着,怕是会如这名兵士一般轰然倾倒。他抬头看着天,却止不住滚滚浊泪的流淌。
天命之年的九五之尊,这一刻宛若耄耋老翁,他的脸上老泪纵横,他的声音悲怆,似要震破苍穹:“闯儿,父皇……父皇对不住你啊……”
天子的巍巍之躯倾倒在小白的怀中,小白一脸惊慌,抱着李勋身形飘忽而去。
他尖锐而仓急的声音回荡在御花园中:“御医!快传御医!”
……
数日之后,燕京城北。
宛如一个血人的萧然抱着李闯的身体,仿若行尸走肉一般,踽踽独行在宽阔的官道上。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不……是两道影子。
怀中,李闯那头枯草般的乱发被鲜血染成了殷红的血色,他那刚毅的脸上也为鲜血所掩,干涸的血痂下,萧然知道那张脸上的神色很安详。
他这身精钢所铸的甲胄上满是斑驳的痕迹,不知承受了多少刀剑,只是,这些与他双肩上、胸膛处、腹部、腿上那十三个幽幽的血洞相比,便算不得什么了。
萧然知道,这些血洞原本是要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只是,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吭的石头一个人承受了。这几天来,他身上的血大概流干了,血洞里再也淌不出一丝鲜血,透过结痂的伤洞,萧然可以看到李闯的脏腑,一片酱紫。他胸膛上的血洞最大,触目惊心,萧然看到了那颗心脏。
只是,它再也不会跳动了。
看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那张从来都没有多少表情,以后也再不会有表情的脸,萧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蓦然地,他想起了第一次见石头时的场景,那面如磐石,发如秋草的少年,不可一世地指着自己,说:“将军说,你既为理院教习,也算是半个燕村的人。燕村从来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所以,你只能嫁给那小子。”
呵,多么有气势呀,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石头,我这一生,没什么朋友,没什么兄弟,你是一个。你这小子总不爱说话,这下遂了你的心意,你再也不要说话了。”
“你知道么?每当我看到你一副牛气哄哄,不发一言的样子时,我是多么想踹你几脚啊。不过,那次你帮忙教训藏空那个和尚时,闷声不响,一拳拳砸过去,我真的很爽啊。你丫帮了我那么多次,我都还没来得及还你的人情呢,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了。”
“你小子就这么死了……都还没来得及做兄弟呢……嗯,我们早就是兄弟了……”
萧然抬起头来,不再看怀中的血肉模糊的少年,而是举目望着皇城的方向,他麻木地行走着,感觉到双颊有滚烫的液体在流淌,流进了嘴角,很咸。
“石头,咱们回家了,你放心……我会让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给你……陪……葬!”
萧然就这么一路跟李闯说着话,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石头平日就很少说话,所以哪怕是自言自语,萧然也会觉得这小子还没死,他在听自己说,只是不说话。
不知不觉,便到了北城脚下。
抬头望去,城墙上人头耸动,城门处把守着重兵,人数比往日里多了很多很多。而且,承担守门之责的人不再是普通的城卫军,而是皇城的……近卫军?
平日里熙攘的城门口此时没有一名路人,周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京中,不太平啊。
萧然却是对此视若未见一般,脚步不曾停滞,继续朝前走去。
“什么人,站住!近日燕京禁言,任何人不得入内!”
听得那守城将领从城楼上传来的暴喝声,萧然抬起头,只看了他一眼,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离着城墙十多丈的距离,那将领凝起目光,终于看清了那名少年的脸,这一看之下,他险些从城头摔了下去。
“是萧公!”
若是平日里,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亲自下城迎接萧然,只是如今陛下病危,两位皇子夺嫡,京城动荡不堪,而且萧然身世的传言早已在燕京传开,自己的主子特地嘱咐了,见到萧然便就地格杀。他纵然心中崇拜萧然,却也不敢抗命。
稍稍迟滞片刻,只听铿然一声,他蓦然拔出了腰间配刀,大喝道:“是幽云的贼子,杀无赦!”
哗!
守在城门口的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近卫军纷纷拔出佩刀,吆喝着向萧然冲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畏惧的神色,只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萧然蹙着眉头,看着杀气腾腾兵士,心中叹息,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抱着李闯,继续朝前走去。
一柄血色弯刀悄无声息地从他左边腰侧旋舞而出,宛如一道血色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前方飞舞了一圈,又从右侧飞了回来,归入刀鞘。
足足过了片刻——
“啊!”
惨呼声四起!
萧然抱着李闯,步履沉重地继续前行,一蓬蓬鲜血喷洒到他身上,热乎乎的,殷红殷红。一个个兵士捂着喉咙,轰然倒地,纷纷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城头的将领似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一边带着城头上的兵士从石梯口往下奔去,一边大声呼喊:“拦住他,拦住他!”
没有任何人能阻挡萧然的脚步,那些蜂拥而至的兵士甚至都来不及吆喝,就陆续地步了先前那些人的后尘。
一条红得妖冶的血路从北城门口,沿着燕京大道,一直蔓延到了皇城。
后世有诗人为今日之事写了一首诗:
“君子死知己,
提刀入燕京。
雪寒催人命,
十里不留行。”
……
柳叶街,徐元帅府。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元帅府,今日却是门庭紧闭,宅内哭喊声一片,喧嚣如闹市。
徐家三百八十口人丁全部聚集在前院里,老弱妇孺们哭喊着,仆人们手里执着诸如锄头斧子之类一切可以当做兵器的物事,面露恐慌之色。
“都别哭了!”
徐远山终究是老了,尤其是在这非常时刻,他往日里的威势也弱了许多,尽管努力地掩饰着,但作为他的孙子,徐百伦依然从爷爷的眼中觅到了一丝慌乱。
徐百伦紧蹙着眉头,看了看周遭并未镇静多少的家人奴仆,在徐远山的身边道:“爷爷,萧然的名声太胜了……”
看着自己体态威武的长孙,徐远山心中安定了稍许,他哼了一声,道:“无论怎样,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如今燕京城已容不下他,他就是一头丧家之犬,指不准如今已经伏诛了。”
“但愿——”
徐百伦一句话未说完,一名家仆身形慌乱地从大门处奔了过来,由于奔得太急,他不小心摔落在地,就那般滚爬着朝他走来。
“萧,萧然,杀,杀过来了——”
这名家仆的哭报声便如投入油锅的火把,将徐家众人的恐慌点燃了,原本喧嚣天院登时响起了一道道尖叫。在死亡的恐惧下,有人再也按耐不住,就要四散而逃。
铮!
徐远山从孙子的腰侧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暴喝一声,一刀劈了一名家丁的头颅。他的这一举动倒是见效了,所有哭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脸色惨白地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血泉,还有那滚出老远的大好头颅。
“慌什么!”
“柳叶街口还有五千御林军守着,萧然不是神,谅他也不能活着来到我徐府。都给我肃静,谁再吵再逃——”徐远山枯槁的手握着滴血长刀,遥指着那个头颅,怒道,“这便是下场!”
看着徐远山手中的血刃,听着他的话,徐家众人再没有人敢作声,虽说徐远山的话让他们安定了些,但这群人依然时不时地看看门口,生怕萧然突然出现。
然而,怕什么便来什么。
“徐元帅好大的威风啊,真真是老当益壮,朝廷不派你前去北抗幽云真是莫大的损失啊。”
一道淡淡的声音忽而在庭院里萦绕,伴随着这道声音出现的,是一名浑身尽染鲜血的少年。少年执着一柄泛着寒气的弯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徐家人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从空气中显出身形的萧然,一个个吓傻了,庭院里登时落针可闻。徐远山没有想到,他方才的话音还未落,萧然便到了自家庭院。
看着一群木偶般的徐家人,萧然将目光落在徐远山身上,嘴角微扬,讥道:“徐远山啊徐远山,你真是愚蠢之极,明明知晓我要来,还不遣散家丁,反而将他们聚集在这庭院里,是为方便我杀么?”
萧然的语气风淡云轻,但落在众人的耳中,便如来自幽冥地府的索命之声,显得那般可怖!
徐远山举刀指着他,一脸惊怒:“你!”
“我什么我?”
萧然嗤笑一声,扫了那些颤颤巍巍的徐家众人一眼,叹息道:“你们不要怨我啊,怨只怨你们的家主,愚蠢地将你们留在这里等死。我不是嗜杀之人……我与徐家的仇也与你们无关。只是……”他目光忽而一凛:“我的兄弟死了,多些人陪葬也是好的。”
“狂妄!”
徐百伦怒喝一声,抢过身旁侍卫的佩刀,看着萧然,咬牙道:“萧然,你不要逼人太甚。”
一个甚字还在空中,他便挥舞着长刀朝萧然劈了过来,别看他体态魁梧,行动起来却是灵动之极!
萧然依然站在庭院间,身子没有晃动一丝,只是伸出手指,朝徐百伦虚空一点——
徐家人便惊骇地发现,随着萧然的一点,他手指所触的空中竟生出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恰如被一枚石子打破的水面,那涟漪一层层却是往前荡去,落到了徐百伦的眉心上,不偏不移。
只见徐万伦将将跃起的身子蓦然一顿,随即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眉头赫然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红得发紫的血液混着脑浆冒了出来,触目惊心。
“啊——啊——啊——”
一连串的惊叫声在庭院中响起,不少人直接吓得昏聩了过去,没有昏死的也是身子如筛糠般,瑟瑟发抖。
徐远山也在发抖,倒不是他害怕,毕竟他当年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他此刻是惊是怒,是悲恸。
又是白发送黑发……徐远山深深地看着萧然,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后悔不该去招惹这个煞星,或者,后悔当初在无聊斋前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举着刀的手落了下来,看着萧然,目光中满是说不出的恨意:“你……你竟杀了他……”
萧然冷笑,看着这名帝国大帅,道:“你们徐家竟敢惹到我的头上,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当初徐万伦惹我,结果死了,如今,李石头被你们害死了,我怎么能不拉上你们整个徐家偿命?”
“万伦真是你杀的!”
尽管徐远山一直深深地怀疑那是萧然干的,如今得到他亲口承认,依然露出一脸震怒的神色。
“死吧——”
萧然说完,却是转身走了。
徐远山有些错愕,萧然就这么放过自己了?然则,他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升起,他便感觉到脖子有些痒,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这一动,他的头颅便掉了下来。
徐氏满门,灭。
皇城中,一片肃然。
足足有十万的军队集结在皇城内城的广场上,这些兵士有皇城羽林军,有近卫军,还有从其他临边郡县来的守备军。
大小皇子两方势力旗鼓相当,各领一方人马,分立广场两边,分庭抗礼,文武百官集结在广场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谁不知谁在想什么。
如今陛下病危,他的两个儿子却在这边公然夺嫡,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们的父亲。
“天家无亲情呐。”
有人幽幽地叹息,他们都知晓,天朝要变天了。文武百官们都暗自心怀鬼胎,有人早早地站好了队伍,有人还在徘徊,更有人打算一直置身事外。
今天的抉择,可是关系到他们自己,或者他们家族的往后命运。
与皇城广场的氛围不同,天子所在的景渊宫,却是笼罩在一股哀伤的氛围中。萧然的身子从空气中显现出来,他站在寝宫门口,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钻进了萧然的鼻孔,他皱了皱眉,静静地看着仿若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的天子,穿着龙纹睡袍,虚弱地躺在明黄色的锦褥上,眼睛微微睁着,鼻息很重。
一名身着蓝色棉裙的女子坐在龙床边,背对着萧然,素白的手静静地攥着李勋的手,她的身子微微耸动着,似在无声地啜泣。
“勋哥,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萧然起初还以为这女子是皇后,如今听着她的声音,便耸然一惊,这声音……萧然记得很清楚,这分明就是登仙楼那位赵姨娘的声音。
瞬间,萧然就明白了。
难怪登仙楼那么神秘,后台那么硬,感情他的幕后靠山是当今天子!
先压心头的疑虑,萧然看着李勋,只听他幽幽开口,那语气弱如蚊蚋:“我……我放不下……李家的江山啊……那两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在争权了……咱们……咱们的语迟呢?”
赵姨娘哽咽着,伸手抚着李勋满是皱纹的脸庞,声音忽而变得几分恨恨的味道:“她大着个肚子,如何能见人……我将她藏起来了……”
听着这话,萧然险些惊呼出声,语……语迟是他们的孩子?大着个肚子?
蓦然地,萧然想起那个对着温柔如水的女子,心头一颤,她怀了谁的孩子?
很快,赵姨娘替他解了疑惑:“都是萧然那臭小子,原本我倒只想着叫语迟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如今萧然却是……这可叫语迟如何是好……”
萧然双眸圆睁,再也按奈不住,一步大出,大声问道:“你说什么,语迟有了我的孩子?!”
赵姨娘身子一耸,惊呼一声,骇然转过来了,便看到一袭血衣的萧然正挂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自己,她心头一惊:他,他怎么回来的?
“你……你来了?”
怔了半晌,赵姨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萧然的喉头耸动着,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语气微颤:“你,你说语迟有了我的孩子?”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离开燕京南下伐魔的前夜,语迟来找自己,难道……
惊讶过后,赵姨娘神色稍定,对萧然点了点头:“她确是怀了你孩子,你当时并不知情,我那痴儿,唉。”她叹息着,复又看了李勋一眼,道:“现在不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你过来,方才皇上还在念叨你,你过来,他有话予你说。”
萧然走到了榻前,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这才短短半年,那位威严无俦的天子,竟病似垂暮之年。
李勋对他笑了,他的样子显得很虚弱,似乎挤出这个笑容都费了他无尽的气力。
他只对萧然说了一句,淡淡地一句:“你回啦……”
一如行将就木的苍老父亲,对风尘仆仆归来的孩子说话时的口吻,他那眼神里,分明是无尽的期盼与欣慰。
萧然缩了缩鼻子,蹲下身来,蹲在床边,拉起天子的另一只手紧握着,用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嗯,我回了。”
“我没看错你,我说过我要等你回来,终究是等回来了……咳呜……咳呜……噗……”
李勋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抖动着,撞得龙床咚咚作响,他猛地吐出口鲜血,将锦被染红了一片。
“勋哥!”
赵姨娘惊呼着,一脸紧张,她拿着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天子残着血渍的嘴角,模样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哪里还有一分当日在登仙楼前的样子?
可见,她有多爱眼前这名男子。
萧然叹息着,只见李勋的目光竟又焕出了几丝神采,清明了许多,他依然盯着赵姨娘,似乎要把她看清:“二十年来,我身为天朝天子,不曾负天下,却负了你。我时常在观星楼上看着远处,我给你建的那座燕京最高的楼,我想,你一定在看着我,这一看就是二十年。幽儿,我对不起你……”
天子忽而这般清醒,赵姨娘知晓,这便是回光返照。
她泪如泉涌,不住地摇头:“幽儿愿意的,我愿意的,别说是二十年,就算是两百年,两千年,我都愿意看着你。看着我的男人,执掌着这片江山,我的男人是王,我受点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幽儿哟……”
天子恸哭了起来,滚滚浊泪滑向两边,打湿枕头,他忽而坐了起来,紧紧地抱着他心爱的女子,不住地抚摸着他的青丝:“幽儿,若是再给我一次选择,我愿不要这江山,陪着你,做个山野农夫也好,我们一起看花开花落,落日斜阳,天涯海角,只要你在我身边,便好。只可惜,我没时间了,我要走了,幽儿,你不要伤心,不要哭。你若想我了,便去天子渡,那片蒹葭,我为你种的蒹葭,你看着它们,便是我了。”
赵姨娘在天子的怀中耸动着,呜咽着,竟似连话也说不出了,悲伤到了极点。
萧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心头堵得慌,似要窒息。
李勋轻拍赵姨娘的后背,轻轻地拍着,他忽而转头看着萧然:“萧然,我只问你一句,你的天朝人还是幽云人?”
萧然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如此发问,微微发怔之后,沉声道:“我身在此间,心在此间,我是天朝人。”他没有说,其实他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幽魂,寄居在这具躯壳里罢了。
李勋笑了,欣慰地笑了,他忽然大喝一声:“巢公公,进来,朕要拟旨!”
当初为萧然撑船的紫袍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爬了进来,他的眼里噙泪,看到萧然后脸色变了变,便伏下头去,几乎伏到了地上:“恭聆圣谕!”
天子依旧紧紧地抱着赵姨娘,神色凛了凛,随即沉声下旨。他一句一句地说着,每说一句,萧然的身子便颤一下,说到后来,连巢公公也不禁偏头看了萧然一眼。
萧然不解道:“皇上,这是何意?”
李勋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宇间洋溢着说不出的悲伤:“你大概是直接到了此间,没有看到朕的那两个好儿子吧……天家……天家无亲情啊……”
天子低头,细细地抚摸着爱人的乌发,那神色,是怎样的一种不舍?
他喃喃念叨:“愿生生世世,不再生在帝王……家……”
天子垂下两行热泪,垂下了双手,垂下了头……
赵姨娘从李勋的怀里抬起头来,神色微异,却没有如何悲伤,竟还有几分……欣喜?
萧然正错愕,却陡然看见赵姨娘的嘴角不停地溢出殷红的鲜血,目光一瞥,只见一柄匕首深深地扎在她的胸口,深深地扎了进去……
赵姨娘转头看着萧然,嘴角鲜血汨汨:“萧……萧然……你要……要照顾好……语迟……告诉她……不要悲伤……我、我陪着我的王去了……我很……欢喜……”
赵姨娘又钻进了天子的怀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这个可怜的女子,只有等到死的时候,才得以跟他的男人一起……长眠……
看着天子与赵姨娘相拥而去,萧然的心头很压抑,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的爱么?
良久良久,萧然转头看着依然跪伏在地上的巢公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凛声道:“巢公公……随我出去宣旨!”
巢公公身子一颤,他看着少年脸上那冷漠的神色,想着在少年的通天本事,心知这皇城要流血了,很多很多血……
天朝开元五十一年,仲夏,天子崩。
天子遗命,封其私女蔚语迟为天音公主,归李氏宗谱;帝位传二皇子李逸,大皇子封温亲王,赐地江南,终身不得入皇城;封一等公萧然为摄政王,其内可涉政,外可问兵,王位世袭。
后世史书有载:其时,烨、逸二皇子不尊先帝遗命,于禁城兵变,摄政王执先皇之兵,斩之,乱遂平。其后半年,天朝无君,摄政王掌国祚,实为无冕之王。
开元五十二年春,天音公主为摄政王诞下一子,随李姓,名世明。三月,李世明加冕于襁褓之中,天朝易年号为萧元。
几千年后,后世之人读到此段历史时,依然会发出这种声音:“李勋这明摆着是逼两位皇子兵变,好让萧然有借口斩杀他们啊……唉……天家果然无亲情……这可是亲身儿子啊……”
……
萧元元年,有不明浮岛现于天空,整天蔽日,天下恐慌。
燕然山顶。
萧然看着那一座处于高高的天空里,怕是有千里方圆的浮岛,眉头紧蹙着,喃喃自语:“这便是天方,天方岛?”
正自疑惑,一个黑点从那浮岛上飞了下来,由于隔得远,地面上没人注意到这一幕。但萧然的修为早已站在世界的顶峰,所以他看见了,看清了。
因为看见,所以目光不再移开。
蓦然地,他飞身而起,迎着那个黑点飞了上去,近了,近了,那是一张他日思夜想的容颜。
“妍妍!”
妍妍疾飞的身影停了下来,她如今穿的是一袭紧身黑裳,衣摆处飘扬着缕缕流苏,她就那般静立在虚空中,看着萧然,神色竟是……冷漠!
萧然止住了身形,他本想前去拥住这个女子,可是,看着她那漠然的神色,他便停了下来,离她三丈之远。
他正想问什么,却发现妍妍忽而双手撑着脑门,眉宇在扭曲,片刻后,那容颜终于换上了萧然熟悉的神情,深情如昨。
“小爷!”
妍妍似在挣扎,她大声疾道:“小爷,你快走,我的灵魂被……天……打入了一缕邪念,他此刻就在我的头里,想要借我的身子屠戮人间……你……你……快走……我撑不住多久了……啊……”
只听她惊呼一声,神色又变,忽而邪邪地大笑着,执着一柄黢黑的权杖朝萧然杀了过来。
“妍妍!”
萧然惊呼一声,只得用雪寒刀抵挡,他不能伤了那身子,一时投鼠忌器,纵然他修为高绝,却也不好施为。于是,他们变斗得难舍难分,一个时辰竟未分出胜负。
两人就这般在空中大战着,身下无数的百姓涌了出来,他们看清了摄政王的身影,纷纷大喊着,为萧然鼓劲。
“萧然!”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然一颤,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名身着淡紫罗裙的女子,正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南下归来后,萧然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又因为蔚语迟怀了他的孩子,他便一直不曾去看苏焚香。
如今,她竟还是来找自己了。
立在下方万人中间的的苏焚香忽而结起了一道道佛印,片刻后,众人只听她娇咤一声,三道金晃晃地“卍”字佛符从她眉心处飞了出来,那些佛符携着无比神圣的气息,朝萧然飞去。
萧然稍稍分心之后,便继续抵抗着妍妍连绵不绝的攻势,便在这时,他忽而瞥见了那几道佛符,还未反应过来,三道佛符便撞到了他的眉心上,遁了进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萧然的识海中,四道佛符连成了一个圈,一边兀自旋转,一边绕着他识海缓缓轮转着。
佛符上原本黯淡的四个字都亮了起来,正是:成住坏空。
世间万般,不过成住坏空,再无别事!
萧然睁开了双眼,嘴角含笑,对着妍妍屈指一弹。
只听妍妍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不似她本人,被萧然一弹之后,她的目光便清澈了起来。
妍妍一脸震惊:“小爷……你?”
萧然淡然一笑:“先不说这个,先解决了那个麻烦吧。”萧然指了指天上那个浮岛。
妍妍凝眉道:“那便是我一直生存的地方,你们人间称之为天方。小爷,你还记得当初在那洞窟中,那个骷髅人说的那个‘他’么?”
萧然点头,一脸疑惑。
妍妍继续道:“那个‘他’,便是所谓的‘天’,他与那骷髅是师兄弟,骷髅正是被他师兄镇压在那石棺里。我们邪魔一族所谓的宿命,入侵人间,其实都是那人设的局。那人精通阵法,他在天地间设了一座大阵,吸取魂魄的大阵。他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修行的功法与这世界也不同,似乎是叫做‘修真’。而他的修真功法也颇为邪恶,是通过吸取无尽的魂魄来壮大自己。”
“这之所以设这个局,便是要引得人间生灵涂炭,生出无尽的冤魂。你知道你们人间战争的时候,天院不都用一种道旗去超度么?……这天院不过是他的一条狗,那些所谓的超度,也不过是护住那些冤魂不消散于天地间罢了。你要知道,死在战场上的人,都那般壮烈,他们的魂魄才更为强大,还有浓郁的英灵之气。恰恰是这种英灵之气,对那人的修真大有裨益——”
听着妍妍的诉说,萧然的眉头凝了起来,冷声道:“原来如此。”
妍妍看着他:“他的功法似乎快要大成了,所以他才显露出行迹,他说他等不了,但他似乎还不能离开天方岛,便占我的身子,降临人间。”
萧然仰头看了那浮岛一眼,随即对妍妍道:“你先下去吧,我去会会他。”
说罢,他的身形便消失在空中。
“小爷!”
妍妍一脸焦急,仰头惊呼起来。
空中传来自信的声音:“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萧然消失了,而那座浮岛,竟与他的身形一起消失了。
一天,
两天,一月,两月过去了,萧然再也没有回来。
……
十年后。
燕然山顶。
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座亭子,就建醉翁夫妇之墓的旁边。
醉翁的坟茔上早已为青苔所覆,绿油油的,那块萧然所立墓碑早已斑驳,透露着无尽的沧桑。
深秋时节,枫叶血染。
山风幽幽,掠了几缕发丝,在秋日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发丝。
三名身段婀娜的女子静立在凉亭中,目光投向远方,静谧。
妍妍披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貂裘,她身段最高,几乎触到凉亭的亭檐;苏焚香依旧是淡紫色的罗裙,恬淡而安静;蔚语迟的素纱白裙总是那么一尘不染,她牵着一名与她肩膀一般高的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脸上虽说稚气,却隐隐有了几分威严。
她们容颜未改,似乎从不曾老去,但昔日那如瀑的三千青丝,竟是如出一辙地化作银丝,凄美。
少年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静静地站在蔚语迟的身旁,看着远方,问道:“娘亲,爹爹他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
三个女子异口同声地说着,这样的场景,不知上演了多少遍。
秋去秋来,花开花败,十个春秋过去了,她们苦等的人儿还不回来,不回来……
一条僻静的古道上,一名灰衣老者持着一杆竹幡,幡上写着几个字:十卦九不准。
老者抽着旱烟,悠悠地吐着烟圈,忽而,他止住了脚步,抬头看天,笑了笑,喃喃道:“终于可以结局咯!”
……
萧然幽幽转醒,与‘天’一战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沉睡过去了,但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睁开眼睛,他的双眸中忽而射出两道实质的白色光芒,这便是他的目光。
稍稍打量一番,他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空之中,周遭是无尽的虚无,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没有空气,没有尘埃,甚至……连光线都没有……
他凝了凝眉头,忽而狠狠地将目光向着远方投去,白色的目光便化作了利箭,没有速度,因为它早已超越了时间。
片刻后,萧然看到了什么,他嘴角微扬,双唇轻启。
他对着远方,喃喃地哼了一句童谣:
“小孩……小孩,你为何那么坏……”
全剧终
写完了,至少这个故事完了,虽然写得很渣,很烂,很烂尾。
但我还是有股浓浓的惆怅,感觉失去了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洋洋洒洒数百万言,只有聊聊的三十多万字,其实印刷出来的话,也是厚厚一本了。虽有遗憾,但不悔。
至少这本书让我学到了很多,无论是写作手法还是布局还是人物的刻画,都为我以后的书奠定了不少基础。
新书肯定会好很多,所以,新书再见!
以上。
江南烟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