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遥远的距离
听到绿岫要放了柳初动,众人皆尽哗然。云初定更甚,又是惊异又是庆幸,还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心头。
绿岫说道:“前几天我在真神面前祝祷时,感知萨满神宫将有一劫。真神密语我不能泄漏,但是当时的预示,比当前之事严重了不知几许。所以,我想,此人的出现,我之受擒,都是应劫。以汉人的话说,是小灾挡大祸。我能以此身为本教挡住更大的劫难,实是荣幸之至。而此人,算是成全了我。若非是真神有意安排,怎能如此有惊无险?”
她停了停,众人皆对柳初动等人怒目而视,却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于是,她继续说道:“我萨满教教义中有宽恕一节,对任何人,都有容许他做错并改过的机会。汉人有位夫子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即改,善莫大焉……”
这是她短时间内第二次提及汉人的处世经典,有些教众不觉将眉头皱起。绿岫恍若未知,以萨满语念了几句宽恕经文,众人随之念诵。
绿岫继续又道:“此人做出这等行径,我深知他心中恶魔为何,愿我萨满真神以无上神力涤荡他心灵的污点,从此改过自新,再无罪恶。”
她再次带头诵念经文。
她脸上闪着圣法的光芒,她的声音是世上最诱-人的魔音。众人在她的催眠蛊-惑下,竟然认同了她的说法。
制住柳初动的教众放开了他,柳初动却傲然站立:“今天你放了我,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会后悔的。”
绿岫微微笑道:“后悔不后悔,是我的事。你若现在不走。一会就是你的后悔了。”
柳初动不料她狠绝起来竟能如此,却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等闲视之。袖子一拂,正要离去,云初定拦住了他。
柳初动冷笑道:“怎么,你还要羞辱我么?云师兄!”
云初定心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之意,苦劝道:“师弟,回中原吧,七虹门需要你,穆师妹也需要你,你按我上次与你分析的去办。一定能制衡展家,何苦在这里耗着?”
柳初动露出古怪笑容:“云初定,你太小看师姐了。你以为只有你想的办法能制衡展家么?师姐早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云师兄,你大概想不到吧,半年之后,师姐将要嫁给展啸了。七虹门和展家从此便是一家人,哪里还需要什么权力势力的分配,还需要什么制衡?”
此事果然出乎云初定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上,穆初雨还是那个沉溺于小小满足的小姑娘。可,实际上现今的她,却站在他离最遥远的地方,对面不相识了。
云初定没有说话。多年沉积的涵养功夫了练就了他的不动声色。然而柳初动却面目狰狞地笑了笑,他十分满意被这个消息所刺伤的,再不是唯有他一个人而已。
而后。柳初动夹手夺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一道黄沙绝尘远。几枝绿柳羌笛怨。云初定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绿岫忽然说道:“云旗主。我还是有些僵直不稳,请你扶我一扶。”
云初定木然地过去。她伸过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趁无人注意,轻轻地拍了拍他。这只有他二人才知晓的安慰令云初定一怔,抬起头,正看见她温柔的眼。
原来,她不是需要他的扶持,而是想要帮他承担失落与黯然。
云初定与绿岫间的微妙情愫,萨满教众收拾战场的忙乱,全都被一阵虚弱的欢呼吸引了过去——
雷诺从大石块后面跳了出来,大叫大嚷,然而也只嚷了几声,就一头栽倒在黄沙里。晕倒之前,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亲爱的碧血旗疗养院,我们来了!~~
…… ……
“我就要嫁给你,就要嘛,就是现在,就是此地!”展眉在雷诺面前,早就不懂什么叫矜持,什么叫淑女了!在碧血旗休养了几天,勉强初初复原,她便使尽深身解数,展开了逼婚**。
“我可怕夜长梦多的,小呆……我们快点成亲好了!万一又来个像绿岫姐姐那样闯婚的,我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忽然发觉这种比喻着实不太对,连忙闭了嘴。
雷诺最早一直在担心展眉是在生死之境随口的应承,如今看来,他的担心真是太过多余。只不过嘛,虽然他是很想快快把这一见到帅哥就流口水的花痴鬼丫头娶进门,可不趁着这机会好好逗逗她,又怎会甘心?
“不是吧?聪明可爱善解人意贤良淑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展眉展大小姐终于害怕嫁不出去吗?我好像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某个人说过……”
“你还说你还说!”展眉红着脸跳上前,捂住了雷诺的嘴,“你敢再说,我反悔了啊!”
雷诺顺势一把搂住了她:“不如我们就在这把事办了?”
展眉全身的温度飙升,软软地,没说话。
她的不说话,在雷诺看来,根本就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任君宰割”四个字,于是他也就决定勉为其难地满足她。他吻吻她光滑明朗的额头,又吻吻她娇艳如花的脸颊,低下头去,这回的目标是她轻柔湿润的双唇。
她的身体依旧软软地挨在他身上,双唇却因为紧张而绷得好紧。她嘴上恨嫁,可完全就不明白嫁人意味着什么。
轻扣她紧闭的齿关,他想要更深地吻她,这白痴女人突然把眼睛瞪圆了:“你干嘛!舔来舔去的,又不是小狗!”
雷诺简直想一巴掌打下去!
如果不是这时候门帘一挑、艾弥儿走了进来,雷诺真的会直接把展眉掀翻了为所欲为。
艾弥儿一看他俩这模样儿,忍不住偷偷地笑。
展眉羞得直想找地洞钻,狠狠地瞪了瞪雷诺。
雷诺偷香窃玉被抓个正着,只好“咳咳”地清了清嗓,问道:“阿嫂有事?”
艾弥儿收了笑。确实有事,若非有事,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过来,闯了他俩的好事:“丹心旗的若是带人来要接圣女回萨满宫了。我们旗主说,两位与圣女有旧,应该想与圣女再见一面。”
展眉大叫不妙:这回惨了,重色轻友,不知绿岫要怎么怪她笑话她呢!
雷诺沉吟道:“圣女难得亲身在碧血旗传教,为何走得这般急?”
艾弥儿道:“原本无他,一月后是我萨满教一年一度的秋祭。若旗主说道萨满神宫刚受袭,圣女受惊,值此多事之秋,今年的秋祭应该提早到半月之后。他说得冠冕堂皇,我们旗主和圣女,都不好反驳。”
“秋祭时,云旗主也是要去萨满神宫的吧?”雷诺忽然问。
艾弥儿点头:“是。”她猜到雷诺的担忧,接了一句:“秋祭并不是全教的祭祀仪式,而是教中关键人物的年会。”
雷诺了然,便不再多说什么,对展眉道:“走吧,我们去送送圣女。”
两人匆匆地赶到圣女驻所,却见那边已被丹心旗的武士团团地围住,竟是靠近不了。
圣女车驾齐备,依然是纱轿一顶,白衣白马,白色的底上印着蓝色的火焰状莲花,又寂寞又炽烈。
似极了圣轿中端坐的绿岫。
在丹心旗武士的外围,是云初定所率的乌都奈、巴图等碧血旗教众。他们尽皆伏地,以最为恭谨的礼节相送圣女。
若是作了个启程的手势。圣女宝驾缓缓地动了,车轮辘辘,又将把绿岫送往悠长无尽的寂寞里去。展眉低声说道:“若我是绿岫姐姐,在那个什么神宫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早就闷死了……”
雷诺忧心忡忡,并未在意她在说什么,展眉哼地一声转过头去。便在此时,圣驾之中,突然传出圣女肃穆而坚决的声音:“停。”
这个字,像咒语,停住了每个人的思维和动作。几乎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好像世界在这一刻突然间停滞了一会儿一样。
一怔之后,若是趋身问道:“圣女有何吩咐?”
素手轻扬,绿岫揭开圣驾车帘,探出了半个头。若是拦住她道:“圣女,启程吉时已到。若有别事,交由属下去办便是!”
绿岫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并没有太多的谴责意味,但不知怎的,若是却感觉到一种无由的压力,竟然不由自主地让开。
无视于若是的再次提醒:“圣女,切勿错过启程吉时。”绿岫缓缓地走下车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云初定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被她平时的权威震慑,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人再阻挡她,反而,她所经过的众人,都自动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云初定初时见她向着自己这边来,颇为惊异,却也没想到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她款款地走来,走到他面前时,他竟然呆住了。
那女子的身上有种淡淡的像是茉莉的清香,让他想起了远在江南的故乡。她完美无缺的面庞就在他的脸边;他听见她的无上妙音:“你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吾何惧?
低若无声的言语准确无误地钻入耳中,而茉莉般的女子却已迅速地直起身。云初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抬起头。正见萨满教最为尊贵的圣女双手擎天,仿佛正在承接上天的恩赐,然后再从虚空里分散福音:“伟大的萨满真神啊,请你佑我子民和顺兴旺,保我草原人畜平安。”
圣女祝祷完毕,远远地望了人群中的展眉与雷诺一眼,方才悄然退回圣驾之中。
圣女的车驾缓缓前行,谁也不知道绿岫将会驶向一个怎样的未来。
云初定目送圣女车驾远去,唤乌都奈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他的神色郑重,远不是平时那从容坦然的模样,乌都奈心头突地一跳,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都没说话。入秋了,秋风一日紧似一日,草原上的牧草微微发黄,已露出衰败的景色。
不知不觉,云初定与乌都奈已走到碧血大旗之下。
云初定展目望去,整个碧血旗尽在眼底。这是他生活多年、经营多年的部落,有他的喜乐忧愁,有他的兄弟姐妹,也有他同伴数载的妻子。
“旗主在担心什么?”乌都奈难忍这压抑的沉默,开口问道。
“乌都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我的好副手。”云初定揽住了乌都奈的肩膀,“以后,碧血旗就靠你了!”
乌都奈吓了一跳,万不料他突然有托负之意:“旗主,我碧血旗有旗主在。万事皆安!我能帮上旗主的忙实是荣幸之至!以后自当如此下去!”
云初定仰天闭目,叹了口气:“乌都奈!我的好兄弟!你难道没有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么?”
乌都奈低下头。没说话。身为云初定的副手,他怎么会听不懂云初定话中之意?
云初定继续道:“秋祭大礼。我的萨满神宫之行凶多吉少,我想你也很清楚。”
乌都奈道:“日前那事是圣女做的主,与云旗主有什么关系!若是这厮敢借着柳初动的事问罪于旗主,我就率碧血旗杀上萨满神宫讨公道去!我们碧血旗可个个都是好样的!”
云初定苦笑道:“何苦!”
乌都奈道:“他丹心旗找我们的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不是找碧血旗的茬,是找我的茬。他,他恨所有中原人。”云初定道,目光黯淡。那是非常久远的事了,却始终未能令彼此的恨意消散。
乌都奈不解,但是坚持道:“就算我依旗主的意思不轻举妄动。但恐怕真到了那一天,我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
云初定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原不必如此。对于萨满教对于碧血旗对于草原,我终究是个外人而已。”
乌都奈还想说什么,云初定摇了摇头:“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而我也将惜命。”一言即了,他向碧血旗的墓地走去,落日的余辉照在他身上,斜斜拉出的长长影子在苍茫的草原里愈显孤寂。
乌都奈心里禁不住地跟着有悲怆之感。正想跟上,肩膀被人一拍。回头看时,却是雷诺,手中提了两个大酒袋和一个食盒。他向云初定努努嘴。示意乌都奈先回去。
乌都奈点点头,亦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旗主交给你了。这才离开。
雷诺紧上几步,赶上云初定。
云初定一见他。再见他手中的东西,适才的沉郁一扫而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雷兄弟!来来来,我们换个地方一醉方休!”
雷诺笑道:“为什么要换地方?此地不是正好?”
换在别人,这墓地着实谈不上“好”,但是对云初定来说,却是他心灵的安息之地。每当心思纷乱,便会在此地呆一会儿。
雷诺择地摆上酒菜,将酒袋递过去。两人默默地喝酒,看金色的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云初定先打破了沉默:“雷兄弟不会就只是想和我喝酒吧?”
雷诺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来是只想和你喝酒的,但见你苦闷得很,陪你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云初定被他逗笑,用手指头点了点他:“怎么学得和你女人一样矫情!”
雷诺老脸一红,说道:“我确是想问,你和若是这梁子,是怎么回事?”
以他们的阅历,自是不用讨论若是的手法。——无非就是利用柳初动这草包盗圣器。失败了,柳初动自然会拖云初定下水,诬陷他是主谋;盗成功了,丹心旗会放他到碧血旗的地界,他必然要与云初定相见。
只要柳初动手执圣器与云初定面对面,这场面就有趣得很了。
放还是不放这个犯了教中大罪的师弟?若是与云初定相斗多年,对这个“敌人”了解极深,陷他于忠义两全之境,显然比直接杀了他还要快意。
而无论云初定作何选择,他都会在秋祭中发难,彻底将云初定打落尘埃。
这是个连环计,四处都是陷阱。
在是否令萨满教成为鞑靼国教的争议中,若是始终没法尽占上风。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除去云初定、除去云初定对整个萨满教的影响,而质疑云初定以汉人身份执掌碧血旗,便是他的招数之一。
作为云初定来说,他既然是自由派,不主张萨满教成为鞑靼国教,就该保存实力、先避其锋头寻求支持,而不是带着退意、深涉险地,赴那显见的鸿门宴。
因而雷诺才会问:你和若是这梁子,是怎么回事。雷诺从事追踪多年,见过各种复杂争斗、各种缠绵悱恻,不免猜测,他们有更解不开的前怨。
云初定拎起酒袋,大大地喝了一口,陷入深深的沉默。
雷诺摇摇头:“此行凶多吉少,就算你不惧,何不为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人想一想?”他意指云初定如果当真单身涉险,碧血旗诸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雷诺所言,云初定如何不晓?他眸子黯淡,却不改坚持:“我很了解乌都奈,他是个掌大局之人,且不敢违逆我的意思。至于其他人,云初定此生只负别人,哪里又值得别人来‘在乎’?横竖孑然一身,别说是鸿门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又有何惧?”(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趁月行
云初定回答得豪迈,雷诺却苦笑不已:“我是无法劝动你了?”
“你该明白,云某并非一个容易被说动的人。”
雷诺叹了口气,不再劝他。半晌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云大哥。柳初动与若是密谋盗圣器时,被我家那个笨女人偷听到了。我总觉得这个时机太巧。若是似乎早知婚礼中会有变,所以直接离开了婚礼现场,毫不担心圣女安危。”
云初定眉头一挑:“你是说,我旗中有他安插的人?”
雷诺点点头。
云初定笑道:“放心,这人是谁,我大概在心中也有些底,多谢雷兄弟提醒!”他突将话题一转:“此刻风景不错,你我再谈公事,真叫‘煞风景’了,我看我们还是谈谈风|月罢!雷兄弟,你们两位几时大婚啊?”
雷诺叹道:“我倒是想啊,可,可那丫头没到婚龄呢!心理年龄太小,当老婆还不适合,我打算调|教她一阵子再说。”
云初定像是被他逗笑了,笑了笑,又笑了笑,雷诺被他笑得不明所以,顺他的目光回头一看——
一个叉腰怒目的母夜叉站在身后。
云初定长身而起,大笑道:“雷兄弟,展妹子,你们慢慢聊,好好聊!为兄我就不打扰了!”
长笑声中,他渐渐远去,风中传来苍凉的《陇头歌》:“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展眉心中一酸。浑然忘了要和雷诺算帐;将身子靠住了他,问道:“小呆……你说。这事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雷诺叹了口气:“除非,他自己能放过自己。”
…… ……
夜已深。月光如水。离秋祭只有五日之期。
碧血旗,阿黛墓前,云初定。
举起酒袋,他说:“阿黛,我敬你!”
酒,无声无息地没入土里,也不知道阿黛到底喝了没有。云初定凝视着化成了墓碑的阿黛,喝酒。
一袋酒,两袋酒。三袋酒。云初定喝着喝着,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
“出来吧!”云初定唤道,他以为是雷诺展眉,或是乌都奈,然而他猜错了。
随着他的声音,那人从黑暗中走到了月色里。
月光如水。
如水的月光下站着一个如水的少女。
如水的少女有毫无瑕疵的面容和一双如水的眼睛。
如水的眼睛里透露着绵绵情意,如水的眼睛在黑夜里闪耀得像星星。
云初定在这如水的目光下呆了许久才说得出话,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两个字叫出口有那么的难:“圣女?”
没有穿着火红法衣的圣女,也不是穿着雪白常服的圣女。而是穿着浅绿衣衫、俏生生地在如水月色下的绿岫。她的身子很单薄,她的眼神里还有三分幽怨。这样的一个女子,不复是高高在上,端庄肃穆的圣女。
“给我喝点儿。”绿岫迎着他的目光。指了指他的酒袋。
鬼使阴差般,云初定递过了酒袋。
绿岫的酒量不见得好过展眉,但她的胆量却好过展眉。于是。如昨日重现一般,绿岫不肯示弱地举起酒袋就大口往嘴里倒。然后与当时的展眉一样,狠狠地呛着了。弯下腰直咳嗽。
烈酒所过之处有如火烧一般,浓浓的酒意在心中弥漫开来,绿岫感觉到云初定在她的肩头轻拍,一股绵柔内力入体,顿时浑身舒畅。
绿岫只觉舒畅,云初定却是暗暗地吃了一惊。他的内力和见识都远高于绿岫,输送内力时,感觉到绿岫体内的内力对他的本能反击。
他早知绿岫身怀武功,若只是本能反击,不足以惊到他,他所惊讶的,是绿岫体内的这股内力很熟悉。
似极了一位故人。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问,因为绿岫先向他发起了攻势。
“云旗主,半个月后的秋祭大礼,请你不要参加。”绿岫一开口就是大逆不道的话语,“装病也好,直接远行也好,总之,你不要来送死。”
云初定愣住了。难道绿岫彻夜偷偷返回碧血旗,就是为了要劝他不要赴那鸿门宴?他实在不知道她还能做出多少令他吃惊的事来。而他只能对她摇了摇头:“圣女何出此言?”
绿岫咬住唇,她有点儿恨他的意思,因为他总是刻意地离她一段距离。于是她更前一步:“你本不是这里的人,留在此地,无非是因为你先妻阿黛夫人。如今她既然不再是你的牵绊,你何苦要将命留在这里?”
云初定面色如铁,绿岫却还不停止:“中原不是你的故乡么?你为什么不回去?你不是同你的师妹穆初雨感情很好么?你为什么不找她?她分明还在等你……”
“够了!”云初定说道。
绿岫凄然一笑,心想,是啊,提到她,你便再也沉不住气……
或者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云初定有点歉然:“圣女,此事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复杂……”
“连我都能感觉到若是的杀意,你如何感受不到?”绿岫说道,“我还要告诉你的一件事是,神刀失踪了。”
云初定神色震动。神刀是制约碧血旗旗主的圣器,而神杖是制约丹心旗旗主的圣器。柳初动之前到萨满神宫,本欲带走的是神刀,但却阴差阳错带了神杖走,神杖已被云初定夺回,交还神宫。而此刻圣女却告诉她,神刀失踪!
他试探地问了一声:“初动,带走的只有神杖么?”
“是。”绿岫回答。当时她在萨满神宫内受袭,受到不明人物的夹击,才会落于柳初动之手。她清楚地记得,柳初动带走的,只有神杖。然而几天后,她将神杖带回萨满神宫,却发现神刀竟也失踪。
这说明有人在那次的乱战中带走了神刀。
“如果柳初动带走的只是神杖,而你又取回了它,这事还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小。然而,现在神宫内有人认为神刀也是柳初动带走,事情便会越来越大。”
“神宫内有人”是谁,绿岫并未明言,但是,很明显他到底是谁。
“他以此发难,你脱不了干系,此其一;如果他日有人以神刀威胁于你,你无以自处,此其二。”绿岫苦口婆心,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我屡次提醒过你,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希望你还没有忘。”
云初定一怔。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圣女说的,他不是想不到,甚至他比她想到了一些更严重的后果,但他依然摇了摇头:“如果你要我还的人情是这个,我不会还。”
“你言而无信!”绿岫生气了,一双含泪的目直视他,叫他难以面对。他不是傻子,又非从未有过情爱滋味,如何看不出她的异样情绪?
虽不知她的情意从何而来,他却知万万不可。于她,是大好的前程就此断送;于教义于教中势力制衡,都将使她遭到最可怕的制裁,甚至于丢了性命。而于他呢?他想到自己,清明的心忽然迷糊了一下,但他飞快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他沉吟得太久,绿岫恼得极了,狠狠地道:“你当真不走?”
“云某不能走!”
“好。”绿岫冷冷地道,“我求你走,你不走,我只好逼你走了。”
云初定眉一挑,听得绿岫清冷冷地道:“你如果不走,我就去告诉若是,上次挟持我的人,正是你指派的,你碧血旗企图以我为质,将丹心旗的版图也把持手中,你碧血旗一心想要独霸萨满教!你不是不走吗?我就让整个碧血旗为你陪葬!”
云初定被她一连串的话语惊着:“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绿岫忽然高兴地笑了,像一朵昙花在夜里忽然绽放,他终于称她为“你”,不再口口声声都是“圣女”,她傲娇地说:“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说到做到,你不妨试一试。”
她笑得美极了,美得云初定心也不由地随之而一动,但是,没有什么能令他动摇。
“胡闹!”云初定陡然蛮性爆发,抓住她的臂,拖住她往她骑来的马的方向去:“你给我回萨满神宫去!在这里搅和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没胡闹!”绿岫挣不脱他铁一样的约束,“我再说一次,我说到做到!”
云初定不听她的任何话,只是沉声道:“回去!回萨满神宫去,做你的圣女去!”
“我不回去!”绿岫的优雅全然不见,直接就往地上坐,用身体的重量来阻止云初定。
她的身体几乎全然挂在他的臂弯,眼泪夺眶而出,她带着哭腔求道:“我不回去,我不要做圣女,我一点都不想做圣女……我不愿意命运由人不由己……云初定,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云初定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样,手不觉松了。绿岫软弱地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哭泣。他不得不低下身子去。
才想安慰她,人各有命不是么,既然已在这条道上,便得有始有终……可他没能说出口,因为绿岫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诉衷肠
少女的体香满怀,云初定乱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绿岫抽抽泣泣地道:“云初定,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很久很久以前,我便当你是天下最好又最笨蛋的男人。
“我……我知道你不可能离弃阿黛夫人,因此从未有过任何奢望,只想远远看着你。然而,我又不甘心,我想要更多地接近你的世界。所以,所以我去中原……
“我去中原,我想看看穆初雨;我以为柳初动与你师出同门,总会有一点相像。可是我错了,我全错了……
“我回来草原,你抱着临终的阿黛夫人来找我。我,我,我诚心地祝她在极乐世界里得到平安喜乐……却又忍不住想,你安心地去吧,云初定,从此由我来照顾……我知道我卑鄙无耻,可是我不认为我有错!”
她越说,云初定越是震惊,他完全想不起来除了在教内的各种大场合之外,同绿岫还有过什么样的接触……她的执念为何如此之深?他一次一次地想要推出她,她却越抱越紧,死也不放:“云初定,我不会放手的,就算,就算头破血流……”
“圣女!”云初定无奈地道,“云某何德何能!只怕是圣女看错了云某,云某……”
绿岫毅然决然地打断他:“就算是错我也认了!谁让我爱你!”
云初定愕然。
绿岫因为说出了心里话而释然,云初定却是头大如斗。他只能任她靠在自己怀里,任她泪水肆虐。
半晌。他说:“云某谢谢圣女青眼有加,可是。也只能谢谢。”只能谢谢么?他不觉地伸出手,把她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发理一理。她泪水涟涟,狼狈的样子不如平时好看,可谁又能说她不好看?
她的发只到肩膀以下,平时都藏在头巾里,他没发现她的头发被削短了,这时看到,不免想,这是怎么了?然而他毕竟没有忘记她是萨满教圣女,而他是萨满教护教碧血旗的旗主云初定。唯今最重要的是,把她搞回萨满神宫去,省得给碧血旗带来莫大麻烦。
于是他对她说:“你刚才说,若是对我有杀意。那你怎么知道我对他有没有杀意呢?”
绿岫呆了一呆,他背对着月亮,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却是听明白了他言语中的、他所谓的“杀意”。
如果是这样,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了,她本不该担心他。他自有他的安排。她真是白白担心!
但……今晚这样,也很不错呀……她想着,带着泪笑了起来:“我,我明白了。是我多事。我,我是不是很傻……”
云初定扶她起来:“不,你怎么会傻?回去吧。你出来久了,如果让人发现了。不好。”
绿岫疑心道:“你莫不是在骗我?”
云初定道:“我何必骗你?”
他说得那么笃定,绿岫叹了口气:“就算你骗我。那又如何?”她在心里说,若你去送死,我便为你收尸,再追你去黄泉便是!
她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最丑的样子也被你见了……”
云初定无言以对,他现在唯求她快快离开,她的娇嗔他无心体会。
绿岫又说:“你是不是还在爱穆初雨?她真的好美……”
云初定站定,忽然什么话也不说,横抱起她,向她的马奔去,他不想再同她扯……也许,他是在害怕?害怕他再听她说下去,会抱住她跑到远远的地方去?
可他们能跑去哪?萨满教的秘史中,不乏犯了情诫的圣女,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没有一个能逃脱教中长老的追捕,个个死得苦不堪言。
…… ……
冷不丁地,黑暗中有人跳出来厉声喊道:“私拐圣女!该当何罪!”
两人一惊,却听来人哈哈哈地大笑“你们完蛋了,被我抓到了!快快用钱封我的嘴吧!”——不是展眉那丫头又是谁!
绿岫羞得脸都发烫,可又实在不想从云初定的怀中离开,只能埋下了头。
云初定放下绿岫,她依然软软地靠着他。
展眉拿手指在脸颊轻划:“绿岫姐姐,不羞啊不羞。”
云初定道:“展家妹子,你别误会,我正要送圣女回宫呢。”
展眉笑道:“我才不管你们要去哪呢……要我说啊,去得越远越好!”
云初定皱了皱眉:“展家妹子,你别胡说。圣女擅离教区,会受责罚的。”
绿岫听了,离了云初定身边,看了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也没多说,走上前去拥抱展眉:“展妹妹!”
展眉热情地回拥,在她耳边道:“绿岫姐姐,你好勇敢!放心,我站你这边!”
绿岫笑了:“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而后,绿岫放开了展眉,对云初定说道:“云初定,你记住了,今晚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你现在不一定爱我,但终有一天你会爱我。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她不再多说,甚至不再回头多看一眼,寞落地消失在黑暗中。
见绿岫远走,展眉说道:“云初定,你真的任她这么走吗?”
云初定不愿多作分辩,默默向碧血旗营地走回去。
展眉大声道:“你至少送她一程啊!你怎么放心她自己孤伶伶地回去!”
暗夜里,幽幽地传来绿岫的歌声:“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歌声随着马蹄的的,渐渐地远去。
云初定脸上的肌肉突地一阵抽动,脚步也停了下来。
展眉喜道:“你改变主意了?太好了!你们俩那么登对,不在一起岂不是暴殄天物?要我是你啊,早就拍马追她回来,娶进家门,生一大堆品种优良的小孩……”
云初定却没接她的话茬,而是沉心辨别绿岫歌声的方向,忽然抬头说道:“不对,她不是回萨满神宫!她要去哪?!”目光一凌,就如利刃出鞘。
一边向营地飞奔,一边撮唇为哨,他的坐骑已自迎上,云初定飞身上马,一夹马腹,那马吃疼,长嘶一声,半人立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前尘往事
看见云初定要去追绿岫,展眉急了,在他后面大声喊道:“云大哥,你别再一心想让绿岫姐姐回去了,她……她很苦!”
云初定回身道:“我先把她找到再说。若我天明还未回来,你就让乌都奈到我大帐之中,我留了一封信给他。切记切记!”
展眉还没反应过来,云初定已策马扬鞭,转眼间去得远了,与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身影。
展眉呆了一会儿,想不出该怎么办,只得先去雷诺,两人再一同找到乌都奈。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但略过了绿岫的情意这一节,胡乱编了个她来的理由。
乌都奈将拳头往桌上一锤:“好个尊贵的圣女,真是想害死我们旗主么!”对圣女本该尊敬万分,可是一想到是她一意放走柳初动,又莫名其妙跑到碧血旗,这两件事只会为云初定、为碧血旗带来祸端,便气不打一处来。
雷诺问道:“乌都奈大哥想必令人去找柳初动下落了,有结果么?”
乌都奈摇摇头:“我知旗主重情义,可这人实在太危险,为防着他再出妖蛾子,我瞒着旗主找了许久,可惜一直找不着。”
雷诺点了点头:“你找不着他是正常的。若是我拿他作大用,自然是要把他牢牢地放在身边的。”
乌都奈道:“你是说?他藏在若是手里?”
雷诺点点头:“怕是如此。”
展眉道:“这两个坏蛋!”又再想到自己曾对这两人心存幻想,简直想一头撞死。
雷诺又问:“云兄可曾同乌都奈兄说过什么?”
乌都奈苦笑道:“旗主对秋祭之行并不乐观,甚至。甚至向我交待过旗中往后之事。”
雷诺叹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云兄明知萨满教内的国教之争。他的意见至关重要,为什么会在这关卡生了去意?难道是因为阿黛夫人的去世让他万念俱灰?但是。似乎又不该如此……乌都奈兄,对云兄接任碧血旗主前后的事,你若知晓,可否告之一二?”
以汉人身份出任萨满教护教掌旗旗主之位,云初定一开始就倍受争议。这些年来,他率碧血旗屡救萨满教于危难之中,能力魄力有所共睹,这才渐渐地被教众所接受,进而赢得了他应得的尊重。除了一些冥顽不化的教众。很少人介意他的汉人身份。
如今要回溯云初定执掌碧血旗的开初,乌都奈怔了怔,竟是要努力地回忆一番了:“此事说来话长,有些我也不甚清楚,只能挑重要的与二位说了。”
“云旗主,并非萨满神宫选定的碧血旗旗主接任者候选人。”乌都奈想起一个已经不再存在于世间的名字,表情有些不自然,那是萨满教所有人都不想再提起的名字。
就像圣女到了一定年限要更替一样,护教两旗的掌旗旗主也会更替。每逢一个周期。萨满教内都要选出几位年少才俊跟随老旗主进行历练,这几位候选人通过长老考核筛选后,经由圣女主持继位仪式,才能最终成为新一任的旗主。
十年前的那次旗主更替。最终留下的两个年轻人,一是若是,另一个叫完颜晋。两人都在碧血旗接受前任旗主阿伦老爹的教诲。而阿伦阿爹不是别人。正是若是的妻子阿黛夫人的父亲,这三个年轻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听到这里。展眉拍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若是和完颜晋都喜欢阿黛夫人。可是阿黛夫人却爱上了云大哥,所以若是就很恨云大哥,对不对?”
雷诺苦笑,这个丫头真是个挖掘八卦花边新闻的好手!
然而乌都奈却摇摇头:“他们三人是如何的关系,我当时年纪不大,也不太清楚。也许正如展姑娘所猜,也或者另有内情。但是我们看到的结局就是,有一天完颜晋突然离开了碧血旗,几天后又突然回来,武功变得非常可怕。可怕到我整个萨满教无人能敌。他以武力强行带走阿黛夫人,无人能拦。
“阿伦老爹急疯了,当即就发愿,谁能救回阿黛夫人,他就把阿黛夫人嫁给他。阿黛夫人是那时候的教内第一美人,裙下之臣无数,教内但凡有点资本的青年男子无不幻想娶她为妻的。这个消息一出,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去救她,只是完颜晋武功既高、又东藏西躲行踪不定,没有一个成功的。
“不久之后,阿黛夫人回来了,却是一条腿废了。救她的人,正是云旗主。这是云旗主第一次为众人所识。我记得当时他带阿黛夫人回来时,几乎整个碧血旗的人都出去相迎,可是大家的心情很复杂。因为云旗是个外族人,由外族人来帮忙,无疑是让骄傲的碧血旗族人十分难受。
“而阿黛夫人也不好受。美人恨有缺。阿黛夫人虽然还是那么美,但废了一条腿的美人,终究是让人望而生畏。况且她被完颜晋带走多时,谁能保证是否完璧?因此上,之前为阿黛夫人疯狂的人全部退了回去,一个个心中庆幸救她回来的不是自己。
“我与阿伦老爹一家很亲近,还记得那段日子,他总是长吁短叹,原本精干的一个人,头发尽白……”
乌都奈说阿伦老爹得阿黛回来,犹自忧心,展眉忍不住插嘴道:“宝贝女儿回来了比什么都好,有什么好叹的!”
乌都奈叹道:“展姑娘,你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阿黛夫人回来,阿伦老爹当然高兴,只是,他却又发愁她这一辈子要怎么过,他在一日,还能保护她,他过往了,阿黛夫人又该如何呢?”
雷诺道:“这时候又是云大哥挺身而出?”
乌都奈道:“云旗主那时似乎也有伤在身,所以一直在碧血旗中没走。他对阿伦老爹说,如果阿黛夫人同意,他愿意留在碧血旗照顾她。阿黛夫人想了几天,说道可以。于是两人成婚了。”
“原来,原来云大哥和阿黛夫人是这样才结婚的……”展眉道,“怎么也不像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情已逝
展眉关心云初定的感情问题,雷诺却问道:“那那个什么完颜晋呢?他的结局如何?”
乌都奈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要如何措辞,半晌说道:“就在云旗主和阿黛夫人成婚的当天,他,杀入我碧血旗……”他咬住了牙,不必再多说,那一定是很惨烈的一天。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力气继续往下说:“那天若非有云旗主在,我碧血旗只怕大半人都要死在完颜晋手中。完颜晋是我旗中培养出来的人,最后却几乎因他而遭灭旗之祸。是以我碧血大旗之下,那累累坟墓中又多了几许怨魂;是以我碧血旗不愿再提此人之名。”
“再后来呢?完颜晋死了吗?若是呢?” 展眉问。
“完颜晋不敌云旗主,带着满身血污逃走、不知所踪。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应该是死了吧。若是在那场变乱中也立了一点功,迟于云旗主一年后接任丹心旗旗主之位。”
乌都奈说完,几人都唏嘘不已。
然而或者是因为不是当事人,或者是他教内还有些不传辛秘,实际上乌都奈之所言,有许多地方语焉不详,他们也只能知个大概。
所有传说,不都是如此吗?就算是当事人,难道就能说完全了解真相?
他们望向窗外,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云初定现在何处?他追到绿岫了么?
…… ……
且说云初定向绿岫歌声的方向追去,一追就是一整夜。
开始时还有绿岫的歌声指明方向,到后来绿岫的歌声渐息。黑夜中无所倚仗,他只能凭着感觉追下去。
马蹄的的。风在耳边。云初定凝神不散,专心驰马。他不愿想得太多。无论是绿岫的情意,还是未知的前路,甚至是预计的争斗。
他不愿想、不敢想;因为他太清楚这些似无联系的人和事,全在一张网之中。回忆与现实的网,爱恨与情仇的网,注定与抉择的网——这张网绵绵密密、令人窒息。
他想要从中逃脱。
他真可以逃脱?
他不敢想,所以他不想。
一路追下去,追下去,先把她追回来再说。他令自己只存有这个念头。忽而又想,这么这么一直追下去、追下去,不用停留,那样也不错。
可是旅程总有终点,就像天总是会亮。所有想要逃避的,终究是要面对。
天色大亮之时,云初定终于看到数里之外绿岫的背影,绿衣青马,在衰黄的草原上愈显青翠;而她的体型苗条。在广袤的天地中又是渺小的。
他的心中有难言的滋味,却不能不出声喊她:“姑娘且慢!”他怕惊动草原上的牧民,不敢以“圣女”唤之。
绿岫像是负气一般,不但不回答他。连头也不回,只是驱马前行。
云初定心中微急,催动爱骑一阵狂奔。渐渐地逼近她,瞧准了方位、腾身而起。拦在她的马前。
青马受阻、人立长嘶,马上人则轻飘飘地落下地。转回了身。
四目相对,皆尽愕然。
“大师兄!”
“师妹?”云初定怔住了,万不料昔日爱侣,竟在意外的情形下相遇。他们已经多少年未见面了?十年?不,比十年更久。
穆初雨慌忙用手理理乱发,力图使自己看起来年轻些,但是久历风雨的沧桑已从她眼角的皱纹中曝露出来,曾有的温柔与纯情,在她脸上也了无痕迹。她闪躲着云初定的打量,低低地又唤了声:“师兄……”
云初定怔怔地道:“师妹,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可好?”
“好,大师兄呢?我听说……师嫂前不久过世了……”自他远走,她不是没想过去见他,可从未将愿意变成现实;她不敢见他,于是偷偷地打探他的消息,从未间断。
为什么话题是从那位传说中的师嫂开始的?穆初雨不甚了了自己的心,但既然开头,就只好继续:“师兄……还请节哀。”
“谢谢。”云初定道,眉目揪了起来。
“可惜我没机会见一见她。”语调是往下降的,有点无奈的味道在里头,她换了个话题:“草原……挺好。”
“是很好。”
都想追回那个离他们太过遥远的记忆,结果却平淡得毫无滋味,他们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云初定突然想起他策马而来的目的,看看穆初雨的衣衫,颜色虽与绿岫的相似,式样却截然不同,只是隔得远了,看过去难以分辨。
绿岫竟这么凭空消失了?她一个孤身女子,会去何处?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穆初雨问道:“大师兄,在追一个女人?”
“是。那女子十分重要,穆师妹可曾遇到?她如你这般身着绿衫。”
穆初雨心中微涩,低下头去,含嗔地瞄了云初定一眼。
云初定伸出手去,牵住了她。穆初雨像触电似的一颤,终是没有拒绝他温暖的手。
时光在瞬间回流:携手、欢歌、斗剑、戏水……仿佛昨日,历历在目;而今天,他们又该走到何处去?
旭日初升,草原清新。一瞬的柔情过后,两个年纪不能算小的昔日爱侣很快又在彼此间砌起一堵墙。
“师兄还怪我么?”穆初雨问。
还怪你么?云初定看着她依然美丽却不再年轻的脸,他当然很清楚从前那事的来龙去脉。他的远行并非自愿,而是被迫。
七虹门上任门主是穆初雨之父,他一心想要把七虹门当作穆家事业。穆初雨原有个幼弟,他们父亲属意将来传位于他。可是他年纪尚小,云初定这大师兄光芒过盛;穆老爷子十分担心将来七虹门再无穆氏地位,竟然出损招陷害云初定,这才有云初定出走中原。
事情太过久远,在那件事里,穆初雨有没有参与,云初定已不想追究,当时他所在意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既无挽留也未追随。
天不从人愿的是,两年后,穆初雨的幼弟病逝,穆老爷子伤痛之下也亡故了,于是穆初雨成了七虹门新一任门主。
世事弄人,云初定如今又再在另一个陷阱之内奋力挣扎,哪还能有精力顾及到从前的事?所以,当穆初雨问他还怪不怪她,他只淡淡地笑了笑问:“那我要你别嫁展啸,你会答应么?”
穆初雨脸色一寒,心中五味杂陈:“你……都知道了?”
云初定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像许多年前那般,柔声说道:“你不要嫁给他。好吗?”
穆初雨看着他,浑身发抖,两个她在心中激烈地交战……她是云初定的小师妹,她是七虹门的门主……
终于,她抽回了手:“太晚了……”
“你我头发还黑着,到白发苍苍之时,还有很久很久……”
“可是我与展啸的婚约已公布天下,此时毁约,七虹门信誉何在?七虹门已因初动之事……”穆初雨说不下去,她已完全乱了心。
云初定哈哈一笑,眼睛却冷冽得很:“穆师妹,既是如此,你问我还怪不怪你,又有何意义呢?”
穆初雨心如刀绞,是的,十年之前她就做出了选择;就算是重来一遍,她的选择依然如此,那么,她现在奢望他什么呢?她配不上!
此生最爱的男人,她再无机会与他共度人生。
穆初雨不愧是江湖中做大事的一方霸主,在一时的迷乱后,思路立即清明了起来:“总归是我对不起你。”
云初定淡淡地笑笑:“我们之间,无所谓谁对不起谁。如果当年的我不是有一股傲气,不甘居于人下、不甘受委屈,如果我能为了你而低调处事,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云初定并不将他们的遗憾完全归罪于她,这让穆初雨心又乱了起来,她连忙把话题扯开去:“师兄,我这次到草原,是为了找初动。他原来与展家小姐有婚约,可是却有一名女子前来闯婚,展家的小姐一气之下弃他而去,为了弥补她,他一路追击那女子,以求向展家负荆请罪。”
云初定点点头道:“此事我倒也有所耳闻……我已见过初动。”
穆初雨一怔:“你见过他了?”
“是,他又闯了祸。我大概能猜到他在何处,只是,他若还这般执迷不悟,怕是没人救得了他。”云初定想到柳初动这回闯的祸是介入萨满教内政,尚不知如何了结、能否了结,眉头又皱了起来。
穆初雨跺脚道:“他就是这般长不大,怎么说都不听。”
云初定看着她的神情,忽然莫名地笑了笑:“你总是把他当孩子。”
穆初雨脸上一红,道:“他本来就是孩子。”
“小孩子为了引起大人的关注,都喜欢故意闯祸。你有没想过,初动也是如此?”云初定看得再清晰不过,“你要嫁给展啸,是为了七虹门,是不是也在为他收拾残局?”
穆初雨愕然,她确实从未想过这些。柳初动比她小了数岁,从小就是个惹祸精,她亦一路为他收拾,于她与他来说,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天经地义的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从此为敌
从少时起,穆初雨的心一直都在云初定身上,多年未变。但是柳初动却渐渐地长大,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无力为他收拾烂摊子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变化?穆初雨再次地恍惚,然而,这个事情,凭什么是云初定来点明?她咬了咬牙,强硬地道:“初动闯的祸,自然该他自己收拾。展家的势力不小,我同展啸结合,乃是强强联合,对七虹门有莫大好处……我毕竟是七虹门的门主。”
云初定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静默之中,草原边缘升起一枚紫色的烟雾弹,穆初雨道:“师兄,展啸约我会合,不如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云初定道:“也好。”
一路依然无言,两人都在回避着什么。
不久以后,他们把辽阔的草原抛在身后,走入了山林,景色陡然一变。山林密实,一片肃杀,看得出来,树干枝丫间都藏有不少好手,毕竟是两大江湖门派首领的出行,不可能孤身而来。
云初定看似放松地走着,背脊的肌肉却绷紧了。多年的战场历练,令他对危险的到来存有精准的直觉,哪怕穆初雨就在他身边,也不能令他判断力稍减。
转过几棵高大树木,前面一片开阔,日光经刀刃反射,刺痛了云初定的眼睛。
定定神,空地里两三层的雪刃正团团围住一个青衣少女!
是绿岫!
她双手反绞,背对着云初定,正受一名男子的审问——那男子的眉目间与展眉颇为相似。不过眼睛更为细长,从中闪出的光更为阴冷。想必就是展啸了。
云初定感知到了危险,可是却心存侥幸。他希望自己的直觉错了。但是,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并且,他没想到危险最终投映到了绿岫身上。
绿岫仿佛背后长眼,蓦然回首,冲云初定嫣然一笑,点点的初晨阳光照在她脸上,真是艳光四射。
再说展啸见穆初雨与云初定并肩而来,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笑容浮上脸庞:“这位可是初雨的师兄云初定云旗主?”他向他们走来。一排排的刀刃随之让出一条道。
云初定何等人物,展啸一句话的时间,他已然猜到了来龙去脉:“师妹,请你放了这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这是意外还是圈套?穆初雨离他的穆师妹到底有多远?
穆初雨脸色煞白:“不是我。”
云初定道:“是你还是他,又有何差别?”
说话间,展啸已到面前,他对云初定一抱拳:“在下展啸,云师兄,幸会了!”
云初定铁青着脸:“你们用刀架着我的朋友。却对我说幸会。云某不知此幸从何而来!”
展啸从来就是不特别讲礼貌的人,看在穆初雨的面子上,稍微地讲了讲礼貌,却被云初定堵住。不免心中有气。他将穆初雨往自己那拉了拉,提醒她要立场坚定,然后说道:“这女子坏我好妹子的婚礼。差点令我展家和七虹门兵刃相见,这笔帐。我要好好算一算。”
他看出云初定蓄势出手的模样,将手一挥。那排横在绿岫四面八方的雪银刀刃更近了些,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他敢动,绿岫就要血溅当场!
云初定向前踏了一步,绿岫向他微微地摇摇头,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云初定一怔,而绿岫目光平静。她的不怨不憾震动了他的神经。冷傲绝艳的青衣;仁慈镇定的圣女;热烈执着的绿岫,这女子着实是谜一样的存在。
不能让她身涉险地!云初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低垂了目光,仿佛不以为意……是,几乎没有人能猜到他会几时出手,他的出其不意常常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他忘了,现在他的身边是穆初雨,一个了解他或许比他自己还要多的人。
就在云初定将动未动之时,穆初雨胁下突出两股碧玉刀,抵在他肋骨间。
云初定心如死灰,这举动或者杀不了他,却令他彻底心死。“师妹。”他唤道,声音中再无半点余情。
穆初雨眼中似有泪水:“对不起……师兄……请你不要怪我。”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说不要怪她第二次说对不起。而云初定忽然觉得无所谓了。
穆初雨盯住他,她看出了他内心的变化,她痛得无法继续,执刀之手微抖。
展啸扫了她一眼,说道:“云师兄,这次对不住了。你们萨满教的丹主旗主若是答应了我们,只要扣住你和圣女一段时间,他就会替我找回我的好妹子。”
找回妹子当然是借口。
若是原本打算在秋祭时迫云初定就范,哪知这时候却有展啸上门要求合作。他知道展家一向在黄河流域做生意,对边界的场子向来极为看重;而萨满教也苦于边界常有汉人流民扰境。两人若能合作,无疑是各取所需的双赢。
眼前的这件事,就是双方表达彼此诚意的“礼物”。
毫无疑问,若是一早就监视了绿岫的动向,在云初定身边也安插有人。当绿岫偷偷离开萨满神宫奔向碧血旗,若是立即得到消息,并且定下一个新计划:让圣女与云初定同时失踪!
擒拿绿岫,诱云初定入局,他把这事交给了展啸和穆初雨这两个外人,目前看来十分成功。而展穆二人见到绿岫之初也吓了一跳,他们也没想到,自己深入草原追击的女子,竟然就是萨满教的圣女。
如此,双重得罪绿岫的他们,怕也只能在若是这条贼船上继续坐下去了。
“大师兄,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圣女,更不会伤害你。你,你本不是此地的人、若说你诚心信教,我也不相信……你何苦介入他们教内纷争?”
“我原以为若是和我一样,会选好时机来场对诀,却不料他是个懦夫。”云初定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他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与他之间的事,不想牵扯他人。师妹,你让不让开?”
穆初雨不动。
云初定猛然目光大盛,含胸收腹,穆初雨的碧玉刀顿时失了目标,眼前一花,云初定左手探她双目,她知道那是虚招,挺直双刀捅向他的心口……
十多年之前,云初定和穆初雨同在七虹门,两人常以此套路喂招拆招,练习攻守之术。每一次云初定都会吓她:“笨丫头,你不能这样,要是真遇上敌人,你的眼睛可就保不住了!”
可她却硬要耍赖:“谁说的,明明是我赢了!”仗着他绝不会伤她,她从来就不理会他攻向双目那若虚若实的一招。
…… ……
穆初雨双目一痛,原来云初定的手指已按上了她的眼皮,如果真使上劲,她非瞎了不可。与此同时,云初定拿住她的手腕,反拧碧玉刀,架在她脖子上。
展啸不料云初定说发难就发难,忙乱中连退数步,一直退到刀刃丛中。
“展啸,是男人的,就公平点,一个换一个,如何?”云初定把穆初雨的手也反绞到身后,碧玉刀依然在她的脖,未有丝毫放松。而他的眸子亦是冰冷无情,完全将穆初雨当成了一个单纯的人质。
“师兄!”穆初雨颤声道。身体的痛楚大不过心碎,她知道,她穆初雨终究是成了云初定的敌人,从此陌路。
展啸却是拿不准云初定眼中的无情是真是假,一时未答,盘算着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
绿岫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展啸,你不要以为云初定会念旧情、不敢对穆初雨怎样。你若不放了我,你在中原的最好伙伴也回不到你身边了。你放我们走,我不但既往不咎,若是答应你的好处,我一样都不会少你的。你莫要忘了,我是萨满教至高无上的圣女!”
三句话,表达了三层意思:展啸,你的根基在中原;你最佳拍档是穆初雨,她不能出事;你无非是要利好,我是萨满教圣女,教内之事我说了算。
在场诸人,不由得都对她印象改观:她并非弱女子,更非莽女子。
展啸显然有点心动,问道:“你用什么来让我相信你的话?”
“我们也算是‘旧友’了,我说一不二的性格,想必你知晓一二。现在,我再以萨满教圣女的身份、以真神的名义为誓,这还不够么?”
展啸想起她闯婚之时削发明志的一幕,再次计算了下得失,应承道:“好。”
“那么就请展当家的单身带着圣女,我们一起离开林子,到离林一里的地方,以人换人。”云初定说道。
展啸看着穆初雨,若有所思,笑了笑道:“好,就是这样。”
云初定一手制住穆初雨,一手牵了马匹,当先而行,忽然又改变主意:“不,我们到林子更深之处去。”
他拿捏不准林外还有多少埋伏,万一若是亲自出手,派出丹心旗的武士前来围攻,草原无遮无蔽,要逃走就千难万难。不如从林中走,丛林茂密,虽然可能藏有敌人,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密林同样有利于他们躲藏。(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同生死
展啸不动声色,仍然看着穆初雨,说道:“也好。”两对男女相携往林子深处而去。
确认周围没有埋伏的后,云初定方才停下:“就在此地换人吧。”
展啸居然非常配合:“悉从尊便。”
云初定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一同放人。”
展啸微笑:“一。”
穆初雨忽然道:“慢。啸哥,你先放圣女过来,我再过去。”
展啸眉微皱,说道:“你信得过你的大师兄,却信不过我么?”
“我们是一类人,都不可信。”穆初雨有点伤神,“是我负了他,便让我最后一次向着他点,好不好?”
展啸叹了口气,言不衷地道:“你总是这样念旧情。”
“就当我是在做个了结吧。从今以后,我心便只向着你。”穆初雨黯然地道。
“便听你的。”说着,展啸在绿岫后背轻轻一推。
绿岫得复自由,却不着急,优雅地走到云初定身边,她没有说话,而她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云初定依约放开穆初雨,低声道:“师妹,从此后……”
他来不及说下去,因为他的眼前陡然间绿光飞舞!
翠翎!穆初雨仗以成名的暗器!如天降绿雨,如竹林落叶,片片碧绿直向云初定与绿岫而去。
云初定抱住绿岫腾空而去,然而才拔地半丈,忽然直直地坠下地来。原来他的左腿已着了一枝翠翎,钻心的疼痛生生地将他拖住了。
穆初雨手握碧玉双刀。凄然笑道:“师兄,这女子太狡猾。我信不过她,只好仍然把你们留下来。”她妒嫉。妒嫉绿岫眼中放肆的爱意,妒嫉云初定为了救绿岫甘心涉险。可是这些理由,她又怎么能说出口?
云初定右腿单足立地,左腿竟然站不稳,显然不是皮肉伤那么简单。他知穆初雨的翠翎从前是不淬毒的,难道她已经变得这样毒辣了么?
拉断束住绿岫双手的牛皮捆绳,他低声道:“你见机先逃,我随后便到。”
绿岫见他面色不好,额头上便是冷汗。哪里肯走,扶住他道:“我不走。我要与你同生死!”
穆初雨冷笑道:“好个同生死!你再次拒绝鞑靼王室的求婚,逃离萨满教,如今还要拖累我云师兄么!”
云初定大惊,绿岫咬住了唇,算是默认。
大约一年前,鞑靼王室中就为当时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世子求娶萨满教圣女,无他,是为求顺利登位的强大助力而已。绿岫彼时远走中原。实为逃婚。
一年之间,鞑靼王室风云突变,原来的那位世子死于宫庭之斗,原以为此事就此搁下。又因受柳初动之害,绿岫方才归来。
不想,新当权的鞑靼王室另一派人马一上位。又旧事重提,再向萨满神宫求娶圣女。以求安定局势。
云初定明白了,原来她彻夜来寻他。不只是要他逃走,而是要同他一起逃!这是他当年希望穆初雨能做而她没有做的事……云初定一阵感动,反手握住了她,冲口而出:“好,我们同生死!”
生死当前,实是没什么可矫情的,一句“同生死”已经足够。以后的事,谁能顾得着?
绿岫心中满满地都是幸福,她急提一口气,携云初定飞身至马旁,想让他先上马,自己却回身相护。
展啸见他俩要逃,哪里肯放,一声轻啸,从背后抽出一把古铜色的重剑来,正是他名动天下的“破天斩”。
他不像别的人,打架之前还要先叫阵,而是剑一到手便蹂身而上,发起最强大的攻势。
面对展啸来攻,云初定却不急于上马,顺手拔出了战马马鞍中系着的刀。烂银的光划过空间,像一道闪电,展啸与穆初雨都是一凛,不敢掉以轻心。
绿岫赞道:“好一把伊犁宝刀!”她轻快的语调鼓舞了云初定,他朗朗一笑:“刀好,且看我刀法如何!”
绿岫亦笑了,两人目光交换,坦然无惧。
这么多年过去,穆初雨从来不敢回思当初的选择,因为一旦回想,她会就被悔恨摧毁;可是绿岫却把另一条路摆在了她面前:如果时光可以回转,如果她像绿岫那样勇敢,一定是另一种结局!
所以她看着云初定和绿岫的情形,一时间怔住了,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而展啸却将云初定当成了极为重要的对手,提起“破天斩”,喝道:“第一式,艳阳天!”
“破天斩”共九式,每一式都要破天裂地,可展啸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本欲与云初定大战一场,却连第一式都使不出来。
因为正在此时,树上突然掉下来一团粉红色的东东,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呃……这声音……不是他最亲爱的好妹子么?!
展眉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用右手搂住了展啸的脖子,左手从他胁下绕了过去,张牙舞爪狠狠地抱住他,几乎把他当成了晾衣架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展啸被这骤来的兄妹情深吓得眼眶尺寸大了几倍有余,眼珠子差点滚了出来,不知不觉地,持“破天斩”之右手就像蛇被拿了七寸似的,再也施展不出。
展眉拼尽全力奇招一出,云初定和绿岫怎会辜负?两人同时飞身上马。
云初定之马随他经历百战,最是伶俐不过,早就做好了发力的准备,只待主人一上马,就撒开蹄子狂奔。
展啸眼睁睁地看他二人上马,绿岫还夹手夺了他手下的一把长剑,一路舞着,一马二人隐入林子深处。
挂在身上的展眉大嚷大叫,他甩之不脱;急向穆初雨连使眼色,而穆初雨却像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云初定离去……
展啸气得快疯了,七手八脚地要把展眉八爪鱼般的四肢扒开,展眉却更紧地抱住他,大声叫道:“哥!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啊!”
百忙中,以眼角余光见绿岫云初定已脱困,这才放松了展啸,落下地来,委屈地道:“哥,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你,你不要吓到啊!”说着愣是把眼眶给挤得红了一点点,心中暗道:“谢峦老兄,你要给我的演技加持加持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救急
展啸阴沉着脸,他家好妹子从小的恶作剧他早已尝够,要不是念着血亲,他早就一巴掌拍碎她天灵盖了。这会儿好容易得她放开, “破天斩”一摆,便要重新布置人手追击云初定和绿岫。
展眉一看,立刻四肢大张又扑了过来,嚷嚷道:“哥,可,你别生气嘛,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嘛……”
展啸像拨桌上的垃圾一样,一把将她拨到一边,不想理她。
展眉百折不挠地在他后面喊道:“你要做舅~舅~~了!~~”
这句话着实是大杀器,侵略性之强无以伦比。展啸张大了嘴回过身来:“你!——”好啊~我还没成亲呢,你倒给我做未婚妈妈了!你让我这哥当得……展啸一连串的话堵在心口,气得骂不出来。
展眉笑嘻嘻地向树上招了招手:“快下来,再丑的妹夫也得见大舅子大舅妈呀!~”她是真的乐开了花,这灵感一现的大杀器,叫她越想越是得意:“哼哼,这招一来阻止了哥哥去追绿岫姐姐云大哥,二来叫小呆再不能反悔不娶我,真真是一箭双雕。这么强悍又漂亮的招数只有我聪明能干的展眉展大小姐才想得出来嘛,哇哈哈哈~~~”
展啸与穆初雨带来的好手原本正各持兵刃向树林压去——这些人都识得展眉,刚开始没听清她嚷嚷什么,都以正事为重,没有回头。谁知展眉冲着他们的背影,又蹦了句惊天的话语:“阿宝哥哥,小耗子!柳三哥南弟弟……都别急着走啊!我介绍姑爷给你们认识!快来恭喜我。你们就要有小小姐了!”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姑爷”居然敢把这个疯丫头的肚子搞大。
雷诺大气不敢出。往树枝丫中躲得进去了些,只觉得展家与七虹门的好手们“唰唰唰”地,不知道有多少目光射过来,几乎要把整棵树都烧着了。
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展眉却放不过他,跳上树去硬是将他扯了下来,得意洋洋地挽住了他的臂膀道:“小呆,我没骗你吧!我早说过,跟着我。绝对让你风风光光,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雷诺苦笑不已:“很是很是。且让我先去向杂耍马戏团的猴子们学习学习,进修进修!”
展眉不懂:“蛤?”
“学习一下如何讨看客欢心,才能收得更多银子嘛!”雷诺无奈得很。
“好哇,你还嫌弃!再嫌弃,我连名份都不给你了啊!”
…… ……
云初定给乌都奈的信早已写就,本是让乌都奈在他若有一天不告而别、离开碧血旗时再打开。
然而事出突然,绿岫倏忽而至、倏忽又去,他不得不提早离开碧血旗。追赶绿岫身影。
能不能顺利追回绿岫,他实无把握。在他的判断中,绿岫的来与去都不单纯。他很担心自己这一去,碧血旗即刻便会生变。而他又无法及时赶回坐镇指挥,这才交代展眉转告乌都奈,若他天明未回。便拆开此信。
由此可见,此信中所写的。必是他所最不愿见的,于他来说。事态不要向他所预计的那样发展,信可以永不拆开,才是最好的结果。
乌都奈是实诚人,向来很听云初定的安排。可雷诺却不这样,他听说有这么一封信在,只拖延了一会儿,就力劝乌都奈拆信。
“你何必如此迂腐?现在离天明有两个时辰。你早两个时辰、晚两个时辰拆信,有什么差别?万一这两个时辰正是取决云大哥是否活命的关键呢?”
他说得很有道理,乌都奈照办了。
云初定在信中再次劝乌都奈先不要透露他可能主动或被动辞去碧血旗旗主的事,如果瞒不住了,也一定要约束族人以大局为重,不要轻举妄动。另外,他的贴身侍卫巴图经查是若是的暗钉。他在一天,就不怕巴图敢做出不利于碧血旗的事,但若他离开碧血旗,为防巴图趁乱闹事,务必先扣起来。
字字句句,都是在说他与若是乃私人恩怨,千万不要因他个人原因,导致教内两旗不和、造成严重后果。
乌都奈一边看信,一边将双拳握得紧紧。他很紧张,既为就在眼前不可知的变局,也为云初定的安危担心。
他根本就不相信云初定与若是能有什么私仇。这么多年来,云初定禀公处事,除了政见不同外,两人并无太多的直接接触,私仇从何而来?
雷诺猜到云初定与若是之间确有过节,但却不便多说,劝道:“乌都奈兄,你碧血旗之事,我们不好干涉,如何决定,你身为副旗主,想必有你之考量。但作为朋友,我们却必须去帮云兄脱困。云兄不是一直在强调他与若是乃私人恩怨么?那么我们去,算是私人的情谊,也很合适。”
展眉道:“小呆说得对,还有绿岫姐姐……也就是你们的圣女,她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不容许有人伤害她!”
乌都奈叹了口气,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于是说道:“那就,拜托二位了!”
展眉道:“乌都奈大哥,接应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我家小呆可是‘万里追风’,本事杠杠的,我正想考察下他的身手呢!~”
她虽然说得很不正经,其实却是难得的正经,雷诺点点头,没有表示异议。
两人辞别乌都奈,彻夜追踪,才有了助绿岫与云初定脱困的一幕。
眼看着绿岫和云初定走远,展啸和七虹门的人再也追不上了,展眉这才正儿八经地把雷诺介绍给众人。
别看平时雷诺与展眉嘻嘻哈哈,正经起来比谁都正经。与展啸、穆初雨等江湖枭雄见礼时,不卑不亢,不落半点气势;很给展眉长脸。
不过,展眉心中的暗爽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寒喧过后,雷诺竟然一本正经地同展啸分析起鞑靼与萨满教的形势来,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展啸与穆初雨也连连点头,倒把展眉丢到了一边。
展眉展姑娘委屈啊:让你跟着我成焦点,可不是让你自己成焦点啊~哇咧!(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沈一白
却说绿岫与云初定共骑一马,渐渐远了七虹门与展家的追兵。
然而马奔着奔着,绿岫觉得坐在她身后的云初定气息渐渐地重了,忽地,他头一沉,竟然几乎要栽下马去。
绿岫知道不好,忙拉住了马匹,问道:“云初定,云初定你怎么样?”
云初定很想说“我没事”,但却实在说不了。他惨然地笑了笑:“毒气上升,离死也不太远了。”
绿岫急了:“别瞎说!你不会死!”
云初定喘了口气,道:“你是圣女,又不是真神,如何判得了生死?”
绿岫的泪水掉了下来:“我看你是死不了了,还知道开玩笑!”她跃下马,用云初定的伊犁宝刀划破他裤子检查伤势。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几乎魂飞天外。
云初定的腿全部被毒气所罩,黑漆漆的,轻轻按一按,肌肉**的像一块腐木。绿岫不敢再动他,忍住泪道:“云初定……云初定……你,你……”
云初定知她害怕,说道:“我刚才已经把伤口周围的血脉穴位封住。你先扶我下来,我们找个地方,我好运气疗伤。”
绿岫应了,恰见前方不远有个山洞,便将他搬下马来,挪了进去。在这个过程中,绿岫感觉到云初定整个身躯的重量都在她身上,她知道,以云初定的脾性,若非到不得已,绝不可能让她承受这些,由此可见,他实是使不出半点力了。
果然。一离开她的支撑,云初定便软倒在地。勉强运气逼毒。不想愈是运气,毒气走得越快。渐渐地冷汗布满额头,而伤势却无半分好转。
绿岫见云初定如此,盘坐下来、左手搭在他的肩膀,想以本身内力助他,然而,她的内力一入他体内,便如水泼琉璃般,全都溅了回来。
云初定脸色苍白,对她摇了摇手:“此毒太过霸道。你我内力不合,你助不了我,反而会激发毒性。”他很清楚,除非此刻来个神医、带来神药,凭他二人,实是无能为力了。
绿岫凄然道:“那怎么办?我,我去求穆初雨!她,她一定是看到你我如此,才……”
云初定摇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换个人。或者要埋怨云初定对穆初雨认人不清、执迷不悟,而绿岫却道:“不是她,那便是展啸了。我去和他做交易!”
云初定此刻头昏昏沉沉地,却很清楚如果绿岫回去找展啸。只会是再次地羊入虎口:“不,来不及了……我有事问你……反正都要死,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绿岫道:“什么死不死的。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不准你死!……要死。一起死!”
云初定摩了摩她的头发:“你还年轻,这么美。你不该将人生耗在我这半老头子身上。”
绿岫哭道:“什么半老头子!你是半老头子。我,我便是老太婆!”
云初定道:“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就是老太婆了?难不成,你的小身体里住了个老婆婆?”
明明是说笑,绿岫却认真起来,心想,你肯定想不到,世上真有那样的人,明明是个小孩的身体,却住了异时空的成年人的灵魂……我虽然没见过,师傅却是见过的。师傅,如若有你在,云初定必定不会死吧?
云初定此刻已是两眼迷蒙,但是外表仍是等她回答的沉稳模样,绿岫抱住他,轻轻说道:“你第一次见我,是在接任碧血旗旗主的大典上;我第一次见你,却要更早一些呢!”
云初定讶然,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有的猜测:“你的内力,你的武功,是向谁学的?”
绿岫裂嘴一笑:“我师傅是沈一白啊!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么?”
沈一白,云初定听到这个许久没有人提过的名字,不由地想道:“果然如此啊。”
那一年,他刚从中原来到这片草原,无意间结识了这位天下奇才。是的,骄傲如他,活了三十几年的年纪,便只承认这么一个奇才,其他人于他,皆是浮云。
他也曾不服气过,竭尽所能要考倒他,偏偏怎么都考不倒他。在尝试了许多次以后,沈一白点了点他,评判道:“你真是个妙人。”
他倒从未觉得自己是妙人,但觉自己不过天涯一个失意人。沈一白狂笑道:“你这也叫天涯失意人?”
在沈一白看来,论天涯,论失意,再没有一个人强得过他自己了。
不过云初定并没有深究。毕竟男人之间,交流被负了的情感着实有点古怪。
云初定不记得在那段日子里见过绿岫这小小姑娘。因为那段日子里出现的最亮眼的女子,是他后来的妻子阿黛。
他与沈一白,都不是草原上的人。所以极少同牧民打交道,他们甚至长时间地藏身于牧民们不敢进入的萨满教圣地中,对酒当歌,切磋技艺。
偶然有一天在草原上打赌谁先驯服野马群之王,遇见了阿黛。
彼时的阿黛,艳冠草原,一头栽入了对沈一白的迷恋中。
因而,众人以为云初定娶阿黛是因为怜悯,或是阿黛因他之故拒绝完颜晋而引致大祸;全是大错特错。——谁让沈一白对他们来说是个隐身人?
自从感觉到绿岫体内的内力与沈一白相似,云初定便开始怀疑,在这片草原上,除了他和那个人以外,她也是知道沈一白存在的人。可是,她对十年前的那件事,到底知道多少?
“你知道你师傅多少事?知道我多少事?”
“不是全部,但足够多。”绿岫说道,“至少我知道,你娶了阿黛夫人,是替我师傅在照顾她。我师傅,对她心中有愧……”
云初定勉强一笑:“你将我想得太伟大。我那时,只不过是无处可去,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而已。”
绿岫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无所谓你怎么说。也许,也许我对你的执念,是因为我觉得这世上唯有你我知道师傅的存在呢?”
爱情里的人,或者都能找到一些理由来解释爱情的发生,可是这些理由,真的能成为理由吗?管他的,爱信不信。
“沈一白,他究竟去了哪里?”云初定问。
他没有回答绿岫的疑问,就他所知,这世界上知道沈一白存在的,不只他与绿岫,可是另外的那个人,现在不提也罢。
绿岫摇摇头,那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说出来别人会当她脑子有病的秘密。她当然可以告诉云初定她所知的一切,可是说来话长,此刻不是时机。
“难道他真的死了?”云初定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他听见绿岫惊恐的呼唤,而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良久,云初定觉得腿上有微微的痒痛。他迷迷糊糊地看出去,但见绿岫的头伏在他伤口之上……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些,使出最后的力量推开了她:“别……”
绿岫抬起头来,笑颜如花,樱桃般的唇上沾着黑色的污血,原来她竟在为云初定吸毒!
云初定心疼极了,他扳住她的身子,说道:“没用的,你救不了我,反而会拖累你。你不想我死,我也不想你死!”两句话,就花了他太多力气。
绿岫强硬地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这样救不了你?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救不了你,我同你一起死!”
云初定低声问:“值得吗?!”
绿岫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值得不值得,我说了算!”
云初定还想说什么,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蓦地天旋地转,再次晕了过去。
绿岫觉得自己的唇也跟着麻木,再看云初定,双眉紧锁、浑身发抖。她想,能让他一个铁人痛苦成这样的毒-药,一定是不救了。既然不救,为何还要让他受这样的苦?
想到这里,绿岫抽出了刀,轻轻地道:“云初定,我,我这就给你一个痛快!你……你别怕,我一刀刺死了你之后,就会一刀刺死自己。黄泉路上,你绝对不会孤单。”
她凝望着,看出来朦胧一片。在这个世界上,她留恋的人并不多。记得师傅走之前,她痛哭着求他别走、别离她自己孤单一人在这时空,然而师傅还是走了。
她想,如果云初定再走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从前年纪小,她不能为自己作主,而今,她至少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心意既决,她低头吻了吻云初定灰败的唇,吻了吻他那双不再有神的眸,说道:“我,我动手了。云初定,你千万要等我……”
她闭了眼,泪水哗哗地往下流,运气提刀,手却止不住发抖,她让自己镇定,像是在为自己鼓劲:“云初定,云初定,我……我真的刺了!”
她将头偏向一边,双手执刃,向云初定刺去!
云初定呻-吟了一声,绿岫忍不住大恸,她不敢再睁开眼,横刀便往脖子抹去——
然而,她的手被强强地挡住了,她听见云初定微弱的声音:“你……疯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绝地逢生
绿岫睁开泪眼,定睛一看,原来适才那一刀刺在了云初定中毒的腿上,正是这突如其来的痛楚使他转醒。
黑色的血液从刀刺伤的口子汹涌流出,云初定麻木之感稍缓,闷声道:“我还没死呢!你死什么?你这样死,我死不瞑目!”
绿岫颓然坐地,面对着他,她毅然决然的心顿时不知所措。她赶忙上前为他止血,一手一手都是秽物,她却毫不在意。
收拾了他的伤口,绿岫跪下来,双手交叉胸前,匍匐在地祈祷。这么多年来,她向萨满真神祈祷,大多是出于对“工作”的负责;唯有此时,是诚心诚意地希望真神显神迹、救云初定一命。
云初定看着她,歉然道:“都是我不好,竟要最尊贵的萨满圣女来照顾我。”
绿岫礼毕,直起身来,说道:“什么尊贵不尊贵,圣女不圣女!我,我是绿岫,我在乎你,我愿和你共死,但更想与你同生。……我能照顾你,我很开心,可是,可是我怕我只能照顾你一时,却没有福分照顾你一世!”
云初定无话可说,他想要的终于有了,一时与一世,又有何区别?他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唤了声:“岫岫……”
她像孩子似地扑在他怀里哭起来,而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拥着她。
放掉一些黑血令云初定精神稍复,可是毕竟体内毒质依然在,依然腐蚀着他的**。过了一会,寒意袭来。那是毒物的又一次攻击,他不敢惊动怀中的人。硬忍着不动,却扛不住神志再次模糊。双齿格格地打起战来。再后来。身子便像坠入冰窑一般。
绿岫感觉有异,紧紧地搂住了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来为他驱寒。可他的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过不多时,连她也快要抵受不住。
环顾四周,地上有不少干柴。绿岫一喜,便要起身,哪知云初定却伸手抓住了她。喃喃地道:“你……你不要寻死……”
绿岫含泪道:“我不寻死。你都还没有死,我怎么能死?我去点火,有了火,你就不冷了……”
云初定目光呆滞,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但终是缓缓地放开了她。
绿岫手忙脚乱地拾柴点火,却怎么也点不起火,她抹了把泪,定了定心。稳了稳不停发抖的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
火焰,愈烧愈旺,绿岫拥着云初定在火边。火馅照得他们的脸色明暗不定,她的心却从未如此坚定。真希望这一刻停住,等他清醒。或者死去,可能就不能如此与他相依为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绿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她跳起身来。横刀挡在云初定身前。无论如何,她都不愿离开他半步。
没想到当先一人冲进来便向她跪了下来:“碧血旗乌都奈叩见圣女!”绿岫一听“碧血旗”三字,顿时松了口气,身子一晃,忙攀住洞边岩石。
乌都奈之后,正是展眉与雷诺,展眉眼疾手快,扶住了绿岫:“绿岫姐姐!”
绿岫虚弱地指指云初定:“快……他……”
乌都奈抢上一步,见云初定双目紧闭、牙关紧锁,眉间掠过隐隐的黑气,他吃了一大惊,问道:“旗主怎么了?”
雷诺跟着进洞,麻利地查看起云初定的伤势,皱眉不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丸药,在口中嚼烂了,敷在云初定伤口上。
绿岫急问:“你能救他?”
雷诺道:“毒未入内脏,还算好。”他又拿出了一件事物,竟是翠翎!
绿岫一见此物,恨得极了,大声道:“穆初雨好狠的心,你竟与她一伙!”
展眉拉住了她,解释道:“这是穆姐姐给的,刚刚她才告诉我,这翠翎与她平时所用不同,内藏解毒灵药!我原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她伤了云大哥……”
穆初雨当初把她当成未来的弟妹,送了一支翠翎给她做见面礼。既是见面礼,这不但是她借以成名的凶器,也是用以号令七虹门弟子的信物。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展眉,她还藏了另外的东西在里面。
也许,她是估计终有一天,七虹门会与展家破脸以对,她喜欢展眉,怕她受到牵连枉自送命,固而先预留了解药在内?
谁能知道,这解药最终救的人,竟是云初定?!
展眉相信穆初雨,绿岫却是不信的,可是她也没有力气同展眉分辩了。雷诺向展眉使个眼色,让她先带绿岫出去,绿岫却死都不肯。展眉无法,只得用了武力,硬是将她拽了出去。
绿岫拧不过展眉,可也不愿示弱,甩开了展眉的手,扶着洞壁,走到洞外。
外面已是夕阳在天的光景,她站在风里,身子挺立着,明明虚弱得很,却宛若女神般神圣。
忽然,四下里响起一片欢呼:“圣女!圣女!圣女!”
阳光斜斜地照在绿岫脸上,她一时间糊涂了,为什么会有这么的教众在这里?这场逃亡之旅,不只是她与云初定的吗?
乌都奈从身后出现,他双手虚按,止住了众人的顶礼膜拜:“圣女耗费心神过多,大家先不要打扰。”
碧血旗云初定以下,便是乌都奈,他既发话,众人自是听从,各人自行依前安营扎寨去了。绿岫迷茫地看着乌都奈,乌都奈问:“圣女是要先休息一下,还是现在就听在下说明事情原委?”
绿岫道:“你但说无妨。”
原来,自云初定追绿岫而去,展眉与雷诺又随之寻踪,乌都奈便按云初定的安排,扣住了巴图。巴图是扣下了,乌都奈却没止住族人的群情激奋——几个年轻的族人不知从哪里听说若是就要对云初定下手,去寻云初定时,发现他果然失踪,便来问他。
乌都奈好容易安抚住这几个热血青年,不料此时丹心旗竟然来人,闯营问责云初定挟持圣女。两下里争执起来,那几个热血青年将丹心旗来人打了一顿,放话说碧心旗不怕丹心旗挑衅等等。又向乌都奈逼问云初定的下落,言道丹心旗既然欺负到脸上来了,碧血旗一定得加倍还回去。
乌都奈心中原也不服,虽对云初定不敢违逆,但实在担心他的安全,又架不住卷入的族人越来越多。只得取了折衷之计,带上本旗百余精干赶至此处。(未完待续。。)
周末作|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1、
一个星期前,在上海的死党丁菲打电话告诉我,叶风结婚了。“唉你知道吗毕业两年都没见到这家伙,没想到当年的帅哥都要变成猪头三了……”
“别说啦。”我飞快而又轻声地打断丁菲的大喇叭。丁菲很是讶异:“少来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情况呀?”我说,是的,我是真的不想再知道叶风的任何事、任何变化了。
叶风也在上海。从五年前我离开我成长的那个山城以后,就没再见过他。不再想知道他的任何点滴,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非不能解决的隔阂,而是我奇怪的偏执。我认为,生命里有些东西,既然注定不能拥有,那就让他以本来面目封存在记忆的当初就好了。因为当初一定是最美的。
2、
我和叶风的当初又是什么呢。我说不上来。其实,我和他之间,算不上什么故事。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回头一看,拖拖磨磨竟然也有近十年了。
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前后桌,都是优秀的学生。本来优等生在一起,除了说学习外,也没别的交流。可是有一天,很奇怪的,我们聊起武侠来。金庸、古龙、梁羽生……我们谈论每一个武侠人物,并且在私底下交换着看。谁都没想到会在班上遇到一个像对方那样投缘的人。我记得有一次班会课,代课的实习老师要我们说说自己的理想。叶风站起来说,他的理想就是做大陆的金庸。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的人都有点儿蒙。你知道。武侠小说在初中,从来都是被当成旁门左道来打压的东西。像他这样的优生居然有这样“邪门”的想法,也难怪大多数人对他侧目而视。我悄悄向他翘了翘大拇指。他会意的笑笑,两个人的默契便在这样无邪的笑容里达成了。
可是初中的孩子懂得什么呢?只知道平时喜欢和他呆一块罢了。然而初中的孩子又已经懂得太多。渐渐的,便有人说我和他怎么怎么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我是个优秀的学生,不论在老师、家长眼里,还是在同学眼里都是;而他也一样。于是,我们开始不甚说话,后来,老师把我调到另一组。我们便形同陌路。
在心里还是怀念他说武侠时神彩飞扬的表情,甚至在他站起来说理想的时候,分明是有点崇拜他的。然而,这些都很快地被淹灭在日子里。我是优生啊,优生就应该以书本为重。我以后要考北大呢,所以做乖乖女好好读书才是对的。
3、
然而命运是会和优生开玩笑的。中考,我是个失败者,从省重点中学被抛到了市重点。意外的失败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想去原来的学校借读,宁可在那所市重点瞎混。疯狂和颓废的心态随之而生。高一那年,我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恋爱。男朋友是邻班的班长,才入学,就开始猛追我。
之前我是那么拘谨的一个女生。可是有模有样的谈起恋爱来也真像回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在月光下手牵手,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接吻。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叶风才是那个让我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明亮和温暖的人。他和我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涯连在一起。透明得像一块蓝水晶,再也难以分开。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悄悄的回一次我初中的母校。名义是去找在那读高中的死党丁菲,其实是想听听叶风的消息,或者,侥幸能遇上他。我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他的获奖作文,在丁菲的教室远远的看他在操场上打球,然后在一个人的夜里狠狠的哭。他依然那么优秀,而我却远远的偏离了我原以为的轨道。
那年秋天,我寄出了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用我和叶风都喜欢的纯蓝色钢笔水,变了字型抄上一首诗给他:“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来年春天,很意外的,我和叶风竟然在街上当头碰上。相对无语,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我过得怎么样,我就回答还好;问我学习,我脸上一红,含混着说在市重点读再好怎么也比不上省重点啊。“谁说的。”他说,“别忘了我要考复旦你要考北大的啊。”他说我很聪明,读省重点还是市重点根本就无所谓。
回家来,依旧是躲在房里大哭了一场。然而此后却重新捡起了丢了很久的书本。男朋友也分了,只说要好好的读书。我不再到母校闲逛,一天到晚除了书就是书,也没有想他的念头。只在这年秋天寄出了第二张没写名字的卡片,上面写着:“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4、
沉于书本与题海的日子过得很快,也过得很淡。某天,我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突然发觉心底的那个人没有被烦闷的日子磨掉,反而变得愈加清晰。我想他,但是又不敢也不能去见他,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关着,对着镜子大哭,哭我无谓的想念与付出。
我就这样揣着伤了的心,度过一个南方瘦长的雨季。
只是,那时的小小的我,又怎么知道上市重点还是上省重点其实只是人生里非常小的挫折呢?苦读之后的高考,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第一的我竟然再次栽了大跟头:我落榜了。
得知成绩后我心里一片死灰,脸上反而笑了起来,我说,我不会就这么惨的。我不再固执不再任性,马上去报了省重点的复读班。我不肯放弃心里的北大梦。
以复读生的身份走进那所学校是在暑假还未结束的时候,高考成绩和录取学校的大红榜还贴在公告栏里没有拆掉。叶风的名字高高的挂在榜单上,复旦。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公告栏。每天都要看看高高挂在那上面的名字:叶风。
复读了一个多星期,叶风忽然找到我。
在校道上走着。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熟悉啊!这三年。我只知道他在表面上是一帆风顺的,而内里是否有变化却不得而知。可是我,却从一个自以为是的优生,变成了自卑敏感的复读生。
叶风说,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我呆了一呆。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他依然说我很聪明,依然说我可以考到北大。我望着他,依然是说不出话。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却不肯答腔。一次又一次的挫败让我对自己充满怀疑,多了这些阅历的我也清楚在这样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许诺都是苍白的。我在心里说,好的,等我考到北大,我会不顾一切的去追求我们可能的将来,可是现在,什么都别对我说,我害怕,我怕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安定的,不确定的。我们什么都无法把握。
我没有说话,他就当我是默认了。
5、
去上海以后,叶风果然开始给我写信,不定期的。
高四比高三还要辛苦的原因。一是在于我们考的分必须比高三生高,二是我们必须面对许多异样的目光。对于我来说,经过一次失败。我已经能够比较平和和麻木地面对这种压力。每天的每天,我几乎家校两点一线。抬头低头都是书本习题。
而叶风的生活于我是另一个世界。他在信里说上海的秋天,说大学的生活。说他自己。但他不刻意的说鼓励我的话,也没有谈到任何情感的事。可是我相信,这些信,都是在他想我的时候才写的。他的信让我让我向往又让我害怕,我看不清来路。我坚持每天在路过传达室时都拐进去查信,但无论有没有收到他的信,心里都是空空的。
其实在这一年里,我生活的不确定性又更大了。父母当年是上山下乡才到那个山城的,原以为会一辈子都留着的,没想在这一年有了调回来的转机。我一边苦读,一边在办回迁的手续。叶风,虽然我的泪痕还留在他的信纸上,可他实在离得我太远了。
高考之后,我们家就搬了。在离开那山城的最后一天,我给他寄了最后一张不署名的卡片,卡片上依然是一首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复读的一整年,他不间断给我写信的那一年,我一封信也没有回他。因为怕自己心猿意马,怕弄坏了那种蓝水晶的透明情怀,怕自卑的我永远也无法够着他反而伤了自己。
6、
我最终还是没考到北大。而是在离家很近的一所学校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涯。
中学生都很羡慕大学生,仿佛大学生活就等于弹木吉他的男生和白衣飘飘的女生,就等于纯粹而充实的日子。可是真的读大学了,就不再有这样那样的感觉,一切不过如此。我就像每个大学女生那样,上课下课,疯玩疯走,谈着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恋爱。
我没有再收到叶风的信。也许他不知道我的地址,也许他根本把我忘记。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早已接受了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事实。如果我上了北大,可能会吧,但是,现在我只能在这东南一角默默的收拾自己易碎的心。我也没有给他写信,但却知道他的许多事,因为丁菲和他在一个城市里。我常常要丁菲给我说这说那,但却不许丁菲在他面前提我。
大三冬天,我去了一趟上海。到他的学校,到他可能到过的地方,但是不见他,也不让他知道我来了。丁菲直骂我精神病。可能我的行为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吧,我宁愿就在心里想他,想念那个纯朴的、会和我说武侠的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我害怕现在的他变成了另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人,那又何必呢?
那个冬夜,细雪轻轻的落下来,我独自站在异乡的街头,泪水布满了脸颊。
我终于放弃了他。
2003-8-2(未完待续。。)
ps: 有几年,安顿的《绝对隐-私》非常红。于是各报刊杂志里都出现了情感故事口述实录的专栏。
我为本地杂志写了好些冠以“口述实录”之名的故事。接下去几周的“周末作”,将为您奉献这时期的作品。
当然大多是编的,相当部分很狗血且“作”。它们,以及一些采访稿和约稿,被我放在电脑里一个叫“文字债”的夹子里。文字,是自己想写的或是卖钱的,我从来分得很清楚。
然而,也有像这个故事这样的。不,或者说,每个故事都是如此,比例的大小和多少而已。——我是说,每个故事里,实际上都有一些我自己。我把自己的故事分拆开来,放在许多不同的故事里、和别人的故事揉在一起;直到分不清彼此。
于是我能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是真事。我初中时真的暗暗喜欢过这么一个男生。
至于后半段,我倒是希望是真的。可惜,这么多年的以后,真的故事就是: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第四十八章 唯惧不能护所爱
绿岫听完乌都奈的叙述,不由微微发慌:事情,想必不会就此结束。她向山洞望去,一阵一阵地担忧。
山洞中。雷诺正为云初定施针医治。
“穆初雨的解药不假,但是你想尽快复还,我还得用些手段。”雷诺说道,“会有些疼痛。”
云初定脸色苍白中隐隐藏有黑气,那是毒-性未尽之兆。他听雷诺如此说,哈哈笑道:“江湖儿女,怕什么痛?我不敢自比关公刮骨疗伤,却也不惧。”
雷诺笑道:“鸿门宴你不惧,刮骨疗伤你也不惧,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云初定所惧何物?”一边说话,手中不停,取出怀中银针,在云初定腿上承山、后溪、阴陵泉,足部隐白、公孙等处皆施了针。
云初定在几处着针时,些微抽了口冷气,但却没叫半声。
雷诺双掌摩擦,以内功助云初定移宫换穴。过了片刻,几根银针皆尽转黑。他以布掩手,拔去银针,置于早先备好的一杯药水之中,以药水渡出针中之毒。又换了数枚银针点刺。如此几次,银针不再转黑,云初定痛感渐去,换之以酸胀之感,眉尖的黑气也尽数褪尽。
他知自己已无大碍,不由赞道:“雷兄弟,你本事这么多,你女人都知道吗?”
雷诺抓抓头:“我就是个笨蛋,她也会跟我好的!”
云初定失笑道:“你倒很有自信!”
雷诺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有怕的事物么?”
云初定沉吟道:“我之所惧,或者与你相同。”
像他们这样的男人。畏惧的不是生死,而是不能护自己所爱周全。对此雷诺了然于心。他点点头。突然大喊一声:“唉呀,不好了!云兄!”声音中极尽惊恐。
云初定一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一怔之间,绿岫已然冲了进来。她先是惊恐万状,再后来发现云初定已经能自行坐起,欢喜得扑入他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展眉也赶了进来,见云初定好端端地,而雷诺却在一边偷笑,瞪他道:“你想吓死人啊!”
雷诺道:“我这不是让他们先苦后甜么?”
展眉道:“苦你个头!我只要甜!”
说话之间。乌都奈的声音响起:“旗主,旗主!”
绿岫忙从云初定怀中离开,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乌都奈进来,见云初定虽然疲倦,但显然无碍,也自欢喜。瞄了绿岫一眼,忍不住露出点古怪的神情来。
众人顺他目光向绿岫看去,亦是忍不住想笑。
绿岫奇道:“怎么了嘛?你们在笑什么?”
云初定嗤地笑了:“不知哪里跑来一只会说话的小花猫,你说好笑不好笑?”
原来绿岫又是生火又是摸炭。一手的黑,因为心系云初定一直未及清洗,刚才哭得一脸是泪,再这么一抹——可不是只小花猫么。
众人皆笑起来。绿岫恼道:“云初定、乌都奈,你们戏弄我,该当何罪!”
她是无心的玩笑。然在云初定和乌都奈耳中却有如惊雷,是的。她是什么身份,他们又是什么身份!
云初定问道:“乌都奈。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都奈肃然,以最简洁的言语解释了一遍。
云初定听着,脸色变得铁青:“我留信给你的时候,没能预计到接下来的这许多事。所以只是要防若是率丹心旗、乃至联合萨满神宫中与其政见相同的长老,对碧血旗下手。”他叹了口气:“我与若是相斗多年,他有小聪明,但绝无此严密谋划之能。”
从卡洛依被逼婚,到柳初动盗圣器,再到如今令云初定与绿岫暂时“消失”。这背后,是否同一个人的手笔?
云初定想着,与雷诺交换了一下眼色。
从雷诺的眼中,他看到了相同的猜测。他又将目光转向乌都奈:“乌都奈,你们不该来!”
乌都奈争辩道:“旗主,我们难道要一直被欺负?”
云初定道:“还不是时候……你们不来还好,这一来,是授人以柄。若是故意激怒你们,不就是为了有个名头么?他一定会以平叛之名,围剿我碧血旗!”
他这话近乎斥责,乌都奈慌忙半跪下去:“是属下不够清醒!”
云初定道:“不怪你们,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
雷诺问道:“云兄作何打算?”
云初定道:“我教中的纷争,本来还需要一个长期博奕的过程,只是我……唉!非到不得已,不能让碧血、丹心双旗对敌。乌都奈,你们先悄悄地回去,如果若是还没发难,就罢了;如果若是对旗中所留的妇孺下手,你们正可以保护我们的族人。至于我,我需要时间来修复,你们大队人马在我身边,我反而不易躲藏。”
乌都奈还要争辩,绿岫道:“乌都奈,有我们护住云旗主,你尽可放心。而要让他放心,你还是带人回去,护住碧血旗才是要紧。”她顿了一下:“只有他放了心,才能专心复原,不是么?”
乌都奈瞪着她。适才喜见云初定体内之毒祛尽、对她敌意暂去,现下想起来云初定狼狈至此,实有她一份“功劳”,不免有气,可她所言又在情在理——几种交织的复杂情绪在他内心冲击。
云初定道:“乌都奈,相信我。”
雷诺与展眉也皆劝,乌都奈方同意:“明天一早,我就率部回去。旗主,你好好歇息!”
“不,你们马上走。”云初定坚持,“时间宝贵,对我来说,对碧血旗来说,都是如此!”
…… ……
夜半时分,一直处于冥想入定状态的云初定睁开了眼。他是个无论是精神意志还是身体素质都无比强悍的人,加上之前有雷诺施针救治,短短几个时辰,已然恢复了**成。
雷诺与展眉在山洞口结营休息,而绿岫却趴在他不远的地方睡着了。
云初定久久地看她,看她绝美的面庞上眉尖微蹙,想是在梦中还在为自己担心。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对她作出的“同生死”承诺并非出自本心。
他问自己,他是感动,还是想在她身上找寻穆初雨的另一个种可能,或者,如她所言,是因为他们共有沈一白这秘密?
对待别的事,他从不犹豫,而在感情的世界,他始终受挫。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因而害怕,害怕因此伤害到这水晶一般的女子。
仿佛与他有所感应,绿岫忽地睁开了眼,明眸在昏暗的火堆余光里一闪,犹如天上之星。她见云初定醒了,露出灿烂的笑来:“你在想什么?”
云初定道:“没想什么。”
绿岫坐直了身,她盯着火光,仿佛很随意地说:“你可以反悔,但我会继续努力。”
云初定道:“你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绿岫眼睛一亮,转而咄咄地直视他:“你后悔,我也不后悔。”
云初定看着她问:“你本来是想去哪?”他问的是前夜,她离开碧血旗后,并未有回萨满神宫之意,他这才策马追她。
“圣地。”绿岫的坦然令云初定吃了一惊。
“去圣地做什么?”
绿岫笑了笑:“你忘了么,我是师傅的弟子。”她是师傅的弟子,这话说得十分无聊,然而云初定竟然听懂了,点了点头道:“确实。”
然后他说:“萨满神宫,我必须去一趟。我必与若是一战,生死战。”这是他一直都明说的事情,然而绿岫竟然也听懂了,点了点头道:“本应如此。”
因为是沈一白的弟子,所以绿岫毫不惧进入圣地,哪怕她是萨满教的圣女;碧血旗若与丹心旗非要站在对立面上,云初定宁可与若是对决,除首恶而求一时之宁。
这是他们当下所理解的对方。
不久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不是对方所要表达的全部意思。进圣地、杀若是,都有其他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两人各自想心事,沉默了一会儿。云初定道:“陪我出去走走。”
绿岫二话不说,起身扶住了他。
山林密密,他们登到高处,看星空,看远处连绵的草原。他们很庆幸只需过自己的这一生,不必像那个无休无止地在别人的人生里穿梭的人。他是过客是他所笑言的“打酱油的”,或者偶尔也推动别人的人生,但终究无望地追寻自己的人生。
“你说他现在去了哪?”云初定看得再远,看到的也只能是这个时空的跌宕起伏。
“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他既然在这时空还呆了一段时间才走,为什么不再来找我?”云初定耿耿于怀。在某次事件中,沈一白受伤失踪,他以为沈一白已经死去或施展神通离开,谁知是被绿岫所救。
“师傅说,他讨厌分别。如果注定要离开,分别一次就好,何必一而再地道别?不过是徒增烦恼。”绿岫回答。他是沈一白欣赏的人,她从沈一白的口中听说他许多事,所以她说,在他们相见前,她早就认识他。
她靠住他的肩,忽然,她发觉他的肩上的肌肉硬了起来,那是感知敌人的本能反应。
她也做出了本能反应。(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绿岫双足一蹬,向后腾空翻去。在腾空的瞬间,一指凌空,顺手折了一枝树枝。她和云初定出来,并未带兵刃;而云初定毒伤方愈,她不想他过耗精力。
堪堪落地,衣裙还飘飞着,对方剑已到了门面。剑光扬起,点点如星;绿岫不敢以树枝去迎剑刃,腰肢突沉,一个铁板桥避过来剑,手中树枝却已伸前,疾点对方手腕。
对方也非等闲之辈,就势空翻,剑势不停,向云初定攻了过去。
云初定道:“来得好!”双手成掌,就着对方剑势,双掌一合,竟是欲空手夺剑。对方忙将剑柄一转,挽了个剑花,就要将云初定一双肉掌绞成肉酱。
云初定本是虚招,顷刻之间变掌为指,直弹对方剑身。
对方只觉剑尖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所粘,不由自主地凝滞走偏,心中惊异,一再变招,这一次剑光更甚,竟如阳光四射一般。
然而,任他如何地将剑使得眼花缭乱,总是脱不出云初定的指力所向。渐渐地,手上的剑变得越来越不听他的话,反而听云初定的话去了。
绿岫站立一旁,不再向他进攻。云初定既然能搞得定,她有什么好出手的?
来人倒也识趣,忽地撤剑,跃到了离云初定与绿岫三丈之外:“佩服!佩服!”白衣振落,把剑收回他奢华的镶钻白色剑鞘去,姿势无比潇洒,仿佛刚才败的人不是他。
云初定打量了他两眼:“人家说‘一剑三分,三式九花。以至点点成星’,果不其然。好个三分剑法!好个三分剑客!如果以命相搏。你大约能耗掉我三分之二条命。”此话说得又诚恳又自信:你我相斗,虽然你可能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但你终究不会是我的对手。
这一位,自然就是自称“三分剑客”的谢峦了。他听了云初定的夸奖,欣然受之,微笑道:“得云旗主认出我来,实是荣幸之至。”
绿岫走到云初定身边,警惕地看着谢峦。云初定以目光安抚了下她,继续对谢峦道:“我本有找你出来的想法,你怎么自己来了?”
谢峦向山腰雷诺与展眉的结营之所望了一眼,脸上笑容不减:“该做的事都做了。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自然是要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慢慢儿地看戏了。”
此话无疑自承他就是幕后,绿岫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峦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是师傅的弟子。”
同样的一句话,却有戏弄和羞辱的感觉,绿岫面色一沉,就要出招,而云初定却拉住了她:“谢峦,你现在是要去看那春-色三分。还是看汉末三分?”
谢峦正色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云初定笑了起来:“如果同我没有关系,你此来何为?”
谢峦道:“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云初定一怔,也向山腰处雷诺与展眉的结营之所望了一眼:“你来看他们?”
谢峦微笑地抬起手,指向绿岫:“很明显。我是来看她的。”
绿岫也是一怔,心想,你哪里有明显是来看我的……不。你无缘无故来看我干嘛?我又同你有什么关系呢!
云初定警觉地将她往自己身后藏深了一些:“你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谢峦笑着说:“是我提醒若是和那帮老不死,鞑靼王室换了新血。此时同他们联姻,必定有莫大好处。你说。我怎么会和她没有关系呢?”
绿岫抓住云初定的手紧了起来,云初定说:“这同你今夜来此,又有什么关系?”
谢峦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要同她做交易。”
交易?云初定眉头皱了一下,他推动萨满教内乱、迫使圣女出走,如今又要来交易,他要的,是什么交易?他还未及回答,绿岫已开口:“我不与你这种鬼鬼祟祟的人做交易!”
谢峦笑道:“你要和他私奔,难道就不鬼祟了?所以交易这事儿,是同鬼祟不鬼祟是没有关系的。”
私奔?绿岫的脸骤然红了,然后又白了起来。
她是圣女,她当然知道犯了情诫的圣女,将受到什么样的苦楚。
她不但犯了情诫,还大胆出逃,更是重中之重的大罪。
她想尝试一种退路,但现在这退路还未明。故而她不想说太多,只是更紧地握住云初定的手。
云初定感觉到她的慌乱,于是再一次地问:“你是鞑靼王室的谋臣?”思来想去,谢峦之所为,最得益者就是鞑靼王室。如果国教派胜,圣女将携萨满教成为鞑靼王室的助力;而即便是自由派胜,也必然在两者的纷争中元气大伤,鞑靼王室要控制他们,就更为容易。
绿岫咬唇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绝不同意与他联姻!”
谢峦笑着瞄了云初定一眼:“你的绝不同意,是因为传说中新世子是个从小就半身不遂的羸弱之人,还是因为他?”
绿岫脸上微红:“你是什么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峦道:“我说过,我是师傅的弟子。”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我是师傅的弟子”,绿岫突然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什么:“你进过我房间?”
谢峦道:“自然进过。”
“你看到了什么?”
“我自然是因为看到了该看的,才会来找你。怎么样,交易做不做?”
绿岫没回答,突然做了个手势:她将拇指与食指接成环,余下三指竖立。
谢峦笑了起来,他做了另一个手势:他竖起了食指和中指。
绿岫的脸越发地苍白起来,然后她松开了云初定的手,踏前一步:“既然是交易,你要我这有所得,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你的筹码是什么?”
“我的筹码,是你一直在找的。而我要的,我要时,自然会向你索取。”
“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找她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是现在?”云初定皱起了眉,双拳握起。
“我找的不是你,我什么时候来,与你有什么有关……”
云初定不等他“系”字出口,身如闪电,而他的拳头就是闪电最尖锐的一端!(未完待续。。)
ps: (区区在下青二十七本人我休色表示,这章的某些字句是看《将夜》看疯魔的结果。。。。)
第五十章 剪刀手谢峦
云初定最擅长地就是找到对手注意力稍弱的一瞬,一击即中。
但这一次他的计算有偏差。
这偏差是绿岫。
绿岫手中的树枝随云初定的跃起激射而出,直点他肘后“手三里穴”。树枝去势极弱,她只不过想阻止他下重手。
这么弱的攻击,在正常情况下对云初定无效,因为他出拳,并非只出拳,他的全身内力在身周形成一层气流,不但能自我护卫,还能弹开阻碍。
然而出手的人是绿岫。
他不由得想,绿岫为什么要出手,她为什么不想他伤谢峦?她既然不想他伤谢峦,那他怎么能伤他?
所以云初定收回了拳头。
饶是如此,谢峦还是受到了他力气的冲击,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居然脸上微笑不减,不但微笑不减,简直是笑开了怀。笑得绿岫嗔道:“笑什么!不许笑!”
云初定不明白他们怎么又打起他不懂的哑谜了。
谢峦笑了笑:“我很满意。”
绿岫道:“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比起平时来更加好看。云初定皱着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谢峦向山腰看了看:“我要走了。代我问他们好。”
云初定道:“你兴风作浪之后,就想全身而退么?”
谢峦眉毛一挑:“没有我,你与若是也必有一战。”
“但不是碧血旗与丹心旗之战。”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况是表面的和平?”谢峦居然不笑了。“这点你比我清楚。不打一架,怎么决胜负?打一架。比你们中原人所谓的博奕要爽快得多!胜者为王才是我们草原上的法则!”
“你倒是在做好事了?”
“正是。”谢峦大言不惭,“我促成好事。没向你要谢礼已算很给面子。”
“你破坏我教内政,就不怕玩出火么?”
谢峦眨眨眼:“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云初定道:“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我如今还是碧血旗的旗主。”
谢峦微笑道:“很是,她也还是萨满教的圣女。”
绿岫走上前来,握住了云初定的手,她的手冰凉:“让他走吧。他说得对,你我更清楚,也许只有用战斗才能最迅速地解决问题!”
云初定不再反对。
谢峦走之前,又说了一次:“我很满意。”
当他白衣翩翩地消失在夜幕中,云初定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绿岫微笑道:“他是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他是师傅的弟子却是无疑,不知道算我师兄还是师弟。”想到谢峦说了两次“很满意”,分明是在评价云初定,不免有些自豪又有些恼怒。
云初定的情绪则与她不在同个点上:“你是说,他……他也是沈一白的弟子?”
绿岫点点头,先是竖起了食指和中指,正是刚才谢峦做的手势,然后她又做了另一个手势:拇指与食指成环。余下三指竖立:“这两个手势,都是师傅教的,他说是从离我们有一个大洋那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都代表应允的意思。”
云初定突然古怪地笑了笑:“现在这个世上不只有你我知道沈一白曾经存在过了。”
绿岫叹了口气:“是啊。我猜他在我房中看到了我藏着的飞机模型。所以急着来找我……”忽地醒起:“他是我师傅的弟子,这事同你我之间,没有半点关系……”
她有点慌乱起来。盯着他的脸,生怕看到他生气的表情。然而云初定哪里有生气啊!
他只不过是伏下身来。捧住她的脸,亲了一口而已嘛!
夜色旖旎。情更旖旎。然而云初定与绿岫很快地又回到了山洞。
谈情说爱,来日方长;云初定需要进一步的修复,才能对付显而易见的、就要到来的危机。
一夜很短,一夜也很长。天明之后,当云初定走出山洞,发现展眉同绿岫正说着悄悄话,而雷诺则不知去向。
看见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展眉与绿岫都十分欢喜。
绿岫还未如何,展眉戏谑笑道:“云大哥,你全好了?我,我不打扰你们了,我那边去……”说着,当真要走。
绿岫忙拉住她,嗔道:“展妹妹,你要不要这样啊!”
展眉睁大了眼道:“当然要这样啊!”
绿岫道:“我都不嫌你电灯泡,你跑什么?”
“电灯泡?”展眉不懂。
自从放下心防,绿岫不时地就会蹦出几个这时空不存在的名词,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含糊地道:“我师傅说的,说是一种照明的东西,比蜡烛亮,还不易熄。”
展眉眼前发亮:“哇,世上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忽地明白了“电灯泡”的喻意,气坏了:“绿岫姐姐,你重色轻友!我走了!你们自己暗摸摸的,该干嘛干嘛吧!”
绿岫道:“唉,说什么呢?!”
云初定就没这么弱了,挤兑展眉道:“看来展家妹子同雷兄弟,是趁着暗摸摸,啥都做了啊?”
展眉恨恨道:“人家说,爱情会改变一个人。云大哥,你一谈恋爱,怎么变得这般不正经!”
云初定笑道:“雷兄弟说过,对什么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招,这话我是记牢牢。说到这儿,展家妹子啊,你家小呆去了哪呢?”
展眉嘟了嘴:“谁知道,一大早就说要去探探。”
绿岫问:“昨儿一直没空问你,你哥哥展啸他们呢?”
提展啸,必然绕不过穆初雨,实际上,绿岫也是在为云初定问穆初雨,展眉扫了这对璧人一眼,道:“我哥那人嘛,从来就是墙头草,被你一吓,再被臭小呆一劝,便打算先观望观望。所以暂时撤离了,要等萨满教乃至鞑靼的局势稳定,再做决定。”
其实展啸哪有他家亲妹子说的那样不堪。他与若是原本就是合作的平等关系,与云初定、绿岫交过一次手之后,就知道以实力论,云初定绝不在若是之下。一击既然不中,以展家的力量去为若是扫清障碍,再求追击,就实无必要了;大不了维持现状,想来万一云初定最终得势,也不至于就杀回中原向展家讨公道。(未完待续。。)
ps: 对了,我在<遗事录里让小青和老毕在城门跳国标估计没人看出来。。。那。。。这两章的剪刀手和ok总该看出来了吧。。。
捂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