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抱条大腿好乘凉(二更)
第二天清晨,展眉从睡梦中醒来,小呆早没了影子。她嘀咕了一声,出得帐来,艾弥儿迎面微笑:“姑娘醒了?”
“云旗主呢?”展眉满心想见云初定,可又怕柳初动还赖着没走。好在艾弥儿立即回答:“旗主一早就送走贵客,现在正在教场督练呢。姑娘有事儿?”
展眉应道:“我想向云旗主好好道声谢呢!”忽见小呆从远处走了过来,她早忘了昨晚上和他怄气的事儿,喊道:“小呆!”
小呆的心情看来不错,走过来和艾弥儿见了礼。艾弥儿是个聪明人,见他二人的模样,知道他们私下有话要说,便指了教场的方位,随便寻了个理由先走了。
小呆见展眉猴急猴急要去找云初定,忍不住讥讽道:“哟,早上又忘吃药了?”
展眉恨道:“哪比得上你,一早就去哪儿野了?”
小呆低了头,问道:“昨天晚上的事,你还生气么?”
他不提也罢,展眉立刻想到自己是该狠狠地生一场大气,愈久愈好。便道:“我不敢,谁敢生你呆大爷的气!”
小呆诚恳地道:“我不是故意不帮你,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愿意和柳初动打照面。”
“你们……有过结?”果然不出所料啊,展眉的气已然消了一半有余,“你别怕他,哼,他也是我的敌人,我一定会帮你的!咱双剑合璧,绝不让他讨半点便宜!”
小呆笑了笑:“那倒不必。本是我欠他,收了钱没办好事。昨夜我已把钱退了,还加了一倍的违约金。此事已了结,不必再提了。”
“哇!你收他什么黑心钱了!我说你怎么就不做点正经事?不是和小混混合起来骗我的钱,就帮柳初动那种渣渣办事。啊对了,你既然有钱给他加违约金,想必十分有钱,那也该赔我一些精神损失费嘛!”
小呆苦笑:“我本来是有点小钱的,可现在,又成了穷光蛋了,不如我给你做牛做马,你养我一辈子?”
展眉瞪了他一眼:“我养不起你。我还是去抱云初定的大腿好了。”
小呆冷笑道:“那也得他看得上你啊?你这黄毛丫头,人家都嫌你没发育完全……”
展眉一下联想到昨晚上柳初动的那些话,立时无名火起,亦冷笑道:“那我们走着瞧!”气鼓鼓大踏步往前走。
小呆半步不离地跟上,展眉怒道:“你又跟着我做甚?”
小呆似笑非笑地答:“我何尝跟你?这条路是你的吗?”仿佛间,又是他们初识之时的对答。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呢?
可他为什么又要气她呢?!展眉气坏了,当先而走,两人都不肯先搭理对方。
绕过几顶帐篷,眼前一片开阔,草地上成百上千的碧血旗人正列队操练,男人、女人、老幼各成方阵,每个方块前都有两人为首领队。
行列中心,搭着三尺高的高台,云初定和另一个男子手执令旗,分两方向巡视。
展眉认得那是云初定的副手、艾弥儿的丈夫乌都奈,远远同他招了招手。乌都奈微微点头示意,云初定则正专注于教场中的练兵,并未发现他们到来。
展眉看着晨光中的云初定,觉得真是用任何词语来夸奖他都不为过,不觉微张着嘴无声赞叹,全然不顾小呆在旁的冷哼。
过了一会儿,云初定从高台走下来,向他们这边走来。原来,他早就看到了他们,只是不想打断操练的节奏。这时得了个空,才下来见他们。
展眉站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统率千军万马的王者之风,更加坚定了在这草原上一天,就要抱紧他这条大腿的心。
然还未寒暄两句,忽有使者越行列而来,承上一份喜贴。
云初定接了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展眉好奇,探头一看,吓了好大一跳:那喜贴,竟是丹心旗副旗主巴格和卡洛依的!婚期,就在三日之后!
展眉几乎要抓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卡洛依就要嫁人?她……她……难道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在赌气愤而嫁人?那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啊!不对,一定是逼婚……
这件事对展眉来说实在太过突然、太过难以接受。她慌张地寻找小呆,直到看到他的眼睛,方才将心稍定。
云初定随手将喜贴递给乌都奈:“你准备一份贺礼,到时送去。我就不去了。”
乌都奈应道:“是。”
小呆道:“我听说,巴格已经有三房夫人。……”
展眉跳了起来:“什么?他已经有三个老婆?!看来卡洛依……真的是……被迫的了!”一急之下,更是慌神。
云初定一怔:“你们认识这位新娘子?”
“何止认识。我们还受了她不少好处。”小呆回答,“若她真是被逼婚,我们拼尽全力也要救她脱险。”
这也是展眉想说的话。她握住拳,应道:“正是如此!”
“丹心旗的驻地接近萨满神宫中枢,凭你我二人,谈何容易。我们要好好计划下。”他对展眉说话,看的却是云初定。
云初定自是明白小呆的意思,沉吟道:“巴格这人横行霸道,我向来就很看不惯,不过我不便正面与之冲突。如果两位要救人,婚礼前是最好时机,我可以绊住若是和巴格一会儿。”
展眉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云旗主,我们昨天才认识。你……你……”
云初定道:“朋友之间,认识的时间有多久,并不重要。我既将你俩当朋友,朋友有事,自当尽力帮忙。你们要救卡洛依,不也是出于朋友间的肝胆相照么?”
展眉极为惭愧,心道:“不只是朋友间的肝胆相照,还有,还有内疚……”
小呆说道:“云旗主,我听说若是常与你意见相左。你仗义相帮,我们感激得很。但如果因此而让你与他矛盾加深,他借机向你兴师问罪……”
云初定目光如炬,打量了小呆几眼:“小呆兄弟‘听说’的事倒也不少。”
小呆微笑道:“吃这行饭的人,当然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忽然花现这回目丫就是个病句。。。不过。。。反正你懂的!作者君自我安慰着说,恩,这回目很符合展姑娘的文化程度嘛!!22章。。。不是一般的2。。。。)
第二十三章 谢峦的阴谋
吃哪行饭的人,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云初定没追问,乌都奈却忍不住道:“兄弟愚钝,倒是想不出小呆兄弟吃的哪行饭?”
展眉接口道:“他啊?你别以为他有多高深!他就是个小骗子,专门骗人。可可恶了!”
小呆搔搔头:“你非要在别人面前这么损我么?”
“别人?谁是别人啊?你才是别人!”展眉说着,小瑶鼻子里哼了一声。
云初定与乌都奈都强强地忍住笑,展眉发现他们表情有异,老大的不好意思,连忙清了清嗓,说道:“不过,小呆说得没错,云旗主,请你权衡轻重再做决定。我们不想顾此失彼,救不了卡洛依,还让你为难。”她口口声声说小呆是“别人”,可停一停却又是“我们”了。
云初定一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和若是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也不怕更加不好。你们这个忙,我帮定了!”
小呆道:“即便是落人口实,也没关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么多年来,我云初定在别人的细碎里,亮相得还不多么?”
小呆看了展眉一眼,便没往下说去。云初定看出来他欲言又止,说道:“小呆兄弟,我有话想问问你。”
展眉道:“我也要听!”
小呆哄她道:“乖,我一会再去找你!”
展眉不情不愿地,却没有再坚持,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俩走远,一双纤足直往地上踹去。本是为了解气,可大地不会痛,痛的是她的脚,这气非但解不了,还越发地膨胀起来。口中念念叨叨,想了几千几百个法子,下定决心要狠狠地折磨小呆,否则何以补偿她被冷落的这一茬?
…………
云初定将小呆引到他的大帐中,开口便问:“小呆兄弟,你心中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他既然开门见山,小呆便回之单刀直入:“云兄可听说过谢峦其人?”云初定叫他兄弟,他也不客气,改以“云兄”称之。
云初定一怔,却不为小呆改了称呼:“谢峦?不曾听过。他是什么人?”
小呆脸色微微见异,解释道:“谢峦是个年青的剑客。去年以来在中原闯荡,自称所习剑法为‘三分剑法’,因而人们就称之为‘三分剑客’。从我所掌握的资料来看,他的剑法奇诡中带有浩然正气,特点是一剑三分、三式九花,以至点点成星,让人分不清虚实。
曾有人问他何谓‘三分’,他有时说此‘三分’乃‘算春-色三分何如’的‘三分’,有时却道是‘汉末三分,分久必合’的‘三分’……”
云初定赞道:“小呆兄弟的功课做得很足。”
“不敢。行走江湖时多带一颗心罢了。谁知道散落在天涯的孤侣侠客,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敌人、或是成了你不得不去研究的人呢?”
云初定笑了笑:“有备无患,小呆兄弟果是细密之人。就你适才所说,这位谢峦,确是颇为有趣,他那两个关于‘三分’的解释,无非是表明‘退可吟风弄雪,进可一方统率’之意,想必身份非常,小呆兄弟可有进一步发现?”
“云兄分析得是,我也这么想。——实不相瞒,我与展眉路上遇见过谢峦。”
“哦?”
“其人在中原时日不久,如果认真经营声名,几年内一定大放异彩,而他并没有‘认真’。据他所言,他从小在天山一带长大,故而我以为云兄应听说一二,但云兄竟也不知。如此,恐怕他来历不浅。反思他出关一路上以来的行为,更叫人不得不起疑。”
小呆简单地说了一下谢峦的作为,道:“我一直在等他的后着。因而不免猜测,他是看出了巴格对卡洛依图谋不轨,算定我与展眉不会坐视不理……”他看了云初定一眼,继续道:“然后将我们引至碧血旗。只要我们与云兄成为朋友,云兄必然出手相助……”
“你是说,谢峦此番布局,目的在于我?在于激化我和若是的矛盾?”
“正是有此担心,才再三请云兄斟酌。”小呆说罢,一揖到地。
云初定盯着小呆好一会儿,盯得小呆不自在起来,补充道:“谢峦是否真如我所想、是位长袖善舞的人物还未可知,如果是我瞎猜,也请云兄不要掉以轻心。”
云初定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谢谢你为我着想。”他顿了一顿,说道:“谢峦的目的如果是激化我与若是的矛盾,真是毫无必要。我与若是……矛盾之深之远,只怕是大大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
云初定的表情有点扭曲,他眯起眼,似是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又道:“因此上,激化便激化,那又如何?我倒是很想知道,激化了我与若是之间的矛盾,谢峦又会有何种动作……再狡猾的狼,只要出穴觅食,就会露了行藏,我何惧他!”
小呆感激至极,但知道对云初定来说,他再劝就是矫情,反而引他轻视。因而不再言谢,说道:“云兄,请答应我,这事交给我主导,非到不得已,你不要出手。你不只是你自己,你身后是碧血旗。你可以和若是有矛盾,碧血旗不能与丹心旗有矛盾。”
“你又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若是主张推动萨满教成为鞑靼国教,而你则对此存疑。你与他在你们教中各有支持力量。而两旗的教众,则因为是军人,唯有服从而已。云兄,你想以一己之力对付若是,就不怕若是举全丹心旗之力来对付你么?”
云初定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哈哈一笑:“我很是好奇,如果展家妹子看到你这幅一本正经、忧心忡忡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小呆知云初定是以此玩笑话应承了他适才所求,搔了搔头道:“对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法子。那丫头没心没肺的,有些事,我得慢慢同她说才行。”
云初定忍笑道:“我看你啊,命中注定得受这姑娘的苦喽!”
第二十四章 展眉闯婚
这一天的丹心旗好不热闹。
自从见到卡洛依,巴格便把她列为第四房小妾的人选。
而把想法变为现实,并不太复杂。因为卡洛依在她族中没有强势的长辈为她作主,族长甚至为她能嫁给丹心旗的掌旗副手而窃喜。所以巴格一提亲,族长就立即同意了,还生怕夜长梦多地要求婚礼尽快进行。
顺利的进展让巴格意气风发,而这次婚礼注定他此生几次婚礼中最为难忘的一次,因为意外实在太多。
云初定的到来是第一个意外。巴格根本没想到云初定会来,他向若是望望,若是不动声色,起身相迎:“云旗主亲自前来贺喜,真是我丹心旗莫大的荣幸。”
云初定朗朗一笑:“草原的风把巴格的喜讯吹到碧血旗,云某好事之人,怎能不来凑凑热闹?”
两人言辞都客气得很,客气得颇有几分生冷。
展眉和小呆混在云初定的随从中,各怀心事。小呆一直冷冷旁观,计算可能发生的变化。展眉更忙,她当即立断把若是大帅哥看了个饱。既然要救卡洛依,同若是成就好事,那是想都别想了,不趁此机会多看几眼,更待何时?
如果,如果不是若是身边还有个讨人厌的巴格就好了!
这是展眉第三次见到巴格那张叫人难受的脸。还是那么叫人难受,难受得展眉不得不低下了头,心想:“别的不说,就你这长相也配不上我家卡洛依啊!”
云初定和若是寒暄两句,突然听得栅门大乱,叭啦叭啦地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两人都是一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丹心旗的一名武士冲到身边,若是面色一寒,刚要发作,来人带着又是狂喜又是惊恐的声音道:“圣女!圣女宝驾已至栅门!”
圣女竟然不告而至!这是多大的荣耀才能令圣女驾临!巴格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发抖、根本挪不开脚。直到若是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接驾!”他才如梦初醒,跟在云初定和若是后面出去了。
整个丹心旗沸腾了!狂热的信徒双手按在胸前,伏下地去,口中喃喃念着萨满真言,还有人狂喊着“圣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最终汇成了一股洪流,全往栅门口去了。
卡洛依的部落是小部落,而丹心旗却很大,展眉几曾看过这般的阵势。她很想去凑热闹,理智却告诉她,这是救卡洛依的最好时机!
云初定和若是的身影一消失,展眉和小呆便“自由活动”了。教众基本上都迎接圣女去了,他二人便如身入空寨中一般,连偷偷摸摸都算不上。若不是顾忌着是在做“非法”之事,简直可以说是大摇大摆了。
新娘的大红顶帐极是好认,展眉与小呆不一会儿便找到地方,但听得里面传来侍女的劝说声与卡洛依的低泣。
想到被绿岫闯过一次婚,而今轮到自己当家做主、闯别人的婚,展眉在紧张之余不免有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兴奋。积了浑身的劲正想闯将进去,小呆却一把拉住了她。
“干嘛!”展眉瞪圆了眼,要是你敢阻止我闯亲,哼哼!却见小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来,示意展眉屏气。
咦,这是什么?
好奇心重,倒也听话,屏了气。小呆拔开瓶塞,催动内力将瓶中气体送入帐篷。
过不多时,只听得里面的人“咚咚,咚咚。”竟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也倒也。展眉好生艳羡,却扁了扁嘴嫌弃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好意思拿出来献宝!”
小呆想起那晚同云初定说过的话,便重复了一遍:“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手段,这你都不懂?”说着当先跳进帐篷。
展眉碰了个软钉子,但这紧要关头上哪能出妖娥子?只得乖乖地跟了进去。
小呆从怀中又取出个瓶子,放在卡洛依鼻子下,过了一会,卡洛依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展眉高兴极了:“卡洛依,卡洛依!你看是谁来了!”
卡洛依刚从迷蒙从回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展大哥……展大哥,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展眉灿烂地笑着摇头,才要解释。小呆将身上带着的一套寻常牧人衣衫丢了过来:“时间紧迫,容后细谈。”
他站到窗边,一双明亮的眼睛机警地巡视外头的动静,哪里像那个只知玩笑、呆头呆脑的小呆?
展眉半是惊讶半是敬佩,还有些疑惑,但也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帮卡洛依换装。卡洛依脸儿涨得通红,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还没等展眉帮卡洛依换装完毕,小呆突然道:“有人来了,是来接卡洛依的。”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卡洛依更是哭了起来:“你们快走吧,我本存了以死相抗之心,决计在婚礼血溅当场、让族人让真神都看清巴格的嘴脸。如今死前能见展大哥一面,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呆眉头微皱:“这时候何苦再说这些话。”他眼珠一转,飞快地抓起卡洛依刚刚褪下的新娘装便往身上一披——卡洛依是草原上的女子,身子骨架本来就大些,嫁衣又恰好十分宽大,小呆披在身上,竟然不至于过于窄小。
此情此景,展眉就是傻子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但这怎么可以!如果他留在这里引住敌人,掩护她与卡洛依逃脱,他又该怎么逃?面对丹心旗的怒意……她不敢想。
展眉含着泪,一直摇头。小呆却更迅速地“打扮”自己,一面道:“等一下你们躲在衣橱里,待我同他们走了之后,再出来。”见二女还呆着,拉开衣橱,把她们塞了进去。
展眉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小呆微微一笑:“我们的目的是救卡洛依,不要婆婆妈妈以至功亏一篑。”他抬起手,抹去展眉眼角的泪水,继续道:“你不要担心我。我少了你这个只会捣乱的拖油瓶,脱身更容易。”
明明该生气,她却生不起气来。
随着橱门关上,小呆的脸也掩没在黑暗中。展眉忍不住泪流满脸:小呆小呆,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小呆小呆,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第二十五章 神奇小呆,神仙圣女
将展眉与卡洛依塞入衣橱,小呆坐到梳妆台前,胡乱地插了一头珠翠,想了想,又在脸上抹了点脂粉掩盖本来面目。这才放下红盖头,又用解药救醒几个侍女。
那几个侍女迷迷糊糊地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外面巴格差来的人早涌进来,连同她们簇拥着“新娘子”向礼坛而去。
圣女竟然要为新娘赐福,这是巴格家族几辈子修来的福!正因为如此,所有人的心思全部都在圣女身上,谁也没发现新娘的异样。
法坛之上,圣女身着火红的法衣,庄严肃穆。轻纱蒙面,蒙不住她天下独一无二的绝色容颜;法衣宽大,掩不住她曼妙匀称的身材。
赐福的仪式缓缓地进行着。圣女高捧装有水的铜盆,默默向天祝祷,那是以水为引,接收真神的保佑,经此之后,普通的水便成了圣水。
良久,真言念诵已毕,圣女用纤纤素手掬起一棒圣水,洒向新娘子的头顶:“无上尊贵的萨满真神啊,请将幸福赐予这将为人妇的女子……”
祝祷未完,“新娘子”左手手掌一翻,抓住了圣女洁如冰玉的皓腕;银亮的刀光一闪,袖中匕首已然挥出,架在圣女粉颈之前!
这一下变故极为突然,丹心旗众人全懵了,一时之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小呆揭开喜帕盖头,警惕地环视周围。不妨云初定如鬼魅般近前来,夹手守他匕首。小呆不敢托大,放开了圣女手腕,手指一抖,颤颤地指住云初定掌上几处大穴,认穴固然精准,力量也恰到好处,竟是要逼他撤掌。
好个云初定,“噫”地一声,变掌为拳,又化拳为爪,闪电般地变了几变,瞬息间摆脱小呆的连环点穴手,眼看就要触到圣女手臂,救她出险。
便在此时,圣女手肘微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撞向云初定胸前紫宫穴,云初定含胸收腹,避开圣女这一撞,只这么阻得一阻,圣女又回到了小呆的掌握之中。
云初定一阵惊疑:“圣女好高深的武功,她从何学来?”小呆有言在先,说自己另有安排,云初定并未想到他的“安排”与圣女有关,于是本能来救。如若圣女不出手,他可能真会将小呆先拿下,可是圣女的出手,却让他起了疑心:“她分明是故意受小呆挟持。难道,难道她不是真的圣女?”
心下思忖,不免向圣女的脸庞望去。只见她露在面纱外的剪水秋波,正飘到了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三分气恼、三分怜惜、三分敬佩。
云初定微奇之中,小呆拉着圣女退了几步,变着腔调说道:“云旗主,今日得罪,实乃迫不得已。请你让众人安静些,我有话说。”
云初定沉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云初定这一问,也不说他们原本认识,也不说他们不认识,实是妙得很。小呆暗自佩服,孩子气地笑了:“我是谁你不用管。你若放我平安离开,一切好说。”
“好,我保证你平安走出这里,并且从今以后,也不再追究此事。你快快放了圣女,如果伤到圣女,就算我承诺千万次,也帮不了你了。”
小呆笑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圣女。却不能现在就放了她。云旗主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他们……”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同巴格原本站在一起的若是竟不知去向!
小呆惊出一身冷汗。他怕若是不见,是去追截展眉。一想到那个连自保都笨拙得很、却喜欢滥好心、自作聪明的丫头,他就担心。他真不该放她单独行动!
唯今之计,必须先控制住此处的局势,方有砝码走一步算一步。
小呆静下心来,再次强调:“各位请了,今天此来,乃是路见不平,并非针对圣女,所以我绝不会伤害她。
“卡洛依是在下的朋友,她被迫嫁给不愿嫁的人,我来,是为了救她。就在我吸引你们注意的现下,卡洛依已经离开了丹心旗,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云旗主,你承诺不追究我,我也向你承诺,我带圣女离开丹心旗十里之后,当即将圣女放回。”
云初定沉吟道:“你既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请!”说着,约束手下,让出一条道来。小呆又要求备下马匹,云初定也同意了。
教众们并不情愿,然而云初定在教中向来极有权威,在他半是以自己人品性命作保、半是强制的作风下,亦不敢有什么异议。
小呆道了声:“谢谢。后会有期。”将圣女架住,牵了马缓缓退走,直退到栅门口,才策马狂奔。
渐渐地,看不见丹心旗众人了,小呆放开圣女,笑道:“耗了这么久的时间,展眉那丫头就是再笨也该救走卡洛依了。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最恨的就是强迫别人做他不愿做的事了,何况是嫁人这种事。再说,这是你想的点子,也是我要还的情。”
“她可不觉得你欠她,她还觉得你救了她的下半生呢!”
“也罢,那就算我同她有缘,帮你们,只是因为我高兴帮,不就结了?”圣女叹了口气,“你快去和她会合吧。我得回去了,希冀能避免丹心旗的反噬。”
圣女说罢,向着萨满神宫的方向走去。风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儿。
绿岫的脸。
展眉自然想不到绿岫就是萨满教圣女,也想不到小呆同绿岫有此设计、脱身不在话下。她在衣橱中默默地哭了一会,想到小呆的话,深以为然,抹了把眼泪,抓住卡洛依的手捏了一捏,以示安慰。
小呆既然把救卡洛依出险的事交给她,就代表了对她的信任。她不要做那种除了泪水涟涟外什么都不会做的女人,那样,不但会令小呆看不起她,她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
待小呆假扮卡洛依引开教众,声响渐息,展眉推开橱门,拉着卡洛依出来。
卡洛依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
展眉无暇顾此,走到窗边,揭开帘子一角,还不及向外看,“嗖”地一响,她急将头一偏,一把单刀从脸边擦过。
第二十六章 毒吻
冷风扑面,那人已从窗口中跃了进来,刷刷刷就是连绵七刀。展眉狼狈之极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险险避开,慌忙中,目光正正对上了柔和娜猫一样的碧绿眼睛。
小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柔和娜竟然不受圣女赐福的诱-惑,就守在新娘帐前!
而展眉这才明白,她之前认为自己与柔和娜对打能取胜,无异于痴人说梦。她的对战经验无限趋近于零是其一,便是不计这个因素,她那三把式的武功,也只能街头卖艺、糊弄糊弄不会武功的愚夫愚妇罢了。
可柔和娜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来这里做什么?
无论她来做什么,她们都必须逃出去!
展眉头脑里转了几圈,突然指着帐门口叫道:“谢峦!”
柔和娜一惊,不觉便向帐门口看去。展眉见她中计,立即单手撑地、双足并扫,要将她铲下地来。
满以为这招出其不意,定能奏效,不想却是忘了,柔和娜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近身肉搏。见展眉双足扫来,柔和娜也不跃起,竟是单刀一抛,直接向展眉的方向倒了下去。
展眉大骇,但见柔和娜碧色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接着是她的双手,直直地绞向自己踢老未及收回的双足。
展眉连忙缩足想要跃起,柔和娜可容不得她走脱,腰肢一拧,如老鹰扑食一般,牢牢地把展眉锁在地上。展眉张牙舞爪,毫不示弱地用肩膀去撞柔和娜的胸。
柔和娜可不知“吃亏”二字如何写,左膝一抬,向展眉腹部撞去。展眉不敢受这一膝之礼,像无赖似的向外滚去……
两个妙龄的美貌女子,居然像街头混混般在地上就扭打起来了,什么淑女什么风度,什么武功什么招数……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卡洛依目瞪口呆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上前帮忙。随手抓起帐内一把扫帚,可那一扫帚哪能打得下去——展眉和柔和娜一会你上,一会你下,翻翻滚滚,几乎就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好容易看准了,一扫帚下去,展眉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卡洛依你打错了!”
还好卡洛丝劲力不足,扫帚打在身上也不算很痛,只是这么一松懈,原本同柔和娜是势均力敌的形势一变,背上重重受了柔和娜一击,整个人被压在地上。
展眉痛得皱起了眉。她面对着门口,体位又比较低,目光扫射去,正见门口出现了一双脚,再抬头一看,是个面目如画、唇边带笑的白衣人……
展眉忍不住大喊起来:“谢峦,管管你老婆!”
柔和娜上过她一次当,哪里肯信,手上不停,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绳索缚住了展眉双足。卡洛依上来打她,她就当是在挠痒痒,随手一抬,就把她甩得老远。
回身要来缚展眉的手,忽地愣了。
原来,原来他真的来了。
依然是温柔又可恶的笑容,却让她依然止不住地心动。
他说:“你抓住她,不就是想引我出来么?我一直藏身在你们丹心旗,从未走远。你发现不了我,是你笨。”
展眉道:“你骂她做什么……快救我啊……啊……”突然口中进了一物,草腥味儿十分浓厚……她这一吓真是不轻,叫道:“柔和娜你给我吃什么毒-药?!”
柔和娜站起身来,说道:“我是笨,所以就用笨法子。事情证明,现在我占上风。”
卡洛依一听“毒-药”二字,哭着扑了过来:“展大哥,展大哥!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啊……”
谢峦不动声色,问道:“你我之间,扯旁人进来做什么?”
柔和娜道:“扯进旁人的是你!”
展眉运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是很舒服,但又不想身边的卡洛依担心,勉强道:“卡洛依,我没事……只是,救不了你……”
卡洛依哭道:“是我连累你……”
展眉道:“傻丫头……”
谢峦着实是听不下去她俩的“甜言蜜语”了,打断道:“柔和娜,你要怎样才能放她们走?”
柔和娜颤声问:“我放她们走,你能答应我什么?”
谢峦微笑道:“你不妨说说看,也许我真能答应。”
柔和娜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爽快,一时间说不出口。八卦至极的展眉比她还兴奋,无厘头地叫道:“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卡洛依急道:“展大哥你别妄动真气……”
柔和娜凶巴巴地用足尖踢了踢地上的展眉:“闭嘴!”
谢峦笑道:“你莫不是……被她说中了才这般恼羞成怒?”
柔和娜碧色的眼里闪出一丝羞赧。而那个温柔又可恶的男人却缓缓地走过来,走到她面前,她觉得面纱好重好热,又好像快要烧起来一般。
而谢峦真的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揭开了她的面纱。
原是戏弄的心情,然而这艳丽得有些逼人的女子,如今羞怯地在他怀里,睫毛、嘴唇都微微地颤动,谢峦忽然有点迷糊。
迷糊,并且矛盾。他一直都是个很矛盾的人,想要闲看春-色三分,又有合并三分之心;他明明一再地伤害她想要她自动远离,却又把这伤害当做……手段?或是乐趣?
忽然地,柔和娜踮起脚来,伸手搂住谢峦的头颈、吻住了他的唇。她的唇,像花瓣那样美好,谢峦不知觉地更加迷茫,竟是回应了她的吻。
柔和娜放肆地更深地吻他……她的唇齿间,有种奇怪的草腥味!
谢峦感觉到一股苦味的汁水进了嘴,他急将柔和娜推开。然而却已迟了,那股汁水已被他吞了下去!
瞬间的慌乱之后,谢峦恢复了清明。脸上有一丝铁青闪过,但又很快地抑制住,他以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柔和娜惨然一笑:“毒-药啊,还用问么?”
谢峦不说话,运气在体内转了一圈,但觉得有些所在有点凝滞,但远不至中毒那样严重。
柔和娜道:“没用的。你就要和我一起死了!还有她!”她一指展眉,冷冷地道。
展眉还未如何,卡洛依大哭道:“你竟对我展大哥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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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遇故人
卡洛依吓得不清,展眉倒是没想这么多,她比谢峦“中毒”得早,因而恢复也快,已无不适之感,疑心那所谓“毒-药”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真毒-药。再加上刚看了一出活生生的香-艳-戏码,仍未过瘾,便示意卡洛依“稍安勿躁,好戏继续”。
谢峦确是沉得住气的人,此刻他还不能判断柔和娜的毒-药是真是假,便干脆坦然处之,道:“既然你要与我同死,你我死之前,难道没有话要问我么?”
柔和娜紧咬着唇不说话,谢峦却开了口。
他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爱不爱你?而我哪怕有是一点点爱你,你也愿意为我粉身碎骨、无怨无悔?”
柔和娜的眼泪夺眶而出:“谢峦,你真过分!”
她设计了种种,想要他着急,可是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反倒噎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真是有点恨他了!
谢峦笑了起来:“你开始恨我了。对不对?我早让你恨我呀……”
柔和娜不等他说完,抹了把眼泪,竟是头也不回地去了。谢峦还不消停,提起柔和娜适才抛下的单刀,追到门口叫道:“柔和娜,你的刀!”
柔和娜没理他,径直地去了。谢峦收了笑容,回到帐中,替展眉解开束缚。
展眉道:“你真的很过分呢!她是多好的姑娘,说什么下-毒,在吓我们而已!”
谢峦道:“是啊,好姑娘不该与我这么过分的人混在一块。”他扶起展眉,瞄了瞄泪水未干的卡洛依:“丹心旗前面还热闹着,你们快从后门走吧。”
展眉道:“你为什么会在丹心旗?不危险么?小呆……”
谢峦微笑着打断了她:“你的问题太多,真回答起来天都要黑了。我只回答你一句,小呆兄弟脱险不难。”
展眉还想说什么,谢峦道:“至于其它,若有机会我再向你们解释。”他摆摆手,不欲多说,拽着展眉的胳膊肘儿就往外走。
展眉还想说什么,谢峦道:“虽然丹心旗的大队人马都去见圣女了,可不代表我们什么人都不会遇见。另外,柔和娜跑了,也不代表她不会改变主意。所以,如果你的目的还是救这位如花似玉的新娘,最好安静地随我走。”
无可否认,他说得对。展眉只得将一肚子的问题全吞了回去。
把展眉和卡洛依送至丹心旗外,谢峦拱手辞别,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留在丹心旗的原因依然只字不提。
展眉见他还提着柔和娜的刀,问道:“你是要亲自去还她么?”
谢峦脸色微变,避而不谈:“你还磨蹭?”
“你真是个谜。”展眉说。
谢峦坦然受之,笑了一笑,向丹心旗深处遁去,很快消失不见。
展眉不敢再耗,拉着卡洛依匆匆逃离;一路上不时停下来做个记号。
与小呆商量如何助卡洛依逃婚时,小呆特地教了她一种他一定能认到的记号。当时他说的是“以防万一”,实际上,他早就计划好由自己和绿岫引开丹心旗的主要力量,让展眉带走卡洛依。这计划如果一早就告诉展眉,展眉一定不会同意,故而他并未明说。
意识到这点的展眉其实很是生气,可是当担心超过了生气,就不再气了。
自从离家以来,除开上次谢峦的设计,她几乎没和小呆分开过,笑也好、骂也好,若没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她说不定早就弃械投降回家了。可如今,他却不知道哪去了……他真的如他自己说的、如谢峦说的,没有她的拖累,反而容易逃脱么?
牵心扯肺的担忧她快要承受不住,只得幻想小呆如何一路跌跌撞撞、傻找记号的模样,幻想得自己先傻笑起来。
卡洛依忍不住问““展大哥,你自顾自地笑什么?”
展眉道:“我高兴啊!~英雄自当救美女,你是美女,我救你救成功了,说明我是个大英雄,难道不该高兴?”
卡洛依羞红了脸,娇憨无比:“展大哥,我不算是美女。而你本来就是大英雄……”展眉大乐,得意洋洋地,俨然自己真是个“大英雄”了。
…………
两人愈逃愈远,不知多久以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建筑群落,连绵如村庄。
自进入草原,展眉所见都是帐篷,游牧民族既然为“游牧”,当然不会在某处定居,所以家随人走,帐篷亦是随牧场所在而搭,这建筑群实是异数,她想着,不觉就问出口:“卡洛依,那是什么地方?”
卡洛依一凛,适才她昏昏沉沉地,但觉眼中有展眉、能跟着她浪迹天涯十分满足,根本没注意方向,这时才发现,她们竟已到了萨满神宫!
“萨满神宫?”展眉立马头脑发涨:圣女,我要见圣女,我这双看尽天下帅男美女的明眸,怎么能萨满圣女成为漏网之鱼?
卡洛依却犹豫:萨满神宫离丹心旗只有十里,宫中多由若是心腹把持,闯进神宫,没准会闯出大祸来。
“卡洛依,我们进去瞧瞧吧,小呆……小呆那会儿扮作你,是去接受圣女赐福的,我猜他会和圣女回来宫里……”
这时候,她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况且,你们的圣女,应该是很仁慈的一个人。我们可以寻求她的谅解和保护。”圣女是什么样的人,萨满教的教义如何,展眉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么说,只是想让卡洛依听话。
卡洛依怔怔地瞧着展眉,不知想些什么,但总归是顺从了展眉的意思。两人一言不发地穿越在萨满神宫的建筑群落中。
萨满神宫常有牧人来朝,有的牧人为了拜真神、还心愿,在神宫里一住数日也是有的,时日久了,神宫渐渐地扩成了一个小村落的规模。并且除了位于神宫最中央的圣坛、圣女宫等几处关键所在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外,都是开放式的。因而作牧人打扮的卡洛依与展眉一路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她们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却有一个人影引起了展眉的注意。
如此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一看到就本能地想逃的,除了柳初动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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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撞破密谋
见到无孔不入,总能在她想不到的时间和地方、说冒出来就冒出来的柳初动,展眉吓了一大跳,拉住卡洛依便躲。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偏偏柳初动就是往她们这边过来!真该死!
展眉大气不敢出地躲在墙后,所幸柳初动并未发现她们,他在不远之处立定,前瞩后顾,似乎在等什么人。
展眉松了一口气,转而起疑:柳初动到萨满神宫作甚?他等的是什么人?
不一会儿,柳初动等的人到了。
出乎意料,他等的,竟然是若是。
柳初动和若是扯到了一起!他们怎么会扯到一起的?!他们扯到一起,想做什么?!
事出蹊跷,吃了一惊的展眉这下不逃了,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而卡洛依拉住她的手,一手都是汗。
只听得若是问道:“柳兄弟找我有事?”
“我来问若旗主,我们的交易到底还做不做了。”
“做,为什么不做?”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柳初动紧逼一句:“那么,还是像说好的那样。事成之后,我就是碧血旗的新任旗主?”
展眉的心猛地抽了抽:原来他们谋图的是碧血旗,是云初定!果然,若是答道:“我不是说过么,云初定是汉人,你也是汉人,他做得,你自然也做得。”
“好!”柳初动喜溢言表,“得若旗主承诺,我就放心了。也请旗主放心,我定为你除了云初定。”
“你的武功远不如云初定,我是能承诺你,你又如何回报我?”刚才柳初动以言语相逼,现在却换若是来逼问他了。
“我是云初定的亲师弟,我偷袭,他想不到。”
“人的临死一击最为骇人,你自信挡得过?”
“我……”柳初动语塞,不过若是既然这么问,显是把他当成了同盟,心中倒也颇有几分安心。
“硬碰硬,你不是对手。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迂回,看你有没有本事。”
不得不说,若是识人甚明,他早已看出,虽然嘴硬,实际上柳初动对云初定这个师兄心存惧意,他一说可以不用同云初定面对面、硬碰硬,不由得语带喜气:“若旗主但说无妨。”
“萨满教有一圣二旗是外界都知道的,不过,作为萨满神宫的中枢的鼎之三足,都有各自的圣器制约,这却是只有我们内部人才清楚的秘密。”
柳初动一怔,若是对他一个外人透露秘密颇为大胆,让人不由想一想他的目的。
见他踌躇,若是笑道:“你一定在想,既然是我教中辛秘,我为何对你一个外人明言。简单得很,正因为你是外人,所以不怕和你说。简而言之,圣器能令我教众受制,却对外人无效。”他盯住柳初动,认真地说:“你目前是‘外人’,而云初定,却是我萨满教中的人。”
他的话极富诱|惑力,不由柳初动不心动,但他还是有所顾忌:“但不知制约云初定的圣器是什么,藏于萨满神宫何处?我以一人之力盗宝,未必能成,不如若旗主……”竟是想把若是干脆拉下水。
若是笑了笑:“你不必担心,现在萨满神宫中形如空巢。教内所有的高手都被拉在我丹心旗中。有人大闹巴格的婚礼,挟持了圣女……”
柳初动喜不自胜:“果然是好时机。若旗主好计谋!”
若是眉头一挑:“我不过是借势。——你,干不干?”
“干!”柳初动道,“出弓没有回头箭,我既做出决定,自不会半途退缩。”
若是瞄了他一眼:“我很好奇,我除云初定是为了清理教中的异数,你的动机又是什么?师兄弟之间纵然关系不好,非要这样你死我活么?”
他如此问,无非再次加固柳初定的决心。展眉在一旁偷听,心中恨恨,不想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的大帅哥,用的却是这般卑鄙无耻的手段。
展眉无厘头地清理起心中的帅哥名单,把当前两个她都动过心的男人刷到了“渣男”的行列,而卡洛依却听得心惊胆战。她毕竟是萨满教的信徒,无意中听到这个大阴谋,完全慌了神。
展眉感觉到她的惊惧,拉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一面凝视静听。虽然她猜到柳初动会说出什么理由,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承认。
果然,柳初动说道:“因为我不服。从我十岁起,我师姐就喜欢把我和云初定作比较,时时处处都在笑我、提醒我不如他远矣!可是实际上呢,他拍拍屁股走人,我师姐却为他青春耗尽。即便如此,我师姐还是觉得我比不上他!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我不服!”
若是点点头:“柳兄弟,我原本只是当你合作对象,如今却是想和你以兄弟相称了!因为我和你一样,对于看不顺眼的、挡道的人只有一个字:杀!待你我功成之日,当不醉不休!”
柳初动受了鼓舞,与他击掌为约。
两人的声音低下去,展眉只隐约听到几个词,什么神刀,什么圣坛之类的。她想再近些、听清一点,哪知一动,脚下“沙”地滑出了声响,她惊出一身汗,好险若是与柳初动都没有发现,两人依旧低语了一会,柳初动先行离去。
若是瞧着他的背影,冷冷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展眉的方向喝道:“何方宵小,还不快快滚出来!”
展眉这才知道,他不是没发现她们,而是决定亲自来处理她们;她的脑筋转得也不慢,飞快地吩咐卡洛依:“装睡!”
卡洛依听话得很,两人坐地往墙上一靠,闭起眼睛。
但觉冷风迎面,若是白衣飘飘,已立在身前。若是显然是个挺有好奇心的人,他必须弄清楚在偷听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听了多少事,否则就会直接出手杀人。
展眉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问若是道:“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用好看的细长眼睛看了看展眉和卡洛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他柔声问道:“你是汉人?为何穿我草原的衣衫?”
第二十九章 以命相救
若是问得越是柔和,在展眉眼中就越是可怕,她紧张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眼中却满是怒意:“我来访亲的,这都不行么?兄弟,醒醒!”
说着,轻轻推了推卡洛依:“有人讨厌得紧,尽扰人清梦,兄弟,咱换地睡去。”一边还嘀咕:“真是奇怪,走累了歇歇都不行么,还问这问那的,关你什么事……”
原本双眼紧闭的卡洛依会意,应声而醒,用草原上的语言向若是解释了一番。她把自己打扮成普通妇人模样,脸上也弄得黑乎乎的,自信若是只不过曾经远远见过她一面,认不出来,所以解释时非常放松,甚至比刚才偷听时还要镇定。
若是听了,似是不以为意,脸上露出他那蛊惑人心的笑容来:“那么,是我不对了。实在是对不起,两位请。”他微笑着静立,确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展眉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唉,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你不必太过自责!小事嘛……那,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接下去还得赶路,告辞告辞,借道借道!”说着,拉住卡洛依便走,匆匆越过了若是。
虽被展眉拉着走,卡洛依终究是有些心慌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卡洛依的命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她看见若是宽大的衣袖中,藏着一只手掌!
掌带轻风,飘飘袭向展眉后心。
卡洛依本能地一把推开展眉,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她的整个世界旋转起来,隐隐听见展眉的惨叫:“卡洛依!”
展眉手足俱软,勉强扶住卡洛依,唤道:“卡洛依,卡洛依……”卡洛依的脸如白纸,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染得胸前都红了。她想要笑一笑,却半分力气都使不出。
若是一掌再出,推向展眉顶心,展眉突地抬头,饱含满腔怒火的眼光指向若是,若是被她目光所摄,这一掌竟拍不下去。
展眉瞪大了眼看住若是,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卡洛依脸上,卡洛依清醒了一点:“展……展大哥……你……别哭……你们汉人有……有句话……男儿……有泪……不……不轻弹……”
展眉哭道:“我要哭,我就要哭!卡洛依,你要支撑住……”
若是皱了皱眉:“你既然舍不得她,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展眉怒道:“你平白无故的就杀人,老天会收拾你这恶魔的!”
若是冷笑道:“平白无故?你说是远行而来,却不现半点风尘之色;听到我的喝叱,她犹自不醒,你轻声细语,她倒应声而醒。两位疑点实在太多,就算不是奸细,听到不该听的话,也该死。你们既然不无辜,就别怨我做事不喜留隐患。”说着再次举起了手掌。
展眉死到临头,反而坦然,她扬起头,双眼微闭,忽然想起了小呆。小呆……认识你真好……下辈子,还能认识你么?
…………
若是劲运右臂,正要出掌,身后突然袭来一道极为霸道的劲风,他不敢轻视,急将手上劲力转向,“嗨”地一声,与那人对了一掌。
不想那人极是狡猾,虽是制造出硬碰硬的气势,实际上并不与他掌力直接相撞,反借他的劲力飞身而起,落到展眉身边。
展眉原本闭目等死,左等右等没等到若是的致命绵掌,正自奇怪,耳边响起小呆熟悉的声音:“拖油瓶你没死吧!”原来,他真的依着展眉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她们!
展眉哇地大哭:“我没死,卡洛依却要死了!”
小呆心神微乱,但大敌当前,心知万万不能自乱阵脚,迎向若是朗声道:“若旗主,久违了!”
若是笑了笑:“原来是你?”
小呆道:“自然是我。”此刻的他,已洗去了假扮卡洛依时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并且,竟似与若是在之前就认识。
展眉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也没看出来他们从前便认识。她只看见小呆藏在身后的双手,正不住地对自己作手势。而顺他的手势看去,但见他骑来的马正一步步地、仿佛不为什么目的地向她靠近。
小呆还在如常地同若是套近乎,展眉已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待马儿再近一些,抱起卡洛依,双足一跃,向马背急蹿而去。
她这一跃拼尽全力,极为顺利地上了马背,心中好生庆幸连日来小呆教了她不少习练轻功的技巧,这时真派上了用场。
若是不是省油的灯,见展眉动,他身形也动,不料小呆的身形更快,蹂身阻在他身前。
若是双手搭上小呆双肩,小呆心知他擒拿手厉害,急将双肩一缩,若是本是虚招,趁小呆缩肩时便要抢身而过,小呆反应机灵,反手便拉他手臂。
片刻间,两人交换了两招,又缠上了。
展眉趁此空当,将马驱了过来,急叫:“小呆,小呆快上马,我们一起走!”
小呆急道:“你想气死我吗?……哎哟!”让开若是的一记狠招,续道:“你先走,我自会赶上你!”见展眉还在犹豫,百忙中拾起两块石子,飞掷马臀,这么一耽搁,若是已然脱出他的纠缠,向驼了展眉与卡洛依的马儿扑去。
就像一只鹰追捕猎物,眼见就要追上展眉。小呆大喝一声:“咄,看暗器!”
若是见刚小呆那两颗打马的石子,知道此人暗器的功夫不错,而此刻又有一股劲风自背后而来,自然而然地身子往旁一侧——却是躲了个空,哪来的什么暗器!
若是又惊又怒,足下加劲,继续扑向展眉。他的武功与小呆在伯仲之间,但轻功却远远不及,原本占了个先机,才快了一步,现在既然被阻,就再也摆脱不了小呆了。
小呆再次缠上若是,左手一扬,叫道:“暗器!”
若是又一闪,这次小呆倒是没有骗他,掷出了一枚暗器,只是这暗器并非呼啸的利器,而是一片黄色的烟雾。待烟雾散去,但见小呆与马儿的身影在辽阔的草原上渐渐远去,追到他们成为了不可能的任务。
若是狠狠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逃得出我丹心旗的手掌心!”
第三十章 憾事
展眉和卡洛依共骑一马,虽则是拖慢了马的速度,但小呆竟在片刻间就追上她们,这身手着实是不简单。
看见他追了上来,就在自己身边随马而行,展眉顾不上想小呆为什么武功会这么好,她的心被喜悦充满了,一声又一声地唤:“小呆,小呆,死小呆,小呆,臭小呆,小呆……”
小呆心中柔情万种,不觉微笑道:“别再叫啦,你这么一路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妻管严,一路被你骂都不还口呢!”
展眉哭道:“我,我……”
小呆叹了口气道:“你别哭……你别哭……哭得我的心都乱了。”奔跑中,他回头看去,见萨满神宫已在很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若是的身影了,便问:“卡洛依怎么样了?”
展眉一惊:顾着逃命、顾着重逢之喜,卡洛依已然许久没吭声都没发现。她自责地轻轻摇摇怀中的卡洛依:“卡洛依,卡洛依?”
卡洛依的气息十分微弱,她呻-吟着睁开了眼,勉强“哼”了一声,像是养了一会儿神,才有力气继续说话:“我……我没事……展……展大哥……”突然“哇”地一口鲜血,皆喷在展眉胸前。
展眉又惊又怕,大声地喊道:“卡洛依?卡洛依!”可是卡洛依在马背上颠簸着,一会儿便呕出一口血,一会儿又呕出一口血。
小呆急道:“她快不行了!停下!”说着,提气冲到马前,拦住了马头。
展眉本来慌得不得如何是好,见小呆挡在马前,急忙勒紧缰绳,将卡洛依抱下马,要把她平放到草地上。
卡洛依却不肯躺下去。生命一点点消散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她紧紧抓住展眉双肩,生怕一放手,展眉就会凭空消失。
展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低声劝她道:“卡洛依……卡洛依你放开,我,我为你疗伤!”
卡洛依不肯,她觉得浑身都是冷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固执地抓展眉的肩。
小呆看卡洛依这模样,叹了口气。他与展眉不同,虽说算不上刀口挣命,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他知道卡洛依撑不了多久了,于是走过去搭住她的肩,将本身内力经手掌输入她体内,只盼能延长她一时半刻的性命,让她把想说的话说完。
小呆的内力很快奏效,卡洛依的脸一阵潮红,双眼仿佛有了光彩。
展眉喜道:“卡洛依你没事了,卡洛依你要坚持住!”
卡洛依有小呆的内力支持,呼吸顺畅了些,但心中雪亮一片:自己实是不活了。死到临头,也许是因为心有信仰,她竟表现得十分坦然:“展大哥,卡洛依要回到萨满真神身边了……你不用难过,我,我能为你而死,能令你为我流下男儿之泪,死有何憾?”
展眉哭得更是伤心,她想说,我不是男儿啊,我是女子,若不是让你误会,你怎么又会落到这般境地?然而,她的手被小呆拉住,那双手坚定有力,她知道他的意思:既然已经误会,何不让卡洛依误会到底?
人不怕一条路走到黑,怕的是这条路走得千辛万苦,回头一看却觉得不值。与其如此,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展眉咬住了唇,以免自己把真相说出,她的眼泪流个不停,一点一滴全掉在卡洛依身上。卡洛依笑了笑:“展大哥,请永远记得我,直到你儿孙满堂时,也不要忘了我,好么?”
展眉连连点头:“我当然会永远记住你,我怎能忘了你?”
卡洛依转向小呆:“小呆,你要好好地照顾我的展大哥,莫让人欺负他。”
小呆郑重地答应,不由地想到:她为何用这种语气来吩咐我?难道她已经知道真相?难道她为她而死,固有殉情之意,也有因为所爱非人所生出的求死之心?
然而,这些疑问,卡洛依永远也无法答复小呆了。她交代完这几句话,抓住展眉双肩的手一松,含笑而逝。
展眉抱住卡洛依的身躯,放声大哭:“卡洛依,卡洛依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我……”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剩了抽泣。
小呆鼻子一酸,几乎要陪她掉泪,然而,他的阅历终究远胜展眉,心知此非善地,不宜久留,劝说道:“先别哭了,我们得快点离开。否则追兵一到,我们无法逃脱,一则卡洛依白白牺牲,二则,她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了。”
展眉四肢发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清楚小呆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在感情上却无法像他那样冷静。
小呆叹了口气,自行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再次劝道:“来吧,情势逼人,我们先将卡洛依葬了,待风头过去,再好好地为她择个好地方安眠,好不好?”说着,再不迟疑,一手扶住展眉,一手抱起卡洛依往土坑里放。
展眉猛地醒起将要发生的事,忽然发劲挣脱了小呆,疯了似地护住卡洛依,仿佛她还活着一般:“不可以,你不可以……你这个冷血的人!你不许动卡洛依!我不许你动她!”
小呆被展眉扯得无法行事,无奈之下,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安顿在一边。
展眉动弹不得,又气又悲地盯着小呆。小呆不敢看她的眼,将卡洛依的尸身缓缓放入土坑中,一点一点地掩上沙土,心中默默祝祷:“卡洛依,你是个好姑娘,愿你来世不必再受此苦楚,一世平安、福寿双全。”
渐渐地,卡洛依的身子已全然埋在土中,只余一张含笑的、却是带血的俏脸。小呆伸出手去,把她的脸擦一擦,再用帕子盖上。眼睛一闭,将土堆推了出去。
片刻之间,俏生生的美丽少女便化作一堆黄土丘,叫人不胜嘘唏。
小呆向土坟施了一个大礼,做好记号。其实他心中也明白,草原广阔,他与展眉的下一站不知是哪,这记号是做下了,能不能找到,实是天才晓得,但是心里总归存了一丝念想,希望终有一天至少能将卡洛依送到她的族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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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换马
一抔黄土掩芳魂。捻土为香,拜祭了卡洛依,小呆走到展眉身边,见她依然瞪圆了眼,只是流泪。小呆为她擦擦泪,说道:“你不要伤心了。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绝不会让你再这样伤心。”
展眉在悲伤与气恼之中,没听清小呆说什么,只是呆呆的,什么话也不说。小呆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抱起她骑上了马,一路向西。
他带来的马是从丹心旗抢来的,一直背负两人,跑了大半天,早已疲惫不堪,而若是却派出巴格,带了丹心旗精锐骑兵前来追击。双方脚力差距颇大,因而至傍晚时分,果然远远看得见背后的追兵了。
小呆一边安抚展眉,一边狂夹马腹,可那马实是有心无力,眼见得巴格等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又过了会,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只余三四里地了。
小呆不由暗暗心惊,正思忖要如何使计、用智去敌,忽然怀中的展眉“噫!”地轻呼了一声。“怎么?”他问。
展眉好容易从伤心中回过神来,追兵眼看转瞬即至,心知两人怕是难逃此劫,不知为何,忽然明白了卡洛依临死前的心情:与他在一起,死又何憾。
抱了这样的心,倒也不再害怕了。睁大了眼,想要多看看小呆,多看看这世界。
然后,她便看到了草原尽头,有一片如五彩云朵般的动物群落:“你看,野马群!”小一顺着她目光看去,果见那里有一群野马。
野马群的颜色像傍晚的云朵般五彩斑斓,而行动的速度则像台风起时的乌云,飞快地直向这边来了。
看到野马群,展眉想的是当时与卡洛依的驯马放马之事,而小呆想的却是借马脱困。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野马神骏,何不换马?
第二个念头已转了:野马难驯,一时半会,怎可能让它们为我所用?
然后是第三个念头:即便不能驯服野马,借这野马群冲散追兵总不在话下。
心意既然定,小呆策马迎向野马群。
渐渐地,展眉和小呆离野马群越来越近,巴格他们也越来越近。
身后一袭冷风突至,小呆头不回,袖子卷起那支冷箭往回拨去,但听一声惨叫,有人坠下了马。
这一箭未打中小呆反而伤了自己人,可它却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丹心旗众人一下想到了用箭这方法。一时间,“嗖嗖嗖”,众箭齐至,就像是急雨般一篷篷地射来。
小呆不及和展眉打招呼,飞身下马,反手狠狠在马臀上一拍,那马吃痛,背上又少了一人,立时向前冲了好几步。小呆自己却回了身,凝神集力、长袖飞舞,将一丛丛的箭都打下地来,同时脚步未停,如奔马一般向后疾退。
开始时,还顾虑展眉是否逃脱,后来以快打快,竟是全神都在对敌之中,几达忘我之境。然而片刻之后,追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他以一人之力抗衡,渐渐觉得吃力。
人最勇在于一股劲,而这股劲若稍有松懈,就会一泄千里。小呆一旦有了撑不下去的心理,便忍不住回头看展眉的背影;一挂念她,便愈是吃力,一边拨打箭枝,一边实是存了必死的心,暗暗地道:“若你能脱困,我就是死了也甘。”
然而展眉终是个令人惊奇的女子,她忽然欢快地叫了起来:“是小红马!是我的小红马!”
小呆不明所以,向展眉所指之处看去,正见一匹火红的幼驹脱离野马群,破空而来。他精神一震,提气转身飞逃,跃上展眉所骑的马,搂住她的纤腰,道:“它是来救我们的!你快唤它再快一些!”
展眉学着卡洛依曾教过的驯马之法“吁~”地撮唇作哨,小红马听到她的呼唤,果然奔得更快了,转瞬间已到身前。
小呆抱住展眉,拔身而起,准准地落在小红马背上。小红马一阵欢腾,撒蹄开跑。
他们如腾云驾雾般飞驰而走,身后原来所骑的马却长声悲嘶,不一会儿,满身都插满了箭,就如刺猬一般。展眉回头看见,心有余悸,摸了摸小红马,心道:“若不是你来救我们,变成刺猬的就是我们了。”
小红马像是听见她心中的话,跑得更欢了,只不一会儿,就将敌人远远地抛在后面,远得再也看不见了。
奔跑之中,夜色慢慢降临,草原上幽幽地吹起凉风。小呆怕展眉太累,停下马来,从背后包袱中取出水和干粮:“累了罢,吃点东西歇会儿。”
展眉着实饿了,默默地吃了点儿。吃得急了,水和干粮又都是冷的,不由冷机机地一哆嗦,小呆从包袱里找出衣服,要为她披上,她却躲了开去。
小呆一怔:“你又闹什么大小姐脾气了?”
展眉亦冷笑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要逃命么?为什么不丢下我?你丢下卡洛依可半点都不迟疑!你丢下我,逃得不是更快?”
小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展眉这明显是恢复了精力,就无理取闹了,而既然是女人的无理取闹,他自然没有道理和她讲。如今这情形,让她把心中的闷气撒光了才合适。
展眉道:“哼,你在那边冷笑什么?我看了你就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越说越气,把小呆递过来的衣服踩在脚下,又踢又踹。
发了会脾气,小呆却还不过来陪不是,展眉气呼呼地,自己坐在一边。
草原上早晚冰凉,温差极大。小呆燃起篝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展眉虽是一心想做江湖儿女、也真在江湖上走了一段时日,但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经历生死,惊讶、伤心、气愤……诸般心绪袭上心头,身体更是疲倦万分,支持不了一会,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眉被小红马的长嘶惊醒,迷迷糊糊的被小呆抱上马去,接着便是颠簸,无尽的颠簸。
她还没完全清醒,也不记得是在和小呆呕气,含糊问道:“我们,不是把他们甩得远远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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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逃亡亦福
小呆抱紧了迷迷糊糊的展眉,解释道:“萨满教在这里势力很大,每百里就有专属的驿站,他们换了人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得不停地换方位。”怕她着凉而点的火才是引来敌人的关键这一层,却略过不说了。
朦胧看去,追兵的人数已有百人之数,想来是每过一个驿站就有人马补充进来。小呆暗暗心惊:小红马虽然神骏,他虽然武功不弱,但如何敌得过一支长驻草原的小型部队!
多年以来,小呆都是一人独闯天下,生是他的命;死也是他的命。然而现在,多了这个让他又气又爱的展眉,他变得更加珍惜自己的命了。
他不能死,他死了,留下她一人怎么办?他亦不能顾及他人、不能顾及所谓大义等等,在他人与她之间、在虚无的大义与她之间,他根本用不着选择。
恍惚间,追兵已从他的意识里消失,抱着展眉的身体,闻着展眉的香气,展眉的细发弄得他脖子痒痒……若让这一刻停滞,该有多好!
心中旖旎一片,小呆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了吻展眉雪白的头颈。
展眉睡得人事不知,喃喃地道:“爹爹,爹爹真坏,爹爹又用胡子扎袖儿了!”猛然醒起,爹爹早就不在人世了,那现在是什么状况?
展眉睁开眼,回头一看,竟是小呆,怒道:“你干嘛!”
小呆老脸羞红:“没干嘛,逃命啊!”
展眉一时间又模糊了:或许是自己感觉错了呢?呃……我,我不是在幻想他亲吻我吧?这……展眉想着,渐渐地,也把脸羞红了。
两人都不敢再同对方多说话,只是驰马前行。又过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道城堡般的屏障。近了才看清,那是城堡样的高大土丘,连绵不知几许。
小呆道:“嗯?我们竟到了此处?”
展眉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小呆道:“这是萨满教的圣地,也是萨满教势力的边界,过了这里,萨满教就再也管不着我们了。”
展眉喜道:“那很好啊,我们只要躲进圣地,他们就不敢追了。”
小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皱眉道:“传说中,圣地里有萨满真神所布的结界,擅入者不得生还。”
展眉拍手道:“传说不过是传说而已。因为没有人去探险,所以才会越传越玄。现在,探知真相的机会就在我们手中!说不定圣地里啥都没有,我们就可以告诉大家完全不必害怕。而如果萨满真神就在圣地,那更不得了了,见真神可不是等闲人遇得上的事儿,算起来,我们真是很幸运呢!”
小呆摇头苦笑:这孩子气的大姑娘,怎么会毫不知惧怕为何物。
说话之间,他们已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小红马的速度慢下来、慢下来,最终停下脚步。
朝阳初升,将圣地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小红马先是站立了一会儿,忽然人立长嘶,不住跳跃、摇头摆尾,几乎要把展眉和小呆颠下马来。
展眉连连惊呼:“小红马,小红马,你发什么脾气?是太累了吗?是饿了吗?”
小呆却深知此马颇通人性,如此闹腾,很有可能是不愿进入圣地。难道说,圣地里真有萨满真神存在?
他陷入深思,展眉则依然惊叫不停:“小呆,小呆,这怎么回事啊?”
小呆抱住她跳下马,说道:“它可不像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它不愿再送我们啦,我们让它走吧,别为难它。”
说着,摸了摸小红马的头。小红马好似明白了他的体谅,先是用身体蹭蹭他,又蹭蹭展眉,绕着他们跑了三圈,方才向东南而去。一路狂奔,还不忘回头看看他们,仿佛是在告别。
追兵就在他们目光所及,人数比之夜间,又多了一倍。退,已无路可退;进,亦未必能逃出生天。
小呆突然笑问:“你怕不怕死?”
“当然怕死。不过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要死在若是这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卑鄙小人手里!”想到曾对这超级大帅哥有过那方面的幻想,展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呆一笑,拉住展眉的手,走进神秘的萨满教圣地。
…………
却说绿岫与小呆分手之后,快速地赶回了萨满神宫。
若是刚刚才与柳初动分手,就看到圣女回来,微微吃惊:她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计。他已然从巴格口中得知丹心旗发生的一切,不由起疑,圣女既是被挟持,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放回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之处?
见礼过后,若是问起她可知对方是何人,她摇了摇头,说道:“他似乎真的只是想救那新娘,不是针对我,所以没有不放我的意思。”想了想,补充道:“我既回来,就不要再追缉那个人了。萨满真神最为宽恕,能容人之过错,方是教义真谛。”
若是道:“他令圣女受辱,此罪岂能说免就免,说容就容?”
“云旗主已许诺对方,只要我平安,既往不咎。你想落人口舌,说本教言而无信么?”
她的言语极为严厉,若是慌忙跪下:“圣女明鉴,属下正想弹劾云初定保护圣女不力!圣女宅心仁厚,不愿计较,然一则赏罚不公,难以服众;二则姑息养奸,后患无穷啊!“
绿岫冷笑道:“若旗主这是在指责我么?”
若是一凛,答道:“若是不敢,若是一生谨慎,此言此行,是为圣女,也是为本教考虑。”
绿岫道:“好一个为我考虑,为本教考虑。若旗主今天咄咄逼人,未免危言耸听了些。汉人有位哲人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若旗主,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为本教心忧,不了解你的人,你难道不怕他们给你一句‘恃强凌主’的评价么?”
绿岫的言辞近乎于严厉,若是的冷汗不由冒出了额头。
第三十三章 圣女的救济
若是当然不怕绿岫这个人。他怕的是绿岫“圣女”的身份,因为她代表真神,得到教众的无上尊崇。讲武力,对付这小女子不在话下;可对付她,只讲武力将令他万劫不复。他慌忙跪下道:“若是不敢,圣女息怒。此事,自当由圣女圣裁!”
绿岫疲惫地道:“若旗主的忠诚,我最是了解,然而云旗主之勇烈,我也是一样的信任。我希望你们能和平共处,不负真神所托。”
若是点头称是,却将拳头恨恨紧握。
绿岫伏下身,轻轻地念了句祝颂的咒语。若是急将双手置于胸前,跟从她的指引,念诵经文。
每得到圣女的亲自祝祷一次,就能洗去与生俱来的罪恶一分,免得死后在地狱中重刑加身之苦。若是虽然不服,却不能不满心欢喜地接受她的安抚——哪怕,这更像是种交换。
祝祷既了,绿岫拂拂衣衫,让若是离开。自有两个侍女上来,扶住了她。
她生性-爱洁,今天奔波劳累,又费了不少心神;早想到圣女宫的天然温玉池里泡一泡了。只有在独处的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松与放空,暂时远离尘世的喧嚣。
**地从水里出来,肤光胜雪、貌美如花,只是那一头如黑缎一样的丝发已被她毅然割断了。这些天她一直披面纱、裹头巾,便是为了掩盖它。
后悔么?不,她不后悔。柳初动不值得她后悔。
绿岫缓缓拉上衣扣。圣衣雪白,映着她的寂寞,美丽苍白的人生。对了,就是苍白,没有激动,没有喜悦,甚至没有未来。她是不是会永远如此苍白?
她不由地羡慕妒忌恨那个原来也叫做“绿袖”的女子,多想和她一样仗剑走天涯啊,而她不能。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愿不愿意认识师傅,如果她没有救他,现在的她,会有什么不同?
七岁那年,她当选为下一任的圣女,被接到圣女宫中,由上一任的圣女教习各种教内经文教务,就是在那个时候,师傅出现在圣女宫。
那天,她正处于突破某道难关的关口,一夜未眠。
万籁寂静,圣女宫的东北角,突然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天而降,那东西长得像一头巨大的苍蝇,头上长了螺旋桨,随着它的坠落,一道浓烟随即升起。
好奇心起,她向那方向奔去。
然而,那东西看起来不远,却着实不近。至少,她还没有近距离地看清楚那怪物,就遇见了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
他是汉人,可是,又和汉人感觉不太一样。许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不一样”到底是有多“不一样”。然而当时,她以为那“不一样”,是因为他比她见过的所有汉人都要好看。
他头发披散,十分狼狈;胸口有一大块的血渍,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他阻止了她继续向前探索,对着受惊的她微微一笑。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摇摇头,说出了一个古怪的名字,萨满的语言本来就难懂,名字这东西,更加难听,和他的名字比较,更是不知难听了多少倍。
“我叫沈一白。”他笑了笑,“我在逃避仇家,你能不能帮我躲一躲?”
她无法拒绝他。
她把他藏了起来,看着他自己动手,从胸前的伤口中取出一枚尖锐的黄铜所铸之物。
不久以后,他伤好了,却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他说,我暂时不能走,请你继续让我呆在这里,你需要什么样的回报,我可以尽力满足。
她说了两个字:“教我。”她其实不知道神秘的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可是好奇和直觉告诉她,与他多接触,绝对不会有太多坏处。
从此,他便是她的师。他为她取了个汉名:“我叫你绿岫,好么?青山绿水之间,云无心而出岫。”那是他最喜欢的景色,她常常看见他盯着草原尽头的云朵发呆。
是他教会了她武功,也是他告诉她,天下最好的事莫过于与心爱的人浪迹天涯。
她问过,为什么他没有和心爱的人浪迹天涯。他生气极了,两天两夜不同她说话,只是喝酒。
第三天,他给了她一个答案:“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以及浪迹天涯,往往不能合二为一。”
绿岫明白了,他在天涯怀念她,她的眼泪就是他想要归去的方向。她无从安慰,笨拙地用刚学会的祝祷术为他祈福。
绿岫望向圣坛的方向,叹了口气,他的到来和离开,都是个秘密,她不能说的秘密。他像流星一样在这个时空划过,却在她心中种下了自由的种子,追求心中所爱的种子。
可是她上一次的叛逃,无疑是失败了。
她被若是所雇佣的赏金猎人“万里追风”雷诺从中原追回,可她心底清楚,追回她的,是对柳初动的失望;以及,身为萨满教圣女的责任。
她是圣女啊,代表了萨满真神,保护着辽阔的草原,草原上的牧民,还有牧民的牛羊。
为什么她是圣女?为什么她要这般心有不甘?
绿岫提起裙子下摆,缓缓踏上圣坛的台阶,高高的台阶,高高的圣坛,高处不胜寒。
圣坛的前半部,是教内议事要地,圣女宝驾居中,左手碧血、右手丹心,其余是各部落的代表。每年的秋祭、每逢斋节或是教内有重大事件发生,他们都聚在此地商议对策。
圣女更替的“领神”仪式在这里进行。“领神”仪式由前任圣女主持,通过这个仪式,新的圣女将得到全体教徒的承认。退位的圣女则成为长老。如无意外,圣女是至高无上的真神代表,但若圣女犯错,则将由长老审判责罚。
而圣坛的后半部,则是真神殿,座落着萨满真神宝相。通常,教内只有聊聊数人能在这尊真神的宝相前祝祷。
绿岫想,为什么我偏偏是这聊聊的数人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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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旧情-人相见,分外眼红
从温玉池到真神殿,绿岫这么一路走着,就像把自己至此的人生重走了一遍似的。
自从十岁起正式成为新圣女,她在萨满圣坛里经历过不少教内的大事,多亏了沈一白的教导,她从开始时的懞懂到日渐镇定,所花的时间并不多。虽然那时候,他早已经再次游走在广袤的四维空间之中。
师傅,如果我们的圣物是你要找的东西就好了,你就可以回家,可以回到她身边了……
目光掠过空荡荡的圣女宝座,绿岫的心突然纠了起来:她和众多的前代圣女一样在这里成为新一任的圣女;可是与大多数的前代圣女不同,她却有一颗叛逆的心。
或许有一天,她将在这里接受审判责罚?
目光转向左手边的碧血旗旗主之位,她想起了第二个给予她心灵震憾的的人——云初定。
这么多年过去,绿岫依然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行使圣女职权时的所有细节:那个仪式是宣布云初定为新一任碧血旗旗主。
同圣女的更替仪式一样,护教双旗的旗主更替也在圣坛举行。
多么奇妙的景象,十岁的小女孩,为几乎是自己两倍高的汉子赐福。他跪在她身前,她不用俯身,就能直视他。
她看着他深遂的、有点悲伤又有点无奈的眸子,忽有所感,又不明所以。
她早就认识他,在他还不知自己前路的时候。
渐渐地,她长大了,他的故事在她自己的所见所闻中丰富成一幅细致的画卷。徐徐展开。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他的思乡。或者,还有相思。
中原是个好地方吧?她决定去看看中原。繁花似锦、软红十丈的中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中原。
她一意地偷偷去看穆初雨是什么样的女人,她一厢情愿地将柳初动视为檀郎,但一切都破灭,他们都不配。
穆初雨是好的,可惜沾染了太多江湖的血腥和心计,再不复是云初定口中那个恬静超脱的师妹,而柳初动……
绿岫苦笑起来。想这么多过往,毫无意义;想得太多,不过徒增伤感,又为何要想?
她的长裙拖曳,掠过冰凉的地,巨石铺就的长路,通向圣坛最后那尊萨满真神宝相。真神始终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而目光仁慈。绿岫常想摘下真神的面具,但这终于是只能存在于“想”的层面罢了。
难道她对自由。对爱的追求,也只能停在“想”的层面么?
忽然想起展眉,她不觉微笑了。这丫头,就是她的梦想。此生她也许都飞不出萨满教的笼子,可是看着展眉幸福地飞翔,便仿佛是她在幸福飞翔一般。
绿岫将双手搭于双肩。伏于真神脚边,沐浴于真神仁慈的目光。默默念诵,为所有她在乎的人祈福。
真神宝相左右。是神刀神杖,分别代表着真神对护教双旗的监管,亦是用以克制双旗护教教主的圣器。如遇双旗叛乱,圣女可经由长老团公决,取此圣器交予平叛之人,以示真神权威,只要是萨满教辖区之内,见此圣器,无有不听令的。
一切看似平静,然而绿岫动了。
感知到一缕微弱的危险气息,她不假思索,纤手一伸、抓住神杖,疾向神刀之基下的供桌挑去。
肃穆的圣坛中,忽然扬起一阵寒意。
供桌下所藏之人措不及防,就地一滚。绿岫跃上前,神杖已指在那人胸口要害,这一杖却刺不下去。
“是你?!”
“是你……”
两人相对讶然,心意迥异。
绿岫万万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境中再度遇见柳初动,一时间傻了。
而柳初动在惊异之余,脑子转得比什么都快:“我早该知道,你并非寻常女子。”他的语气中有情意绵绵,有惊喜赞叹,有悔恨不已,活脱脱是个之前抛弃旧情-人、现在却浪子回头的有情-人。
“你来干什么?”绿岫的语气比她自己预计的要柔和。难道她不应该对他冷若冰霜、弃若敝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么?或者,亦该当作无所谓——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有些微微的疼?难道那是旧伤疤重新裂开的代价?
在她的愣神中,柳初动站起身来,痴痴地望住她:“你还是这么美,就是清减了不少。你,你还恨我吗?”
我恨他么?绿岫迷糊一时的心又清朗了:“你不配我恨你。你擅入圣坛,这是死罪。”
柳初动凄然道:“那你便杀了我吧。死在你手中,我死得其所。算是偿了我负你的。”
绿岫神杖一推,尖头顶在柳初动胸前,却刺不下去。
她的手禁不住颤抖,渐渐地,这种颤抖传染了她的眼神、她的意志。她侧了身,不想再见他的脸:“这样两清,太便宜了你……你走吧。”
柳初动笑了笑:“谢了!”他退开两步。绿岫这才发现,他手上所持的,竟是神刀!她急了:“你可以走,神刀留下!”
柳初动又退了一步,调-笑道:“我不呢?”
绿岫恨极,神杖一挺,刀杖相碰,竟将柳初动手中的神刀震落。
柳初动的武功原比绿岫高一些,只因刀不称手,又没料到绿岫真对他下了狠手,因而失手。神刀既失,绿岫手中神杖又再攻了过来,柳初定急拧了身,堪堪避过。
便在此时,萨满神宫警铃之声大作,“铃铃铃……铃铃铃……”。绿岫一怔,又有人入侵?然不及她多想,只觉脑门后有人偷袭而至,她矮身逃过这一击,却不料柳初动趁此良机,趋近身,伸指在她臂弯穴位一点。
当啷一声,绿岫手中的神杖落下地来,柳初动右足一挑,将神杖挑起,紧紧捏在手中,一边却已制住了绿岫。
殿外武士很快涌进圣坛。柳初动坦然极了,他们最最尊贵的圣女被他控制,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几乎是从容地带着圣女和神杖离开了萨满神宫。
…… ……
…… ……
就在绿岫一天之中两度受制于人的不久以后,展眉与小呆告别小红马,进入了庞大的萨满教圣地。
走在萨满教圣地,展眉和小呆只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像蝼蚁,穿越在人类的世界。
也许,在不同的物种之中,都存在这种对比,蝼蚁虽小,一定同样被比它们更小的事物所仰视,而这也许是巨人族留下的遗迹,亦会有更加庞大的物种在俯视它们。
若是绿岫在此,定能向他们解释,她那穿越于人类甚至是非人类的各种时空、经历过更先进文明的师傅曾经告诉她,这些有好几层高的土丘城堡,完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万年以来所形成的地质分层,使这一处的岩石每层质地都不同,有难以风化的花岗岩,也有容易消失的黄土层。沙漠中风势极强,强风带走地层中松散的沙土,其余的部分却依然“健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般地貌。
萨满人不清楚其间道理,但觉如此大的土堡绝非人力所能造,因而定是真神所建,加之某些巫人有意渲染,便越来越真了。
圣地里是否有萨满真神?如果真神愤怒,是否真会踩灭他们如蝼蚁?……展眉再多的感慨都感慨不了多久,因为有小呆在。
头脑清晰的小呆很清楚他们是在逃亡,他更清楚他身上所带的水和干粮不能支撑他们太久,如果不能尽快走出巨型土堡阵,他们可能真的困死此地、成为萨满真神的祭奠品。
现实摆在面前,感慨何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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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
萨满圣地很大,大到出乎人类想像,其间土堡层叠,犹如一座迷宫大阵,一不小心就会绕晕在里头。
所幸是小呆。长年跑江湖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清方向,清晰的头脑加上职业素养,没有任何的阵法能难得住他。
所以,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带着展眉就走出了巨大的萨满圣地。
他们走得太顺利,没有机会真正地进入圣地深处,因此错过了一些奇异的事物——此是后话。
万幸中的不幸是,就算小呆的头脑再清晰、职业素养再高,都不得不对他们面前的严峻形势连连苦笑:走出圣地,并非是苦难的尽头而是开始,因为,因为圣地之后的后面,是整片的无垠沙漠。
沙漠不见头,到处是黄沙堆起的连绵沙丘。他们走过一片沙丘,但沙丘后又是一片沙丘。沙漠日暑夜寒,一日之间历尽寒暑冬夏;沙漠无人迹,黄色的世界里,只有两个渺小的黑点在跋涉……
在贼老天面前,人类是那样无助;可在贼老天面前,人类却又有无尽的潜能。收敛气息,节约水粮,小呆和展眉生生把两天的口粮撑足了四天。
然而,逃亡生活的第四天,他们终是弹尽粮绝了。
“干杯!”展眉和小呆分掉最后一点干粮、最后一点水,继续往前走。
当然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走,难道要直接死在此地?
展眉不晓得愁,吃完最后的口粮,便开始往前猛跑。当然要跑,要跑出这沙漠……她不是不知道应该细水长流。但是,她更想要比小呆先死。她不能想像如果小呆死在她之前,她要怎么办。
小呆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突地伸手拉住了跑得飞快、跑得像要飞起来的展眉。
展眉回头。她从未见过他这么古怪的神情,又是担心,又是……扭捏。她笑了笑:“除死无大事,你别太紧张啊!天塌下来不也就这么回事么。”说着,甩了他的手,昂首向前。
小呆大声道:“你说的不错,除死无大事!我。我就是说出来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你笑死罢了!我紧张什么,怕什么?”
展眉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来由的脸红了:见鬼,好热的天,晒死我了!可……他奇奇怪怪的,想说什么……想说什么,还不快说……快说啊……她不敢回头,亦大声地回答道:“你要说什么?我还没聋。听着呢!”
“你不是。”小呆憋足了气,又迟疑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么?”
“你你你,你就想和我说这个?这个有什么要紧的。我不……”她说不下去,因为小呆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我不是想和你说那个,我是想和你说。想和你说……”
展眉浑身都快烫得烧着了,她猛地一挣:“你好婆婆妈妈。你是不是想说你想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啊?!”
呃……小呆被这没脸没皮的丫头噎着了。
展眉张牙舞爪地,再次训斥:“还不说个清楚!你烦不烦!”
“不烦。和你在一起。我从来不觉得烦。”小呆很认真地说。
明明是自己逼他说这些,可真的听到从他嘴里蹦出甜言蜜语来,展眉的张牙舞爪立即就凝固了,像个雕塑似地傻在当地,心里小鼓乱打、小鹿乱撞:我听错了吗?你说清楚啊,总不成让我还要问个明白,那多掉价。
“我叫雷诺,‘万里追风’,雷诺。”小呆,不,雷诺说。
什么嘛!又扯去哪了!展眉脸儿一白,听见他继续说:“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柳初动的未婚妻展绿袖,是他出钱让我把你找回七虹门……”
展眉的脸越发的白了,不知是怒的还是怕还是恨的。而雷诺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兮兮地想要她谅解:“但自见到你之后,我就很清楚,我这一把生意我输惨了。我没有向他透露你的行踪,还帮你逃跑……我真是……被你坑得连渣渣都不剩。”
展眉双手叉腰做河东狮吼状:“好啊!你这是在怪我坏你生意了!你想报复吗?来啊!放马过来啊,姑娘我怕你不成……”
雷诺果然放马过去了,那速度万里追风都赶不上、比他天涯逃命还快……他二话不说地把那个可恨的母夜叉抱在怀里,温柔的双唇探寻着。
“你……你干嘛!”展眉挣扎啊、拒绝啊……可是,怎么会提不起劲来,哦漏,这可恶的太阳、可恶的沙漠,热得人都虚脱了……
雷诺道:“眉儿,这么大的事,我本想慢慢同你说。可现在,我怕再不说要来不及了。”
展眉安静下来,眨了眨眼:“你,你莫不是在某地藏了重宝,生怕死了以后没人花未免太可惜,所以要赶紧儿地告诉我?”
“眉儿!”他要被她的无厘头气晕了,“有你这样听人表白的吗?!”
展眉叹了口气:“我的目标是云初定,是好人版本的若是,难道你不知道?……可是,可是反正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了,我看我就勉强凑合嫁给你吧!”
雷诺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可是他又生气不起来,因为那小女子搂住了他,把头全埋在他的胸前,他听见她低低地说:“我……我要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就算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我,我怎么自己说出来了……死小呆臭小呆婆婆妈妈小呆……非要我先说吗,非要我说得比你肉麻吗?你个笨蛋傻瓜白痴弱智……大骗子大恶棍……”
如果,如果这是她的“勉强”与“凑合”,那他真是太幸福了。
“眉儿……”他轻轻地道,低下头去,吻她的脸,她脸上有泪,舌尖咸咸的,心里却是彻底的甜。一滴泪,两滴泪,他都尝过滋味:我不要见到你的泪,永远不要……
展眉颤颤地抖,她微微地合了眼,享受他给的温柔。小呆小呆,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就陪着我……
沙漠依然无垠而绝望地向天边伸展,然而这对倾心相爱的人再也不像适才那般焦虑了。
即使立刻就死,死亦无憾。
这就是爱过的意义!(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你需欠我个人情
人若断了粮,还能活七天;但人若断了水,两天都未必熬得过。展眉和雷诺很清楚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然而却都把对死的恐惧深藏心底,只愿相互扶持走向人生的尽头。
夜的彻骨寒之后,是日的桑拿浴。
第二天正午,他们跋涉在一座沙丘。虽然已没有力气说话,但展眉还是时不时地对雷诺做怪脸、裂嘴笑。
雷诺怎会不知她实是已疲倦到了极点?血丝从她开裂的嘴唇中渗出来又干了,留下黑色的血渍,每当她裂裂嘴,就能看到唇上深深的恐怖伤口。他宁可不要她这样勉强的安慰,他不想看到她这样,于是走在她后面,以防她向后栽倒。
费劲地登上沙丘,展眉停了停,指住了前面,她回过头来,望向雷诺的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她发不出声,可是口形分明是在说:“水!啊,水!是水!”
沙丘的谷底,赫然是一汪碧绿的池水!映着蓝天白天,还有家乡的房屋……回家了吗?我们回到家了吗?
展眉张开嘴,她想放声大喊:“我不要死!要回家!我……我要活下去,我要嫁给你……我不要下辈子……这辈子多好!”
她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竟动用了积蓄好久的体力,施展轻功,向沙谷之底那汪的碧色湖水扑去。直到雷诺的一声大喝惊醒了她:“别去!那不是真的,是海市蜃楼!”
展眉一愣:海市蜃楼?怎么可能!这么美、这么真的湖水就在眼前,怎么会是虚幻?!……我不信我不信。我还要和你天长地久呢!
展眉狠命地挣脱了雷诺,一意孤行地奔向湖水。可是待她奔近时,那湖却自动地退后了;她进一步。它就退一步。她跑不动了,就爬,她要水,要水啊……可她与湖之间,始终都离着三丈之遥!
过了一会了,那湖的丽影渐渐模糊,终于,像一阵风似的、飘渺虚无地散去了。
“水……”展眉想发声,可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不见天日。
雷诺追上她,拥她在怀,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
展眉突然想哭,又哪里有泪?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她要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雷诺的妻子,她要为他生好多好多小孩,她不想死!
“我们不会死,相信我……”雷诺低声说。他抱起她,继续往前走。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奋力求生!或许,这世间会有奇迹呢?
幸运的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很快就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总之是翻越过两个沙丘。雷诺突然听到马蹄声。
他一阵狂喜,生怕还是海市蜃楼的幻觉,竟然不敢加快步伐。一步步。一步步地慢慢登上高处,往下看去。
这一回他可以确定不是海市蜃楼;因为沙丘谷底的人。他认识。
谷底有两队敌对的人马,一边是云初定。一边,竟然是柳初动。
隔得远了,雷诺听不清他们在对答什么,心中犯疑:这对师兄弟怎么扛上了?他仔细看去,吃了一惊:柳初动阵营的人数不多,其中却有一人,身材曼妙,竟似绿岫!
难道这外冷内热的天下绝色,再次着了柳初动的道儿?
再一看,绿岫果然是被挟持的模样,柳初动因而面对碧血旗众人的怒骂有恃无恐。
雷诺居高临下,发现有块巨石离两队人马不太远,当即抱了展眉,绕路下去,躲到石后,见机行事。
他到时,双方一时间都没有开口,想是正谈僵了。也好在他们把主要的注意力放于对方身上,因而没发现他,否则怕是要局势生变。
寂寞之中,唯听见风吹流沙之声;下一刻,绿岫的话语却如破空一般,惊着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萨满教从不受制于人,何况是我!云旗主,你教中箭法第一,请你立即持箭弯弓……射死我!”明明是柔软的音质,但其中的内容却冷峻,冷峻得让人意外又让人佩服,这是身为萨满教圣女的胆气与尊严。
云初定深深吸了口气,他第一次用不是看圣女的眼光看绿岫。她没有蒙面纱,几乎没有瑕疵的面容,配以坚定无畏的表情。他想,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子。
绿岫坦然地回应他的目光,不闪亦不羞:“云旗主,我是萨满教的圣女,莫说回到真神身边是我的荣幸,便是让我下地狱,我也绝不会令他蒙羞!”
云初定左手一伸,喝道:“拿来!”他的弓箭一向由贴身侍卫巴图收着,但凡用箭,巴图都会立即奉上,他身上背的五个箭袋,能保证云初定等闲断不了箭。可这次……
巴图不敢奉弓,云初定却不迟疑,他只一侧身,夹手夺过了弓箭。
云初定出列,搭箭,弯弓。
沙漠里平地生起一阵狂风,黄沙满天。
云初定一动不动,箭在弦上,弓如满月。
绿岫微微地笑了。她见过恭谨的云初定,脆弱的云初定,伤心的云初定;可此刻的云初定,才是担得起英雄称号的云初定!
死在他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柳初动近前来,他守在绿岫身边,严阵以待云初定的那一箭。
哪知在这当口,云初定却又放下了弓箭。
众人提着的心暂时放下。看来云初定还是不敢贸然射杀圣女,那可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又该如何才能救回圣女呢?
云初定踌躇着,炯炯的目光被低垂的眼帘遮住,身下的马不安地挪动步伐,仿佛同主人一样陷入了两难。
柳初动终究耐不住性子:“云师兄……”
这个瞬间,就像是装满水的瓷瓶上裂了的缝,云初定等这“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时刻已有许久——胯下的马猛然长嘶,直向对方阵内冲了过去。
同时,云初定搭箭弯弓一气呵成,“嗖嗖嗖”连环三箭,所指并非圣女而是对方座下之马!
柳初动反应很快,不等座骑摔下地,已借力马背,径向绿岫抢去。
云初定极快地动了,马快,箭快,转瞬间第四箭直扑柳初动门面。
柳初动见来箭凶狠,根本不敢用手去拨挡,百忙中使了个千斤坠,硬生生地落下地,方才避过云初定这一箭。
刹那间,云初定从他身边掠过,将绿岫从马上揽了过来。
碧血旗众人见他得手,无不欢欣鼓舞,大声欢呼道:“圣女!圣女!圣女!”
云初定抛却弓箭,左手扶住绿岫柔软的身躯,右手却反手抓住了柳初动刺来的神杖,虎目圆瞪,大喝道:“放手!”
风渐停息,黄沙落定,而云初定虎威更盛,柳初动被他当头一喝,心神微乱,一眨眼间手便空了,原来神杖已被云初定探手夺过。
他心知大势已去,索性不做抵抗,立地冷笑道:“成者为王败者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柳初动若是皱一皱眉头,就不配做七虹门的人!”
云初定听他这一句话,哪里不知他的意思?可毕竟师出同门,虽深恨他狡猾,实是不忍他就此丧命,有心想再放给他一次机会改过……
不过,这件事,恐怕他做不了主。他顺手拍开绿岫被制的穴道,问道:“圣女可还安好?”
绿岫不答,依然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云初定吃了一惊:“圣女莫不是中毒了?”
绿岫俏脸一红,喘了口气道:“不是,被他制住太久,有点僵了。”扶住云初定,缓缓地直起身来,低声问:“云旗主认为此人该如何处置?”以她的聪慧,自是看出了云初定眼中的那抹不忍。
云初定倒是愕住了,不明白圣女此言何意。他赶快跳下马,有点尴尬地向乱战中看去,只见碧血旗的众人三下五除二,已经把柳初动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乌合之众大体上控制住了。
云初定叹了口气:“此事,自当由圣女定夺。”
绿岫一双妙目盯住他:“云旗主此言何意?”
云初定坚持道:“论尊卑,圣女为尊,自当圣女圣裁;论情谊,他是我师弟,我……回避此事乃是天经地义……我,我知论罪过,此人罪无可恕,如何法外开恩……唉!”
绿岫逼问道:“你想救他,对不对?”
云初定沉默。
“那好,你需欠我个人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向你讨还。”
云初定一怔,侧头看那女子,她却掉转了头,留给他一个绝美的侧影。
绿岫驱马来到被制住的柳初动面前,他深情款款地回应她的目光,可是她再也不相信他,也再不在乎他了。
柳初动似乎看出来他的柔情攻势已无效果,便挺直了头颈,黯然说道:“我这人算不得好人,但唯一有一点好,做过的事,绝不抵赖。我一而再地伤害你,你杀我三五百次我也不冤枉。看在我对你亦非从未有过真心的份上,请快快动手,给我个痛快吧!”
绿岫静静地听柳初动说完,静静地看着他,她已经不想去分辨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了。半晌,她对左右教众说出了她的决定:“放了他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