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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苏若鸢     嫡女策,素手天下txt下载     嫡女策,素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回京,杀机四伏

    祁明夏那张素来内敛温和的俊庞上竟带着少许显而易见的焦虑。

    在雪后放晴的暖阳天入得这幽宁的山庄,望见一行与他和外面纷扰息息相关的人在钓鱼,这厢比较起来,他兀自沉淀,仿佛有些妒忌。

    正是落了祁云澈的下怀妲。

    七爷曾说过,总会有人来请,且必定是有求之人禾。

    让祁明夏这深藏不露的人来求,实在太称他心意。

    “明王殿下。”见人来,汐瑶连身都不曾起,同颜莫歌打趣罢了,直侧过身对他邀请道,“可要一起垂钓?”

    祁明夏温雅一笑,“不必了,本王有要事在身。”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方金色的丝绢,丝绢上面绣着精美威武的九爪腾龙,那是圣旨!

    那么要祁云澈回去的是——皇上?!

    没有高声宣读,也没有让谁接旨,祁明夏将那金丝卷轴递与他的七弟,只有一句,“父皇要你回京,这是给你与慕汐瑶赐婚的。”

    淡声说完,他转对即将真正成为云王妃的女子笑笑,“恭喜。”

    汐瑶错愕不及。

    这样简单……

    云王妃?

    她终于可以和祁云澈……厮守了?

    ……

    近来皇上行为极其古怪,回京之后不曾上朝,只顾与后妃玩乐,还新纳了一名贵人,以至朝中颇有微词,谁想五日后,便连发了四道圣旨。

    直让人应接不暇。

    四道圣旨里,一道是将西北境广禹州天灾一事交给祁煜风全权办理,另外三道均为赐婚。

    而那三件赐婚,除了一则是七皇子祁云澈与武安侯之女慕汐瑶。另外两则竟都还与煜王有关!

    “皇上将冷芊雅和纳兰萱都指给了煜王?!”才在阁内的厅堂里坐下,热茶都不得上,闻这一说,汐瑶目瞪口呆。

    祁明夏坐在她正对面,见她异常吃惊,反如火上浇油般点了那重点说,“冷芊雅是正妃。”

    心中,他却在想,数月不见,慕汐瑶为何反映会大成这样?

    虽然他认为她心思不够缜密,可也不该在听到这些后诧异至此,难免不叫他多想,她是否知道些其他的?

    颜莫歌在旁拍桌大笑,毫不管顾其他,索性只求痛快,肆无忌惮道,“那老头儿莫不是糊涂了,还嫌不够乱么?哈哈,哈哈哈……”

    真是一山自比一山高,他以为这世间上论捣乱的功夫,他当第一,无人敢认第二,哪想……

    “颜弟。”祁云澈低声唤他,话音里有让他收敛的告诫。

    汐瑶亦是望了他半响,摇头无奈。

    横竖这位小爷才是真正的唯恐天下不乱,当今敢当着两位皇子的面称呼皇上为‘那老头儿’的人……怕是不多!

    偌大的厅堂就此沉寂下来,各有各的心思。

    汐瑶是想,这四道圣旨无异于将祁煜风推到了风口浪尖,朝中自然有大臣会见风使舵,故此,她与祁云澈的赐婚还成了无关要紧的陪衬。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纳兰萱是纳兰易之女,除了这重身份之外,别无所有。

    前世她虽做了祁煜风的正妃,然而到最后还不如汐灵妹妹厉害。

    那纳兰易死在洛州城外,如何死的,纳兰家稍做动作就能查到。纳兰岚从没信任过祁明夏,在彼时会选择祁煜风情有可原。

    形势由此改变。

    袁家和纳兰家联合起来拥戴煜王,冷家得睿贤王与陈国公府相助。

    可是有一点汐瑶想不明白,冷芊雅乃定南王之弟冷世义捧在手心里的独女,极得华容老太君喜爱,前世她做了祁云澈的德妃,怎到了今生皇上会做如此大的变动?

    就算是赐婚,冷家甘愿?

    “小姐?”

    思绪中,忽闻谁在叫她,她人是愣僵了下,回过神来,望见白芙不解的看着自己,再左右瞧了瞧,落在她身上的竟有三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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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莫歌的戏谑,祁云澈如往常一样略有疑惑,但他的疑惑更加理所当然,他问,她必定会知无不言。

    而祁明夏,则是带着窥探。

    “怎么都这样望着我?”汐瑶乐了,“那皇位我又不争,你们自个儿忙活去吧。”

    大而化之的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起身来,茶也懒得喝了,吩咐白芙,“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谁也没想到她是最利落的那个。

    “来年五月才成婚,你急个什么劲儿?”颜莫歌不咸不淡的讽道。

    汐瑶已经转身,随性答,“急着回去数银子。”

    身后,三个神色复杂的男子面面相觑,仿佛有所意识。

    ……

    说走就走。

    藏秀山庄虽好,想将其用来避世,还是不够隐没。

    临别时白蕊颇舍不得汐瑶,红着眼说,待开春来影匠到庄子做修葺时,让他们在沁湖边上也造一座鸳墨阁。只小公子、七爷还有小姐一定要再回来小住啊……

    哪个不晓得,这一别待他们回了京中,少不得刀山火海,尔虞我诈。

    短暂告别罢了,一队人马轻车简装的向燕华国都行去。

    路上走了许久汐瑶都没说话,颜莫歌嫌天太冻,故与她同乘一车。

    他从来就不讲什么男女之间的避讳,在京城都没顾忌,这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他就更无所忌惮。

    默了许久,他耐不住枯燥的车轮声,主动开口问,“不知此番回京,云王妃是期待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汐瑶都不看他,一手支着侧脸,双目无神道,“我能说回京之后想先找个地儿钓鱼么?”

    自家后花园的池塘也行呢。

    在她脚下,两只豹儿慵懒的横在她与颜莫歌之间,长长的身,黝黑的皮毛,不动的话,恍惚让人以为是在这车里安置的昂贵装饰。

    “你倒是安了大心。”又是句讽刺入耳。

    汐瑶如他所愿的移眸相望,“所以你是在担心么?”

    一句话戳中他的心思!

    颜莫歌登时变脸,双眸四下寻望着,掩饰道,“本公子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死不死与我有何相干?大不了我回蒙国找阿娘,再者说这会儿回京,正巧赶上元节,本公子不能去凑个热闹?”

    “能。”汐瑶忍笑点头,借着马车颠簸,车帘摇曳,她向外瞄了一眼,正好望到骑在骏马上的祁云澈。

    他离马车并不多远,三步距离有余,且是汐瑶同颜莫歌说话没有刻意掩声,他定听见了的。

    遂,她意味深长,“我们死还是活确实同你没相干。”

    说罢就见云王殿下勾了勾唇,她笑意更浓,颜莫歌看出倪端,鼻子朝天极大声的冷哼!

    汐瑶视线一撇,又望见行在前面些的祁明夏,随之,她神色黯然少许。

    这个人藏得太深,虽此时看似一无所有,只能与冷家一起做祁云澈的左膀右臂,可这日子还长得很,长得难以预料。

    外露的情绪被颜莫歌捕捉到,轮到他春风得意,“晓得忌惮他?忌惮他是对的。”

    放下车帘,汐瑶端正了坐姿,给同车之人一记‘请出招’的眼色,长路漫漫,有个人闲磨嘴皮子倒是件乐事。

    “小公子有何高见?”她问。

    颜莫歌耐人寻味道,“不如你高见多。”

    “此话怎说?”她佯作不明。

    颜莫歌忽的厉色,“慕汐瑶,你别同我绕弯子,就从远的说起,你是如何晓得会有天灾的?”

    他那凤眸里火烧得旺盛,像是被某人蒙蔽许久而吃了大亏!

    汐瑶把眼圆瞪,连声撇清,“我早同你说过,你自己不做准备,赚不到银子可不能怨我。”

    “谁稀罕那几个小钱?”大祁第一富的颜公子不屑冷斥,“本公子问的也不是这个,你心知肚明。”

    此前在庄子里,祁明夏和祁云澈看汐瑶的眼神各不相同,但显然都意识到关键所在。

    “你到底知道多少?”颜莫歌看她的眼色愈加深沉,仿似要将她望穿。

    不止天灾,就是澈哥会继承皇位一事,当初还未走漏消息时,慕汐瑶却早早的预料到。

    算起来,倘若不是她一而再的折腾,坏了大事,如今这棋局还不会这样乱。

    越想他越窝火,说不担心是假的!

    见他满面阴霾,汐瑶脱口道,“我会预知将来,你信不信。”

    “你——”颜莫歌一咬牙,作势就想过去拧断她的脖子!

    她还真被他那凌厉气势唬到,但不怕,她还有飞墨和凌歌!

    两只大猫儿在她紧绷的轻唤下蓦地腾起,磨牙霍霍的怒对颜哥儿,纵使她已将声音压低,可这豹子实在太大,稍有动静就让马车左右晃动起来。

    外面,祁云澈觉出古怪,策马靠近问,“何事?”

    “什么事都没有!”里面传来汐瑶和颜莫歌的异口同声。

    可那话语里,更不乏彼此顾忌的紧迫,就是鬼宿等人都好奇得紧,真想瞧个热闹。

    祁云澈闻言就笑了,不看都晓得,这二人定要打起来了。

    颜弟的武功这天下只有他和颜朝制的住,而汐瑶有两只猛兽,只能算做旗鼓相当,他懒得管,丢下一句‘好好相处’,轻快的向前去了。

    车内,颜莫歌后背紧紧贴在车壁上,时时泛着慵懒的桃花眼,此刻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两只对自己龇牙咧嘴的黑豹子。

    再往豹子后面看,汐瑶懒洋洋的抱着暖手炉,笑得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

    他火冒三丈,绷紧了皮大骂,“小畜生,当初小爷就不该留你们!到了京城,你们还得跟着小爷,到时候……哼!找个笼子将你们一并关上,一天只有一顿肉!”

    那预谋复仇的话说得是抑扬顿挫,逗得汐瑶乐不可支,飞墨凌歌好像听懂了,纷纷转脖子来看她。

    安抚的拍拍它们的脑袋,汐瑶道,“放心,你们的小叔舍不得饿你们。”

    “谁要做这畜生的小叔?!”颜公子烦闷得不可言,转念恶意的光在眼底呼啸而过,他嗤笑,“你那预知将来的本事告诉你的?”

    啧了声,汐瑶摆出神秘兮兮的模样,卖关子,“你还别不信,要不……我们来赌一把?”

    “赌什么,你说!”他爽快道。

    “就赌祁明夏的正妃是哪个。”

    颜莫歌一怔,全然没料到。

    “你知道?”他没立刻应声,而是怀疑的问。

    汐瑶眨眨眼,娇容上尽是俏皮,本想在同他说笑几句,可今日总是能觉出颜公子与以往不同,是真的担心了,故而她收了脸上的嬉笑,坦然望住他,“我不确定,我也无法同你解释,若你信我的话……”

    “少跟本公子来这套!”还没说完,颜莫歌拂袖不耐斥道,“你以为谁都能同本公子同乘一车?”

    他早就觉得慕汐瑶有秘密,哪个都说不得,正是因为此,才能助她次次脱困。

    回想起来,似乎是有些先见之明。

    “你同澈哥说过么?”他再问,想起此前祁明夏看汐瑶的眼神,不免为之焦心。

    留意到这一点的人还有多少呢?

    这也正是汐瑶的顾虑。

    那是她重获新生,太想摆脱前世的束缚,看得太短浅,留下这个致命的破绽。

    “他自然是晓得。”覆下眼婕,汐瑶神色间的忧虑难掩。

    “还有冷绯玉,再来便是你了。至于我二哥哥,我不说,他不会多问,其他人若要猜度我,我定瞒混过去。”

    “算你还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颜莫歌恨了她一记,又后知后觉的狠辣道,“看来苍阙围城之困得记在你的头上了。”

    他反映奇快!

    那轩辕曜藏身张家做庶出子,即便生意上没有往来,也会留意其动向。

    沈家大张旗鼓的囤积粮草,能不惹人注目么?

    汐瑶自知此事上过于鲁莽,险些酿下大祸,故颜莫歌训斥她,她一声都不吭。

    她这一泄气,颜哥儿又觉得训她也不得多有意思,还不如斗嘴来得痛快,罢了摇着头叹了好长一声,说,“宽心,本公子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她同他如实到的原因,自是期望他留心祁明夏。

    “不过——”心思一转,颜莫歌笑得委实黑心,“回京后,他的用处大得很,就要看明王殿下会不会左右逢源了。”

    汐瑶闻言了然,遂附和而笑,“祁明夏是把好剑。”

    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颜莫歌提了提唇角,难得赞同她一次。

    汐瑶再接着道,“我猜他的正妃是睿贤王的孙女,明月郡主祁紫涵。”

    默……

    听她这清淡说来,颜莫歌连额角都不禁突跳了下,拿不准这个女人到底如何来的自信。

    好似她对待澈哥也是这般,不讲章法,更……硬生生的搅乱多少人下得一盘大局在握的好棋!

    长久的思绪挣扎过后,他恨恨看向她,咬牙吐出不服气的三个字,“赌什么!?”

    ……

    整整行了十三日,在上元节的前一天,回到京城。

    这些时日几乎不曾在途中多有停留,连夜里都在赶路,除了休息不好,倒不得遇上什么厮杀。

    想来该对付的,要对付他们的,都想等到回京之后罢。

    过了东都后,颜莫歌就没再与汐瑶同乘一辆车,孰轻孰重,他自有拿捏。

    这日未时快过了,汐瑶倚在车内,暖炉几乎不曾离手,不知怎的,越近燕华,越觉得寒冷非常。

    外面天色阴暗昏黄,看似一场大雪将至。

    瑞雪兆丰年,明儿个就是正月十五,百姓们都盼着呢。

    随着车轮转动,不时会有丝丝凉风渗入,沁入汐瑶没有裹好的颈子里,令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从昏沉的瞌睡里醒来。

    睁开朦胧的眼,正是思索着应当快到京城时,就在忽然间,嘈杂而纷乱的马蹄声在靠近,似来了万马千军,铁蹄铮铮,震耳欲聋,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而她同时亦感到车驶得比方才快些了,掀起车帘,只见祁云澈扬鞭前去,她再将视线放远,正逢官道一入弯处,当先有一人夺身而出。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暗红劲装,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正是冷绯玉!

    汐瑶刚将他望清,紧接着在他身后多出一道无暇的纯白衣影,那是——祁璟轩!

    更在他们身后,精兵们均是身着黑色铠甲,威武不凡,在这暗沉的寒日里令人为之一振!

    继而,当冷绯玉与祁云澈面对面,他随之扬手,骑马的精兵齐齐顿下,竟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且是第一列全然呈一条直线,身后的迅速排列跟随,转瞬间形成四四方方的阵型,与来人眼前一片肃然坚固的黑色!

    这是冷家无坚不摧的军队。

    众人下马,单膝点地,行云流水的动作无不是全然一致,再听他们齐声——

    “恭迎云王回京!!”

    这喊声震天,气壮山河,飘荡在广阔的天际久久不散。

    而他们所效忠的男子,汐瑶唯能看见他清傲无比的背影巍然不动,宽阔的双肩足以担负所有人的期待,他跨骑在黑色的骏马上,睥睨着一切,还有远处尽头的王城。

    终于回来了。

    短暂的默然之后,是冷绯玉单调却猖狂无比的笑声。

    汐瑶从没听过,更从没见过如此冷世子,犹如在释放从前许久的积压,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

    旁侧,颜莫歌从马车里探出半身来,符合他那阵阵狂笑闲适的击着掌,俊容上带着抹从容和欣赏,漫声道,“精彩!精彩……”

    看到汐瑶,祁璟轩打马而来,还是相同的脸容,还是同样好听的声音,他自得的说,“汐瑶,你看,可觉得壮观。”

    奈何那女子浅浅的笑,一语道破天机,“原来已紧迫到如此地步了。”

来,让爷撒个娇(1W5)

    状似不经意的调侃,瞬间让祁璟轩失色。

    面对汐瑶的平静,他半响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讪讪笑着,掩饰。

    莫说回京这段时日,自头年南巡伊始,皇姐假死的消息传来,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祁璟轩,再不似从前。

    许久不见,眼前的女子似乎成熟动人了些,如画的眉目间更增添了几许女子的温柔和妩媚妲。

    也是,母妃都说他回来这一年多身量抽高了不少,他不过长她少许,而今自己已成挺拔男儿,汐瑶成为君子好逑的淑女并不稀奇。

    况且……

    她不禁是他的挚友,更是他敬重的兄长深爱的女子。

    真快啊,祁璟轩在心中默叹。

    仿佛昨日他们才在凌翠楼相遇,无需闭上眼,只要想起,那时的画面就会在脑海中漂浮,一幕幕鲜活的转动起来。

    他是孩子心性未收的祁国十二皇子,她是才将丧父的武将世家孤女。

    就在回京的头几日前,他那长随抱着一摞画卷来接他,马车上一幅幅的揭开与他看,母妃的意思他不会不明白。

    祈福归来,该娶妻了。

    虽回宫后他以‘自己尚未定性,哥哥们多未成婚’的借口来搪塞,但他还记得,在看画卷时马车忽然颠簸了下,恰恰从其中滚出一幅,露出女子的半面。

    要他如何形容呢?

    单那眉眼算不得十分美貌,但那双眼睛委实清亮,埃尘不染,宛如寒冬里青莲上凝结的冰魄。

    当时他只瞥得一眼就被长随拾起裹好,念叨着这武安侯府家小姐的画像怎搁进来了,慕侯已去,这一家也该败落。

    他未言,只兀自唏嘘,巫峡关一战让慕侯的英勇流芳百世,可却留下他的女儿独撑门户。

    纵使他没有动要纳她为王妃的心思,他却连入她眼的机会都没得了。

    再回京城,没想到这样快就与她见面。

    凌翠楼中,祁璟轩一眼就识出同陈月泽走进来的是慕汐瑶!

    意料之外的,她神情中没有丝毫哀伤,更与传言中的弱不禁风不相符合。

    甚至,他觉得她与洒脱的皇姐有些相似,让他倍感亲切。

    也许正是因此,他大胆与她搭起话来。

    最是记得那时他同她说:姑娘勿要多看,他不是你的良人。

    陈月泽不是,那谁是呢?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了两下,将他飞得老远的思绪带了回来,遂即,他听得一阵笑骂,“你这呆子,不是来接我们的么?怎的人来了却自顾发起呆来,想得这样出神。”

    看定眼前女子的容貌,祁璟轩冲她无暇的笑,“汐瑶,你还记得凌翠楼么?”

    他提得太突兀,汐瑶日夜兼程,着实愣了好久才有所反映,“何以会想说起那时?”

    不远处那片肃穆沉黑的军队正向他们臣服的男子展示着不渝的忠心,十二却在此同她畅忆往昔。

    耳边,只听祁璟轩对她诚挚道,“我也不知,可就在将才我就想到了,那时我说陈月泽不是你的良人,其实是胡诌的。”

    汐瑶忍俊不禁,“十二,莫非你现在才想对那时你随口诓我来道歉么?”她根本不曾在意啊!

    再说那时?

    汐瑶顿觉那时太远,眨眼就过去了。

    举目望向祁云澈,她还是希望这样看着他,往昔不可追,珍惜现下才好。

    “不啊……”祁璟轩也随她一道望去,不乏感慨的说,“初初见你时就觉得你是个妙人,只蓦然想起曾经对你信口开河,又见你终于与七哥在一起,我便是替你们高兴罢了。”

    视线中的祁云澈,单是背影都卓尔不凡,令人生出向往和憧憬。他是能够带给他们将来的男人……

    经过那样多的风波,他已有足够的资本与虎视皇位的对手一较高下,终于不再藏于深处。

    这,令他的拥戴者们感到无比的兴奋。

    “汐瑶,你放心。”祁璟轩又说,“七哥所珍惜的一切,我们都会为他守护好。”

    

光明正大的……偷香     大寒冬的天,祁云澈只着了件黑色的寝衣,他身形看似欣长,实则结实得很。

    汐瑶忽然得他撒娇,只好不明就里的将他回抱,那身躯早就凉透了,**的,冰得她难受,再加上那挥之不去的酒气……

    “你……怎么来的?”默了会儿,她问,语气算得上柔和禾。

    总觉着这位爷今夜有些不寻常。

    汐瑶好像察觉到他心里有所不安,且是那样的不安,是她带给他的妲?

    祁云澈抱住她的姿势不变,如个从酒坛子里爬出来的登徒子一般,说,“走进来的。”

    “走进来的……”重复他的话,她颇为哑然。

    合着武安侯府这样好进,都亥时中了,竟任他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入了她的闺房。

    纵使有皇上的赐婚,可这儿终归是京城,凡事都要讲个礼数规矩,尤为当下这时局,多少人等着他行差踏错?

    “不能来么?”祁云澈混不在意,酒气熏天的问。

    不觉中就身体的重量往怀里的人儿身上施加了去,想是酒意上了头。

    汐瑶哪里经得住他那重量!忙连声带哄的央他,再吩咐轸宿和翼宿把人进屋,明儿个就是上元节,打早还要进宫去,若是在这儿冻着了,怕要误大事!

    待祁云澈入了屋里,她转身瞧了眼空荡荡的院子,依稀有几个影子猫在院门后面。

    “没走就去泡醒酒茶来,莫不是你们藏那儿是专诚等着看姑娘我的笑话么?”

    汐瑶刚扬了声,方才告退的四个丫头一齐钻了出来。

    心蓝当前,眯眼笑着就凑上来小声好奇,“姑娘,云王殿下今儿个要在府上歇么?”

    说时她还踮着脚往排门紧闭的屋里看,里面的灯也灭了,漆黑一片,若不是亲眼瞧见,谁想之前云王会从里面走出来,跟在自家屋里似的……

    粉乔也一阵小跑来,贼头贼脑地,“姑娘和殿下的感情真好!”

    汐瑶气不打一处,似恼非恼的瞪她们两个,“七爷都是姑娘我的人了,感情能不好么?你们不就想听我说这一句,现下听到了,心里舒坦了,赶紧给爷泡茶打热水来!”

    莫说武安侯府,京城里谁人不知慕汐瑶的厉害?

    可心蓝粉乔也不曾想姑娘大大方方的就认了!

    禁不住面皮上迅速爬满红晕,替姑娘羞了一把,扭身做事去!

    “姑娘,那今夜……”菱花欲言又止,带着忧虑。

    汐瑶望望她和湛露,想了一想,遂对吩咐道,“明日是个好节庆,你二人好好休息,回屋去吧。”

    “不用巡夜么?”菱花又问。

    云王殿下来得突然,那些风言风语只怕……

    汐瑶抬了下巴示意她两个回头看,鬼宿正跨进院子里,手中还捧着祁云澈日常的衣裳,她道,“今夜咱们府上最安生了,有的是人抢着巡夜,你们且安昕睡个好觉吧。”

    ……

    “今夜七爷酒饮得多了些,本来都已回府就寝,不知缘何,忽然命小的备马,披了件大氅就……来了小姐的府上。”

    鬼长随说话想来不打结巴,他要在字句里停下来,便是容听的人自个儿琢磨的意思。

    汐瑶抱手站在闺房门外,眯眼瞅他,“还有呢?”

    对上那双清澈了然的眼,他默了半瞬,继续道,“小姐也知道,明日上元节,故而街上都是人,七爷早先回来时才露过脸,由此……”

    也便是说不少人看到云王殿下策马直奔武安侯府。

    汐瑶扶住额头,一时不语。

    阿鬼晓得她在忧虑什么,“小姐不必往心里去,七爷行事向来有分寸。”

    接过他手里的新裳,沉甸甸的,汐瑶道,“有没有分寸都这般了,还能如何?”

    言毕转身进了屋,不时轸宿和翼宿就行了出来,三个人面面相觑,阿鬼往府门外那边瞅了眼,问,“守门的那个,好像叫做慕宝,谁打晕的?”

    没等他二人回答,阿鬼接着道,“谁打晕的,今夜谁守门。”

    翼宿看轸宿,他比他慢到半刻。

    轸宿有苦难言,总不能说是七爷打晕的吧……

    吃下这闷亏,他守门去!

    ……

    屋中暖意融融。

    粉乔心蓝把热茶热水打来,占了汐瑶床榻的祁云澈早就沉沉睡了。

    平生头一遭,汐瑶闺房里响起男子轻微的鼾声,她委实无奈。

    将皇上与她的那两样东西从怀里取出,因着祁云澈在这里,她没敢看信里的内容,暂且安放在妆台里侧。

    之后,她用热巾替他细细擦了身,才移步去浴室泡汤解乏。

    等到她梳洗干净,已经入了后半夜。

    吹灭了灯芯,汐瑶轻声爬上床,拢了被子,挨着身旁热烫的身,而后长长舒出一口气……

    再侧眸在暗色里望了望那沉实的轮廓,她叹,“大局都不顾了。”

    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谁说爷不顾大局了?”蓦地,祁云澈忽然道,听那语气都在半梦中,不想竟还能听她说话。

    汐瑶正讶异,他侧身来将她卷抱起,深深往她身上嗅,后满足道,“真香!”

    她被他闹得啼笑皆非,闻得他身上酒气未退,之前她只为他擦了身,哪里能擦得干净?

    不免无奈道,“既然要来,为何不洗干净了再来?”

    “来时没想这样多。”祁云澈老实答。

    那是什么心情呢?

    回了自个儿府邸,冷飕飕的,他认为汐瑶也该同他在一起才对,或许是酒意昏了头,就算没有,难道他还不能放肆一回么?

    耳边的人怨道,“那来了明明看到有热汤,你怎不先沐浴?”

    将眼皮撑起一条缝,睨着她,“爷要是先洗了,你还能这样香?”

    汐瑶嫌恶的皱皱眉头,“我是香了,你这一身酒气……”

    见他已然醒来,这醉酒的人她是晓得的,睡不实。

    四婢她们睡得晚,说要等着子时舞龙的过街。

    想了想,她道,“不若我让人再烧些热水,你泡一泡也舒服些,可好?”

    “不好。”祁云澈干脆利落的把她拒到千里之外。

    那手还不安分,扯下她的腰带就往里面滑进去,抓住一只酥酥软软的揉捏,前身与她后背越贴越紧。

    汐瑶总算觉出他的意思了。

    这个人,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进了武安侯府也罢,入了她的闺房她不计较,这会儿子浑身都是酒气,还想同她……

    他做梦呢!

    猛然间转身与他面对,汐瑶牙根都在发痒,“七爷,敢情您是来偷香的?”

    话说到祁云澈心坎里,但有少许不对,动作熟练的扯下她的寝衣,他纠正,“本王素来光明磊落,行得正,站得直,需要偷香么?”

    话到一半时,他已逮住她那只准备拧他软肉的小手,幽暗的眼眸里都是不屑,她这点小伎俩……

    “汐瑶。”祁云澈略摇头,望着她怒气腾腾不得发作的脸,说,“你是斗不过本王的,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说罢,他勾起她一只小腿儿,侧身相对的姿势,挺身将自己勃发的火热送入她湿意渐浓的娇软中,缓缓的律动起来。

    不激烈,亦不算太温柔,总是蓄谋久已,得偿所愿,他今夜就是为这个来的。

    只有在占着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真实的安心。

    汐瑶未曾反抗,如猫儿般细细哼了声,霎时瘫软成泥,任他鱼肉。

    彼此相视,她望见他曜眸一片沉黑,当中透着幽深的冷静,根本就……没醉。

    “你……”

    “亲我一下。”祁云澈没羞没臊的说。

    汐瑶欲哭无泪,“你都没梳洗,连脸皮都不要了,我才不亲!”

    他瞬也不瞬的看她,清醒道,“方才你不是同我擦过身了么?”

    “祁云澈你……诓我?”

    稍稍顿了下,对上她越发狠厉的眸,他坦荡,“爷就喜欢诓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爆发出来,他把她完全压在身下,将她顶弄得娇喘不停。

    带着酒香的唇舌封住她的嘴,坚实的身躯毫不迟疑的征服,汐瑶天旋地转,应接不暇,在他极致的烈爱里患得患失。

    说祁云澈是借着酒兴恣意妄为,谁相信呢?

    而后,他不再说话了,冲动的在她身体里驰骋,他将她双腿死死钳于腰间两侧,让她完全吸附着自己,汹涌的快丨感自紧密切合之处一下下的蔓延,淹没……

    不眠不休的痴缠,仿若不知疲倦。

    她先是迎合,几欲晕厥过去,又在他的占有中恢复意识,只觉他的火热愈发肿胀,如何都不能够满足,继而,她禁不住啼声求饶,他却不停。

    最后,她哭着怨他心肠发黑,他终于开口,幽幽的说,“谁叫你让我不安呢……”

    是她的错吗?

    被迫得来的情丨欲无时无刻不再侵染她,她想抓住那个对自己无度索取的男人,却不想反被他禁锢。

    汐瑶想不明白,终归在无尽的爱欲中完全迷失。

    ……

    将至卯时,外面不得半点光亮,天黑得犹如一块凝墨。

    祁云澈已起身来,上元节的早朝虽多是朝臣恭贺,皇帝赐赏,但终归是要去的。

    窸窣的响声让床榻上的人儿微微睁开朦胧的眼,隔着一层轻纱床帐,她望见屋子正中的男子与她背对而立。

    孤灯中,他周身不着寸丝,精瘦健硕的身体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墨发自脑后垂下,没至他臀中,他探出手勾起屏风上的衣袍,转身之间,已经穿好,一气呵成的举止优美得不能言。

    正对了床榻上的人儿,他将衣中的发撇开,“醒了?”

    轻轻柔柔的话音,两个字,蕴着漫无边际的宠爱。

    汐瑶浑身都是疼,原先还沉浸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皮囊里,倏的想起昨夜,她撅起嘴,一言不发的转身趴着,将脸埋下。

    那被褥里满是二人欢愉之后的气息,叫她好生气恼。

    祁云澈走到床前,掀起纱帐,汐瑶趴着,散乱的发和露出的玉背生生惹着他的眼,尤为那张无暇的背面,布满他留下的爱痕,夺目非常。

    闻她闷声道,“你昨夜那样……我不喜欢。”

    他俯身,双手撑在她小小的身躯两侧,像只巨兽将她笼罩,他很想今后都这样将她禁锢在双臂中,无论是刀剑,是风雨,都为她挡下。

    而后,他轻轻吻她的背脊,“今后的事,你且在我身后望着就好。”

    “那昨夜是何意思?”她转了半面,小心翼翼的睨视他。

    祁云澈勾起浅笑,又在她侧脸落下一吻,“昨夜,自然是想要你。”

    不然他来做什么呢?

    汐瑶气结,连话都懒得再说。

    他默然望了她一会儿,心思渐沉,还是不能将那件……说出口。

    思绪止,他行出绯色旖旎的里屋。

    四婢在外面窃窃私语都得小半刻了,祁云澈突然打开门,齐齐怔愣之后,四对眸子马首是瞻的盯着他望。

    眼前的就是她们武安侯府的姑爷……不会错了。

    汐瑶在里面听着,这人一会儿要热水沐浴,一会儿要早膳,真真不讲半分客气,她兀自气闷,便又在气闷中昏昏欲睡过去。

    ……

    昨夜的事即便府上还有人不知,到了天明时,谁都瞧见云王自珍华苑走出,上朝去了。

    直至晌午过了,张嬷嬷才喊嫣絨去伺候姑娘起身。

    这年的上元节不能再像头年那样过得随意。

    因着赐婚的圣旨已下,汐瑶的身份今非昔比,入夜,她亦是要到宫里去赴宴的。

    梳洗罢了,食过一碗粥,便坐在妆台前,四婢开始为她装扮。

    梦娇坐在外屋饮茶,穿着一身富贵的红袄子,极其喜庆,和张嬷嬷还有安娘有一句没

    一句的唠着闲话。

    “虽说云王昨夜不合礼数,可他不遮不掩,反倒让那些想落井下石的没辙了。”

    “可不是。”张嬷嬷笑得嘴都快合不拢,“早先我在后巷遇到庄府赵管家那婆娘,她也向我打听这事来着。”

    素来京城里的门第之家,下人对自己的嘴巴都管得极严,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那庄大人的府邸与武安侯府远着呢,又逢着上元节,谁会闲来无视跑到人家后巷来碰运气?

    是谁指使的,都不屑多花心思揣度。

    云王夜入武安侯府,清晨上朝时才出,这事打早传得街知巷闻。

    汐瑶在里屋扮装,听姨娘几个乐呵呵的说笑。

    罢了,张嬷嬷叹得一口老气,道,“自打侯爷去后,府上剩姑娘一人独撑,老奴就在担心,将来府上会有个怎样的姑爷,这要是太弱势,连姑娘都护不住,那有什么用?如今可好了,云王殿下一看就是会疼人的,绝对不会让人亏了咱们姑娘去。”

    往常那些挂在她嘴边的礼数啊,男女授受不亲,全不听她提半个字。

    汐瑶诧异至极,蓦地窜起来掀起帘子对她道,“嬷嬷,您这不是偏心么?经过昨夜,姑娘我的闺誉都没了,你们竟还夸——他?!”

    她伸出手指着皇城的方向,发抖。

    梦娇掩唇巧笑,“瞧你,恼什么?这般不好么?那婚期在五月中,近来京中看着太平,暗里那些风起云涌,你比我们明白,云王将你认下,谁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依着我看是绝好的。”

    汐瑶说不过她们,转身坐回去继续梳妆。

    身后,却听梦娇和张嬷嬷已在商议嫁妆的事了……

    “姑娘,有什么不妥么?”嫣絨拿着一支钗在她头上比划,见镜中的女子愁眉不展,她问。

    汐瑶蓦愣,在镜子里回视她,淡笑,“就是不妥心头也恼不过来了。”

    她总觉着没这样简单,祁云澈行事绝不会鲁莽,当初她只身前往河黍他都忍得,昨夜怎可能忍不得?

    还有早上他离开前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思呢?

    他……不需要她了吗?

    不!绝对不是的。

    微有蹙起的眉始终舒展不开,仿佛这天要发生什么大事……

    ……

    申时入宫。

    即便是宫里,在上元节帝王家也只摆家宴,朝臣在正午陪君用膳后,便都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

    故此,这还是汐瑶此生第一次以‘云王妃’的身份在宫里过节庆。

    来到畅音阁时,戏台子上已经唱罢两出热闹的。

    正南主位上,祁尹政并未露面,金色的龙椅空着,看上去颇显得突兀。

    纳兰岚坐在右侧的凤座上,再靠右侧是袁雪飞与冷筱晴。

    三个女人气定神闲的聊着,笑着,不会太亲近,亦不会太疏离,对此场面早就司空见惯,应对自如。

    在她们身后望族的身影,是这后宫之中仿佛永远异常惹眼、又叫人望而生畏的风景。

    坐在那一边都是些有封号的妃嫔,笼统看来有十几名至多,这些汐瑶认不全,也就懒得看了。

    左侧,落座的都是皇族的男子,当中以睿贤王最长,封了王爷的几位皇子按照长幼依次入席。

    越往后的,是些母妃地位不高,抑或者尚且年幼的皇子和公主。

    永王看戏看得正在兴头上,永王妃则双眸不离到处撒欢乱跑的一双儿女。

    祁明夏与祁紫涵陪着睿贤王说话,全没注意到周遭。

    这当中独独不见祁煜风。

    连想着那张空空的龙椅,看来煜王近来相当得宠啊……

    十二挨着祁云澈说话,人是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只他讲到了一半,他那本就心不在焉的七哥倏的将视线移开,精准的把来人锁在深眸中。

    汐瑶正环视着畅音阁里的人,也是正巧看到他那儿,两人四目交接,她怔怔然,他则兴味的弯出一抹隐晦而餍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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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即,汐瑶恼羞成怒,狠狠剜了他一压,把脸撇开!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了去,有向云王投去同情目光的,更有如睿贤王那般毫不给面子哈哈大笑。

    阁中满眼的主子,更有许多奴才伺候着。

    这天不谈国事,只话家常,气氛很是热闹融洽。

    来到凤驾前,汐瑶规矩的行了跪礼,又说了许多吉祥话,纳兰岚笑意盎然的命身旁的姑姑亲自扶她起身,赏了她今儿个入宫的第一道。

    “快瞧瞧慕丫头,刚说起你,你就来了。”袁雪飞朱唇启合,示好的话音。

    她往祁云澈坐的那端望了望,笑得富贵又端庄,“方才我们都瞧见了,你剜老七那一眼真真厉害,可是还在恼他昨夜?”

    笑里藏刀可是袁皇妃的拿手好戏,见到人就提这件,汐瑶毫不意外。

    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战场,更用不着她开口为自己辩驳什么。

    “赐婚的圣旨都下了,这也不得什么稀奇。”

    纳兰岚温和的望着汐瑶,淡声,“张家一案,汐瑶立下大功,听上去无限荣耀,没有亲眼瞧见,不知当中惊险,本宫听说那夜若不得老七舍生相救,恐怕这世间就要多一对苦命鸳鸯了,皇上都成全了他们,妹妹你又何苦出言刁难?”

    袁雪飞脸容僵了僵,明明是打趣的话,怎成了刁难?

    她以为纳兰家而今拥戴了风儿,至少这点脸面是要留给她的吧?

    况且祁云澈可是明着要争那皇位,就凭他?一个蒙国来的孽种?!

    当下,这火便从心底烧了起来!

    “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袁雪飞昂起臻首,目露寒光,娇容中笑得滴水不漏。

    “臣妾不过说笑罢了,再者这是街知巷闻的事,我们祁家的男儿哪个不风流?皇上前些日子还纳了新的贵人,现下正在太极宫陪着下棋,故而老七夜入香闺也就不什么打紧了。”

    这不就是怎么说的……上行下效?

    惶恐这天下间,只有袁雪飞敢小肚鸡肠的吃新人的醋,还顺带将皇上都怨在话语里。

    到底是在奚落云王作风不正,还是不惜自损旧人,借故发难那永远都不会是她一人独享的夫?

    恐怕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怜了汐瑶被当作话头,驶来就停不下了。

    扑哧的一声,冷筱晴不禁笑道,“二位姐姐莫要难为慕丫头了,早朝时候皇上闻得此事还赞七爷一个‘敢作敢为,敢为敢当’,反倒将那些守旧的大臣堵得哑口无言。当年皇上不也有夜入清未宫的时候么?可让我们一众姐妹吃味了好久,这些可都是莲贵人一辈子都不得的,大好的日子,姐姐何必与自己找气受。”

    她连消带打,温温煦煦,说得袁雪飞不好发作,只得假意嗔了她两句就作了罢。

    末了冷筱晴转对汐瑶,眉目间满是温雅之色的说道,“好说老七可是本宫一手带大的,他那个性子,说穿了就是冷冰冰,他日要是欺了你,冻了你,你大可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汐瑶得了恩典,又准备弯膝盖跪谢,在不远处的祁若翾大步行了来,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她拉到自己那一桌,总算让她喘口气。

    ……

    “来,先喝口花茶,莫在意。”贴心的将茶碗推到汐瑶面前,祁若翾对她安慰道,“那面可是水深火热,早晨我给皇后娘娘请安时都不幸被当靶子使了一回,何其凄惨。”

    汐瑶一听就乐上心头,“你不吭气任说,那是没有吭气的必要,我方才也是,这儿咱们说了不算,老实些好,才安稳。”

    祁若翾挑眉,睨着跟前的鬼灵精,“好,我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

    她今日照旧还是男子装扮,宝蓝色的华袍,更显富贵,那束发的金冠尤为特别,汐瑶还没问,她就主动道,“昨个儿父皇赏赐我的,如何?与我可称?比你那玉如意好多了吧?”

    “岂止是好多了。”汐瑶饮着茶,自顾偷乐。

    昨日皇上赏给她的东西也不差啊,只说出来太吓人,她还是淡然些的好。

    将阁中再环顾了番,她问,“怎不见平宁公主和我大哥哥?”

    “你不知吗?”祁若翾眨眨眼,又道,“你不知也不稀奇,在东都时,平宁就同父皇请了恩典,与你大哥哥去了江南烟雨城,想是要开春才会回来。”

    去了烟雨城?

    汐瑶有些怅然。

    她特意带来了祁云澈曾经说过治伤的蛊,那是他专为她寻来医手的,如今她手上只剩下两道淡淡的疤,不打紧,就想着带给平宁,不想人不在宫中。

    “不在也好罢。”望着眼前的歌舞升平,汐瑶神情淡了些,“京城风雨太多,在烟雨城有大哥哥相伴,她应能开心一些。”

    “你也别太伤神。”祁若翾早就看淡世事,随手捻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道,“福祸两相依。就拿先前来说,近来皇贵妃娘娘对父皇跟前得宠的那位意见大极了,虽是人这般时候都还在太极宫陪父皇,又是个宠冠六宫,要什么给什么,指不准哪天人就没了。”

    将将说完,汐瑶都没来得及问她那个莲贵人是什么来头,畅音阁外匆匆跑来一小太监,正是王福的徒弟。

    咽下手里半块糕点,祁若翾有些发怵,“莫要给我说中了吧?这大节庆的……”

    汐瑶却不知为何向对面望去。

    祁云澈正端坐,俊逸的面庞安然自若,幽深的眸中,盘旋着静待……

    【第二更在白天,具体啥时候不定,但一定会更,国庆太忙,大家见谅……】

宫乱,恶斗,不消停(7000+第二更)

    还有半刻便到戌时了。

    如此时候,家家户户都吃了团圆饭,这会儿正举家出游,满大街瞧个热闹去了。

    太极宫的大殿内,一如往常的阴冷幽寂妲。

    黑色的地砖,高耸的房梁,红色的梁柱……一切都透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气,威严沉肃,难以抗拒的压迫禾。

    王福手中掌了一盏孤灯从殿外的长廊里转了进来,循序而轻缓的步声是殿内唯一的声响。

    随着他走近,那光亮所到之处才与人看清殿中其他的人。

    以祁永晨为首,封了王且手中有实权的皇子们并排跪在左侧,直挺挺的身姿,无不是面色沉凝,视线轻垂,将眼中的光华敛尽。

    即便眼前的男人是他们的父亲,可,他还是大祁的天子。

    右面,纳兰岚、袁雪飞和冷筱晴比肩端立,神色一致,乍看之下平静,再看,早已风起云涌,暗自心惊之余,早就为自个儿盘算起来了。

    今日乃上元节,这满殿的皇子后妃,穿得更显富贵华丽,若非这殿内气氛太诡异,若非……在他们面前正中还停放了一具略有余温的尸身……

    也许,这些平日里就能言善道,八面玲珑的主儿们,早就将笑容堆上脸面,对坐在龙榻上的男人说尽好话。

    可此时,无人敢言。

    王福从边上行来,用手里的灯盏点亮了左边的宫灯,遂,他又照方才的来路,从后面绕了一个大圈子到右面去,亮起右侧的。

    没得办法,殿中跪着的皇子太多,他不过是个老奴才,岂能从主子面前经过?

    就是那皇后娘娘、袁皇妃和淑妃三人,都在这儿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终于驱散了些许无法形容的寒寂。

    祁尹政坐在榻上,他将身姿往右倾,靠在层层叠加的金枕中,他穿着一身与这节庆极为不符的白色圆领衫长袍,斑白的发用玉带完全束起,将他沉毅的五官凸显而出。

    他脸庞无血色,薄唇枯竭,整个人比起在东都时亦是消受了不少,加之他倚靠的姿态,不知只是乏了,还是真如传言……病得不轻。

    刘御医和程御医小心翼翼的给突然暴毙的莲贵人细查之后,便告了祁尹政,到偏殿后商议。

    又得片刻,偏殿里行出一小太监,将手里的字条呈给王福。

    王福转奉到祁尹政的手中,他展看字条一看,遂合上,抬眸扫向面前一干人等,“谁想先说?”

    静静的,该跪的跪得身板挺直,该站得站得仪态万方。

    谁也没得回应。

    “都没有要说的?”祁尹政恍似不经意的一笑,再道,“好好一个上元节,偏有人不安生,以毒谋害了朕的爱妃,搅得后宫鸡犬不宁,你们身为朕的儿子和妻子,就不想为朕排忧解难?”

    这是多么好的表现机会,他们肯就此放过?

    又是长久的静默,祁尹政先看向他最会享乐,亦是最无建树的大儿子,语调轻松的问,“永晨,你先说。”

    大有让他给弟弟们表率的意思。

    祁永晨从来不问朝堂事,对弟弟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更视若无睹,哪想今日上元节遭了殃,被父皇一问,紧张之感登时包围全身,结结巴巴道,“这、父皇……儿臣……”

    “你不知?”祁尹政挑眉,语气不明,“那谁知道什么?大可说来。”

    看似,帝王的心情仿佛不错。

    好像他等这一天许久了,甚至那眉眼间竟蕴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可是谁敢说他知?

    谁知道,谁兴许就是那下毒之人。

    蓦地,祁永晨将头深埋了下去,情真意切的恳求,“父皇,此事与儿臣全然无关,儿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儿臣早就不过问朝政中事,对——”

    “对什么?”祁尹政笑意耐人寻味,“你想说你对皇位从未有窥探之心,是吗?”

    祁永晨陡然一僵!

    不曾想过,他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会先被质疑,一时间,惧有,寒心更甚!

    “皇上!”到底是骨

    肉亲情,血浓于水,纳兰岚怎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迁罪。

    “晨儿天性纯良,只喜与诗词歌赋为伍,又怎会在上元节生事?”她护犊心切,故语色激昂,头上的凤钗摇曳不止,那表情更凝然非常。

    “也许皇上觉得他不学无术,可是……这样不好么?”

    不争,难道也是错?

    祁尹政笑着问,“如此说来,皇后是在怨朕?”

    他早就给了他们争的机会,不争,能怪谁?

    纳兰岚微有一窒,低首,谨慎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面上的笑意嚯地冷冽,祁尹政对大儿子斥道,“身为大祁皇长子怎能碌碌无为?”

    他倾身,鹰眸尖锐的瞪视过去,“你觉得,不作为就是功绩?”

    “儿臣……儿臣不敢!!不不,儿臣不是不作为,父皇明鉴!”祁永晨大声道,已经语无伦次了,抖得也更加厉害。

    “皇上。”袁雪飞温软启声,打断这僵局,“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还请宽心。”

    她盈盈向前迈了半步,同情的望了大皇子一眼,再看向正中那具因毒而亡的可怖尸身,道,“眼下查出莲贵人的死因为要,皇上能否告知吾等,莲贵人中的是什么毒呢?”

    “爱妃倒是懂得体恤朕。”祁尹政先赞了她一句,转而却道,“你与皇后素来不合,怎今日先替她解难?真是让朕意外。”

    袁雪飞意料之外的僵住,心里饶是费解得很。

    拿不准皇上今儿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不得人与他排忧解难,可站出来一个,就被他折一个……谁还敢出这个头?

    再者说了,好端端的上元节,她哪里晓得谁在兴风作浪?反正风儿是不会的。

    思绪罢了,人是无所谓的笑笑,道,“臣妾是个泼辣性子,诚然在宫中得罪了不少姐妹,但对皇后姐姐敬重有加,姐姐亦晓得臣妾的脾气,几十年了,平时有几句言语不和是常有的事,只今日闹了,明儿个又好了,根本不打紧,姐姐,您说是吗?”

    纳兰岚对她微笑,“妹妹说得极是呢。”

    望过去的眸轻飘飘的赏去一记凌厉的眼风:多管闲事!

    袁雪飞权当没看见,昂着首,一副未做亏心事的凛然。

    僵滞。

    祁尹政将她们往来间的细微看入眼底,自若的道,“既然后宫如你们所言,姐妹情深,何以莲贵人会身中鸠毒,死在朕的面前?”

    鸠毒?!

    众人惶恐!

    这鸠毒多年前就绝于深宫之内,更是禁忌!

    只因当年祁明夏的生母德妃正是因此毒命丧黄泉,只因……在宫里,如今这毒只可能一个人有!!

    祈裴元冷笑了声,目不斜视,“鸠毒,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听他说来,似心中有数,更有冷嘲热讽之意。

    “老十,你知道?”祁尹政和颜悦色的向他问去。

    祁璟轩慌了,方才听到‘鸠毒’二字时,双拳都已紧攥,见矛头指向自己的母妃,忙道,“父皇,此事绝不可能是母妃所为!”

    祁煜风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落毒之人不正在查么?十二,你慌着替淑妃娘娘开脱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开脱?做贼心虚?

    眼看罪名就要落实,冷筱晴兀自走上前来,端淑不减丝毫,道,“二爷真会同本宫的十二皇子说笑,本宫确实有鸠鸟的羽毛,这亦是众所周知的事,假使宫里头哪个被鸠毒害了命都要算在本宫的头上,本宫可真是无处喊冤了。”

    素来宫里宫外都知,冷家淑妃温贤有加,不但一双子女教导有方,自己更是恪守陈规,可她是见过场面,经过风浪的。

    眼下小小脏水,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来到祁璟轩身旁,她纤纤玉手轻抚他的脸颊,看他的眼色里都是爱怜。

    她道,“冤了本宫不要紧,皇儿是个善良之人,本宫可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有个狠毒的母妃,这件事情与本宫无关,倘若谁有心陷害……莫要怪本宫不客气!”

    最

    后那句话,冷筱晴直勾勾的盯着祁煜风,暗自里藏着的告诫,就是旁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多少年没见到淑妃露出狠劲了?

    利爪收得太久,许多人就以为她好欺。

    然,能在这深宫长久不衰,有哪个是善的?软弱的?

    “妹妹恼什么呢。”袁雪飞笑呵呵的,如同个事不关己,只走出来打圆场的和事佬,“二皇子说话随我,一向直接,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那是。”冷筱晴都不曾看她,自顾说道,“皇贵妃姐姐快人快语,是个利落之人,先前在畅音阁时不是还当着众人的面道,皇上纳了新人就不待见我们这些旧人,不晓得姐姐这真性情的,还以为姐姐要发难什么了呢……”

    “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冷筱晴,你莫要含血喷人!”

    袁雪飞和祁煜风因她的话大惊失色,同时怒道。

    冷筱晴满脸都是诧异,温温煦煦的疑惑,“咦?莫不是我记错了?当时皇后姐姐不也听见了么?”

    她嗓音纤细,说话悦耳,宛如林间鸟儿,很是动听。

    哪里像是在为自己辩驳?

    听她一番轻巧说话,更像是……把祸水引向别处。

    往纳兰岚那处求证之后,未等人开口,又直睨视向祁煜风,脸上的笑意倏的散去,她淡淡然提醒,“二王爷,本宫的名还轮不到你来直呼!”

    祁煜风恼火万分,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正是你争我夺得不能罢休时,祁明夏忽然高呼了声‘父皇’,冷不防就向祁尹政求道,“当年儿臣尚且年幼,只知母妃因鸠毒而死,此乃更是宫中一桩悬案,如今莲贵人因此丧命,想必两者亦有关联,就算没有,那有心人分明想将淑妃娘娘陷于不义,还请父皇将此事交与儿臣彻查!”

    交给他彻查?

    祁璟轩紧跟着也求道,“此事关乎母妃声誉,请父皇给儿子机会,让儿子为母妃洗脱冤屈!”

    这样大的事,那‘鸠毒’两个字一出,谁心里没个数?

    毒到底是哪个下的,胆大包天到要在父皇面前把人弄死,又刻意选在上元节!为的不就是将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呵……

    有心人,当真有心!

    “现在才想来为德妃娘娘沉冤,老三,你不觉得晚了点儿?”祁煜风话似戏谑,实则为提醒。

    当年那档子事若真的要查,莫说他母妃袁皇妃,怕是在这太极宫里的三位娘娘都跑不了!

    祁明夏无所畏忌,反问他道,“怎么?难道二皇兄你怕?”

    “本王会怕?”狠色尽露,祁煜风阴冷至极。

    他向来就是个不怕死的,有人要将当年那些扯出来,就算要死,他不介意多拉上几个来垫背。

    “老七,还闷着不吭气?”

    祁煜风侧了身往那边上跪得沉默祁云澈的瞧了去,“淑妃娘娘对你可有养育之恩,你以为不说话,就能将自己摘干净?”

    “有这必要么?”祁云澈回视他,又看了淑妃一眼,眼眸无波,笑道,“正因为我为淑妃娘娘抚养长大,对娘娘自比旁人了解更深,我所识得的娘娘心地善良,温婉贤淑,对我更慈爱如母,二皇兄,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清者自清。”

    “哈哈哈哈!好个‘清者自清’!”不顾高高在上的龙颜,祁煜风猖狂大笑,声声打着众人的脸。

    祁明夏也面带狠笑,逐个字的缓缓重复,“清者自清。”

    生在帝王家,哪个是干净的?

    哪个的手上不曾折个把人命?

    “二弟、三弟……”

    弯腰跪在地上,祁永晨已经太久置身事外,太久没有卷入这惊涛骇浪中。

    不禁,他早就汗流浃背,心慌慌。

    身为皇长子,见自家兄弟争执不休,他时时得父皇的眼色扫来,如巨山压顶,透不过气,只好斟酌着开声,“莫要吵了,一切由父皇定夺!”

    ……

    皇宫外。

    夜色降临,上元节的皇城热闹非凡。

    满街的花灯,耳朵里都是喧嚣的人声,打眼瞧哪儿,哪儿都是人。

    汐瑶和祁若翾并肩而行,自宫里出来,两人便漫无目的的闲逛,彼此间也不说话,各自怀着重重心思,沉暗的面色与周围的节庆氛围极不相符合。

    周围除了鬼宿等人在暗处护着,还有沈瑾瑜放在长公主身边的暗卫,加上穿着便装的羽林军开路,她二人倒是闲逛也逛得比其他人自如。

    祁若翾身着男装,本就比汐瑶长个几岁,身量挺拔,面皮俊美,这一路行来,不知惹了多少女子倾心。

    她身旁的小女子都被羡慕了几条街,饶是浑然不觉,忧心忡忡。

    约莫是到了时候,二人齐齐顿步在人山人海中。

    汐瑶凝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与你家老七有关……”

    祁若翾则想得颇为简单,摇着头说,“我这张嘴何时变得这样厉害了,说谁谁死,真是罪过!”

    她以为上元节,大喜日子,那几个兄弟也该消停些。

    哪想……

    比起平常,反倒更甚,父皇罚他们在太极宫跪是该的!

    想罢再斜眼看旁边同是满脸沉色的女子,“老七这会儿子同你亲过我,不信我们随便在街上找个人问问,好不?”

    汐瑶一瞠,连忙摇头。

    “我就是想不通,何以皇上没把你也留下?”

    祁若翾笑,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风流倜傥的道,“留下本公子,谁陪你啊?”

    她都是嫁了两次,又死而复生过的人了,父皇再狠心也不会拿她开刀。

    祁若翾早就看淡,哪怕今日把这事在她头上坐实,她都没半句怨言。

    祁尹政相信她不会挑这时候生事,自然就没唤她去跪了。

    说话间,两人身后跑来一便装男子,面目颇清秀,将将被侍卫当作可疑之人拦下,祁若翾一回头,笑着挥挥手,放行。

    她宫里的眼线来报信了。

    “怎么样了?还跪着吗?”她问得轻松,“若是已经起了,回头你替我转告父皇,就说老三他们几个不老实,应当跪到明日才算。”

    那偷偷跑出来的小太监压着嗓子道,“哎哟,我的长公主,您这会儿还有心情同小虎子说笑,事情大了去啦,奴才出来那会儿,太极宫里吵得正厉害!”

    这小虎子公公从前跟在祁若翾和祁璟轩姐弟两身后一道长大的,别瞧他眉清目秀,像是副软骨头,内里精乖得很!

    自然,对长公主惟命是从。

    和汐瑶对了一眼,公主殿下还是笑得乐呵呵的,“有多厉害?”

    小虎子面上忽的一凛,正准备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见状,祁若翾又改口道,“得了,你先同我说,那命薄的小贵人是怎么死的?”

    问及此,小虎子神情警惕许多。

    顾不上尊卑礼数,他近了主子些,再将声音放轻许多,几乎是用气息道出两个字,“鸠毒。”

    鸠毒?!

    汐瑶愣了愣,就连祁若翾都没了前一刻的轻松。

    转而,瞬间爬满脸容的紧迫化作一丝寒笑,她咬牙,“好啊,都是主意大的,竟把本宫的母妃也拉上了。”

    “公主。”汐瑶将她唤住,捏了下她的臂膀,“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小虎子连声点头,“慕小姐说得是,公主您莫急,有七爷和十二爷在,娘娘亏不了。”

    环顾四周,正是逛到了闹市,思绪略沉,祁若翾吩咐,“你且回去再探,我到鸳墨阁去等。”

    说罢,拉着汐瑶就向沁湖走去。

    ……

    几条街的功夫,愣是行了半个时辰。

    好在祁若翾早有吩咐,让人把酒菜备好,暖炉也烘了许久,否则她和汐瑶到了,还得挨饿受冻一会儿。

    撤了那扰人心绪的丝竹乐,阁楼上偷得几许安宁。

    酒菜布好,她与汐瑶

    对坐。

    “来,边吃边说。”拿起筷子,祁若翾淡然不少。

    像是在来路上已经有了打算。

    汐瑶不同她讲客气,先饮下一杯酒,遂起筷横扫起来。

    两个女子默契共识,天要塌下来,也得将肚子填饱再说。

    远处的沁湖上,和往年一样,鸳鸯台那面的试练正如火如荼,聚集的人更比大街上还要多,不时就爆发出一阵阵哄闹声,传入鸳墨阁来,却引不起她们侧目的兴趣。

    鸠毒……

    汐瑶记得,祁明夏的生母德妃正是因为中了此毒身亡。

    那是天烨年间深宫最大的一桩悬案,前世直到她死时,都不曾将那凶手抓出。

    这个莲贵人的死,会与德妃有关吗?

    还有回京之后祁云澈对她的种种,这与他……有关系吗?

    见她停筷,沉吟得连眉头都紧锁,祁若翾阔眉笑笑,道,“去年你那跨桥一舞,迷得整个燕华城七荤八素的,本宫也瞧见了,真是极美!”

    汐瑶回神来看向她,“原来那时长公主就在京城,亏得在南巡路上我还曾替你伤心许久,烧了几把纸钱呢。”

    “我可是叫好叫得最大声的那个,你没听见,怨不得我。”

    她坐的位置正对汐瑶身后的打开的窗,天虽寒,阁中有多个暖炉,倒也不觉得多冷。

    眼瞧那边越来越闹腾,祁若翾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随即就扬声喊来人,“去给本宫打听打听,今夜的魁首出来没有。”

    侍卫领命前往,又听汐瑶道,“那长公主可晓得去年拿下魁首的男子是谁?”

    “还能是谁?”祁若翾满目了然,饮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仰面的脸容似有出神,想到了很远去。

    “我虽同月泽少有往来,但眼色可不似大皇兄他们那般弱,‘月下咏乐,北望佳人’,本宫一听就猜到是留给你的!害得我还以为你和他有私情,那莫说十二早没了机会,我家老七可怎办啊……”

    汐瑶被她的风趣逗笑,“竟是那时就在为弟弟们担忧了么?”

    “这是长姐的烦扰,你虽也是长姐,不过那两个妹妹嘛……”祁若翾不讲了,把头摇了下。

    并非谁都能体味长姐之忧,尤其生在皇家。

    “那要是……”汐瑶望住她,小心的问,“要是此事与祁云澈有关……”

畅饮,聊聊那点小心思

    沁湖上高丨潮迭起,那叫好声随着寒风传入鸳墨阁,将汐瑶细若蚊蝇的话语声轻易掩盖。

    倘若此事与祁云澈有关……

    德妃之死,鸠毒,还是在上元节,他到底要做什么呢禾?

    “你是不是在想,淑妃娘娘乃本宫和十二的生母,对他还有养育之恩,倘若他与此事有关,你当如何面对我们,今后他在宫中又如何自处?妲”

    祁若翾将汐瑶闷在心里的话徐徐道来,引她望向自己,那张小脸啊……

    要她如何说?

    她闷笑,吃着小菜,浑然自得的轻松,“我不知道你和老七平日是如何相处的,或者他同你说了什么让你多想的话。不过……”

    与汐瑶那双轻漾的眸交织在一起,祁若翾对她的那些担忧统统不在意。

    “且不说老七的为人如何,既然他决心要争,既然我冷家早就站在他这一边,都到这个份上,能将他推上皇位,我想不止是我,我的母妃,冷家那边,外祖母,两位舅父,哪怕是绯玉……都已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里,是生是死,全凭他操控。”

    取过汐瑶的青玉杯子,为她将酒斟满,祁若翾眉间清淡且平静。

    生,她早就生无可恋。

    死?却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那滋味也不过如此,是人总会死,她身为一国公主,享尽富贵荣华,承受寻常百姓不曾有的承重,死后还能风光大葬。

    很值得!

    汐瑶怔怔然。

    莫不是她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么?

    故此,早先祁云澈才对她说那句……今后的事,你且在我身后望着就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

    出神的盯着杯子里荡出层层涟漪的酒液,她凝眉,露出自嘲笑容,神色几分厌恶,对自己。

    “别急着自怨自省。”好笑的睨着她,祁若翾是察觉了,这丫头倒是极会找自个儿的麻烦。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呆子陪你一起犯傻呢。”

    傻气些没什么,依着祁若翾看,傻些没什么不好,又得人保护,是种莫大的福气。

    汐瑶想了想,脑中浮出十二的身影,他无邪的笑颜很是窝心,只……在这深宫,皇家,这明争暗斗里,委实太不相符。

    想罢亦是附和一笑,自己竟是被看成与他一路人了。

    既有人相伴,长公主都搬出了自家亲弟来安慰她,她便也释然了。

    “南巡时,我们刚到烟雨城,你那……消息传来,反映最大的便是他了。”

    汐瑶回想着,温声说,“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璟王爷,谁也拦不住,闹着要去找皇上理论,又逢成王造反的风波将将平息,若真让他扰了圣驾,于是我就……打了他一巴掌。”

    “我知。”说起来,祁若翾回味般的笑了。

    “此事怨不得你,后来沈瑾瑜都同我说了,十二是个混的,他自个儿心头不痛快,却迁怒在你头上,他哪里晓得别人疾苦?你打得好,莫说我不在,我若在的话,决计打得更狠些!”

    “你若在的话,他哪里还会闹那一场?”汐瑶埋头掩笑。

    不想堂堂长公主也会有说话不着边际的时候。

    意识到话中破绽,祁若翾窘迫的假咳两声,“本宫帮你说话,你倒来拆我的台子!”

    “不敢。”她变出讨饶的嘴脸,佯作玩笑。

    只说起祁璟轩,心中无不是多了份放不下的忧心。

    笑罢了,忧虑再度泛上娇容。

    祁若翾食得差不多了,筷子随性一扔,拎了白瓷酒壶,慵懒的往榻上靠去,而后再道出一句,“老十二那点心思,竟还想争皇位,真真该打!”

    就算是因她之死有所悟,可那皇位岂是随便一个谁能去消想的?

    听出她话语里的气恼,汐瑶默然不语,眸光清浅的凝视与她。

    长公主最是喜着男儿装,那一身洒脱不羁,风流俊逸,微醺的酒意将她玉面染得略显红晕,更加的公子无双。

    看起

    来与其他皇子王爷们不得区别,甚至更加出众,然而就是此一时,汐瑶才隐隐有所察觉。

    人总是不得什么,就拼了命的去求什么。

    眼前的女子生来便拥有尊贵的身份,享尽天下之荣华,可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她的兄弟们那样,去争一个高低,去夺得这天下。

    这是她今生注定的缺憾。

    凉风徐徐,从外面涌入,混淆着阁中越发闷人的暖意,将半醉的人扯回几丝清醒。

    远处的喧嚣仿佛与她们无关。

    只为造就这一世繁华、歌舞升平之景,断送了太多人的性命,偏生那些人,她们都识得。

    “紫霄观那件……公主可晓得?”汐瑶问。

    祁若翾挑了挑眉,“知道,你们在京中的一切我都略有耳闻。”

    “那次是局中有局,我亦察觉得晚,只能随机应变,后来不但化险为夷,还将那作恶的张清雅揪了出来,只……”

    说到这儿,她神色里多了不忍,眼色也暗淡了。

    “唯独璟王爷,他以为我清白遭毁,中了迷香,众人各自默然但求自保时,是他为我出头,发了狂性,落了眼泪……”

    那是汐瑶最最不曾想到的。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个人,真心真意的为她。

    纵使傻了些,更似个孩子,但他能在你开怀时为你笑,在你悲伤时为你哭,这样的人,应当珍惜。

    汐瑶幽幽的道,“璟王爷天性是那般,从来就不喜宫里这些争斗,他会决心去抢,只因我们是他想保护的人。”

    祁若翾毫不留情的说穿了她的话,道,“那也要掂掂自己的斤两!也幸好那时有绯玉在,不得出什么岔子,让那傻子吃些亏,他就晓得好歹了。”

    冷家由始至终都捧着祁云澈,将来就算另外两大家被他捏成灰,这一族必定还能显贵下去。

    哪儿需要祁璟轩去逞这个能?

    汐瑶见她说起十二尽是嫌恶之色,其实是在担心吧?

    “祁云澈不会不明白,就算与你们不是一母同胞,他也会顾及那份情面的。”

    淑妃娘娘有一双儿女,母家又是显赫望族,祁璟轩要争储君之位那是理所当然。

    也幸好,他根本没那样的心思。

    祁若翾递与她一记晦暗且狡黠的眼色,说,“你以为我冷家拥戴老七,单单只因他的身份,还有父皇的心思?”

    京城三大望族里,纳兰家和袁家都是文臣,虽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可手中握有的兵权远不如冷家多。

    真要兵戎相见,那些平时只会动嘴皮子的能顶什么事?

    汐瑶亦是记得,前世祁云澈继位之后,第一件就点了冷芊雅为德妃,帝王权术,他深谙于心,那么……

    还没容她自顾将自己开通罢了,祁若翾倏的笑了一声,对着手里的美酒叹声,“老七的心思素来难猜,倘若他真要对付十二,抑或拿他来开刀,想来也只能……”

    “他不会的!”汐瑶被她的话惊的身板都绷直了,话音拔地而起,眼眸更是灼灼发亮,“下毒一事若真与他有关,他真的要伤了十二,我绝对不会——”

    “停!”祁若翾猛然间抬起手喊道,再顺势一挥,拍上她的脑门。

    汐瑶吃痛,抱头不解。

    为何要打她啊,她都还没……

    “老七最在意的就是你!”

    心思通透如明镜的长公主一语中的,“别的都好说,本宫最怕的就是你为冷家任何一个出头,更甚同老七起了隔阂,你同他恼别扭没所谓,万万不可为冷家闹,那个黑了心的是舍不得委屈你的,对其他人……”

    祁若翾冷飕飕的干笑了声,不说话了。

    汐瑶细细品味她的话,脑中再度想起清晨时祁云澈对她的告诫。

    是的吧……

    她不插手就最好了。

    打量她变幻的脸色,看出她又在反省自个儿了,祁若翾大笑,“瞧,还觉得自己同十二不一样么?”

    哪里不一样了?都想得

    这样简单,想着别人,反倒忘了自己。

    汐瑶哑然,只好随她打趣。

    “那依长公主之见,你觉得今日给莲贵人下毒的是谁呢?”

    “老三!”祁若翾想也不想就道,“别看他平时温煦平和,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他那心思手腕,真要动起来和祁煜风的阴毒不相上下。”

    对此,汐瑶颇有心得,点头称‘是’,想起了头回上幽若寺被他的长随威胁的那件。

    祁若翾再接着道,“德妃死于非命,宫里人人皆知,只死的又不止他母妃,你看,老三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心里记恨着呐!”

    天烨十五年至十七年,后宫最是不宁,相继有妃嫔遭到迫丨害身亡,但凡有了身孕,更加草木皆兵。

    祁若翾说得没错,死的又不止德妃。

    两位皇子接连发生变故而早夭,裴王的生母李修仪,还有怀了双胎的贤妃,一尸三命!

    那会儿子夜里都是冤魂在飘荡,人人自危。

    深宫犹如修罗场!

    宫里的女人,都想得到帝王眷顾,恩宠三千后,又开始担心年老色衰被新人取代,想要长久而立,便无所不用其极的为皇家诞下龙子。

    可到了那时,才方为开始。

    一面要极尽所能的留住皇帝的宠爱,一面,又要提防暗算,期待着将来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皇位。

    这是种多么复杂的心情?

    不禁,汐瑶又想起前世。

    她身为皇后,时时占据着云昭皇帝,祁云澈登基五年竟无一所出,饶是宫中的女人都要急疯了!

    忽然传出皇后有孕,又恰逢是个软弱的女人,谁不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

    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汐瑶已然一身冷汗。

    怕被祁若翾瞧出端倪,她疑惑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德妃娘娘若还尚在,明王根本无需靠谁人之力,他有怨亦属人之常情,只他如今才发难,不知可是查到什么,还是想借此铲除异己。”

    在上元节生事,是要有些胆色的。

    祁若翾轻笑,“这就不晓得了。”

    他们祁家的男子,哪个都是一身本事,藏而不露,若要是长得参差不齐些,恐怕父皇也不会为皇位如此多忧了。

    “德妃死时,本宫发了一场恶疾,母妃不眠不休的照顾我半个月有余,连宫门都不曾踏出半步。”

    整个芳华宫都在为祁若翾一人而劳碌,谁有空去管别人的死活?

    “至于那害命的鸠毒,这种毒本身藏在鸠鸟的尾羽中,需用水浸泡煮沸,方才能提炼得。母妃宫里的鸠鸟羽毛是二舅父在边疆狩猎所得,统共十七支,一支都不曾少。假若单想以此说事,那本宫只能笑那设套之人太蠢了。”

    她说得条理分明,消除了汐瑶不少顾虑。

    怕就怕简单之下藏着更复杂的阴谋,也不知此时宫里情况如何了……

    这厢话方停了一停,先前被祁若翾使去鸳鸯台那边看个究竟的侍卫折返了回来,站在阁楼入口的帘子后禀告道,“启禀公主,鸳鸯台的男魁在设台时就被四方侯赢得。”

    又是陈月泽!

    祁若翾大笑了声,看向汐瑶,“瞧这出息的,总算有个晓得在节庆里给自己找乐子,不似宫里那几个总想着阴谋诡计,本还想去看个热闹,眼下是没这个必要了。”

    男魁无非就是比武功和文采,除却老三他们还在宫里罚跪,沈修文不在,这个时辰……绯玉应当陪贾婧芝去到进香的路上,思前想后,仿佛是没人能再比过陈月泽了。

    她意兴阑珊,直觉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侍卫又道,“女魁还无人得,公主若想去的话,属下觉得……比男魁精彩极了。”

    听出蹊跷,再闻那沁湖上忽的响起叫好声,比之前的都要热烈得多。

    祁若翾探身来,见汐瑶已经落了榻,移到窗边远眺去了,她故意问,“可有去年那跨桥一舞精彩?”

    侍卫晓得去年的女魁是慕家小姐,如今云王青眼顾上的人,不敢多有冒犯,略作沉吟后道,“自是没有那舞精彩,只不过四方侯放了话,道今年哪个女子得了女魁

    ,他就娶谁做夫人。”

    闻言,汐瑶回头来说奇,“这个陈月泽到底在玩闹什么,昨夜我回了府上才晓得,他竟同我姨娘说,想娶二妹妹为妻。”

    眼下又夸下这大话,难不成是打定主意要三妻四妾?

    祁若翾笑了句‘果真精彩’,奚落道,“他这风流劲儿都快赶上父皇了。”

    汐瑶汗颜,侍卫哑然,都不敢随意接她这句话。

    她查觉出来,非但不收敛,还满不在意的笑问,“怕什么?本宫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未免她再语出惊人,侍卫只好颔首转道,“公主若想去鸳鸯台看比试的话,容属下为公主开路,此时左相家小姐正守着女魁头衔,琴棋书画的才艺还在比试。”

    汐瑶与祁若翾不由一怔,均是始料未及。

    袁洛星?!

    就是方才还佯作正经的汐瑶也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陈月泽痴心一世,今生该他胡来妄为,让女子为他肝肠寸断,落尽伤心泪!

    为一个女魁,为与他能够成双成对,袁洛星竟能做到如此……

    想想,都让人觉得惨烈。

    正是唏嘘时,回宫里打探的小虎子又来了,冬日的天里跑得气喘咻咻,面色红得如同饮下不少的酒。

    “禀公主,诸位娘娘和王爷们已经散了,皇上下旨命永王殿下彻查鸠毒一案!”

    鸠毒一案!

    也就是说连德妃那桩一起算在内了?

    只那办案的人……祁永晨?

    祁若翾和汐瑶都没想到,又在闻得之后,觉得让永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合适吗?

    当今皇后可是他的生母!

    沉默了,这一日的风波,吵闹,总算有了暂且的定断。

    只那远处沁湖上传来的阵阵与节庆有关的喝彩叫好,终归与她们无关。

    望住手中杯子里的酒,祁若翾再没饮的兴致,只道,“等了这样久,老三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

    两个女子在鸳墨阁饮酒,直到子时三刻才罢了。

    祁若翾还想邀汐瑶去她那重新翻修的公主府坐坐,结果……被婉拒了。

    汐瑶想的是,昨儿个祁云澈就在她闺房里歇的,没准今夜还来,她念着他来,正好问个清楚。

    不止她念,就是回到府邸,出来迎她的四婢也围着她兴高采烈的问:云王殿下来么?

    全将他当作姑爷了。

    那老奸巨猾的却始终没出现,汐瑶沐浴之后,趁着酒意卷了被子,闭眼便睡去,连梦都没做。

    临了睡前她如是想,倘若祁云澈近来要避她的话,那院子里梨树下埋的酒就没他的份了。

    ……

    次日,打早汐瑶就被挖起来,宫里的封赏接连不断,她都不晓得跪了几道。

    偶不时掺了几个其他府上送礼攀关系的,武安侯府忽然之间变得更加热闹,嫣絨说,裴王府早早送来拜帖,裴王妃下午要过来与姑娘小叙。

    想起慕汐灵,汐瑶才反映,昨天在畅音阁时就没见她人,莫非这三妹妹也有通天的本事,晓得宫中的家宴办不成,索性迟来,再迟,就不用来了么?

    外面不时有鞭炮声,孩童满大街的撒欢,上元节的节气未消。

    她这准云王妃闲得发慌时,府外就来了贵客……

    相府家的嫡小姐袁洛星是也。

    【如大家所见,嫡女策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请不要因为听到‘收尾’两个字就以为阿若马上就要结文哟,因为收尾如同解惑,阿若并不急躁,会保持原有的速度给大家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别担心结文的问题,当然俺也不会拖文,阿若是五讲四美有道德的作者哈)最后……又到月末了,很感谢大家将珍贵的月票为我而留,谢谢你们的每一杯咖啡,每一朵鲜花,每一个荷包,祝大家节日愉快,有个好心情!么么哒~】

今儿个青楼里可真热闹啊!

    汐瑶晓得,只消回到京城来,无论多讨嫌那些个人,都不能阻止她们在眼前晃悠,并且,还得笑脸相迎。

    不过今日袁小姐不是来找她的,真真意外禾。

    据闻昨夜最后,袁洛星总算是守住了那女魁的魁首,按理说四方侯夫人的位置已是她手到擒来之物,那她又何须操劳这一趟?

    在苍阙时,就算那会儿她不曾反映,送她去花楼竞卖的人是颜莫歌,事后她也该有所意识,这和汐瑶哪里脱得了干系?

    明摆着不待见她,她却还是要跑来……

    花厅里,手中捧着张嬷嬷守着火候熬了一上午的汤,汐瑶小口小口的喝着,不时抬眼看向规矩坐在左侧面客位上的美人儿妲。

    “要见二妹妹?”闻得来人意图后,她露出少许诧色。

    袁洛星点点头,语气恰到好处,“有些话想当面与婵小姐说清楚,叨扰汐瑶姐姐了,万分对不住。”

    说罢,她向她彬彬有礼的颔首,以示歉意。

    上元节刚过,她的穿着略显清淡,连头钗的花样都比从前减少许多,委实与她风格不相符。

    只这般望来,五官又长开了,变得更加清丽动人,确是无需其他外衬。

    加之她神态温和,不亲热,也不太疏远,仿佛经过诸多之后,心境不同了,人也随之简单起来。

    汐瑶面无变化,如常道,“妹妹不用太拘束,你我相识多年,串个门罢了,不打紧。”

    不知道袁洛星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她贪念太重,自小就做着皇后梦,说她已经放弃了,汐瑶不信。

    岂料心里才如是想罢,袁洛星浅笑,朱唇里含着一丝苦涩,“早就不同了。”

    早就不同了……

    从哪时起?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初初时是她不曾珍惜,错过了一段姐妹之情,错过了爱护她的男子,错过了太多,但是而今——

    一声淡笑,断了她的思绪,汐瑶弯着眼眸望向她,道,“难道妹妹的只想得到四方侯的回眸一顾?”

    “你不信?”袁洛星凝了凝。

    “我信与不信全不重要。既你都说早就不同了,你认为如今陈月泽还同从前一样吗?”

    起身来,汐瑶向花厅外行去,“走吧,我带你去见婵儿。”

    回来两日了,她身为长姐都没去瞧过,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见汐瑶一派安然自若,来时袁洛星酝酿的许多话语都派不上用场,此时才恍恍然有所悟,她将她当敌人,自己却从没被她放在眼里。

    由始至终,都是她一人在台子上唱戏,动听也好,难以入耳也罢,都无人为她叫一声好。

    她只是她自己心里的角儿罢了。

    ……

    西瑾苑是武安侯府较为偏僻的院落,用来给慕汐婵休养很是不错。

    进了外屋,汐瑶就止下步,往椅子上落了座,转对袁洛星道,“她就在里面,你自行请便吧。”

    冷淡的态度让随行的嫣絨和心蓝不觉诧异了下。

    前夜四婢就疑惑上了,依姑娘的性子,最在意的便是可贵的亲情,回京来不管多累都会先看望二姑娘的,可是仿佛间她们都觉出在婵小姐这件事上姑娘不闻不问,很是漠然。

    到了此时,姐妹两已在一个屋檐下,她连面都不愿露,也不知去了东都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得汐瑶是这个反映,袁洛星也有些不知所措,索性站在原地未动。

    正是这时,里面传来一道冰冷的问话声,“大姐姐就这么讨厌我么?”

    汐瑶兀自安坐,眉间漾起淡淡的笑意,“不讨厌,只是不想见。”

    “那你来做什么?”她又问,听着已有了几分不悦。

    “偌大一个武安侯府有我去不得,来不了的地方么?”汐瑶轻巧回应,不乏强势。

    慕汐婵冷笑,自嘲的说,“那倒是,如今的大姐姐今非昔比,婵儿在你眼中不过是只蝼蚁,是生是死,不过姐姐一句话罢了。”

    “我为何要你死呢?”往里屋看去,汐瑶兴致高了几分,话语更刻薄了几

    分,“如今的二妹妹也不同从前,早已是生不如死,何须我多废心思?”

    蝼蚁。

    真会自比啊……

    既是这般,汐瑶已然高高在上,要做的事多了去了,何须理会她?

    里面无声,仿是被激怒得无法言语,默了片刻后慕汐婵又问,“那你来做什么?带了谁来见我?”

    一日复一日,日日都如年度过,她快疯了!

    心中唯一的期待和牵挂,就只剩下那一人。

    袁洛星正欲开口,却见汐瑶抬手制止,佯装疑惑了声,问道,“二妹妹还有期想?”

    “我为何不能有?婵儿在姐姐眼里是个废人,却有人稀罕得紧。”慕汐婵冷笑连连。

    提及此来,仿如在这对话的较量里更胜一筹,她得意的说,“我慕家三姊妹里出了两位亲王正妃,还不许我做个四方侯夫人么?”

    此言登时让袁洛星变色,还没来得及出声,汐瑶继续问,“陈月泽许你的?”

    “不可以么?”慕汐婵底气都足了三分。

    “真是奇了。”汐瑶满面的费解,与她闲聊道,“昨儿个我同长公主在沁湖边上饮酒,闻得鸳鸯试上夺了男魁的陈月泽放话,说是哪个女子能得女魁,他便娶谁做夫人,真不知他许了多少女子……你猜最后谁是女魁?”

    她字句如蝶,翩然飞舞,在谁那颗丑陋无比的心里划出优美而恐惧的弧度。

    要折磨一个人,其实相当简单。

    “你说的可当真?”再听慕汐婵启声,努力压抑的声线里掩不住的颤抖。

    汐瑶未答她,自顾打算着说,“不管那女魁是谁,我觉着既然月泽许你在先,他定会娶。虽你身有残疾,也不晓得能不能再诞下一儿半女,难得月泽不嫌弃,而我身为慕家嫡长女,你的大姐姐,我定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以弥补你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的缺……”

    “啊——啊——啊——”

    逃避的尖叫声锐厉得如同千万把冰刃,直从里屋飞出,差点掀了房顶!

    慕汐婵忽然狂性大发,挣扎着要起身,入魔似疯的叫嚷,“让陈月泽来见我!喊他来!!!喊他来!!他答应我的,他答应我的!!!!”

    随之而来的是暴躁的作响,能摔的东西尽数被砸在地上,那屋中只有她一人,一个行动不便的废人,不看,都能想象出里面是怎样情景。

    心蓝被吓坏了,愕然的瞠着眼看汐瑶,汐瑶却十分平静,气度更不同于从前,是何时变得不同的,她无从追寻。

    听着慕汐婵痛苦的嚎叫声,那张她所熟悉的脸孔不为所动,甚至还透着丝丝怡然的笑意。

    她不懂啊……为何姑娘要折磨婵小姐?

    她想上前去问个究竟,蓦然间汐瑶向她投来厉色,又是让她浑然一僵!

    嫣絨对她摇了摇头,遂将人拂到身后。

    “答应你?”汐瑶越说越开怀,“他答应的女子可多了,你只是其中一个,不过,你应是痴恋他最长久的那一个。”

    “别再说了!!闭嘴!闭嘴!!闭嘴!!!”

    撕扯着喉咙,慕汐婵粗蛮的尖声,接着,是悲恸绝望的痛哭。

    “姑娘……”站在嫣絨身后的心蓝忍不住轻唤了她,求情之请不可言喻。

    为何会变成这样?

    慕家英姿飒爽的二小姐,当世大儒手中的明珠,更是武安侯府嫡女疼在心窝里的妹妹啊!

    “你也觉得我心狠了?”汐瑶向心蓝望去,眼中有不难找寻的柔和。

    这一刻,她还是真心待她们好的大姑娘!

    长长的叹息,像是在与里屋中的痛不欲生的呜咽做回应,汐瑶又看看僵立在眼前一时无措的娇俏女子。

    得她眼神望来,袁洛星难抑的怔怔然,回望的眸色里有显而易见的惧怕。

    怕她,总比时时想着去害她要好。

    “可是我不狠,她们也不会放过我啊……”

    汐瑶笑着,叹着,恍如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

    “在这儿的一个是与我有血缘之亲的妹妹,一个,是与我自小相伴到大的姐妹,我拿真心对待她们,可是呢?”

    眉间微微拧起,汐瑶轻声细语,娓娓道,“她们一个,失心疯的将我当作敌人,一辈子都想将我踩在脚下,不择手段。另一个,不惜将我亲手送进火坑,只为了大逆不道的大义!大义?真是好笑,我在乎血缘亲情,反被她们利用!”

    若非而今的慕汐瑶不是从前那个慕汐瑶,灰飞烟灭、心神俱碎的会是谁呢?

    于是此一时,汐瑶淡然的笑了,胜利的姿态,强者的神情。

    “这世间就是有那么多不安生的人,可是我没有那样多功夫陪你们荒废,你们一个是曾经被陈月泽放在心上的人,一个是将他藏在心中的人,只可惜……”

    连慕汐瑶都会变,陈月泽为何不能风流多情?

    站起来,她不想再多费唇舌,只道,“若他都要娶,谁做大,谁甘愿为小,你们好好商议着办吧,我的妹妹们。”

    走出院子时,身后是慕汐婵撕心裂肺的咒骂,她大骂慕汐瑶恶毒,咒她不得好死,咒她与祁云澈不得好下场……

    汐瑶置若罔闻,全化作淡笑。

    是该有个了断才好,如是结果,她很满意。

    ……

    步履轻缓的走在自家府院中,身后的骂声逐渐听不见了。

    嫣絨同心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彼此互换着眼色,都在推搡对方先说话。

    经了方才,都听出大概,姑娘重情重义,若非人伤她,她哪里会做到这般绝情的地步?

    二人都有些心疼。

    “莫担心。”汐瑶头未回,轻快的说,“就是不想同自个儿过不去,才说了那些话,将二妹妹看牢些,我是不会允她嫁到四方侯府去做夫人的。”

    说归说,她心思里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听罢,嫣絨和心蓝也放心了少许。

    身后又得一阵快步追了上来,袁洛星在后面喊道,“汐瑶姐姐,可否听我说两句。”

    汐瑶大方转身,对她笑,“这么快就商议好了?”

    袁洛星小脸僵了下,可很快,她恢复平静,神情诚恳的说道,“在国色天香楼时,姐姐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不论怎样,我不想再同姐姐争了,对云王殿下……”

    她顿了顿,仿佛在这一刻下定了什么决心,继而脸容坦然了些,再道,“我从未真心爱过他,对他只有憧憬之情,可是陈月泽……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眸里闪闪烁烁,情真意切。

    她已是陈月泽的人了,苍阙那一夜,是她自愿的!

    “是吗?”汐瑶略作一诧,扬眉,“恭喜妹妹了。”

    “我不需要你恭喜!”她有些急躁,但那神情是不容人质疑的,“我只是想……只是想已到了这一步,你信与不信早就无关要紧,我在乎的只有他!所以……请姐姐劝他一劝,你们不是……一直很要好么……”

    盯着袁洛星,汐瑶眉间的戏谑不减,“劝他什么?”

    袁洛星垂下头,语气里带着恳求,“劝他……莫要再折磨自己。”

    话罢,她愣僵了会儿,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看汐瑶,终归不再多言,快步行远,离开了此地。

    “袁小姐竟将身子给了陈公子,真是——”心蓝一时忍不住,盯着人远去的方向惊叹出声。

    汐瑶弯眉向她笑去,问,“真是什么?”

    伤风败俗?还是于理不合啊?

    心蓝猛然意识到自家姑娘也……

    她忙是缩到嫣絨身后,低下头再不多嘴了。

    用袁洛星一席话,汐瑶心里还是稍有触动。

    她们所有的人都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好的,坏的,恶的,毒的……不过都是为了求个所得,图个痛快。

    可是如今才来珍惜,晚矣!

    “姑娘,午膳想食些什么?”见汐瑶不言,嫣絨得心蓝推了又推,只好问道。

    “不在府上吃了。”想起近来在京中炙手可

    热的四方侯,汐瑶也有些头痛。

    “回珍华苑收拾收拾,姑娘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

    裕德街生意最红火的地方当然是——青楼!

    而新开张的国色天香楼更是近来京城中达官显贵最爱消遣的地方。

    陈娘子一来,立刻占了这个名儿,大有要打颜家的脸之嫌疑。

    听闻沈瑾瑜十分的高兴,开业就包了前三天,请八方朋友都来坐坐,功成名就的男人们哪个要是不来赏个光,恐遭同僚好友笑话。

    下了马车,汐瑶立刻被眼前门庭若市的景象吸引。

    严冬里寒风刺骨,花楼里外的女子饶是穿着艳丽的夏裳,轻纱裹着香肩,刺绣堆起酥胸,乱飞的眼波尽是媚骨的风情,白日里都能勾魂!

    往来街上的行人,哪怕只是路过,都少不得多看几眼。

    她哈的大笑了声,“真是寒风难掩香脂粉!”

    这么个好地方,应当把长公主叫上一起的。

    叹罢,将手里那把让粉乔废了许久的劲才给她找来的折扇一展,本该英俊挺拔,引女儿家尖叫的翩翩公子没出现,却惹得正对面的两个娇人儿……笑话自己?

    没道理啊……

    汐瑶纳闷,今日自己这派头可谓十足,近身侍从有翼宿、轸宿、张宿和井宿四个,一看就是相当能打的,气势上都高人一等!

    为何要笑她?

    再低头一看,她脸就僵了,扇子上面一个大大的‘忍’字写得苍劲有力……

    哪个家的公子逛花楼要忍的?

    回头埋怨的看向书童打扮的粉乔,粉乔还是平生头一回到这烟花之地来,心里忐忑得很,望出姑娘的意思,她苦哀哀的撇嘴,委屈。

    武安侯府又不得少爷,只她一个宝贝,那扇子自然是从前老爷留下的。

    汐瑶暗骂出师不利,收好爹爹的墨宝,清清嗓走了进去。

    陈娘子正自楼上而下,望见头一回踱进来的美公子,她先面皮紧了紧,随即再舒展开,亲自迎上前,“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我们国色天香楼刚开业,公子您真是选对了地儿!”

    汐瑶晓得她认出了自己,只反映有些不太对,舅父已将沈家花楼的产业都交给她打理,她身为东家来逛逛不稀奇。

    况且在苍阙时,陈娘子言行做事很是稳重,没道理换到京城脚下就生疏起来。

    她刚才那不自然的表情若被有心人望见,没准会引人起疑,生出事端。

    进了三楼的雅间,汐瑶落座就先道,“都是我的人,你大可放心。”

    陈娘子往屋外瞧了瞧,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没有跟进来,而是谨慎的守在门外,另外两个面无表情的站在外屋,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暗卫。

    至于跟在汐瑶身边的小书童,明显是个女儿身,想来应当是贴身丫鬟。

    她没想到小姐会在今日来,来得这样巧,还特地扮作男装……

    想起在另一间雅间里的那位,她预感不太妙。

    “属下不知小姐今日会来,有失远迎。”抱拳低头,她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小姐吩咐。”

    汐瑶把头点点,好笑的瞄了吃惊的粉乔一眼,问,“陈月泽可在?”

    陈娘子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四方侯昨夜来楼里歇的,这会儿将将才醒,正在泡汤。”

    她稍顿,试探的问,“小姐是来找四方侯的吗?”

    汐瑶直勾勾望她,总觉着哪里不对劲,随口道,“莫不是还有我熟悉的人在这儿找乐子?”

    一问,就给她问出端倪。

    陈娘子头皮都紧了,常年混迹风月场的脸皮如何都绷不住,半响才支吾道,“云、云王殿下……也在……”

你当我想多管闲事?!

    汐瑶听罢还未有所表示,陈娘子又极快的说,“和永王一起,还有煜王!”

    她表情显然有些着急,很是顾及着来人的心情,就连站在外屋帘子两端的轸宿和井宿的背影都有轻微的颤动。

    这倒让汐瑶忍俊不禁了,“紧张什么?我都能来,还不许他来?禾”

    况且这青楼是谁的产业,别人不知,祁云澈哪会不晓得?

    就算他真的有这心思,也不会挑这个地儿啊…妲…

    汐瑶不以为然,倒让一干人等看得心慌肝颤的。

    “轸宿,我来这儿,还有晓得七爷来的事,不准同他说,知道吗?”扬声,她吩咐道。

    轸宿不知道小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闷头亏吃得多了,也就有了经验。

    背着手,他神情坚毅如石,说,“小姐放心,属下等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谁想掺合进七爷和小姐之间的事去……

    汐瑶暗自好笑,转再问陈娘子,“他们来得多久了?还有哪些人?”

    这不难猜,祁永晨奉命查办‘鸠毒一案’,定是焦头烂额,没准昨夜都没合眼,他倒是有几分心思,晓得把祁云澈和祁煜风一道喊上,至于在密谋些什么……

    “小姐不知么?”陈娘子见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亦是满面疑惑,“二月初二国寺有法会,由国师亲自主持,上百名各地的高僧都要一齐诵经,为大祁和苍生祈福,此事由永王全权操办。”

    这件汐瑶略有耳闻,可是……她费解的笑笑,“这与他来楼中消遣有何相关?”

    不等陈娘子说话,粉乔忍不住了,嚯地叹了声,“姑娘才将回京城所以不晓得思远和尚!他是西州凌城大华寺的主持,老早他还没来京城时,那恶名就传来了!”

    她扮作书童的脸上大义凛然,“佛家的八关斋戒他全不当回事,嗜酒如命好赌成性,还最喜逛花楼!”

    “这样的人也能参与国师主持的法会?”汐瑶瞠目。

    所以永王是陪那和尚来的?还拉上了祁云澈?

    真是……太不像话!

    粉乔眼色一横,哼了声,与她家姑娘同仇敌忾,“只这妖僧的箴语很灵验,听闻西州刺史对他惟命是从,那些达官显贵、富贾家的太太们最喜去拜他了。”

    陈娘子看出粉乔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既是小姐带在身边的人,她也没太多避忌,笑着附和道,“你还漏了最要紧的没说,这个妖僧小姐也识得的。”

    “我识得?”这可让汐瑶想不明白了。

    那厢井宿轻轻道了句,“是宋成远。”

    怕她还想不起来,轸宿接着道,“卫尉寺少卿之子,差点做了小姐三妹夫那个。”

    瞧瞧,死士都比她知道得多!

    汐瑶呵呵的笑,意料之外,竟是当初被她略施小计差点捏死了的宋成远……

    前一年的才子宴时至如今,都还不到两年,他都做到名满西州的方丈主持了,真让她没想到。

    说起来永王确实不喜朝政坦图享乐,只国师主持的佛法大会向来都由皇长子操办,他亲力亲为是应当的。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昨儿个宫里的事没走漏半点风声,毕竟事关皇族的脸面。

    如何想,汐瑶都觉得祁永晨是借了佛法大会查鸠毒案,可这和宋成远那酒肉和尚有何相干?

    略作沉吟,她问,“永王他们那房里可有姑娘伺候着?”

    陈娘子以为汐瑶想探听什么,如实道,“楼里姿色最好的姑娘都在天资一号房陪那思远方丈,魅玥也在里面伺候着,只不过……”

    汐瑶明白她的意思,既是来此寻欢作乐,定不会把太紧要的事放在这里说。

    再者想想连日来祁云澈还有昨夜长公主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罢了……

    此事她管不着。

    思绪一转,汐瑶再问,“陈月泽在泡汤?”

    陈娘子点头,“侯爷在天子二号房,刚传了酒菜,还没送去,要属下命人通传侯爷一声么?”

    “不必!”汐瑶利落的站了起来,笑,“我就

    这么去见他!”

    ……

    青楼就是青楼,连汤池的浴房里都飘着迷离的脂粉香味儿,实在撩人心弦,醉人心智。

    陈月泽将自己浸在暖热的水中,双手交叠,墨发高束的头枕于其上,露出宽阔而健硕的后背来。

    闻得有外面有步声行来,接着沉默的下了水,漾起阵阵涟漪,他未回头,只道,“给本侯倒酒。”

    沉哑的声线极副男子蛊惑的气息,匹配上他如今的身份,饶是个女子都会心跳的。

    身后的人儿却不动,靠在他对面的池边泡着,懒洋洋的开口教训他,“这青天白日的,侯爷就要喝酒,当真想醉死梦生?”

    话说到一半时,陈月泽已经识出这话音,转身来,但见汐瑶和他泡在同个池子里,整个人一惊!

    惺忪朦胧的眼眸霎时锃亮,“你——”

    “怎么?望见我很意外?”

    汐瑶几乎完全泡在水里,那水面及她下巴处,加之这浴室里本身水雾缭绕,混淆着视线,她有没有穿衣裳,陈月泽一点儿都看不出。

    他被她好一个吓!

    “你来做什么?”俊庞上复杂的神色极快散去,他冷声问。

    她那胆子什么时候大到如此了!

    汐瑶神情里都是闲适,面带笑意道,“来找你——叙旧。”

    “叙旧?”陈月泽眉眼间倏的阴霾,“我还以为你也要应个景,好好的云王妃不做,对本侯的夫人生了兴趣。”

    “那也不是未可啊……”汐瑶与他玩笑,瞧着就没个真。

    说罢,对面的男子脸色更难看了。

    他话说得不好听,可字句都是告诫,身为女子竟来这种地方,还……和他同泡一池,传出去怎得了?

    两两相视,不语,各自都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坚持。

    还不到半刻,陈月泽败下阵来,松懈了那张看似骇人的脸皮,认输道,“想问哪一件?”

    “捡你想说的说吧。”汐瑶痛快道,“依着你我的关系,当真以为我是来跟你逼婚的么?你又伤不了我的心,再者说了,你是如何的人,我还不清楚?”

    “是吗?我是如何的人?”

    自语一般的问,他将自己完全靠在身后的池壁边缘,昂起头颅,沉息,“汐瑶,所有都不同了,你是,我亦是。”

    “然后?”她耐心的望住他,哪里不同?

    若他真的和从前不同,那为何不大方的走过来啊?

    他连左相家千金的身子都敢要,对她这送上门来的,多看一眼又能如何?

    然后?

    陈月泽哑然失笑,“倘若你是受袁洛星所托,好意来劝我,那些劳什子的话就免了罢,而今除了遵照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拥戴云王,其他的……”

    他仿佛想了想,再不羁的笑,说,“其他的事,你们管不着。”

    人生在世,是要如正人君子那般活得受人敬仰,还是放荡风流,逍遥随性,谁能奈他何?

    汐瑶觉得有理,便转问道,“那你想好婵儿和星儿,哪个做大,哪个做小了?”

    听她这么一问,陈月泽不禁又笑了起来,末了撑开眼皮递与她一记风月无边的眼色,“本侯是应承了许多女子,可不记得何时说过要娶袁小姐为妻。”

    “昨夜的鸳鸯试……”

    “昨夜?”他愣了愣,似有回想,随后道,“昨夜本侯饮了许多酒,早就忘了说过的话,忘记了,就不作数。”

    他对答如流,有理无理都非汐瑶能管的,哪怕是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义上。

    放任由着他?

    这样的陈月泽,真是让人觉着心疼了。

    汐瑶默了会儿,“你就没有想过……”

    “没想过。”

    她都还没说完,他已拒绝得彻底。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夕在说明夕的事罢……

    汐瑶气结!

    “那好,打算什么时候娶婵儿过门?我好准备。”

    陈月泽反露出雅痞那般无赖的神采,好笑道,“如今我的话随便说说,不作数的,你莫太往心里去。且是这些都都同你不相干。”

    他笑意淡去,变作不耐,干干脆脆的打发她,“安心等着做你的皇后娘娘罢!”

    猛然间——

    水里的女子倏的站了起来,水花四溅,吓得他登时色变,身子往后缩靠,简直避无可避!!

    可是再看清,她身上衣裳完好,还是……男儿装。

    反映过来的陈月泽全然失了之前的从容,真正铁青了脸。

    且听汐瑶慢悠悠的同他道,“你也莫紧张,这楼是本姑娘的,就算我与你‘坦荡相对’,也不会有人晓得,今日不过试你一试罢了,看来不管是婵儿还是星儿,你这**汤当得不错,将来我做了一国之母,定还为你向我那心眼奇多的皇帝夫君多多美言,走了!”

    言毕,不理会恼羞成怒的四方侯,拖着湿透的衣裳,她费力爬上池子。

    唉……这冬天就是不好,穿得太厚,行动不便。

    陈月泽被她搅得心绪不宁,又听她最后这番话,看来变归变,他二人自小到大打暗语互通的本事也越发炉火纯青了。

    眼下这般,他没必要再同她卖关子。

    “汐瑶,自古的帝王之路都是用白骨铺成的,我要是你的话……”

    “闭嘴。”打住,汐瑶背对他站得直挺挺的,“我还以为你情伤未愈,结果闹半天都是戏,你们在谋算我不想知道,不过皇上正如日中天,天烨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你们……算了……”

    话到一半,她低眉笑笑,化去自回京之后就笼在脸上的那层阴云。

    迈步离开。

    ……

    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出了国色天香楼,直径回武安侯府。

    除了自觉被嫌弃之外,那些翻涌的思绪却是止都止不住。

    陈月泽到底爱哪个,怕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了,他只是反利用了那情去牵制那些局中之人。

    缘何,她不知,亦不该她知。

    可皇上咳血的一幕不禁在她脑海中浮现,祁若翾意味深长的话尤响在她耳边,还有祁云澈暗示意味非常的那一句……

    汐瑶真的不敢再往深处想去……

    早就知道不能再以前世的一切来看今生,纵使她得到了想要的所有……是这样的吗?

    为何她感到更加不安了呢?

    大街上人声鼎沸,自上元节伊始,要热闹到二月二,放夜整整十日,百姓很快就忘了过去的事。

    长公主出嫁南疆,南巡中途的成王造反,张家谋逆,轩辕氏妄图复国……

    又折回了京城,她守住了武安侯府、爹爹和祖父的威名,还有值得珍惜的人,身边,她与那个男人相伴。

    长而煎熬的沉吟之后,汐瑶睁开眼,定了心。

    等待吧。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汐瑶微有怔忡。

    “怎么了?”她向外问去。

    这会儿刚过了朱雀大街,人潮褪去了些,街道也相对窄了大半,只能容两车并行,而对面不管是来人或是车马,都能望得清清楚楚。

    外面,听赶车的翼宿道,“小姐,是裴王妃的马车。”

    慕汐灵?

    汐瑶才是想起来,早先裴王府就送来拜帖,慕汐灵午后要到府上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让这三妹妹白跑了一趟。

    “小姐,裴王妃好像要落车。”

    闻得翼宿说了,汐瑶只好下车。

    刚从车后转出就见慕汐灵行出,由凝香搀扶着,向她这边望来。

    又是许久不见,裴王妃的气色恢复得很好,就连体态也丰盈了不少,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与她美丽的脸容浑然天成,不似在东都刚滑胎时那般命比纸薄,也不如在河黍时刻小心翼翼。

    她温和动人的眼波与汐瑶对上,继而嫣唇上扬,

    仿佛,她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说起来,她今日来武安侯府所为何事呢?

    得了她那读不懂的眼神投来,汐瑶不明的愣了下,那样的眼神实在是……

    “房顶上有刺客!!”

    站在汐瑶身后的井宿猛然间大喝,众人随着他望的方向看去,就在他们身后左侧上方的酒楼屋檐后,穿着布衣的蒙面人正探出半身,一手弯弓,羽箭离弦——

    “小心!!”

    几乎是在同时,井宿手臂上的三钉暗器向那刺客射去,利箭已然破空,再听凝香大呼了声‘王妃’!

    中箭的人是慕汐灵,那刺客的目标是……她?!

    “翼宿井宿,追!抓活的!”

    留下这句话,汐瑶快步跑近慕汐灵,她人倒在凝香怀中,方才还红润的面颊瞬间失色,如水的杏眸半合着,光彩在逐渐流失。

    “大姑娘……大姑娘快救救我家王妃……”凝香颤声的求。

    周围因此躁动不安,有人张望,有人躲避,两个看似如家丁府卫打扮的人得令后竟是飞檐走壁,功夫了得!

    裴王府的侍卫得了汐瑶的呵斥才反映过来,忙拉开了圈子,将主子护在当中。

    “哭什么……”勉力看了凝香一眼,慕汐灵虚弱道,“好像是……死不了呢……”

    “话别说得太早了。”

    汐瑶细细望她的伤,虽然幸得井宿的暗器阻挠,偏了方向的箭从她胸口下方,不至于当场毙命,鲜血从伤口蔓延开,猩红的一片,极为刺目。

    “箭上应当没有毒,不过——”

    这箭力道急猛,直穿了身,她也拿不准可有积下内伤。

    慕汐灵的脸色苍白得难看,一阵寒风都能折去她的性命,又还偏是在遇到她这节骨眼上!

    压下烦躁的心绪,汐瑶扬声,“裴王在何处?”

    刚问罢,慕汐灵就道,“无需知会他。”人是气若游丝,却坚持得很。

    汐瑶难看的笑了笑,“他是你的夫,你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还不告知他,要等你下葬了才喊他来哭丧么?”

    愠怒的话引得那薄命的人儿忍痛低笑,“大姐姐……在意的是灵儿……死在你面前?”

    “进宫去把最善治刀箭伤的御医请来,这伤不易搬动,先抬到马车里,待取箭之后再说。”汐瑶懒得理会她,站起兀自吩咐裴王府的侍卫长,“将这条街封了,附近可有医馆?有的话就去把大夫领来,都愣着做什么?等着看你们主子怎么死?”

    罢了,她再唤粉乔到对面的酒楼家去要几个火炉,还有被褥,热水,一样都少不得。

    不知道是何人要慕汐灵的性命,既然被她撞上了,既然她也是慕家的人,就不能放在这里不管。

    有汐瑶压阵,一扫慌乱,这方很快安静下来。

    驱散了百姓,慕汐灵被抬上马车,光是这轻微的移动都让她身上淌血不止。

    正是申时,不少人见了这一幕,想必天黑前又要传得街知巷闻。

    汐瑶站在车门那段,一脸的沉肃,思绪都还没容她转开,里面喘过一口气的慕汐灵忽然唤她,轻声的说,“大姐姐,若我没死成……你可要对我……寸步不离。”

    “什么意思?”

    对她寸步不离?汐瑶不解。

    连日来的每件事都没有关系,但暗中,何以她总觉得都有紧密相连?

    为何会有人光天化日当街要慕汐灵的命?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明明她都不想再管,可是……

    蓦地,汐瑶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宋成远!

    “总之……姐姐想晓得全部的话……莫将我交给……任何一个……”还没说完,慕汐灵脱力晕厥了过去。

    她知道全部么?

    汐瑶凝眉紧盯着车里的女子,便是又在此时,封闭了的街道两端,均是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两方人马闻讯而来,一边是祈裴元,一边,是先在国色天香楼的永王等人。

    【近来各种忙,留言回得少,大家见谅,来个直接滴,2、3号万字更,以表心意。】

祁煜风,你欠我一个人情(第一更)

    祈裴元刚出了宫门就见到自家来报信的侍卫,闻讯后立刻赶来,阴鸷的脸色前所未有,一下马,就唤人将慕汐灵带回王府,汐瑶岂能如他的心愿?

    挡在马车前,她不动分毫,笑着对其从容道,“裴王妃身负箭伤不易搬动,我已命人准备,待御医一到就为她拔箭包扎,裴王殿下也不想王妃有事吧?禾”

    一句话,将祈裴元的心思堵得严严实实。

    再望见对面那端,祁永晨等人纷纷急至,祁云澈和祁煜风更是在其中,他冲汐瑶挤出胁丨迫的笑,“有劳慕小姐。”

    “殿下客气了,裴王妃乃我至亲的三妹妹,她在我眼皮底下遭了刺客,此时我定会深查到底的。”

    端出那层关系,再不着痕迹的将事情揽上身,汐瑶面色温和如初妲。

    慕汐灵是她的三妹妹,按理说,祈裴元是她的妹夫。

    待汐瑶嫁了祁云澈,更是他的七皇嫂,这辈分如何都要比他高,加之……

    “人怎么样了?”祁永晨走在当先,神情肃然,难得没有多余的闲话。

    早在国色天香楼时,听到这消息,无不震惊非常!

    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的还是慕汐灵!

    祁永晨这才想起两年前才子宴,还没出家的宋成远可是得了母后懿旨的人!

    汐瑶不忘礼数,对他福身,道,“三妹妹中的是箭伤,刚昏厥了过去,伤势到底如何,得等大夫看过才晓得。”

    “你没事吧?”祁云澈问她时,深眸早就将她扫了个遍。

    但见她一身男儿装扮,乘的马车就停在回府的路上,像是刚去了哪里。

    男子装扮,平时她几乎不穿,印象里只有一次……

    觉出他眼神里的探究,汐瑶将头摇摇,张了张口,又觉着没有要紧的话说。

    回京之后,七爷明摆着皇位的事不要她操心,她在街上闲游一圈,穿男装还是女装,用不着向他巨细说明吧?

    身后,祁煜风行上前来。

    邪气流转的眸先扫向马车边上那滩还未干涸的血迹,转向汐瑶的视线直将她望穿,却,是在看她身后车上的女子。

    末了他负手在身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缓声道,“近来老十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光天化日与自家王妃引来杀身之祸?”

    众人都晓得祈裴元是袁皇妃一手抚养长大,更是煜王一党的人,祁煜风当众责难他,怕是担心引来皇上不悦。

    这倒是情理之中的。

    谁想祈裴元竟不如过往那般对他惟命是从,沉得铁青的脸容难看的笑了笑,道,“旁人不知,二皇兄怎不清楚我可有得罪何人?”

    “是么?”剜去一记眼色,祁煜风语带双关道,“那本王可得好好寻思一番了。”

    “好了!闹什么?还闲不够乱?”祁永晨轻斥了声,再问汐瑶,“有没有望见刺客的模样,十王妃可是自你府上出来?”

    问及此,祈裴元道,“本王倒是晓得灵儿今日要去武安侯府,拜帖早早就送过,只不知慕小姐这一身打扮是从哪里来。”

    见那话锋又对准了自己,汐瑶无谓露出淡笑,坦然道,“我从街上来。”

    摊开手望身上的衣裳,她略带诧色,“这……回京后见长公主一直这般打扮,我觉得新鲜便也想试试,祁律没有哪条是不允女子着男装的吧?至于拜帖一事,裴王殿下也该晓得,上元节一过,这天早上不论是宫里的打赏,还是各府往来都赶在一起,是汐瑶疏忽了,刚过午时就忙着上街凑个热闹,待三妹妹无恙,我亲自向她赔礼可好?”

    指着对街房顶那端,她接着道,“那刺客将才就是在那儿放的暗箭,着深蓝布衣,蒙着面,除了我之外,许多百姓都望见了的,我已命人去追,毕竟那是我的府卫,论身手自不及禁卫军和神策营,追不追得上就难说了。”

    稍顿,汐瑶将面前的四位爷逐一望了个遍。

    祁永晨眉头深锁,想必正恼火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如何向皇上交差。

    祁煜风和祈裴元难得生了分歧,但神态倒颇为相似,都如……心爱的女子受了伤害,正无处撒火的男人。

    相比之下,祁云澈最轻松了。

    这又不关

    他的事,只要汐瑶毫发未损,他乐得当个看客,估计这会儿想的最多的还是她穿着男装上哪儿去了吧。

    暂且不理会他也罢。

    遂即,汐瑶好心提议道,“此时是否该先紧着给三妹妹治伤,人命关天。”

    后那四个字一出,最让当中两人变色,当即不再多言。就连祁永晨的脸色都不觉阴沉几分,当街被行刺的是王妃,这么多人看见……

    将将言毕,又闻一阵马蹄声急促近来。

    细看去,神策营副统领护送着两位太医从宫里来了。

    此时却听祁煜风道,“养了一群饭桶连个人都护不住,要来有何用?”

    他脸庞带笑,阴冷至极,与人感觉压抑着怒色,连那状似轻松的语调里都是杀气。

    这却是让汐瑶觉着稀奇了,她瞄了按捺不发的祈裴元一眼,心头似有所悟,她家三妹妹何尝不是个厉害的妙人儿……

    ……

    慕汐灵可谓命大!

    那箭虽将她整个人射穿,却是从心口下方的胸骨之间穿过,拔箭之后,命是保住了,只那过程委实揪心!

    尤为取箭时候那一声凄叫,就当是汐瑶不得长姐的样子,全在关注两个男子的神色变化,当真让她收获不小。

    之后,御医嘱咐需卧床修养三、五个月,少搬动,否则动了伤口,又会伤及内脏,引来性命之忧。

    汐瑶借故此处离武安侯府近,硬是要将慕汐灵带走,祈裴元自是不愿,二人免不得一番争执。

    关键时,竟是祁煜风开了声,道,她们慕家姊妹情深,将人放在武安侯府静养未尝不可。

    那话语里,听着像是他借故发难祈裴元无能,然有心人早已洞悉玄机,心里笑开花了。

    而去追刺客的井宿和翼宿,这两个极其会看形势,刺客没跑多远就被他们逮住,抓回来时见多了几位王爷,当即将人拖到隐秘的后巷盘问。

    罢了剜去刺客的舌头和双眼,挑断手脚筋,最后往神策营副统领跟前一扔,完事!

    ……

    裴王妃白日早行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许多都在叹息慕家多灾多难,纵使浩荡皇恩,都不能为其消除灾难,竟生出不少同情。

    可是皇宫中,对此不闻不问,犹如不知。

    对此又有存心看热闹的道,皇上终归是不喜裴王的,不但封王最晚,连王妃遭逢劫难都没有多过问半句。

    入夜,寒气肆虐,大街小巷灯笼高挂,街边生意如火如荼,出游逛灯市的百姓比昨夜还要多,谁还关心皇家那点儿事?

    与之相较来,还不如关切这晚上四方侯还会出什么奇招,让人更愿意津津乐道。

    ……

    夜深了。

    武安侯府内静无人声,一片宁好。

    虽下午汐瑶将慕汐灵带回时引起小小的不安。不过这府中上下早就过惯了头顶风言风语的日子,既不是大姑娘受伤,也就没多大碍。

    反正已经多了个半残的二姑娘,即便慕汐灵贵为裴王妃,说到底还不是慕家的三小姐?

    便是有了如是心情,府中随着愈深的夜一通入眠。

    子时,东瑾苑。

    那道黑影悄然从屋里行出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

    冷月当空,汐瑶背身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套煮酒的器具,此时炭火正旺,已有了温度的酒液随之飘出香气来,溢得满院都是。

    “既然来了,不若过来喝一杯吧。”

    目光专注在酒具上,汐瑶煮酒的手法十分娴熟,对那不请自来的人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但她知道,他是谁。

    不得回应,她意料中的勾唇,又说,“煜王殿下是稀客,一来到此,我这武安侯府都蓬荜生辉了呢,汐瑶只想请你饮杯酒罢了,死不了人的。”

    身着夜行衣的祁煜风意味不明的笑笑,沉声道,“慕汐瑶,你的酒就是喝了能延年益寿,本王也不敢随便饮。”

    “这说的是什么话。”转过身,汐瑶大胆与他相望,语态飞扬,“饮不饮,殿下欠我这人情也

    跑不了,若不是我将此处的暗卫支开,你以为我三妹妹的院子是这般好进的?”

    她今夜只想赌一把,没想到押到宝,博得满堂彩!

    堂堂煜王竟对慕汐灵上了心,汐瑶真想按着心口如实大叹一句……本事了得!

    走近,祁煜风来到她面前,神情阴暗,“你想唤人还来得及,不过在来人赶到之前——”

    “你已杀了我?”收回目光,汐瑶都懒得看他了。

    这般时候还想威胁她,不愧他阴狠毒辣之名!

    只可惜,汐瑶还拽着他的软处。

    “我若死了,煜王殿下今后想看三妹妹可就难了,再者此时要去我的命对你来说不得任何好处,你觉得可以杀,方才已经动手。得不偿失啊……”

    转身提起温热了的酒壶,倒酒。

    汐瑶与自己饮了一杯,温暖的救液顺着咽喉滑入胃中,醇香浓郁,冬夜里最是必不可少。

    祁煜风未走,亦未动。

    她自顾品着酒,心情很是不错,便不介意多说一些。

    想了想,人是道,“在河黍时,我也与三妹妹对饮过一回,当时我问她,若要在二爷和十爷之间做选择,她会选谁呢?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将空杯盛满,汐瑶推到一边。

    若祁煜风喝了,她就说,不喝,那就不说。

    说与不说,对她而言都不得损失,老虎身上拔毛是件有趣的事,况且屋内的人儿还在昏迷,御医都拿不准多久才能醒来。

    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

    一声狂肆的嘲笑响起,祁煜风语气里满是戏谑,“你认为本王会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喝你一杯人情酒?慕汐灵是你三妹,她若要死在你的府上,你的麻烦不会少。”

    用这个来和他交换,未免太弱!

    “煜王就是煜王,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叫人不得不钦佩呢。”

    他不饮,汐瑶只好继续自饮了。

    “殿下也该晓得我慕汐瑶是个怎样的人,虽不够殿下狠辣,但之余亲情倒看得极淡,三妹妹红颜命薄,九死一生的事经过得不少,想来她早就有那准备,黄泉路上,说不定还能与她娘亲相……”

    “她死了,本王保证你也没有命活。”

    话未尽,祁煜风断然道。

    汐瑶侧眸望他,冷月将眼前男子的脸庞晒得无比阴森,仿佛只要她再说错半个字,小命就要没了。

    她欣喜,“看来还是在意的。”

    当初听闻三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祁煜风的时,汐瑶暗自震惊。

    可那时也只想是手段罢了,祈裴元不能生育,对祁煜风和袁雪飞又惟命是从,将自己的女人让出去,听似荒唐,细细计较起来又觉得实属当然。

    没料到的是,哪怕佛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祁煜风一生都在追逐皇位,只怕能走进他心里的女人不多,若慕汐灵是一个,此时人又在汐瑶手里,她岂有不用之理?

    重新倒上一杯酒,她站起来,将酒杯送到他面前,“一命换一命。”

    “你想换谁的命?”这句话果真引来祁煜风的兴趣。

    “自然不是祁云澈的。”汐瑶冲他浅浅的笑,倒是叫他感到些许意外了。

    “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谁能成为真正的君王各凭本事,与我没相干。况且对他……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祁煜风大笑,“你们慕家的女人都很有趣,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酒他原本不打算喝,但此刻,是有些兴趣了。

    “在河黍时,我原本大可将三妹妹放逐在那儿,由得她自生自灭,转而我又想起在东都,她不惜将腹中孩儿断送,祝我除掉慕容嫣,故此,我与她两清。”

    她竟还提慕汐灵的孩儿,祁煜风不禁怒火中烧,“你真敢!”

    “不是殿下让我说的么?”

    汐瑶全不惧他,继续道,“今日一事,刺客是谁派来的,只有我晓得,如今也唯有我保得了三妹妹,

    你信么?”

    他要是不信,白天怎会发难祈裴元,让她如此顺畅的将人带走?

    每一步,汐瑶都算得精准!

    “我的要求很简单,这自古以来,争权夺位的事哪朝哪代都有,能者居之,煜王殿下在意三妹妹,我愿意与你个人情,保她平安。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以她的安危换我自个儿的,殿下觉得,如何?”

    该说的,她都说罢了,随后将美酒送上。

    “你就不怕老七听了你的话伤心?”祁煜风嘲讽道。

    汐瑶扬扬眉,“我觉得七爷应当高兴呢,找了一个这般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如此一来,他不是更省心么?”

    这话中尽是扎人的刺,瞧瞧夜入武安侯府的煜王殿下便晓得了,红颜祸水,这‘情’字啊,轻易沾不得。

    话已至此,祁煜风不再犹豫,接过杯便一饮而尽。

    临了,他人已转身,不知为何又顿下身影,良久……终究还是留下一句……

    “照顾好她。”

祁云澈,你太小看我(第二更)

    汐瑶早就算准了。

    祁煜风既然来此就不会空手而归,她给他的不算天大诱惑,但他能来,足以证明慕汐灵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照顾好她—妲—

    不过寥寥四字,乍听起来语气更甚冰冷,她却觉得这是祁煜风活到此生说过最动人的情话了罢…禾…

    可惜慕汐灵根本不晓得,就算晓得,会不会领他这样一份情还没个准呢。

    眼见祁煜风就要走出院子,汐瑶忽然动了一念,毫无芥蒂的说,“河黍那夜,三妹妹道,从前以为裴王是个蠢货,不想嫁与他之后才觉出他狡猾非常。”

    祁家的男子得尽天下好处,哪里会有蠢的?

    汐瑶又道,“而煜王殿下阴毒之名天下皆知,做殿下的女人固然是好,因为殿下不会亏待她去,只……太专横霸道,不好控制。”

    谁说只有男人才有野心?

    闻言,祁煜风止步,鼻息里发出轻而愉悦的冷哼,慕汐灵竟妄想控制他!

    但这番说话他并不讨厌,相反,能取悦他。

    只开口,变成了质疑汐瑶。

    “你想以此挑拨我和老十?”

    “有这必要吗?”坐回石凳上,汐瑶自斟自饮,整个人都轻松非常。

    “你从来就没信任过裴王,无需我挑拨。告诉你这件,就当是我心血来潮。”

    她无心,人却误以为她有意。

    看来还是恶人好做一些。

    “三妹妹还说了,她觉得你二人都好,又都不好,若能取长补短,合二为一,想来就能解了她的烦恼了。”

    本来这一句,汐瑶是不想说的,只因够伤人。

    凝着祁煜风的背影,她又觉得区区几句话,伤不了这个毒辣的男人。

    因为,他在笑。

    “如何?我这三妹妹可是个妙人?”

    汐瑶不觉意外,毕竟初初时慕汐灵也给了她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让她另眼相看。

    在这点上,她和祁煜风感触倒相似。

    “本王让你照顾她,是在本王取得这天下之前。”祁煜风话语平淡,却有气贯云霄之势。

    “老七是个本事的,你跟他不亏。假使到了那天,本王败在他的手下亦不会有悔,只不过,到那时,本王会让慕汐灵与我一道死。”

    胜败乃兵家常事,就是他都不得不承认。

    汐瑶也觉得,能听到祁煜风这一番话,今夜真是太值当!

    礼尚往来,她也佯作说笑道,“煜王殿下是在讽刺我贪生怕死,还是只想在功败垂成那天给自己的狠辣之名再添一笔呢?”

    “本王不会输。”祁煜风很肯定。

    他将才不过是打了一个不太恰当,又只能那样形容的比喻。

    “不过你可以问问老七。”

    他大步迈出院子,边说道,“死时愿不愿意一个人走黄泉路,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响在冷夜的武安侯府中,气煞了汐瑶,酒都没心情喝了,站起来瞪着那背影恶狠狠道,“要死也是你先死!!”

    祁煜风无所谓,反大方留下句‘改日再来’,便是真的走了。

    改日他还要来?

    汐瑶气不打一处!

    明儿个她就让慕宝去街市上买几条恶犬放府中养!

    ……

    连酒具都没收,直径回了珍华苑。

    但见那屋里有依稀灯火,鬼长随勾着背站在屋外,看似散漫,实则早就耳听八方,眼观四面。

    谁来了,汐瑶问都懒得问。

    拂了拂手,她道,“要守到院门外去守,想到有人在我院子里我就睡不踏实。”

    说完进了屋,阿鬼回身看看另外六个,大家都是一样的表情……被嫌恶了?

    祁云澈在书房,汐瑶走进时,他正站在书架前,深眉微蹙,不知思索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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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中见她回了,便道,“竟是些兵法和奇门遁甲的书册,我倒是越发觉得小看你了。”

    向来他说话,一句里有好几个意思,汐瑶都不觉得稀奇。

    想到长公主还有陈月泽对她的告诫,盯着祁云澈,她冷飕飕道,“敢情七爷才发觉么?本姑娘厉害之处多了去了,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

    走到她面前,祁云澈便嗅到她身上的酒气。

    默了默,他问,“还在怨我前夜?”

    “怨有何用?”汐瑶满脸端的都是无奈,眉间挤着愁笑。

    “你们兄弟几人指着一个位置争,与我确实不得关系,可那麻烦自会找上我,你说怎么办呢?祈裴元到底想做什么,你比我清楚多了吧。得,不关我的事,用不着同我说,我要去沐浴了,你自便吧。”

    说完她就转了身,进了浴室。

    在祁云澈眼里看来,怎样都是别扭的。

    ……

    除去衣物,将自己全然浸泡在池水中,汐瑶原以为自己没那么生气,不想见了他,这火气噌的上窜,竟有些控制不住。

    下午回府安顿好慕汐灵后,翼宿便来禀告了那刺客的事。

    哪个会想到裴王妃会花重金买刺客来取自己的性命?!

    轻缓的步声踱进浴室,止步在汐瑶跟前,便是静默了……

    池水里的人儿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她先开口说,“当年那场宫斗,只因有二妃相继毙命,李修仪就被生生忽略了,毒害莲贵人的是裴王,目的是要为他的母妃报仇?或许还有别的,不过我也只猜得到这么多了。”

    这本不难推测,不过在当下明争暗斗的局势中,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明王所为。

    其实暗中,不止祁云澈,祁明夏还有祁煜风,恐怕连皇上都早就揣测出蹊跷。

    正因为是在这个时候,实在太好与人发挥,摒除异己。

    祁云澈在池边侧身坐下,靠近仰头靠在池边的女子,端详着她沉静的脸容,他问,“你觉得谁是害死李修仪的人?”

    汐瑶抿着唇笑了笑,说,“暂时没想到。不过德妃和贤妃的死都是纳兰岚的手笔。”

    “何以见得?”

    睁开眼,汐瑶望着俯在她正上方的那张脸,满眼的不悦,“你不是都见过那位声名远播的思远方丈了么?宋成远的三叔曾在太医院当差,贤妃因小产而死,德妃中了鸠毒,这之后,宋御医销声匿迹。”

    还需要她在继续说么?

    那宋成远是个什么货色,汐瑶早两年就与之交手,比谁都清楚!

    他能沾着佛家的光回京城,不得不说是种本事。

    但小人就是小人,有仇必报!

    祈裴元从他那里探知宋御医的下落,更甚,用慕汐灵去交换,之后将此消息当作顺水人情推给给祁明夏,让他对付杀母仇人。

    与之相较,裴王殿下的最终目的实在太让人期待。

    是想打击纳兰一派的势力,还是真的想为他的母妃报仇?

    哈!

    太有趣了!

    汐瑶将手从水中伸出,抚上祁云澈无澜的俊庞,她语意深长,“这次祈裴元让皇上都刮目相看了,他是在帮祁煜风打压纳兰一派?可是纳兰岚不是与袁雪飞联手了吗?这两个女人斗了一辈子,真的能平心静气的相处?或者说明王从来都没失去纳兰家的支持,由始至终,这都是一场戏,许你演,就不许他们演?害死李修仪的……是淑妃。”

    也只有淑妃所为会让她得到那样多的告诫。

    有得就会有失,不断的有人同她说,帝位之争残酷异常,也许这一局里,就会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最是纯真无邪的祁璟轩!

    也只有拿真心对汐瑶的祁璟轩,同样能换得汐瑶的真心。

    祁云澈想将她挡在身后不让她知,祁若翾不允她多管。

    他们都怕她受伤,更怕她会坏了大事。

    “汐瑶……”祁云澈蹙眉。

    “我猜的。”她对他笑,猛然间双手

    用力——

    就这样生生把他拽到池中!

    水花溅得到处都是,祁云澈毫无防备,许是被她缜密的推断震惊了,也或许是被戳中了心……

    还没容他在水中稳住身形,汐瑶蛮横的将他抵到了池边,娇软光滑的身躯贴上他的身,她双臂搂着他,与他额头相贴。

    “不过就是互相猜忌罢了。”她说,启合的唇几乎要触碰到他,若有似无的酒香从齿间飘洒出。

    祁云澈有些目眩。

    再听耳边,汐瑶轻巧的言,“翻出那件事,对谁都没好处,可皇上偏偏派祁永晨去查,你们都不想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又无法全然抽身,便只好静观其变……我说得对不对?”

    这些,统统都是她猜的!

    说罢了,她吻他,撬开他的唇,卷起他的舌,辗转缠绵,主动又自如,竟让祁云澈无措。

    她的吻又落在了别处。

    面颊,鼻子,眉目间,她咬住他的耳廓,轻微暧昧的喘息,挑丨逗……

    小手从他颈项间滑下,解开他的湿透的寝衣,一路往下,抓住他勃发的火热,当即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汐瑶——”紧绷的语气,不乏警告。

    又是警告。

    汐瑶折了眉头,眼色里溢出恨。

    她望回他,压着隐怒说,“祁云澈,你把我想象得太弱小了,你知不知,爱你,本就是我莫大的痛!”

    他怔忡!

    她已将双腿张开,把他的***拢进自己的身体,而后盘上他的腰,肆意的前后动了起来。

    她动作暴躁,犹如自虐,纵使在水里,她却没准备好,报复一般的学着他从前爱她的节奏,将不甘和恨带给他。

    祁云澈被这样的慕汐瑶吓到了。

    小腹下紧致的快丨感和胸口窒息的闷痛交叠,他愕然失语,竟不知要如何对待她。

    她说得没错,哪怕是猜的……

    “好了,别闹了。”

    大掌将她钳制,不再让她动了,他眸色温软下来,退出她的身,复将她抱入怀。

    汐瑶被酒意侵袭,浴池中的烫水差点要了她的命,根本无法再做出反抗他的举动。

    贴靠在那片胸口,听他涩哑的问,“……爱我,真的很痛苦?”

    她只淡淡笑了笑,“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为他而生,为他而来。

    只要他还活着,天下人都死绝了对她来说有何所谓?更不要提他生母的所为……

    许是汐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才那么痛恨自己吧。

    ……

    祁云澈将汐瑶从池水里抱起,替她将身上的水渍擦掉,换了寝衣,再抱她回床榻上。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丁点儿声响都没有,两人比肩平躺,无眠。

    沉默了许久,祁云澈忽然道,“我会保全十二。”

    “他让不让你护着还是后话。”汐瑶清醒的说。

    祈裴元这一棋落得太杀人,玉石俱焚的汹涌。

    到底图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放空了思绪,明明她不想再想,那些前因后果却偏要来纠缠她,她只好道,“深宫恩怨,同他没有多大关系,横竖不过是那些言官夸大其词,要皇上赐死淑妃娘娘,璟王爷护母心切,替罪受罚……抑或者,皇上会为你将这些全然压下,不过都是我瞎猜的罢了。”

    原本可以阻止的。

    此时都来得及,只要杀了宋成远!随便找个谁去认罪,宫里不最时兴这些吗?

    可是……

    莫要说祁云澈了,他们都不愿意放过这个削弱对方的机会。

    而祁璟轩定会深明大义,遂了众人的心愿。

    遭殃的,不会单只他一个。

    “我只是在想,下个会是谁呢?”钻进祁云澈的怀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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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生是,今生亦是。

    汐瑶笑着,说,“祁煜风来看三妹妹,我换得他的人情,他说,假使他败了,亦要灵儿和他一起去死呢,他还要我问你,假使你败了,愿不愿意一个人走黄泉路,可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早就食下比生死相依更绝狠的毒药。

    怎让她不觉得好笑。

    “汐瑶。”祁云澈低头望了她一眼,将她抱紧,“你若死了,我不会独活。”

    ……

    慕汐灵一睡便过去了七日。

    这些时日里祁煜风再没来望过她。

    汐瑶一面替三妹妹唏嘘,一面又暗自庆幸,还好没让慕宝去市场上买狗,省得浪费了银子。

    祁云澈倒是每夜都来,快将武安侯府变成云王府了,故此,她便觉着这般便好。

    他应了她,与她同死。

    便是自私也罢,既是这天让她来与他相遇,汐瑶认命了。

    鸠毒一案终归从宫里传了出来,七日里,风波不曾间断。

    先是曾在宫里当值的宋家三爷现了身,金殿上供认当年为皇后娘娘毒害德妃与贤妃,引群臣震惊哗然!

    之后,又牵出袁皇妃也参与其中,天烨十五至十七年间,毒杀有孕的妃嫔,陷害年幼的四皇子和六皇子。

    而当年的罪魁祸首霍昭仪,不过是个被冤屈了的替罪羊。

    朝中日日硝烟弥漫,深宫里人人自危。

    第七日,慕汐灵醒来时,外面将将传来了消息,道,皇上废了纳兰皇后,将袁皇妃降为昭仪。

    后,还有一则说,璟王爷要出家了……

死不了,就与他耗着吧(第一更)

    午时过得两刻,饭罢连茶都还没饮得半盏,听闻慕汐灵醒了,汐瑶到东瑾苑去探她。

    干净简洁的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这是安娘的主意,将宁神和止血的草药混在香炉中焚,太医也说了,这对受了箭伤昏迷不醒的人是极好的。

    慕汐灵就靠在床头,单是几日功夫,那尖下巴都能瞧出消瘦了许多,她穿着一件藕色寝衣,大把青丝松散的斜搭在肩头,与苍白的脸色对比鲜明禾。

    朱唇无颜色,伊人憔悴。

    心蓝正捧着粥,小口小口的喂她喝妲。

    汐瑶来了,便接过心蓝手里的粥碗和勺子,在床前坐下,慢条斯理的重复喂粥的动作,慕汐灵不拒,姐妹二人谁也没说话,谁也不同谁客气,气氛说不上融洽,倒也相安。

    安娘、凝香几人都默默的退了出去,容她们单独相处。

    慕汐灵醒来就问过安娘自己昏睡了几日,听闻是七日……七日……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会儿见汐瑶神情淡然,若有所思,又似无言。

    “大姐姐不想同我说说么?”她主动开口,因着才将醒来,说话的声音里都是纤弱。

    她问,“谁赢了。”

    握着勺子的手在半空中滞了下,汐瑶浅浅一笑,说,“纳兰岚后位被废,打入冷宫,袁雪飞被降为昭仪。”

    这两件无疑是对纳兰家和袁家的重创。

    国母歹毒,皇妃奸狠!

    震惊的又岂止是朝野和整个京城……

    “冷家呢?相安无事吗?”又听慕汐灵追问。

    汐瑶眉间挤出‘怎可能’的折子,“璟王爷要出家了,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他本就是为皇族祈福的有福之人,表面上在此时出家,或许只是因为大祁出了这奸恶的一后一妃,实在有辱皇家体面。

    然而内情恐怕更加难看。

    而在大祁,普通的僧侣都有较高的地位,就莫说出家的皇族皇子了。

    这是无上尊贵的荣耀。

    祁璟轩出家,又为冷家博得了个好名声,保住了淑妃,民心更加所向……

    谁赢了?

    自是众望所归的祁云澈,大祁未来的国君。

    慕汐灵扬眉,喝下送到面前的最后一口粥,又道,“听起来,皇上还是护着冷家的。”

    那也只是听起来的罢。

    不论冷家对皇命如何遵从,也改变不了冷家淑妃诞下龙子的事实。

    既是龙子,就对祁云澈有威胁。

    这一局,不但削弱了纳兰家和袁家的势力,更将冷家的隐患根除。

    只消祁璟轩出家为僧,今后定南王府只能对祁云澈忠心耿耿。

    放下空了的粥碗,汐瑶淡声问,“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搅这一局?不甘就这样被祈裴元送给宋成远?”

    因为不甘,所以花了重金买江湖杀手取自己的性命,且是要在汐瑶的面前,引起她的注意。

    而后再让凝香将宋成远三叔在太医院当差的事告知与她。

    这世上只有慕汐瑶最能动摇祁云澈,慕汐灵不甘寂寞,自是要掀起风浪,让人与她一起疯!

    “我还以为姐姐会阻止云王殿下呢……”她幽长笑叹,索然无味。

    她还忘不了许久以前慕汐瑶将计就计毒害母亲和腹中成了型的小弟弟那一件。

    她想,大姐姐重情重义,敢爱敢恨,若晓得了此事,少不得两肋插刀,哪知……

    结果是错看。

    “姐姐竟能眼睁睁望着璟王爷出家,真是不得意思。”她语态清闲的说着,如同置身事外不相干的谁。

    汐瑶安静的望着她,同样是回道,“此事你本可利落抽身,何须让人来取自个儿的性命,玩得如此大,这样,有意思么?”

    慕汐灵闷声浅笑,“就是要豁出去才有意思呢,大姐姐,你说这帝位之争又不得他的份,他这又是何苦呢?”

    他?

    汐瑶眸里

    闪烁了下,霎时了然了。

    她却不顺着她的意思回应,反而问,“可想同裴王和离?他对你无情,只将你当作棋子利用,好歹你是我慕家的人,只要你说一声,我便让张嬷嬷给宫里递牌子,请奏皇上,为你做主。”

    祈裴元可谓明哲保身了,一生活到此,做得这一件大事。

    只一件,不但博得皇上的欢心,更为自己的生母报了仇。

    今后,谁还敢说裴王是个草包?

    可是之于他的王妃,实在太令人寒心!

    默然良久,仿似慕汐灵真的在想和离,可是良久后,她憔悴的脸容只浮出少许淡笑,道,“不必了。”

    “不必?”汐瑶抬眸望她,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

    “是的,不必了。”将长发揽到脑后,慕汐灵神色黯然,认命道,“原想我与他不过彼此利用,不会再有其他。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

    她努力搜寻着,终不得缘由,只好佯作释然的舒展了眉梢。

    一旁,汐瑶闲适的坐着,与她话家常,“那看来祁煜风要失望了。”

    他最看不入眼的兄弟,在这‘情’字上,竟占了他的上风。

    既是做了选择,那么汐瑶觉着就没必要告诉她,祁煜风冒着极大的风险来看她那件事了吧……

    纵使不说,慕汐灵心底还是有所预料的。

    便是这会儿功夫,她终于想起了起始,“还记得璟王辰宴么?在云王府那回。”

    汐瑶点头,“自然是记得的,酒宴散了,婵儿却找不到你,想来应当就是那日,你借机接近了祈裴元。”

    是祈裴元,并非祁煜风。

    这当中的学问可大了。

    “云王府布局诡妙,一般人置于其中极容易迷路。我得知祈裴元要娶你时,也以为她爬错了床,兀自唏嘘了一番。”

    但那正妃之位,多少女子求之不得。

    这般计较下来,汐瑶又觉得她的三妹妹聪明极了。

    “这很简单,只要找个下人,打赏些银子,就能晓得几位喝醉了的王爷被安置在哪里。”慕汐灵回想着,眉目间溢出当时小聪明的笑意。

    “那天祈裴元根本没醉,我打着颤摸上他床的时候,他忽然翻身来,眼眸清亮的望着我问,可是弄错了?”

    人贵在有自知者明,显然祈裴元很清楚,在皇族中,他是怎样的身份。

    慕汐灵却比他更肯定:没有错!

    “母亲留给我的书信里不但让我接近祈裴元,还告诉我当年妃嫔争斗的事,李修仪惨死,这个仇,他不可能不报。所以我对他说,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以此为交换,祈裴元许她正妃之位,她许他的,是一切能够给他利用的所有。

    至今时今日,他拿她去向宋成远换个人,很公平。

    可是到底是何时开始的呢?

    慕汐灵却不甘心了。

    “姑娘,裴王殿下来了。”屋外,心蓝禀道。

    正是诉说着往事的慕汐灵蓦然僵了下,她向汐瑶看去,淡薄的眸色里有少许惊动。

    诚然,她还没有想好!

    “是我派人到裴王府去知会他的。”汐瑶比她想象中动作要快许多。

    “如何你还是裴王妃,人醒了,我自当走个过场。那些陈年旧事,提不提都无所谓,眼下事已至此,要不要同他和离,你自个儿想想清楚罢,你念着他,他可不如你想的那般有情义,况且还有祁煜风……至少这些是我能做的,莫同我客气。”

    淡淡说完,汐瑶起了身就往外走去。

    身后的人极快道,“和离就不必了,我心意已决。死不了,就回去同他耗着吧。”

    不愧是将门世家的女子,要的就是一个干脆利落。

    汐瑶回身对她笑笑,还没问出口,再听她紧接着道,“我还不想随他回去,且让我在这里多呆几日。”

    语调里,不乏让人听出个逃避的意思。

    “好。”汐瑶想也不想就

    应了,“我去把他打发了,你好生养着,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闻言,慕汐灵复杂的轻笑了声,“大姐姐不必做到这步,你我那些旧仇旧怨,我会记一辈子的。”

    “记是一回事,我如何对你那是我的事。”

    她不领情的态度,汐瑶全不在意,“有些事,无论你还是我,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也许这结果已是最好。”

    ……

    祈裴元很好说话,闻得慕汐灵要在武安侯府多留几日,他不曾多言就告了辞。

    他走时,汐瑶并未起身送。

    稳坐在正堂当家的主位上,她看着那道卓尔不凡的背影远走,心中毫无缘由的腾升起说不出的疑惑。

    祈裴元为生母报了仇,然后呢……

    ……

    连日来风风雨雨,沸沸扬扬,京城就是京城,总是这般热闹,不会少了给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汐瑶将自己关在府中,哪儿也不去。

    拒了长公主的相邀,必要不必要的请帖一个都没回,就是颜莫歌来她武安侯府串门,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干净。

    每日,她照例去看看两个妹妹。

    慕汐婵的脾气越发暴躁了,闲来无事就摔东西,越摔,越恨,对谁都恶言相向,她头发掉得极厉害,连面容也丑陋了许多。

    相由心生,果真没有说错。

    比较起来,汐瑶倒宁愿去东瑾那边小坐。

    和慕汐灵相处得很是愉快,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东瑾里,姐妹二人时时都心平气和,闲话家常,汐瑶煮茶或者煮酒,都会请三妹妹小饮一杯,那些旧仇旧恨,都是旧的了,谁还记得了多少?

    祁云澈每天都会来。

    有时晚膳同汐瑶一起食,有时她睡下了都不曾见他,但隔天醒来,身边总不会落空,连慕宝都晓得要留门。

    他从不对她说朝中的事,她亦不过问。

    能够相安相守就好。

    此一事被京城里守旧的那些闲话许久。更,还惹得倾向纳兰和袁家一派的言官几次上奏,妄图以此诋毁。

    谁想祁尹政重重的赏了汐瑶,罢了那些监察御史,其用意已是不言而明。

    祁云澈是君心之所向。

    ……

    日子过得清闲且浑噩。

    不用想太多,多想亦是无用。

    这天打早,她还在梦里睡得酣甜,人是被祁云澈从被窝里捞起,梳洗罢了,换了衣裳,府外,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由是此时汐瑶才有所意识,神情里登时就有了防备,“莫要让我去严法寺观礼,就是到了寺外,我也不会进去的。”

    她不知要用怎样的心情去观礼,更不知如何面对。

    倘若可以逃避,避一世又何妨?

    “不是去严法寺。”祁云澈笑着说,早就将她看穿。

    他替她将车门打开,抬手与她做扶,“走吧,莫要让十二久等了。”

    汐瑶犹豫,许久不曾蹙起的眉头拧成结。

    这些时日她和他闭口不提祁璟轩出家的事,只怕提来,她会恨他,恨自己。

    贪心的人总是想做得面面俱到,千般美好,纵使有些事谁也怨不得,缺了一块就是遗憾,一生难安。

    祁璟轩是汐瑶的不安。

    迟疑间,忽听祁云澈对她说,“倘若实在觉得太难,就当作是在惩罚自己好了。”

    汐瑶略有讶异,“故此你一直这般惩罚自己?”

    他舒眉,笑意染了深眸,藏起的是诸多天不遂人愿的无奈,“是。”

    ……

    清晨的大街格外安寂,有些许应早市的铺子正在开业,路上几乎不得多少行人。

    没行多久,车就停了下来,汐瑶探身向外望去,只见大街上前后无比空阔,旁侧那一排临街的酒楼,唯独跟前的一家敞开了

    大门。

    店门上悬着一块金漆招牌,上面得三个字——凌翠楼。

    对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楼中不得人声,但光亮异常,她直往里望了进去,便见到那四四方方的红色戏台上,站着一欣长身影。

    男子墨发高束,着蓝色的长袍,那袍子里不晓得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如当初时。

    当初……汐瑶是想巴结大祁才将游历诸国回了京城的十二皇子的。

    “莫要在外面发愣了,进来看本王啊。”里面的人兴致高昂向外唤声,纯粹无暇。

    仿佛,这只是他一时兴起。

    汐瑶哭笑不得,心底深处难抑酸涩之情。

    她晓得,是到最后了,这是祁璟轩与前尘往事的了断,那前尘和往事里,也包括她。

    走进楼中,挨着台子的八仙桌早有客来。

    祁若翾与陈月泽坐在一桌,身旁有汐瑶许久不见的二表哥沈瑾瑜作陪,贾婧芝和冷绯玉坐在另一桌,颜莫歌则独占了一桌,酒是时时都不曾离手。

    见状,汐瑶勉强撑着情绪,同站在那高台上的俏公子打趣,说,“十二爷真是好兴致,把望得顺眼的人都请来了。”

    祁璟轩闻言呵呵一笑,不改本色,应道,“本也想过把仇人一道喊来,叫好声也要多些,可我又想,都到这时候了,虽不是生离死别,还是只见些顺眼的吧,人生无常,少给自己添堵为妙。”

不过是三千烦恼丝(第二更)

    人生无常,少给自己添堵为妙。

    怎么这句听着像是祁璟轩在开解她呢?

    不给汐瑶多作思索,她被请到上座,和祁云澈一起入了席。接着,是独属于璟王爷的戏法开演。

    他一人站在台上,清俊的脸上始终带着出尘不染的笑容,手法利落,技巧娴熟的变出各种花样妲。

    一会儿是承在青花瓷碗中的锦鲤,一会儿是兔子……还有不知从哪儿摘来的花束,那蓝色的长袍中不知藏了多少东西。

    这次,汐瑶没有上去搭手,可她却是睁大眼睛仔细的瞧了,饶是想找出点破绽与他留下遗憾,都没钻到那空子。

    陈月泽几个妥是给足了面子,叫好声不曾停过,颜莫歌还玩笑着问,能不能打赏?

    这般作恶的念头,也只有他才生得出来了。

    而戏台上,人如戏法,没有一颗洒脱至上好无旁骛的心,怎能做到行云流水?

    早她就晓得,祁璟轩是雪山崖壁上的冰莲,世间纷扰,不适与他。

    可他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与险恶的争斗脱不了干系。

    望见他在台上尽情施展,露出满足愉悦的笑,或许……汐瑶不想承认也罢,遁入空门,是他最好的结局。

    待到戏法全然变光了,楼外仍不得天色,街上有百姓挑着担子往市集去,更多的方向,是打算出城到严法寺进香。

    这天不但有百位高僧与国师一齐诵经祈福,更是璟王爷受戒出家的日子。

    楼外人声窸窣,反倒是这楼里,装着这样多的人,却静得不同寻常。

    “好了,本宫要回去睡瞌睡了,十二,你自个儿去严法寺吧,待本宫得闲了再来探望你。”最先开口的是祁若翾,她语态胜似从前,仿佛自个儿的亲弟只是到那寺庙里去小住几日,早晚都会回的。

    故,她放了大心回去睡回笼觉。

    随之,冷绯玉和陈月泽等人也起身,该到入宫上朝的时候了。

    沈瑾瑜邀颜莫歌换个热闹的地方喝一杯,国色天香楼就在不远的临街。

    这人便各自寻了借口离开,转眼,只剩下汐瑶和祁璟轩。

    他还站在台上,汐瑶站在台下,两人方是对视了会儿,她勉强笑了出来,道,“该不是要我送你去严法寺?”

    那个地方,亦是她最不想去的。

    祁璟轩闻声扬笑,就着台边坐下,向她招手,“午时才受戒。我自个儿去就成了。”

    悲欢离别,他也伤情。

    汐瑶费力的爬上戏台,挨他边上坐,这楼里空荡荡的,大门紧闭,唯外面川流不息的人声越发嘈杂。

    心境在何时改变了?

    默了会儿,祁璟轩先道,“说来稀奇,当初第一眼望见你时,我就觉得你亲切得很,你可知,此楼并非是我第一次见你。”

    汐瑶亦是点头,说,“此楼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那天我随月泽逃了学,进这楼望见你时,也有些许意外,后我又想既然遇上了,又得你找我搭手,天都要我巴结你,我自当抓住机会。”

    想起那天,那日,汐瑶的心思可不简单。

    她又道,“最初连我待你都不是真心的。”

    “无妨无妨。”祁璟轩摆了摆手,眸色清亮,“虽我自小随师傅游历在外,但凡被谁晓得了身份,巴结的还少么?那时武安侯刚去,你为自己多盘算些,不是坏事。只你这人就喜欢把自己想得太坏,可是又与坏人委实不沾边,否则……”

    “否则你也不会邀我来看你变戏法?”汐瑶接着道。

    随即,两人都笑了起来。

    有些话不用明说,只,倘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兴许就没有那么多的烦忧,兴许,就能做一世的挚友。

    “汐瑶,你怪不怪……七哥?”这还是祁璟轩最担心的。

    从他们来,到祁云澈去上朝,他都不见他们多说半句……

    “若我说怪他,你不会连出家都不安稳吧?”汐瑶和他说笑,扬头随意环顾楼里格局。

    怕是这是凌翠楼一年四季最空阔的时候,至此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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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在游移了一圈后,定在祁璟轩的脸上,“还是说,你想在出家前替我把心结解了,结了我的心结,就是你的成全。如此一来,你毫无后顾之忧的遁入空门,在往后吃斋念佛的时日里,偶时想起我们,便不得遗憾了。否则,你会觉得前生实在不圆满。”

    他被戳中了心,眉头一折,笑得不好看。

    他反问她,“你觉得若你阻止七哥,会有怎样的结果?”

    汐瑶耸耸单薄的双肩,撇嘴道,“我哪里晓得,都没做过。”

    那后果,自是难以预料的。

    祁璟轩庆幸道,“还好你什么都没做,因为你晓得,多做多错。”

    他们都身不由己。

    既是身不由己,管顾着自己都来不及了,怎还有心去关照别个?

    “你同我一样,都想事事圆满,可这人生在世,不如意太多,就连父皇或许都会苦恼,为何他会有那么多的儿子,哈哈!你看,如今我未死,只是出家,佛门清静,那里更适合我。”

    汐瑶不语。

    若她有说的,定早就反驳了。

    祁璟轩侧首看了她一眼,道,“佛门讲究‘因果’,当年宫中争斗惨烈,你知道是缘何而起吗?”

    瞧瞧,还有几个时辰才出家,就开始借故说起佛理来。

    汐瑶含笑,一脸的不得办法,只能听他说,“十五年,父皇将袁雪飞从贵妃升为皇贵妃,她天性善妒,又因为有了二皇兄,便不择手段残害其他有孕的妃子,只她心中有数,不得多猖狂,害的也多位品阶不高,没有实权,母家无势力的妃嫔。这当中霍昭仪也使了不少阴险的恶招。”

    说到霍昭仪,祁璟轩对汐瑶心有余悸的一笑。

    深宫是个可怕的金笼,可在无形中将人食得骨头都不剩,可将软弱的人变成恶鬼,日日夜夜的索取他人的性命。

    “南巡回来后,我曾查过十五年到十七年的卷宗,在霍昭仪身边当过差的老嬷嬷与我说,当年昭仪娘娘入宫时天真烂漫,被害去一胎后才性情大变,后来她好容易留住父皇的宠爱,有了八皇兄,本该明哲保身,却见宫斗愈发凶狠,她生了多余的念头,也期望有朝一日八皇兄能够成为储君,便是豁出去了。说起来,她曾是让纳兰岚和袁雪飞都忌惮的女人,真真不可小视呢。”

    祁璟轩说的,汐瑶全不陌生。

    只每当听到这些,她就会忍不住叹前世自己的无能,又庆幸生得晚了些,天烨年间的深宫,是真正的炼狱!

    再说回那往事前尘,祁璟轩道,“无论是霍昭仪,还是袁雪飞,都不曾动四妃的念头。也只有稳坐皇后之位的纳兰岚敢,贤妃一尸三命就是她最大的手笔!那时猜忌四起,同时宫里开始有了传言,说太宗年间战祸太多,这是天降灾于皇族,故此龙嗣不得延续,而后是德妃,三皇兄的生母,你猜她是如何死的?”

    他让汐瑶猜?

    不是鸠毒么?就连纳兰岚都在金殿上供认不讳了,莫非还有内情?

    莫非……

    望着汐瑶越发紧张的脸容,祁璟轩便是笑了,肯定道,“毒害德妃的鸠毒,是母妃赠给纳兰岚的,或者当说,德妃的死,是母妃献的计。”

    越是危险的做法,越难令人猜忌自己。

    冷筱晴宫里装饰着十七支鸠鸟的尾羽,难道就真的只有这样多吗?

    “那为什么纳兰岚不——”

    不在金殿认罪时,拉淑妃一起?!

    汐瑶还没问完,就觉出她有多蠢!

    当然是因为大皇子,当然是因为平宁公主,还有整个纳兰世家!

    皇上命永王彻查此事,就已经对纳兰岚的暗示,他们夫妻多年,纳兰岚怎可能猜不到皇上的心思?

    唯有以自毁,才能得以保全。

    祁尹政要祁云澈继位,就不能容他的皇后和妃子们有多余的心思。

    这对袁雪飞来说也是一样的。

    祁明夏、祁煜风、祈裴元……他们哪个心里不明白?

    都是揣测着皇上的心思拿此事大做文章,而到了最后,或损兵折将,或伤了元气,但终归是保住了

    性命。

    只有无辜的祁璟轩,白白断送后半生,只能与佛常伴。

    呼吸难抑的颤抖,汐瑶竟觉得后怕,她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德妃死了,之后呢?”

    “之后啊……”祁璟轩回想着那天在芳华宫,母妃对他坦白的一切。

    “两妃先后丧命,霍昭仪被推出去做了替死鬼,打入冷宫,母妃因为给皇后献了计,又因我尚年幼,威胁不了大皇兄,便被放过了。之后,卫国公元稹起了头,引群臣联名上奏,请求父皇在皇子中选一位送到佛门祈福,以平息天丨怒。自古无论在皇家还是望族里,能够代替整个家族入佛门修行,那都是无上的荣耀。”

    祁璟轩眉头深锁,此一时忘了他是早就被选上的那个有福之人,忧虑道,“可是皇子有那么多,父皇该如何决定呢?”

    汐瑶能察觉他的不安和无助。

    那是天烨十七年的事,都过了那么久了,那时的祁璟轩是个两岁孩童,如何选上他的,根本不紧要。

    自有人暗中摆布。

    不觉,她将手覆在祁璟轩的手背上,抓紧,想以此安慰他。

    他对她淡淡的笑,神态表情再没有无邪。

    “皇子有那么多,大皇兄乃皇后嫡出的皇长子,太尊贵了,所以不行。三皇兄刚刚丧母,还在孝期,也不行。七哥连母妃是谁都不晓得,祈福只要三年,回来之后身份都会尊贵许多,此事自然不会轮到他,其他的皇子又太小,最合适的,就是二皇兄。”

    袁雪飞怎愿意?!

    况且出家三年,青灯古佛,庙里都是和尚,皇后歹毒如斯,定会派杀手除之,太危险了!

    听到这儿,汐瑶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道,“既是卫国公提出的,定早就有了一番计划。”

    祁璟轩点头,继续缓缓说来,“时逢严法寺法会,就如今日这样大的气势,袁家在其中做了手脚,暗示众生,十皇兄是天定的祈福之人,六岁方可随国师修行。具体是个什么法子,母妃也没同我详说。”

    “李修仪是袁雪飞的人吧?”

    汐瑶茅塞顿开,都懂了,“只消三年,待九岁的祈裴元回京之后,定能成为祁煜风无坚不摧的左膀右臂,无论在百姓还是在宗教中都有极高的声誉,纳兰岚肯定不愿意。”

    那个女人身后有连皇帝都要忌惮的望族,有身份无上尊贵的皇长子,岂能容袁雪飞占上风?!

    终于到此时,祁璟轩不得不认命了。

    “纳兰岚逼迫母妃加害李修仪,否则,我命不久矣。母妃为了护我,买通李修仪身边的奴才舍命将其毒死,之后再凭空捏造了许多谣言,说我出生时天降祥瑞,让人散出宫去,没多久,父皇便下了旨。我在宫中长到六岁,六岁后被国师收为关门弟子,随他游历大江南北,全天下都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可是他们都不知,我的福,是母妃害了别人的命换来的……”

    他说着,说着……先是笑了,之后轻声的叹息,喉结涌动,万分哽咽,连眼眶都红了。

    汐瑶抓着他的手背,唯能感觉那纤洁的手都在颤抖,在悲恸,为他的命运!

    “我不怨十皇兄报复,若他母妃未死,若去祈福的人是他,那么他就不用求于袁雪飞的庇护,喝下绝育的汤药,沦为二皇兄夺储君之位的棋子,他原本可以更好……”

    “他是大祁的皇子,他有资本骄傲,可是为了活下来,他连自己的孩儿都不可能再有,甚至,宫里那些阉人都瞧不起他……”

    “我要如何怨他呢?我最是温婉善良的母妃是他的杀母仇人,我与他都一样,我又比他多得眷顾,如今他只是要我真正遁入空门,以此换来纳兰岚被废去后位,换来袁雪飞降为昭仪,而我的母妃却能成为一位贤后!哈哈,哈哈……”

    他的母妃要做皇后了,他该高兴啊……

    那么为何,他却在哭?

    他……哭了?

    僵滞了半响,祁璟轩深深的屏息,说,“汐瑶,你知道么?我最恨的……是父皇!”

    谁说他无邪?谁说他美好?

    他也有恨,也有斩不断的孽障!

    “父皇什么都知,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母妃

    她们自相残杀。”

    “他高高在上,把权利揽在手中,他坐拥天下,却是最空洞寂寞的人,这是天对他的惩罚。”

    “有时,我又很羡慕七哥,可我又想,他得到的并未是他真正想要,如此,又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之余这天下,他才是逃也逃不掉的那个人,所以汐瑶,你千万莫要恨他啊……”

    “我们都是可怜人,身在皇家,注定一生都要搅在权利里争斗,可我就要出家了,之后皇宫,还有你们,再同我不得关系,这样……很好罢……”

    祁璟轩说着,说着,便真的落下眼泪来了。

    汐瑶与他一起哭,从低声啜泣,到放声宣泄。

    两个人如同被欺负了的孩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整个凌翠楼都是凄凄哭声,到底是为何落泪,竟都无从所寻……

    那是在凡尘最后的眼泪,哭罢了之后,断去三千烦恼丝,尘世再与他无关。

他心里的那个人

    汐瑶还是送了祁璟轩去严法寺。

    大哭过一场之后,两人都肿着眼睛,红着鼻子,祁璟轩笑说,待午时受戒时会有好些百姓能看到,不知的,没准还以为他舍不得皇族的富贵。

    汐瑶就问他,可是真的能放下妲?

    他道,能不能放下,也要走到那一步,何不洒脱些禾?

    有舍才有得。他只是去做和尚,不过是没得肉吃,没得酒喝,每日念念佛教,敲敲木鱼,日子清闲非常。

    因此换来今后的一世安宁,冷家再无后顾之忧,值得了!

    靡靡梵音响起,青丝落地。

    国师亲自为十二皇子剃度,后,赠法号:无戒。

    无既是有。

    祁璟轩生来便是桎梏,今朝入空门,求得解脱,再无戒!

    ……

    法会了持续三天三夜。

    这期间自大祁四面八方赶来严法寺进香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想沾得刚出家的十二皇子的祥瑞,求得他的赐福。

    三天后,天烨帝下旨,冷氏淑妃筱晴,钟祥世族,毓秀名门。孝敬性成,端方识礼,温恭素著,晋封宝立尔为皇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是冷家应得的。

    ……

    第三天,傍晚时汐瑶自东瑾苑出来,瞧着愈渐暗淡的天色,是有些怔怔然。

    嫣絨随在她身后,见她动也不动,忽然僵立住了,也跟着不明。

    她望向雪桂,眼色里都是担忧,不知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雪桂暗中指了某处与她看,那方向,指的正是云王府。

    随即,她二人低头掩笑。

    “又得一天了,这日子过得就是快,姑娘晚上想吃什么?”嫣絨笑问道。

    汐瑶拔回神来,刚想道‘随意’,雪桂抢了先,说,“吃什么不是吃?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我瞧着姑娘近来不得胃口,赵婶子该着急了。”

    嫣絨又问,“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汐瑶转回身来看着她两个,哼笑了声,“别同我打哑谜,不就是想说那个人有三日没来了么?瞧瞧,这就是没做亏心事,人都觉着他心里有鬼,我自要去看看,嫣絨,去喊慕宝备车。”

    雪桂对她心服口服,“大姑娘就是快人快语!”

    ……

    天黑前,马车驶到了云王府。

    祁云澈在宫里还没回来,阿鬼见着是汐瑶来了,半句多余的话没有,转身就去吩咐大厨房准备晚膳。

    云王府中十年如一日,尤为才将立春,寒气未退,整个府上哪处都阴森森的,心蓝最是感觉慎得慌,可她们是姑娘贴身的四婢,只好壮了胆,硬起头皮跟着来。

    赶巧了颜莫歌不在,这晚膳汐瑶还是一个人食的。

    饭罢,她便兀自拿了茶具,去听风小阁煮茶喝。

    虽然天早已不得前月那么冷了,周围的树干更冒出少许新芽,阿鬼还是在小阁里摆了两只暖炉,且说,七爷今夜回不回来都拿不准。

    自鸠毒一案后,祁云澈每日都要在宫里忙许久,这三天只从宫里出来一趟,而后又回去呆在太极殿,为皇上分担政务。

    冷家淑妃封后的圣旨一下,群臣都已将他当储君看待,缺的不过是一张圣旨罢了。

    尘埃已落定。

    这天夜色极好,一轮满月悬挂当空,珠圆玉润的焕发着盈盈光芒。

    汐瑶坐在从前最喜的那个位置,听风煮茶,赏清月。

    脚边,凌歌和飞墨各自盘踞她左右两侧,懒洋洋的趴着,打瞌睡。

    说来好笑,四婢还是这天头一回与这两个大家伙照面。

    见着毛色泛着光泽的大猫在面前恣意,张牙舞爪的往汐瑶身上扑,找她疼爱,就是雪桂都有些汗颜,越发的觉着姑娘行事彪悍了,竟养两只会食人的豹子做宠物!

    当初云王送刺猬不对姑娘的胃口,她们几个还商量着

    不知姑娘喜欢小兔还是小鹿呢?

    不想,总算让云王殿下蒙对了一回!

    云王府的地势极好,尤其是听风小阁,置身此处能观四方,府外不远处闹市的灯笼还未撤,这会儿不少百姓外出赏灯,不时有笑语声随风传来,听着便是一派安然。

    待汐瑶的茶将将煮好,假山下,祁云澈提袍悠悠的行了上来。

    “怎起了这兴致?”他望见她,绽出一笑,毫不意外。

    汐瑶莞尔,起了作弄的心,“不知王爷问的是我突然造访云王府呢,还是突然跑到你王府的听风小阁来煮茶喝?”

    在她身旁落座,祁云澈反问道,“不能是起了兴致来探望本王?”

    他的云王府……说得可真够生分。

    说话间,两只豹儿倒是识趣,祁云澈是它们的饲主,见他一来,就起身下了假山。

    “你姓‘祁’,我姓‘慕’,同你不得多大关系,来探你做什么?”说完,汐瑶给自己倒了茶,都不理会他。

    哪想茶还没送到嘴边,祁云澈连她握杯的手一起抓过,就着她的手将茶饮尽,后赞道,“好茶!”

    汐瑶瞠眼瞪他,“哪个喊你喝的?”

    云王殿下诧异极了,“你人在我的府上,用的是我的茶具,煮的是我的茶,就更别说你的人……”

    “我的人如何?”汐瑶想把手收回,偏被他抓得死紧,她蹙眉恼他,“你松手啊,捏得我都疼了。”

    祁云澈变本加厉,就是不松手,眯着眼耍痞,“天下间除了爷,还有谁能让你疼?”

    闻出他话里那没脸没皮的意思,汐瑶倒提了一口气,“我就不该来!”

    他好笑,“依着我觉得你这趟来得正好,若你不来,我也就回来换身衣裳——”

    放开她的手,在她下巴捏了一记,继续道,“再去找你。”

    总是要去寻了她的,都三天没见了,天天七爷都觉着度日如年。

    说罢他提起茶壶倒茶,她一杯,自己一杯,二人比肩坐着,便不再说话,静静的饮茶,闲闲的听远处传来的人声。

    单是这样就已经很好。

    片刻后,一壶茶尽了,祁云澈道,“待月尾二皇兄大婚之后,父皇便会下旨昭告天下,立我为储君。”

    言下之意,之后他就更加分身乏术。

    而这三天,并未是因祁璟轩出家他才刻意避着她。

    立他为储君,这是大势所趋。

    从思绪里回神,汐瑶对他静淡的笑笑,“你且放心去做该做的事,我会等你。”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凉风拂来,乱了她耳鬓边的发,他抬手替她抚开,道,“冷芊雅嫁给二皇兄是权宜之计,这段时日你莫要乱跑,住在这里也好,我安心些。”

    汐瑶一听就奇怪了,像是无论如何都要与他分清楚似的,说,“哪个说我要在你府上住的?”

    祁云澈直勾勾看着她,“那你今日来是?”

    这厢话还没说完,阁下多了重脚步声,阿鬼没上来,止步在半道上禀告道,“爷,宫里来人请,是广禹州灾情的事。”

    今夜看来就只能到这儿了。

    “你快去吧。”汐瑶笑眯眯的对他好言好语,“难得王爷盛情邀请,我就在你府上歇一夜吧。”

    祁云澈哭笑不得,“甚好,若是觉着满意,多留宿几日都行。”

    言罢就真的走了,一刻都没多呆。

    听着那步声渐行渐远,汐瑶心里空落落的,忙转身俯在亭边往下看,正好祁云澈转了出来,顿步向上望来。

    四目相接,那方无波无澜的深潭令她微微颤了颤,对他,她自来都占不了上风,更好像因此举吃了闷亏,想逞强缩回去,好像又……

    “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说。”就在汐瑶犹豫不决时,祁云澈又老谋深算的开了声。

    他仰着头,英姿挺拔,脸容在月色下显得俊美非常,笑意浅浅的从他沉黑蛊惑的凤眸里漾开,他话语翩翩迁迁,状似不经意道,“蒙国那边来了使节,你猜是哪个

    ?”

    汐瑶闻‘蒙国’色变!

    让她猜?还能是哪个啊???

    竟还搬出来吓唬她!

    咬着下唇忿忿半响,汐瑶才酝酿着底气不足的哼了一声,“我今儿个就走!”

    祁云澈摆出满脸的大方,“可要本王送你一程?”

    去宫里的路上,他不介意绕些远路送自家未来的王妃回府。

    汐瑶又不愿意了,趴在亭边不动,眸子里烧着火同他对视,随时都会扑下来同他拼命。

    一旁的阿鬼几人见状,晓得两位主儿又闹上了,不觉想往后躲。

    可愈是气氛紧迫,愈是横生些稀奇古怪的变数,那飞墨凌歌望见祁云澈离了小阁,一股脑的又钻了上去,从汐瑶左右两侧冒了头,有样学样的往下看,那阵仗,别说多好笑了。

    朱雀部的勇士们忍着不笑,祁云澈犯不着忍,看那两豹一人齐齐对他瞩目,委实喜感,头都不用再扬了,薄唇一启就大笑起来。

    实在是痛快!!

    汐瑶耳边都是祁云澈放肆的嘲笑声,气得她直将手里的小紫砂杯子向他砸去!

    云王常年习武,一身功夫了得,岂会中她小小暗器?

    一抬手就把杯子接住了,低眸看看,他摇头,笑意不减,转而嘱咐她,“今夜这茶就不饮了,好好歇着吧,我办完了宫里的事就回来陪你。”

    言毕将杯子抛给轸宿,这回是真的走了。

    汐瑶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路,许久才回身坐好,抓过飞墨的大脑袋乱揉一通。

    飞墨觉出阿娘心情不好,饶是不舒服也只得忍着,后而得凌歌压着嗓子呜咽了声,那黑心的娘才松了手。

    汐瑶索然无味,茶又喝完了,再想宫里的人是因为广禹州的事才来请的祁云澈,天灾啊……

    记得三天前在凌翠楼时,二哥哥说什么来着?

    哦,他说:近来银子多得快要花不完,可要怎么办呐!

    ……

    汐瑶不曾想在云王府一住就去了大半个月,真是比阎王殿还坑,有去无回!

    祁云澈三天两日都在宫里耗着,回来也只是陪她用个膳,这便匆匆进宫,偶时多是鬼长随回府取些衣物。

    偌大的王府,厨子天天围着汐瑶转,四婢也渐渐摸清了里面的布局阵法,走哪儿都熟门熟路,跟在武安侯府无异。

    行动受限的也只有汐瑶一个人而已。

    阿鬼除了替祁云澈跑腿之外,每天紧要的事便是领着他六个手下替他家七爷严密紧盯准王妃的行踪,不准她出云王府半步。

    美其名曰:为了保护她。

    汐瑶觉着祁云澈太紧张,她想说服他,却苦于不得过多说话的机会,想慷慨解囊,助广禹州度过天灾,顺带换个自由身,王爷却说……不缺银子。

    挫败的笼中鸟这才恍恍然想起,颜家到底是谁的……

    而前一阵遭了她嫌弃的颜莫歌,都不屑多在府上呆着,这下,她连个斗嘴打趣的对象都不得。

    幸得她来时掩藏了行踪,并未让京城中爱好说是非的人抓住蛛丝马迹,都以为武安侯家的嫡小姐,正呆在香闺里给自己绣嫁妆。

    直到煜王大婚当天,汐瑶总算重见天日。

    ……

    严法寺的法会结束后,天烨帝不但立了新后,更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减赋三成。

    接连两载都不安宁,又逢天灾,大祁天下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内患不断,那外忧……皆是恐其会紧随而来。

    故此,外人纷纷猜测煜王大婚多有平内之嫌,紧随其后定在三月中的立后大典,更显得君心迫切,想用诸多喜事将过往冲淡。

    这天的煜王府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听闻冷家送亲的是冷绯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锦袍将军,丰姿俊朗,那一路可谓惹眼至极,虽都明白冷世子与贾家小姐婚事在即,不过是看看,不看那才叫亏!

    纳兰家那面,虽纳兰皇后刚被废,且纳兰萱嫁过去也只是个侧妃,可在嫁妆那处

    还是下足了功夫。

    两家的送亲队伍自清晨吉时到时,自城南和城北行来,有趣的是祁煜风并未去接任何一个,于是没过晌午,又有风言风语传开……

    煜王同时迎娶正妃和侧妃,巧妙的将三大家族融合在了一起,奈何这两个都不是他心上的人。

    他们都说,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裴王的王妃,慕家的三小姐。

    ……

    沿路上,汐瑶听着马车外天花乱坠的传言,还没到煜王府,都觉得今儿个不会无趣了。

    瞧着她神情一会儿一个变,特意描了妆容脂粉的脸庞上都是稀奇,同车里,颜莫歌忍不住毒舌,“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在自个儿府上绣嫁妆绣傻了。”

    全京城哪个不晓得,慕汐瑶这个人同‘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这些词儿不沾边。

    绣嫁衣?忽悠谁呢?!

    放下车帘,汐瑶端正坐姿,望望身旁闭目养神的祁云澈,再看向颜莫歌,请教,“那知道的人呢?”

    颜公子风流一笑,“自然晓得你被关出了毛病。”

    看她的眼色里都是同情!

    汐瑶洋洋得意,难得利用颜莫歌的毒舌攻击了祁云澈一回。

    谁想,正在养神的男子闻言后睁开凤眸,望着身侧的人儿,绽出笑容,道,“所以外面的人都在谈论你在本王府中小住了一段时日这件事?”

    他眼眸里尽是温和,可那温和之下,逐渐渗透出意味浓厚的威胁。

    仿佛,只消外面的人没在传这一件,他定让此事在明儿个落日前街知巷闻。

    汐瑶被他含笑的眼神骇得背脊发凉,心虚道,“没呢……我是说,煜王的心上人是三妹妹……不知是哪个传出去的……”

    大骂了句‘没出息’,颜莫歌鄙视的扫她的脸,“你说这种事还能有哪个会乱传?哪个够胆子传?”

    裴王向来归顺于煜王,而今生出这样的传言,兄长对弟媳动了心,这于谁有害,与谁有益?

    汐瑶再向旁侧看去,祁云澈坐姿挺拔端正,绝世的脸容稳重不失内敛,“本王可没有乱传。”

    近来朝中的大臣多倾向于祁云澈,更以储君礼待于他,可祁煜风偏偏还不老实。

    况且空穴不会来风,许人传云王的,还不许他回敬?

    汐瑶以为不耻,“正人君子!”

    心里无不感到有些奇妙,三妹妹还在武安侯府住着,不知今日可来,许是那段时日相处,消除了她们之间的芥蒂,这会儿她倒担心起她来了。

    前世慕汐灵就和祁煜风纠缠不清,后煜王起兵失败,她也没落得善终,想想,着实唏嘘。

    而此生她已承认爱的人是祈裴元,又做了裴王妃,那么……会有改变吗?

    马车离煜王府还隔两条街就无法再往前行。

    煜王大婚与三大家族都有相干,且不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来自大祁四面八方的贵客,加上邻国使节,都在往煜王府靠拢去。

    奈何不得,汐瑶他们只好落了车,由侍卫开道,步行前往。

    他们本就来晚了,这时早都拜了堂,两妃各自送入洞房,依着颜莫歌的话来说,去煜王府喝喜酒,是给澈哥面子。

    汐瑶则比较关心……不知祁煜风今夜会去哪个王妃的屋子。

    是先给冷家面子,还是先给纳兰家面子?

    走了约莫半刻,可算望见煜王府人山人海的正门,圣驾刚至,即将封后的淑妃娘娘也来了,煜王府外整整齐齐的跪了一片。

    羽林军将百姓隔开,而在里面当中的,王爷公主、郡王国公、一品大臣……满眼都是,一抓一个准,场面颇为壮观。

    皇上应当在行赏吧……

    汐瑶猜想,又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这样多的人,还是喜事,应当很热闹啊,何以越是往前靠近,越感到安静压抑?

    彼时,祁云澈按住她的肩,暂且不行了,汐瑶踮了脚努力向凤辇那方向望去,刚见到中心一道有些熟悉的跪着的背影,就听颜莫歌不确定道,“那个是……袁洛星?”

我有了你的骨肉

    袁洛星?

    闻之,汐瑶定眼望去,这儿距离那面少说有二十来丈远,只能看个大概。

    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煜王府外,那一片神贵的明黄色久久不动,圣驾前,仿佛是有个人独独跪在当中那片空地之上妲。

    她撑得眼皮发疼都没瞧出是男是女,旁侧,听几个同是在看热闹的兴致勃勃的谈论起来—禾—

    “不知袁洛星拦圣驾想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实在会拂相爷的脸面。”

    “我听说四方侯与她颇有渊源,没准是想求个赐婚。”

    “赐婚?可我怎么听说前日赫连王子入京,相爷已经亲口将袁小姐许给那位王子做侍妾了?”

    “你懂什么?赫连王一生都只能娶一位王妃,那赫连鸿怎可能有侍妾?况且陈家今非昔比,当然是入侯门更好!上元节那夜,袁小姐不是死守着女魁么?由此可见,那芳心早就动在四方侯身上了。”

    “动了心又如何?四方侯说那只是个玩笑,人家根本没打算娶,且是天天都在花楼里温香软玉,要是娶了相府小姐,就是看在相爷的面子上,今后也不得不收敛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所以这袁小姐只好来拦圣驾,当众求赐婚了?”

    “哈哈!真是有趣,只晓得京城里最泼辣的当属武安侯家大小姐,不想袁洛星也这般放得开!”

    “你不知道么?慕汐瑶和袁洛星可是一对闺中好姐妹。”

    “可是二人却差得远了,你看慕小姐那是浴火的凤凰,入了云王殿下的青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戏谑意味十足的话语,引得周围的人跟着附和而笑。

    谁不晓得云王殿下就是皇上最属意的那一个了,慕汐瑶何止是浴火凤凰,将来母仪天下都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话他们都敢乱说,简直胆大包天!

    汐瑶听了这番话,更是早就恼火。

    斜眼瞪看过去,谈笑连连的是四位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子,虽说的话不讨好,举手投足却见与其他百姓不同的气质,应当是哪家大臣的公子。

    这些男人就是见不得女人比他们能耐,抓到机会就贬低,汐瑶为之不耻!

    正想开口教训,却被颜莫歌伸手隔开,他先闲闲的插了话,难得客气的笑着道,“这位兄台好像很清楚高门里的那些事。”

    当先的人立刻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表情,但见颜莫歌打扮不似寻常人,便与他拱手道,“在下温羡。”

    “哦……”颜莫歌颔首,了然的看向祁云澈,“中书侍郎温瑞大人次子。”

    一听他道出自己身份,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四人才望见一对处处不显寻常的男女,周围,更有穿着劲装的侍卫把守。

    男子俊眉深眸,身姿挺拔卓越,通身说不出的贵气,女子娇俏的倚在他身旁,无疑长了一张动人的脸貌,却……对他们恼羞成怒的瞪视。

    温羡好似意识到什么,忙给另外三个打了眼色,挪了步就往远处避开去。

    祁云澈等人未拦,汐瑶心里也清楚,此地百姓太多,不易将事情闹大,反正已经晓得了他们的身份,今日过后再说也不迟。

    待那四人走远,颜莫歌才冷哼了声,深意十足道,“那赫连王子是何时来的京城?我怎不知?”

    他看看身旁青龙部的心宿,心宿自知失职,将头低下道,“属下即刻去查。”

    年末时祁尹政才任命了新的东临州的刺史,温瑞则调回京城,他是袁家左相一派的人,既然与赫连皇族有关的话是从他亲儿子的口中道出,此事就另当别论了。

    这厢匆匆的了了,举目向煜王府那端看去,不知又发生了何事,竟是听一片哗然声齐齐响起,很是了不得!

    遂,颜公子兴致勃勃的吩咐侍卫开道,愣是硬生生的挤到前面。

    总算看清——

    站在当先迎驾的均是大祁举足轻重的人物,连祁永晨和祁煜风身后都是一干大祁有功有绩的老臣子。

    而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是在望着圣驾,还有拦在圣驾前的女子。

    刚才那‘非谁不嫁’的豪言壮语惊动了在场的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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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大婚的是煜王,可风头却被自个儿的表妹抢了去,真是精彩绝伦的好戏啊!

    袁洛星跪得笔直,左相袁正觉黑着老脸站在女儿身旁,弓着腰,满面都是痛心疾首。

    他怎会想到……怎会想到女儿会在此时做出如此有损袁家脸面的事!

    祁尹政神情难辨,垂下的眼眸深深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半响后,他缓缓启声问,“你要嫁给四方侯?”

    “是!”袁洛星高声应道,想也不想。

    “皇上!”肯定的回答和袁正觉的话语声同时响起。

    只见左相行到女儿跟前站立,将她完全挡在身后,抱手对祁尹政沉痛道,“老臣管教无方,让皇上和众人看了笑话,小女的婚事老臣早有准备,还请皇上……”

    “皇上!”袁洛星异常坚决,跪着越过左相,直视祁尹政,“小女一心只有侯爷,还请皇上成全。”

    她再看身旁不停用眼神威逼怒瞪是袁正觉,提了一口气,道,“除了陈月泽,无论爹爹将我嫁给谁,女儿宁死不从!”

    “你——大逆不道!!!”袁正觉气得青筋暴凸,周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袁爱卿。”祁尹政轻声叫住他,眉目见浮出少许笑意,“不过是年少轻狂,自家子女,打在你手,痛可是在你的心上。”

    袁正觉僵了僵,涨着通红的脸蓦地跪下,拖着哭腔高呼,“皇上!老臣有罪啊皇上!!!”

    父女较量,还是在皇上面前,更有全京城的百姓为证,左相大人大半生在朝堂上横行无忌,今日可算栽了!

    颜莫歌笑呵呵的风凉,“看起来皇上心情不错,经袁洛星这么一闹,没准真能得偿所愿呢。”

    说着,他古怪的扫了祁云澈一眼,继续道,“不对,本来她也能得偿所愿,只让她闹一闹,更称某些人的心意罢。”

    汐瑶立刻就听出蹊跷。

    上回在国色天香楼和陈月泽面谈之后,她能肯定,陈月泽看似在玩弄袁洛星的感情,可暗中,不过又是借此打压袁家势力。

    谁让她是袁家的长女呢……

    谁让她倾心的男子,如今早已没了心。

    袁雪飞被降为昭仪,已经是对袁家莫大的打击,今儿个再闹这一出,对拥戴云王的人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只汐瑶没想到,袁洛星会为了陈月泽做到这一步。

    可怜了有情人,可悲了有情人。

    闹到这地步,陈月泽人呢?

    想到此,汐瑶双眸开始找寻。

    这里站着的尽是她熟悉的脸孔,一张张的扫过去,看戏的,恼火的,不以为然的,唏嘘的……

    冷家有华容老太君,纳兰家有忠勇公,都来了,终归闹大了此事。

    慕汐灵站在祈裴元的身边,姿态端庄,神情淡然,她知,今夜无需她来唱这角儿的戏。

    陈国公的脸色难看极了,大长公主到底见惯了风雨,气定神闲的眼眸不咸不淡的打量着袁洛星,想来,就算容她过了门,也不会容她有好日子过。

    可是四方侯在哪里?

    当中,祁尹政向前迈了两步,便是笑了,“我大祁儿女就是要敢爱敢恨,让朕下旨赐婚不是不可以。”

    刚说了这句,袁洛星决绝的眼中闪过惊喜,再听祁尹政道,“只要他愿意娶你。”

    天子一言!

    当即,众人连陈国公和大长公主都顾不上关顾,都去找寻四方侯的踪迹。

    而后人群某处开始窸窸窣窣的有了涌动之势,大家都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足以容人通过的道路,在后面,更后面的地方,得一人慢悠悠的行来,不是陈月泽,还能是哪个?

    数日不见,风流之名誉满京城的四方侯越发的英挺潇洒了。

    他穿着浅凤仙紫的锦袍,外面一件纺入了金丝线的黑纱大氅,一路晃晃悠悠的走来,星眸半眯,醉意朦胧,微醺的面颊兀自透着说不出的飘逸。

    全天下最得志,最英姿不凡的公子便是他了。

    他一出现,那些真正的皇

    子王爷算得了什么?

    众目睽睽下,陈月泽迈着一步三摇的步子,总算来到圣驾之前,跪下,抱拳叩拜,“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稳不住的身形不停的晃悠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完全是副浪荡模样。

    难得祁尹政面不改色的笑着受礼,一改往昔的沉肃,抬手唤他起身。

    只听站在人群当先的陈国公一声清晰的呵斥,“逆子!”

    陈月泽好似听见了,唇角不屑的勾起,转而侧头看跪在左边的袁洛星,轻佻道,“听说你想嫁我?”

    袁洛星微有怔忡,黑沉沉的眸里剧烈闪烁着,有痛,有容忍。

    半响,什么都没有说。

    “四方侯喝醉了,都没看见么?还不快去扶?”身着大红喜袍的祁煜风忍不住了,阴着脸道。

    他身旁的长随闻言,连忙跑过去将费力站起来、要倒不倒的陈月泽扶住。

    大长公主也走了出来,与她的皇兄作了礼,慈眉善目的看向袁洛星,又看看袁正觉,温和说道,“袁小姐,你也看见了,吾儿今日饮了太多酒,不易商谈婚事,不若这样吧,明日本宫在国公府设宴,请左相大人也一并前往,这儿女的事,方是要细细妥商才是。”

    有了这台阶,袁正觉顺着往下,不禁温和了语气,“大长公主说得极是,是小女不上台面,让陈国公和大长公主见笑了。”

    说着他又用眼色嗔看女儿一眼。

    就是在民间都没有女子做得那么出格!

    莫要说陈月泽了,以后谁还愿意娶她?!!

    祁昕面上尽是大度,说,“左相客气,皇上也道年少轻狂,本宫倒觉得袁小姐敢作敢为,性子刚强,倒能与本宫那顽劣子成一对儿。”

    话都被她说到这个份上,总算是给周围看热闹的有个交代,唱戏也要唱出完完整整的。

    况且祁昕早就晓得那逆子经过张家一事后心思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皇兄属意老七,陈国公府随着儿子支持云王无可厚非,既然横竖都要娶袁洛星,就别做得太难看吧……

    “一对儿?”被人搀扶着,陈月泽像是忽然醒了酒,听了大长公主的话,他吊儿郎当的回头来道,“母亲,您也赞成这桩婚事?”

    低低斥他‘闭嘴’,祁昕眉间有了愠怒,面上努力笑着,“醉了就少说话!今儿个是煜王的大好日子,你再在皇上面前放肆,可别怨本宫不讲情面!”

    “可是儿子已经先允了慕家二小姐,儿子要……娶她做……夫人。”

    陈月泽一语惊人,变色的又何止祁昕?!

    人群中已有人将汐瑶认出,诸多目光在此时向她望来,她暗自叫苦,只能默默往祁云澈身后缩。

    同一时,看似扯着七爷后背衣裳的手,狠狠的拧他的肉!

    来时不知,此时心如明镜!

    不用再多问,虽她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可煜王府门口拦驾求赐婚,定是祁云澈的手笔。

    推开了扶着自己的人,陈月泽又慢步摇晃回了祁尹政面前,抱手道,“皇上,男儿贵在一言……九鼎,微臣不愿做个背……信弃义之人,恳请皇上为、为微臣做主……”

    “你这混账东西!!!老夫是怎么教你的?以为立了小小功劳,封了侯就能为所欲为了?”

    陈国公抽出旁侧一个羽林军的佩刀,怒气腾腾的冲了出来,“不如老夫今日就砍了你,权当没生过你这不孝子!”

    言毕,他挥起手就要向自己的独子砍去——

    这一举惊得还在生气的祁昕连忙去拦,袁正觉衷心护主,女儿都顾不上了,横身挡在圣驾前,仿佛陈国公要来斩的人是皇上!

    冷家的老太君偏还在这时候两眼一闭,晕厥了过去,冷绯玉连忙扶了她,一口一个‘祖母’叫得关切又担心。

    场面霎时混乱,尽是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汐瑶从祁云澈背后探了脑袋看来,就是她都忍不住折了眉头担心一把。

    满眼的朝臣和皇亲国戚,满街的老百姓,都在看着呢……

    袁家可算丢尽脸面,陈国公府呢?

    “陈月泽!我有了你的骨肉!!!”

    纷乱中,一声气贯云霄的大喝让所有人怔忡僵滞。

    众人的视线毫无例外的再度看向那始终跪在地上的女子,方才……她说什么?

    就连陈月泽都为之茫然,这倒是叫汐瑶稀奇了,“他不知道么?”

    “他怎么会知道。”颜莫歌看得兴起,坏笑漾了满面,凑近汐瑶,他问,“你想知道?”

    汐瑶点头。

    颜莫歌凑近了她,压低声音道,“四方侯是个深情之人,若让他晓得袁小姐有了他的骨肉,你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么?”

    他二人再往陈月泽那方瞧去,果真,左相闻言后大怒,连皇上都不顾了,扬手就要向袁洛星打去,而陈月泽呢?将将还说着不娶,拦下左相那一巴掌的还是他!

    颜莫歌更加小人得志,忙同汐瑶道,“你看,本公子说得没错吧?”

    “那……你又是如何晓得?”她问,明知是些手段,却还是想知道。

    “这还不简单么?本公子买通了袁洛星的贴身丫鬟,对她的事自然了如指掌,起初这丫头还想用药将这孩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后来多得本公子对她一番劝说。”

    汐瑶鄙夷了他一眼,“你定是同她说,月泽是个心软之人,纵使如今对她没了那心思,可一旦有了身孕就不同了。先用这孩子嫁入侯府,占了四方侯夫人之位,往后,来日方长,对吗?”

    故而趁煜王大婚,越是人多的地方请求赐婚最好,闹得越大,越能成事!

    颜莫歌不遗余力的对她夸赞,“慕大小姐真是聪明!”

    所以陈月泽也是今日才晓得袁洛星因他有了身孕……

    总是要娶的,可这里面的讲究实在是让她……无言以对!

    煜王府外,相干人等都向祁尹政跪下了。

    不管如何闹,最后还是由天子定夺。

    ……

    天色在不觉中变得暗沉,煜王府外的人却越来越多。

    祁尹政先是在人群中望到了祁云澈,他最属意的好儿子!

    晦暗的眼色里藏着不得不承认的夸赞!他哪里会不晓得这场戏背后的主使是谁?

    之后,恼怒的与跪在跟前的人留下句‘你们自己看着办’,这便拂袖离开,连煜王府都没有跨进去。

    看了整场好戏的百姓们在王府侍卫的驱赶下渐渐散开,而来喝喜酒的达官显贵们,早就自如变换了应有的脸色,笑着对煜王说着可喜可贺的话,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

    对还长跪不起的袁洛星,还有一旁失态怒骂不停、劝都劝不住的左相如若未见。

    越是当作没有发生,越是让祁煜风恼羞成怒!

    终于还是没忍住,大声吩咐‘送客’,这酒宴办不办都不得所谓了。

    最绝的是冷家,早在老太君昏厥过去时,就齐齐退场,这会儿早就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让人叹服老太君的深厚功力!

    汐瑶等人也准备打道回府,得祁若翾使了个下人来,请他们去鸳墨阁小坐。

    一干人等晚膳都没吃上,自然不会拒绝。

    离开时,汐瑶见大长公主还在劝陈国公消气,而后伸手去扶袁洛星,就是不稀罕她的人,她的肚子却不能不管。

    收回余光,不巧又望见站在王府门口的那个男人。

    穿着喜袍的祁煜风实在太扎眼,此时他满身阴鸷,只差没咬碎了满口皓齿,拧起的眉目间充满憎恨,狠辣的看向他们这面望来……

    你猜,是在酝酿着怎样的毒计呢?

天色明媚,我们一起去骑马啊……

    这夜又是沸沸扬扬。

    连娶两妃的煜王被喜宴前的闹剧弄得脸面全无,左相之女竟然怀了四方侯的骨肉!皇上当场拂袖离去,这下,怕是袁家和陈国公府很快也要办喜酒了。

    晚了,汐瑶等人在祁若翾的鸳墨阁吃喝得尽兴妲。

    间隙里自然少不了谈论此事禾。

    这一日无疑重创了煜王一派。如今无论袁家还是纳兰家都元气大伤,难成气候。

    待过了立后大典,淑妃母仪天下,接下来便册立祁云澈为储君,这天下,这皇权,就此定下大局!

    至于被波及陈国公府,大长公主与皇上一母同胞,眼下只是与人做个话柄,闲说几日,淡忘了就罢了。

    袁洛星有了陈月泽的骨肉是真,虽不好看,可毕竟也是相府嫡小姐,算起来,是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

    亥时中,汐瑶同祁云澈回了云王府。

    有了袁洛星珠胎暗结在先,她还是得皇上赐婚的,故此,随夫婿回府似乎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了。

    只刚回了王府,七爷就盛情邀请她一起共浴,实在是……

    浴室中。

    祁云澈放松的靠在池子的一端,闭目养神。汐瑶则趴在另一端,逗非要钻到里面来凑热闹的飞墨和凌歌玩儿。

    在汐瑶跟前放着装水果的托盘,里面有北境外小国刚进贡来的葡萄,她掐下一粒就往老远扔,豹儿们便争抢着去追,极为有趣。

    也亏得两只猛兽被她驯化得野性全无,跟猫似的,对争抢的嬉戏乐此不疲。

    宽大的浴室里除了水声,夹杂着谁咯咯笑得欢腾,偶时,还能听到一声不服气的兽鸣。

    豹兄豹弟谁也不跟谁客气,对那甜得腻了心的果肉,仿佛情有独钟。

    眼看着托盘里的紫葡萄没剩下多少,汐瑶身后忽的多出只大手来,拎起最后一串,再往她旁边一靠——

    祁云澈把葡萄往嘴里送,还不忘回首扫向怒视自己的豹子兄弟,一本正经的说,“这是与人食的,你们应当去食肉。”

    凌歌飞墨并排在他跟前,一齐发出‘嚯嚯’声,攻击的姿态已经摆好,只等谁一声令下。

    “就只许你又能吃肉又能吃葡萄,还不许它们也都吃?”汐瑶伸手拍拍它两个的脑袋,以此安抚,为之出头辩驳。

    祁云澈面露诧异,竟将他和两只畜生相提并论?

    再听那磨牙的声音,王爷一记带着杀气的眼风再度横扫过去,极同人性的飞墨和凌歌登时收声,硕大的两颗脑袋同时呆了呆,随后……

    夹着尾巴双双逃出。

    汐瑶目瞪口呆。

    她吃惊的看祁云澈风平浪静的俊容,半响才道,“你……它们……”

    怎么那么听他的话,才是一个眼神……

    这样没出息,简直同她有些时候没差了!

    祁云澈挑了眉轻睨她,“你可知这两个小畜生一天的食量?”

    汐瑶霎时明白,转了身靠在池子边上,小声哼哼,“等我回府的时候也把它们带走,我自己养。”

    不能因为吃的就委屈了她家小豹儿。

    回府的时候?

    把最后一粒葡萄塞进嘴里,祁云澈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怕她是再没那机会。

    “帮我擦背。”他转身,将自己健硕的后背对她。

    听这口吻,啧啧……汐瑶心里不满,可反映就和那豹子无疑,老实的拿过湿巾,转回身便帮他擦拭起来。

    祁云澈的背上有老旧狰狞的疤痕,一道一道,长长的,参差不齐,像是鞭子留下的旧伤。

    回想前世,虽然后来她贵为皇后,他更是一国之君,他们也时常一起沐浴,她会像眼下这样为他擦拭身上,可她从来不会问。

    如同禁忌。

    重生后,许多让汐瑶触景生情时,她就会不自觉的问自己,会不会若是她早一些问,那么就会不同?

    正如在临东的藏秀山庄,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后

    才小心翼翼的问这些伤的来历,不想他连犹豫都没有,坦坦然的就告诉她了。

    不过年幼时为救被扔在狼峰上的颜莫歌,被狼群攻击所致。

    他说时语气甚至有些随意,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伤痛。

    可那时,他亦不过六岁吧……

    汐瑶六岁的时候还是爹爹手心里的宝,在烟雨城的沈家住着,有两个表兄疼爱,外祖父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舅母更视她如己出。

    然而祁云澈不同,他自出生起就注定失去了很多。

    这些,她今生才懂。

    那么既然上世的她已经死了,此一时的云昭皇帝会是什么样?

    有谁为他分担?

    汐瑶出神的想着,手中擦拭的动作停下了,素指顺着他背上无法痊愈的痕迹轻抚,祁云澈将将觉出她不对劲,索性,身后的人不由自主的将他抱住,难以形容的依赖。

    “怎么了?”他愕然。

    早晓得女人心软,可他也晓得,自己家这个耍起狠来利落得很。

    他背后的那些伤,早就不痛了。

    “我觉得不妥。”汐瑶忽然真真的道,连语色都在深思,与她多愁善感的举动完全不符。

    祁云澈摸不着边际,回身看了她那颗埋在自己后背的脑袋,笑着问道,“哪里不妥?”

    “祁煜风。”她寻思着说,“我觉得他不能留。”

    眼底渗出意外,祁云澈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是有些始料未及,“为何他不能留?”

    入夜前离开煜王府时,祁煜风阴狠的眼神他也看到了,只汐瑶不可能就此被吓到。

    况且哪个不晓得祁煜风的阴毒之名?

    她说话素来极准,近来还在让他头疼的广禹州天灾她可是早有准备。

    眼下她肯定的说这个人不能留,意思祁云澈明白,但为何偏偏是祁煜风?

    “他野心太大,不像祁明夏会关顾大局,也不似祈裴元那样懂得站在如何的位置,他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在皇位之争上,不成功便成仁。”

    放开圈抱住他的手,汐瑶又拾起湿巾继续于他擦背,说,“就算皇上属意的是你,哪怕你母亲是蒙国女皇的事他们早就暗中悉知,其他人有顾忌,祁煜风不会的。”

    那个男人只会更加不择手段。

    汐瑶本不想说这么多,曾经她以为洞悉前世的先机就能趋利避害,可一次次的教训让她知道,就算让她避过了她知道的,然而会有更多她难以预料的变数接踵而至。

    最后的结果,有一样的,有不同的。

    她开始害怕那些变数。

    话罢后,见祁云澈默然不语,汐瑶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又怕自己的话会与他影响,忙道,“我不是说祁明夏和祈裴元就没有异心,我的意思是,若你要对付的话,应当将祁煜风放在第一个,而且……”

    “不能给他留下活路,是吗?”转过身,祁云澈对她莞尔。

    汐瑶眨眨眼,遂即点头。

    但见他星河闪烁的眸里都是了然之色,许是她多忧了吧。

    都说不同了,前世皇上驾崩前,储君之争也没像如今这样激烈过。

    祈裴元不能生育,单一则皇室内律就不允许他继位,他早就失去争夺的资格,而祁明夏虽深谙又厉害,可汐瑶有皇上留给她的杀手锏,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拿出来对付他。

    别说冷家淑妃将要为大祁的国母,越是这般时候,越是让人心惊胆战。

    故此,祁煜风是最留不得的了。

    祁云澈兴许早就有所打算,而今夜,或许才刚开始。

    面前的人从水中起身,同时将她也捞出了池子。

    抱起她小小的身子,祁云澈带她到外室的长榻上坐下。

    取过柔软的绵缎将她裹好,而后再细细为她将长发擦干,铺展开,由得放在旁边的暖炉烘烤。

    做完这些,他才走往屏风那面,给自己换上干净的寝衣。

    沐浴后,汐瑶有些乏了,

    横倚在榻上眯眼看他穿戴。

    以往见到他赤身还会回避下,如今那是毫无避讳,自家的,想看就看!

    待到祁云澈穿好衣裳重新折返至她跟前,人已经闭了眼,作昏昏欲睡的模样。

    内室还有水声不断传出,叮叮咚咚的,传入耳朵里,好似在催你快睡却。

    隔间的灯盏光线昏暗,又有丝丝水雾,又得暖炉散发热气,薰得汐瑶脸颊绯红。

    长发顺着脑后往下铺展开,还润着湿气,她卷着绒毯蜷缩,也不知在愁苦些什么,堵着柔润的小嘴,眉头似朝堂上那些忧国忧民的大臣那样,煞有其事皱出折痕。

    祁云澈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她这副小样儿委实有趣,索性蹲下身段,凑近了去。

    “你想在这里睡,还是我抱你回寝房?”他在她耳边小声问。

    闻声,汐瑶努力撑起眼皮望了望他,只见得一张被放大许多的脸皮摆在眼前,她实在望不清,干脆又闭上,含糊着道,“我好似有些饿……”

    “那就起来,随我去书房,我命人备些小食。”

    这夜他还有些琐事不得不处理,是不得早睡的,有她陪就更好了。

    汐瑶不愿意,哼哼唧唧的说,“不想动,你就让嫣絨把吃的送来这边好了,容我眯一会儿啊……”

    话罢蜷着身在榻上扭了扭,越发的安逸了。

    祁云澈一愣,极不喜欢被她晾在一旁。

    他默声,等了她小会儿,小会儿之后发觉这丫头没打算与他去书房。

    “好吧。”七爷松口了,转而沉思着说,“你方才同我说要对付二皇兄那些话,都有道理。”

    汐瑶勉为其难点点头,瞌睡连天的回,“觉着有道理就去做吧……莫吵我。”

    “好。”祁云澈笑着站起来,往书房走去,得了两步,他再回身同她道,“其实之余此事……你知道么?二皇兄胆大包天,竟敢毒害父皇,就算你不说,本王也不会留他。”

    讲完这句,他总算是真的走出浴室去了。

    汐瑶意识模模糊糊,却又将他的话全听了进去,在脑海中慢吞吞的转悠半响,蓦地睁开眼弹坐起来——

    她冲外质问,“你刚才同我说什么?”

    听声音,已然清醒非常!

    “本王有说什么吗?”远远飘来祁云澈的回应,“本王不记得了。”

    “……”

    汐瑶沉面,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

    祁煜风大婚后的几日,风言风语都围着煜王府那天发生的事打转。

    隔天左相亲自去了陈国公府,大抵应该是商议亲事吧……

    孩子都有了,能怎么办?!

    接着便是册立皇后的嘉礼。

    朝中皆在为此忙碌,礼部的人更是日日都焦头烂额,从其他地方调派多少人手来用都觉着不够。

    立后一事尤为仓促,若按照礼制的话,还要寻吉日祭天祭祖,少不得要延至年中去了。

    好在被立为皇后娘娘的淑妃本就是宫中的有威德并重的娘娘,膝下又得一双儿女,纳兰岚与袁雪飞一倒,这中宫之位非她莫属。

    少的,也不过是个册封大典的形式罢了。

    这些时日,连长公主死而复生都被吹捧成冷筱晴命带富贵,庇佑了儿女。

    加之十二皇子、皇家的祈福之人祁璟轩出家在先,祭天的事就交由他在严法寺为大祁的帝后诵经。

    祭祖之日则定在三月初七。

    转眼间,这便到了初六了。

    ……

    汐瑶成日在云王府呆着,有好吃好喝的伺候,闲来无事还能听粉乔心蓝讲从外面听来的那些传言,过得不算乏闷。

    只心中的担忧多少会有些,尤为那夜祁云澈在她睡得迷糊时说的那一件,简直成了她心里头的疙瘩,再问,他如何都不肯多向她吐露半个字。

    祁煜风给皇上下毒……

    这胆子他绝对有!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想起回京时见皇上咳血,当中可有关联?但那血色鲜红,并无异样。

    是假装的,还是真的中了毒?

    还有……若按照和赛依兰的约定,今年八月前祁云澈必须登基,否则两国就会开战。

    皇上同她说过,一个人死太孤寂了。是否表示他想和赛依兰同归于尽呢?

    蒙国那边还未传来女皇任何消息,听闻使节到是在这两日入了京。

    说起来,宝音不是也在其中么?

    这天晌午用了午膳后,汐瑶坐在听风小阁看书,腿上搭着绒毯,飞墨和凌歌照旧盘踞在脚边,茶喝去几盏,书却是一页都没看进去。

    明日太庙祭祖,诸位皇亲国戚一个都不能少,连陈月泽都是要随同前往的,听闻祁尹政有许多天没有上朝,也不知会不会生出岔子来。

    心是如何想,如何不安。

    便是在她正浮躁时,沈府来了人,说是平宁公主请汐瑶过府小叙。

    ……

    在祁煜风大婚的第二日她就回了京,只哪儿都没去,晓得的人也不多。

    次日,汐瑶就派人把那盒存了许久的去痕蛊药给她送去。

    有些人不见为好,只不见,不代表不曾挂念。

    没想到今日她会专诚请她过去小坐。

    纳兰岚后位被废,住进了冷宫,毒害妃子与皇家龙嗣,没将她赐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祁永晨都因此受了牵累,因鸠毒一案,皇上训斥他不务政事,其后他想在朝中略作表现,却是屡遭打压。

    相比之下,闻讯从烟雨城赶回来的平宁就要清淡的多。

    一来她已经嫁入沈家,公主对朝政自来不得多大影响。

    二则,沈家与汐瑶乃表亲,就算那些心存不善的人有微言,也会顾及这未来云王妃的脸面,对这位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客气些。

    到了沈府还是汐瑶与平宁两个女子坐下闲话家常。

    大抵久不见,隔阂和芥蒂真的会自然而然的消逝。

    二人说了会儿子客套话,平宁就同她打趣说,“如今我都要沾你的光呢,你也莫同我说那些面皮上的话,时局已定,争不争都是那回事,你我又何必介怀了去。”

    她面上还戴着与衣裳同色的面遮,眉目温善柔软,仿佛看尽世事。

    而今,只求安稳度日。

    从前的凌厉和跋扈早就不见踪影,如同换了个人,看上去更加贤淑温婉了。

    此时的祁羽筠全然不似纳兰家的任何一个人,反而更像……出了家的十二爷。

    汐瑶来时,沈修文正陪着她在园子里晒暖阳,他们手牵着手,周围一片碧湖翠绿,春花开了满院,将他两个包围其中,倒是副胜似神仙眷侣的画。

    收回诸多纷乱的思绪,她淡淡一笑,应和道,“嫂嫂说得是。”

    又见平宁手里捏着那只装蛊药的盒子,她问,“这药你可用过?觉得如何?有没有效用?”

    平宁眼眸弯弯,对她笑了一笑,“不知,不过擦上脸时冰冰凉凉的,还有些痒,大夫说,养是因为在长新肉,或许是能有作用的。这个……谢谢你了。”

    闻言,汐瑶心里放松了少许,脸容总算不如之前绷得那样紧。

    随后相对坐在花厅里,外面春光温软明媚,美好得不能言,不知怎的,她二人之间却有些窘迫。

    沉默了会儿,连从旁伺候的丫鬟们都觉着明明都是有心想好好相处的,怎的如此别扭?

    花萼先提议道,“不若公主与表小姐出去走走吧?”

    “对对!”粉乔附和道,“去东郊骑马可好?这天真好,不出去实在太可惜。”

    提议立刻让汐瑶和平宁双眼同时一亮,再听花厅外传来个爽朗清脆的声音,笑着道,“骑马?算我一个行不行?”

    音落,随着层层叠叠的步声行近,一身红衣的宝音大步跨了近来,在她身旁的,竟然是沈瑾瑜!

肚子的事儿,等不得啊!

    见了来人,汐瑶面上平静无澜,心里是觉得古怪。

    二哥哥是个什么为人她自比其他人清楚,说他与宝音为伍,她定然不信,但两个人又是一道来的,当中的蹊跷,也只能看看再说了。

    而平宁不认得宝音,望这女子生得美丽,大大方方的跨步而来就说要和她们一道去骑马,反显得豪爽禾。

    那一身红衣劲装格外惹眼,便是让平宁想起自己还未成婚前在宫里也尤为喜穿红色,莫名地,就对她生出好感来妲。

    得宝音漂亮的眸闪烁着望来,她笑着开口道,“姑娘步履轻而稳,穿着打扮不似我们大祁人,应当是从北境来的吧?既是生在北境,马术必定了得,我也很想见识一下。”

    说着,她转问汐瑶,“你觉得呢?”

    汐瑶提唇一笑,侧首示意嫣絨奉茶,接过茶盏,她揭开盖子,这才不慢不紧的说,“能与堂堂蒙国的皇太女宝音殿下一同骑马,是莫大的荣幸呢。”

    淡淡点了来人的身份,她饮茶。

    平宁闻言愣了一愣,身为公主,又嫁做商家妇,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如今七哥母家的传言,她或多或少听了些,望得汐瑶淡淡的态度,心道恐怕这位表小姐和皇太女不过招!

    遂即,她恼火的瞪了沈瑾瑜一眼,苦脸道,“二叔真是的,有贵客来都不先知会我一声!”

    害她担一个‘怠慢’的罪名是小,她可不想再与汐瑶生出不合。

    沈瑾瑜大声喊冤,“大嫂,这可不能怨我。”

    没落座,他站在厅堂当中最显眼处看着汐瑶道,“早先我在城北办事,巧了遇上王夫大人和殿下,二位远道而来,我总得尽尽地主之谊,午膳之后,听闻嫂嫂和汐瑶在府上,殿下与王夫大人都说要来探个故人,这不……”

    身为其兄,沈瑾瑜给表妹递去的眼色里都是:人我给你领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她的本事毫不怀疑。

    不过就是个情敌,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斩一双!

    如蒙国皇太女这样坚韧的对手,最多就……多斩她几次嘛。

    望懂他传递来的意思,汐瑶好气又好笑,诚然那次之后她再没将宝音的事放在心里计较。

    莫说祁云澈亲口道这人儿会来京,眼下站在自己面前,汐瑶也没将她当回事。

    反而……

    “二哥哥刚才说的王夫大人是……?”

    “虽然女皇陛下是风流了些,不过在蒙国,除了本王之外,还有哪位王夫是小娘娘的故人呢?”

    汐瑶将将问罢,就得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来,单听语调里都是难掩的潇洒。

    这世间除了颜朝,再无第二人。

    众人将视线向外看去,正正得一人大步流星的行入。

    他穿着昂贵的碧玉色云水双刺菱缎锦袍,溢着笑容的俊庞焕发着成熟睿智又不羁的气息。

    在他身后跟着七名神色肃然的侍卫,七人均着一样的银色简装,这是……白虎部么?

    用目光将他迎进来,心中又略做了短暂思索,汐瑶主动打趣道,“许久不见,阿朝越来越容光焕发,光彩熠熠。”

    忽略了旁人,颜朝直径走到她跟前,回以亲切笑容,“能得小娘娘盛赞,本王三生有幸。”

    说罢他侧目用视线将宝音抓住,唇角一勾,眼底滑过一抹厉色,“殿下方才跑得太快了,燕华城始终不比蒙国,今后还请谨慎些。”

    言毕,他身后侍卫装扮的死士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将宝音看管得牢不可破。

    当着众人,他竟向皇太女告诫,委实不给面子。

    宝音虽恼怒,却无法发作。

    就这小小的举动,汐瑶好似看出什么来了……

    有人是自身难保,还想大老远来找她的茬?

    哈!自不量力!

    “不是说去东郊骑马么?这会儿天色正好,再不去要晚了罢。”起身,汐瑶心情大好的问在场诸位。

    颜朝和沈瑾瑜表情一致,都是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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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宁随之站起,派人去把正在陪沈海川下棋的沈修文找来。

    这日天光明媚,春色盎然,不出去走走实在可惜。

    听到骑马,方才被下了脸面的宝音殿下立马斗志昂扬,马背上,那可是她的天下!

    但……有没有人愿意将她当作对手较量,那就另当别论了。

    ……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东郊马场。

    时隔许久,上次汐瑶来时,还是应了平宁的邀约。

    那日原先只有她两个,女子间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结果被一场横生的变故打乱,最后变成赛马,三个人,三大家族。

    而今袁家和纳兰家不复当年,冷家独大,朝中拥戴云王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势所趋。

    想来以眼下的局面,应当很难再看到几位王爷同时策马奔腾的不凡英姿了。

    换了骑装,牵来各自的良驹,汐瑶等人先在地势较为平整的内场绕了两圈。

    果真是入了春,草地青翠嫩绿,远处群山连绵,在暖阳的照射下,几座高峰顶端还有散不开的浓雾,清风拂面而来,与人格外舒爽。

    这般春光美好的时节,欣赏壮阔秀丽的景致,享受策马带来的快丨感都还来不及,哪里有那样多的较量?

    宝音始终骑在当先,身后总有几只尾巴跟着,甩都甩不掉,她厌烦得很,又不太熟悉马场地势,只能换着花样时快时慢,时而迂回。

    白虎部的死士最擅长的就是追踪,不过小小马场,默契十足的将皇太女殿下想要逃脱的去路堵死,气得她只能用蒙语大骂,骂声远远的传开,倒显得很热闹。

    自东都之后,平宁却越发体虚,没骑多久就停了下来,沈修文派人去取药,扶了她到阴凉处坐下歇息。

    汐瑶、颜朝和沈瑾瑜也停下了,索性骑在马背上闲话。

    见远处的宝音无处发火,汐瑶看了一会儿,不禁乐出声,“先我听闻她要来,虽没太放在心上,也晓得是个麻烦,不过眼下看来,倒是我多想了,根本就是皇太女殿下闲着没事做,特意跑来我大祁找罪受啊……”

    她连出手的机会都不得。

    心情竟是有些失落……

    颜朝亦是望着那方,看宝音的目光就如在看个还未涉世,不懂人情世故的孩童。

    这儿只有他们三人,他不避讳,直言道,“女皇陛下回王都之后就与殿下说清了,这事上陛下不会管,言下之意,若殿下有那本事,就凭自己的能力将云王抢回,故而……”

    他耸肩,一脸‘不得办法’的样子,“这不是来了么。”

    “王夫大人是来保护她的?”汐瑶一语中的。

    说起这颜朝就头痛,皱了眉头对她道,“京城里的形势小娘娘再清楚不过,莫说祁皇的心思,那二王爷和三王爷都不是泛泛之辈,加之云王母家的身份……真到了说破的时候,只怕就是他们对付云王真正的时候。”

    都紧迫成这样了,身为蒙国的皇太女,将来的女皇,竟然还敢往这个龙潭虎穴钻!

    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候,王夫大人是先顾自己的儿子,还是蒙国的将来呢?

    难得见他愁苦,汐瑶体贴道,“阿朝,晚上到云王府,我请你喝酒。”

    颜朝不同她讲客气,点点头又问,“我那不孝子在不在?”

    汐瑶略作思索,露出抱歉一笑,“颜哥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看那几位银装侍卫追缉本事了得,不若……”

    “罢了。”王夫大人摆手,遂颇显得忧郁的抬头看着天,“那小子自来机灵,既然晓得本王来了,他定躲得远远的,不在京城更好。”

    他总有些预感不妙,近来的燕华城实在是太静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盯着发火不消停的宝音看了好一会儿,沈瑾瑜满眼都是不屑。

    颜朝与他温和道,“但说无妨。”

    疑惑道,“这位宝音殿下除了容貌出众些,性子实在是……难当大任。听闻她不是女皇所出,女皇也并非膝下无子,何以立了她做皇太女?”

    沉默半响,原来沈瑾瑜都在

    琢磨这件事。

    在藏秀山庄遇到宝音后,汐瑶也对这件感到奇怪。

    不过一来她实在不想问祁云澈,二来觉着与自己没太多相干,久而久之就淡忘了。

    颜朝长长的‘喔’了声,神情一片混沌,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本王听说……她是格尔敦王爷的亲生女儿。”

    “格尔敦王爷?”汐瑶听得一知半解,“是蒙国那位第一王爷么?”

    颜朝什么时候会把听说的事随意讲出来?况且事关重大!

    这不就与众人道听途说,都晓得云王的母亲是蒙国人,道理是一样的么?

    汐瑶是记得的,前世宝音是在这位王爷的扶持下才登上女皇宝座之位。

    头年十二做辰宴的时候格尔敦的小儿子还乔装入京与他道贺,皇上听闻之后还大喜。

    而后东都夏猎,汐瑶随颜莫歌前往塔丹,入城当日那位王爷来买奴隶,连城主都去迎接了,证明此人在蒙国权势滔天。

    “算辈分的话,格尔敦应当是赛依兰的叔叔。”

    王夫大人直言不讳,“皇位之争不止祁国才有,依照这传言,让宝音继承皇位是赛依兰的妥协之策,所以……”

    后面的,他不说了,由得好奇的人慢慢去猜度。

    汐瑶已然深谙其中机妙。

    正因为宝音并非女皇亲生,由此赛依兰才想让她怀上祁云澈的孩子,以此压制第一王爷的权利。

    多方牵制,彼此有了顾虑,才能安天下。

    想来,还是汐瑶小家子气,生生搅乱了别人的步调。

    可是既然女皇答应了她,应该有办法对付格尔敦的吧?

    再看宝音这性子,正如二哥哥所古怪的一样,最后竟是她做了蒙国的女皇,又是一颗棋子,只不过……

    举目远眺去。

    那骑在马儿上的红色衣影虽时时暴躁,脆生生的吼着跟在身后的死士,然而,无知也是种大幸吧。

    那厢,沈瑾瑜也极快反映过来,兀自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又知道?”汐瑶诧天下之大异!

    祁云澈和宝音的事她没有同任何人说,知道的也只有——

    脑中刚浮出那个名字,沈二公子已得意上了脸,“你说我是如何知道?”

    自然是有人告诉他,他才晓得内里实情。

    汐瑶失声哑笑,再来是语重心长,“二哥哥,长公主都同我说了,她与她亡故的驸马夫妻情深,你……”

    “亏你与长公主如此要好,为兄过往白疼你了,好话都不会帮着说几句?”沈瑾瑜斜眼瞪她,酸得很。

    汐瑶凝眉叫屈,“情情爱爱的事自来与别人不相干,两情相悦固然好,可是若求不得……二哥哥对长公主真的情有独钟,你就慢慢熬着吧……”

    她说得又是关切又是风凉,难得将沈瑾瑜说得俊脸青白发紫,连个发作的由头都寻不得。

    颜朝委实忍不住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刚传开,回应的是阵阵交叠纷沓的马蹄声。

    三人寻望过去,只见一方人浩浩荡荡的向这面策马而来。

    粗粗一望,少说有几十人,以磅礴之势压来,一时场面十分的震撼。

    东郊乃皇家马场,明儿个就是祭祖大典,汐瑶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王爷有兴致领着这么多人来玩耍。

    却是定眼看去,当先那姿态洒脱的,正是近来风头一时无两的四方侯!

    在他身旁能与他并驾齐驱的,唯定南王府,冷家世子一人!

    “哎呀……”见状,颜朝不禁感慨,“本王到底是老了,只能靠锦衣华裳来卖弄风***,四方侯与冷世子才是真的风流倜傥啊……”

    汐瑶听了好笑,可算想起陈月泽说过要娶她家二妹妹的话。

    见那一行人在宽阔的场中微微停滞了下,陈月泽回首说了几句什么,罢了和冷绯玉一道往他们这处来了。

    身为如今武安侯府当家,汐瑶琢磨

    ,四方侯也想效仿煜王,同时迎娶两位美人罢……

    对这些子事,她懒得多问多管,若他开口,她就应了。

    再望冷世子,许久不见,他还是那样凛然霸道,听闻和贾婧芝的好事也要近了,京城啊……永远都不乏热闹。

    心思刚刚定下,耀阳忽的从云端绽出,直刺得她眼花缭乱。

    不知怎的,就连脑袋也跟着晕眩起来。

    汐瑶一边觉着怪异,一边想稳住身形,可越是如此,越恍惚得紧。

    眨眼间,两个姿容无匹的绝世男子已到她跟前,连对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听清。

    周身的人均是觉出她不对。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听陈月泽和冷绯玉那一声声‘汐瑶’喊得像是在空谷里回荡的传音,一声比一声模糊。

    双眼一黑,她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去……

    ……

    再恢复少许意识,只觉耳边嗡声不断,缓释了许久才散开。

    接着,是她熟悉的各种人声在对话……

    “看来武安侯府也马上要办喜事了,这肚子的事儿可等不得。”这是王夫大人的声音。

    接着是沈瑾瑜,他语气略有寻思,更有几分不可思议,“我这表妹,怎么说才好……自个儿的身子都不曾察觉,还敢来骑马!”

    半响,他又似后知后觉的松口气叹,“还好没出大事。”

    “未必。”陈月泽的话音里都是忧虑。

    “明日就是祭祖大典,淑妃娘娘未封后,皇上更没下旨道明了要立云王为储君,这节骨眼上,若让煜王的人晓得汐瑶有了身孕,恐怕不妙。”

    “那是自然的。”冷绯玉应道。

    要换个时候,他早就派人先去给祁云澈报个喜讯了。

    看来这件还是等汐瑶醒后,回了云王府,自己同她那人说吧。

    不过转念一想,慕丫头有了身子,除了和陈月泽一样的忧虑之外,冷绯玉心里头莫名觉着欢喜,都是替她高兴的!

    略远处些,平宁坐在沈修文的身边,沉思了会儿子,忽而开口道,“诸位放心吧,我已嫁入沈家,母后……不,是母妃,母妃她现今身居冷宫,我……”

    她还没说完,沈瑾瑜已然打断,“嫂嫂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儿不得人会怀疑你。”

    沈修文同是对她宽慰,“平宁,莫要多想了。你是我沈家的人。”

    众人正一言一语的说着话,汐瑶睁开眼,微微侧过头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有了身孕?”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

    他们说的字句她都听得清楚非常,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可是……

    “天大的喜讯呐!”离她最近的颜朝笑呵呵的道喜,“除了永王之外,其他皇子还不得子嗣,小娘娘肚子里的没准是——”

    王夫大人今儿个玩的就是‘话到一半’,剩下的由着大家去猜。

    冷绯玉和陈月泽同时走到床前,两人的神情难得一致,有趣的是看了她许久,饶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沈瑾瑜轻松调侃道,“二位不必难过,世上绝色佳人多的是,若四方侯觉着相府千金和慕家二小姐不入眼,若冷世子实在与贾家的才女不过招,找在下,在下自有为二位排忧解难的妙招。”

    王夫大人从旁扬声,“请问……可否为我家皇太女殿下寻觅佳夫?”

    孩子都有了,大家伙是看着宝音红着眼跑走的,那背影如何的……凄惨可怜呐……

    汐瑶还晕乎乎,听他们互相打趣,乐在其中,她委实不得力气参与一二。

    脑海中来回盘旋着那一句……

    她有身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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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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