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姐啊,你诓人不倦(第一更)
此番跟随祁云澈入谷的死士只有青龙和朱雀两支暗部,统共十四人。
当中朱雀部早就在张家的日子中与汐瑶熟络非常,阿鬼就更不用说了,他常年以‘长随’的身份呆在祁云澈身边,自知这女子的重要性。
既然慕小姐诚心实意的邀请,他委实不好拒绝。
放眼山庄,怕真的没谁能闯得进来,再者七爷武功高强,留他一人倒不觉得有多危险妲。
而白芙是个极其会看眼色的,无需谁多言,早就在心里有了主意,往后只要七爷在庄子里住着,宁可忤逆他的话,也不能得罪了这位慕小姐。
偌大的藏秀山庄就得她们六个女子打理,平日养花种草,习武习文,闲散日子过惯,去打个猎也不得什么。
决定罢了,一行人连忙准备,再去马厩牵了马儿,干脆利落的往后山骑去。
此时的小阁楼中,正是好梦的祁云澈还全然不知,身边的人已被某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笼络得一个不剩。
……
因着山庄本身就藏没于深山密林中,地势稀僻,百年中只有颜家的人往来于此,不受外界侵扰,故而别有一番天地混沌的原始韵味。
骑马约莫行了十几里,再停下,站在略高的小山坡上远眺过去,眼前是一片更为茂密的深林。
深深浅浅的绿被白雾晕染成一幅如梦似幻的水墨画,尽头处青山远黛,宁静致远,将中间宁谧的湖泊包围于其中。
天光虽仍旧暗淡,却尤为凸显此处格外幽寂,仿若这儿是从不曾被尘世沾染的净土。
看得汐瑶都呆了。
骑在温顺的马儿上,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舒坦安逸得整个人都似脱胎换骨。
身侧,白芙见她展露笑颜,侧脸容貌虽然未施脂粉,却是清新自然,疏阔的眉间蕴着清浅的自信,恰是这抹神情,极为迷人。
早先见第一面不觉这慕汐瑶又何特别,此时是看出少许了。
“小姐喜欢这里吗?”
“喜欢。”汐瑶不予掩饰,睁开眼尽情欣赏这广阔无际的美景,复而又肯定了一遍,“喜欢极了!”
看她高兴,从旁的白蕊双眼放光道,“沁湖里的鱼鲜肥美味,待晚上在湖边取火时,捉几尾来烤,白琦烤鱼最有一手!”
“沁湖?”汐瑶一挑眉,京城里也有个沁湖,为何会重名?
白鸢瞥了白蕊一眼,笑着解释道,“因为有个人说,自个儿从没去过京城,但觉着咱们庄子里什么都好,不比那京城差,故此原本这绿水湖被她改名为沁湖。”
“可不是。”说起这厢,白荷也乐了,“小姐有所不知,不止这湖,连庄子里的宅院花园都是照着皇宫宫殿景致的名儿套的。”
说着她就扳起手指头数起来,明华殿、清未宫、立政殿、御花园、莲台……
一个个妥是似模似样,都是她们在庄里闲来无事的消遣,这会儿却说得白蕊一阵脸红,直想找条缝钻!
听她们互相打趣,汐瑶将六张气质容貌不同的脸孔细细看过。
白芙稳重,白蕊灵巧。白荷伶牙俐齿,白琦巧言善辩,两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颇像心蓝和粉乔两个斗嘴。
白鸢言行适当,应极会察言观色。而白茹则不发一语,貌似冷冰冰,和她家雪桂有几分相似呢。
这般边看边想,汐瑶就有些思念家中那四个丫头了。
又是数月不见,不知府中的人过得安好可否。
她因此沉吟下来,若有所思的神情被白芙见了,忙以眼色让那几个丫头收声,“小姐是否觉得奴婢们太闹了?”
“没呢。”汐瑶回神来,含笑向白蕊看去,道,“我是在想,今日住的那阁楼可是叫做赤昭殿啊?”
“对的对的!”白蕊洋洋得意。
这些她都打听清楚了,早就想着若七爷来的话,还让他住‘赤昭殿’!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汐瑶被她那份稚趣逗乐,点头赞同,“依着我觉得这处比皇宫好呢,山清水秀,与世无争。”
“小姐喜欢的话就多住几日吧!”白蕊欢心的盛情邀请。
虽这庄子里只有她们六个女子常年为伴,但玩的乐的花样多得很,保证能让来人流连忘返。
“好啊。”汐瑶想也不想就满口应下,望着远景的脸容都带着自得的神采。
略靠后些的暗部死士们是插不上这话题的,自然也没那兴趣。
外面都已天下大乱,七爷莫不是真要把江山拱手相让?
他们这些死士为了祁云澈做祁氏天下的君王而生,若要在这里呆一辈子,活着意义何在?
阿鬼亦是忍不住摇头叹息,那小座阁楼怎么能与七爷皇宫里的寝殿相比,女子家就喜欢搞这些没用的……
这里固然好,然要待一生一世……简直痴人说梦。
闻得他那声叹息,汐瑶回首淡淡睨了他一眼,这才察觉那十四张不同的脸孔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种深浅不一的相同表情。
这就后悔跟着她来了?
死士嘛……是不能缺乏斗志。
略微作了思绪,汐瑶勾起唇道,“既来之则安之。不若赛一场如何?”
不予人异议,调转马头她就吩咐起来,“青龙和朱雀各为一队,天黑时分,哪队的猎物最多,就算赢。”
“敢问小姐,属下们若赢了有何奖励?”
轸宿方是问罢,青龙部的亢宿轻飘飘的横了他一记冷眼,“要输的人还问什么奖励?”
霎时杀气腾腾,周遭气氛随之肃然。
“奖励就是——”抢在他们互掐起来之前,汐瑶先声夺人,“下次出山庄时的第一个任务。”
“小姐当真?”心宿脱口问道。
眼下外面兵荒马乱,各方人马都在为自己精妙打算。若下次出庄,必要为七爷扫清障碍,颜家的死士生来为此,对他们来说,便是求之不得的美差。
汐瑶神情端正,眯起杏眸,只反问一句,“你觉得我说的话不能当真么?”
话音落,众人皆是一僵,无人质疑。
别人的话兴许七爷不会理会,哪怕是小公子,但是对慕汐瑶……
“比吗?”见他们统统敛下脸容,苦大仇深不知进退的模样,汐瑶又问了一遍,遂不着痕迹的向阿鬼望去。
只一眼,还在太虚之境神游的鬼长随立刻洞悉她用意。
汐瑶要留在七爷身边,先得到他身边死士的认可是必须的。
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极其高明,对这个女子的心思,阿鬼甚有心得体会。
只有一点他不明白,自己何时起他被看作是她可以使唤的人了?
一面怀着对兄弟们的愧疚,一面,身为朱雀暗部小头头的鬼宿对心宿挑衅起来,“莫不是你们怕输?”
心宿脸色一沉,眼底溢出狠厉,“扫了你们朱雀的面子,那多难看?”
两支暗部人马立刻针锋相对,一双双黯然无光的眼眸登时绽出精光,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无形中,两股不同的气息敌对碰撞,未战,厮杀已激烈。
白蕊忍不住感叹起来,“好厉害……”
纵使大家都是颜家培养出来的,她们和暗部的死士还是有很大差别区分。
“那就这样罢。”对现况汐瑶很是满意,“白芙她们随我去湖边生火,期待诸位的表现。”
说完,她先扬了一鞭,直往那片清澈宁然的湖泊奔去,徒留下身后被自己亲手点起的熊熊战火。
硝烟就此弥漫开。
……
两个时辰后。
天已黑,宽裕的沁湖边上,几簇篝火冉冉而起,火光交叠相映,将这方天地照得明亮温暖。
温和的风轻轻徐来,临近的湖畔泛起粼粼波光,周围山野深寂,月色渺渺,美不胜收。
白芙几个早归置出一方略微平坦的空地,再铺上一层黑色的狐裘毯子,容汐瑶坐在上面发懒。
身后,经过一场较量的死士们,在天黑尽之际,青龙部以微小的失败输给朱雀。
这会儿两方人马各自围火堆而坐,一边欢欣鼓舞,一边死气沉沉,对比十分鲜明。
事情是这样的……
初初时两队人猎到的猎物数量竟是相同,正与此时,众人头顶上忽然掠过一群向南飞去的大雁,氐宿心思一动,取下腰间的弩箭便射了出去!
几乎同时,井宿抬手将绑在小臂上的三钉暗器接连射出!
锋利的长钉一支打掉了氐宿的弩箭,一支落空,最后一支在其努力之下擦过一只大雁的翅膀,射下几片灰白色的羽毛来。
整个过程仅仅一瞬发生,堪称精彩绝伦,看得汐瑶叹为观止,直想鼓掌叫好,于是最后,青龙部的诸位就败在了那几根鸟毛上……
胜败乃兵家常事,慕小姐温和的安慰了输的一方,然后以身作则,领着大伙挽起袖子收拾野味。
月光淡淡的,安宁极了。
汐瑶半躺在狐裘绒毯上,手中握着一小坛子白蕊酿的蜜酒,小口小口的饮着,这酒沁甜爽口,并不浓烈,很适合女子饮。
在她的右侧又摆放了许多不同的水果和点心,每样都盛在翠绿色的碧玉碟里,看起来精致得很。
日子就是要这样过才叫没有白活,不似某个人,这时候不知醒了没有。
只要一想到祁云澈醒过来发现山庄空掉了,汐瑶就乐得要笑出声。
远处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白芙、白蕊、白荷还有白琦在分别在烤野味的两个火堆前忙碌着。
白荷的厨艺非常了得,尤其她随身带来的行囊里,外表看似普普通通,里面的调料一应俱全,连收拾活物的刀具都有几把,看得汐瑶目瞪口呆,只觉今晚口福不浅。
夜渐深沉,这山野林间泛起雾来,心宿派了三人到周围巡视,剩下的死士们各自散落在四处,喝酒的喝酒,发呆的发呆,还有两个在更远处切磋武功。
这些颜家精心栽培的杀人工具,私底下与常人无异。
倒是经过这夜,汐瑶能确定他们都能容纳自己就是了。
“小姐,还有一会儿才能吃上野味,奴婢给您弹一曲解闷吧。”
汐瑶轻一颔首,白鸢从马背上取来一把琵琶,坐回到她身旁,素指撩起琴弦,炫音随即婉转而出,轻灵悦耳的琴声悠悠扬扬的响了起来,飘散在镜湖之上,回荡在幽林之间。
与人一种说不出的美好安逸。
更在这时,忽得一人应琴音唱道,“魂绻忘川,不渡。人隔两岸,穿心。双归去,难再续。今别离,千丝愁断难寻,来生无缘再聚。”
这声音柔美动人,天籁靡靡,似隔岸飘来。
寻望了去,汐瑶发现竟是坐在湖岸边的白茹。
她环膝而坐,静淡的脸容被湖光映照得晶莹无暇,看着远处的美目空灵无一物,仿佛思绪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听她继续唱道,“不知今生所依,只求一世无寂,难追往昔,风吹花落尽。两世浮生,容颜改,泪无双,情难续……”
她唱罢了,白鸢的琵琶却没停下。
许是白茹所唱的词太悲伤,连那弦音曲调都变得有些哀凄。
两世浮生……
莫说汐瑶听着有几分感触,就连那些杀人如麻的死士都不自觉静了下来。
即便大祁盛世,歌尽繁华,还不是有他们这些只为一事而生,只为一人而死的人存在。
那么汐瑶自己呢?
两世浮生,她身在此,又是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了,四周的白雾仿佛又浓厚了几分。
抬眸望向坐于湖畔边的女子,均是被她词句感染,默然不语。
将琵琶放到一边,白鸢叹道,“小姐莫怪白茹,她乃侉萁族公主,父王与母后被臣下迫丨害,连心爱的人也命断深崖,国破家亡,流落于此,若非小公子将她藏在此处,只怕……”
闻言,汐瑶再细细打量白茹。
她长得确实与祁国人不同,虽然身形小巧,五官却有种与祁国女子截然不同的异族深邃之美。
侉萁族,她曾经在去塔丹的路上听颜莫
歌说起过。
此一族骁勇善战,在北境长城外却如同散沙一盘,地位十分低贱,连普通的牧民都看不起他们。
国已亡,失去君主,族人居无定所,任谁都能欺凌到头上。而那罪魁祸首,却逍遥在敌国,享受着荣华富贵。
难怪白茹小小模样,却能唱出那样忧伤的曲子。
沉吟了下,汐瑶提起酒来就向她走去。
身后,又听白鸢话语里端着几丝急色道,“小姐,白茹只开口唱歌,从不说话……”并且她脾气不太好,动辄就会与人挥鞭子。
可不等她说完,汐瑶已经行到白茹跟前。
见来人,白茹依旧未曾动容,只抬首与汐瑶对视。
她是知道她的,哪里可能不知道?
即便身在隐世庄园,颜家暗人中亦会互通消息,慕汐瑶在京城的所为,她无一件不知晓,可那些与她有何相干?
若是因为她随便唱了几句就要来与她说话,即便冒犯了也好,她不愿意开口。
对视了会儿,汐瑶在她眼底寻到几丝抗拒,随即,她友善的笑了笑,将手里那坛蜜酒递到她面前,道,“人活于世,哪个没有几件伤心欲绝的事情?若是心有不甘,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去报仇雪耻,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空在这里伤悲是没有用的。
话罢,白茹眼底似有涟漪泛起,讶异的凝着汐瑶,半响之后,迟疑间伸手接过蜜酒,凑到嘴边饮下一口。
这才对嘛,汐瑶笑意又浓郁了些,“为何不愿说话?是不屑还是不想?若连话都懒得开口说,你又如何报仇?”
此话一出,原本四周宁和的气氛变得紧迫起来。
轸宿是在白茹手里吃过闷亏的,那还是两年前他随小公子初入山庄,因着这庄子太大,他拦下她问路,结果被她不耐的抽了几鞭子,至今印象深刻!
明明瞧着那么小,竟然厉害成那样!
加之后来听闻她的身份,轸宿便只当吃了闷头亏,他身为朱雀暗部之一,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说出去委实丢人!
此时白鸢已来到汐瑶身后,拼命用眼神示意白茹不要冲动……
连旁边正在烤着野味的白芙等人都捏了把汗,偏生这亡国的小公主是她们之中武功最好的,真担心她伤了小姐!
岂料静默片刻,白茹冷哼了一声,开口道,“我要如何报仇关你什么事?嫁与七爷么?女皇确实向我提过,但对不起,我暂时还没想好。”
她话语声与唱歌一样好听,纤细动人,带着骨子说不出的倔强和显而易见的示威。
她说的亦是事实,当初蒙族女皇肯暗中搭救她,为的不正是将来利用她号令她的族人,助祁云澈一臂之力?
实则在汐瑶听到她身世的时候就毫无缘由的想到这处,这会儿得她肯定,吃味是没有,直觉自己到底与前世不同了。
人都早已狡猾许多。
“怎么你觉得报仇只有嫁给祁云澈一条路可走么?”汐瑶貌似言笑晏晏,话里字句都不客气。
白茹蹙了眉头,面露不悦,“你想如何?”
方才她以为说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嫁给祁云澈的话,便能让慕汐瑶知难而退,不想她却咄咄逼人。
汐瑶和颜悦色道,“既你心中有恨,想要报仇,不论会不会嫁给祁云澈,你都该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且是你已喝了我递与你的酒,为何就不愿意说话呢?我不过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而已,白茹并非你真名吧?”
她是什么人?
汐瑶相信自己还没有入此山庄,她们早已对她知晓透彻。
之前闻她哀歌凄凄,国破家亡,还失去了深爱之人,那份情哪里是谁轻易能动摇的?
也许,汐瑶只是被她唱的曲子打动,抑或者在她身上看到一个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倔强身影。
反正今夜尚早,容她在晚膳前先顺手掐了某人的……桃花!
倘若白茹一心要与她作对,就算日后真的有那打算嫁给祁云澈,依附他为父王母后报仇,只慕汐瑶这一关,白茹就不好过。
孰轻孰重
,她自己会权衡。
僵凝着,半响之后,白茹意料之外的低下头去,轻声道,“阿茹娜。”
“什么?我听不见。”她说得太小声,汐瑶确实没听清。
白茹继而又抬头来望着她,像是被欺负到了死角的小兽,脸涨得通红,怒极了又不得办法,只好大声道,“阿茹娜!”
“你的名字真好听,阿茹娜公主。”
阿茹娜一怔,再望汐瑶,早已是另一张可掬可善的脸孔。
“来来,与我说说你想怎么报仇?在此事上我甚有心德。”
一扫之前佯装出来的阴霾,汐瑶对她盈盈一笑,主动拉过她的手就往自己坐上走去。
阿茹娜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随她迈步前往,脑子里真在想着报仇的事。
顷刻之间,似乎这小公主自保的壳就这样被谁打碎了,周围一干人等面目僵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啧啧,慕汐瑶真会笼络人心,防患于未然!
……
便是刚走得几步,忽而深林间响起谁一声惨叫,声音极为清晰,不难听出像是在毫无防备下被袭击,从而不自觉发出的叫喊。
之前心宿命房宿、氐宿、箕宿三人到密林中巡视,应是他们其中一个。
难道遇到了不测?
夜静如斯,不等他们多想,林间深处似有异动。
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留神根本听不清楚。
然而细细去听,再借着月色向那方寻看去,只见高耸的林木在静谧中忽的隐动起来,似乎有谁在当中穿梭,没等目光完全追随,便只留下轻微痕迹,极快!
冷不防地!只听‘砰’声响起,是兵刃碰撞发出的颤动声,只响了一下就再度静默下来,委实诡异得紧!
可那兵刃之声还回荡在耳边,但人呢?哪里有人,鬼影都不得半个!
湖畔边的众人心知,怕是三个当中又折掉一个……
心宿额角扯了扯,沉了面色,他青龙部当真如此不堪一击?
阿鬼暗中向张宿、柳宿做了个手势,让他二人前去查探。
那两个将将欲行上前,正对面十几丈外,林中依稀有个人影向这处疾步而来,张宿定眼一望,古怪道,“是房宿。”
这家伙在山里长大的,到了这种地方身手尤为矫捷,怎见他那姿态好像是在逃命?
眼看他就要完全跑出密林,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房宿整个人的前半身都已从林中暗处夺身而出,他脸色沉肃,眸色坚决视死如归,见到湖畔边上的一行人,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在此时他眼眸一瞠,整个人被一股怪力生猛的拽回幽暗深寂的密林中去,连半个音型都没发出。
莫要说挣扎了,他身后的仿佛是吃人的可怖妖兽,专门穿行于夜色里,凡人哪里能与之抗衡……
众人大诧!!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汐瑶听见阿茹娜倒抽一口凉气,侧首看去,小公主的脸已经吓青了。
这深山老林,又逢深秋,他们这样多的人气势汹汹的闯入,怕是老虎人熊都找个洞藏起来了,怎会有胆大凑上来蹙眉头的?
要说外面有人闯入更不可能,这是山庄的后山,中间相隔大片深林,初入者不迷路已是万幸,别说要在里面袭击哪个了。
况且房宿等各个武功高强,能将他们够一击即中,让其发出惨叫,恐怕只有一人能做到……
见状,剩下的人早已绷紧面皮,警觉的环顾着四周动静,张宿和柳宿也不太想进去送死了……
唯独汐瑶小脸松懈了下来,喝了口酒,有恃无恐道,“莫慌,莫怕,你们想想,今日没有来打猎的是哪个?”
闻她一说,白芙不确信的猜道,“难道是……七爷?”
她亦是今晨第一次见祁云澈,以往只知道祁国云王冷面冷心,生人勿进。
若是因为醒来见庄中无人而恼火,将她们狠狠整治也不为过,但用这种方式,实在是……慎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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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鬼叹了一口老气,幽幽盯着汐瑶道,“是的。”
那语气里怎么听都有种悔不当初的计较,早知道就不跟她来了。
最先那一声叫得好惨啊,可想七爷下手有多重……
罪魁祸首全不以为然,反而对死士们宽慰道,“这是你们七爷在考验你们。”
“考验?”
心宿对汐瑶了解不深,只晓得七爷很喜欢她,自古帝王身边总有个得宠的女人,这慕汐瑶轻吹一股枕边风,那是相当厉害的。
故而他便老实巴交的问,“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了巍然不动的深林一眼,汐瑶诓他道,“你看,七爷一直没出来,就是在等你们进去和他交手,这是个表现的机会!”
说完,她还任重而道远的把头重重点了点。
表现的机会?
天真的死士们一听就信以为真了,唯独阿鬼表以怀疑,“如果七爷不是这个意思呢?”
汐瑶当即横了他一眼,暗中递过去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没有选择。
要么征服他,要么被他征服……
七爷啊,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兽(二更)
望着暗沉沉的深林,连风都不曾吹过,清冷的月色为深寂的山间笼罩上一层诡密而狞然的色彩。
站在湖岸边,几簇火堆的光亮显得那样无力,置身光亮中的人,此时早已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侵袭。
听汐瑶说来,死士们都觉得是七爷无异了,那么他真的是想考验他们吗禾?
若不是,为何迟迟不现身妲?
这是以前都从不曾发生过的事,但想起来又觉得有几丝兴奋,毕竟能和七爷过招,机会相当难得!
心宿听罢了,捏着下巴陷入深思,今天先输了一场,这会儿手里已经折了三个兄弟,不把面子找回来,以后在其他三部面前哪里还抬得起头?
而阿鬼顾虑的就要复杂许多。
他怎会不知祁云澈的心思?恼火,不过是因为他们受了慕汐瑶的怂恿,跑到这里来吃喝玩乐。
形势已经骑虎难下,鬼宿大人心思机敏的转了几转,遂大义凛然对心宿道,“生死由命,栽在七爷手里,不丢人!”
见常年跟在祁云澈身边的鬼长随都决定了,轸宿第一个欢腾的鬼叫了声,欢欣鼓舞的就冲到林子里去。
其他人不甘示弱,争先恐后随之。
明着都是很怕祁云澈的,可谁不会想啊……要是能赢了七爷一招半式,这可是无上殊荣,诱惑太大,委实抗拒不了。
况且——他们人多势众!
望着十一位壮士完全没入林中,汐瑶拢手在唇边鼓劲喊道,“要全力以赴啊——”
喊话声以她为伊始扩散开,阵阵回荡在山间,微风吹过,将静如止水的湖面掀起流光华美的涟漪。
随之回应汐瑶的,是一声盖过一声的哀嚎,不胜凄惨……
眼前漆黑得无边无际的深林里,仿佛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兽。
方才死士们气壮山河的涌了进去,这会儿偏生丁点儿响动都无,然后不时某处就会突兀的发出少许动静,且是每处距离相隔甚远,却是在她们眼中看来,某人会分身术一般,如鬼似魅的将一个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悄无声息的放倒。
直至最后,此处再无声响。
架在火上已然熟透了的野味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火堆里的干柴烧得噼啪作响,彼此像是在对话似的,对刚才一场未曾见到的厮杀感到叹惋……
你说为什么要这样不知好歹啊!
“他们……不会都被七爷……”
白蕊直接举手并直五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是六个人之中功夫最弱的,比起四部的死士就更不用说了,睁得老大的眸子里全写着‘我好怕’。
阿茹娜心里也打着小鼓,国破家亡之后她就被送到这里,女皇和颜莫歌对她的态度她亦是清楚。
她心爱之人已死,对她来说能够报仇最重要。
今晨初次见到祁云澈,第一眼只觉得如传言一样,不易相处,但面皮生得不错。
故而她真的在思索要不要应下这桩政治联姻。
但此时看来……
扫眼望不见月光的林子里瞧去,阿茹娜立刻打消了那丝念头!
几个女子正是战战兢兢时,闻得汐瑶抱手叹息,“怎么这样不济……”
原想气气那贪睡的人,她心知肚明,祁云澈收拾死士只是顺便,最后遭殃的定是自己!
所以才急中生智,让死士们团结起来去对付他,哪知道……结果如此惨烈。
眼下周遭风平浪静,恍恍然与人一种妖兽已离开的错觉。
白芙纵观全局,迅速决定道,“小姐留在此处,让我们六个前去一探!”
“什么?!”汐瑶和白蕊同时道。
白蕊是怕得腿软了,没容她推辞,只得白鸢极快的冲她挤了挤眼,她似懂非懂,但如此时候,跟着姐姐们跑就对了。
阿茹娜也反映过来,祁云澈要的是慕汐瑶,她们几个是女子,又不想挑战他,只是逃命的话不会被为难的。
六个人精儿思绪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共鸣!接着身形矫捷如燕,眨眼人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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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瑶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放眼四周,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凄楚不能言……
……
宁夜,皎月,凉风徐徐。
碧水沁透的湖泊边,几簇火堆,烤熟的鲜鱼,香气四溢的野味,还有美酒佳酿,还有汁甜肉嫩的水果……
可是只有汐瑶在这里,她左右张望,寂寞不曾有,只深深的感到——恐惧!
静得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缓了。
此时林中再无半点动静,比起前一刻的热闹劲,与她有种‘世间唯我独活’的错觉。
站在偌大的湖泊边缘,她显得渺小非常。
也不知那个人要怎么收拾她?还是说他这会儿正在某个暗处盯着她琢磨呢?
这般一想,汐瑶蓦地颤了下,云静风清,她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警惕的环顾四下,寻思着要不要扬声示弱?可早先是他不愿起身,凭什么要她认错啊……
正是思绪翻飞时,倏的,就在她正前方突然有了声响。
那像是有人一脚踩在错落在地的枯枝上,从而发出的挤压和折断声。
可是……
为什么只迈了一步?
明知道暗处是谁,汐瑶却莫名慎得慌,不自觉身形都往后仰了仰,随时转身逃命的姿态。
接着又沉寂下来……
数着心跳,紧盯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尽头处是望不尽的漆黑,犹如无底深渊。
过得一会儿,汐瑶按捺不住了,越看那黑漆漆的林子越心惊,更之余脑袋里钻出个想法……他会不会就这样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绷紧小脸,她试着开口道,“干嘛不出来啊?”
话罢了,才发现自己声音颤得不像话,什么骨气啊,胆量啊……全都没了。
弱弱的问话空幽的在湖面上飘散开,留下少许颤巍巍的音色,逐渐消失……
不得回应。
汐瑶更慌张了。
她抬起脚步往那深林靠近了去,行得两步又停下来,那里面实在太黑,就是突然闪出道影子都能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再者万一……她走过去了他不在怎办?
所以她不走了,没用的站定在原地,拧着眉头欲哭不哭的样子,恼火道,“吓我很好玩吗?”
话罢了,里面终于有个沉沉的声音低冷的回问道,“丢下我一个人,你觉得很好玩吗?”
闻声,汐瑶不觉怔了怔。
这语气丝毫玩笑之意都没有,乍听起来沉肃得叫人无法再敢与之抵触。
果真待祁云澈从暗中完全行了出来,她便见到一张毫无笑意的脸庞。
他已经重新梳洗过,欣长的身穿着淡紫色的宽松锦袍,墨发流泻周身,沐浴着银白的月光,显得纤尘不染,如临凡谪仙。
他五官冷傲无澜,沉黑的眸平静的望着她,一步步的靠近,直至来到她面前,继而再启声,冷到极致的问,“怎么不说话?”
汐瑶轻颤了下,怎的被他望得心里发虚?
“……你想我说什么?”梗着脖子,她挤出这一句。
祁云澈依旧面无表情,“我问你,为何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该是他要睡瞌睡,不愿意起身的吗?
汐瑶张了张口,只敢在心里为自己辩驳。
他庞大的身影笼在她身上,将她置于自己的阴影之下,再得他居高临下的姿态,无形中让汐瑶压迫感遽增。
分明错不在自己,何以她会自觉罪孽深重?
“不知道?”祁云澈稍适扬起俊眉,一脸淡色。
汐瑶努力想从他身上找到她所熟悉的气息和表情,可此时他给她的只有无动于衷的疏冷,弄得她错愕不及,不知当如何是好了。
仿佛忽然瞬息之间,他又变成那个冷血帝王,不会说爱,也不会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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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对视得片刻,她实在受不了他冷淡,索性使小性子嚷嚷,“你干嘛板着脸唬人啊!还不是你不肯起来,难道我不能自己找乐子么?我又不是你身上的佩饰,我——”
冷不防,祁云澈双臂一展,将汐瑶拉进怀里,死死的,牢牢的将她圈禁。
他力气奇大,一只手连同她两手全部箍着,一只手将她的脑袋往胸膛里按!
汐瑶整个人都要被他捏碎了,呼吸更是困难,却不敢动……
头顶再飘来他咬牙切齿的话语,道,“我有不准你自行寻乐?我有说你是我的佩饰?”
他呵声冷笑,笑得她发寒。
“慕汐瑶,你连个字条都不留就跑得没影了,我醒来山庄里一个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那是何滋味?!”
天知,慕汐瑶前世今生都没听过祁云澈用这种调调——教训她。
说是孩子气,却真的生气了。
他在担心,她听得出来,没留字条是她的错,可是……愧疚里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想笑。
自然也只有天知,祁云澈醒来之后发现四下沉寂无人,脑海中最先闪过的念头是极其危险的。
但很快他就将丝顾虑摒除。
就算人破了阵闯进来,朱雀和青龙两只暗部足矣保护她安全,况且庄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更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安睡不被惊扰。
所以唯有一种可能——庄内的人受了这个丫头的怂恿,不知去了哪处玩乐。
那时祁云澈已有了几分火气,可再想是他没有及时起身,便隐忍了下来。
自行沐浴之后,他在阁中从天明等到天暗,不见人归,心下又生起不安。
兀自寻到马厩那端,见里面只剩下几匹马儿,他人先有一惊,猜测她会不会出谷了,亏得及时想起颜莫歌曾经说过藏秀山庄最喜这处,因为后山广域,猎物多,还有一方镜湖。
如此,祁云澈才寻了来。
在林中是箕宿先攻击了他,而后他才将计就计,借机教训这些不听话的手下。
令他万分没想到的是,她竟鼓动剩下的人一齐挑战他的威严,怒火滔天之下,七爷当然反丨攻了!
“你倒是会随机应变。”
见汐瑶不声不响,任由他拿捏,祁云澈声声冷冽,“我何时想看他们表现了?还全力以赴,你本事不小啊……”
之前他在林子里,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越看就越气,越气就越想撕碎了她下酒吃!
小脸被迫埋在那片坚实的胸口,汐瑶闷闷的喊冤,“我是……让你全力以赴……”
“是吗?”祁云澈乐得笑出声来,“见到我将他们都收拾干净,你高不高兴?”
问罢,他松了手,汐瑶狼狈的喘息着,忙不迭捣头,“高兴,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字句清朗的说完这句,忽见他横眉厉色,沉声怒喝道,“还不滚?!”
这一下震得汐瑶双腿发软,若不得他手快扶着,定要坐倒在地上去。
她才发现,彼时在他身后大有鸟兽惊散之势,刚才不知有多少作死的在偷听偷看呢……
得祁云澈内力浑厚的怒吼,心宿等人抱头鼠窜,敏捷的身形在暗林里穿梭,经过一处时,井宿眼睛一亮,顺手提起倒在地上痛得站不起来的轸宿的脚,拎着他一起逃命去。
真真兄弟情深!
一行人边跑边摸着心口后怕的总结经验——
“七爷太强,不适宜正面较量。”
“下次我们要群攻!”
“咦?怎么不见鬼宿他们?”
“逃命要紧,莫要管这么多了……”
不远处深寂的一端,依稀听到那几人说话,阿鬼一边叹着青龙部的人薄情寡义,才是抬起头对围在身旁的柳宿、张宿、星宿,还有翼宿阴恻恻的小声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什么都不要管,跑为上策,七爷不会拿慕汐瑶如何,对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柳宿几个闻言深觉有理,默默死记这一条。
原本他们五个都要跟着轸宿热血沸腾的往里面冲了,却见鬼宿往与之相反的方向跑,脑筋稍适一转,便跟了来。
还好跟来了啊,不然不知道会被打断几根骨头……
心有余悸间不知谁又叹了一句,“唉,心宿也太老实了!”
跟从七爷第二条铁律:慕汐瑶的话只能听一半!
……
待林中不得半点声响,汐瑶确定没有哪个再敢偷听偷看了,她才自行对上那双同是望着自己的眸子,酝酿了下,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
见她面容诚心实意,似模似样的,祁云澈表情稍有一松,再听她道,“你不要生我的气。”
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汐瑶很上道!
诚然她这幅表情放到以前定骗得了他,而今却没那么容易了。
他似笑非笑,“可是我还是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汐瑶瞅着他想了想,“我不知道……”
祁云澈冷冷的命令,“亲我一下。”
她随之一愣,紧接着便得他横了一眼,她气短,恹恹的缩了缩脖子。
“亲你一下就不生气了?”敢情他把人全部轰走,为的是这个?
“嗯。”这声应得极其勉强,音色却是固执得很。
汐瑶毫无办法,犹豫了会儿子,便掂起脚,仰头正对他的唇凑上去。
谁想,刚碰及那冰凉的唇瓣,祁云澈忽然将她带入怀中,遂转了半圈,将她抵在就近的树干上,化被动为主动,狂肆的将她深深吻住!
汐瑶似不胜防备,又似预料到他会如此,不是向来都这样么?
扶着她的后颈,祁云澈先是含住她的唇瓣狠狠一允,再挑开她的唇齿,舌头探入进去,卷起她的一起纠缠。
他深眸似火,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汐瑶也不眨眼,一面配合着他的索取,一面默默回视。
望着他纤密的羽婕,当中透出幽深的暗光,略显得少许冲动的俊庞全情投入于她。
总觉得这次和从前的都不大相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他呼出的气息全然喷洒在她面上,很是蛊惑。
空出的另一只手从她单薄的肩头顺势而下,轻易滑入她的衣衫,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在她肌肤上游走,心口,腰间……四处点火。
汐瑶被他动情的吻着,唇瓣,面颊,耳垂,再到颈窝……
身体和他紧密相贴,经由他触碰过的皮肤被撩起酥麻之感,四肢百骸腾升起某种她极为熟悉的渴求。
忍不住,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颤,只这暧昧声音,拨断了他脑中紧绷的最后一根弦!
祁云澈身躯蓦地僵了下,深眸一凛,继而变得狂肆!
在她颈侧烙下深红的痕迹,同一时将她衣襟蛮横拉开,见他将头埋下,汐瑶目光追随了去,才看到自己锦衣大开,胸前一片春色。
祁云澈毫不理会她,张口便含住她一只绵软,舌尖放肆挑丨逗起来。
他一手拖在她腋下,一手似安抚般轻抚着她的身体,这让汐瑶无措得很,不知到底是要回应,还是……拒绝。
迟疑间,祁云澈倏的抬头来望了她一眼,半眯的眼眸里全是挑衅和嘲笑,只消他这样对她,她就没辙了。
汐瑶有些恼火,咬了咬下唇,兀自捧起他的面颊,报复般埋首回吻过去。
这举动简直正中他下怀!
他又完全直起了身,不慢不紧的索取她的香甜,再将她双手挂到自己颈项上,十分轻巧的勾开她腰间的衣带。
汐瑶总算醒悟他要做什么了……
在这里?
将将丧失的理智全然恢复,惊慌时,祁云澈已半褪了泛着冷光的淡紫色锦袍,双手将她托起,凝视她的眸激荡出波澜,而后沉腰挺入——
异物入侵的疼痛使得汐瑶哭哼起来,无暇的身子硬生生的被他破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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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痛、死了!!”汐瑶眼泪盈眶,死瞪占据着自己的人,逐个字逐个字的从口中吐出来。
语气幽怨非常。
祁云澈并不好受,肿胀嚣张的火热在她娇软紧致的身子里,委实进退两难。
何曾想过会在这里要了她?
早为她准备好华美的嫁衣,早打定主意在此处与她成婚,哪知醒来之后身边空无一人,气疯了他!
见她在自己怀里打颤,他于心不忍,不想正是他天人交战时,听汐瑶恨恨道,“你……先出去!”
赶他?
祁云澈俊容霎时沉黑,眼眸里泛出一丝狠厉,口吻却温柔备至的问她,“很疼么?”
汐瑶没听出异样,含着眼泪看着他,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
岂料非但没得同情,反而祁云澈风情万种的冲她魅惑一笑,“疼就对了。”
这种事情怎可能不痛?
不痛她哪里记得住?
说罢毫不留情的堵住她的嘴,挺了挺身体,慢条斯理的动了起来。
汐瑶难过得要命,她当然知道痛啊,但是这次和前生的第一次绝绝不同。
此时她也不得那个闲心去细细比较,双手胡乱挠着祁云澈做渺小的反抗,换来他不时凶猛的撞击,她只得悲痛欲绝的呜咽。
彼此上身的衣物凌乱不已,裸露的肌肤相互摩擦,撕裂的疼痛钻心挖肺,他每每轻微的动一下对她来说都是蚀骨的折磨。
好容易得了空隙,汐瑶没来得及责难他,被他抢先一步道,“是不是又想问我爱不爱你?”
汐瑶小脸一僵,词穷!
魅色妖娆的光在他眸底流转,她眼中的祁云澈竟有几分妖异和执着。
不爱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若不爱,她还有什么理由牵制他,摆布他,让他失控?
“那……那……”
“那什么?”
汐瑶思绪呆滞,半天才翁声怒道,“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她与他额头相贴,忿忿罢了,就得祁云澈闷笑出声,似染了醉意的凤眸愈发情深,先前的丝丝惩罚随即烟消云散了。
“好,我怜香惜玉一点。”
说完,他舔了舔她的唇瓣,然后从她的身子里退了出去,略微整理了彼此的衣物,再将她一把抱起,往湖畔那端铺垫了狐皮绒毯的地方走去。
【嗯……不要说阿若停在这里是丧尽天良,近几个月来,乃们催肉也催得毁天灭地啊!来来~票票走起!阿若终于可以喊那个口号了:亲们请凭票买肉啊啊啊!!!】
动情时,悱恻缠绵
湖边一片黯然静谧。
蒙蒙白雾从湖面上缓缓凝聚,继而不得片刻功夫,便越发的显得厚重起来。
祁云澈将汐瑶放在柔软的黑色狐裘绒垫上,随即笼上她的身,彼此间留了些许距离,足以让彼此看清对方的脸容和表情妲。
四周得簇火堆旺盛的燃烧着,暖热的温度阻挡了些许潮气入侵,正正将这处形成一个小小的空间禾。
野味已被火烤得散出焦糊的味道,然汐瑶身侧还放着甜美的水果,醇香的蜜酒……
几种不同的味儿混合在一起,渗透进雾中,萦绕在鼻息间,给她一种正置身酒池肉林的恍惚之感。
再得祁云澈靠近来,他身上的冷香顷刻间将她包围,一并驱散了所有的嘈杂,只留下他的气息,纯粹得无法言语。
墨发从他宽阔的肩头两侧倾泻垂下,丝丝缕缕散落在她周身,似是与她生生世世纠缠不分。
见他悬在自己身上,眉目沉静的注视与她相视,汐瑶阵阵眼晕。
那张俊庞上还若有似无的漂浮着淡淡的情丨欲,深邃的凤眸里倒影出她的影子,她虽看不太清楚,但,能感觉此时的自己是有些不安的。
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祁云澈忽而启音,神情专注认真问道,“怎样才算怜香惜玉?”
汐瑶呆愣。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他伸手拨开她耳鬓间的碎发,埋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啄,再抬眸相对,“这样算吗?”
还是不及她回答,他微曲的指背顺着她的侧脸摩挲而下,长指描绘她精美纤细的锁骨,接着,他咬着她的耳垂追问,“是不是这样?”
汐瑶被他弄的很是无措,耳边一阵阵传来他潮热吐息,令她不自觉绷紧了全身,颤栗起来。
将才的不适已经消退许多,可要让她立刻再承受那痛楚一次,她打心底的不想……
磕磕巴巴的刚道了个‘你’字,祁云澈整个身躯已经完全覆到她身上。
他俊容被火光染得柔和了轮廓,对上她水汽朦胧的黑瞳,他抿合的薄唇清浅的开启,“为何不答我?”
汐瑶怔了一怔,眸中轻荡起涟漪,何谓‘怜香惜玉’,她也弄不明白了。
祁云澈根本没打算容她理清思绪,一手轻抚她的不安,细密的吻逐一落下,呵宠她娇小的身体,将她的理智分崩离析,她随之轻颤,情不自禁的伸手攀附上他的后背。
这动作无疑将他取悦,她却因为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更为紧张。
血肉里的每个骨头似乎都被抽离,让汐瑶使不上力气,头昏脑胀都快被迷得晕眩过去,再一想到就这样将自己给了他,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恍惚之际,她忿忿呢喃,“就不能……”
祁云澈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沉息了一声,分开她小腿的同时,淡淡道,“等不及。”
那话音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沉哑,不允抗拒的绝了她的后路,而后沉腰,将早就勃发的火热抵了上去,重新将她填满。
疼痛顷刻将汐瑶淹没,她紧绷玉足,弓起了身,还没有发出声音小嘴就被祁云澈衔住。
柔软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搅动,像是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动作并不猛厉,亦不放纵,缓慢得近乎煎熬,每一下如同要在她身上深深烙下只属于他的印记。
这只能让汐瑶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被撑开,她难受极了,朦胧的泪眼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他却不曾停下。
“乖,太紧了。”祁云澈被迫停下来,暧昧的低喘声擦过她的耳边,半哄骗半请求的说,“放松些就不会太难受了。”
若慕汐瑶还是初初那个慕汐瑶,早被他诓骗得晕头转向。
闻言,她努力瞠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含着哭腔嗔他道,“你要我放松我就放松,方便你欺负我么?”
说罢了不止祁云澈,饶是汐瑶也愣了愣,无意间似乎引出了几分露骨的意思。
她面上更为烧烫,再得他戏谑一笑,“你真是不时能让我……刮目相看。”
汐瑶不甘示弱,含着眼泪星子上下将他扫了扫,话中有话回道,“不如你——技艺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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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早就老夫老妻,虽然不得前世那么的……含蓄。
可她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祁云澈似乎很满意她对自己的夸奖,低首在她面颊左右两侧各吻了下,又坏心的挺了挺腰,当即她便苦不能言,只想掉几串泪珠子表以心情。
继而,他俊庞蕴着一丝妖异非常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说,“你知道么?其实不用放松,我也能很方便的……欺负你。”
闻出他话中异样,汐瑶一惊,他一双大掌已稳稳将她的腰托起,竟是在她毫无防备之下,狠狠将她贯穿。
她本想惊叫,岂料那声音从喉咙里溢出,连她听了都只觉更似诱惑。
祁云澈在她身体里恣意猛烈的撞击,禁锢的姿势让汐瑶只能伸开双臂缠紧了他。
她被卷入惊涛骇浪中,意识被击溃的粉碎,可如此时候,她却莫名努力睁大双眼,想将他看清楚。
映入她纯黑色瞳眸的俊庞执着无边,他竟没有丝毫笑意,看似冷静的脸容里愈加流露出真正的情绪……只想将她疯狂的占有。
早已失控了。
就在如是狂烈的爱丨欲中,让汐瑶难过的不适慢慢消退,她开始试着接纳他,小心曲起双腿,迎合他的入侵。
纠缠的身体越发契合,蛊惑的喘息互相交叠。
祁云澈蛮横而霸道,全然放纵了自己,禁不住他无度索取,汐瑶终是晕厥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她好像听到他在耳边低笑,说,“怎么不问我爱不爱你了?”
这语气报复意味十足,真真还惦记着在忘忧山那夜被她质问的仇。
她闻言窝火,却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而昏沉沉间,再闻他幽幽而情深的说,“从今往后,此一生,天上地下,九霄碧落,鬼域黄泉,去哪里我都只带着你。”
汐瑶听着,想开口告诉他,她不想上天下地,也不想去炼狱黄泉。
还有……为何只是此一生?
……
汐瑶睡得不沉,迷迷糊糊间,恍似才将沉睡半刻,又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身上覆着一件厚重适中的淡紫色锦袍,四周静悄悄的,几个火堆熄灭得只剩下离得她最近的一个。
暖暖的温度从那端传来,让她使不上力气的身躯感到舒服许多。
身后,衣声窸窣,汐瑶侧头去,就望见祁云澈紧挨着她身后一端,姿态舒展闲适的坐着。
他将外氅给了她,故而只着了一件同色的单衣,手中提着一小坛蜜酒,不时便提起饮下一口,举止洒脱随意,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雾已散去许多,他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那片镜湖,心思深沉。
清风徐徐,温柔的吹佛过他俊朗的面颊,褪去了情丨欲之后,淡眸无波,抿合的薄唇漾着一丝冷然,他又做回那个世人所知的冷面云王。
如是望着,忽然听他清淡的问道,“醒了?”
话音听上去有些凉薄,甚至他都未曾看她一眼,不觉,汐瑶心间略怔,空落落的鼻酸起来。
许是祁云澈觉出语气不对,才发觉这夜酒饮得有些多了,侧身低首看去,身旁卷曲着的小东西果真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正咬着下唇愣愣的看他。
“对不起,我方才在走神。”放下酒坛,他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冲她弯了眉眼,这句听起来就亲近多了。
得他解释,汐瑶好似放心了些。
枕着他的手臂,又凝了他好一会儿,她问,“先时,你有没有跟我说话啊?”
“先时是哪时?”祁云澈明知故问。
“……没有说过就算了。”汐瑶软声应道,撇开头,不看他了。
她周身无力,轻轻动一下都会酸疼不已,这般时候还要被他调戏?她选择沉默。
见她闷闷的样子,委实招得他好心情。
尤为在被他疼爱时,明明毫无反抗之力,还倔强得连眼神都不服输,若非念在她初次……
想着,一股热流又从祁云澈的心底烧腾起来,
他佯作叹息,不着痕迹的将那欲想驱散了去。
转而再对她笑道,“我说:从今往后,此一生,天上地下,九霄碧落,鬼域黄泉,去哪里我都只带着你。你说好不好?”
天上地下,九霄碧落,鬼域黄泉……
汐瑶移眸望回他,凝眉不解,“为何只是此一生?”
她问得祁云澈颇为诧异,她觉得一生不够么?
可是在他眼中的慕汐瑶从不做多余的遐想,所以那下一世……即便他想过,觉得当作话语说出却华而不实,索性只字不提了。
想罢了,他颇为耐心的回道,“此生一逝,过了忘川要饮下孟婆汤,倘若有下辈子也什么都记不得,既是不识,我若许诺你,岂不是食言?”
“你怎知道会不识?!”
蓦地从他怀中坐起来,汐瑶正对他的脸,“若是还记得呢?你会怎么办?”
祁云澈全然没想到她反映会那么强烈,僵直了背脊错愕了半瞬,怔怔然与她相视。
她眸光灼灼,里面似在激荡起伏,紧绷的脸容满是让他似懂非懂的执着,仿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绪被他不小心引了出来,孤注一掷的绝绝。
前一世,下一生……
祁云澈倒是被眼前的小丫头给难住了。
他不明白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便认为是才将身子给了自己,使个小性子也不得什么,女子家不是都爱乱想的么?
如此想来,他又将她拉回怀里,沉吟了下,望着深寂的天幕若有所想,“倘若下一世我还记得你……”
顿了顿,箍住她的双臂紧了些,他再道,“不管你喜不喜我,你都是我的!”
汐瑶扑哧一笑,哪想会得他这孩子气又无赖的回答?
“要是我十分不喜你呢?”她也伸手懒懒环在他腰间,下巴搁在他肩窝,说,“要是我看到你就笑不出来,还有喜欢的人,和你在一起宁可去死……”
“想我收拾你么?”她未说完,祁云澈冷冷打断道。
十分不喜他,和他在一起宁可去死?
还没到下辈子,已经要气死他了……
汐瑶起身来与他对视,恬然美好的脸容上巧笑嫣然,“假如而已,你干嘛这么认真?”
“方才是哪个先认真的?”祁云澈板着脸对她怒目,又抢在她之前问,“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我?”汐瑶眨了眨眼,只一瞬,她表情蓦地渗出丝丝狠劲,“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你,莫说下辈子,就是下下辈子,往后十辈子,都让你不好过!”
言毕,她跟前的俊容无匹的男子就傻眼了。
以往祁云澈真的没有察觉,自己有这般招她的记恨啊……
愣了半响,他扬眉笑出了声,“所以你便是还记得前世的事,今生来寻我报仇?”
她眸光微漾,却正色将头点了点。
祁云澈更觉有趣,可这似乎真的说得通。
从他与她相识,她便对他了如指掌,每每看他的眼神复杂非常,情绪更是激昂难平,他记得那时,她看自己的眼中是带着恨的。
而此时,她虽还是横眉冷对,甚至有些嫉恶如仇,然凝着他的眉眼间全是愤慨,装出来唬他的意思多些。
“那在前世,我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所爱之人?”他打趣的问。
汐瑶不笑了,反而露出些许受伤的颜色,与他相对的眼眸透出忧伤,语涩道,“我不知道如何说。”
她爱他,却也恨他。
曾经以为,能有此机会重新活一次,定要与他想离甚远,最好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
可她不是不明白,她恨前世的祁云澈,恨身为云昭皇帝的他……毫无底气。
一切皆因她太懦弱。
“怎么了?”察觉她真自浸于某种他无法理解体会的情绪里,祁云澈凑近了去吻了吻她,“莫要想那些没有的事。”
汐瑶回了神,轻轻睨了他一眼,遂笑道,“不过还好,这一生我不是那么无用,而你也没这么讨嫌。”
“是么?”祁云澈依着她的小心思道,“我很高兴没有让你讨嫌。”
搂上他的颈项,她与他额头相贴,闭上眼便是缠绵悱恻的亲吻。
唇齿相缠间,汐瑶溢出声唤他的名字道,“祁云澈……”
他微颤,如受言灵束缚。
可下一刻她咯咯笑起,清晰非常的说,“我饿了。”
祁云澈很是无奈,两个人同时向早就焦糊,且火堆已熄的那处望去,静默……
“那……你会捉鱼吗?”
镜湖岸边,一个天真的声音清甜的响起,委实将无所不能的云王殿下给……难住了。
……
东都。
深静时分,都城内外如修罗场般狰狞可怖。
暗夜里,不时有群鸦掠过,发出嚣张的猎食声,在高空成群盘旋,而后向血腥味甚浓的城外飞去。
在那儿,死尸堆积成山。
有交战军队的,也有无辜百姓的。
本该是亲王大婚,却变成奸臣谋反意图弑君,两天两夜的厮杀,城门破,忘忧山岌岌可危,正在危机关头,援兵至,剿灭反贼,将形势逆转。
张悦廉与其党羽被当场斩杀,当夜一场大雨,到此时不曾停下。
染血的行宫被雨水冲刷,顺着山势,血流成河。
几乎在战火被浇熄的同一时,河黍传来消息。
洛州兵变,明王奉旨镇丨压,张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焚毁,全家三百多口人葬身火海,而不知何故去往那处的云王下落不明。
陈国公与大长公主之子立下奇功,明王更在中途救回一直被软禁未死的长公主!
而在京城,生死攸关的厮杀还未结束……
一件比一件更为震惊的消息传来,令人应接不暇,忘了悲喜。
深宫中,一盏孤灯照亮帝王阅览天下之大事的桌案,祁尹政坐在案前,一手支在耳鬓间,眼眸微合,敛去深谙的光华。
王福静默的端立在旁侧,微微勾着脑袋,恭敬从容的模样,许多年不曾改变。
过了许久,安静得仿佛一切都要在悄无声息中化作尘埃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行入殿中。
来人身形高挑,周身笼在巨大的黑色斗篷里,令旁人无法揣测他的身份,更窥探不到他的容貌。
他迈步的姿态极为雍容,每一步都似踏着祥云而来,与人一种高不可及的淡然气魄。
在他身后,浅浅露出的一抹紫色衣袍,边缘得高贵的金色作为陪衬,那是帝王才能独享的颜色。
闻得这步声,祁尹政睁开了眼,将坐姿摆正,略显疲态的面皮上闪过一抹期待。
那身影将将止步,站在大殿正中,与他相隔不少距离。
“你来了。”三个字,他说得几分涩楚。
已经有多少年没见?他极快的在心里算了一算,竟不得个准确的数字。
见那人影不动,祁尹政愣了下,连忙吩咐王福,“去沏茶来。”
“不必。”来人冷声,随之将遮住头颅的帽檐放下,将她精致深邃的五官置于那双眼眸之中。
这一瞬,祁尹政再无法压抑心中激荡的情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于他的记忆里,还是那样绝美动人,姿容无双。
她是他此生唯一所爱,亦是当今北境之外,能与大祁势均力敌的蒙国的女皇——赛依兰。
“祁尹政,我是来要你兑现与我的诺言,澈儿将满二十,你该让位于他了。”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有肉就是好朋友~呐呐呐~~快来和阿若做好朋友哟~~~】
掐桃花这种事不需要矜持
冰凉的大殿响起赛依兰无情的话语,她姿容非凡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字句从口中吐出,只是来要一样原本就该兑现的承诺。
而情,那情早就在多年前,随着他们彼此的身份被知晓时候,就此风吹云散,连些许与人怀忆的痕迹都没留下。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容,祁尹政再无法维持他身为帝王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仔细的搜寻了许久,直到身旁王福低低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禾。
“让位……是要让的。”只这一件,他从不曾动摇过。
这天下,这江山,大祁的一切,只能由他和她的儿子来继承妲!
其他人,没有那个资格!
赛依兰冷冷的凝视他,静若止水的美眸透着深紫色的光,无爱,亦无恨。
“那就做给我看。”她仅仅只是为此而来。
又在祁尹政尚未回应前,她尖锐的挑眉,“莫要说时机未到。”
在她看来,她的儿子早就羽翼丰满,足够强大,是该他君临天下了。
然祁尹政却不语。他直勾勾的望着殿中尊贵无匹的女人,神情竟是带着些许痴傻,旁侧的王福见了,唯有在心里默默叹息。
唉……
都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惦记着这个不该爱的女人。
当年先皇在位时,大祁与蒙国交战激烈。
两国不惜倾尽国力想要赢得这场战争,战火烧了数十年,蒙皇在恶疾中死得突然,祁军士气大振,连夺十几城,直捣蒙国国都!
不想最关键的那一战,输在一个情字上。
王福有幸追随先帝身边,得见先帝如何征战八方,至今,他都还记得攻城那幕——
当这个女人孤身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大祁待发的万箭,高声道自己乃蒙国皇太女时,被穿心的,是他们年轻的储君。
那时皇上正年少气盛,更用情至深,不惜以死相逼,恳求先皇与蒙国停战退兵。
静得令人窒息。
王福收回飘忽不定的久远思绪,侧首眯了皇上一眼,见他迟迟不语,翻涌的眼波难以平静,哪里还似个素日里让朝臣和后妃畏惧的帝王?
想了想,他便自作了主张,试着道,“女皇陛下,如今我祁国内乱方平,诸位皇子明争暗斗,各有势力,皇上若在此时让位的话……”
“王福!”祁尹政低斥了一声。
却见这忠心耿耿的老奴才只将脑袋谦卑的低了下去,似对自己的出言早就有了领死的准备。
他向来谨言慎行,而今会忍不住出声,祁尹政怎会不知他为何?
默了半瞬,遂对他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待这殿中只剩下自己和赛依兰,他才深深沉息了一口气,恢复少许本色,道,“这么多年,朕一直都未改变过,将来祁国的天子定是澈儿。”
听他亲口所言,并未让赛依兰安心,反向他质问道,“也就是说你不愿让位?”
祁尹政无奈一笑,“澈儿还有半年方才弱冠之年,依兰,你在此时前来,让朕实在无法不将近来张家谋逆,轩辕复国与你联想在一起。”
赛依兰面上微有僵滞,接着便露出抹狠色,昂首理直气壮道,“是我又如何?!祁尹政,要怪就只能怪你的儿子每个都野心勃勃!”
她虽身在蒙国,对大祁国势了如指掌。
三大家族越争越烈,冷家自有十二皇子,凭何定要支持她的儿子?
向他逼近几步,赛依兰冷声讽笑,“你可知单是近来三个月,有多少祁国的探子潜入我蒙国境内探听澈儿的身份?”
祁尹政闻之毫无所动,“所以你做出那么多事来,是对我们的孩儿没有信心么?”
我们的孩儿?
这话听起来怎叫人感到酸涩?
赛依兰不屑一顾,“我有很多孩儿,只澈儿刚好是同你所生,他身体里有我蒙国皇族高贵的血液,唯有他继承祁国天下,我蒙国才不会向大祁开战。”
“朕知道。”可他想听的并非是这一句。
得那双深眸幽幽望着自己,赛依兰感
到浑身不自在,侧身避开些,她才生硬的问,“你打算何时让位?”
祁尹政垂眸淡笑,收回略带期许的目光,道,“你也知道朕的儿子每个都野心勃勃,总要让朕将他们……”
让他这个父皇亲自折了他们的翅膀?
每个儿子都太优秀,仿佛也不是一件好事。
“总之,明年朕一定会让澈儿登基,到那时……”
“明年八月之前。”赛依兰丝毫不相退让,“否则你就准备好让你最骁勇的儿子来与我蒙军对战吧。”
说完这句,她断然转身离去。
望着那全无眷恋的身影,祁尹政忍不住道,“你就不想看看澈儿吗?”
他们母子有多少年没见了?
三年?五年?
那笼在黑色斗篷的身影只顿了一顿,接着便迈步远去,同时道,“莫以为我不知,他根本不在这处。”
直至赛依兰完全离开这处,偌大的宫殿又恢复它原该有的寂寥,祁尹政喃喃自语,“那么……我呢?”
……
不时,王福又从殿外行了进来,见他忠心侍奉的君主孤身站在大殿中,身上那光华夺目的金色龙袍,将他衬得绝世孤寂。
人都说帝王无情,然而若帝王有情时,又当如何?
来到跟前,王福勾首请道,“皇上,夜已深了,保重龙体啊……”
祁尹政不知意味的叹了声‘罢了’,再问他,“老七人在何处?”
王福如实回答,“云王殿下已去了临东的藏秀山庄。”
言毕,他斟酌着道,“依着老奴看,眼下的情况,云王殿下避一避也是好的。”
怕是七皇子的身份,煜王和明王等人都知晓了的,若此时出现,不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祁尹政默然了会儿,转而再问,“慕汐瑶可与他在一起?”
王福欲言又止的低了低首,不回答了。
祁尹政将头摇了摇,深谙的眉目间浮出几许无可奈何之色。
负手在身后,他一边沉思,缓缓踱起步来。
王福随后跟着,猜度着帝王的心意,片刻后说,“老奴觉得,不如皇上就随了殿下的心意,老奴看那慕汐瑶不失为个聪慧的,加之她身后有沈家势力,又与殿下真心相待,若皇上成此美意,和殿下的关系也能缓和些许。”
他说罢,祁尹政不可置否的一笑,“朕与朕的儿子关系如何,还要靠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来调解?”
若非今夜,若非先见了那人,王福也不敢说这番话。
见祁尹政已有怒色,他不敢再多言,恭顺的埋下头去。
身前,那声音深虑道,“朕也想过索性成全了他们,慕汐瑶有些本事,将来做澈儿的皇后,定能为他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成为一代贤后都有可能,奈何慕凛的死……”
话止于此,王福便明白了。
若让慕汐瑶得知武安侯一死乃蒙国女皇从中作梗,将来七皇子的枕边人,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那要不要……”
“先如此罢。”没等王福将那个杀伐的决断道出,祁尹政便打断道。
露出一脸疲态,他回头来睨了伴在身边多年的老奴才一眼,忽然问,“朕有那么多儿子,你认为哪个最似朕?”
王福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云王殿下。”
祁尹政沉凝的面上稍有释然,“暂且顺着他的意思。”
男女情爱,并非无坚不摧。
兴许不用他从中阻挠,澈儿与慕汐瑶之间也不会有结果。
……
次日。
汐瑶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来,睁开惺忪睡眼,面前男子沉静的睡容立刻映入她的眸。
她先怪异的怔了怔,遂即立刻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还有近来发生了什么,尤其昨夜……
昨夜嘛……饥肠滚滚的二人在湖畔边坐了一会儿,双双决定回
山庄觅食,幸而白芙几个早就在阁中准备好一切,果腹之后,祁云澈便又拢着她歇息。
这闭眼再睁眼,又得一日,所谓避世隐居,真真清闲得她暂且无法适应。
但她想,比起外面那些纷纷扰扰,这样的安宁她必须要适应。
抬眸向外张望,比起昨天,这日天气似乎要好一些。
几许阳光从菱花格子窗中透了进来,并不刺眼,反倒与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鸟儿叫得清脆又欢腾,阵阵吹入阁中的清风里还夹杂着花的芳香,说不出的美好。
在眼前,是一张面皮极好的脸容,看得她这一早上便欢喜起来。
静静躺着凝了会儿子神,汐瑶正打算起身,祁云澈便毫无征兆的也睁开了眼,一双半眯的深眸含着朦朦胧胧的水汽凝着她,模样真是少见的……呆!
“醒了?”他懒洋洋的问,语气里都是瞌睡。
汐瑶抿着唇笑,把头点点,道,“你接着睡吧,我不睡了。”
话罢她便作势起身,一只大掌将她里侧的手腕捉住,捏得紧紧的。
回首莫名的望去一眼,他已撑坐而起,揉着略先凌乱的发道,俊容上睡意散都散不去,他却说,“我和你一起。”
汐瑶不动声色的得意暗想:原来他也会黏人。
祁云澈则垂着眼皮悄悄叹:死丫头没事为何起那么早。
……
洗漱之后,一道下到阁楼一层去。
庄子里常年不得人来,白荷的厨艺几乎没有机会施展,所以早早的,她就准备了丰盛的早饭。
有好吃的汐瑶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只她看六个女子神色不一就察觉了什么,悄悄睨了祁云澈一眼,他似浑然不觉。
那她便只好装作没看到了。
因着阿茹娜身份不同,故而在山庄里也算得半个主子,入座时,祁云澈见她还站着,便顺口叫她一起坐下。
阿茹娜倒是有趣,闻言不应,反倒先看汐瑶的脸色,见她什么也没说,才小心翼翼的到他二人对面去。
有多远离多远。
入座,祁云澈先拿起空碗给汐瑶盛了一碗小米粥凉着,又给她夹了一块肉质白嫩的鱼,接着他抬眸在满桌美味前扫了扫,第三筷子伸向略远些那盘子,好在他手够长,故而成功的从阿茹娜的面前盘中夹了一筷竹笋,同样还是放到汐瑶的碗里。
连串的举动惊的房中六人瞠目结舌。
汐瑶却好久没逆来顺受一回,倒是颇为享受。
这些事在前世时他也常做,那时她便觉得自己很幸福,而今回想起,若一个男人不爱你,怎会为你做这些呢?
况且祁云澈也不似个会委屈自己来做戏的人。
她闷头想着,低头只管吃自己的,对面的阿茹娜如何都坐不住了。
“云王殿下,我有话同你说。”她忽然开口,捏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祁云澈停下来望向她,沉着面。
许多时候他都是这般,脸皮虽足够俊美,却不见喜怒,真真渗人得很。
阿茹娜脸都涨红了,鼓足勇气勇敢道,“就算你是将来祁国的天子,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她心中早有她的太阳,无可替代!
闻言,祁云澈先面无表情的斜了身旁的小人儿一眼,眸中漾了一漾,有些许察觉。再望回阿茹娜,冷色道,“莫要误会,我也没有娶你的意思。”
此言一出,汐瑶差点没忍住将嘴里的鱼肉都喷出来。
就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努力憋着笑意,她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一咽,哪知道鱼肉里有刺,趁她不备便将她结实的卡住了!
对面厢阿茹娜曾经贵为一国公主,虽他们侉萁民风向来彪悍,可是就这样被下了面子,她委实咽不下这口气,正想反驳,却见汐瑶眉头一拧,露出难受的表情……
她诧异的张张小嘴,祁云澈慢条斯理的再道,“不过公主尽请放心,这不影响本王登基之后助你报仇雪恨。”
他话说
得冷淡且有条不紊,清俊的脸容平静极了,全然没有发觉身旁之人的异样。
阿茹娜本想提醒他,可闻他一说当即大喜,顾不得其他追问道,“你说的当真?”
祁云澈扬了扬眉,“本王的话何时作过假?”
“呃……七爷……”
白芙看不下去了,慕小姐表情实在太痛苦,正忙不迭用手捶胸口,是被鱼刺卡到了吧?
她刚出声,见祁云澈已经在说话的同时拿过小瓶醋来,举止优雅的倒出小半碗,再用另一只手钳住汐瑶的面颊,强迫她打开嘴,将醋与她灌了下去……
汐瑶自小就喜甜厌酸,一嗅到醋味儿,连卡在喉咙里的刺都不顾了,手舞足蹈以示反抗。
然她不似美观的挣扎在气度高贵的云王面前,尽是无力。
直到那半碗醋被她完全喝下,祁云澈才放开手,眯起凤眸促狭她,“就这点出息,怕是今后本王不能再让你吃鱼了。”
听出他话里戏谑,汐瑶不以为耻,白了他一眼道,“王爷放心,区区几根鱼刺,卡不死我。”
“是么?”意味不明的睨着她,祁云澈语意深长,“本王由衷期望你下次表现更好一些。”
这语气,这话中深藏的玄机……
“听说王爷桃花很多?”汐瑶眼底渗出丝丝杀气,凌人得很!
“好像是的。”
祁云澈应答如流,给自己也盛了碗小米粥,一口一口喝得心满意足,间隙,再停下来不着边际的问她,“你当如何?”
汐瑶连犹豫都不曾作,云淡风轻的肯定道,“来一朵,掐一朵。”
“喔……”身旁淡淡叹息,什么都不说了。
也不知他这一声是在为自己惋惜,还是在为那些即将被掐死的桃花惋惜……
……
食过早饭之后,祁云澈拉着汐瑶在山庄里闲逛消食。
走出阁楼,左面有一大片荷花池,池水上有曼妙曲折的白玉石栏,周围满是大片大片碧绿的荷叶,荷叶中又不时开着一两朵好看的粉色荷花,时逢暖阳初绽,河池上泛起层层薄雾,美轮美奂。
两个人行到中间便停了下来,汐瑶刚蹲下去,成群的锦鲤就靠了来,探出脑袋张着嘴吐泡泡,像是在同她要食。
她人是一愣,不禁道,“这些个鱼儿,一点都不懂矜持。”
祁云澈站在她身旁看着,闻言眼底就有了喜色,与她笑道,“这和矜持有什么关系?它们以为你是来喂食的,自然就靠过来了。”
汐瑶蹲着抬头虚虚的看了他一眼,阳光将将从他身后射来,将他身形轮廓镀上一层薄金,却刺得她睁不开眼,她闷闷道,“你是在帮这些鱼儿和我理论?”
见她抬头抬得幸苦,祁云澈索性也提起衣摆,不顾形象的在她身旁蹲下,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方才你说要折断我的桃花时,也不曾矜持,更何况鱼儿要食事关生死存亡,乖,你瞪我作甚?”
没人告诉汐瑶,她之前说那句话时有多么的慎人。
祁云澈早晚要君临天下,虽他没打算再将一分一毫的感情分给除了汐瑶之外的哪个,可是那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加之那种表情,他就会忍不住想,将来她身为一国之母,面对六宫粉黛三千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可是会像史书中描写的奸后那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妃嫔们一个个除掉?
如此一想,祁云澈非但没有觉得有多残酷,反而有些好奇,且还觉得那画面兴许会很有趣。
真是那般光景的话,不知汐瑶会不会恼起来一把火烧了他的后宫?
左思右想,祁云澈认为还是不要选妃比较稳妥。
宠着她一人,最多落个昏君的名声,若是她祸害了哪家大臣的女儿,抑或是邻国的公主,他又不可能处置她,那就变成暴君了……
他正想得投入,身旁隐隐传来个疑惑的声音,说,“掐桃花需要矜持吗?”
祁云澈想了想,遂肯定道,“不需要。”
“嗯。”汐瑶点点头,“我觉得也是的。”
美酒只为心上人酿
两个人在荷花池那面逗留了会儿,便又继续散步。
穿过荷池是片清幽的梨树林,入冬的光景,林子里本该一片颓废之境,不想却是枝叶茂密,好些树上新芽初茂,大有再过一阵就会开出白色花朵的架势。
梨树对汐瑶来说意义非凡,她好奇的围着一颗颗梨树望了又望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祁云澈告诉她,山庄不同于外界,此地常年四季如初,没有烈日焦烤,不得大雪纷飞,往往梨树在外最多一春一秋两季,而在庄子里是四季错落,四季皆会开花结果妲。
“看样子再不久就会开花了。”手指触摸在一颗树上,汐瑶若有所思。
见她神情飘忽,祁云澈眸光轻漾,笑道,“你可还会酿梨花酒?”
她一挑眉,表情里露出几许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珍华苑外那两颗梨树是爹爹亲手种下无疑,可那也是他们慕家的事,这个人如何知晓得那么清楚?
祁云澈卖关子道,“若是你每年都酿给我喝的话,我就告诉你。”
“好。”她想也不想就答应,“那你快说。”
“每年?”他重复确定道。
汐瑶认真的点点头,“是啊,你到底说不说?”
她人早就学精了,在前世时她也曾酿过梨花酒给他喝,如今再为他酿一回无妨。
只真是‘每年’的话,那也要他每年待她都一如既往的好才行。
看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得一下比一下还要灵巧,祁云澈就知她有所保留,也罢了,这丫头素来心思就多,他乐得陪她兜转些弯弯绕绕,权当增添情趣。
这般想罢,他便说道,“北方不适宜栽种梨树,即便种活了也不一定会开花,故而当年武安侯夫人方有身孕,武安侯便向父皇请旨,从御花园的梨树林里移了两株苗子过去。”
“你怎知道这些?”汐瑶好奇。
祁云澈挂在唇角的笑意深了些,“有心自然就会知道。”
睨了他一眼,她也笑,“少来这套,你是不想亲口承认暗地里派人查过我吧?”
偌大一片梨树林里,立刻听到有人大呼‘冤枉’。
“难道不可以是本王请人帮你修蝴蝶簪时无意中听来的?再者除了宫里,还有哪个地方的花匠会闲得用北方的水土将梨树种活。”
闻得祁云澈打趣,汐瑶扑哧笑出了声,“宫里的花匠确实很闲。”
“那本王的梨花酒,可是每年都能饮到了?”他追问,就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汐瑶张了张口,本想利落答应了,亦是多得他提醒,让她想起蝴蝶簪的事来,遂又问道,“我的簪子呢?你打算何时还我?”
“你不是不要了吗?”祁云澈一本正经,“既是被你所扔之物,本王正好拾得,那就是本王的。”
听他说罢,再望他脸色从容不迫,俊庞上轻佻不止,一副‘我捡到就是我的,你再想要得看我乐不乐意’的表情。
依稀记得,当初二哥哥和平宁公主大婚,正是冷绯玉对她拒婚,还她簪子之时。
她心下怅然,独自在幽静的院子里徘徊,谁知好巧不巧,遇上了眼前这个,接着便是针锋相对,她不是对手,就……
对上那双纯黑无边的瞳眸,汐瑶直撞入他眼底,狡黠问道,“我拿簪子砸你的头,你却不恼,反而把我的簪子拾走了,还请李司珍帮忙修好,莫非那时就有人心怀不轨?”
“谁说我不恼了?”祁云澈诧天下之大异。
可想他由始至终都深知自己命运的人,置身事外看着他的兄长对那皇位虎视眈眈,争得头破血流,唯独他大局在握,深谙将来君临天下的人非他莫属。
岂料突然钻出个小丫头,饶是冲他发火都理直气壮,仿若他该的!
这叫他情何以堪?
诚然,他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她在的地方,眼光忍不住有心无意的要去追随,但只消望着她就觉得……不会那么无趣。
故而即便被簪子砸了头,恼火是一回事,要不要把簪子捡了收为己有又成了另一回事。
究其所想,祁云澈颇为无奈对汐瑶道,“大抵我与
宫里的花匠一样很闲罢。”
话罢两人同是一笑,他又牵起她的手,慢悠悠的继续逛。
……
当年武安侯对其夫人情深而往之,沈氏有孕后亲自进宫请旨,只为了两株梨树,这段往事还曾被当作佳话广为流传。
只这件并非祁云澈有心探听得知。
那时在他六岁时初入皇宫,与长公主和十二在梨树林里玩闹,看管林子的老太监怕他们伤了珍贵的树木,借故说故事,分散皇子公主们的注意力。
尤记得那时祁若翾听罢之后向往道,将来若能得武安侯那样的夫君,战场上所向睥睨,家中待妻子温柔如斯,不离不弃,一生理当如此圆满。
后来,端睿长公主真的嫁了将军为妻,原本也该很美满,只可惜……
想起此一桩,终该归为他的不是。
而北方的燕华皇城中为何会有这南方才会开花结果的梨树,祁云澈未曾说,是因为他的母皇也喜欢梨花。
思绪正飘忽时,汐瑶同他说起酿梨花酒的步骤。
需先在梨花开得最繁茂时摘取鲜嫩的花瓣,碾碎之后放在坛子里发酵,之后用棉纱将花渣和酒水分离,再加入少许南疆深山里的野蜂蜜陈酿。
她说是并未看他,藏着星辰光华的眸子里兀自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仿佛只要她全心投入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会变得很美好,听得他似乎都嗅到那一阵酒香了。
“……最好是将酒坛埋在梨树下的土里面,因为泥土里阴冷潮湿,还可以将梨花的香味原封不动的保留。”
自小到大,汐瑶最喜欢做的就是将半成的梨花酒往树下埋,如此一来就多了分期待。
“要等多久?”祁云澈倍感兴趣的问。
汐瑶道,“三个月就好,不过若想酒更香醇些,自然是越长越好了。”
“也不是。”她很快又改口,舒展的眉不知为何蹙了起来,“最长长不过五年,过了五年,就算是埋在土里不曾开封,味道也会变。”
见她愁眉不展,思绪似乎飘得极远,祁云澈并未打断,只静静望着她,含着笑意的面颊里尽是耐心。
汐瑶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笑中带苦向他递去一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啊?”
如是时候,云王殿下充分表现出他的睿智,道,“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我非要问个缘由,兴许你会信口胡诌个答案来敷衍我,既是如此,我又何必问呢?”
汐瑶对他刮目,继而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并非你不想知道,而是你怕我诓你?”
祁云澈眯起凤眸笑得柔和,“你知道就最好了。”
她的秘密一向很多,他却从不曾对她动真格,总是认为待她想说的时候,无需他多问,她自然而然就会告诉他。
“可是就这样告诉你的话,我又会觉得有些吃亏。”汐瑶撇嘴,表情看似老实。
对他,她何尝不是一知半解?
祁云澈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你想怎么办?”
遂详略略思索了下,汐瑶提议道,“不如这样罢,我告诉你我是如何得知梨花酒为何不能长过五年,你告诉我一件我想知道的事情,怎么样?”
两人十指相扣,穿行在梨树林间,聊着旁人听来十分无趣的内容……
祁云澈忽而顿步,回首向身后一片寂静中看去,淡然的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随着他话音出口,在汐瑶看不见的地方似有隐动在消散,她后知后觉,“阿鬼他们还真是随身保护你呢……”
可是明明他们都打不过他……
“是他们多忧了。”
祁云澈清浅的回了一句,身旁,汐瑶兴致勃勃的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交换?”
言毕,正对她的脸容很快换了副存心与她打趣的表情,挑眉,他难得兴味,“我怎么觉得是你想知道我的事,随便拿酒做幌子?”
“才不是随便的!”汐瑶瞪大了眼与他对视,分明在他说完之后她心虚的颤了颤。
“不是?
”他笑,眼神有点慎人。
汐瑶硬着脖子死撑,“倘若你与我毫无相干,我何必煞费苦心来诓你?”
“原来是煞费苦心的。”祁云澈心里舒坦些了。
要是不在意,她定连个正眼都不给,是这个意思罢。
“好,你说。”
得他大方应下来,汐瑶不免偷乐,抿着唇藏了笑,才整理思绪,回忆着说道,“我听张嬷嬷说,娘亲酿花酒是一绝,她在世时,武安侯府有好些不同品种的花酒,只她很想为爹爹酿一坛只有江南烟雨城才出的梨花酒。”
大祁百姓皆知,梨花最美,非江南烟雨城莫属。
生在那儿的女子没有一个不会酿梨花酒,若能将自己亲手酿的酒给夫君喝,就会一生拥有夫君的宠爱。
“在怀有我的那年,娘亲暗自托付舅舅,请他用冰块镇了梨花瓣,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瞒着爹爹亲手酿造了一坛,埋在才将从宫里移到珍华苑外的两株梨树下,只是不想后来娘亲因为生我而故去,张嬷嬷担心爹爹触景伤情,这件事就不曾告诉他。一直到我四岁时,无意中发现树下埋了东西,才让那两坛酒重见天日。”
汐瑶说着,眉目之间溢着淡淡的柔和,她诉说的是母亲对父亲的绵绵爱意,每当她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温暖。
“滋味如何?”祁云澈不禁问道。
既然她先肯定这酒长不过五年,必定是尝了那味道才这般肯定。
问罢,汐瑶跟着便拉下脸来,“又酸又涩,还苦极了!”
梨花酒本该味属沁甜,入口顺滑,口齿留香,当真如她所言,喝下那样一口,真真是种折磨。
祁云澈垂眸望着她苦哀哀的脸容,非但没丝毫同情,反而失声笑道,“谁叫你那么顽皮。”
她懒得理他调侃,复而再道,“最糟糕的是那是爹爹也在,他看我用手指头沾着抿了一口就愁眉苦脸,还问我味道好不好,我还以为他在同我使坏呢。”
怅然的叹息了声,汐瑶笑意里便多了一丝苦涩,“爹爹走了过来,提起酒坛豪饮一口,然后大呼‘好酒’,接着又连连灌下大半,之余,我便见到爹爹流下泪来。我那时还小,全不知他心情,还以为他与我一样被酸涩的味道弄哭的。”
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爹爹酿出真正的梨花美酒来。
那之后,每年春秋季她都会随张嬷嬷一起学酿。
又长大一些后,无需哪个刻意告诉她,她也知道那是如何一回事了,故而想要为爹爹酿出好酒的心情更加迫切深厚。
“有你这份心意,对武安侯来说已是种宽慰。”听她说罢,祁云澈轻声道,这句话对她来说亦有几分安慰之意。
面上滑过一丝释然,汐瑶回与他一抹暖色,清淡的笑道,“可是我觉得,无论我酿的酒如何香醇,都不及娘亲留下的那两坛。而对爹爹来说,那时娘亲已不再人世,或许梨花酒本该就是那个滋味吧。”
失去了挚爱的每个日夜都是苦而酸涩,这简直是一定的。
抓住她手的那只大掌似力道重了几分,祁云澈顿了步子,凝色对她认真道,“我想喝你为我酿的清甜可口的梨花酒。”
汐瑶一怔,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当作是:他想每天都与她在一起?
不想太酸涩,不想有苦楚,那么……
“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否则就没有那么醉人的酒可以喝了。
祁云澈弯了眉目,深眸中只有一片柔光,他应她道,“好。”
……
走出梨树林,外面是一处别致的小花园。
假山流水,石桥拱立,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扎了一个秋千。
汐瑶欢喜的跑过去坐到秋千上,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前后荡漾起来,长发和裙摆随着那弧度轻然拂动,格外轻灵,置于人视线之中,便是一道绝好的风景。
只这样并不过瘾,遂她又对祁云澈招手,喊他过来推自己。
不小心就被她使唤上了,祁云澈心里疑惑着,这小丫头似乎从来没真正怕过他。
脚下却不曾多留,走到她身后去,力道适中的推她荡得欢畅。
双手握住绳索,汐瑶看着前方的风景,道,“我的说完了,该你说了罢?”
“你想知道什么?”今日是祁云澈自甘落网,自然配合到底。
“我同你说的是我爹爹和娘亲的事,那你觉得你该同我说什么?”
宽厚的大掌接住她的后背,没有推出去,他费解道,“你想知道父皇和母皇的事?”
回头来,汐瑶怀疑的睨他,“你不想说?”
不说岂不是就算失言了?失言那还有梨花酒喝吗?
祁云澈复再将她推出去,道,“没有不想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罢了。
容他少许沉吟,继而他缓缓开口叙述起来,“太宗初年伊始,祁国与蒙国交战不断,皇爷爷决定御驾亲征。父皇与母皇相识与战火中,不知彼此身份,之后汗皇忽然遭逢恶疾,去得十分突然,祁军分三路领兵,接连攻破蒙国数座成,只用了两个月,大军便压入蒙国皇都之外……”
“停停停!”没等祁云澈说完,汐瑶就索然无味道,“你说得一点都不动人,大祁与蒙国自来对立,最后那一战,先皇与蒙国的皇太女签了停战的盟约,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我想听的又不是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祁云澈扬了扬眉,满脸费解,反倒无奈了。
“自然是别人不知,只有你知的事。”汐瑶回头,仰起脖子狡黠的看他。
她想听当今祁皇与蒙国女汗之间的爱情,就算问到祁云澈,想来他自来不苟言笑,不问得详细些,怕是他自个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如你告诉我,皇上与女皇可有真情?”
对上她晶晶亮的眸子,祁云澈真是……
双手按在她单薄的肩头上,他如实道,“关于此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倘若我并非他二人所生,那皇位就不会非我不可。”
“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彼此有情,所以才——”
“就算那时有情,如今也不会有。”
这次是他打住了她,语气里说不出的肯定,“敌国之间素来只有成败,那场仗打得太久,两国消耗太多,有个借口停战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你在意做那个借口吗?”
可是汐瑶总觉得,即便是借口,若不曾到那份情义上,也是成不了的呢。
祁云澈默了一会儿,浅笑着回答她道,“这是我不能决定的。”
也就是说,他在意。
西亚无意义的撇嘴,拍拍他覆在自己肩头的手背,“莫要难过,你有我就够了。”
真是情不自禁就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云澈冲她温柔的笑笑,又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颇有些咬牙切齿,“那是自然。”
不得一会儿,几个死士从林子里冒了头,单膝跪在二人十几步开外之地,回禀道,“小公子回来了,正在前厅。”
颜莫歌来了?
“你要与我一起去看看他吗?”祁云澈向汐瑶邀请道。
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去了,反正晚些时候也要见的,你有事就先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他兄弟两个在南疆才闹了不愉快,她这时候出现,岂不是与人当枪使?
祁云澈见她满脸无趣,也不勉强,留了轸宿在这里候着,便与其他几个沿着方才的来路离开。
待他走后,汐瑶坐在秋千上荡着,眯眼瞅向行动一瘸一拐的轸宿,末了笑道,“听说昨儿个你很惨?”
听出小姐的戏谑之意,轸宿叹了声,苦着脸刚开口,正在这时,忽然从假山后窜出一道紫色的身影,手中长鞭挥舞,呼啸着向汐瑶挥去——
祁云澈,你真会给我添堵
紫衣,黑鞭!!
汐瑶眼眸微瞠,望着那矫捷身影气势汹汹的向自己杀来,她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异,接着忽亮!
是在云王府追着她打杀的那个人!
只她原先不是用九节鞭吗?怎换成寻常的鞭子了妲?
如此时候汐瑶也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稳稳当当的坐着任由思绪飞舞。
要避的话,她心里清楚得很,避不开了……
“小姐!!!”轸宿紧张万分!转瞬凝滞的神色里更多出分旁人不解的焦虑。
眼睁睁看着那抹紫影靠近,他脚下蓦地登起,还没来得及以身阻挡,却与此时,又得一道黑影蓦地从汐瑶左旁侧极快的窜了出来,抢在轸宿之前向紫衣女子扑了去,竟还伴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鸣啸——
‘嗷’的一声,接着是谁被吓得尖着嗓子惊叫,哪里还能去偷袭那个?
轸宿挡了个空,站定后往那边看去,人也是……呆住了。
汐瑶仍旧坐在秋千上,紧抓麻绳的手绷得骨节泛白,乌黑的瞳眸瞪得老大!
不是被吓的,而是被电光火石间的转变弄得很……讶异。
她压根没动过,自是看得最清楚,就是觉得奇了怪了,今儿个怎么看什么都觉得眼熟啊……
那只将紫衣女扑到的黑色豹子是她家豹儿吗?
何时长成这样大的体形了?
喔……算一算好似也有几个月没见,那还有一只在哪里?
紫衣女被黑豹扑压在地上哇哇大叫,说着汐瑶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蒙语,但还好,看起来没伤着,只是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飞墨?”汐瑶望着,不确定的唤了那豹儿一声。
谁想从那黑豹方才窜出来的地方,复而又是一阵兽鸣,飞墨扑到她跟前,收了利爪的前掌直搭在她单薄的肩头上,欢天喜地的舔她的脸,好像是在同她说,它才是飞墨。
好吧,她认错了,将将帮自己扑倒紫衣女的那个是凌歌。
凌歌正在对付紫衣女,敢欺负它娘亲,看它不弄死她!
间隙转头来一望,见飞墨先自己一步冲过去,那对狭长的豹眼登时泛出怒光,嗷声大叫,再顾不上紫衣女,转而飞扑过去,一个劲的摇头摆尾,用它那偌大的脑袋往汐瑶身上蹭。
待祁云澈闻声折返回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景象——
汐瑶还是坐在秋千上,咯咯的笑着,乐不可支。
在她身前不知何时挤了两只站起来几乎与她齐高的黑豹,褪去本该有的凶猛兽性,如同大猫儿似的,争着向她卖乖。
豹子的尾巴缠来打去,互不相让,在她跟前倒是相当的乖巧。
轸宿呆如木鸡的站在自认为安全的角落,满头都是细汗,略带惊恐之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两只豹子。
根本不敢靠近。
这种兽物一只还好说,突然窜出来两只……将他撕碎了怕是塞牙缝都不够。
在他不远处,身着艳丽的紫色衣裙的女子还仰倒在地上,双手支起半身,满脸怒色死死的瞪十几步开外的汐瑶。
她用蒙语大骂着,胸口气得起起伏伏,然两只黑豹闻得她骂声,有恃无恐的回首来对她嗷叫示威,谅她也不敢过来。
紫衣女简直要被气死了!!
她骂到一半,余光中似多出几道人影来,侧眸望去,原本盈着盛怒的眸子在看到祁云澈之后忽的绽出惊喜的光芒来。
“图亚!”她从地上弹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作势要向他拥抱了去。
这一声引得汐瑶不禁望来,紫衣女姿态如同此前两只豹儿那般,异常欢喜的向祁云澈靠近。
近乎同时,翼宿几个跨上前去,挡在祁云澈面前,对她单膝跪下,齐声道,“属下参见宝音皇太女!”
他们动作看似寻常恭敬的行礼,却无形中阻拦了她的举动。
宝音皇太女?果真是蒙国的。
汐瑶淡淡看着,由得两只大家伙对自己撒泼耍赖。
祁云
澈亦不曾看她,一双深邃的淡眸冷静的注视着被死士唤作‘皇太女’的紫衣女子,俊朗的眉间逐渐隆起不悦的沟壑。
他在生气?
汐瑶更疑惑了。
“滚开!拦着我的路做什么?”
再开口,宝音便说祁语了,调调里带着几许外国人才会有的音色,倒是不影响她美人的气质。
即便怒极了,她也很美。
死士们纹丝不动,保持单膝跪地、低首的臣服姿势,无需多问,这定是猜度着他们真正主子的心意做的。
她不服气,昂首看向祁云澈,深紫色的美目灼灼其华,语气里含着委屈质问他,“图亚,你做什么?为何让他们拦着我?”
她叫他图亚……
是他在蒙国时的名字么?
祁云澈不答,疏漠的眸凝在她左手紧握的黑色鞭子上,倏的勾唇一笑,厉声道,“收了你的九节鞭就改用鞭子,你将本王的话当耳旁风不是?”
宝音怔了怔,满脸不可置信,“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嗯,确实是在生气的,汐瑶看得出来。
只她不知,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有本事让他……状似气了很久哦?
祁云澈俊庞冰冷,直视宝音的眸波澜不惊,仿佛谁也不能扰乱他,尤为这种时候,最让人受不了了。
曾几何时,汐瑶对他如是眼神熟悉备至。
不过眼下这般光景,她只是个旁观的人。
紫衣女上次在云王府对她穷追猛打,搞得她狼狈如斯,眼下祁云澈要甩脸色,她干嘛吭气啊,她要看好戏!
哪知下一刻,宝音就转身来用手指向她,恨道,“为了她吗?她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和我相比!”
汐瑶先有一愣,接着轻笑起来,“他不理你是你没本事,与我有何相干?”
早知道王爷桃花多,她这不还没打算伸手去掐嘛。
说完,两只豹儿像是听得懂她说什么一般,双双冲着宝音张牙舞爪,扬威耀武。
要怪就怪汐瑶的话太杀人,宝音被她话刺到深处,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园子中央的空地上,死士们对她防备有加,连她的图亚都不能靠近半步。
想对付慕汐瑶,偏这女人又得两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豹子护着。
她只身一人,孤立无援。
好气!!
眼眶唰的一红,还没掉下泪珠子,一道戏谑意味十足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说,“大抵天下的男子都不会喜欢凶神恶煞的女子,皇太女想要得到云王殿下的青睐,怕是今后要学会温柔。”
来人除了颜莫歌还能是哪个?
他坐在轮椅上,由裳音推了来,还有裳昕也从旁跟着,一下子,莫说这园子,就是整个藏秀山庄都热闹起来。
行近,颜莫歌将众人逐一扫过,视线落在汐瑶身上,俊容里透出抹促狭,再笑着改口道,“错了,不是温柔的,是牙尖嘴利的。”
“要你多事!”宝音毫不留情面的斥他,“就算图亚不理我,你也不可能做我的王夫!”
留下这一句,她扬手将手中的鞭子砸到祁云澈身上,紫色的身影化作一朵伤心欲绝的云朵,含着眼泪飞远去了。
颜莫歌闻言大诧,极快的变了脸,冲她离开的方向吼回去,“谁稀罕做你的王夫!”
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看了好戏的汐瑶开怀笑起,她双手一边握着飞墨和凌歌一只肉肉的爪子,与他打趣,“蒙国的王夫,啧,颜公子真是好福气。”
她一副独乐乐的小人模样,颜莫歌少见的没有恼怒,反倒赠她一记意味深长的眼色,“用不着替本公子高兴,她可不是为本公子来的。”
遂他又定定望着两只身形庞大的豹子,沉了面色喊道,“飞墨,凌歌,过来。”
这两家伙自接到他的竹舍就一直由他养着,慕汐瑶才管过几天?
颜莫歌早就将它们视作己物,方才本该在前厅等祁云澈,听闻豹子跑了,他才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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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墨凌歌双双凑坐在汐瑶跟前,闻得有人喊它们,只回头来看了一眼,琥珀色的豹眼中云淡风轻,递给从前饲主的眼神就是: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见状,颜莫歌折了俊眉,复又喊道,“过来!!”
音色里多出几许气急败坏,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荡然无存。
豹子兄弟纹丝不动,认娘认得欢腾,哪个还顾得上他。
加上汐瑶适时的对他做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颜莫歌气煞!
“好、好……”
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不就是两只豹子?!他这就派人去山里捉,要多少没有?!
做着手势让裳昕将他推走,只朝祁云澈甩下一句话,“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自己去点,少了的不管!”
……
待闲杂人等都走后,景色秀丽的园子里总算恢复几分原有的安宁。
阿鬼最识时务,见该走的都走了,他便悄悄没回身后那片梨树林里,轸宿几个见了,颇有经验的跟着他一道,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片刻,此地只剩下汐瑶和祁云澈,还有两只异常黏糊着汐瑶的豹子。
巳时中,正是午时交替之际,当空的太阳越发刺眼,灼人的光漫天盖地的洒了下来,将视线中的一切笼上一层金光。
祁云澈眯起眼望了望坐在秋千上的女子。
她埋着头,注意力全被那双豹儿吸引了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就这样将他生生无视了。
不禁,祁云澈狭目中露出几丝不悦,看来那两只兽也不能总放出来……
这般想着,他刚抬步想靠近,忽听汐瑶开口道,“颜莫歌不是给你带了东西来么?你还不去点?”
抬首,她迎上他凝着自己的眸,嫣红的唇轻巧上扬,清晰的喊他道,“图亚?”
她知道蒙语里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个意义,有的象征云朵,有的象征高山,还有的是最珍贵的宝石……
祁云澈闻出她疑问,便道,“‘光’的意思。”
“这么说,你是她的光咯?”
汐瑶拂手轻轻一扫,凌歌和飞墨便听话的坐到她旁侧去,她脚下再用劲一蹬,秋千再度飞荡而起。
在祁云澈的眼中,她离他更远了些。
“你生气了?”他问,往前行了半步,弯腰把宝音将将砸他的鞭子拾了起来。
汐瑶面容静淡的看着他,无喜无怒,“我还没想好。不过暂时不想看见你。”
“为什么?”
她都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因为在此事上你对我有所隐瞒,莫要说我没给你机会解释,在她出现之前你有大把空闲,可是你只字不提,分明就是有意的。”
看来颜莫歌说得没错,不但伶牙俐齿,还思路清晰,头脑冷静。
祁云澈无可奈何的笑笑,“好,我认。原先我觉得没有让你知道的必要。”
汐瑶有一下没一下的当着秋千,没表情的脸容对他指责道,“我已经知道了,是你没有瞒好。”
“那你要不要听我解释?”他尽力弥补。
盯着他手里的鞭子,默了一会儿,汐瑶才问,“她原先使的九节鞭被你没收了?”
“扔进熔炉里了。”祁云澈如同囚室里最温顺的犯人,慕大人问一句,他如实答一句。
“何故?”
“你不记得了?”他反问。
汐瑶吃瘪,不是不记得,只是太丢脸,求之不得想忘记!
云王府的布局妙不可言,能在其中行动自如的必是算得上和祁云澈关系亲近之人。
再说当日,她和祁云澈不得什么关系,还是为了十二的辰宴才逾越礼节入府操持。
那时遇上宝音,她一个外来的,人家追着她打杀也说得过去了。
这边做着沉吟,汐瑶觉得有些复杂。
还记前世,祁云澈登基次年,宝音就作为蒙国的使节来
访大祁,她坐在凤座上远远一瞥,只觉这位皇太女美丽夺目,光彩照人,其他的,不曾多想。
若连续此时,原来她和祁云澈早就相识。
那么当时的汐瑶皇后岂不是个傻子?
而且据闻,在蒙国一直有传言,皇太女并非当今女汗皇亲生,明明女皇有那么多儿子,为何要单单将皇位传给她?
越想汐瑶越觉得此事蹊跷。
一方面,为十二办辰宴时,她和祁云澈并非很熟,那时候他就为了她毁掉皇太女的武器,这让她心里有一丝丝安慰。
可另一方面,宝音自由初入云王府,加之她方才对祁云澈的态度表现,再多的……她委实不想深究来给自己添堵。
说到发作使小性子,对着祁云澈那满脸好脾气,她实在觉得发火无理。
但是隐忍不发,她憋屈得慌……
“还有什么想问的?”见她不语,小脸阴霾成一片,祁云澈忍不住问道。
迷离的眼眸霎时驱散阴云,汐瑶伸手拍了拍飞墨的脑袋,佯作无奈的叹息,“你还是先去点颜莫歌给你带来的东西罢,容我先想想该怎么生气才显得比较有气质又有威慑力。”
顿了下,她捏着飞墨绒耳的手忽然用力,捏得飞墨低低的呜了一声,却不敢造次。旁边的凌歌只能眼巴巴看着,娘要打你,实在没得办法。
汐瑶语色很疑惑,“你说要是我喊它们来咬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
‘恶毒’二字还没脱口,一阵清风扫过,祁云澈已经不见了。
汐瑶望着方才他站的那处,闷闷道,“那到底是怕我生气,还是怕你们咬他啊?”
凌歌舔了舔她的手,琥珀色的豹眼熠熠生光,像是在说:娘亲,你一点都不恶毒,你做得好!!
……
汐瑶本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莫要多想受罪。
可她委实散不掉从前世郁结到今生的那股怨气!
宝音和祁云澈分明就是老相识,倘若她并非当今的女汗皇所生,更之余别的原因继承蒙国的皇位,那么他们就不是兄妹。
不是兄妹,就意味着很多可能。
并且那个可能时时嘲笑着前世傻瓜一样的汐瑶——皇后!
她气得呼吸不顺,快憋死了……
在秋千上坐到正午时分,白芙来寻了她,请她去用午膳。
见汐瑶愁云满面,身旁还有两只伤人力气形影不离,那气势,那阵仗,山雨欲来的令人暗自慌张。
也是,皇太女到底还是来了,世间没哪个女子愿意在这件事上与人一起分享。
秋千荡得太久,汐瑶眼有些花,无力道,“给我找处清静的地方布菜,食了之后我要睡个瞌睡。”
意思就是不回‘赤昭殿’,也不同那个人一起食。
这般更好,白芙暗松一口气,她也没说要带她回那处用膳啊……
……
藏秀山庄有个极妙的地方,北苑的湖心中央的两层水榭,需划船方才能抵达。
白芙领着汐瑶和她的两只小豹儿就去了那处。
午膳之后,她果真往二楼的软塌上一倒,似模似样的眯起觉来,飞墨和凌歌守在楼下,饶是哪个来了,没点本事是过不了它们这一关的。
大抵瞌睡和心情无关,原本汐瑶只打算合眸小憩,细细思索要如何生气,哪知闭上眼不得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何曾想,整个下午的时光便这样被她睡了过去。
夜色袭来,伴着荷花香味儿的风已渐微凉。
缩在榻上的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有了几分清醒之意。
凉风阵阵,吹得汐瑶皱着眉头缩了缩肩膀,正是思绪朦胧时,忽然身上似被人覆上,一股幽冷的淡香把她包围,转而,将她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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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傻了,有些东西你抢不去
这一觉睡得汐瑶十分舒坦,若非感到丝丝沁凉之意,怕是都醒不过神来。
合着眼,她根本不想动分毫,任由祁云澈轻轻覆在自己身上,得他将身体的温度传了来,她就更想长眠不起了……
反正,汐瑶记得她还在与他怄气禾。
“还想睡么?”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睁眼的意思,祁云澈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妲。
也不知是昨夜真的将她累坏了,还是她仍旧气着,他拿不准,沉吟了下道,“那我抱你回去睡吧,此处入夜寒气太重。”
言毕,他将她抱起来的同时,汐瑶懒洋洋掀起眼皮,满脸不痛快的瞅着他,“不用陪那位皇太女了吗?”
酸溜溜的话刚一出口,汐瑶又醒了三分,顿时觉得语气不对,便把笼在他俊庞上的目光移向别处去。
祁云澈顿下步子,就这么抱着她不动,微微上提的嘴角含着一抹淡而柔和的笑意,似在沉吟,又似在借机享受她吃醋的表情。
明明知道彼此都是在乎的,但她这般表现出来,委实让他愉悦。
夜至,整个水榭中幽暗成一片,夹杂着冷意的微风吹得四面轻纱摇曳不止,明月却与此时静悄悄的爬了上来,将湖面上照得波光粼粼,从水榭中向外望去,别有一番景致韵味。
奈何景中的人无暇欣赏,也或许,她本身便是一道极好的风景。
流光攒动,不时晃过汐瑶气鼓鼓的面容。
她长得无疑很好看,大小适中的瓜子脸,下巴尖却有肉,不会与人过于瘦弱的感觉。秀气的鼻子挺挺的,尤为她要给谁摆脸色时,不自觉就会扬起脑袋,小鼻孔冷冷一哼,红润唇抿出不悦的弧度,灵动至极。
而那对翦水瞳眸最为吸引,仿佛任何时候都藏着一条星河,璀璨闪耀,流光溢彩。
只消她与人一眼,看似平平无奇,却如何都忘不掉了。
曾几何时,她就是这般一面理直气壮的使性子,又在他悄然未觉中,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静默让汐瑶浑身不自在,适应了暗色的眸子四下游移不定,最终不得不再望回祁云澈。
“你在笑什么?放我下来,我腿脚好得很。”对上他融了笑意的深眸,她决定继续生气。
“不放。”祁云澈干干脆脆道,“男人抱自己心爱的女人,与那个女人腿脚好不好无关。”
汐瑶垂眸看他的手臂,“你只有两只手,忙得过来吗?”
他笑,“除了你之外,你还想我去抱哪个?”
发难被轻巧的掖了回来,汐瑶语塞,答不是,不答就是认输。
莫说,世人都传云王冷面,就连参加宫宴,面对诸位大臣都惜字如金,可现下她和他三言两语,反倒羡慕起不得机会与他说话的那些大臣来了。
至少不会被他气上加气。
“好了,莫要生气了。”赶在她再开口和他怄上之前,祁云澈变出个卖乖的表情,“难道你不知,你不理我就已经很有气质,还很……嗯,还很有威慑力?”
汐瑶忍不住笑起来,“我不知的是云王殿下也是个如此花言巧语之人,真真叫我大开眼界。”
“你以为爷对谁都花言巧语?”他展眉,露出抹玩笑之意十足的诧色,“这同你诓我是一个道理。”
她在意他才诓骗他,而他独独钟情她一人,也就自甘降低身份来哄她开心,面子算个什么?
人生活一世,有个人能让自己拉下脸皮貌似才算完满。
“你那位宝音皇太女怎么说?”汐瑶心情仿佛好些了,伸出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仰头打趣。
“莫要扯她。”听到这个名字祁云澈就隆眉,满面不耐,“她乃蒙国皇太女,与我这个祁国的王爷有何干系?”
汐瑶叹气,“莫非这便是百姓中流传的那句俗语:娶妻忘娘?”
祁云澈莞尔,“应该是的。”
说着便抱她往水榭楼下行去,道,“给你看样东西。”
……
水榭的一层已经点上了一盏琉璃灯,灯芯的光透过色彩艳丽的琉璃,折射更为炫目的光彩。
刚来下到木梯尽头,鼻息就被一种说不出的肉香味儿萦绕,伴着哪个狼吞虎咽咀嚼的声音。
汐瑶寻着望去,发现飞墨和凌歌正在远处角落那方空地进食,隐约可见它们吃的是……烤全羊?
她当即皱眉,“就说早先我睡瞌睡之前对它两个千叮万嘱,喊它们把门守好,不想被人收买了。”
真没出息!
望着相同的方向,那两只豹儿连头都不回,吃得十分专注。
对此祁云澈相当满意,眼底闪过自得的神采,“当初这两只小兽是本王送与你的,没道理而今本王被它们拦了去路。”
汐瑶干笑,“你送的礼太大,它们还小,定性不够,自然给你让路了。”
是说她总闻着一股子烤得香喷喷的味道,弄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躁动了,遂即又道,“昨儿个打了小半天的猎,到头来什么都没吃到,你倒大方,一来就送上烤羊,我呢?”
问罢,汐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太有出息。可她真的饿了。
“你也想要烤羊?”挑起凤眸,祁云澈似笑非笑,语气里满满的遗憾,“可是我只带来一只。”
接着便听到她大叹,“要你何用啊……”
“用处大得很,包赚不赔。”
祁云澈话音朗朗的答完,抱着她穿过当先的屏风,跨入内室。
里面较为宽敞,虽没有点灯,却因为外室的琉璃盏,加上水榭外湖光折射,斑驳成影,显得十分幻美。
空荡荡的四方格局,居中置放之物一目了然。
撑挂在紫檀木的衣架上衣裳华美艳丽,长袍广袖,红黑相间,边缘用寸宽的金丝绸缎包裹,又高贵又端庄,不正是一件造工精美的嫁衣?
因着没有桌柜,十二只托盘分别放在嫁衣两侧,每个托盘中陈放之物都不同。
有巧夺天工的成套的金凤簪,有价值连城的双环玉镯,有嵌了东珠的祥云方口绣鞋,有绣着栩栩如生鸳鸯戏水的红头帕……
这些全然在汐瑶眼中,又得水榭外水光涌动,何其夺目。
祁云澈才将她放下,她便着了魔似的向那嫁衣迈进,伸手轻轻触碰纹案美丽的面料,柔软光滑的触感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这些都是他为她准备的?颜莫歌恶声恶气喊他亲自去点的东西?
她还以为这整日,他都在应付那个难缠的皇太女……
身后,再闻他话语温润的问,“喜欢么?”
汐瑶却答不出来了,映着水光翻涌的眸子如何都无法从嫁衣上移开,恍如不曾听见他说话。
看出她心绪涌动,祁云澈闷声笑了笑,走过去展开双臂将她环住,颔首,将微凉的唇凑到她耳边,细细的说,“真是个傻子。明明都知道除了你之外,别人我不愿多看一眼,为何要与自己生这种闷气,憋坏身子。”
为何啊?
明明她都晓得的……
汐瑶鼻子有些发酸,又有些恼自己,垂下纤长的眼婕翁声道,“可能真的是因为以前太傻罢。”
她说的以前委实太久远,以为将自己困在那方阻隔了喧嚣的狭窄天地,就能够避开纷扰,一世无忧。
然而,祁云澈就是她最难割舍的忧虑。
“以前都过去了,总记得的话,对我不公。”
纵使他真的不知从前有哪里对不起她的地方,但身为男人,尤其祁家皇族的男人,与她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眼下将人哄好才是最重要的。
汐瑶果真展眉一笑,释然道,“你说得极是,这份心意我便好好收下了。”
转过身与他正对,掂起脚,她想吻他,哪知还没碰到他薄削的唇瓣,水榭外忽然有了异响,两只豹儿也不再进食了,齐齐警惕的守在门前,仿是有人来。
不得祁云澈启声,阿鬼的声音波澜不惊的传进来,禀道,“七爷,皇太女殿下不听劝阻,闯进星斗阵。”
星斗阵?
言毕,汐瑶清晰见到祁云澈脸色变了一变,只与她泛着柔情的眼眸也瞬间被冷色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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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阵法她才听白芙说起过,临东的藏秀山庄是颜家所有山庄中最为隐秘所在,不但近乎与世隔绝,还胜在一个‘险’字。
山庄东面有巍巍群山,乃天然屏障,南面得一线天峡谷,谷外随着时辰变幻,毒雾时涨时退,拿捏不好时辰,根本进不来。
而北面和西面各有两大阵法,最刁钻的是巨石阵,最危险的便是那星斗阵。
祁云澈会沉面便也说得过去了,毕竟那是蒙国的皇太女,与他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如何置之不理……
外面,阿鬼等了片刻不得回应,再斟酌着道,“属下们已经入内去寻,不过……小公子道此阵当属七爷最为熟悉,皇太女殿下身份尊贵,星斗阵机关重重,多呆一刻都是危险,若七爷愿意进阵……”
难得鬼长随话语间犹豫不决,汐瑶见祁云澈冷着俊容,虽没表态,却始终都凝着自己,莫不是在猜她的心思?
没等外面的人说完,她倏的扬声道,“不去,你退下吧。”
阿鬼一愣,才意识过来是汐瑶在说话。
他登时无言,整个人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僵得很。
“不去?”祁云澈一扫俊容上的清冷之色,弯起眼眸问她,“你帮本王决定了?”
“人要作践自个儿是拦不住的,你去了还与她希望,既然你不喜她,又将要娶我,不若狠心些,这样对她才好。”
让她劝他去救?
汐瑶才不那么傻!
他若去了,她心里又要憋屈,和他横生间隙,救回一朵烂桃花插在他们之间,得不偿失,她不允!
两两相望,汐瑶眸光坚定的说完,祁云澈笑容又沉了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放软了语气,道,“好,不去。”
他侧身对外面吩咐,“你且退下,命白芙准备晚膳。”
阿鬼默了默,兀自擦了一把汗,叹声过后摇着头原路返回。
方才汐瑶在屋中说的话他听得只字不差,说得大方得体,句句在理,看来这回皇太女要得不偿失了,苦情计根本不得作用。
……
闻得阿鬼独自划小舟远去,祁云澈将嫁衣与饰物,略微做了思索,问她道,“你看看还缺什么,或是想要的,我让星宿占了个好日子,就在七天后。”
汐瑶遂也看了看,杏眸在嫁衣上流连不止,心思里还想着宝音闯入星斗阵的事,怎的他表现得漠不关心,反倒她在意起来?
“没有了。”想归想,她自若道,“这些都好,我都喜欢。”
“再添置两柄玉如意吧。”祁云澈提议。
汐瑶点头应下,只心想那玉如意要来有什么用?只能看不能吃,华而不实,空有个吉祥如意的美名。
且是她那张小脸上,怎么看都有些心不在焉。
祁云澈视若无睹,继而再说道,“玉器要明日才到,到时你与我去看看花样满不满意,还有……”
“要是宝音被困死在星斗阵怎么办?”还是忍不住问了,汐瑶暗骂自己没出息。
祁云澈随之眉开眼笑,早知她不似那么无情的人了。
“生死由命。”他倒是看得开。
“可是这样的话蒙国就没有皇太女了。”那会不会和大祁开战啊……
“放心。”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去,祁云澈眼里尽是温柔,“只要我还活着就好。”
别人的死活,他不是那么关心的。
汐瑶受教,“看来比无情无义,我还是差你几许。”
他不可置否,“我的心就一点点,你想我装下谁?”
“当然是我!”她瞪眼。只能是她,慕汐瑶!
“那不就是了。”藏在俊容深处的似水柔情全给了她一人,这点是无需作假的。
“诚然那些大道理你都说得头头是道,为何能说服别人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我不介意你在此事上专横霸道,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在乎我。我很高兴。”
“……是这样么?”汐瑶诧异,没想到会引出他如此一番
奇特的言论。
“那么如果将来你登基为皇,我在你的后宫横行无忌,迫丨害妃嫔,毒杀她们,你也高兴?”
祁云澈面不改色的把头点了点。
汐瑶沉吟了一会儿,方是将他的意思完全消化,后知后觉的叹息道,“还好我是被你喜欢的那个。”
探手捏捏她的脸,祁云澈最后神来之笔,“更还好,我没打算广纳后宫,有你一人足矣。”
“咦?你说什么?”她稀里糊涂的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他不原意再说一遍,转身牵起她的手走出水榭,“用膳去吧,我饿了。”
……
连着过去五日,山庄内风平浪静。
宝音在她入阵当夜,不等死士们将她寻到,她便自己从阵中走出,手臂上有少许的擦伤,中了毒。
索性她对这些阵法颇为熟悉,有随身携带解药,昏睡两夜便无大碍。
之后她便赖在山庄不愿离开,虽没有再闹出什么事端来,成日抑郁寡欢,想靠近祁云澈与他说话,飞墨和凌歌却似心领神会汐瑶的意思,总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又因庄子里正在准备婚礼,颜莫歌那黑心的吩咐六婢,早早的在四处贴了大红喜字,更用水韵红绸做门面妆点,让人想忽视都难。
她堂堂蒙国皇太女,每天按时食饭睡觉,不哭不闹,瞧着真有些可怜。
然,哪怕是天下都可以与人共分,这情是最强求不得的。
幸而汐瑶和祁云澈难得在山庄多呆。
每天清晨他便早早带她骑马到附近游山玩水,带上些许小食美酒,过得如同眷侣神仙。
宝音跟去一次,据白蕊说,回来后就哭了彻夜,真叫人于心不忍。
可是这情呐,说穿了只能容下两个人,第三个想再分半杯羹,都是奢念。
这天一早,祁云澈说是有个重要的贵客,需他亲自出迎。
汐瑶再三确定不是他的父皇或母皇之后,以‘起不来,瞌睡多’为借口,让他带着朱雀部的死士孤零零的行去了。
一觉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明日就要成亲,白芙请她移步水榭试嫁衣。
待嫁的心情终归有些许不同,汐瑶更不曾想,今生会是在这个地方与祁云澈完婚,命里的劫数,是他就是他,任她怎样躲都躲不开。
她,认了。
不想划船来到水榭,却见门早就被打开,她们几人兀自疑惑,行进去一看,众人齐齐一怔,当先的白蕊更忍不住惊出声!
能在山庄各处来去自如的,除了宝音皇太女还能有谁?
“怎么?我吓着你了?”她站在室内正中,看着白蕊问。
罢了不等回答,她便将双手摊开,自若的旋了半圈,身上瑰丽非凡的嫁衣随着她曼妙的身形旋出娇艳的花朵,美丽不可方物。
为此,她还特地上了娇艳的妆容,粉黛娥眉,红唇似火,连凤钗都统统与自己戴上。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想试试,没打算与你抢。”昂首,她一面露出享受的神情,一面锐眸凛冽的盯着汐瑶。
收回目光,她又将自己欣赏了一番,末了拉扯袖子那处,不满道,“只我身形比你高挑丰满,但是怎么样穿起来要比你好看,你说呢?”
白芙几个僵得目瞪口呆!
这新娘的嫁衣哪儿能随便与人穿上?
况且这些都是七爷亲自为小姐准备的,可眼前的人是皇太女殿下,要她们如何开口……
相比之下,汐瑶反倒镇定多了,无喜无怒,甚至微微扬起的眉间有种‘总算’的欣然。
“你认为只要你愿意抢,就能抢得到吗?别傻了,唉……”
她不忍心的。
逞凶斗狠,寸土不让
嫁衣在还没成亲之前被人穿了,汐瑶虽愕然,却并不觉得有多生气。
相反的,望着眼前似个孩子般胡闹的宝音皇太女,她对她的同情还多一些。
汐瑶轻挥了素手,将白芙她们屏退,自若的走到厅室中的沉木椅上坐下,动作翩翩迁迁,何曾因为谁的举动而恼怒半分禾?
末了,她抬眸来向宝音看去,嘴角微微上扬,赞赏的说道,“皇太女殿下穿我们祁国女子的嫁衣确实很美,若你喜欢的话,这身衣裳便送你了吧。妲”
别人穿过的,她不要。
见她云淡风轻,宝音还真是觉得自己小瞧了她。
自然,慕汐瑶也将她看轻了,那样的代价是很惨痛的!
走到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宝音极具异域风情的五官在沉静时亦美得倾城绝世,她毫不避讳的与她相视,四目交接,有窥探,有打量,有无声无息看不见的刀光和剑影。
这世间最小气的就是女儿家的心了,更何况,她们看上的还是相同的男人。
方是静了会儿,宝音先开口道,“看到我穿了你的嫁衣,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用你们祁国的话来说就是‘荒谬’,甚至你有些同情我,觉得我虽贵为蒙国的皇太女,却得不到心爱的人……”
祁云澈确实是她心爱的人,只不过……
敛下的美目中有晦涩的光在闪烁,宝音神情淡然,一点也不似初初时候的理直气壮,此时倒有了几分蒙国皇太女应有的气度。
她对汐瑶浅浅笑了一笑,接着道,“你会大方的将这嫁衣送我,是有把握图亚会再置一套新的给你,只要你原因,他会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言毕,汐瑶露出少许诧色,“既然殿下都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做?”
在她看来,不属于自己的嫁衣,就算是穿上了又有何意思?那根本都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穿了只会自取其辱,自欺欺人。
她以为宝音只是太过养尊处优,一时无法接受祁云澈要与自己成亲,所以才做出这等毫无意义的荒唐之事来。
可眼下看,似乎不是的。
“慕汐瑶,你很聪明。不是任何女子都能在这一时心平气和的说话。”宝音抬起一手,另一手拉起黑红相间的广袖,细细欣赏袖口边缘好看的金丝纹案,嘴上的话说得漫不经心。
如是赞美,汐瑶并不想回应。
她上辈子是做过皇后的人,偌大的后宫,那么多女人独独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就算她将自己禁锢,也免不了耳濡目染,更要劝自己心胸开阔些。
而今她捏着祁云澈的心,他许她独宠,她怎可能为此而动怒。
等了片刻不得回应,宝音依旧好奇的看着身上穿的嫁衣。
衣裳上的纹案看似普通,却与柔软光滑的绸缎融成一体,浑然天成,无需周遭光亮映衬,它自会若隐若现的散发出高贵淡雅的光彩。
不愧是地大物博的大祁,连一套嫁衣都能别出心裁,炫目得令她心神向往。
只可惜啊……
这嫁衣不该她穿,她怎会不知?
短暂的思绪罢了,宝音美颜的脸容漾起嘲讽的笑意,说,“我堂堂蒙国皇太女,纡尊降贵穿你的嫁衣,真的是为了给你添堵,抑或者愚蠢到这个地步,用这个法子来消遣自己么?”
“既然不是,殿下有话就直说罢。”汐瑶委实不喜欢绕弯子。
起身来,宝音昂首一步步走近她,眼角眉梢间都是自傲,“你要知道,我是未来的女汗皇,图亚是大祁将来的帝君,就算没有你,他也会娶其他女人为妻,为后,我如何阻拦都没有用,但是,无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来到汐瑶面前,她双手抓住她所坐的椅子两边,倾身的姿势,气势逼人。
靠近,宝音身上特殊的香味儿瞬间沁入汐瑶的鼻息。
那是种她说不出的异香,极为浓郁,她才嗅入少许就顿感恍惚,似在一瞬被轻易迷惑了心智,而又在下一刻清醒过来,患得患失的错愕。
这香与宝音的人一样,她看上去就是明艳动人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极致的美,无需遮掩,更不用装饰,她本
身就是‘美’的化身。
尤为此时她穿着华美的嫁衣,红彤彤的一片充斥在汐瑶的瞳眸中,香气袭人,她话语蛊惑,“你可知,当今的女皇并非我生母,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生下图亚的孩子,并且让那个孩子成为将来北境的王。图亚,就是祁云澈。”
图亚,就是祁云澈……
生下他的孩子,让那个孩子成为北境的王……
错综的思绪从汐瑶心底滋生疯涨,伴着隔世的回忆齐齐涌出,孩子,孩子……
没错,她记起来了。
前世宝音身为皇太女时几乎每年都会来访大祁,每次她都住在皇宫里,长有三个月,短则十天半个月,即便她后来做了女皇,这也不曾改变过。
犹记得在她登基的第二年初春,刚从祁国回到蒙国就有了身孕。
为此汐瑶不解过的,她同举世无双的云昭皇帝说,女皇来大祁并未带任何一位王夫,怎将将回去就有了身子。
而那时祁云澈是如何回她的呢?
他将她卷入怀中,笑语道,“蒙国的女皇一代胜过一代的风流,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注定尊贵,若孩子的父亲乃祁国人,对他们大祁百利而无一害。”
他说时,丰神俊朗脸容上竟是带着丝丝捉摸不透的柔和笑容,汐瑶只当那是抹清浅的戏谑,而今想来,那该是期许。
是身为父亲,对他的第一个孩子的期许……
再得数月,女汗皇诞下皇子,蒙国举国欢庆,祁云澈派了祁明夏亲自前往,送去奇珍异宝,稀世补药。
多么大的阵仗,多么丰厚的殊荣,因为那是他的孩子啊!!
想到这一点,汐瑶的心霎时落空,仿佛被谁生生掏尽了一般,疼得她连喊叫都不能。
她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不曾想这背后还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前世的她不但懦弱,还可笑,可悲!
不止因为她的渺小无力,还因为他早就有了自己的骨血,所以才狠心让袁洛星害了她的孩儿?!!
耳边,魔音清晰的响起,对她残忍的说,“不止如此,我和图亚的第一次都给了彼此,因为女皇和祁皇的关系,在男女之事上,他似乎并不太随意呢……慕汐瑶,你该感到荣幸,除了我之外,你是他的第二个女人……”
猛然间,汐瑶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宝音推开。
挣脱的姿态,痛苦的神色,魔魇般的记忆如同锋利的荆棘将她紧紧缠绕,越挣越紧,越疼……
却是在宝音离开她的瞬间,她大口的吸气,喘息,才发觉自己差点窒息过去!
“你——”不可思议的看着数步外的女子,汐瑶拧眉,“你身上竟然带着毒!!”
那毒差点乱了她的心智,将她拖入无法丨轮回的地狱。
被识破了?
宝音面上露出一丝遗憾,却又不得不出言多加赞赏,“能察觉得出来,算你有几分本事。”
倘若再晚半刻,就是想将她推开都难了,因为那时,她必死无疑。
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汐瑶伸手在额上轻抚,竟拭出一把冷汗,不用看都知,此时她脸色必定差到了极点。
视线中摇摇欲坠,就连那袭红影都看不清楚。
“我说到哪儿了?”走会原先的位上,提起裙摆端坐下去,宝音兴致勃勃,“哦,你知道图亚为何身为身份尊贵的王爷,却不似其他亲王那样,偌大的云王府连个侍妾都没有吗?”
汐瑶不会回答,因为她根本没力气,更不想理会。
可这在宝音看来,就变成了不晓得如何回答。
难不成真的是云王生人勿进?
“虽然他不曾说过,可是我看得出来,图亚很在意母皇与祁皇将他当作棋子摆布呢。他不愿承认他们之间有情,若自己的阿爹和阿娘是有情的,他又算什么呢?母皇有十几位王夫,身边的玩宠就更加不计其数,所以图亚讨厌她。”
宝音眉飞色舞的说着,脸上满是自得的色彩,不时,她就会向汐瑶递去示威的眼神,痛快极了。
这些都是她知,
而她决然不会知的!
长长叹了一口气,宝音继续道,“于是我想图亚许诺,在我还没有怀上他的孩子之前,只与他一人欢好。”
说道这儿,她狡黠的顿了顿,探身问汐瑶,“你猜,我们初次是何时?”
不待人回答,她扬起臻首,美丽的面孔尽是惬意,“好像过得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只我时常到燕华来,图亚总会陪我,你才将做了他的女人,应该还不知在那方面他可是相当喜欢,图亚迷恋我的身体,每次都与我难分难舍,从入夜缠绵到天明……”
她滔滔不绝的说着,每一句都那么刺耳,那么剜心。
不知怎的,就与袁洛星的话重叠在一起……
——你一心以为皇上只爱你一个,根本不将我们其他妃嫔放在眼里,呵……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妻了?不怕实话告诉你,是我亲自在你安胎汤药中落了一味藏红花——
——若非先皇赐婚,怎会有你慕汐瑶在后宫独占皇宠的份?你可知,皇上每次去了倾凤宫之后,都要到揽星宫来与我缠绵至天明时分,你连龙体都无法满足,还没脸没皮的以‘最爱’自居——
原先,原先她还以为那是袁洛星为了气恼她,故意编造的话。
如今想来,恐怕……不假!!
“怎么不说话了?”见汐瑶脸色越发苍白,扶在椅边的手死死紧攥,恼怒吗?心痛吗?
宝音根本不是来与她争抢的,而是来告诉她一个鲜血淋漓的事实!
静。
榭台外被风漾起的湖面发出轻微的水声,一阵阵的传了进来。
宝音以为,她赢了。
倏的,一声极清极浅的笑声响起,全然是气息在嘲谑,仿若连开口都是奢侈。
“你笑什么?”看向慕汐瑶,她的表情已不如之前那么痛苦和愤恨,反而舒眉溢出淡笑。
这让宝音意外之余又有些不悦,权当她在强撑。
“不知皇太女殿下想我说什么?”将头无奈的摇了摇,抬眸淡淡望了过去,汐瑶打趣道,“谢谢皇太女殿下,嗯……不吝讲述您与云王之间的床第之事?”
她是很恼火,心间的疼痛更是挥散不去。
可她亦是清楚,那痛来自前生,至于而今……
听出汐瑶话中讽刺,宝音冷哼了声,理直气壮道,“我们蒙人不似大祁有那么多规矩,男女之间相爱就会做那样的事,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相爱?”汐瑶笑了,不可置否,“祁云澈爱你吗?不,是图亚,你的,他爱你吗?”
她向她质问,静淡的眸中仿佛飞出无数锋锐的兵刃,登时就将宝音置于极寒之地,僵得她说不出话来。
爱?
爱是什么?
不等宝音多想,汐瑶语态平缓,不慢不紧的说,“上次在云王府有幸与皇太女相见,那时多有冒犯,殿下教训我亦是应该的,不过……请问殿下,您那条造工美丽,威力非凡的九节鞭到哪里去了?”
“你——”
“若一个男人爱那个女人,无论她做出怎样逾矩的事,男人都不会计较,甚至还会默默为她开脱。”
她还敢说那是爱吗?
“况且——”低头掩去一笑,汐瑶全当作笑话来说,“那时我与你的图亚还不的丝毫关系。”
你的图亚,宝音怔得哑口无言。
汐瑶抬起手腕,将手链的最后一枚宝石揭开,露出里面浅浅的凹槽,那当中有固体的白色膏药,味道清涩微苦,是能够缓解各种毒性的良药。
她慢条斯理的嗅了嗅,顿时觉得通体舒畅些了。
不经意间,再扫向那僵滞的人儿,倒不是汐瑶于心不忍,从来她都觉得这样的事不得什么意思。
只来人咄咄相逼,她不予以回击,怕是别人会觉得她太好欺。
约莫想来,这宝音好似长自己两岁,莫提慕容嫣、袁洛星那等狠角色,就是张清雅她都比不过。
至少这人没与她在背地里使绊子,算个光明磊落的了。
她
和祁云澈,一个注定是北境蒙国的女皇,一个必然做大祁的国君,只能站在云端上彼此遥望……
再者说了,祁云澈要不要和她对望,汐瑶还不清楚么?
从前他和哪个先有了肌肤之亲,她实在计较不来,只不过今日……
即便她想忽略,那刺目的红真真让她火大!
“殿下怎不说话了?”汐瑶貌似关怀的问,话语轻巧得像是展翅翩然的蝴蝶。
回应她的唯有宝音憎恶的怒目。
汐瑶欢喜的应下,她不想说,她却有满腹的话没道完呢!
“你开不了口是因为毫无底气,你以为穿了我的嫁衣会惹怒我,至少在我心里留下一个结。你更知道,只要我一句话,他就会为我重新置来更美的嫁袍,诚然,我就是这样想的。”
别人碰过的东西她不稀罕,祁云澈会给她更好的。
“以前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无法阻挠,可是你来到山庄这些日子,莫说理你,他连半眼都不曾给你,还不够清楚吗?至于将来……”
汐瑶想了想,到底做不到那样大方。
遂,她直视宝音,坦坦荡荡的说,“我不愿意你生下他的孩儿,他就不会。即便,和蒙国开战。”
……
虚虚晃晃,这一天又过了大半。
汐瑶没想到自己会把宝音说得眼泪婆娑,掩面而去。
待她回了赤昭阁,翼宿跑来禀她道,皇太女殿下决定回蒙国了,他们青龙部的死士要送她到边境。
走了也好,免得大家互看生厌。
走得刚刚好,方便她安下心来收拾某个……
嫁衣虽美,她是不愿意再碰半下。
白芙说山庄里虽有顶好的菱缎,却没有裁缝,短短的时日,也绣不出那样精美的刺绣,想来明日是成了不亲了。
加上发生这一件,汐瑶确实没了那丝兴致。
只不知道祁云澈去接来哪个贵客,倒是要远道而来的客人空欢喜一场。
吩咐翼宿好生送宝音离开,再唤白芙来,让她先将庄中那些装饰扯了,间隙,又得颜莫歌闻讯赶来逞口舌之快。
汐瑶不得精神和他多言,索性唤来飞墨和凌歌将他赶走。
之后,她便独自坐在阁楼里的小花园中,身旁一盏茶,一坐便是将近两个时辰。
……
申时尽了,天色灰暗了起来。
也不知怎的,这下午的光阴她反反复复想起很多从前不记得的事情。
那些微小的细节,哪怕祁云澈一个恍惚间的眼神,在听了宝音的话之后,此时再回味,即便隔了一生一世,却清晰得仿若前一刻发生。
前世,他到底骗了她多少,多久?
如今汐瑶不恨了,无处可恨,忆起那一桩桩,一件件……体会他良苦用心。
而后思绪忽闪,回到今生。
其实哪个祁云澈都一样,貌似稳重可靠,可实实在在狡猾得很呢!
酸楚和可笑的滋味纠缠在一起,她哭不出来,更笑不出声,直到身后传来交叠的步声。
来人止步在她身后,大概有些许距离。
汐瑶听得出,却不想回头。
而身后的人似与她僵上了一般,她不吱声,他也打定主意不说话。
罢了罢了,想必他回来后白芙定将一切都告知,横竖今日没这心情与他怄气,人是懒懒用手撑在石桌上,支着脑袋,头也不回的说,“明儿个不成亲了,晚膳清淡些吧。”
话音刚落下,她就听到有谁差点忍不住喷笑的声音。
“想笑就笑啊,憋着多难受。”她闷声道,竟开解起人家来了。
祁云澈看看身旁的人,复再看看她,如实道,“我知道你恼我,不过你先回头,看看谁来了。”
有仇趁早报,我看好你
祁云澈的话语声温润低沉,有着不同于寻常的亲近,很是好听。
可是与所来之人有关?
汐瑶吃味的想着,胸口才散去的闷痛感似又隐隐发作,由是她更不愿意回头,加重了语气不耐烦道,“都说明日不成亲了,来人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禾”
她方是低低的吼完,天光灰暗的院落里,一声愉悦的轻笑响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段子,委实忍不住了妲。
接着,便悲天悯地的叹起来,“我好容易来一趟,面都没见着就吃了闭门羹,勾三搭四的又不是我,汐瑶,你不想看到本宫么?”
祁若翾话说到一半,汐瑶已经转身来,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眼前的女子已闯入她的眼底!
那欣长娉婷的身形,谦雅不凡的气度,还有她时时挂在面上不逊男子的玩世浅笑……
“长公主……”
最后一个字,汐瑶几乎只发出一个音型。
她满脸不可思议,连张开的嘴都忘了闭合,更不晓得站起来,呆了呆,又扬了扬眉,想再说点什么话,已然被眼前人震得销丨魂。
长公主没有死?没有死!就知道她不会死!!
只她万般没有料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祁云澈要去接的重要的客人是她么?她竟没有一道去……
一时间,汐瑶手足无措,思绪翻涌激荡,眸光闪烁的眼死死锭在祁若翾身上,像是要将她望穿一般。
见她那模样,祁若翾与身旁丰神俊朗的男子相视笑笑,直径行到汐瑶面前,伸手便去捏她的脸,打趣,“瞧你这幅小样儿,怎的同绯玉、陈月泽差不离了,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不同。”
捏着那脸容的手忽而被什么一染,反倒把她弄得错愕了半瞬,“嗳,还哭上了,是见到我喜极而泣,还是被老七欺负惨了,正愁无人给你主持公道呢?”
“我哪里哭了!”
站起身来,汐瑶兀自把眼泪胡乱擦掉,而后紧紧抓住祁若翾的手,碰触到她手心令人倍感安稳的温度,她心又舒展了几分,再道,“要哭也是喜极而泣。”
一面说着,她又狠狠剜了祁云澈一眼,“我哪有这么好欺负,就算谁真的欺了我,也无需劳烦长公主出面。”
“甚好。”祁若翾满意的对她点头,流光溢彩的美目中满满都是欣赏,“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特别是方才给老七脸色看的时候。”
此话说完,两个女子同时向身后看去——
祁云澈早已不自在的低了头,用手捏着自己的鼻梁,一副很没辙的模样。
祁若翾忍不住叹,“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我们家老七低声下气,真是有趣。”
汐瑶不以为然,直瞅着他,冷飕飕的哼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
低声下气?你家老七背地里的阴招使得可顺溜了呢!
那厢,白鸢非常适宜从前院行来,道晚膳准备好了,不着痕迹的替祁云澈解了围。
……
晚膳自是尽欢得很。
祁若翾乃藏秀山庄当之无愧的贵客,有她在,明儿个成不成亲都没所谓了,美酒佳肴全然可以当作点缀,听她一人说话便是种享受。
因着她在这里,汐瑶便也暂且放下那件事,安安心心的与眼前的女子谈笑风生,反正宝音已经走了,接下来她多的是时候收拾祁云澈!
说起来真是有趣极了,没想到在送嫁途中从中作梗,将祁若翾劫下,这些都乃沈瑾瑜暗中操持所为。
回想那时,圣驾南巡,刚到江南烟雨城,汐瑶不止一次看到二哥哥独自在深夜里饮闷酒,仿佛心里真的有个谁的。
自然,就算沈家二公子时时摆出一副‘得不到芳心眷顾’的哀惨模样,也无人会想到他心中牵挂之人就是长公主!
祁若翾说,那个沈瑾瑜委实滑头,若非他擅作主张,南疆王早就死了,而她,身为苗域的太王妃,整个南疆也已尽在掌控!
说时,她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嫌恶,弄得汐瑶都替二哥哥感到惭愧了。
这便是大祁皇族真正的公主风范。
男子们强
,她身为长姐,胆识谋略更毫不逊色。
听她妙语连珠,话语中充满智慧,连从旁的祁云澈都不时点头赞同,汐瑶想,也只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女子能让二哥哥心甘情愿的臣服了吧。
……
晚膳吃了快两个时辰,汐瑶和祁若翾散步去山庄西庭的泉池沐浴。
庄子分为七个部分,西庭有单独的寝房,白芙早就命白荷、白鸢前去打点,还为她们准备了小点和蜜酒。
临走前,祁若翾吩咐祁云澈,今夜汐瑶便归她了。
在长姐面前,云王殿下自然不敢有异议。
……
快子时了,露天的泉水中,两个女子各占据了一方泉潭,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柔和的水汽将四周包围,隐约露出头顶上那只明晃晃的月亮,白芒笼罩大地,为此处平添几分惬意之情。
“真是舒服极了。”默然中,闻得祁若翾轻轻叹了一声。
汐瑶笑着回首望去,清幽的月色下,她靠在泉池边缘,仰头伸展双臂,闭合着美目,一派闲适。
她神情自若,朱唇微微上扬着自得的弧度,让无声望着她的人自觉那抹恬淡的浅笑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凡。
她的长发被全然捞起,盘旋在身后的池岸边缘,散乱中几分洒脱和随性。
乌黑浓密的发与裸丨露的肌肤互相映衬着,也不知是受泉水温度的熏染,还是酒意作祟,如绸缎般无暇的身体透着迷人的粉色。
将将没到她胸口以上的泉水欢快的跳跃着,不时,胸前玲珑的凸浮若隐若现,美好得不能言。
汐瑶呆呆看了会儿,不觉转回身来低头看看自己,遂即露出个落寞与遗憾并重的表情。
嗯……好像还是差了一点点,莫不是这幅身子还小的缘故?
转而,她又想起白日里宝音穿着她的嫁衣,对她扬威耀武,不吝展现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
脑海里接着闪现出慕容嫣,她虽体态丰盈,可人已经没了,想到此处,汐瑶拧了拧眉,将此女的身影挥散开。
最后便是与她身形差不多的袁洛星,她的胸仿佛也……
没容那莫名的思绪漂浮太久,身后的人忽然懒洋洋的道,“幸好明儿个一早本宫就要走了,否则多留几日,真真不想再往外踏出半步,搅进那潭浑水里,作孽……”
“我在想什么呢?”
回神,汐瑶低低的自语一句之后,才反映过来祁若翾说的话,忙又转身,“公主明日就要走?为何不多呆几天?”
祁若翾没答话,神色古怪的在她身上扫视了下,片刻似看穿了什么,勾唇问道,“方才你在想什么?”
汐瑶大窘,背过了身子将那道锐利的眸光躲避开,“没什么啊……”
她底气不足,苦着脸将舌头咬了咬,身后,祁若翾已经兴趣浓厚的靠了过来。
“我长出你八个年头,虽有成熟的身体,却不及你的年轻,没什么好羡慕的。”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嗯,你的表情太明显。”
“……”
汐瑶语塞,心道真的有那么明显么?
不想祁若翾继续道,“虽然在同龄的女子中,你算是比较,嗯……纤瘦。不过没关系,老七的心在你身上。”
“公主,你快别说了。”汐瑶自惭形秽,整个人往泉水里缩了缩,却又忍不住道,“多少,他还是会在意的吧?”
这就好比身为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表皮俊美,文武双全。
祁若翾漫不经心的‘嗯’声表示赞同,而后就听到谁心碎的呜咽声。
她笑,坏坏的,“不若这般吧,我看那蒙国的皇太女应当还没走远,派人把她追回来,我帮你去问老七,你和她,让他自个儿选一个,如何?”
“我不与你说这些了。”垂下眼皮,汐瑶恍悟这女子存了心调侃自己。
祁云澈的心当然在她身上,只不过……
“莫往心里去。”
拿过价值连城的月光杯,祁若翾给她和自己各自斟了酒,又将杯子递与她,道,“虽我不知这宝音皇太女与老七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搞到你连亲都不愿成了,说到底她终归是蒙国的,不可能时时在眼前晃,见不到,倒也不觉多心烦。相比之下,他朝你二人出了山庄回京城,你要对付的何止袁洛星一人,更别提将来老七登基为帝之后的事了。”
一席话说得汐瑶愁上加愁,索性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祁若翾又给她满上,“来,一醉解千愁。”
汐瑶满面愤恨,闷闷道,“她同我说她并非女汗皇亲生,将来她要生下与祁云澈的孩儿。”
这样的关系,就算不能时时见到,却是剪都剪不断的。
怎叫她不在意啊……
祁若翾面有一讶,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玲珑局么?”
她干干笑了声,斟酌着道,“老七是父皇与蒙国女汗皇的儿子,故而老七将来是大祁国君的不二人选,他本身便是盟约,只有他继位才能永保太平,作为回应,蒙国下一任的汗皇必须是老七的血脉……”
说到这里,她扬起一抹诡谪的笑来,“这与联姻无异,说起来还是委屈老七了。”
“很委屈吗?”不知何时,汐瑶已转身来趴在池边,一脸的悉听赐教。
她眉头微蹙,红润的面颊透着重重忧虑,虽在意,却不能不讲道理。
祁若翾反问她,“你觉得父皇把我塞去南疆嫁给柘德那个老东西委屈不委屈?”
“可是宝音又不老……”咬着杯子边缘,汐瑶愤愤然,“据说她时常都会来京城与云王殿下翻云覆雨,还许他没有怀上子嗣之前,不纳王夫,委实体贴得很。”
这话倒将祁若翾给惊到了,一口酒没顺下去,她咳了咳,“你说什么?他二人已经做了——苟且之事?”
长公主扶额痛惜,作叹惋状,“没想到老七如此没有定力。”
她拍拍汐瑶的肩膀,“你明天不同他成亲是对的。”
“放心。”汐瑶得到支持,憋闷整晚的胸口舒畅了少许,“我已经同宝音放了狠话,哪怕和蒙国开战,祁云澈都不会和她生孩儿。”
祁国聪睿智慧的长公主心头一紧,迅速放眼了长远局势,再权衡当下,“你做得……好。”她违心道。
“不过本宫觉得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应该找老七算账,是他不好,不该在遇到你之前勾三搭四。”
她语气真真的,加之汐瑶饮多了酒,这会儿正是酒气上头的时候,根本没顾上去细细思索她话中真正意思,便义愤填膺的将头狠狠点了点。
“打铁要趁热,你现在就去罢。”祁若翾趁机给她灌了几杯酒,而后虚虚的推了她一把。
汐瑶这便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岸,顺手勾起放在岸边的浴袍,将自己一裹,头晕目眩的找祁云澈去了。
见状,旁侧伺候的白蕊和白芹面面相觑,这个长公主怎么一来就挑拨七爷与慕小姐的关系?
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七爷和宝音皇太女有那个什么的时候都不识得慕小姐呢。
这样就将罪过怪在七爷身上,实实在在的让人想替他喊一把冤啊!
交叠了双手,祁若翾将下巴放在上面,目送汐瑶远走,她长长一叹,“长姐不易啊……”
旁边两个暗自交换的神情她不是没瞅见,可这肌肤之亲确实是要讲个先来后到,依着她看来,皇族里除了她家纯洁的十二之外,老七算干净了。
至于生孩子的事……
想到此处,她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
看傍晚汐瑶倔强的样子,老七又是个爱闷声不吭的,这场气都不知道要怄多久。
她人呆一夜就要走,唯有略尽薄力,让他二人有个说话的机会。
闹一闹便没事了,汐瑶可是她看好的一国之母。
而将来蒙国女皇要不要孕育祁国国君的孩儿一事,对此祁若翾态度保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反正让汐瑶这样闹……挺好!
……
从西庭回到
阁楼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外面守夜的阿鬼最先看到有人来,看清来人,那张常年无波的脸上不觉颤了颤。
白芙提着灯笼行在前面,汐瑶靠后一些,她面颊红润,一看就是醉的,还有她那身装扮,那装扮……
披散的长发,外面罩着一件大大的白狐裘斗篷,里面浅粉色的睡袍依稀可见,且是仿佛,除了那狐裘披衣,她里面就只得那一件寝衣……
而那寝衣本就是要透不透的纱料子,她行近的姿态十分有气势,穿着绣鞋的玉足随着迈开步子不时漾起裙裾,小腿的皮肤都能看见了。
主子就是主子,他忙别开视线,弯腰勾首,同时垂在身侧的手暗中比了个手势,让轸宿几个赶紧撤了。
原想着今夜有长公主在,爷不会那么快遭殃,眼下看来——不然!
汐瑶刚走到格外,阿鬼冒死往她跟前一拦,对上她阴霾的脸容,他竟然讨好的笑,“小姐,爷已经歇了。”
话外之意就是:能不能先放爷一马,明儿再算也不迟。
阿鬼和祁云澈一样,自来表情就很少,因着常年面僵,突然发笑,除了与人一种难以忽略的阴森之感,还很委屈。
仿佛让他笑就是委屈的。
遗憾这套对汐瑶不管用,“你倒是个忠心不二的。”
一路走来,她酒醒了大半,方才老远就看到阁上有暗影向周边散远了去,那几个小的都晓得多,阿鬼还来挡一下,算他有良心。
听了赞赏,鬼长随由衷安慰。
哪知道……
“可是你对祁云澈忠心与我要进去寻他有什么关系?”
汐瑶干巴巴的问,阿鬼面上的笑登时风吹云散,露出那张面瘫脸。
“你要是还拦着,明儿个我就同你们七爷说,你不让我见他。”
“……小姐请!”直挺挺的对她做了个‘恭请’的手势,阿鬼含泪让路。
直到汐瑶进了阁楼,白芙才同情的安慰他说,“鬼宿大人,你这份心爷是知道的。”
……
阁中一派安寂。
香炉中焚着祁云澈置寝时必然会点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烟雾缓慢的腾然而出,静了谁的心。
二楼的寝房明着一豆孤灯,昏黄的光引人入睡。
祁云澈侧身躺在靠窗边的长榻上,一手支在耳鬓边,置于身侧的另一只手中还掂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自然的闭着眼眸,俊庞安然,吐息均匀。
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沉吟。
他亦是沐浴过,顺长的墨发倾泻而下,直铺展在榻边一侧,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寝袍,云袖和衣摆边缘有大片的水墨画,与他铺展的发融成一体,这在来人眼中,就是一道绝然静美的画面。
闻得轻缓的步声靠近,祁云澈眼皮稍有颤动。
谁来了?
汐瑶吗?可她不是应该……
未曾做完思绪,祁云澈那人挡了她的光线,接着顿觉身上一沉,他掀起眼皮,那女子已经骑坐到他身上,居高临下的与他相视。
她穿着一身半透明的粉色纱衣,昏幽的暗光里,纱衣里包裹的那副身体无法言喻的美好。
竟然是……只穿了这件!
手里的书不慎滑落在地,望着这样的汐瑶,祁云澈无法思考的——僵了。
【你们要不要告诉我不送票是想留到月末三天大爆发啊……往月这个时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你们弄得人家都有一滴滴捉急了,快快……留个言安抚一下阿若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吧呜呜呜(泪目,装可怜)还有,小说天天有,我天天都会写,大家该工作工作,该读书读书。对阿若来说写文是兴趣也是半职业,对你们来说只是消遣,不要为此误了生活。】
今夜……算你狠!!
幽暗的寝房中,她背着光,以一种征服的姿势骑坐在他的身上。
温暖而昏黄的薄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淡粉色的轻纱像是从她肌肤里开出来的花朵,薄而轻巧的一层晕染在玉骨冰肌上,患得患失的美。
她五官未施粉黛,却很干净禾。
色泽清润的朱唇,弯而淡的黛眉,娇挺的鼻子有种小家碧玉的玲珑俊秀,明媚的大眼眨也不眨的与他相视,安安静静的姿态,便让他迷失了心智妲。
不觉间,那对幽暗深沉的眼眸因此被蒙上一层淡纱。
再往下看去,白皙的颈项,饱满的肩头,还有……初显成熟的一双凝乳。
随着她轻慢的呼吸,小巧的胸口均缓的起伏着,半透的罗裳随之耸起,拥雪成峰,香浮欲软,似极了邀请,这让祁云澈很想伸手去用力握住。
而在她微微勾起的唇角上,则挂着一缕轻描淡写的狡笑,那笑像是天下间独独只与他一人的。
胜似奖励,又如同戏谑。
祁云澈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至身体烧烫到难以忽略,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发现咽喉同样燥热不已。
眼前的这副身体于他而言充满了吸引。
自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一阵一阵的缠绕在他鼻息之间,混合了她先前饮下的蜜酒,沁甜而诱惑。
僵持了许久,忽然窗外一阵怪风拂来,灭了灯芯。
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明月赐予的白芒。
她与他依旧相望,不动声色。
夜很静,很深。
祁云澈自知今日的事让汐瑶万分不痛快,她要如何折磨他,他是没底的。
但好在人已经来了,总比与他不说话,闷在心里要好,所以沉吟许久,他决定先开口。
薄唇方式轻启,不想汐瑶抢先一步道,“我在司籍司当值的时候,曾经在一本有了百年之久的史籍上看到一段记载,很有趣,你想听吗?”
明明她知道,这时候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无法拒绝,可她就是要他心甘情愿。
听得她语气出奇平静,祁云澈更加拿不准,只好依着她了。
“说来听听看。”
汐瑶亦不多话,开始讲述起来,“曾经大祁有一位公主,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及笄之后与自小到大的竹马成亲做了夫妻,他们很相爱,驸马对她千依百顺,可是后来,公主慢慢变得寡言,闷闷不乐,你猜,何故?”
祁云澈并未多做思绪,凭着直觉道,“驸马移情她人?”
“不是的。”汐瑶对他笑了笑,沐浴着冷月的脸容至真至纯,而那眉眼之间,却有连他都解读不出的情绪。
温润的指腹轻轻在他俊逸的面颊上摩挲,她道,“公主和驸马仍然恩爱如初,只不过偶时公主看到驸马与他的姬妾们耳鬓厮磨,她就会感到非常的落寞。”
是啊,这世间有哪个愿意与别的女子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
说到这里,祁云澈似乎明白了汐瑶的意思。
“依你所言,既然驸马与公主是相爱的,得知此事后,可是将他的姬妾都送走了?”
他将将说完,就见汐瑶笑意深了些,不屑和嘲讽更多了些。
“王爷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深明大义,对吗?”
祁云澈有丝丝愕然,“难道不是?”
“不是。”汐瑶复又摇头,始终与他相望的眼眸中轻轻淡淡的,令人无从琢磨。
“公主觉得落寞,只因即便她身为天之娇女,也有无法完满的事。这世间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不能,否则就是不忠,会受世人唾骂。驸马若真将那些姬妾送走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那些沦为驸马玩物的姬妾就不可怜吗?”
这话真真将祁云澈难倒了,他俊庞上露出少许诧色,耐心的问,“那后来如何?”
后来的,才是她真正想要让他明白的意思吧。
“后来啊……”汐瑶挑了眉,兴味道,“这位驸马十分之体贴,他在听了公主的苦恼之后,便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大祁境内广而搜
寻,三个月后,他送给公主二十名姿色艳绝的男宠,以此排遣她在无边岁月里的寂寞。”
话止于此,祁云澈闷声笑了起来,“汐瑶,你不会想要本王效仿这位驸马吧?”
他原以为她只是不许他再与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哪怕是宝音。
哪知道她却做了如是要求,这番话传了出去,何其惊世骇俗。
更之余,她将来要做他的皇后,是母仪天下的女子。
“莫非王爷觉得许我六宫独宠,我该感到很荣幸?”抬起下颚,汐瑶垂眸睨他,喟然叹息,“你真是小看我了。”
祁云澈怔怔然,但很快他便也笑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盘旋在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纵容。
“对不起,我小看你了。”哑哑笑着,他语色诚恳道,“可是我的心也很狭窄,不想看到你与其他男子欢好,更不愿那样做,所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至于说将来,他登基,她为后,这些此时都可暂且不谈。
他同她说的是心胸问题,这和天下社稷、满朝百官如何看待,都没有关系。
故而他选择让步。
汐瑶目光冷幽幽的,敛色之后,再无笑意,直盯着祁云澈望,说,“这样不是很好吗?大家各取所需,如此一来,你既能顾全天下大局,与宝音诞下蒙国的皇嗣,又能让我心头畅快,你说,这难道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祁云澈哭笑不得,不知是被她压在身上才觉得胸闷,还是真真睚眦必报,寸土不让。
且是他知,她不是说笑的。
“为何你不像原先那样要求我,你怕我不答应?”祁云澈循循善诱道。
她口中所说的‘各取所需’他绝不应允,他根本不会与谁分享她。
光是随便想想,他都想杀了那些从未存在过的男人!
“为何我要要求你?”反倒是汐瑶疑惑了。
她撇撇嘴,满面费解,“此前长公主与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应该找你算账,是你不好,不该在遇到我之前勾三搭四。我觉得她说得不对,你遇到我之前,你又怎知会遇到我?难道要我逼你向我道歉,理当在我还没来之前,为我守身如玉吗?我可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
完了……
听她条理分明的说罢,祁云澈预感十分不妙。
诚然祁若翾一番顾全大局的好意,可是她应该想不到,汐瑶看似人小,却哪里有看上去的那么好糊弄?
“那你觉得如何才算有道理?要不……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们慢慢谈?”
祁云澈说罢欲想起身抱她换个姿势,岂料他彼时才发现,自己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你给我用了——”
“沉香散。”不顾他惊诧的表情,汐瑶泰然自若的说,“放心好了,只是一点点。”
那还是她上次在张家用剩下的,先前到了楼下时,她才涂了少许在手腕上,方才顺手轻抚他时,让他中了招。
“汐瑶……”祁云澈对她怎可能有防备,这会儿只能由着她随心所欲的摆布。
“都叫你放心了。”
见到他无能为力的模样,整个人都任她宰割,汐瑶心情似乎愉悦了些。
俯身靠近了他,拈起他几缕发丝在他面颊上扫来扫去,弄得他瘙痒不止,又动弹不得。
这些都算罢了。随着她靠近,她身上的沁香与他来说又浓郁了些,还有她沉身的过程里,彼此相贴的某处少许摩擦,委实要命得很……
祁云澈暗自道苦,怕是今夜要被这丫头折磨到半死。
汐瑶乐在其中,甜丝丝的说,“我那么稀罕你,怎么舍得让你变成废人呢?再者说了,还是你的皇长姐让我来找你算账的呢,我怎好辜负她一番美意?”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祁云澈一改冷面,痛快认栽。
“我已经说了啊。”她一脸无邪,翦水瞳眸里忽闪的都是纯真,细看,却只剩下两个字——忽悠。
“只论大祁与蒙国的话,将来王爷必定君临天下,而宝音皇太女成为女汗
皇之后,诞下有你血脉的皇嗣,让那个孩子继承皇位,对两国来说百利无一害。就连长公主都说,这是联姻,委屈王爷了呢。”
纵使在泡汤泉时汐瑶喝了酒,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祁若翾明着帮她的腔,暗里却在为祁云澈开脱,她堂堂大祁尊贵无双的长公主,明日走出这山庄,回到京城,一句话便能让天下风云色变。
她睿智如斯,不说此事‘好’还是‘不好’,捡了小处让汐瑶去找麻烦,委实高招。
“这话——不是本王说的!”祁云澈气闷得胸都要裂了。
祁若翾算计汐瑶,到头来倒霉的是他。
“故而我也没有为难你啊。”汐瑶干脆将娇软的半身贴在他精壮的身躯上,弯弯的美目极具诱惑力。
两个人面贴着面,她每次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蜜酒的熏香,洋洋洒洒的抚过祁云澈完美的面皮,让他不可控制的从内心最深处腾起渴望。
“你有没有想过今日过后,本王会如何收拾你?”他不委曲求全了,他沉着面问她。
汐瑶漫不经心的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可惜现在是我收拾你,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因果循环,我懂的。不过我就只想图一时痛快,你奈我何?”
祁云澈深深一窒,不由扬声,“继续说。”
他听着!
她自得的‘嗯’了声,道,“我只是与你说,你要继续与宝音皇太女往来,我定不会阻拦,哪怕是生下孩儿来定苍生。”
瞧,她多深明大义啊……
“那你为何又要同宝音说,宁可大祁与蒙国开战也不愿?”
白日里发生的事,祁云澈回到山庄就得白芙全权禀告,只此事上他不曾想好对策。
于情来说,他自是不可能再给汐瑶之外的任何女子。
可他还是未来祁国的国君。他,宝音,哪怕是将来他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孩子,没有情,更无需谈情,都是早就编写好的。
他自己是如此,能得天下又如何?仍旧有无法随心的事。
听闻汐瑶那般回答,祁云澈还有释怀。
哪怕是开战也好,他已受够父母的恣意操控。
可此时,汐瑶却轻巧道,“那只是气话,这你也相信?我想着,王爷要维系天下太平,我总不能阻拦吧。”
那样的罪人,她当不起。
祁若翾把这个难题丢与她,她真傻乎乎接着?
“最多——”
“最多?”
“最多你顾你的天下太平,我不介意做大祁第一个光明正大出墙的皇后,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他们祁氏皇族的事,关、她、屁、事!
话尽,祁云澈脸色已然阴霾一片,死死瞪着汐瑶的深眸几乎要喷出火来,灼死她了。
“慕汐瑶,你用毒是对的。”他咬牙切齿。
“不然呢?容你此刻就掐死我?”她早就有所预料。
她确实‘深明大义’了,可到头来狠狠折磨的是他!
“你敢出墙试试。”祁云澈字句说得慎人。
汐瑶乐不可支,“你莫娶我就是了啊。哦,先说好了,除了皇后,那些劳什子的四夫人啊九嫔啊,本姑娘看不上,你知我的,就是心特别贪。”
她说得真真的,看着她轻松之极的表情,恍然之间,祁云澈才将烧起的火灭得毫无缘由,只能怪自个儿烧不旺。
沉默……
两人再不多言。
一个自得其乐,一个郁闷得无以复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属‘狐狸’的祁氏皇族,汐瑶自当入乡随俗,对症下药。
祁云澈俊美如玉的面颊上几许阴兀,几许郁结,似在酝酿什么。
沉寂许久,他艰难的启唇,话音细若蚊蝇,“我不会和宝音再有什么。”
“嗯?”汐瑶佯作没听清楚,分明她耳朵就贴在他面上呢,“也不知是不是被公主灌了太多酒,
这会儿我神思不大清明,王爷能否说大声些。”
瞬间,祁云澈额上青筋抽搐,风华绝代的脸皮跟着扯了一扯,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下,遂毫无风度的吼道,“从今往后爷只要你一个,生孩子也只同你生!同爷做不做皇帝,你当不当皇后无关,可听清楚了?!”
他切齿得很,染了怒气的字句都可震天破地。
死丫头越学越精!!
汐瑶得意的笑出了声,脸上都要开出花儿来,“听清楚了,那我们来说下一件吧。”
还有下一件?!
祁云澈瞠目,头皮都麻了。
汐瑶已坐起身,一脸寻思着什么的表情,不咸不淡的说,“听闻王爷,嗯……很迷恋宝音皇太女的身体,据说是次次与她难分难舍,缠绵到天明?”
勾开他的衣襟,小手在他健硕的胸膛上摩挲起来。
嗯……这触感是极好的。
说实在话,这件事汐瑶从上辈子记恨到现在了。
宝音是蒙国的皇太女,他二人有父母之命,要顾天下,这些都好说。
那袁洛星算什么东西?连她都要在自己跟前炫耀一番,身下这副身体,她慕汐瑶当真满足不了?
祁云澈觉出酸味儿,他又不能立刻将她如何,但经由她说起,他不能不做回应,于是非常有技巧的问道,“你也想与本王难分难舍……直至天明?”
他不曾想到宝音连这些话都跟汐瑶说,蒙国长大的女子热情奔放,他早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身体纯粹的愉悦,但是汐瑶……
这样的话单是由她口中说出,已经让他血气翻腾,几近失控。
自那天在湖畔边要了她之后,他就没有再碰她,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知晓。
谁想,反倒成了此时她拿来问罪的罪责之一。
“你才惹我不快,我为何要称你心意和你欢好?”她又不是傻的!
姿态傲然的骑跨在他身上,汐瑶冷冰冰的说,“我不过就是想试试……”
试?
祁云澈不明所以。
她已不说话了,倏的坐实在他腰腹间,让彼此的幽秘的地方互相贴合,然后前后摆动她媚软的小蛮腰,放肆的厮磨,对他竭尽所能的行挑丨逗之事。
只一瞬间,汐瑶就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地方隆起庞然大物,勃发而火热,蓦地抵上她的娇软,若非两人都还有薄裳在身,怕是要将她贯穿了!
她先有微愣,面颊也飘了红,哪想他会……坚丨挺得那么快啊……
实属意料之外!
“慕——汐——瑶!!”
祁云澈咬牙怒道。他中了沉香散,动不能动就算了,身体的反映却过分老实,更之余对他做这些事的还是这个女子!
“别凶嘛。”汐瑶心里也在发颤,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她对他笑,媚眼如丝,“既然王爷都诚心诚意的表示今后只爱我一个,方才就权当我有心折磨你,将来有的是机会偿还,好了,夜深了,明儿个还要送长公主出去呢,早些睡吧。”
说着汐瑶还真打了个呵欠。
原本她想对他来个终生难忘的震撼,比如扯了彼此的衣裳,肌肤相亲才有真切,可是刚才那一下着实惊她一惊。
她哪里会想到啊,就在他身上随便噌两下他反映那么快,还那么大……
真是——实实在在的让她有成就感!
如此足矣。
起身来,盯着云王殿下如兽般狰狞的骇然目光,随手往他身旁那个香炉里洒了解药,再贴心的拉过薄被与他盖上。
最后亲亲他的发鬓,汐瑶功德圆满,回床上睡觉去了。
夜深深,有人心在滴血……
滴着滴着,身体里的毒性也就慢慢散了。
可是夜还很长啊……
做皇帝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么?
寅时。
虽说正时逢昼夜交替之际,这冬日已来,哪怕是过罢了卯时,天都不见光亮。故而此刻,正是与人好眠。
赤昭阁外,约莫二十丈的远处,以鬼宿为首的朱雀一部七人勾腰蹲地,围成个颇具气场的小圈圈妲。
习武之人的耳力是相当之好的,于是乎……祁云澈在阁中气急败坏吼那几句,都叫他们只字不差的听了去禾。
大家正伙愁眉不展的热烈商议着……
先是井宿十分男子气概的道,“七爷乃祁皇与女汗皇之子,许下这样的诺,委实有些窝囊!”
柳宿比较贴心,说,“好在没外人听到。”
轸宿阴恻恻的诡笑,“早晚也会天下皆知。”
七爷都许慕汐瑶那种话,怕是待他登基之后,第一件就是要与蒙国开战。
就连常年扮作长随跟在祁云澈身边的阿鬼都有些担忧,沉吟了下,他只对身边六个吩咐,“今夜此事断不可向外声张,青龙部的人也不行。”
“为何?”星宿多了一句嘴,立刻被他递过来的寒渗眼色慑住。
这么多年了,阿鬼许久没有同这六个摆架子,不想难得认真一回,就被人问了个为什么。
他笑,一改装成习惯的刻板,寒气逼人,“你想知道为何?”
前一刻说笑中的气氛霎时僵凝。
鬼宿乃朱雀部之首,即便常年不与他们一起行动,也是他们的上司,武功更高出他们不止一点。
除了主子之外,他的话,他们只需执行,问即死罪!
星宿当即打了个哆嗦,“不想。”
将将他的失言,足矣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翼宿几个亦是结结实实的替他捏了把冷汗,若鬼宿下令,他们定要合力将他斩杀在此,多年的兄弟情义不讲丝毫。
岂料鬼宿在得他否定之后,转了转他鬼气森森的眼珠子,啧了声,说,“也不是不能说,你们想,朱雀部常年跟随在七爷和小公子身边,忠的是七爷。青龙部往来于大祁和蒙国,不时要在女皇跟前复命,如今七爷应了慕汐瑶,若传到女皇耳朵里,结果就不是你我能预料的了。”
白虎和玄武两部不消提。这两部直接听命于女皇,当初未曾让他们潜入大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牵制朱雀,还有祁云澈。
这些即便阿鬼不说,那六个也心知肚明。
话罢了,沉默一阵,轸宿忽然间‘呔’了一声,“老子只认七爷,其他的不作数!”便是将态度摆明了。
“废话。”张宿拿眼色轻飘飘的斜他,接着是忧心忡忡,“不过七爷最后那一吼——”
咬牙切齿吼的是慕汐瑶的名字,真真叫人觉得性命堪忧啊……
“鬼老大,要不要摸上二楼房檐去瞧瞧?”井宿依旧很气魄,他总觉得爷不该太宠那个女人。
阿鬼一听就‘呵呵’的笑得奇寒无比,“你真是活腻了。”
这时远处白芙和白蕊走了来,说小公子体恤他们暗人辛苦,夜宵已经布置好,请他们去用。
朱雀部的死士们感激涕零,小公子终于长大了,不只一味的使坏心眼成天搞些整得人生不如死的事。
如此也好,免得在阁外白瞎担心七爷。
白蕊遂又再笑嘻嘻的道,“食完之后就请诸位到后山出口,马已经准备好了,小公子说,飞墨和凌歌不得野味食了。”
众死士黑脸……
白蕊还道,“要活的。”
……
阁中,深寂无声。
香炉中的轻烟早已散尽。
冷月从窗棂中透入,恰好莹莹润润的洒在长榻上的男子身上。
他眼眸浅合,鼻息均缓,睡姿极其宁然静美,俊美的五官有了月色的衬托,更胜从前高贵不凡。
却在忽然间,他手指动了动,再而,那双会吸纳流光的深眸随之睁开,他从榻上起了身。
离开月芒的笼罩,祁云澈行入室内,他步履从容轻缓,丁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
若非长久习武,根本不可能做到。
正是因此,即便中了轻微的沉香散,在嗅入解药之后,也比寻常的人恢复得更快。
待他绕至屏风后的阔绰的床榻前……止步。
床上的女子早已睡得深熟。
她的睡姿很是不安,侧身卷曲,双手拢在胸前,秀眉间细微的折皱,似她此时正在梦中,而那梦,并未太美好。
薄被覆在她肩头以下,却将她整个人罩成一小团,这般在祁云澈的眼中看来,与她身下过于宽敞的大床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上去是这样弱小。
原本祁云澈是打算毒性散去后,趁天未明前,好好的与她缠绵一番的。
却是这一时在见了她这睡姿之后,不知怎的便软了心肠,连扰她瞌睡都舍不得了。
那个公主与驸马的故事委实让他映像深刻,她用心良苦,编了这么个段子来诓他,说她真的会出墙,他不信。
可让他再模棱两可的对待她,当真再做不到。
“要光明正大的出墙,坐拥男宠无数么?”祁云澈轻声自语,光想想他已受不了,望着汐瑶的眸色渐深渐浓。
然她不说,他又怎知自己的心只有那么点,既是这般,她的心又能有多大呢?
默默容下他和宝音的关系,以‘苍生’之名诞下一个责任重大的麟儿?
他早就知道,这对汐瑶来说,已是不公。
罢了……
稠浓如墨的凤目敛住辗转的光华,他倾身躺下,动作温柔的将她抱进怀中。
而汐瑶在回到这怀中时,毫无知觉的蹭了蹭他的胸口,与他身体的轮廓自然的契合在一起,眉间的那股愁绪烟消云散。
仿若,她为他所生,为他而来,让他苦,让他忧,让他欢喜,尝遍世间情长滋味。
总以为此生无欲,帝君之路不过是他命里注定,他因此而存在。却从不曾想过,因为臂弯中的这个人,所有都被改变。
然后脑中,不知不觉想起最后她肥了胆子故意勾丨引自己使坏的模样。
祁云澈才反映过来,汐瑶心思里是在和宝音……比么?
不由,他不忍无奈轻笑,“真是傻子,她怎么能同你比。”
……
这夜祁云澈根本没歇,待天方明了些,他就悄然离开,留得汐瑶好眠,准备独自送祁若翾出山庄。
庄外,神清气爽的公主殿下看到来人形单影只,是有些意料之外。
只祁云澈看起来面色沉兀,喜怒难辨,祁若翾微有一愣,一时也拿不准昨夜所为到底是好是坏,她这名分上的弟弟可有怪自己多事。
一路无话,两人沿着来路步行,天色霭霭,寒气颇重。
都是冬月的天了,这庄子四面环山绕林还好些,感觉不出多大的变化,外面,早下了第一场大雪。
因此,祁若翾的穿戴要厚重些,她行在后面,气势上无疑就被压低一截,不时打眼向前面那一尊看去,委实不知如何启齿。
老七步子行得平缓而稳健,瞧着只是在与她带路,风平浪静,那心里没准早就算计开了。
不管他们祁氏皇族怎么内斗,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人,如何都不会伤了根基,动摇祁家天下,可而今事关蒙国,眼前这个又是父皇属意的……
坐以待毙不是长公主的风格,沉吟了下,她忽而开口,说,“老七,你也太宠汐瑶了,虽这晨间天冷,好歹让她来送本宫一程啊。”
轻轻松松的语气只是打趣,她这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哪想……
“是我不让她来的。”祁云澈干脆道,连个思绪都没做。
祁若翾一愣,脚下步子忘了要迈,盯着那道卓尔不凡的背影,张了张口。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祁云澈再道,“不知皇姐对昨夜的所为,有何想法?”
这厢话罢,他也不走了,转过身来与之相对,祁若翾怔怔然,难得被谁弄得哑口无言。
只他这反映,已经无需
她再说话去套个结果了,无奈的摇头笑叹,“我倒是不曾料到,你真的会这样宠她。”
听似差不多的话,说第二遍已然全换了个意思。
起先不知父皇的打算,还有祁云澈母亲的真正身份时,祁若翾曾经十分好奇,将来到底会是个怎样的女子走进他心里。
而那样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即便是看着这个被谜题缠绕的男孩长成挺拔的男子,祁若翾不可置否,她真的看不透祁云澈的心思。
全因……太深了。
而初初时,他们一道在凌翠楼遇到汐瑶,祁若翾打心底喜欢上她。
或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说不上为什么,却一眼认定了她与他们皇家千丝万缕,那牵扯瓜葛是剪都剪不断的。
后来发生的每件事无一不印证了她的猜想。
在沈家隐居的时日,每隔三天就会有探子将京城的动向告知于她,那时的祁若翾虽已是众人心中消殒的一缕亡魂,她却按捺时机,暗中注视着他们所有的人。
慕汐瑶,在这场皇权争夺中究竟站在怎样一个位置呢?
知晓了一切后,祁若翾终于看清楚了。
从前她期望有一个那样的女子出现,无需柔情似水,哪怕是一无是处,只要,她是懂得老七的人。
看到汐瑶和祁云澈在一起,祁若翾打心底是高兴的,可是——
心思辗转,望住跟前静若止水的男子,他是将来大祁的国君,而那宝音与他事关天下苍生,哪里是他们任何一个能随意决定,更擅自去改变的……
祁若翾涩笑了起来,道,“我都不介意做一回坏人了,你竟不要我着顺水人情,老七,你要我这个长姐夸你对汐瑶情深意重好,还是骂你不顾大局好?”
汐瑶是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么?
昨夜那几杯酒根本不顶事,祁若翾是想汐瑶自己明白,她一个人让步,就能保整个天下太平!
做了这一局,只要祁云澈开口,汐瑶那么爱他……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祁云澈面色淡然的,像是晨曦间刚化开的雾,刚清朗的天。
“起初我并未想好,不知是该同她说,还是瞒过一时算一时。”他从没想过,这世间上竟能有个人让他无从以对。
“固然让她退步不是难事,可只是想想,我亦觉得不是滋味,更之余委屈的人是她。”
她是他心尖上的人,亏了她,他哪里会好过。
汐瑶太倔,太要强,生平唯独的一次他会想,若她不愿怎办?若她永远的离开她怎办?或者如她昨夜所言,他做他的明君,她只求痛快,不惧做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为何要彼此折磨?
祁云澈释然一笑,“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就算今后这天下都是我的,又有什么意思呢?既然我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只宠着她一人又有何妨?”
帝王之权,不正是如此时候才用么?
他们苦心周丨旋,自小深谙此道,为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天下苍生?
莫要傻了……身为人,哪个没有私欲?
若为国君,拥有这广阔疆土,却无法得到心爱的女人一笑,这皇帝做来何用?!
祁若翾毫无抵抗的被说服了,只因她亦是女子,只因她身在帝王家,比任何人都要懂!
……
走出一线天,穿过巨石阵,外面白雪茫茫,青山秀水在一夜之间被上了一层银装。
祁国的冬,特别的寒。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来接祁若翾的是沈家武功最为高强的暗人,在这方面,沈瑾瑜倒是安排得十分让人放心。
“好了,我这就回京了。”
站在马车边上,祁若翾心情复杂的同祁云澈道别。
她看他的眼眸始终闪烁,全因之前的对话,实在叫她……
“我既是心意已决,你又何必多忧?”冷不防,祁云澈凝着面前的人笑道。
闻言祁
若翾才觉觉自己多管闲事了,也罢,她道,“我知你凡事心中有数,不过我身为祁国的公主,有必要提醒你,汐瑶不是红颜祸水,你可别因此害她背负个坏名声,遗臭万年。”
“母皇那边,我自会想法子应对。”祁云澈也实在厌倦被祁尹政和赛依兰当作傀儡操纵。
这些与汐瑶有什么关系?
让她去承受,太过委屈她。
祁若翾明白他的意思,遂点点头,“如此便好。”
蓦地她又想起一事,神色里便多了两分迟疑,难得吞吐的问,“那丫头……可有怪我?”
“不知。”祁云澈干脆回她两字,当即让她面僵。
是不知,还是知道也不说?
祁若翾何其聪明,登时反映过来,再开口连语调都变了个味儿,“看来你昨夜过得不太好。”
祁云澈不否认也不承认,只为她掀起车帘,抬手与她做扶,道,“不送。”
见他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祁若翾摇头直叹没趣,也亏得汐瑶将他看上了。
扶着他的手上了车,她又探出头来道,“京城那边就先由我帮你操持了,若能拉拢老三固然好,拉拢不得,只怕你这安宁日子也过不了多久,好好珍重吧。”
随着车轮滚滚,马车渐行渐远,天空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片片纯白。
祁云澈站在原地目送,白芙和白鸢侧立在旁,直到那车转了出去,再也看不见,他却仍旧不动,心思早就沉到极深极远处。
已是十二月了……
“七爷,外面寒气重,回庄子吧。”白芙见他许久都没有回的意思,便壮着胆子上前来请道。
忽而,闻他淡声问道,“今日初几?”
白芙愣了愣,遂回道,“回爷的话,初八。”
初八,原来已经初八了……
祁云澈舒眉露出浅笑,抬首望了望苍茫的天色,姿态闲雅的伸出大掌,让少许雪花落在自己手心里。
一片片白色的冰雪触及他温热的掌心立刻就化开,太脆弱的,这让他想起此刻身后庄子里的某个女子。
也不知可醒了。
无论旁人如何看慕汐瑶,无论昨夜她手段看似多干脆利落,在他心里,她始终都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只他实在舍不得欺。
“回吧。”收回了思绪,他转身,又对白芙吩咐了句,“给她准备些冬装,明日用。”
白芙不是很明白,七爷口中的‘她’自然是慕小姐,可是山庄里不如外面天寒地冻,准备来有何用?莫非……
不等她问,就听祁云澈好心情的说道,“明日是她生辰。”
带她出去玩一趟无妨。
……
河黍临东边界——苍阙。
此城乃大祁东面边城,出了苍阙两百里外,便是无边无际的东华海。
东华海上有一国,常年与大祁交好,故而苍阙作为临东最大的商贸之城,极其的繁华,与江南烟雨城其名。
连日来因为张家谋逆,整个河黍人心惶惶,城池戒严,对来往百姓商旅盘查得十分严厉。
西城门,一辆造型普通的马车被侍卫再三盘问后,终于入了城。
日中的天,大雪下了彻夜,连夜赶路的袁洛星早就被冻得手脚发僵,眼看到了城门口,不想却耽误了半个时辰,恼得她差点亲自与那不识好歹的侍卫理论!
幸而,被同样乔装的雷格拦下了。
他吩咐赶车的侍从找家干净的客栈投宿,罢了,才回身来对袁洛星道,“你方才想教训那个侍卫?”
“不可以么?”她反问。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城门兵能将她如何!
见她表情不可一世,雷格不禁讥诮,“苍阙的城主五年一换,由大祁和独孤家的人轮流做,我听闻如今的城主独孤夜是个六亲不认的,这里远离京城,你以为左相之女很了不起么?”
袁洛星拧了拧眉,本想两句回击过去,可趁了口舌之快对她似乎没什么好处。
故而即便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忍了下来。
无所谓,只要能他能带自己找到那个人便好。
拐走他的媳妇……
宽阔的街道上人声鼎沸,除却两旁的门面,往来人中最多的便是小贩。
他们随身背着一种三面都能装上货物的箱子,一边沿着喧闹的大街行走,一边吆喝,成为苍阙独有的风景。
也因此,马车行得特别慢禾。
袁洛星缩在车中颤颤发抖,手中的暖炉丝毫不起作用,娇艳的小脸被冻得发白,她敛着眉目,咬着下唇,努力忍受从未尝过的受冻滋味妲。
天晓得苍阙会冷成这样,可是她又不得不来。
雷格坐在对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的耐性早就用完,偏偏马车还不如外面的人行得快,雪越下越大,天色灰暗,难辨时辰。
灰蒙蒙的光线,越发冷冽的空气,无一不折磨着常年被琼浆玉液灌溉娇养的人儿。
这是袁洛星头一回擅作主张外出,自然是她以为的。
她所不知的是,雷格故意让随从选苍阙最拥堵的街道绕路,而这一切,全都是左相大人的意思。
东都之乱方平,祁明夏已在皇上面前参了祁煜风一本,奏他对张家谋逆知情不报,有意投机立功。
在这个时候,左相竟然纵容袁洛星出来寻祁云澈,还刻意叮嘱雷格,沿路上让她吃些苦头。
真是有趣!
这是否代表袁正觉也认为自己的女儿太过娇纵,不适合做帝王身边的……女人呢?
如此看来,袁家是否洞悉了圣意,要将祁煜风当作弃子扔掉?
“还有多久?”思索中,袁洛星抬首来对上雷格阴暗的眼神,颤着声音问。
东都四季怡人,此次出行仓促,她穿的还是初冬的裙裳,连外面的袍子都单薄,刺骨的风不断从马车的缝隙穿透进来——
冷,冷得她无法忍受!
闲适的靠在车壁中,雷格目光里渗出同情和戏谑,“这点就受不了了?”
袁洛星不语,钉在他脸上的眼色越发锋利。
出行三天四夜,他不断的与她找茬刁难,连说话都带着刺,她极力忍让,他却变本加厉。
最初他接近自己,她以为他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只想利用其一番,而今却越来越看不透他。
默得一会儿,袁洛星实在是忍不住了,冲他恼火道,“若是不愿帮我,在东都时你大可拒绝便是。答应与我随行却又处处与我难看,这算什么?!”
一通说话,怕是马车外靠得近些的行人都能听见,可雷格没有丝毫不悦,反倒倾身向她靠去,伸出大掌将她冻僵的小手包裹住。
“你是在恼这天气太冷,还是我给你难看?”
这动作让袁洛星错愕的颤了颤,灼目盯在他包着自己的手上,无法抗拒的暖源源不断的的传来,令她一时竟忘了要抽开。
再想他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
冰天雪地,在此地,他想与她调丨情?他配么?!
雷格像是看懂了她眼底泛出的厌恶和矛盾,倏的就将她的手松开了,同时,他对外面的侍从吩咐了一句,马车遂即停下。
失去了他掌心的温度,让袁洛星蹙了蹙眉,明明她是那样讨厌他,将他看得极其轻贱,可方才……
车门被拉开,外面站着两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个貌似妙龄的少女。
袁洛星不觉微怔,那老妪有些驼背,应该是个瞎子,睁开的双眼看不见眼珠,雾茫茫的一片,眨也不眨,很是慎人。
而她身旁的少女虽相貌不错,却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袁洛星看,明目张胆的端详她,眼色诡异非常。
“老生见过雷爷。”老妪冲里面拘了一礼,兀自道,“这是老生的孙女儿,由她为小姐易容。”
易容?
袁洛星不解的望向雷格,老妪口中的‘小姐’应当就是自己了,那她为何要易容?
“这都是相爷的意思。”到了苍阙,雷格觉得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自行下了车,转身来,不顾那人儿费解,只道,“此行相爷一清二楚。相爷说,既是你自己的决定,总要吃些苦
头,长几分见识。这些日子你就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卖唱罢。”
罢了雷格扯出诡笑,不再多言侧首吩咐那对阴森森的祖孙上车为袁洛星易容易装。
她闻言大诧,忙扯住他衣襟追问,“让我去卖唱?!”
她堂堂相府嫡小姐,岂能受到如此糟践?!
“不愿意么?”雷格回身来轻睨她,“相爷还道,若你不肯,我们就即刻返京,你自己选吧。”
……
藏秀山庄。
昨夜汐瑶睡得极好,连个梦都没发,睁开眼来,已至晌午。
外面天色昏沉,似乎比昨日又冷了些,她从床铺上撑坐起来,正是打着呵欠醒神时,楼梯那处便有了动静,似乎有谁上来了。
平日此处都要等她与祁云澈都离开了,白芙她们才开始做打扫,故而此时会来的只有一人……
想起昨天做的……孽事。
汐瑶有些心颤。
虽然结果是好的,她也算师出有名,但到底祁云澈的身份摆在那里,当时她怒意酒意外加委屈搅在一起,顾不上那么多,先对他打击报复图个痛快。
至于那事后,她也说了事后他要收拾她,她认!
可一觉醒来,听着那阵不疾不徐的步声越发靠近,汐瑶着实惊了惊。
心慌之余,她就做了一件很窝囊的事——倒回床上拉过被子,闭上眼,继续装睡!
不时,祁云澈来到床前。
低眸扫去,床上缩着那一小团面朝里侧,被子捂过了头,一副不愿面对的模样,他委实感到好笑。
还以为她不晓得怕。
伸出手,他拈起薄被一角向外拉,汐瑶则死死缠着,和他死倔到底。
无声的较量,他自若的站着,一只手根本不费力,把被子往外拉拉,就见汐瑶拧巴着身子别扭的卷啊卷,然后他再拉两下,又够她忙活许久。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一会儿,总算引得祁云澈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还不起么?午时都过了。”
汐瑶默了下,又权衡了下,觉得他好像没有要找自己算账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探了头转了脖子费力的向他看去……
床边,男子穿着纯黑菱缎的锦袍,身姿卓尔不凡,凝视她的眉目间含着令人舒心的笑意,状似十分大度。
“你那是什么眼神?”祁云澈眯着星眸问,莫说那张脸皮多温柔了。
闻他问来,汐瑶才觉自己太明显,忙眨眨眼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心虚道,“长公主走了吗?”
“已经走了。”回罢,祁云澈展袍在床边坐下。
这样离她更近了些,让她结实的一僵!
只见他仍旧是笑,那笑天上地下,只与她一人,换做从前,汐瑶定会为此开怀不已,而今此刻只觉好慎人!
无声的吞咽了下,她沉息,仿佛在安抚自己,而后老实巴交的道,“说罢,你想怎么算。”
该来的逃不过,早死早超生。
祁云澈做讶异状,“本王说过要找你算账了吗?”
不过是一把不够分量的沉香散而已,他又没缺胳膊少腿,怎会如此小心眼的和她计较?
“来,起身吧,午膳已经备好了。”说着他就要去扶她。
汐瑶惊恐的往里缩了缩,“你一点都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祁云澈始终保持客套的谦笑,弯起的凤眸中不知藏了怎样的心思,“昨夜你说的话都对,我亦如你所愿,更心悦诚服,不是吗?”
她该是有理的那个,虚什么虚?!
汐瑶一想,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将信将疑的把头点点以示赞同,爬坐起来。
祁云澈也随之站起,作势要让她更衣。
却在她将将放松身心时,他背着身忽然意味深长的叹息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如此小气。”
这番话语里不乏叫人听出个委屈的意思,汐瑶禁不住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暗自里琢磨,是不是昨夜伤了这位爷的自尊
心啊!
但他自省,总比他折磨她要强。
“这也不能全怪你。”汐瑶揉着眼懒洋洋的开解道,“七爷您素来说一不二,有仇必报,敢忤逆你的人又极少,其实回想昨夜我也觉得有些冒险,不过还好,你总算晓得我的苦心了。”
“那倒是。”祁云澈不可置否的点头,这世间敢忤逆他的人确实很少,眼前的人当真能算上一个。
“本王只是觉得,当夜就报复你的话显得太没有风度,这和谁占理不得什么关系,再说,我们来日方长,不是吗?”
云淡风轻的说完,他在汐瑶僵滞得无法言语中转身回来,于她额上落下一吻,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继续温柔笑,“乖,起来食午膳了。”
……
在白芙几人同情的目光下,汐瑶艰难的用完午膳。
面对满桌佳肴,她竟毫无胃口,并且每每祁云澈为她布菜,她就很纠结,生怕里面多了什么不得了的料。
那个‘来日方长’,着实让她生不如死。
饭罢之后,他照常与她十指紧扣,出去散步。
祁云澈心情很是不错,成日面上都挂着一缕显而易见的微笑。
只那抹笑在汐瑶看来可怖非常,全然没了赏心悦目的作用。
她猜想这人定是气疯了,心头越窝火,笑意就越浓越深,实在要人命得很!
如果他非要对她打击报复,她宁可来得果断干脆一些。
可这天过得风平浪静。散步之后祁云澈便去了书房,分别前还贴心嘱咐她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直至入夜时分他才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之后照常食晚膳,晚膳后歇了一会儿,各自洗漱,早早的睡了。
汐瑶不觉间绷紧了皮,连夜晚那个让她宁神的怀抱都成为折磨,惶惶中心惊肉跳的过罢了‘平平无奇’的一日。
……
次日天未明,一宿被梦魇缠绕的人迷糊中被祁云澈拖起来,早饭都没用,稀里糊涂的随他出了庄子,塞进马车。
外面大雪初停,放眼满是银白,汐瑶只知道要去三十里外的苍阙城,却不知去做什么。
随行的有朱雀部的鬼宿、张宿、翼宿、轸宿,外加白蕊、阿茹娜和裳音。
他们七人扮成富贵人家的侍卫与丫鬟,鬼宿四人随祁云澈骑马,白蕊三个乘一辆马车,汐瑶则与颜莫歌乘另一辆。
瞧着颇有阵仗。
一路上汐瑶都心不在焉,颜莫歌见她恹恹的,连他说话都不怎么搭腔,不免开口询问,“为何哭丧着脸?不想出去?”
今儿个可是为了她才出的庄子。
难得颜哥儿出于真心关切,汐瑶长吁短叹,“倒不是不想出去,只我纳闷得很,明明一件事是我占理,为何他就能有本事让我觉得心虚呢?”
一句话,颜莫歌听出端倪。
前夜的事他略有所知,宝音那个不可一世的死丫头他早就见其不惯,故而汐瑶教训她,他只冷眼看着,不曾插手。
依着他觉得只要是和慕汐瑶有关,都能让祁云澈不讲章法。
加之他们的母皇过于强势,自小到大只会给他们下令,所以不论祁云澈要不要给宝音和蒙国一个孩子,颜莫歌都不会反对抑或者赞成。
眼下他的哥哥会让汐瑶心惊肉跳,大抵不是在意那些,反而正是因为自己没理,才虚张声势,维持面子。
别说,还真把人给唬住了。
撇脸朝车外瞄了眼,眼珠子再一转,颜莫歌笑道,“欲扬先抑你可懂?既然他存了心要让你心虚,那就证明他觉得自己没错,唉,你真是没用!”
“他没错?”汐瑶懵了,“可他都答应我了吖。”
“答应你是一回事,心里服不服又是另一回事。不然他给你摆脸色是为何?”颜莫歌一语中的,坐在他对面的人儿沉默了。
小脸难掩失落的布满阴云,覆下了眼婕,掩去眸中熠熠的光彩,简而言之——失望。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
“那今日去苍阙城是……
”
“哦,独孤城主与山庄下了帖子,请本公子赴宴。”颜莫歌言简意骇,不提重点。
有人把自个儿生辰忘了,那叫活该,他才没那么好的善心多做提醒。
“苍阙城主?”压下心底那丝低落,汐瑶想了一想。
对苍阙这个特别的地方,她是有些映像的。
城主五年一换,由大祁和独孤家的人轮流来做,这一任城主应叫做独孤夜,是独孤世家的长子,亦是将来东华海上的霸主。
前生时,她曾在宫中见过此人。
方是想着,又听颜莫歌道,“独孤世家与我颜家素有往来,城主将将喜获麟儿,在府中设宴,这场面上的事是不能少做的。”
东华海的船王世家,靠着无敌的造船技术称霸海上一方,连海盗都闻风丧胆。
汐瑶默然沉吟,前世独孤夜继承东华船王之后,携家眷入宫,祁云澈亦是摆宴亲自款待,对其十分重视。
那时他的小儿子独孤静已得七、八岁,生得俊俏,且聪明伶俐,且是哪个都不搭理,最喜同汐瑶亲近。
因此祁云澈还笑说,既然这般,将来汐瑶若生个小公主,就招独孤静做驸马。
这小家伙闻之还讨价还价,说那也要小公主生得和皇后娘娘一般貌美才娶。
颜莫歌口中所说的麟儿应当就是他了。
想到此,汐瑶不觉舒眉溢出笑容,脑中浮现出一个顽皮的小东西来,可再想到后来,想到她失去的孩儿,想到这些日子祁云澈的一言一行。
不知怎的,她就有些难过。
喜得麟儿啊……
见她脸色越发不好看,颜莫歌皱了皱眉,“吃个喜酒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奔丧。”
汐瑶掀起眼皮来望他,吃味道,“我就是笑不出来,人家生儿子关我什么事,我和你们颜家又没相干,喊我去吃什么喜酒?”
“那倒是。”颜莫歌大方应和她,清俊的面皮上已然盘算开了,“虽我们颜家和独孤家暗中保有往来,去串个门寻常得很,不过带上了你,还是为此事……”
他冷笑了两声,存着坏心道,“你猜我那好哥哥可是想借此向你暗示什么?你知的,他一向心思深得很,最喜做一劳永逸的事。”
如此说来,汐瑶心情正复杂,真没察觉颜莫歌话中破绽,眉间的折子拧得更深。
苦脸安静了会儿,她忽然道,“我想回去了。”
“没出息!”颜莫歌不吝斥她,“苍阙你没去过吧?可热闹了,不想去吃喜酒,我们可以随处逛一逛,如何?本公子做东。”
最后那五个字,他靠近了她一字一顿说得极其小声,生怕外面的大妖怪听见。
汐瑶闻言有些犹豫,颜莫歌的意思她知道,进城则溜,让祁云澈干着急么?
可是不答应,她是不是真的很没出息?
“你怕什么?”颜公子一扬眉,递给她一个白目的眼神。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大不了……留张字条好了。”他大而化之的说道。
诚然,和他私逃也不是第一次,至于那个喜酒,还有祁云澈阴恻恻的冷笑……
汐瑶动摇中,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
入城刚过巳时。
守城的士兵对往来盘查依旧严厉,只不知何解,见到祁云澈一行人反倒不曾多有刁难。
这么些天了,难得见到行得这般坦荡的,连遮掩都不做,只道自京城来,入城办些事,京城来的,自然是贵气逼人,没准是钦差大臣呢?
问了几句就放了行,只谁也没料到,就在这停留的短短半刻,马车里的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
颜莫歌才不告诉汐瑶,喝喜酒是其次,带她去做嫁衣才是重点!
叫我阿朝,我送你份大礼啊……
正午,大雪之后的苍阙城人声鼎沸。
先见汐瑶还有些迟疑,颜公子变戏法似的给她在车里弄出纸和笔来,匆匆留下字条一张,道:我不想去独孤家赴宴,在街上逛逛等你。
遂,两人协同作案,趁人不备落了马车,没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祁云澈发现车中空空如也,看过那张字条之后,周身烧起来的青焰差点将苍阙城的积雪融成冰河…妲…
见状,白蕊和阿茹娜两个胆子本就小得不行的哪里还敢靠近?
站在城中最大的绸缎庄前,她们拼命的给鬼长随使眼色。
又让小公子逮着机会作了孽,阿鬼心头也颇感到不妙,这慕汐瑶被怂恿不止一两次了……怎的就不能坚定一点?
一面斟酌着,阿鬼凑到祁云澈身后,保持自觉安全的距离,询问道,“七爷,要去找么?”
按说苍阙城虽龙蛇混杂,商旅众多,但这些年一直在独孤家和颜家的控制之下,也就是说,满城都是他们的眼线,就算不找,小公子带着汐瑶玩儿,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不必!”生硬的音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紧攥着手里的字条,祁云澈面色铁青,半眯的凤眸中渗出幽幽寒光,沉凝半响后再道,“去把朝王寻来!”
一听‘朝王’二字,阿鬼木讷的面皮不觉颤了颤,看来七爷要来真的了……
……
雪后初晴,空气中透着一股醒神的清爽。
最热闹的主干街道上,汐瑶与颜莫歌并肩而行。
这二人均是穿着贵气,而这贵气却并非锦衣华裳穿出来的,那是骨子里透出的不凡,兀自又带着股不羁的洒脱。
男子面皮俊美,笑容无暇胜雪,天生一双勾魂的桃花眼,无意中向哪里轻扫了去,目光所到之处不无掀起被一箭穿心的低叹。
那女子相貌属于中上,乍看平平无奇,妆容也很淡,可只消看一眼,便让人想看第二眼,第三眼……只觉她周身自然,举止翩雅,不会与人矫揉造作的不适。
故而就是这般看着,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色目光,汐瑶不觉看看自己,心道这有些奇了,莫不是山中住几日,人也有了几分仙气?
在庄中过了一阵子与世隔绝的日子,这次出来,见到大街小巷的喧闹,她显得格外兴奋。
但凡繁华的商贸之城,新鲜有趣的事物自不会少,无论是吃喝玩乐,还是风化风俗,更比那些声名远播的古都开明不少。
“苍阙在百年前还是个只有几十人的村庄,后来独孤世家自海上来,打开了这条商路,从此与大祁诸国的生意往来愈加丰富,这座城也变成今日的风貌。”
颜莫歌说来,既是与做生意有关,自然和颜家脱不了干系。
虽近来风波未平,不过想到此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故而跟着他在城中晃荡倒不觉得有多危险。
且是她人已经跟着出来了,担心已成多余,索性放下大心,撒开手脚,畅快淋漓的玩一番再说。
思索罢了,汐瑶侧首对颜莫歌道,“我们先找个馆子食午饭吧?”
见她如此想得开,颜公子对她展露欣赏的表情,“想吃什么?今儿个公子做东!”
大抵亦是破天荒头一遭,汐瑶和他互看对方如此顺眼,知道他银子多,她也不同他客气,“我以前就听过苍阙远近闻名的国色天香楼,不若我们去那里?”
早在前生汐瑶就听外出采办的女官说过,那楼十分有趣,不但菜肴美味,歌舞声色样样一绝,最重要的是,里面端盘子的小二个个貌比潘安,布菜的丫鬟更是如花似玉。
据说长得太丑的客人有钱也不能进去食上一桌,真真以貌取人,却又委实让人好奇,很是想进去开一番眼界。
“不好。”颜莫歌想也不想就凝色拒绝了,“那等庸俗之地有何好去的?”
“庸俗?”汐瑶将他看看,再把自己打量一遍,遂笑着安慰他道,“莫怕,以你的姿色,不会被拦在外面的。”
冷飕飕的斥了句‘废话’,颜莫歌显得很坚决,“除了国色天香楼,你再挑一个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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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就想去那里。”到一座城,不去特色之地,岂不算白来了?
见他神情古怪,不似平时那般随性,汐瑶当即几分了然,“莫不是你去不得那里,而并非你不想去?”
他眼皮一掀,向她瞪了过来,“不选的话我们就直接去独孤家的府邸。”
那是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
要是平常,汐瑶定不会勉强,可她实在难得见到颜莫歌别扭的样子,像是在惧怕什么,又不好在她的面前表露出来。
这下,相比去国色天香楼,她更想知道他的秘密了……
“凭何你说不去就不去?”下巴昂起,她佯作犯倔,“别以为我不知,你怂恿我留下字条离开,定不只为如我的心愿,我亦是不想去吃那喜酒才同你一道,国色天香楼你不想去无妨,我自己去。天黑前在北城门见。就这样罢。”
说完她转身就走,颜莫歌不拦,轻飘飘吐出一句,“你身上可有银子?”
前一刻还底气十足的女子,这会儿腰板再也挺不直了。
她……没钱吖!
作死了,汐瑶心里暗骂,脸上已变出笑脸,回身去正欲开口对颜莫歌说些好话,二人身侧忽然传来一声极为清晰的叫骂——
“你这死小子!看你老子我不好好收拾你!”
这声音真是……够娇嗔,够要命!!
听得汐瑶诧异,刚转头想看过去,才将瞄到来人一个大概的形容轮廓,颜莫歌动作奇快无比,拽着她就疾步离去,像是遇到了瘟疫一般,避之不及!
“别跑!给你老子我站住!!!”
快步穿梭在人流之中,身后不断传来叫停声,汐瑶不禁问颜莫歌,“熟人?”
“不太熟!”他干脆道。
“那为何追着你跑?”这情形如遇上了债主,直让那人儿忍不住想偷个乐。
她该早点发现的,颜公子今儿个十分不同寻常!
颜莫歌目不斜视,神情沉重,光洁的额头上不觉间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嘴上却刻意装得轻松,“他有些疯癫,我们离远些好,免得被误伤,快走!”
“可他自称‘老子’,喊你‘死小子’,莫非是——”
“慕汐瑶你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把你掐死!”维不住面子了,颜公子气急败坏。
脚下越来越快,汐瑶有些气喘,哪想身后的人毅力非常,连着追了几条街都不气馁。
回首隔着人群看去,依稀可见追人穿着一身昂贵的紫袍,身侧还跟着一群着装一致的侍卫,颇有阵势。
再看看颜莫歌,他健步如飞,扶在汐瑶肩上的那只手有源源不断的的热流注入她的身体,怕是前路无阻的话,他都能带她飞起来……
无意中,汐瑶好似摸到颜哥儿腰间的钱袋。
她心生一计,倏的对他笑道,“既然来人追的是你,你就好好同他们周丨旋吧,我不会武功你带着我是个累赘,还是那句天黑前北城门见。”
极快的说完,扯过他的钱袋,旋即一个转身,汐瑶身形矫捷的移到了旁边的小摊后面!
颜莫歌不得停留,只震惊的向她扫来一记‘算你狠’的眼色,顾不得其他,加快脚力逃命要紧!
汐瑶靠在小摊子旁边,抛了抛那沉甸甸的钱袋,对他做了个道别的姿势,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
也是这时,那紫衣男带着十几个贴身侍卫从她跟前掠过,间隙还很莫名的侧首来与她相视一瞬,但只有一眼,又义无反顾的追颜莫歌去了。
汐瑶总算看清那人面貌,三十岁出头,穿戴贵气逼人,长相更是……
“长得好眼熟。”
她自言自语,罢了抬手向对街看去,那栋六层格局的气派酒楼,居中金漆招牌‘国色天香’四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
真真得来全不费工夫!
……
以汐瑶的‘姿色’,她是被站在国色天香楼外穿戴整洁、彬彬有礼的小二喜滋滋的迎进去的。
楼内格局与京城中的酒楼无异,装饰布局尽显奢华,大小巨细都能看出花了不菲的银
子。
中空的格局,一层留给闲散客,正东方向有一大红色的戏台子,在戏台左右两侧有各有跨桥两座,延伸至三楼,造型非常优美。
此时台上无人,一楼有几桌客人在用午膳,看起来不得多特别。
汐瑶要了五层的雅间,沿着纹案精美的雕花楼梯行上去,中途的雅间内俱能听见端着身份的谈笑声传出。
想来那些长得不错的富贵人家,大多都单独在这些房间里享乐。
生得好看的小二在前面领着路,嘴里顺溜的报出楼中特色,之后又问道,“姑娘瞧着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国色天香楼吧?”
汐瑶亦不藏掩,点点头道,“人人都说到苍阙必要进此楼吃上一桌,我自然要来开开眼界。”
小二是个懂礼的,忙笑着恭维,“姑娘言重了,咱们这楼讲究的就是个脸面,酒菜确实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只来往伺候的穿戴和长相具是好些,再而我们楼主自来爱美挑剔,事事精益求精,故而名声好坏参半,每日生意加起来过不了十,倒是足够清雅,一些喜静的客人多喜欢到此来坐坐,常客却不多,所以开眼界委实说不上。”
闻言,汐瑶不免绽出一笑,“你说的倒是实话。”
谈话间,走过四楼一雅间时,忽而里面行出个抱琴的女子,正正与汐瑶面对面,二人同时顿了一顿,视线状在了一起。
这人——
汐瑶自觉一诧,这女子长得好生眼熟。
女子见了她,仿佛有些反映不及,小家碧玉的面容上闪过错愕之色,遂很快恢复平静,低下头对她谦谦一礼,抱着琴便错身下了楼去。
“这是昨个儿才来的琴姬,琴技堪绝,姑娘可想听她弹奏一曲?”小二看汐瑶的目光追着那女子,便道。
“暂且不用。”汐瑶淡淡道,并未太在意。
可当她回身来,不经意间,却见方才那女子行出的包间里坐得一男子,那人竟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沉黑的目光似盘旋着旁人读不懂的色彩,随着水晶吊帘晃动,又不太真切。
“姑娘,这边请。”小二有礼的催促了声。
那男子和她同时将目光收回,恍若他们视线相交,不过是个误会。
汐瑶心头怪异,怎的见谁都觉眼熟?
随着小二直奔五层,这时她才发现,这楼似有蹊跷之处。
每层的雅间都不大,透过吊帘可见里面看得清清楚楚,故而她发现一件怪事。
只因置身酒楼中,身在无论站在哪个位置,都能将四周和对面看得清清楚楚,每间厢房的布局都一样,除了摆设上略有不同,给人一种坦荡的磊落之感,更易与人视线造成迷惑。
既是都一样,那就没什么好遮挡的了。
因着她研习过奇门遁甲之术,按照雅间内的布局看,相隔的房间当中很可能藏有小小的一间暗阁。
常人可能看不太出来,哪怕是懂这门术法的人也不一定看破。
多得她沈家的银号正是按照这种简单却极其容易混淆的局所建造,所以汐瑶一走进来,就察觉了不同之处。
沈家银号里,这样的暗阁中专门容一人藏于其中,暗自单独记录大客的钱财,那么这栋楼里的暗阁,为的是什么呢?
再看那小二谈吐不俗,而之前听他称呼酒楼老板做‘楼主’,并未像一般酒家唤‘老板’……
汐瑶思绪一转,问小二,“敢问你们楼可是颜家的产业?”
正是到了五层,小二掀起翡翠琉璃珠的帘子,闻她问来,那手下的动作一顿,继而神色古怪的奇道,“姑娘既然慕名而来,却不知这是颜家的产业么?”
“那你们楼主可是颜家大公子颜莫歌?”
她再问,小二就不接话了。
做了个‘请’的姿势,他道,“待会儿会有人来与姑娘点菜,姑娘稍作片刻。”
看出他谨慎,汐瑶勾了勾唇,故意将颜莫歌落在钱袋里的玉佩捏在手中打转。
无视了小二惊愕的脸色,大大方方的行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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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雅间,见小二走远,又环顾了前后四下,确定这一层只有自己,汐瑶才走到一面墙前细细端详。
这墙后面就是另一间雅间,看起来和寻常无异,不过……
伸出手去敲了敲,立刻印证她的猜想,里面果真是空的。
接着,汐瑶就开始找破绽。
如何进去呢?里面可是有人拿着纸笔,等待她说些什么话,以此记录下来?
联想起来,这国色天香楼会以貌取人也就说得通了。
只让达官显贵进入,营造出一种高雅的环境,让人畅所欲言。
而每间雅间都无门,谈话者必定小声,他们以为隔墙无耳,却不知玄机就在墙中。
那小二也说了,每日生意不过十单,也就是说也许今日这五层也许只有汐瑶这个客人在这里用食,这样的地方,用来谈些秘事再好不过。
就算谁有心盯着哪个,料想真的有秘密之人,也不会到此地来谈事吧……
国色天香楼做生意是假,有心窃人私密才是真。
想通了,汐瑶不觉心情大好的笑了声,“真是会窥人心思,投机取巧!”
“此话我就当作姑娘在赞赏我们颜家了。”外面一人应她道,不等她请,姿态优美的掀起帘子,移身进来。
汐瑶转身,面色怔怔然,“是你!?”
面前的紫衣男已解了披风交给下人,又在桌前坐下,以手为扇,给自己扇着风。
他满脸都是汗,风姿不凡的脸庞微微泛红,像是将将绕着城外跑了一圈。
进来之后,他毫不拘谨,命左边的人去倒茶来喝,又命右边的那个吩咐厨房,把最好的酒菜都端来。
汐瑶看看雅间外,不见颜莫歌的身影,便笑着问道,“没有追上?”语气里丁点儿不得客套。
紫衣男一听就上火,拍了桌子怒道,“这个孽子,有本事跑,就有本事莫要让我抓到!”
啧啧,听这语气……
汐瑶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于桌上,细细去望他的脸容,“敢问——”
“嗯,我就是他老子。”紫衣男极有先见之明的点头,正色的。
汐瑶有些惊,不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个遍。
“可我听说他阿爹是个……奴隶啊……”
此人不按常理出牌,能追着颜莫歌满大街逃窜,她也只能和他直来直去。
“曾经是。”风流倜傥的紫衣男毫不掩饰,目中还有些骄傲,“做奴隶能做成蒙国的王夫,我是不是很了不起?”
“……确实了不起。”汐瑶低下头避开他熠熠热情的目光,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蒙国的王夫……
“是最得宠的。”紫衣男又补了一句。
汐瑶更为局促,心里已经在暗骂颜莫歌。
为什么此前要将身世说得那么……惨?!
僵了半响,汐瑶感觉自己忽然成了件稀奇的东西,任由面前的王夫大人观摩。
“何以您不去……追令公子了?”她怯怯问。
紫衣男不屑的斥了声,“他既然进了城,老子就让他插翅难飞,倒是你——”
说到这儿,他语气变得多了几分兴致,“你比他重要多了,我当然要来讨好一下未来祁国的……皇后娘娘。”
汐瑶冲他笑得心虚,“可是我觉得你有一点可怕。”
她才刚发现这栋国色天香楼的秘密,又被楼主发现,这个楼主,还是蒙国女王最宠的……男人。
“莫怕我。”紫衣男抬手打了个响指,“既然你已觉出这楼的用意,我送你一份大礼可好?哦对了,请喊我‘阿朝’。”
娘娘,您万福
阿朝……
汐瑶结实的打了一个寒颤,牙都咬紧了。
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眼神讨巧,表情无害的男人,忽然萌生想问他‘今年贵庚’的冲动妲。
但这样委实无礼,故而她生生忍住了禾。
想来颜莫歌性情古怪,言行举止均是乖张,恐怕和他这位超脱了章法规矩的亲爹脱不了干系。
忍不住,她便又对其生出了一丝丝同情。
“那么不知阿朝……想给我什么……呃,大礼?”种种思绪在脑中乱飘罢了,汐瑶梗着脖子,强作镇定,和颜哥儿的王夫亲爹对话。
来时她已经察觉这楼的古怪,能到此消遣的定非富即贵。
而此楼声名远播,连她都晓得要来长见识,其他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异地客也一样。
若来人觉不出蹊跷,又顾周围客人稀松,指不定以为是个方便说话的好地方,由此,也不知王夫大人从中窥了多少秘密。
再者,他既知道她的身份,公然将她看作是大祁未来的皇后,证明女汗皇对他极其信任,不但给了他名,还给了他权。
他说要送份人情,汐瑶还真不好拒绝。
至于这人情是薄是厚,是真是假……那就相当值得推敲了。
“娘娘好像不愿受我这份礼?”心里方想毕,忽听颜朝问得委屈。
汐瑶怔了怔,心叹此人好尖的眼色,遂勉强笑道,“没有不愿接受,还有……我不是什么娘娘。”
接过下人送来的香茶,颜朝提唇,眸中露出狡黠,“早晚会是的。”
这一句的音色又与先前明显有所不同,相较起来多了几分笃定,打趣之意全无,更,他似乎想从她将来即得的身份里……图些什么?
无法反驳他的话,汐瑶浅浅一笑,便不再多言。
且先看看他的礼罢,反正又无需还,不要白不要!
可她太低估女汗皇最宠爱的王夫。
颜朝抿了口茶后,变脸似的换做满面疑惑,道,“咦?按理说娘娘不该生出疑惑,质疑我是女皇身边的人吗?”
汐瑶抬手压了压正在突跳的额角,“王夫大人心思通透,竟能看出汐瑶心存疑惑。”
既然他点破了,岂有不为之解惑的道理?
只她不会明问,说不说就是他的事了。
颜朝莞尔,“娘娘是聪明人,自该知道皇宠是有期限的。”
他将‘期限’二字咬得很重,凝着汐瑶的眸似含着一潭柔媚的秋水,“世间能有几个女子如娘娘这般幸运,能得与云王殿下相知相守,对你,花些心思很值得。”
“可是依我拙见,王夫大人能有今朝的地位,靠的可不单单只是皇宠。”
不动声色的说完,再将他淡淡打量……
颜朝无疑是个长相过于妖异俊美的男子,难猜年岁。若他不说,她根本不会想到他有个比自己还长几岁的儿子。
从塔丹回来的路上,颜莫歌曾经同她说过,因为女皇对祁尹政念念不忘,所以才宠爱了与祁尹政几分貌似的奴隶……也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或许岁月能改变许多东西,此刻汐瑶无法从他脸容上找到和天烨帝相似的痕迹。
再有商贾颜家在祁国根基极深,颜朝真的是颜家的后人吗?
若他是,为何会变成奴隶,辗转流落到北境?
“看了这么久,可有结果?”容她视线在自己身上放肆,罢了,颜朝温和笑问。
汐瑶意兴阑珊的眨眨眼,“不知王夫大人说的礼物是哪样?”她决定接受他的‘心思’了。
话罢,此时正有先前得了吩咐出去的下人行了进来,将一本蓝色的册子恭敬的呈给颜朝,他接过之后转而递给汐瑶,道,“昨日本王的楼中新收了一位琴艺非凡的姑娘,不知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王夫大人要送个会抚琴的可人儿给我?”汐瑶打趣。
颜朝佯作陪笑道,“娘娘先看看再说。”
翻开蓝色的册子,里面清晰的写着‘天烨二十八年,十二月初
八,未时三刻。四层东五间。人数有二,男女各一……’接着便是对话的内容。
不由的,汐瑶抬起眼皮向身侧那堵暗藏玄机的墙看去,虽起先已经料到里面有人在窥人秘事,却也不曾想颜朝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给她看。
颜朝大方的抬手,示意她往下看,同时厢房外的楼下,响起一阵悦耳轻灵的琴声,将此处清幽闲雅烘托到了极致。
汐瑶继续埋首。
先她还看不太明白,只从对话上,那对男女到这城中来是为了找什么人,为此,女的还易了容。
接着——
“你有把握在此一定能等到他?你也说颜家的藏秀山庄不易为外人找到。上次南巡之后,相爷命人按照你所说去寻,却是一无所获。”
“据我所知,颜家的藏秀山庄有好几座,找不到是你们没本事,不表示它不存在。若是我的话,自然东南西北中各建一座,不能太隐世,也不能太显眼,否则与圈禁自己无异。临东与洛州相隔不远,苍阙乃东境最大城,故而这附近不远处定有座藏秀山庄。况且明日就是姐姐的生辰,他们极可能会露面。”
“所以你决定守株待兔?”
“机会小了些,但值得一试。再说你会帮我的对吗?雷格将军。”
看到这里,汐瑶已然心神通透。
对话中的女子便是袁洛星了,她口中的男子,汐瑶在脑海中搜索半响才想起来,宣威将军雷格,长公主假死那次,皇上正是派此人领兵前往剿灭狂匪。
因着前世对其印象不深,故而从来不曾注意,倒是知道他是祁煜风的人。
思绪再一绕,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抬首,汐瑶看向颜朝问道,“不知王夫大人可听闻一种毒,只消人触碰少许,就会皮肤就会被迅速啃噬肌肤,比燎原之势还快,即便伤愈,也会留下如火烧的伤痕。”
“哦,娘娘说的应该是‘夜萤火’。”
颜朝果真晓得!
忽听汐瑶提起这,他颇感意外,“夜萤火乃一狂匪头子用苗域蛊毒和北漠的毒花所治而成,威力巨大,本王的商队还因此吃过大亏。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次之后本王雇了一支佣兵捣了他的老窝,夜萤火便绝迹于世。当时本王还有些后悔,这夜萤火稀奇得很,只怕此生都求不得了。”
“不,还没有绝迹呢。”汐瑶凝色一笑,微微垂下的眼婕掩不住恨。
如此就都说得通了。
一定是雷格在剿匪时无意中得到夜萤火,慕容嫣亦是得了他的相助,才能从牢中脱困,跑到平宁的寝殿来杀她!
原来啊,原来是星儿……
见汐瑶神色已变,颜朝不多问,只笑道,“娘娘觉得楼下的琴声怎样?”
“不怎么样。”一挑眼色,是说她将将就觉得眼熟,不想竟是这般冤家路窄。
“那么本王这份礼物娘娘可喜欢?”颜朝含着笑,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的敲着,恰是在为那琴声作拍子,他又道,“娘娘还不知道吧,易容术也是近乎绝迹的一门技艺,虽本王不曾见过袁家小姐本来的面貌,今儿个也算长见识了,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一山还一山高。”
那个小丫头不过丁点儿大,竟随口一说,就将颜家造山庄的关键道了出来,按说,人是留不得了。
蓝色的册子里有提到‘藏秀山庄’,再看颜朝嬉笑的神态,盈着柔光的美目中已泛出杀心。
汐瑶料想,若她没有出现,袁洛星活不过今日。
这份礼确实深得她心。
也多得这册子上的对话提醒,原来今儿个是她的生辰,她好像……误会某个人了?
只楼下纡尊降贵弹琴的可是左相大人的爱女,就这样让袁洛星死了,未免太便宜。
“倘若王夫大人不再打趣我,喊我‘娘娘’的话,我就演一场好戏给你看,你觉如何?”
“就这么定了。”颜朝爽快道,再纠正她,“喊我‘阿朝’。”
……
琴声再起,已从楼下换到五层一别致的雅间外。
隔着华美的珠帘,袁洛星看似专注的拨弄着琴弦,实则却竖
起耳朵,不想放过里面任何只言片语。
此时的帘中,慕汐瑶正与一个形容举止高贵的男子一面用着午膳,一面谈笑。
听楼中的人道,这男子正是楼主,是颜家真正的主人。
来到苍阙的第二日就如愿见到汐瑶,这是袁洛星做梦都没想到的。
方才无意中撞见,她暗吃一惊,可是没有见到祁云澈,又让她倍感失落。
“颜家家业丰厚,原本也是香火鼎盛的。我虽为正室所出,也少不得落个俗套,父亲去后,奸佞的妾室害死母亲,而我则被当作奴隶,卖到了北境。”
雅间内,颜朝优雅的用着小菜,慢条斯理的说着与颜家有关的事。
他举手投足气度不凡,翩翩尔雅,谈吐间,又恰到好处的露出与话语内容相称的表情。
“后来我有幸遇到此生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她眷顾我,赏识我,给我崇高的权利和地位,我也因此夺回了颜家属于我的一切。”
说着,他为汐瑶斟了一杯酒,两人互相敬了一敬,将香醇的佳酿一饮而尽。
颜朝语重心长,“生在京中贵地,慕小姐应该明白,能得云王殿下青睐该是一件三生有幸的事,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使小性子呢?”
汐瑶长叹了声,眼角眉梢间愁云密布,“所以今日,王夫大人特地为劝说我,故才邀我入楼一叙?”
颜朝对她好言相劝,“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更何况那女子身份尊贵,对云王殿下将来继承大业有益无害,你既已得到他的心,何以不愿屈就少许?”
“王夫大人您有所不知……”面上透出一丝苦笑,汐瑶神采全无,看起来竟有些憔悴。
垂着杏眸,她心灰意冷道,“一个也就罢了,待将来他登基之后,且不提后宫三千佳丽,三大望族里必有要立一妃。冷家还好说,那袁家如今拥戴的可是煜王……”
说是如此,颜朝却将她真正担忧的一语道破,说,“你在意的是袁家嫡小姐吧?”
汐瑶怔怔然抬起脸来,眼眶泛着红,“我同她自小一起长大,待她亲如姐妹,她却屡次加害于我,虽我暂且占了上风,却不能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只要想到今后要与她共侍一夫……”
说到此,她复垂下头去,小声啜泣起来。
见她模样可怜,同是身为蒙国王夫的颜朝感同身受。
“你心里不好过,本王明白。即便我贵为王夫,是那些只拥有姿色的男宠无法相比的,可每每看到女皇宠幸他们,本王总是彻夜难眠,心如刀绞。”
袖中取出丝帕为自己拭泪,汐瑶抽噎着道,“旁人见我有相府千金为伴,只有羡慕的份,哪里晓得当中苦涩?依着我与星儿从前的情义,共侍一夫也不得什么,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王爷竟还同我把话说明,将来四妃之首她必在其中,哪怕是皇后之位也——”
‘铮’的一声,谁的弦断了……
汐瑶和颜朝同时向外看去,纷纷敛了前一刻的愁色,警惕非常。
“外面弹琴的女子是……”
隔着珠帘,汐瑶看着易容之后的人儿,一扫之前楚楚哀凄的模样。
视线相对的刹那,袁洛星兀自一怔,那眼中分明还含着泪,面上却已初露狠厉,像是随时要将她生吞活剥!
怪只怪听到的消息太震撼!
云王殿下做的是这个打算,四妃之首,皇后之位?!!哈!哈哈哈!!
强制压抑着周身的颤栗,她心中卷起狂喜!
还以为慕汐瑶本事了得,原来都是强装出来的假象,最后还不是要忌惮着她?
笑死了,笑死了啊……
就在那样一双带着怨恨和杀机的双眼的注视下,她略作慌张的站起来,摆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这看似卑微的姿势,恰恰替她掩掉得知原委后的兴奋!
颜朝只向外望了一眼,就对汐瑶道,“我国色天香楼的人出身俱是干净,况且她既然卖了身在此,一日不得本王的允许,就一日不能踏出此楼,若你仍放心不下,本王命人将她拖出去打死便是。”
话尽,颜朝向身后的随从挥了挥
手,人便要作势行动。
没等袁洛星开口求饶,汐瑶就阻拦下来,道,“王夫大人我自该相信,将将是我太多心了。”
到底是颜家本家的人,她不能得罪。
袁洛星是这样想的吧……
颜朝似乎也对她这反映颇为满意,缓和了一下,便继续说道,“武安侯去得早,而今慕家遭逢巨变,只剩你一人独撑,说穿了,云王是你唯一的依附,本王劝你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将来的后宫,总会有你一席之地。”
一面说着,他做了个手势让袁洛星退下。
她不敢多做停留,抱起琴往楼下走去。
离开时,还听见慕汐瑶长吁短叹,说穿了都是心有不甘。
可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由始至终都是一样的,慕汐瑶怎能与她袁洛星相比?怎有她尊贵?和她争的结果是什么?
离开雅间内的人的视线,她亦然昂起臻首,莲步如风,多日的担忧和害怕一扫而空。
想是她该离开这里,速速回去与爹爹从长计议,煜王表哥再厉害也不是皇上属意的储君,就算有那重血缘又如何?
还是她的皇后之位最重要!
……
人走,汐瑶和颜朝齐齐变了个脸,遂二人相视一笑,忽然找到共鸣。
“本王真是——”
颜朝话到嘴边,眉宇间拧起纠结,还是忍不住,道,“莫说云王殿下早就有了立你为后的意思,就算没有,你也是天生皇后命!”
合着演了一场好戏,他说到兴起,索性起身来对这汐瑶拱手一拜,“今后我颜家要靠娘娘提携了。”
有些话听多了,即便再大不敬,他不改口,更有资本不改口,汐瑶也没得办法。
她相信,在人前他是不会这样喊的。
说她有皇后命,这点当真不错,也算颜哥儿的阿爹有眼光了。
笑笑,汐瑶请他坐下,客套道,“难得王夫大人有心,我怎好辜负这一番美意。”
颜朝提袍落座,“本王尚有一事不明,既然娘娘都已提到云王与蒙国贵女,为何不干脆说破呢?”
“王夫大人的意思是,觉得经过张家谋逆一事,祁云澈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我应该借袁洛星阻挠宝音皇太女?”
她才不会贸贸然说,这一件祁云澈已经许诺于她。
对颜朝,她还是有防备的。
“袁洛星不得这个本事。”
汐瑶肯定道,“再者今次我只想借她给左相大人带个话,让袁家弃了煜王,早些看清时局,毕竟捧出一位皇后,能百世流芳,可换做皇帝就没个准了,自古功高盖主,因此而被天子降罪,满门抄斩的例子还少吗?”
颜朝应和的‘喔’了声,挑眉笑道,“本王还以为是娘娘仍旧不信本王,所以才不愿坦然相告呢。”
就是不信你!汐瑶心想。
正与此时,外面又来人道,“禀楼主,小公子抓到了。”
抓……
听到这个字眼,汐瑶就觉想笑,光是他逃命时候的姿态,都够她回味许久,笑话他许久了。
颜朝淡淡的应了声,转而寻思着对她道,“那么——”
“王夫大人不用管我,放心与小公子一叙。”汐瑶识大体的说道。
罢了,她兀自拿起筷子,准备继续食午饭。
才将只顾着演戏,反而没吃多少呢。
看她气定神闲,心情似乎不错,颜朝吩咐了下人多上几道好菜,这才起身。
走出去之前,他忽而若有所想的问她,“对了,娘娘为何会只身在此?难道嫁衣已经做好了吗?”
“嫁衣?”嘴里包着一块口感绝佳的肉,汐瑶满脸茫然……
这是内人,我们正在怄气
入夜。
苍阙城从晌午之后便开始化雪,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夜至之后更加清晰,满大街的泥泞,寒气逼人,饶是生意再好做,人影也逐渐稀松散去了。
走出国色天香楼,天色已暗,一股冷风铺面而来,吹得汐瑶不禁缩了缩脖子妲。
打眼瞧去,宽阔而平整的街道上只有三两行人和一辆远去的马车,那车轮滚过,发出单调的声音,为夜色平添几许凉到骨子里的孤寂禾。
满街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柔和的暖光,难挡萧瑟。
出来整日,汐瑶才恍觉竟是自己一个人消磨打发到现在,忽然有些想那个人了。
不过此时他应该在生气吧……
想到这,又望望那天色,她很是不知所措。
身旁,被狠揍了一顿的颜莫歌正揉着淤青的侧脸骂骂咧咧,哼唧声引得汐瑶同情的向自己看来,他蹙眉瞪她,“看够了没?你爹没打过你么?”
“这……”自小到大,她当真没挨过打。
“算了。”颜莫歌骄蛮的长哼,摆正了脑袋,从袖间掏出一物递给汐瑶。
小人儿一愣,直勾勾望着他递过来的东西,没接。
那是个长形的檀香木盒子,看上去样式朴质无华,可却隐约透出一股淡淡的芬芳,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迟迟不接,颜莫歌又斜了一眼过去,没好气的,“今儿个你生辰。”
“你送我的礼物?”汐瑶乐了,高高兴兴的道了谢,接过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块黑漆漆的令牌。
期待的面容稍有一讶,“这是什么?”
倒不是汐瑶觉得这块黑铁不得作用,相反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颜家财大势大,世间罕有的胭紫翡翠玲珑玉都能随便送人,故而无论送她什么稀世珍宝,她都能平静且坦然的接受。
手中的令牌像是有些年岁了,不如半个巴掌大,上面有狼形图腾,捧在手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那图腾她在塔丹城主金堡的地下见过,象征着什么,汐瑶早就回想起来。
想必,这块令牌的作用更大。
“不稀罕就还来。”颜莫歌语气淡淡的,说着,手已伸出去。
汐瑶往旁边移了几步,躲过他的手,干脆道,“谢了!”
送她就是她的了,接着总归不会亏。
看出她那点心思,颜莫歌眼色依旧,绷着他被揍花的俊容,又是哼哼了声以示不屑。
“这可是个好东西。”颜朝从楼中行了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比白日更为华贵的衣裳,富贵的黑色水貂裘袍裹身,墨发晕染在肩后,看上去委实让人难猜他真正的年龄。
加上狠揍了他三年未见一面的不孝子,心头闷气已出,王夫大人面如冠玉,俊媚的五官神清气爽,贵气不凡。
瞄了眼那块他并不陌生的令牌,啧啧叹道,“有了它,慕小姐以后在蒙国境内畅行无阻。”
闻言,汐瑶笑着撇向颜莫歌,他凤目望着别处,满脸的不自在,想来是不好意思了。
她暗暗好笑,心说这家伙无非是个刀子嘴,心肠却不坏,虽总和自己呛声,这般时候却相当可靠。遂即复对他再道谢,“汐瑶定不负小公子一番心意。”
“莫要急着谢我。”颜莫歌转头回来对视于她,露出本色一笑,诡谪非常,“今日有人本想送你一身嫁衣,你先穿上了再说罢。”
经他提起,汐瑶才不情愿的露出苦脸,“你说他会不会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上……不同我计较?”
或者少计较一些也行啊……
颜莫歌反对她赞道,“听说刚入山庄时,你领着众人入山打猎,独独丢下那一个,搞到堂堂云王发火,慕汐瑶,你真有本事。”
妄想在他这里求同情,做梦!
汐瑶心死,望着被下人抬到跟前的软轿,心酸的说,“若他不生气的话早就来接我了。”
罢啦,山不来就她,她去就山也是一样的。
待她恹恹的钻入轿中,起轿往独孤家府邸行去,走远了,颜莫歌父子却迟迟不动
。
颜朝与爱子相视片刻后,刻薄的关心道,“老子好像没有打断你的腿吧?还不走?”
他话音冷傲,神态清贵,即便言语粗俗,都丝毫不影响他的雍容气度。
颜莫歌不以为然,“许久不见,你废话越来越多了。”
再不喜也好,做父子亦是种缘分,他停下来的意思,他不会不知?
颜朝了然的回首向国色天香楼望望,道,“娘娘的意思,放她回去给左相带信。她今日收获丰富,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消失。”
“你何时变得这么宽宏大量?”
颜莫歌眸子里忽闪着阴寒又嘲讽的光华,分明不愿就这么简单放过袁洛星!
“会说话的人都能带信,就算断了舌头,不是还有手吗?莫不是你担心堂堂相府千金不识字不成?人都摸到国色天香楼来了,下的可是你的面子,万一让她歪打正着的找到我的藏秀山庄——”
话未说完,颜朝扬声唤来暗卫,“把人送到陈娘子那里去,明儿个随便起个价让那些恩客们好好照顾照顾这位京城来的贵女。”
做完了吩咐,他转头去问儿子,“满意没?”
陈娘子掌管着苍阙最大的花楼,在那里给袁洛星标个价,不亏她相府嫡女的身份。
颜莫歌脸上的冷色舒缓了些,转而露出与他老子一样的狡猾,“如此甚好。”
明夜……
那个叫雷格的将军藏在暗地里不露面,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救人,他不救,就怨不得他们父子两了。
这厢颜莫歌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倾身准备上轿,却听颜朝忧心忡忡的长叹,“儿子,听说娘娘和云王殿下闹别扭了?”
那躬着的身形僵在轿门前,身后的老狐狸哀戚一声,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怎么?这就开始担心你在母皇那里失宠,故忙不迭的要找下一个靠山?放心,你还没到年老色衰遭嫌弃的地步。”
一只穿着华丽墨靴的长腿狠狠将颜莫歌踹进轿中,王夫大人怒骂孽子,“你懂个屁!”
“唉——”环抱双手,颜朝仰头看天上冷月,呼着白蒙蒙的雾气,道,“小打小闹是情趣,伤感情就麻烦了。”
颜莫歌缩在轿子里闷哼,“母皇不要你也还有我,你最好对我好一点,等你走不动的时候我才会对你好点。”
又在颜朝还没把他从里面拉出来再打一顿之前,他加快语速道,“此事我早有安排,还不快上轿!”
果真,闻言之后王夫大人脸色稍霁,不再多做停留,直径钻入另一顶软轿。
……
戌时,灯火明亮的大厅中酒宴气氛正浓。
独孤家并未宴请太多闲杂人等,不过三桌宾客,有两桌还是自东华海上来。
除了颜家父子和阿茹娜,汐瑶一个都不识得。
自然,坐在左侧的男子她也很熟,只自她与他碰面,讨好的笑脸就遭逢冰山冷面,一句话都不同她说,冻得她抖都抖不起来,人家要装冷漠,她只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美乐飘飘,此起彼伏的敬酒和祝贺声不曾间断。
独孤夫妻就坐在汐瑶的正对面,身旁的人不理会她,她便兀自埋头吃菜,不时抬眼来欣赏眼前那对璧人。
独孤夜正值风华,他与祁云澈年岁相当,可而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容貌自是无需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形容的。
他虽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王者霸气,沉暗的目光却十分内敛,是个极为懂得分寸拿捏的人。
这就是将来称霸东华海的男人,连堂堂云昭皇帝都要对他历代三分,实在不能让人忽视。
而他的妻子孟萦,端的是一副小家碧玉,乖巧的坐在他的身旁,成为他最温柔的陪衬。
偶尔她会恰如其分的夫君少饮一杯,同时再埋首逗逗抱在怀中方满足月的小儿子,与人一种持家有道,温婉贤淑的映像。
然而汐瑶晓得,这个女人厉害得很。
独孤夜给与她的目光柔和得几乎可以融化外面的冰雪。
男人征服天下,聪明
的女人晓得如何征服拥有天下的男人。
相较起来……
不自觉的,她侧首偷偷瞄了祁云澈一眼。
他似乎与寻常没什么不同,在人前,永远是最沉稳的所在,深眸中静水流深,一举一动皆成为旁人顶礼膜拜的理由。
这是她头一回和他一起出席宴席,虽说自东华海来的人很有礼节,连半个多余意味的眼神都不曾向他们这处投来,可汐瑶还是觉得别扭。
先就是她不对,奈何没机会解释道歉已被推到上座,二则她已经坐到他旁边来,说句话会要他的命么?
此男人真真小气。
正心虚腹诽,蓦地,祁云澈像是有所意识一般,同隔壁的人饮了一杯之后,连杯子都没放下,就鬼使神差的转头来,和她盈着复杂眸光的眼对上。
汐瑶怔了怔,脱口道,“怎么?”
话罢才反映过来他不要理她的。故而自觉闭上小嘴,僵僵的与他相视。
坐在另一边的颜莫歌见了,忍不住呵笑了声,大有风凉她的意思。
这一声不高亦不低,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
早就看出端倪来了,既然那是云王的女人,为何不理她啊?
汐瑶满腹苦楚,本这些陌生人无心理会她,得颜莫歌意有所指的哼哼,那些探视的目光悉数投来,看得她好不自在。
无法离席,她只能装作不知,埋头扒饭。
“不知这位是——”
不知谁发出的疑问,汐瑶已经没勇气抬头了。
心中默默黯然,同在一桌吃饭是种缘分,何必苦苦相逼?
经那闲人一问,这桌的人竟是都默契的不再言语,连独孤夜夫妻都看了过来,脸上眼中都是不解。
主桌就此静默,旁边两桌跟着安静,前一刻还满是笑语的厅堂中,此时静无人声,像是在等着云王表示一般。
汐瑶头皮都麻了,蹙着打结的眉毛暗自从一开始数。
她心想,若是数到十祁云澈还不……
“这是内人。”温润好听的话音自他口中道出,随即,与之回应的是众人惊动的低呼。
连那个被称作‘内人’的女子都满面错愕,带着和其他人相同的表情向祁云澈看去。
他无澜的俊容静如止水,仿佛将将那四个字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他早就不觉得稀奇了,说出来,却惊得一众人心肝乱颤。
内人……可是她好像记得,他们还没成礼吧?
方才发问的人站起来向汐瑶敬了一杯酒,“原来是云王妃,失敬,失敬!”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说着许多恭维的漂亮话,汐瑶一句都没听进去,心跳剧烈,她需要平复一下。
他不生气了?他没打算和她计较了?还是——
好似祁云澈看出她不安,遂伸手夹了菜放到她碗里,本不得表情的脸庞忽然绽出一抹虚浮的笑,温柔的对她关切道,“乖,好好吃。”
汐瑶瞳眸微微一瞠,惊得心碎!
好了,看来她会死得很惨无疑。
……
酒宴之后,众人欢散。
夜算不得太深,只正逢化雪的天,越夜越寒,独孤夜夫妻留祁云澈在府上住一夜,他并未拒绝。
身为他的‘内人’,汐瑶自是要伴在左右。
下人将他们领到一处别致的小院,房中所有置备得妥贴,且是与祁云澈在京中王府里的摆设有些相似,想必就是专门为他而设的。
除了外厅与内寝房之外,寝房还临着一间书房,书房外自得一个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小花园。
每间屋子都放了暖炉,故而置身其中,不会被外面的寒气所侵染。
汐瑶心头忐忑,偏生独孤府的丫鬟们太尽心,为她打来热水,还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她更衣沐浴。
待她慢吞吞的洗完行出,再待人都恭敬退出去,她在各个屋中绕了半圈,才望见半躺在书房长榻上看书的祁云澈。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松散的墨发毫无约束,看起来应当是在别处沐浴过了。
在他侧面便是菱格花窗,外面依稀有凉风渗透而入,幸得屋中暖炉不遗余力的散发着热气,故而也不觉得有多冷,反倒还挺清爽。
明月悬空,冷芒从那窗中透了几许进来,正好洒在祁云澈沉静的侧庞上,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容罩上一层银辉,看上去美好得不能言。
却也将他笼得更加难以靠近了。
不知那些丫鬟们是否像服侍自己一样……对待他?
汐瑶僵僵站在与书房相连的转折处,默声看了他好一会儿,任由思绪乱飞,许久才闻他淡声道,“夜了,早点去睡。”
说这话时,祁云澈的视线根本不曾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那语气也平淡,淡得毫无感情。
明知道她就站在那里,他却连看都不愿她一眼。
汐瑶哪里肯甘心,脑子一热就走到他旁侧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说,“不想睡么?”
他顿了下,仍旧不给她半个眼色,轻描淡写的,“这里的书很多,睡不着就找一本你喜欢的吧。”
蓦地夺过他手里的书,她闷闷道,“想发火就发,这算什么?”
被夺了书,祁云澈总算肯抬首望她,与之前酒宴上相比,此时他眸中尽是冷色,近乎无情。
“发火有用么?”他轻声问,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责怪。
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
汐瑶哑了哑,结巴起来,“可、可是……我留了字条的。这次不算!”
她强辩,自知不在理。
祁云澈勾唇浅笑,“好,这次不算,可以去睡了吧?”
说罢,他真的不再理她,自若的从身旁又取过另一本书,姿态闲适的翻阅起来。
汐瑶想说‘不可以’。她委实有些慌,十分受不了他这样,张了张小嘴,却很无语。
她早就忘了今日是自个儿的生辰,他不说,她又哪里知道今日到苍阙是为何?
不咸不淡的话语直让她心头落空,想伸手去抓,都不知该抓些什么。
原来他是可以将她视若无睹的,然而当她也想学他这般时,才发现早就做不到了。
“我几次三番将你晒在一旁是我不对,你有何不满说出来不就好了,难道我是无缘无故才要晒着你的吗?你这样实在很讨厌!”
攥紧两只小拳头,汐瑶愤愤道完,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男人合上书,不可置否的自嘲了声。
所以照她所言,是他惹她在先,才让她故意而为?
那他可真是讨厌啊……
小气的男人决定继续和她怄气。
……
冲到内院的小花园,汐瑶浑身火气难消,外面阵阵寒气袭来,竟不能让她觉得冷。
她就站在跟前那一堆形状怪异的假山前,大口大口的呼出白雾,此举却不能助她排遣不快。
头顶上的月光明晃晃的,她抬头望了下,顿觉刺目得很,遂又瞪了那月亮一眼,低头的同时抬起右脚毫无大家闺秀风范的——狠踢假山。
气死她了!
识得这么多年,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总算见识了这个男人的……臭脾气!
若不是她今生要强,他会许她虚设六宫,只宠她一人?
若不是她察觉在先,他会应她再不理会蒙国的皇太女?
分明,祁云澈狡猾如斯,她不得不防,若她活得笨一些,哪里会得他青眼眷顾?
宠,宠个鬼!
亲都还没成,才不是什么内人!
汐瑶越想越是愤愤然,心里头的火旺得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踹假山踹到腿酸得抬不起来,才猛然惊觉身子似有所异样。
忽的顿下,她先是眼前一晃,摇摇欲坠身子的便要软倒下去,她忙伸手撑于跟前的石头上,掌心仿佛在灼烧。
不止!
还有她的全身……
【来啊来啊,猜猜汐瑶这是肿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