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变革年代
李阎紧跟着目睹了一段抽象的光影,其名“如是闻”。
和充斥大量主观臆测,以及论断的文字不同,这种由忍土代为录制的“如是闻”,必须是阎浮行走亲眼所见的事物。前面大篇幅的文字论述,都必须以这种“如是闻”作为依据。并和文字论述一起安置在母冠中,供后人研究。
顺带一提,李阎在无底之口的见闻,诸如无翼皇帝,拉莱耶学者的遗迹,乃至赦魂水构成的巢穴,同样被录制下来,安置在母冠一层。名为《羽丙子一百二十八,无翼皇帝巢穴只见闻,作者:李阎。》
至于李阎现在看到这段如是闻,记录者是曹援朝,名字是《如是闻:羽甲子一开拓成果实录》
在曹援朝的如是闻中,李阎感受到一种全然不同的视野。
硬要形容的话,李阎感觉自己是一只巨大无匹的鸟,俯瞰着脚下金色的鸡蛋,展开翅膀,就可以把“鸡蛋”包裹三分之一。另一方面,这视野又观察入微,鸡蛋中的一切,在自己看来都是粗糙的黑色线条。
鸡蛋中,这些凌乱的线条构成了极具科技感的钢铁建筑,错综复杂的太空公路,川流也井然有序的飞艇,李阎甚至能见到整个城市最高的建筑天台上,一名礼服笔挺,气度森然的老人溘然长逝,构成他的紧密线条轰然破裂,一股溢彩从他身上泄漏出来,飘向天空……
这一幕,李阎似曾相识。
杨三井死的时候,是同样的溢彩飘荡升空!
李阎恍然大悟这些线条是什么,是专精,或者说,是之前论阎浮行走正当性中提到的“一切发达的,在实的语境下才有意义的技巧”。
李阎死死盯着这些溢彩的去处,只见这些溢彩飘出鸡蛋,和无意义的死白色接触,然后两者接触的地方,变成了黑色。
和阎浮树干中一样的黑色。
尽管一无所有,只是漆黑的空间,但那也不再是无意义的虚,而是实。
这就是所谓阎浮行走的正当性,阎浮需要行走的意义。
刺激开拓更多的溢彩,来抵抗思凡的痕迹。
“……”
李阎慢慢消化着这些,他眼睁睁地看见一只新的气泡在原地重新出现,等待着下一个戳破他的人。
李阎走过去,轻轻地把气泡拿在手里,收进了自己的个人空间,准备回去带给丹娘。
他再向左右看,才发现自己的私人忍土,那只金色的棉花糖飘飘摇摇地从外面进来,还带着一只气泡。
“这个您或许能用得着,行走大人。”
李阎当即戳破了忍土带来的气泡,随后,两道如是闻连同文字资料一齐涌入他的脑海中。
一道是《羽丙子一百二十八,无底之口生物大考》
一道是《无支祁祸元九变杀阵图鉴》
“谢谢。”
李阎笑了一声,这些忍土的确得力又贴心。
他问道:“思凡主是谁?还有,在我之前的那些行走,已经亡故的,有他们的消息么?”
棉花糖原地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才回答李阎说:“这些问题一到四层都没有答案,对不起,行走大人。”
“知道了。”
李阎走出窑洞,回头看了一眼,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在这儿多待几天。
“找到自己想要了?”
杨狰问。
“以后我怎么进阎浮树干?”
“通过枝干空间的那些黑柱子进来,再找那些信天翁就行了。但我劝你一句,母冠里很多地方,对别的二席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你来说就未必,小心谨慎些。”
李阎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来回小半天时间。会场已经空了大半,绝大部分阎浮行走并不喜欢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场盛大的阎昭会落幕,金刚三藏,步羊这些一席的天,神类领袖,乃至很多二席,三席的中坚分子,会议结束后就离开了。反倒是四席,五席里刚刚在阎昭会报道的代表们,在阎浮树干里各处溜达,像个好奇宝宝。可留在会场的也几乎没有。
“诶,杨狰!”
白晓冲信天翁上嚷嚷着。
“等你半天了,该回去了。”
草地上站着不少人,一拨是娇虫,白晓,吕健这些人主外勤,还有就是丹娘和查小刀,看样子都等了不短的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杨狰随口答应吗,他看向李阎:“下次回收事件再见。”
“回头见。”
两人点头致意,分道扬镳。
李阎走到丹娘身边,轻声地问:“我们现在就走?”
丹娘看上去还有些疲倦。
“听你的。”
“好。”
李阎和查小刀对视一眼,都笑得很欢。
“你那个梅小姐这次不去,很失望。”
查小刀耸了耸肩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别的事回去再说。”
正说着,杨狰等人已经离开,本就寂寥的昏暗会场显得更加凄凉,李阎刚要说些什么,眼角却忽然一动。
不远处的草坪上,烛九阴搬了个马扎,仰着脸看漫天乌云雷光,和来回翱翔的信天翁,怔怔出神。
他似乎不打算回到现世,也不打算会自己的鳞之真武。
“……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李阎说完,就朝草坪上的烛九阴走了过去。
“有事?”
烛九阴问。
“哦,没有。”李阎顿了顿,才开口道:“我听人说,卓先生十几年没回现世了,不打算回去看看么?”
“没什么可看的,熟人这次都见过了。再见都是棺材板了。”
“不见老人,睹物思情也好。总归是自己的家乡。”
烛九阴听了,拧着眉毛瞪向李阎:“你觉得我……无亲无故,很可怜?”
李阎也没想到烛九阴说话这么横冲直撞,也只得摇头:“我当然没这个意思。”
“我有很多女人,还有儿子,到处都有。”
顿了顿,烛九阴看向草坪外深邃的黑暗:“不过那儿的确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是冷战。大家都在巷子里拿木头削成步枪,我们觉得,第三次世界大战随时都会爆发,到时候我们会冲上战场,成为战斗英雄。我一直梦想去莫斯科,去列宁广场,后来我真的去了,在1992年的夏天。”
“我看见有人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街上站着很多穿着暴露的乌克兰女人,到处是美国快餐,还有游行抗议的暴民。老百姓们把手里不值一钱的国债券卖给资本家,换来今天晚上的面包。穿着军大衣的老兵在红场摆地摊,向人兜售他们的战斗奖章……”
烛九阴拧了拧脖子,苍老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时代变了,可老子没变。”
第四十六章 再入九龙
第四十六章
“……”
李阎对此报以沉默。
烛九阴看向李阎,皱眉道:“为什么不说话?”
“不懂。您要是还愿意说,我也愿意听。”
烛九阴冷笑一声:“少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套。”
说完,他把眼一闭,似乎不再理会李阎。
李阎并没觉得有什么难堪,只是笑道:“那您歇着。”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魂魄残缺,过不了六司的门槛儿,神庭也难大成。鳞戊申九,朱仙镇。鳞丁未十二,宝东株式会社。这两个地方可能有你要的东西。”
李阎脚步一顿,讶然地看向烛九阴。
“这种消息在二席里不算稀罕,你自己也能打听得到。”
烛九阴仍旧闭着眼皮。
“我记住了。”
李阎轻轻鞠躬,这次真的离开了。
距离新阎昭会的组成,以及十月议案正式对外颁布,已经过去了三天。
日子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
查小刀把饭馆锁了,给服务员小周放了假,自己坐高铁去了珠海,走之前,他和李阎说直接在阎浮事件里碰头。
李阎没细问,瞧他臊眉耷眼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工商局的执照也批下来了,李阎的酒馆随时可以开张。
考虑到下次事件就在眼前,李阎并没有选择现在开业。
他和往常一样,开启事件以前,在拍卖行的各种求购和挂售下面浏览,除了可能捡漏,这里偶尔还会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故来,对李阎来说,乐趣非凡。
可李阎很快发现,拍卖行上几乎所有物品的价格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上涨。
尤其是能增长觉醒度的各类消耗品,在阎昭会开会之前,价格就已经上涨了一次,结果阎昭会结束以后,价格居然再次疯涨。和最开始的价格比较,已经上涨了50%左右。
其他的东西,也普遍贵了两三成不止。
考虑到十月法案的颁布,这本来不算稀奇,可李阎心念一动,在检索一行输入了“可控核聚变技术资料”这样的字句,本来只是百无聊赖,可接下来跳出来的,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节,却让李阎跌破眼镜。
“根据相关条例,你的部分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下列陈列着不少的挂售条,可往往都掺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有些要求倮鳞类的阎浮传承,有些要求某些果实世界的独特原件,有些图纸的部分材料干脆写着“待探索”。
李阎翻了好久,终于有一个看上去驳杂浩瀚,但没有夹杂明显专有条件的技术资料。可它仅仅在最后一行写着,本设计方案中涉及的一切宇宙常数,仅在如下果实中生效:……
毫无疑问地是,生效的果实名单里并没有天甲子九。
“有点意思。”
李阎没再做尝试。结合在母冠的见闻,他隐约察觉到了几位阎浮主之间,一道若无若无,但几乎不可弥合的裂痕……
楼上响起了脚步声,李阎没抬头,仍旧浏览着拍卖行的信息,直到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
“看什么呢?”
李阎这才抬头:“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估计你不感兴趣,你要听么?”
“要是阎昭会的事,就算了。”
李阎回来以后,就把从母冠带回来的气泡交给了丹娘,气泡里头有相当多的画面,是关于文明兴衰,生老病死,其中许多视角相当冷漠,李阎本来以为,丹娘的反应会更大一些,可实际上,她只是自己消化了一会儿,就问李阎今晚想吃什么,似乎不太往心里去。至于对阎昭会的事宜,反而更不在意,把精力都放在了旁处,除了每天去练鼓,她也开始接触雷鬼和朋克音乐。还有就是下厨房,杀鱼杀鸡都不再话下,长发留短了,马尾辫梳的多了。也开始尝试时尚的穿搭,少了几分空灵,却添了一份冷艳与柔美并存的馥郁味道。
“啊,那我就不嗦了。”
李阎的目光在丹娘身上游曳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丹娘凑近李阎的脸:“你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的么?”
“嗯。”李阎想了想:“如果赵老头他们找你做什么,安全第一。”
“没了?”
“今天晚饭我想吃虾仁。”
“还有呢?”
丹娘越靠越近,两人鼻尖轻轻碰在一起。
“……”
李阎恍惚间回忆起,初见山灵时的柔媚风光。他突然张手把丹娘抱了个满怀,两人拥吻在一起,如同两只交颈缠绵的天鹅。
两只大手在挺立的腰背间摸索,好一会儿,激情稍稍平复。
丹娘抚摸着李阎的头发,久久无言。
两人同居一年有余,可实际上,李阎从来没碰过丹娘。这件事,连查小刀这样关系亲近的人也不知道。
李阎的呼吸分外悠长,他舔了舔牙床,盯着丹娘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我主动要求参加回收事件,是有点私事要了结。我没想瞒你,就是怕你多想。”
丹娘坐在李阎大腿上,拨弄着李阎的头发,悄声问:“我像个麻烦么?”
“哈哈哈吗,我可没这个意思。”
丹娘冲李阎眨了眨眼,她从李阎身上站了起来:“那我去买菜了。”
“早点回来。”
李阎目送丹娘扎好头发,然后走出门口。
下一次阎浮事件,就在今晚十二点。
白天无话,李阎和丹娘吃过晚饭,夜幕逐渐降临。
“行走大人,你即将开启阎浮事件。”
李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刺眼发红的各色广告灯箱:“新到各国佳丽,附设人体按摩”“光大国医研究院”“朗豪芬兰浴”“价钱持平,纯粹租房”“鬼妹”“舞厅”……
灯牌字号在李阎面前逐渐模糊,勾勒出了新的字样。
“时间:公元1989年。”
“位置:九龙城区。”
“本次阎浮事件的要求:请于二十四小时到中兴保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驻香港办事会报道。”
李阎穿着米色西服,看上去比上次要体面太多,他走进一家开着卷帘门商铺,里面环列着各种包装零食和香烟。他从兜里拿出皱皱巴巴的港币递了过去:“一包香烟。”
留着小胡子的老板接过钱转身拿烟,转动的风扇把浓郁的猪油和劣质香水味道,连同闹腾的喧哗一齐撞在李阎脸上,李阎伸了个懒腰,不自觉露出微笑。
第一章 裴东升
李氏大厦一层,黄记餐室
“裴师傅,上次如果不是你,我台北那笔生意至少要亏掉上千万,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帮老哥我的忙。”
陈老板殷切地说。
这位裴师傅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总而言之,样貌普通,找不出一点特色。尤其还有些黑眼圈,看上去很憔悴,似乎几天几夜没合眼。他静静听着桌对面陈老板的话,不时点头。
陈老板身边,还坐着一名神色桀骜的年轻人,穿着名贵的手工西装,翘着二郎腿,正拿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裴师傅,目光半信半疑。
“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陈老板把一个厚厚的油纸包往前一推,裴师傅只拿手一捏,就断定纸包里厚厚一叠,至少有十万港币。
他绽放出微笑:“陈生你太客气了,当初我一穷二白,是你花钱给我开铺扬名,我才有今天,如果陈生你有需要,力所能及,你千万别客气。”
“哪的话,要不是你有真才实学,别人也帮不到你的。”
陈老板嘴上谦虚,脸上看得出还是很受用的。
“是不是真这么灵啊?”
年轻人话里带刺。
裴师傅一皱眉,用眼神示意陈老板,不料想陈老板反向年轻人赔笑:“何少,你不要觉得裴师傅年轻,他在我见过所有的风水先生里,功力是最高的。简直是铁口神断,不是那些江湖骗子能比的,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陈老板在港台两地做服装贸易,也涉及地产,身家过亿。却对这个年轻人这么恭敬,这让裴师傅大为惊讶。
“好啊,既然如此,露两手给我瞧瞧啊。”
何少吮吸了一大口焦糖奶茶,往椅子后面一靠。
裴师傅轻笑了一声,云淡风轻地对陈老板说:“陈先生,你对我有恩,如果是你有事要我帮忙,我分文不取都可以。可这位先生对我并不信任,强扭的瓜不甜,恕我爱莫能助。这钱请你收回去。”
说完,他把钱推还给陈老板,站起来似乎要走。
“见面礼是我准备的,要还也该还我。”
裴师傅听了这话,刚想把纸包推给何少,何少却又开口说道:“既然已经过你的手,起码打开看看再考虑。要是你有真本事,还怕别人看不起你么?”
裴师傅默然一会儿,打开纸包低头一瞧,发现里面根本不是港币,而是绿油油的美金,心里顿时一抽。
这位何少出手,未免也有些太阔绰了。
“只要你有本事,钱不是问题。”
“……”
裴师傅叹了口气:“也罢,何少觉得,怎么才算有本事?”
何少看了陈老板一眼:“他不是说你铁口神断嘛?那你就来猜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说着,他拿起勺子,大口吞咽着眼前的猪油饭,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裴师傅。
“好,那我就来试试。”
裴师傅眯着眼掸了掸衣服,他双眼睁开,气势陡然一变,开口便是极晦气的一句话:“我若所料不错,令尊如今已经快要病入膏肓,不用多,再拖几天,恐怕药石无灵!”
何少的脸色大变,却没有动怒的意思。他阴着脸拿手帕擦了擦嘴,语气恭敬了一些:“请先生说下去。”
“我如果猜得不错,何少您生意最近也不顺利。过去的合作伙伴突然拆伙,导致生意周转不便,至于拆伙的原因,我想是房地产。”
何少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桀骜,震惊,到一种想钦佩又不想太前倨后恭的尴尬。
“咳咳,裴师傅啊,生意什么的都是小事,家人重病,那可不说说着玩的。”
还是陈老板察言观色,给递了一句台阶。
“我只是信口一说,但以此为生,总算还有几分自信,如果我说的有问题,何少随时可以砸我的店铺。”
“裴师傅说的,全中。”
何少咳嗽一声,把一张卡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裴先生过目。”
裴师傅接过来一看,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德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何昌鸿。”
何昌鸿!
尽管有所猜测,裴师傅心里还是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这次自己真要飞黄腾达!
德信是早在联合交易所上市的老牌集团,经营包括运输,酒店,地产,投资,休闲等等。可隐藏在德信和何昌鸿背后的,是一个更加恐怖的庞然大物,澳娱股份有限公司,其董事长正是眼前这位二世祖的父亲,一位横跨半个世纪的商界传奇巨鳄,何文礼爵士。
至于这位何昌鸿,裴师傅也有所耳闻,和绝大多数萌阴子弟大差不差。
“裴师傅,刚才是我不礼貌,我向你道歉,可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额,我父亲重病这件事,家里人从来没有对外说起过,德信的生意确实出了点变故,可这连股东会的人我都没说,你是怎么?”
“呵呵。”
裴师傅笑道:“周易卦术千差万别,我这一派,讲的是个缘法。一啄一饮,一动一静,都有因果,何少公司的事,正落在何少您约我见面的这家餐室上。“
“这件店铺,怎么说?”
“财者,禄也,不过口食之俸。何少你约我见面的这家餐室。名字叫做黄记,黄字,是共字中间,横插了一个由字,才由共变黄,所以我猜测,何少过去共事的生意伙伴出了岔子,把您的生意给搅黄了。这一切根源的由字,是田字出头,所以我猜想,是田地出了岔子,也就是房地产出了问题。”
何昌鸿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准!”
他的神色热切起来:“裴先生你不知道,德信有一个大股东最近要撤资。本来是什么问题的,可我才在深水看中一块地,大把的钞票洒出去,现在实在周转不开,急得我焦头烂额。可是,您又是怎么知道我父亲重病的呢?”
裴师傅侃侃而谈:“恕我直言,我观察何少的脸孔,中堂有一道极重的青气浮现,只要粗通相术,即可知道何少家中有人生病。至于详细的……”
他掐指一算:“今天是戊子月戊戌日摇水泽节变水雷屯卦,二爻动。爻为用神,失令衰弱,是为重病,上下官鬼临旺构成土众埋金,乃子孙爻,这便是应了重病的乃是令尊。发动制土为救应难。可眼看就是未月令了,届时官鬼力量更大,丑未一冲,用神墓门大开,用神弱而逢菟。到时候……”
说着,裴师傅脸色沉重地摇头。
“请师傅救我父亲,多少钱我何家都出得起。”
“这个,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要上门才能知道缘由。”
“好,裴师傅坐我的车,咱们现在就走。”
何昌鸿已经对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年心悦诚服。
“现在不行。”
裴师傅张口拒绝,眼中若有神光,与刚才萎靡的样子判若两人。
“要在未月令之前五天,也就是后天,到时候我登门拜访,或许能为令尊讨一丝生机。如果何少信得过我,就把令尊的生辰八字给我。”
“大恩不言谢,裴师傅,如果你能把我爸爸救回来,我可以做主,给您德信集团10%的股份。”
何昌鸿当即承诺。
“这下真的发达了!连老天爷都帮我!”
裴东升在无人的地下车库兴奋地吹了声口哨,他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马自达的两道车灯亮起。
“从八字看,这何文礼是天生月德贵人,大富大贵,萌及子孙。如果拿到他的神煞,这辈子我都不用愁!”
裴东升志得意满。抛开神煞不谈,他今天攀上了澳娱的大腿,如果德信10%的股份到手,那裴东升摇身一变,立刻就是亿万富翁!
谁能想到,一个在三年前还在黄大仙给绰号“三寸钉”的徐矮子坐学徒的大耳升,如今凭借“铁口神断”的声名,和身家数亿的大老板谈笑风生,钱,车,房子,女人,应有尽有。
这一切,都要从三年前说起。
他正陷入回忆不可自拔,马自达一个拐向,一辆重型货车迎面而来,吓了一跳的裴东升急忙打方向盘,可马自达像是发了疯的,完全不停指挥,非但没有拐向,反而以更加迅猛地速度冲向了货车!
砰!!!
第二章 华茂地产
弥敦道100号。
这里到处是食肆和化妆品店,以及林立的写字楼,人流如织。
五光十色的招牌下,各种香气扑鼻,剪刀簌簌作响,雪白的粉皮在剪刀下纷纷落入塑料饭盒,再洒上炸料和酱油。还有炒香的白芝麻。
“五块。”
李阎一手交钱,一手拿过排骨猪肠粉,拿竹签插着,走进眼前一座灰扑扑的筒子楼。上面写着“中兴保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驻香港办事处。”
一楼大厅采光很差,非常昏暗。前台的台式电脑前坐着一名留齐肩短发,白色呢子大衣的女孩,长相甜美,让人想起大都会里的邱淑贞。
“你好,我是来报道的。”
女孩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似乎在确认什么信息,大概几十秒,她面带笑容,露出满口银牙:“您是,李阎先生?”
“对。”
女孩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不一会儿,打印机就吐出几张表格。
她双手把表格交给了李阎,李阎大致浏览,这是一张拍卖会的报名表,除了填写个人信息,上面还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注意事项。
首先是,参加拍卖会的任何个人或组织,需提前十五天,向我司缴纳两千万港币的保证金,如在拍卖会过程中,引发任何责任判定在保证方的事故,保证金不予退还。
其次,拍卖会现场只接受现金交易,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支票,或者其他形式的纸质契约。但接受各种古董,名人字画进行折价抵押。
其他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诸如拍卖会成交额的3%,将全部用于慈善事业之类的话。
“这东西是?”
李阎问女孩。
“报名表,这是赵先生的意思。”
女孩话音刚落,李阎视网膜前浮现出新的事件要求。
“你已经完成了报道。”
“请在下个月十五号以前,说动三名以上港地本土富豪,参加由中兴保德国际拍卖公司举办的慈善拍卖会,同时,鉴于拍卖品的独特和珍贵。请所有参与本次阎浮事件的行走大人轮休,负责拍卖品的护卫和安保工作。”
“……赵先生人呢?”
李阎审视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脸上仍旧是甜美的笑容:“赵先生还没有抵达香港。”
“知道了。”
李阎把三张报名单收进口袋。
“另外,拍卖品将在明天下午抵港。关于拍卖品的守卫工作,赵先生希望由你,任尼,金冶三人共同负责。赵先生说,这次回收事件相对简单,希望大家不要太有心理负担,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事,等赵先生到了香港,由他来负责。”
“赵先生还说了别的么?”
李阎问。
“没有了。”
女孩回答。
李阎咀嚼着嘴里的猪肠粉,漫不经心第问:“那你是谁?”
女孩的笑容不变:“我是隶属序列地甲子二百五十九号的果实的忍一,序号在离开该果实后会重新分配。你也可以叫我凯瑞。中兴保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是阎昭会分布在大千阎浮中的下属机构之一,可以为各位提供身份掩护。”
李阎咂了咂嘴:“你这样一说我就清楚多了。”
“请在十五天之内填完您领取的三张报名单。”
“了解了。”
两人交谈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好,您是查小刀先生么?”
“我是。”
查小刀好奇地看了一眼李阎手里的小吃。
“请在下个月十五号……”
女孩说着同李阎讲时一样的话,并给了查小刀三张报名单。
查和李的相遇当然不是巧合,在进入事件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约定好了时间在办事处碰头。
“要求港地本土的富豪,至少要拿出两千万做保证金……”
查小刀心里有点怵头,这种事显然不是单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问题,而且看赵剑中的意思,他不太希望闹出太大动静。
女孩歪着头看向查小刀,嗓音清脆:“这几个月,港土有很多有钱人遇到麻烦,而且我们针对性拿出的许多拍卖品,对这些富豪也有极高的吸引力。相信这种事难不倒各位行走大人。另外……”
他拿出两部没有牌子的翻盖手机:“我司为各位准备了专门的手机,里面有包括赵剑中先生在内所有人的号码,这样会比较方便。”
查小刀一竖大拇指:“周到。”
“客气。”
女孩笑嘻嘻的,说着,她把手机分别递给了李阎和查小刀。
处理好了这些事宜,两人走出筒子楼,查小刀率先发问:“你打算怎么做?”
李阎似笑非笑:“查电话簿和报纸,看看香港谁比较有钱,最好是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的年轻富婆。到她的公司搭个讪,吃个饭,再把报名表给她一填,不就搞定了。”
“吹吧你就。”
“咱俩打个赌。”
“怎么赌?”
四周行人如梭,李阎随便拦了一个神色匆匆,打着廉价领带的男人。
“劳驾,现在几点钟。”
那人下意识看了看手腕,没好气地道:“两点半。”
没等李阎回答,他就急着离开了。
“两点半。再过四个多小时,七点以前,我一定找一个胸大腿长的富婆填这张表,如果做不到。我赔20%觉醒度的异物给你,做到了呢,你赔给我一块酥酪蝉。”
查小刀虚着眼:“你是不是最近觉醒什么乱七八糟的基因能力了。”
“我保证,不用任何非常规手段。”
“那就赌。”
查小刀一口答应。
李阎叫下一辆计程车,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查小刀,冲司机说:“华茂地产。”
查小刀心里有点犯嘀咕,正巧他座位上有一份别人丢在车上的报纸。醒目的标题写着“惊爆!香江女首富打造世界最高大楼祭奠亡母。”副标题里清晰地写着华茂地产的字样。
查小刀心里一沉。
华茂地产的总部位于新界荃湾,主要业务是地产投资。最大的股东和集团主席,名叫杨宝金。英文名茱蒂,她今年二十八岁,父母早亡,年纪轻轻就接过了华茂的摊子,这些年华茂虽然没有太大长进,可依然是港土顶尖的地产集团。杨宝金也自然而然成了被报纸媒体鼓吹的商业奇才。今年上半年,杨宝金宣称,要在杨屋道建造高逾520米的全球最高建筑,并以其亡故母亲的名字“茹新”命名,引发舆论震动。
第三章 小别
“茱蒂,再怎么说,你过去也叫我一声陈伯。今天你居然这么对我,你母亲他老人家的亡灵难安啊。”
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棕色的笔挺西装,一丝不苟的背头,鼻梁高挺,五官分明,保养得非常不错。只是眉宇间游曳的一丝邪气破坏了整体上给人的好感。
茱蒂坐在办公椅上,穿一身玫红色的西装和大波浪卷,手上的宝石烟托架着点燃的女士香烟,一颦一笑间的风情像是浓郁的蜜浆,又像岁月酿造的火焰美酒。
“你喜欢听,我今天也可以叫你陈伯,多讲几声也没所谓。不过公私分明,你私自挪用公司两千万的资金给自己还赌债,华茂的起诉信也呈送司法机关,现在是股东会不肯放过你,我也没办法,陈~伯。”
茱蒂连抬头看他一眼也欠奉,双眼一直盯着手里的报纸,带着浓厚的鼻音如是调侃。
“不过两千万而已,何必闹到这个地步。我陈正聪在香港也算有头有脸,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求着我给他们看风水,公司的窟窿我很快就可以补上。”
“我看不一定吧。”
茱蒂把报纸往桌上一摔:“谁会找一个强奸犯给自己看风水?”
桌上的报纸头版头条,用鲜明的蓝字写着“风水大师强**女!”还有占有小半个排版的巨幅照片。画面不堪入目。
陈正聪的脸色突然煞白一片,他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我明明给报社塞了钱,叫他们闭嘴……”
“你是塞了钱,不过我塞得更多嘛。”
陈正聪不可置信地看着茱蒂,一时气急攻心冲了过去:“你!”
可还没等他碰到茱蒂的边,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丽锁住了关节一头按倒在桌上,叫陈正聪的眼睛死死贴着报纸上的照片。
“是你做局害我!我没做过!”
陈正聪失控地大喊。
“难道我找人绑你上床么?不过陈伯你喜欢学生妹。这我以前倒没听你说起过。现在搞得难以收拾,无论哪一边,都够你牢底坐穿了。”
“你不要太过分!”陈正聪的喉结上下滚动:“当初遗嘱写明了我有华茂20%的股份!是茹新答应分给我的!是我心软,没有和你打官司,你才有今天!”
“你可以再大声点说,我给你开新闻发布会好不好啊?”
茱蒂眯起眼:“当初你借风水的名义接近我妈,还骗他立遗嘱。可你们没有结婚,打官司你稳输。可我要顾忌我妈的名声,你一个风水骗子,我为什么让你做了华茂十多年的总经理?我就是为了堵住你那张臭嘴,你以为你现在说话,还有人会相信么?过街老鼠啊,你自己贪嘛。”
茱蒂掐灭了烟头:“阿丽,放开他。”
阿丽闻言,才松手后退,可陈正聪的神色依旧痛苦,应该是受了严重的扭伤。
一张支票轻飘飘地落在阵正聪眼前。
“这儿是五百万,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一些过去和我妈的录音录像,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交给我,然后拿钱离开香港,我会安排蛇头送你去新加坡。如果你想鱼死网破,我最多丢点面子。可我保证你下半辈子在监狱扮龙头凤尾。你自己考虑清楚。”
陈正聪的嘴唇哆嗦着,他怨毒地看了茱蒂一眼,拿起桌上的支票转身离开。
茱蒂目送他下楼,才冲身边的阿丽说道:“告诉斩骨仔他们,姓陈的上了船,到西沙群岛就宰了他。”
“知道了。”
茱蒂拍了拍手掌,心情愉悦:“啊,听说最近香港发生好几件命案,很多风水大师离奇死亡,你说姓陈的会不会出门就被车撞死,省得我们动手了呢?”
茱蒂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低头接通,拨了拨头发,笑眯眯地冲电话那边道:“什么事啊?阿秀。”
“学,学校下了成绩单,要你回家签字。”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糯糯的柔弱女声。
“你最近有没偷懒啊。成绩有没有下滑啊?”
“没有啊,我的功课都拿了a。”
“好,我晚点就回去,我们一起吃晚餐。”
茱蒂挂断电话,伸了个懒腰,冲丽道:“今晚我们回家吃。”
茱蒂的习惯是,每周工作两天,十点钟到办公室工作,办公室里有钢琴和室内高尔夫,春夏天的时候,她偶尔会打开落地窗。一边吹风一边品红酒,七点钟下班,雷打不动,勤勉自律。而且绝对不把打高尔夫,品红酒谈生意,以及坐飞机算进工作时间向媒体吹嘘,这一点堪称香港富商的典范。
“杨主席,有人叫我把这个箱子交给你。”
茱蒂才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就有助理拿着一个银色箱子走过来。
“什么鬼东……”
茱蒂说到一半,看清楚箱子的样式,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几步冲了过去拿过箱子,先皱着眉头摇了摇,听不出什么声音,她咬着下唇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茱蒂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个死扑街仔。”
“主席,他说在大浪湾等你。”
阿丽脸色复杂地看着箱子,对茱蒂轻声说:“大浪湾离这儿不远,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吼!当初从我这儿拿走一箱黄金,结果拿一个空箱子回来找我,还要去找他,他以为他是谁?”
“那你去不去?”
“我看他这次怎么说。”
“……”
丽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七点多钟,天色已经大暗,大浪湾是一片还没有开发的海滩,到处是杂草和碎石头。
查小刀和李阎并排站在山头,眺望公路,一辆深红色的保时捷徐徐驶来,以两人的目力,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车上的人的五官。
“哪个是你的老情人,开车的还是坐车的?”
“坐车的。”
查小刀百无聊赖地捡着浅滩的贝壳,突然冲李阎嘿嘿笑道:“可是人家现在才来,已经过了七点钟,你输了。”
“她习惯每周四和周五在华茂总部,工作到七点钟才下班。那20%的觉醒度本来就是你在南洋的分成换的,我跟你开玩笑而已。”
查小刀把贝壳扔掉,拍了拍手掌:“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包在我身上行了吧。”
说完,他就一个人走开了。
车停在公路栏杆边上,茱蒂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礁石中间冲他招手的李阎,气得破口大骂:“王八蛋。”
她摘了高跟鞋,赤着脚踩着冰凉的海水上,朝李阎这边跑来。
海底都是沙子,或者光滑的石头,不会扎到脚,但崎岖不平,李阎又站在高处,茱蒂是叫李阎拉了一把才勉强上来,她还没站稳,一记白嫩的巴掌就抽在了李阎脸上。
李阎凭白无故被打了一记耳光,没有错愕,反而站直大喊:“好劲啊茱蒂姐,喜欢就多打几下。”
茱蒂噗嗤一笑,但立马强行绷起脸:“你给我一个空箱子是什么意思?”
“不是啊,人多怕你没面子嘛,找个信物约你出来。”
“吼,那就是三年不见,连见面礼也没有啊。”
“怎么会。”
茱蒂伸出手:“在哪儿,给我啊。”
“那你要答应我镇定点,千万别被吓到。”
“哈,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吓我,你吓我试试看呐。”
“那你闭眼。”
茱蒂闭上眼的瞬间,顷刻间乌云压顶,一股奇异的波动从李阎身上扩散开来。
“好了,你睁眼看看。”
茱蒂睁开眼,一只浑身通红,足有巨大无匹的红色鲸鱼从两人头顶满月状的越过。
几只一人来高的金红色水母环绕礁石作舞,美丽的伞冠尽情舒张,即便是足赤的真金也比拟不了龙鬃水母的亮色。
散发着翠绿色,淡白色,深蓝色光芒的各色鱼群凭空游曳,水光虫汇聚成丝绸般滑顺的美丽极光。被火烧云掩映成各种颜色。
茱蒂紧紧捂着嘴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身材,公路边的上阿丽也摘下墨镜,对眼前的一切完全无法理解。
乌云里陡然一团深红色的火焰,火焰和云气彼此纠缠,形成了再瑰丽不过的火烧奇云,紫色,红色的焰点在半空中炸开,与地上的的海底奇景交映,几百只猪婆龙扬天张开血盆大口,无数七彩气泡喷涌而出。
深红色的巨龙在海水中一进一出,背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海螺,奇特的海潮声此起彼伏,是大自然收录的优美乐声。
突然,红色巨龙长尾一甩,一道十几米高的巨浪迎空而起,就在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凌冽的寒气把海浪直接冻住,紧跟着轰然破裂成最细微不过的冰尘,在火烧云的照耀下,折射出无与伦比的金彩。
李阎站在茱蒂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问:“喜欢么?”
茱蒂转过身,双臂环住李阎,踮脚吻向了他,李阎下意识挡了一下,可还是僵硬下来,最终,两人激烈的拥吻在一起。
第四章 孤鸾煞!
手机铃滴滴作响,坐在书桌旁,憔悴不堪的陈正聪按下接听键:“郑大状,情况怎么样?”
“律政处已经正式起诉你,两天之后开庭,现在很多证据对你不利,我很难给你脱罪。你们华茂的杨主席和钟爵士是忘年交,如果她肯出面,或许还有转机。”
“……”
“陈先生?你在听么?”
“我,我知道了,我晚点打给你。
“好。”
啪!
花瓶的碎片到处迸溅,陈正聪双眼发红,胸口剧烈地起伏。
好一会儿,他收拾心情,在堆满一桌子的各色线装古书里来回翻找。
“想赶我走,想也别想!我陪了那老妖婆足足五年。这是我应得的,我一定拿回来,贱人……害我……”
良久,他的眼角瞥见一本手抄的无名笔记,精神陡然一震。
找到了!
陈正聪内心激动,手指婆娑着书本上发黄的繁体字,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
“尸油,五味子藤,槐木偶……”
陈正聪读罢,打开手提电脑,按着书上的材料,发了一封邮件出去。然后死死盯着屏幕,几乎十几秒就要刷新一次页面。
终于,他的邮件有了回复。
“五十万。”
回复他的是个红色的头像。
陈正聪呼了一口气。
“钱我晚点打给你。先把东西给我。”
他点了发送按钮,目光瞥到书上自己拿红字标出来的一行文字。
寒衾少怨,命值孤鸾;独枕早孀,日临寡鹄。
这是早些年,他私底下给杨宝金看命得到的断语,指得是四柱煞神中的孤鸾煞,主克夫。且茱蒂出身富贵,命宫中更有禄星高照,其煞气远非寻常孤鸾煞可比,已经是相书中所说的“紫气螳螂”,会把伴侣的福气全都吞吃干净。
她的死鬼丈夫邓爵士是天赫贵人命,已经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可依然抵抗不了这分煞气,不仅英年早逝,命中原本的富贵还全被孤鸾煞吸收。必是大凶大吉,命格奇险无比之人,才能破此凶煞。这种人,几百年也未必出一个,换句话说,杨宝金是注定孤独终老了。
这种煞命在身的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胸有城府,偏偏又逢凶化吉,福星高照。陈正聪本来不愿意和茱蒂为敌,可如今刀架在脖子上,陈正聪想不出招都不行。
命格再贵,也是俗人,沾上一些不寻常的邪术,也很难幸免。
一会儿的功夫,陈正聪再次收到了邮件。
“验验货,觉得没问题我就发货了。”
邮件还附带许多照片。有盛有黄色液体的玻璃罐子,药材似的干枯藤蔓,但最邪门的,还是一只盛在福尔马林当中,才堪堪有人形的死胎。
电脑屏幕发出红红绿绿的光,浏览之余,陈正聪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次看你死不死?”
“何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那天人明明还好好的,谁知道吃顿饭的功夫,他就……”
何昌鸿面无表情,陈老板在他身边急的团团乱转,满头是汗。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灵堂。桌子上摆着贴有裴东升黑白照片的骨灰龛,地上摆着炭火盆,除了何陈两人,八仙桌子旁边坐着一位鹤发鸡皮的黑褂老头,正默默无语地往火盆里添纸钱。
那天裴东升语出惊人,不仅算出何昌鸿生意上的麻烦,还断言他父亲重病,让何陈二人对这位年纪轻轻的裴师傅心悦诚服,本来约好今天何昌鸿亲自接裴东升去何宅,为何爵士治病,谁成想正赶上这一出。
原来裴东升那天才驾车出了金龙大厦,就和一辆重型卡车正面相撞,当场死亡,可怜这位铁口直断给多少达官贵人断卦,无不应验,却横遭惨死,半点也不自知。
“……”
何昌鸿双手叉腰,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冲陈老板道:“现在人死了,我怎么办?他还收了十万美金的订金。钱呢?!”
“钱在包裹里。”
黑褂老头盯着火盆,突然开口。
“我整理东升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应该是你的钱,你拿回去吧。”
何昌鸿收敛戾色,细细打量眼前这位黑褂老人。轻声地问:“您是,裴师傅的?”
“我是他干爹。”
黑褂老头勉强站起来,拄着拐杖艰难迈步,何昌鸿这才发现,原来这老头是个瘸子。
“怎么称呼。”
老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我叫钱五,他们都叫我五叔,我见过你的名片了,何公子是大人物,如果觉得吃亏,叫我瘸五也可以。”
“这怎么说呢,五叔。”
何昌鸿本来想再矜持一些,可时间不等人,他只得旁敲侧击地问:“额,五叔啊,裴师傅这身相术,是不是您……”
“我在殡仪馆看守尸体三十多年了,整理遗容我就懂,相术我是一窍不动。这孩子以前在黄大仙给三寸钉当学徒,你们可以去问问三寸钉。”
“……”
何昌鸿有些晦气地撇了撇嘴,半晌,他才冷淡地说:“告辞了。”
“慢走,把包裹里的钱带上。”
何昌鸿一扬手:“刚才做晚辈的不会讲话,五叔不要生气。那些钱,就当做给裴师傅的丧葬费了。”
“无功不受禄。”老头很固执:“拿回去吧。”
何昌鸿没理他,径直出了门,陈老板也跟在后面。
“何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再怎么说,裴师傅也没出力,十万美金说送就送,大气。”
出了铺子,两人上了车,陈老板赔笑着给何昌鸿竖大拇指。
“怕麻烦而已,老家伙一把年纪,干儿子又死了,拿什么养老送终?不要?哼哼。”
何昌鸿一脚踩下油门,车奔黄大仙区去了。
屋里,五叔抿着茶缸,直至把一缸子白水全都喝完,才把桌上的包裹打开,取出其中绿油油的美金,一摞一摞地放进熊熊燃烧的炭火盆。
火焰把富兰克林的头像一点点吞没干净。
“这三年来你色淫无度,为名为利,往上爬,往下踩,半点不顾他人死活。如今你无端端被人害死,都是因果报应。我当初教你替天改命,我有责任,东升,你泉下有知,也当自省。来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第五章 买包烟
“嘤~轻点。”
“啊~不行了。”
“慢,慢点,啊啊啊~”
茱蒂的手死命拽住鹅绒床单,眼圈泛红,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连串的呻吟从她纤细的指缝间溢了出来。
“别乱动。”
李阎双手把着茱蒂白嫩的脚弓,大拇指沿着跖骨轮刮。
“你身体很差,我给你开的药单你有按时吃么?”
茱蒂缓了口气,半眯着眼勉强回答:“有啊,可能最近熬夜,精神不太好。你给我做了推拿,我感觉好多了。”
“以后要多运动。”
李阎松开手,拍了拍茱蒂的小腿肚子:“那只脚。”
“还要来啊。”
“快点。”
茱蒂不太情愿地把另一只脚伸过去,脖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在车上说,你现在在中兴保德工作。”
“对。”
“这家拍卖公司我有耳闻……”
茱蒂眼珠一转:“听说他们下个月要在香港九龙湾举办慈善拍卖会。保证金都要一千万,吓退了不少人。”
“我就是为这事回香港的。”
茱蒂趁势把脚一抽,坐起来瞪着李阎,然后猛地把扑了过去。
李阎顺势躺倒,一身睡衣的茱蒂跨坐在李阎身上,恶狠狠地俯视李阎:“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你一声不吭走了三年,回来找我要钱。啊!”
茱蒂惊呼一声,她话没说完,就被李阎翻身压倒。
“哪有你这么漂亮的钟无艳?我的确是要你帮忙,不过不要你出钱,只要你把华茂和拍卖公司有接触的消息散播出去就可以了。这次拍卖会你不要凑热闹,可能有危险。”
茱蒂默默无语,只是轻轻地往李阎的耳朵里吹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
“……”
“那家拍卖公司有大陆国安的背景。专为政府回购失落海外的国宝古董。三年前你才走没多久,城寨发生大火,太岁也不见了。到现在整个九龙城已经拆得干干净净。你们到底是谁?”
李阎没有回答。
茱蒂的眼里似有一汪春水,她的小手在李阎身上游走,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是谁都好,我不……”
咚咚咚~
丽的声音门外传了过来:“茱蒂,晚饭马上好了。下来一起吃。”
“**~”
茱蒂翻了个白眼。
倒不是丽不解风情,茱蒂和李阎在屋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料李阎是百炼的熟铁,也该烫化了,就是怒目的金刚,也该低头了。丽怎么会想到李阎给茱蒂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推拿按摩呢?
房门打开,李阎顶着丽古怪的眼光走出来,床上的茱蒂却满脸幽怨。
李阎先一步下楼,查小刀和阿秀都在楼下。
查小刀是随车一起回来,身份是李阎在拍卖公司的同事,当时茱蒂看查的眼光就让查小刀浑身起鸡皮疙瘩,到了茱蒂的别墅,更是如坐针毡。
“安扣,你口渴嘛?”
阿秀仰着脸看向查小刀,她已到豆蔻年华,出落地如同一朵莲花花苞。
“不渴,额阿秀,你管杨主席,就是茱蒂,叫姐姐,你是她的?”
“我过去和我妈妈住在九龙,后来我妈重病去世,茱蒂姐就收养了我。”
“那,你和李阎?你管他叫阿阎哥。”
“阿阎哥就是阿阎哥啊。”
阿秀冲查小刀一歪头。
“哦。”
“聊什么呢?”
李阎坐到查小刀和阿秀中间。
“阿阎哥。”
阿秀乖巧地叫了李阎一声。
“乖,不用等茱蒂姐,你先吃。”
“哦。”
阿秀答应一声,安静地端起饭碗,不再说话。
“咳咳。”
查小刀咳嗽两声,专门开启了私人会话:“放心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我也不说。”
李阎睨了他一眼:“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打你啊?”
“这孩子是你的?”
“不是。”
“茱蒂的?”
“也不是,你那么多废话。”
“这不好奇嘛,茱蒂和丹娘你全都要嘛?”
“滚犊子。”
忽然,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察觉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几分冷意。
“我去上个厕所。”
李阎站了起来。
“那我也。”
查小刀也要站起来,被李阎拦住:“你等我先。”
说完,李阎向楼上瞅了一眼。
查小刀会意点头。
李阎走出杨宅,几缕青烟笼罩高悬的明月,忽如其来的阴风吹起满地落叶,从李阎身后直冲过来。
“嗯?”
李阎一低头,一只皮肤惨白的怪婴抱住自己的脚后跟,大如鹅卵的纯黑色眼珠外凸着,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六厄小鬼】
类别:阴物
人胎已过产道的死婴所化,怨气浓厚。以以六厄凶煞炼制,以檀香驱动。
缠人一日,三宝俱散。
缠人两日,形销骨立。
缠人三日,七窍流血,暴死当场。
周遭的温度下降地越发厉害。六厄小鬼的眼中流出血泪来,李阎面无表情,陡然凶恶瞪了这死婴一眼,六煞小鬼惊叫一声,松开李阎的小腿逃得无影无踪。
狭窄的房间里被灯烛映得红彤彤一片,到处充斥着香灰的味道,陈正聪汗流浃背,面对黑木神龛恭敬参拜,神龛里奉养着一只红布裹盖的死婴。面对三道筷子粗细的檀香。
突然之间,原本还剩下大半的檀香上冒出两道火光,居然一下子烧到了底,白灰簌簌而落。
“啊?”
陈正聪想过孤鸾煞厉害,要多费些手脚,却没想到香烧的这么快。当即又抓出大把的檀香,哆哆嗦嗦地用打火机点燃,甩灭火焰后,插入香炉,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别墅里阴风大作,那六厄小鬼让过李阎所在的正门,试图撞开窗户进入宅邸,却撞入一片不知名黑雾当中,六厄小鬼四处张望,眼前亮起无数青铜色的光点……
砰!
红布包裹的死婴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裂声,然后枯萎,红布下只留下一摊黑粉,整个房间顿时全是焦臭味。
“呕~”
陈正聪逃出房间,大口呕吐。双脚一时站不稳,瘫软在地上。
杨宅。
李阎走到窗台面前,那里残留着些许黑色粉末,他蘸了一些粉末,放在鼻子面前嗅了嗅。
是一种很特别的尸体臭味。
【三阶基因:王蝶态】:远距离嗅觉,复杂气体分辨。谭雅矿业独具的特殊基因兵种,探险队必备成员。
李阎一语不发回到别墅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回自己的座位。端起饭碗夹了几大筷子菜,两三口就吃完了一整碗饭,惹得满桌子人看他。
“你吃这么急干什么,怕不够啊。”
茱蒂奇怪地问,她去拿李阎手里饭碗,李阎满腮帮子的饭菜,含糊着说:“我吃饭快。还有什么没上桌?”
“还有道汤,大概十多分钟吧。”
阿丽回答。
“我回来喝。”
“回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去买包烟。我喜欢那种这附近买不到。”
“我叫人帮你去买吧,”
“不用,我喜欢自己去,啊,对了。”
李阎咽下最后一口米饭,从口袋掏出一枚通红的铜钱来。
“我在老家求的,趋吉避凶,很灵验,你戴上试试。”
茱蒂依言戴在脖子上,李阎亲昵地和她蹭了蹭脸颊,然后站起来穿上外衣离开,
“搞什么鬼。”
茱蒂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铜钱,低声嘀咕。
临走之前,李阎和查小刀隐秘地眼神交流了片刻,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他才走出门口,没入黑暗中片刻,立即消失不见。
第六章 青乌序
陈正聪缓过神来,他第一时间从沙发里找到手机,拨通了一个快捷号码。
大概十几秒的电话盲音,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以后有事邮件联系,不要给我打电话么?你搞什么鬼?”
“是你搞什么鬼!你卖给我的东西有问题,险些要我的命啊!”
“嗯?”手机那边没急着撇清关系,反而沉稳地说:“不要急,你慢慢讲。”
陈正聪大概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给你的东西货真价实,你要害的那个杨宝金,身边有高人。”
“不可能的!杨宝金身边的人我没一个不认识。不会出差错。”
“我既然敢讲,就有把握。不过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没理由不帮你,这样吧,你带一百万来蒲港道冷库找我,我借一道最凶的煞给你,保证帮你办得干净利落。”
陈正聪思前想后,眼下自己走投无路,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只好咬牙答应:“我这就去,你在冷库等我。”
“好。”
陈正聪挂断电话,从保险柜里搬出一沓一沓金晃晃的港币,装了满满一口袋,然后带着钱去地下室开出自己的车,匆匆忙忙向蒲港道冷柜去了。
永发花园b座3层304,马记纸扎铺。
“咳咳!不要敲了!现在几点钟啊?还没开张啊!明天,咳咳,明天再来吧。”
马纸匠生的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尤其一直有肺痨哮喘的老毛病,明明才三十几岁的人,爬几层楼梯连腰都伸不直,只能靠着祖传的纸扎手艺糊口,日子过得很潦倒。
门打开,隔着铁栅栏,满脸皱纹的五叔和马纸匠四目相对。
“说了没开张啊,明早九点再来。”
马纸匠没好气地说。
五叔却不为所动:“有急事要做纸扎,麻烦你开门。”
“说了让你明天九点来!”
马纸匠说完,就要关门,没想到五叔一把抓住门板,看似枯瘦的手掌,却像焊铁一样难以动摇。
“你干什么,我报警……”
马纸匠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意识模糊,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以他为中心,地上突然涌现出淡黑色的罗盘图案,内里是顺时针旋转的八卦和天干,外面是逆时针旋转的地支和二十四节气,一眼看过去叫人头昏脑涨。
“寅申巳亥月生申时,子午卯酉月逢未时,辰戊丑未月逢卯时,你天生命犯麻衣煞,一旦靠近丧事就容易招惹疾病,可家里做纸扎生意,要时常和丧事打交道,这就是你自幼多病的原因。我今天拿走你命里的煞神,是为私心,但也算帮你的忙,希望你不要见怪。”
五叔脚下也涌现出罗盘网格的形状,可里头全是空的,两张罗盘彼此交汇,最终,黑色的罗盘到了五叔脚下,纸匠周围则空空如也。
“中国自古以来,有星宿照命和神煞吉凶的观念,即以日柱干支为出发点,再联系年、月、时或大运、流年,判定人的命格,这种算命方法,其名四柱神煞,所谓神煞,便是吉神和凶煞,两者的概称。
“吉神者,诸如天命,月德,天赫,福星,国印。华盖等等,自古延年益寿,大富大贵之人,往往有吉神护身,才无往不利。至于凶煞,如四废,麻衣,咸池,孤辰寡宿……奸恶潦倒者,往往有凶煞傍体。”
“吉神凶煞,冗杂晦涩,吉神可以救人性命,叫人大富大贵,凶煞也可能致人死地,可反之亦然。个中奥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命数二字,如同江洋大河,望之兴叹。千百年来,有人能从中看出一二端倪,已经是莫大的本领,至于想逆天改命,夺神煞于己用,不过痴心妄想,我原来是这样以为的……”
五叔收回思绪,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剪裁成人形的黄色符纸,他咬破自己中指,双手持拜,嘴里念念有词:“数体洪节,法遵子平,一气流行,三阳生发,五行藏畜,八字罗汇,星布麻衣,造化洞幽。”
五叔语罢,脚下有黑色罗盘方位流转,手中纸人更是飘摇不止,血沾在黄纸上,居然成了哭丧脸的五官。
麻衣煞天生吸引孤魂野鬼,这也是为什么容易在丧事上染病的原因,可也有些麻衣煞傍身的人,能依靠这份命格勾通阴阳,和死去的人交流,这才有诸如“问米”之流。
“东升,是谁害你?”
五叔厉声叱问。
纸人上的五官越发扭曲痛苦,呜呜的怪啸却不出声。
五叔眉头大皱,他又问道:“害你的人在哪?”
这次纸人五官平缓了许多,裴东升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五叔耳朵里:“蒲港道地下冷库!”
话音刚落,那纸人冲天而起,化作一团火焰炸散开来。
五叔走出永发花园的大楼,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柏油路上胡乱泊车,只有广告牌烨烨生辉。
“蒲港道冷库……”
“能这么轻松破解六厄煞,香港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么?”
说话的男人穿着冷库工作制服,从巨大的冰块上跳了下来。
“有,开运会的会长陈郎,麦氏清洁公司的麦小玲,珠海书院的客座教授徐韶光,这三个人都有很高的神煞造诣,六厄小鬼虽然凶恶,但陈正聪是个半吊子,出纰漏很正常。”
制服男讶异地看向说话的人:“难得你也有称赞的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他们的神煞造诣的确不差,但还不到能让我夸赞的地步。”
说话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手里还拿着一张剪下来的报纸,上面只有一则消息:“中兴保德国际拍卖公司将于下月十五号举办慈善拍卖会,先行拍卖品包括赖布衣《青乌序》手抄本。”
“乌头仔,你有没有听说过《青乌序》啊?”
“当然,神相赖布衣的堪舆秘籍嘛,怎么,你有兴趣?”
“相传赖布衣的《青乌序》成书之际,因为泄露天机,被南华帝君的使者白猿取走,后来辗转落在一代名臣刘伯温的手里,他借助青乌序的秘术,帮助朱元璋统一中原,赶走了蒙古人。我的确很想见识见识。”
“保证金要两千万啊。”
那人讶异地说。
“如果是真品,两千万也不算多。”
病服男笑着回答,突然,他的手机传来一条短讯,病服男低头打开手机,上面写着:“带上四号冰棺,立刻走!”
“怎么了?”
乌头仔问。
“老板叫我们立刻走。”
“那姓陈的怎么办?何况这里全是……”
病服男立马站了起来:“说不定他出卖我们,你把四号搬上货车,其他东西不要了。老板说了,立刻走!”
第七章 洪流
双层巴士上冷冷清清,街上白炽灯的光透过车窗打在钱五的脸上。
刹车的汽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老伯,这么晚了,上夜班么?”
司机看车上只有他一个人,随口问了一句。
五叔没说话,只是冲他和善地笑笑,然后孤零零地下车。
巴士再次启程,站牌下只留下了五叔一个人,他眼前是一家环状的仓库建筑,前后两排卷帘门出口,中间立着七颗黑色的雕龙柱子,叫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无论有意无意,这种建筑都暗合风水中七星定魂之说,是镇压尸体的不二法门。
仅凭这一项,就让钱五把眼前“翰林冷链”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他揣着兜走到角落,抬头看了一眼大概三米往上的紧密窗户,后退助跑两步,高高跳起抓住把手,仅依靠臂力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就轻松地爬了上去,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佝偻老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更叫人惊讶地是,钱五几乎大气都不喘一口,伸出干枯的手臂,居然硬生生把锁死的窗户拉破。
砰!
防盗门板整个塌陷倒地,门后无数尘埃涌动,李阎走进房间四处打量。
这是陈正聪居住公寓的隔间,用来摆放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房间里没有电灯,只有套着红色灯罩的粗蜡烛,气氛诡异,供桌上摆着黑色神龛,檀香残留味道和焦臭味混合,闻起来有点恶心,房间很凌乱,但是空无一人。
李阎鼻子动了动,转身就走。
五叔站在电梯间,眼睁睁地盯着数字屏幕上的鲜红的数字从3开始降低。
翰林冷链公司的冷仓在地下两层,可电梯上的数字到1就不动了……
五叔心里一沉,果不其然,左右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陈正聪和钱五四目相对,两人的瞳孔都是一阵收缩。
门还没完全打开,陈正聪拔腿就往楼梯的方向跑,五叔紧追不舍,才拐过两道楼梯,只觉得冷气逼人,冷仓的门居然是大开的!湿痕已经蔓延到冷库外面。
陈正聪慌不择路,眼看五叔越逼越近,抱着装钱的袋子往冷仓深处走。
“乌头仔!瘟乐!”
陈正聪大声呼喊着。
五叔一步步逼近,双眉紧皱威严尽现:“你双眉末长出一丝红毫,俨然死期将至,嘴唇青白,瞳光涣散无血气,你有亏心事,但你没杀过人,你刚才在叫谁?他们在哪?说!”
五叔脚下涌现出一道金色罗盘,不同于麻衣煞,这道金罗盘煊赫无比,黑白二气从五叔周身涌出,彼此头尾相咬,是个太极的图案。
这正是四柱神煞中极为罕见的一道吉神,太极贵人。所谓“壬癸巳申偏喜美,值此应当福气钟,更须贵格来相扶,候封万户到三公”,太极贵人不仅是尊贵的命格,更有逢凶化吉,拨弄造化的能力。
陈正聪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突然面露喜色:“乌头仔!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五叔下意识一回头,眼见背后空无一人知道上当,再回头黑黝黝的包裹已经砸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正聪的力气用偏了一些,包裹只砸在五叔身边的柜子上,金灿灿的港币顿时洒了一地。
陈正聪显然对这里的布局极为熟稔,一溜烟就不见了,五叔一时追丢了人,只好在这几千米的冷仓中兜转,铁架柜子上摆满了各色纸箱和大大小小的白色冰块,忽然,冰块中一只惨白的手掌在五叔眼前划过,五叔怕自己眼花,回头定睛观察,冰块中的的确确有一只手露了出来。
“这……”
五叔抬头四顾,才惊骇的发现,四下的冰块中冻住的全是**的尸体,影影绰绰不下百余具。更叫他惊骇的是,受吉神“太极贵人”的刺激,一道道黑色罗盘在这些尸体脚下若隐若现。
各种干支节气的文字彼此重叠,煞气要冲破地表似的。
“挂剑,阴阳,勾绞……”
人死则命消,可这间冷仓的主人用七星定魂的手法把这些尸体的煞神定住,用冰块保存起来供己所用,堪称丧心病狂。
舒卷的乌云遮住月亮,李阎抬起头,眼前的“翰林冷链”四个字显得暗淡无比。
陈正聪背靠墙皮,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把铁锤,不安地盯着钱五。
“老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同行,没道理互相残杀,有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五叔摇了摇头:“就凭冷仓里这些尸体,一旦爆出去就是惊天大案,你和你的同伙不会放过我。”
他往前一步,陈正聪下意识举起了锤子。五叔轻笑一声:“你说你跟我是同行,那你不妨拿你自己的八字和出门时辰算一算,你有没有活路走呢?”
陈正聪咽了口唾沫,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越念脸色越白。
五叔叹气道:“正所谓金衰木绝土怕养,水病火死不久长。你是庚金日主,逢戌大凶,还有十分钟就是九点,戌时就要结束了,我看你很难过这一关。”
“去你妈的。”陈正聪怒骂一句,突然挥锤砸向脚下的冰块,那冰不算坚硬,顷刻就四分五裂,当中居然是一尊黑色的不知名怪石像,双头四臂,脚踩人头,可怖阴森。
陈正聪把怪像高举过头,只见满冷仓的煞气如同旋涡怒搅,往怪像上汇聚,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原本僵硬木讷地神像,居然多了一份血肉质感。
“这!你是蒋四海的人?!”
钱五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可他反应丝毫不慢,脚下金色罗盘已然成型。
李阎的脚踩进冷库的水里,发出啪叽的声音,这份异动惊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五叔陈正聪同时扭头,李阎鼻子耸动,把目光移动到了阵正聪身上。
五叔只感觉一阵浆糊一样浓厚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眼前的无头尸体高举石像,颈腔的血喷染到天花板上。仿佛一场血雨,白骨血泥碎了一地,李阎手掌上的骨片肉泥从指甲上滑落,居然半点不沾。
无头尸倒地,李阎径直往冷仓外走去,两步就消失不见。
“等等!”
钱五想追上去,可才到楼梯口再也找不到李阎的影子。
五叔身上有零星的血迹,他不敢置信地回头,陈正聪的无头尸体躺在血泊中,一切都这么不真实。
钱五半生,可谓饱经世事,可此刻依然感到头晕目眩,天花板上一点血泥滑落,滴在他的胸口,方才那血腥,冰冷,凶悍,宛如沧海怒涛般的一切在他脑海中经久不散,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
那个年轻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暴力杀戮,而是破格的,前所未有的姿态和洗礼。
这种洗礼,绝不仅仅来自是一个男人,而是来自完全未知的,超出钱五半辈子的价值观念的洪流。
第八章 凶案
咚咚~
李阎敲了敲柜台,双眼在琳琅满目的香烟中间扫视:“拿包烟。”
带着蛤蟆镜的杂货铺老板不大情愿地从电视上挪开目光。
“这个。”
李阎指了指,杂货铺老板利索地从柜台里摸出一包红白色的香烟递给李阎,接过零钱,然后坐回沙发。聚精会神地观赏起电视上选美小姐莺莺燕燕的各色泳装。
完全没注意买烟的客人才踏出门口就消失不见。
这一来一回。大概用了李阎十分钟时间,比他预想地要快一些。买完烟回来的时候,他还顺便在街上用别人车子的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表,确认衣服上没有什么血迹残留,才在佣人的注视下走进别墅。
刚一进门,就听见茱蒂的谈笑声,似乎和查聊得很开心。
李阎的脚步声也引起了正在吃饭的一桌人的主意。
“你回来了。”
“回来了。”
茱蒂莞尔一笑,两只耳环烨烨生辉:“猪肺百合杏仁汤,很补的。我去给你盛一碗。”
“好啊。”
茱蒂起身去了厨房。
李阎看了一圈,没看到阿秀。
“阿秀呢。”
阿丽冷淡地回答:“她平时就睡很早的,吃了饭,茱蒂就叫她洗漱休息了。”
李阎这才坐下。
阿丽一直紧紧盯着他,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了?”
“我不说了去买烟。”李阎应付道,他高声问厨房的茱蒂:“茱蒂,我刚才给你的铜钱你没摘吧?”
茱蒂探出头来,从脖子里拿出红色铜钱在李阎面前晃了晃。
“我塞到里面去了,你不喜欢我就拿出来。”
“不用,既然送给你了,怎么戴随你高兴,但是戴上就别摘了,不吉利。这东西也不怕水。“
李阎临走之前送给茱蒂的红色铜钱,是来自南洋的厌胜钱,可以避巫蛊,化降头,李阎一直用不上,有这么一次小插曲,他干脆送给茱蒂防身。
“你的汤。”
茱蒂袅娜地走出来。
“谢谢。”
“对了,你刚才不在,我跟查先生谈过了,明天我办一个宴会,你和查先生来参见,到时候我介绍一些叔叔伯伯给你们认识,也许他们对这次慈善拍卖会感兴趣。”
“知道了,多亏你帮忙。”
“哪里的话,应该的。”
查小刀抚摸着自己的青冉冉的胡子,双眼望向天花板,对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视而不见。
李阎抿了一口,想起什么似地,放下碗问:“茱蒂,陈正聪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茱蒂一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是华茂的总经理,不过前阵子他贪了公司的钱,又被爆出了强奸丑闻,股东会准备正式起诉他。”
“哦。”
李阎察言观色,明白这里应该还有内情,不过茱蒂不想说,李阎没理由不识趣地刨根问底,至少陈正聪做法害茱蒂的原因找到了,其他都并不重要。
李阎想起来冷仓里的另一个人,随口一问。
“那,钱五元,这名字你耳熟么?”
他在冷仓用惊鸿一瞥探查到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他们的风水术专精,陈正聪68%,而钱五元的风水术专精则高达97%,绝非等闲,其他信息不详。
茱蒂一脸莫名其妙:“钱五元,完全没听说过。”
“哦,没事,我之前看街边小报,说什么风水大师,随便问问。”
茱蒂笑呵呵地:“怎么,你对风水感兴趣?”
“还好吧。”
“对了,你今晚睡哪?”
“我今晚有事,拍卖品今晚十点到港,我和刀子负责交接。”
查小刀不动声色地一挑眉毛,但没说话。
“真的假的?”
茱蒂满脸失望。
“我明天再来看你。”
“拍卖品明天下午才到港,你干嘛骗人家?”
离开茱蒂的别墅以后,查小刀问道。
李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
“茱蒂,你睡了么?”阿丽敲了敲门:“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李阎。”
“想说什么进来说吧。”
茱蒂刚刚洗完澡,裹着红色浴巾,脸上贴着面膜。
阿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黑色的录像带:“你看看这几盘录像带。是我刚从门口的监控调的。”
没等茱蒂说话,阿丽就自顾自地把录像带放进了机器里。
“你看。”
茱蒂转头,屏幕上的李阎正站在院子里呆呆地低头发愣。
茱蒂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干嘛呢,好傻啊。”
阿丽抿着嘴,一帧一帧地倒带,终于,在某张定格的画面上,李阎的腿上多出了一道模糊的白影。
……
“你准备怎么安置茱蒂?阎昭会上,几百人都看着呐,你这时候弄这一出,可不地道啊。”
查小刀最终还是没忍住,对李阎如是说。
“你,太看得起我了。”
“什么意思?”
李阎开口道:“我来之前,已经在母冠查过关于果实自然腐烂和回收的相关资料。和思凡用暴力剥离几乎所有的果肉物质不同,阎昭会只对成熟腐烂的果实进行精准的手术打击,这固然会造成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也可能造成部分生物的大面积死亡,但一般不会殃及太广。至于果实腐烂干净,边界坍塌萎缩,生物完全灭绝,至少需要成千上万年。即便加速腐烂,也要以百年为单位,那就不是我能操心的问题了。”
“这不挺好的么?至少对茱蒂是好事。”
“所以,我没理由强行把茱蒂带走。”
“强行?”
“茱蒂和我的确有情分在,可我不可能长驻香港,她也不会因为一个喜欢的男人,抛弃她的华茂地产,她的社交圈子,她的亲人朋友,只剩下我。这不现实,也不符合逻辑。如果我这么要求她,那我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查小刀盯着李阎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如果她真那么傻呢?”
李阎出奇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我会拒绝。”
……
“是不是机器坏了。”
茱蒂歪了歪头,屏幕上的白影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形状。
“还不算完。”
阿丽切换了另一盘录像带:“这是西窗阳台附近。你看,白影又出现了。”
他指着定格的画面。
这次清晰了一点,怎么看都像一名白色的婴儿趴在窗户上。随后,李阎也出现在了画面上,似乎是追着白影而来。
茱蒂放下二郎腿:“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我明天去问他不就好了。”
“茱蒂,你人生第一次被绑架就是因为他。是,他也救了你,可那个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个男人有问题。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拿你当亲姐妹,我不会害你,可你多久没见他了?大浪湾上,我眼睁睁看着一只游**的红色鲸鱼从你们两个头顶跳过去,那可是浅滩啊,何况我在网路上查遍了,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红色鲸鱼,更别说那些极光啊,火烧云啊。明天这些东西一定见报,不过我估计有照片也不会有人信,这年头乱七八糟的灵异事件太多了。“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他想害我早就害我啦,图我钱?我给他就是了。他有什么理由害我?”
“茱蒂,我是做保镖的,什么人刀口舔血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您信不信,他说去买烟,但他去杀人,他身上有血腥味,瞒不过我。”
“他才出门十分钟啊,大姐。而且他还买了烟。”
阿丽站了起来:“茱蒂啊,我前面和你说那么多,你怎么一点都没听懂么?一般人做不到,不代表他做不到啊,我直说了,我怀疑他养小鬼。”
“你是不是嘉禾的电影看多了,再说倩女幽魂也蛮好的。”
“你。”
阿丽为之气结。
两人僵持不下,床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等一下。”茱蒂接通电话:“喂。”
“茱蒂,出事了,陈正聪死了。”
茱蒂默默地摘下面膜,满眼的莫名神色:“怎么死的?”
“有个老头子报案,在蒲港道翰林冷链的冷仓,警方到了现场以后,发现了冻僵的尸体,还有陈正聪,死相很惨,整个头不见了,是凭证件才找到华茂。报案的那个老头子现在已经被逮捕了,现场到处都是记者。喂,茱蒂,你在听么?茱蒂?”
第九章 须陀味
“是怕对不起丹娘,还是有阎昭会的压力?”
“我和茱蒂认识更早,阎昭会也没有那么长的手来约束我。”
查小刀撇了撇嘴:“没劲。”他看了李阎一眼:“你跟我说过,你和九翅苏都之间没有男女间的感情,那茱蒂呢,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丹娘多一点。”
李阎有气无力地回答:“你今天废话真多。”
“哈哈哈~”
查小刀尬笑了一阵,才叹道:“女人啊,还是少沾为妙。”
李阎横了查小刀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刀子,听我一句,这贼挨打是疼,可贼吃肉也啊。我算上了岸了,你别忌讳这个,没用。”
查小刀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来。
李阎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来电显示的备注,是一个李阎非常熟悉的名字。
杨狰。
“喂?”
李阎按下接通键。
“我杨狰,你和查小刀是好朋友对吧?帮我引荐一下,我想找他帮个忙。报酬是五味八珍中的须陀味。问他有没有兴趣”
查小刀闻听,冷不丁地抬起了头。
“有兴趣,有兴趣。”
“你直接跟他说吧。”
说着,李阎把电话直接递给查。
“你好。”
“你好,你好。”
“这样,明天上午八点,维多利亚港口,我约你面谈吧。”
“好说。”
查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还给李阎:“不跟你这儿磨叽了,我改换门庭,找姓杨的吃香喝辣去。”
“须陀味是什么?”
“须陀味,号称天食,是佛门中欲界天的无上珍馐美味,五味八珍宴的十三道传说菜式之一。伊尹传承想要提升到六司级别,一定要掌握全部的五味八珍宴。”
“传说级别的菜谱,杨狰挺下本啊。”
之前查小刀就和李阎提到过,他还是想走伊尹传承的路,饕餮只是用来过度,等他准备完全,就放弃饕餮代行,重走伊尹之路。
“自己多加小心。”
“没有比在你身边被秀一脸痴男怨女的狗血剧情还要再加小心的了。”
查小刀翻了个白眼。
“姓名?”
“钱五。”
“家住哪里?”
“油麻地上海街371号。”
新界总区高级警司黎耀光一边拿笔帽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打量着眼前,不时打瞌睡的钱五。
“当时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去翰林冷链要做什么?”
“我干儿子被人害死,他托梦给我说,害他的人在蒲港道冷仓,所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看看。”
“……”
钱五看到黎耀光不算好的脸色,温和地笑了笑:“我人老糊涂,讲话荒诞,黎sir你不要见怪。”
“是么?可我看你刚才说话条理分明,在凶案现场表现镇定,你一点也不糊涂啊。”
说着,黎耀光拿起桌上一张素描画像:“你说,是画上这个人杀了陈正聪?”
“对。”
画上是个两颊消瘦,眼若大星的年轻人,黎耀光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画上是谁。
“凶器呢,他用什么杀死了受害者?”
“不知道,我没看清。”
“老伯,警方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可这起案件的舆论影响实在太恶劣了。案发现场只有你在,还满身是血。如果你不配合我们查出真相,警方完全有理由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你。”
这算是**裸的威胁了,可钱五仍旧不为所动:“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你说我杀人,凶器呢,动机呢,我一个快入土的老棺材板,怎么在搏斗中杀死一名青壮年,阿sir,你不要冤,咳咳咳咳~冤枉好人啊。”
五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毕竟年纪大了,冷仓凶案以后,又被警察问讯折腾了一夜,身体多少有些扛不住。
“拿条毛毯给他。”
黎耀光吩咐身边的警员,然后才对钱五说:“这样好了,你先休息一下,用力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我晚点再来看你。”
五叔咳嗽平复了少许:“黎sir,你是不是后天生日啊?”
黎耀光收敛笑容:“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出门前,要注意煤气开关,防火防盗。做事要小心谨慎,过了下个月十五就万事大吉。”
“……”
黎耀光笑了笑,转身走出门口,一名穿职业铅笔裙的干练女性走了出来。
“黎sir,翰林冷链那边有消息了。”
“说说看。”
“我们锁定了两名嫌疑人,首先是这家冷仓的负责人李安潮,他负责整个冷仓的货物进出调度,藏尸这种事不可能瞒得过他。还有一名冷仓看护员,叫刘世青,绰号乌头仔,他有社团背景。案发当天夜里,刘世青突然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一辆运输肉类的冷车。”
“这个李安潮找到没有?”
“已经去他住的公寓找了。”
“那些冰冻的尸体呢?查明他们的身份了么。”
“法医已经对部分尸体进行解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已经查明身份的十二具尸体中,有十具,是原本在监狱服刑,但是因为各种其他死亡的犯人,按照正常程序,他们的尸体应该已经被火化,还有两具尸体,是过去几年的失踪人口。更详细的内容,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调查结果。”
“才一个晚上,能查出这么多已经不错了,我会申请对监狱管理局医院,以及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的拘捕令,你们务必把这个乌头仔给我找到。”
“您放心吧。”
黎耀光突然又想起钱五给警方提供的素描画像,开口道。“对了,你把这几年没结案的卷宗拿来给我。”
“好。”
“等等……”黎耀光叫住对方,拧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结案的也一起拿过来吧。”
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
黎耀光紧皱眉头。
“黎sir,你还有半个月就退休了,真的没必要这么拼。你这辈子当警察破的大案要案两只手也数不过来,不差这一件。这案子又棘手,我看还是把它交出去吧。”
“你也说我还有半个月就退休了,到时候想做也没得做了。”黎耀光脸上的皱纹条条可见:“我身体硬朗得很,你不用你担心我,做好你分内的事。”
下午三点钟,由北京中城卫护卫中心武装押运的货船抵港,并装卸上车,运往中兴保德驻香港办事处。
两辆银白色的重型货车重型货车停靠在大楼门口,上面写着中兴保德的字样。
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拱卫左右,身穿西服,样貌忠厚,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和李阎握手。
“李阎先生你好,我是新任命的驻香港分部经理,也是这次慈善拍卖会的总负责人,编号忍二,你可以叫我老周。这次的拍品一共四十二件。这是清单,请您过目,如果没问题,在这儿签字。”
李阎接过他手里的清单,细细浏览。
一百零八颗黄金镂空云龙纹念珠、清代德化年间和田玉菩萨造像、张金华手抄《青乌序》全册……
心里大致有数以后,李阎在清单上签了名,抬头望向老周:“可以交货了吧?”
没成想对方摇了摇头:“还需要另外两位的签名。”
李阎这才想起来,这次安保工作,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人一并参与。
任尼,金冶。
任尼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脖子上一直戴着个红色耳机,他肤色苍白,有黑眼圈,一看就经常熬夜,久不见阳光。
他本人是三眼环球的正式员工,算是姒文姬的人,同时和阎昭会里的孔雀是表姐弟,关系一直不错,
至于金冶,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样貌普通,穿着也没有特点,属于扎在人堆里很难被发现的类型。
这两人和李阎多少都有些交集。
思凡中的生苦冯夷,曾经以任尼的面目出现在李阎面前,这也导致李阎时常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任尼,叫后者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至于金冶,和李阎在阎昭会席位争夺中有短暂交锋,并最终被李阎斩首,不过没有伤及性命。
“既然咱们三个都在,那就来商议一下,怎么看守这些拍品。”
金冶率先开口,他面向李阎:“我们两个都不是阎昭会成员,你是二席,你来拿个主意吧。”
李阎沉思一会儿才开口:“距离拍卖会开场,不算今天,还有二十四天,我估计大家都要拿出一部分时间,去接触当地的富商,好让他们填自己的单子。我看干脆简单点,一人守八天,剩下十六天自由活动。如果中间有什么突发情况,用电话联系。”
“我没意见。”
金冶一口答应。
反倒是任尼有些底气不足地举起了手。
“是这样,我那三张单子,已经填完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三张已经填好的拍卖会报名单。上面分别有禾嘉娱乐梁峰,恒梁地产冯兆基,翰林冷链薛文海的签名。
“但是,我对我自己正面冲突的实力,不是很有自信。说老实话,让我单独做安保,我怕出纰漏。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二十四天我一直守在这儿,两位各守十二天,和我做个伴。要是二位实在为难,我自己守,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大保险。”
“你真的假的,怎么说也是赵先生亲点的人选,这点事都没信心?”
金冶有点不敢置信。
任尼只是笑,也不辩解。
“那这样吧,前十二天,我和任尼守,后十二天你和任尼守,如何?”
金冶看李阎也这么说,也只能勉强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任尼,问一句题外话。”
李阎指着报名单上的一张:“这个翰林冷链的薛文海,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额……”
任尼一低头。
“为难就算了,当我没问。”
“也不是为难。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主动?”
李阎一眯眼。
一直旁听不语,长相酷似邱淑贞的前台小姐突然插话:“薛文海这个人,一直是中兴保德的熟客,他通常会以远超过市场平均价位的价格拍下拍品,然后再把得到的拍品,用各种方式捐献给大陆的博物馆。”
“这是为什么?中兴保德不就是大陆的拍卖公司么?左手倒右手?”
“快回归了,牛鬼蛇神都要早作打算。”
李阎没再多问,只是暗暗记住了薛文海这个名字。
第十章 翰林冷链
屯门,罗麦记餐厅。
“乌头仔,你现在害得大家鸡犬不宁,警察一天到晚找上门扫场,社团兄弟们连生意都没的做。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说你乌头仔瞒着社团,勾结韩国人走私器官。你要我帮你,我怎么帮?”
斩骨仔戴银色耳环,厚实的嘴唇周围留了一圈髭须。他身上有很重的古龙水味,头上喷了发胶,一身西装不伦不类,说话时双眼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凶悍的味道。
正被警方通缉的刘世青,或者说乌头仔拉高帽檐,一边留意四下,一边低声说道。
“斩骨哥,大家同门兄弟,不是这么绝情断义吧。”
“大家同门兄弟,两餐一宿我一定包,最多我再拿两万给你跑路,你还要我怎么样?”
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乌头仔,一身蓝白条病服打扮的瘟乐自顾自玩着桌上的跳棋,不时拍手大笑。
斩骨仔冷眼盯着瘟乐,冲乌头仔一努嘴:“你从哪儿找这么个白痴?”
“唔,斩骨哥你不要乱说话啊,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白痴了。”
“没关系。”
瘟乐双手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脸笑容:“你朋友嘛,我叫他说三次。”
“别跟我耍花样了。”
斩骨仔用力敲着桌子。
“总而言之,我帮不了你,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
“是,我知道,斩骨哥现在是生意人嘛。你认识的那个大老板。叫什么?”
乌头仔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华茂社团的杨宝金嘛!”
斩骨仔脸色骤然收紧,附近几桌西装革履的混混也呼啦超站了起来,个个神色不善。
斩骨仔往后一靠椅背,从怀里掏出一枚雪茄,一边剪掉茄帽,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冲乌头仔说:“胜记现在几千人靠杨小姐吃饭,谁打华茂的主意,就是砸我们的饭碗,你刚才想讲什么,讲明白一点。”
“斩骨哥,我现在走投无路啊,你指条路给我走啊。”
乌头仔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只皮箱来,放到斩骨仔的面前:“我只想找弟兄们帮我个忙,这些是茶水钱。华茂这么大的生意,我们哪敢打她的主意?但是斩骨哥你明白的嘛,那些有钱人最怕惹麻烦啦,你给华茂惹麻烦,华茂还会撑你么?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啦。”
斩骨仔抿着嘴打开纸箱,里面都是一摞一摞的港币。
“……”
斩骨仔合上拉链:“先说说,你要我帮什么忙?”
“有批货,从柬埔寨来的,我现在惹了麻烦,被警察盯死,我想让斩骨仔你的人帮我保管这批货,过段时间我会去拿。到时候还有重谢。”
斩骨仔拍着皮包,漫不经心地问:“什么货啊。”
瘟乐攥着一把玻璃珠,自己一个下跳棋下得入迷:“尸体。”
————————————————
“翰林冷链旗下的冷仓,爆出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案,我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愤怒,同时,我对翰林生意上的所有伙伴,以及广大的香港市民,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闪光灯如同出膛的子弹。
翰林冷链的董事长薛文海满脸苍白地向镜头鞠躬。
“薛先生,听说你拒绝警方搜查翰林冷链的其他冷仓,有人说翰林其他冷仓,也有藏尸嫌疑,这是不是真的呢?”
薛文海不假思索:“这是谣传,实际上翰林早就向警方开放了所有冷仓,翰林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清查了所有冷仓的货物,这次的事一定只是个例。”
他再次鞠躬:“警方已经查出线索,这件案子可能与韩国境内的一伙器官走私犯有关,犯罪嫌疑人李安潮今天上午已经在家中畏罪自杀,另一名嫌疑人刘世青在逃,我对自己的用人不当,伤害了广大市民的感情,感到万分悔恨。翰林愿意出五百万港币,悬赏刘世青的踪迹。”
记者们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刁钻问题,可薛文海一句五百万悬赏,立即吸引了他们的主意,毕竟,这个标题听上去足够吸引人。
“薛先生,你说五百万悬赏,是完全向社会公开的么?”
“公开的,无论是谁找到刘世青,翰林立即汇款。”
短短半天的时间,薛文海的发言就被各家报纸转载,诸如“国际犯罪集团走私器官”“翰林董事长悬赏五百万”,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砰!
黎耀光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
“报纸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器官走私?我们结案了么?这个薛文海凭什么对媒体胡说八道?!”
肩膀上扛着两星一花的陈警司放下咖啡杯,不急不缓地说:“是你和我说,怀疑是器官走私的。”
“我只是怀疑,没有结论,更何况报纸上这些细节,我从来没说过!”
黎耀光拿报纸拍着桌子。
“对,细节是我说的。”
陈警司走出办公桌,把门关上,连浮动窗也拉死,杜绝了其他警员看热闹的可能。
“阿叔,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上司,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黎耀光等着陈警司,半天才舒了一口气,把脸一别,闷闷地说:“长官,我不明白。”
“阿叔,我先问你,你有什么进展没有啊?”
“有!”
黎耀光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穿着沾血衬衫的高瘦青年。
“这个人在三年前被怀疑和一起大圈仔抢劫案有关系,但是当事人都死光了,又有人花钱保他,最终不了了之。我们逮捕的那个钱五,口口声声说杀死华茂总经理陈正聪的年轻人,就是这个人!而且我查过,三年前保释他的,就是华茂的董事长杨宝金,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那他现在在哪儿?”
陈警司问。
“找到杨宝金,自然能问出这个人的下落。”
陈警司苦笑一声:“你动脑子想想也知道,杨宝金会一问三不知啊,到时候你怎么办,扣留她四十八小时?”
“那就查,封锁所有港口,找到这个人为止。”
“我有多久的时间让你查啊,阿叔?这件案子现在舆论影响有多大,上头要求我们这个月一定要破案,华茂集团和翰林冷链都在给我们施压,要求我们早点结案,我不放点可靠的线索给上头,我怎么交差啊?”
“翰林也就算了,华茂死了个总经理,他们不要求彻查到底,反而要求结案,这就更有问题了!”
“那个陈正聪在华茂人憎鬼厌,你知不知道他的总经理怎么当上的?华茂现在要求大事化小,再正常不过了。最多到这个月月底,如果到时候你不能查的水落石出,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了,阿叔。”
“……”
黎耀光默然一会儿,叹了口气往外走,他闹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出格,要不是资历老,威望高,陈警司完全可以停他的职。这件案子到时候真的查不到,也只能听陈陈警司的话,找个过的去的理由趁早结案。
“还有,你抓的那个钱五,翰林冷链的薛文海要出钱保释他,我已经答应了,你回去早点把人放了,几十岁的人了,如果突发脑梗心脏病死在警局,那也是麻烦。”
“知道了。”
黎耀光头也不回的回答。
一群警员见到黎耀光出来,都围了过来。
“黎sir,怎么样?”
黎耀光拿出李阎的照片,在大伙眼前晃了一圈:“找到这个人!”
第十一章 天乙贵人
隔着条条铁柱,坐在禁闭室角落的钱五手里把弄着一枚硬币,女王头和字面在他指背间不停反复,他双眼紧闭,那一晚冷仓里暴起的血雨和匆匆而去的背影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放,久久难以忘怀。
粗暴,血腥,迅猛,像在江面一掠而过的鱼鹰。
叫钱五心有戚戚的,不仅仅是那个不知名男子残忍利落的出手,而是他隐隐能感觉到,一股未知的,完全超过他想象的汹涌洪流,正悄然而至。
“钱五对吧,有人保释你,你可以走了。”
钱五收起硬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警察后面跟着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律师。
“是钱五元,钱先生么?”
钱五颔首。
律师鞠了一躬:“薛文海先生出了保释金,他想和你叙叙旧。”
“我不认识什么薛文海。”
“这,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和薛先生当面谈。”
“好。”
律师带着钱五上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汽车出了警署,直奔大吉祥酒楼。
“请。”
酒店的装潢富丽堂皇,迎宾的红衣女士微笑为钱五开门。
薛文海坐在主座,他他大概五十岁多岁,国字脸,目光温润,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感觉。旁边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孩,桌上摆着铜锅涮肉,各色酱料油碟齐全。
冷链运输行业门槛极高,能做这一行的必然实力雄厚。薛文海祖籍广东潮汕,在三年困难时期逃避饥荒来港,那时候香港的公共屋屯陆续建成,香港人民的生活质量提高。各种街边冷饮开始流行,薛文海就是被一家贩卖雪糕冰沙的冰室老板收留,转眼几十年过去,薛文海摇身一变成了几乎垄断大半个香港冷链物流的大商人,除了叫人感叹世事神奇,也叫人对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心生向往。
至少表面是这样。
“师弟,好久不见。”
薛文海微笑点头。
他招呼身边一名青春靓丽的女孩:“叫五叔。”
“五叔。”
站起来打招呼的,是个肤色雪白,容貌俏丽的女人,十**岁,眼中全是少女的灵气。
“我干女儿,薇薇安。”
钱五坐在薛文海的对面,自己给自己斟茶:“怎么你不姓蒋,改姓薛了么?”
“这些年做生意,不太想再和风水界的人有来往,所以改头换面。当初师傅给我起名四海,他老人家没跟你说过我本名叫蒋文海么?”
薛文海笑着,把筷子伸进锅里。
“冷仓里的尸体,是不是你干的?”
五叔突然发问。
“是。”
薛文海夹出一片肥嫩的雪花牛肉在酱料碟子沾了沾,放进嘴里,边咀嚼边点头:“是。乌头仔是我的人,一直帮我看管冷仓。这次如果不是你冒失闯进去,我过几天还要运一批柬埔寨的货进去。”
他忽然一拍大腿:“说起来师弟你可真有本事,我拿冰和七星定魂封住那些煞神,可一旦解冻煞神就会消融,那么多怨气十足的煞神凑到一起,到时候一定有瘟疫。可师弟你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整个冷仓的煞神都不见了,高!实在是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叔满脸的难以置信。
薛文海收敛笑容:“该我问你了。陈正聪是怎么死的?”
钱五半晌才压抑住怒气,冷笑道:“我在警察局说的就是全是实情,你手眼通天,没理由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吧?”
“那可真是大千世界,藏龙卧虎啊……”
薛文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也慎重起来。
“师弟,明人不说暗话,你肯出山,不再窝在大澳发霉,当师哥的我当然高兴,我不计前嫌,你来帮我。想要什么统统说出来,我一定满足。”
钱五死死盯着薛文海的脸:“杀了别人的干儿子,还有脸叫别人帮你的忙,四海师兄,这些年你变化真大,脸皮也厚了许多。”
“干儿子,你有干儿子?”
“裴东升。”
薛文海沉思了一会儿,才摇头笑道:“你说的那个裴东升,就是这两年名声鹊起的那个铁板神算吧?师弟啊,你眼光怎么这么差,那姓裴的这几年依仗一点本领招摇撞骗,***女。就算真的死于人手,也是因果报应。以你的养气功夫,不该为此大动嗔念啊。”
“不是你?”
“不是,我冷仓一百多条人命都敢认,还差这一条么?”
“好,我会查下去。”
钱五起身要走。
“师弟,这些年我难得有能吐露心里话的故交,坐下来和我多说两句话,好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吧。”
“你那干儿子,是桃花煞的命格。”
薛文海突然又提起了裴东升:“命中带华盖,及偏印之人,才是学道的璞玉。比如你我,八字,大运,流年中有丑,未,戍,且财星受制者,也可学道。可身带桃花煞的风水师,十有**都是江湖骗子,就算有名师指点,也事倍功半。裴东升根本就不适合学道,他这身相术本领,又是从何而来?除非是,替天改命。”
钱五不语。
“师弟,你我不合,由来已久。大家都学了十二卷《天髓叙命论》,师傅当初说的很明白,第十一卷替天改命,能肆意收放命格,第十二卷万会人元。能以命格炼就宝器,兴国家,旺社稷。二者都是凡人难以学会的仙术,师傅一辈子也没参悟,只是囫囵教给你我。想不到你居然学成,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当含笑。更叫我欣慰地是,你这个榆木脑袋也会开窍,我还真当你是镀了金身的无漏菩萨,端着宝术也不肯动用。这便对了!你我联手,大事可成。”
“你从小比我天分高,我在冷仓看到煞神居然在石像里,就知道是你学会了万会人元。我不是什么无漏菩萨,但学道之人顺应天命,我绝干不出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薛文海脸上阴鹫之色尽露:“慢着,你走可以,你要再帮我一个忙。你不妨看看她是什么命格。”
说着,薛文海指向一旁的薇薇安。
他手指一激,薇薇安脚下,涌现出璀璨的金色罗盘,钱五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挪不开目光。
甲戊庚牛羊,乙己鼠猴乡,丙丁猪鸡位,壬癸蛇兔藏,六辛逢虎马,此是贵人方。
四柱神煞第一吉神,天乙贵人!
第十二章 插曲
“你不乐意跟我合作,我不怪你,只要你把薇薇安身上的命格,转移到我身上,你做什么,我都不拦你。”
“天乙是帝命,师兄,中国八十年没有皇帝了。”
钱五直挺挺地看着薇薇安:“小姑娘,吉神第一贵,万煞退避,百邪不侵,你认我师兄这种人作义父,是自轻自贱。”
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人,可薛文海也不生气,只微微一哂。
“干爹对我很好,我一直想报答他。五叔,命是我自己的,没什么轻不轻的。”
薇薇安淡淡地说。
“五元,你肯帮我这一次,万事大吉,咱们师兄弟之间什么话都好说。你当我看不出你身负太极贵人的命格么?你分明是天生华盖作命,哪来的太极贵人的命格?”
“心有所想,目有所见。告辞。”
钱五转身离去,门却被两个身穿西装,气质阴冷的大汉堵死。
其中一人去拿钱五的肩膀,可才碰到五叔的边,他胸口就发出丝帛被扯破的奇特声音,整个人如同泄气的气球一样干瘪起来,最后只剩下一套衣服和红色符纸。
“师弟,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迟早拿到我想要的,师傅说我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拒绝我,但有恩义一定会报答。你考虑清楚。”
钱五转身:“天乙虽然是贵不可言,但也并非无命可制,大清朝不也亡在孙逸仙和袁慰亭手里?师兄,我再说一次,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走出门口,这次薛文海没有再拦。
“孙逸仙,袁慰亭……”
薛文海放下筷子,深思良久。
这两位都是历史名人,一位共和国父,一位复辟皇帝,两人都没有帝命,却终结了中原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以四柱神煞的批法,两人的命格都大差不差:所谓天上三奇甲戊庚,为源泉与变化;地上三奇乙丙丁,为收纳与蕴藏;人中三奇癸壬辛,为生发与升华。
襟怀卓越,好奇尚大,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人物横空出世。命数大凶大吉。
三奇贵人。
“香港真有三奇贵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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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UND 1,FIGHE!”
“嗖加!嘿呀!嘿呀!”
屏幕当中一个腰佩酒葫芦,酷似成龙在醉拳里扮相的游戏人物抓住对方,一口酒喷在对手脸上,然后高高跳起出脚,下蹲侧踢,然后屈身扣向对方喉咙,一套漂亮至极的连招直接清空了对方的血槽。
“gfu won!”
“打不过打不过。歇一会吧。”
李阎把手柄放下。
任尼憨笑着搓了搓手掌:“其实大阎哥你已经很厉害了,换成别人,真不一定是你对手。”
前台的忍一往楼上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按照之前说好的,前十二天由李阎和任尼一起看守拍卖品,两人也很快熟络起来。
抛开冯夷曾经冒充过任尼的长相这一点,李阎接触下来,能看任尼是个没什么心机,秉性纯良的年轻人,俗称游戏宅男,不过目前还看不出来任尼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列入阎昭会的特殊人才名单。
特殊人才名单上的人,如果受到果实的滞留惩罚,阎昭会会想办法将其救回,平时安排的任务,难度也很小,甚至会有高位行走陪同。
单说这次,抛开没露面的赵剑中,无论雨师妾还是杨狰,都是阎昭中一等一的人物。和任尼一起看守拍品的行走,李阎和金冶都是代行者,尤其李阎,至少名义上是二席,说是阎昭会的高层也不为过。
如果没有过人的价值,任尼不会受到这样的关照。
中兴保德这次的所有拍卖品,都用箱子密封后,放到了办事处的一楼仓库里,除了李阎和任尼以外,还有八名持枪警卫轮换站岗,保证万无一失。
“话说回来,赵先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说是回收果核,怎么叫我们鼓捣起拍卖会来了。”
“我也不清楚,诶对了,任尼,你什么时候进的阎浮啊。”
“三年多吧。”
“比我还久一点。”
两人聊天的时候,连片的乌云黑压压地席卷整个大楼。
狂风吹开窗户,走廊里真枪荷弹的警卫下意识扭头,只见一道阴惨惨的鬼火飘荡在半空当中,白脸红腮的纸人慢悠悠地飘荡到窗户面前,手里拿着白色的哭丧棒。
几名警卫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那纸人居然已经飘进了走廊,距离警卫只有几步之遥。
大惊失色下,警卫抬枪射击,可脑袋被哭丧棒轻轻一扫,就失去意识躺倒了一地。
一道鬼祟的人影爬上窗户,看见躺倒一地的警卫,眼看四下无人,偷溜进了保管拍品的仓库。
才一进门,一道金光压顶而来,窃贼下意识祭出纸人,和金光碰在一起,双双落地,居然是纸糊的金元宝。
那人抬头,眼前是个体态玲珑,拿面罩裹住脸的女人。
一楼前台,编号忍一的前台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本日韩偶像杂志,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
“衰中,你找死啊,跑到这儿来偷东西?师公知道一定打死你!”
蒙面女人低声斥骂。
两人彼此对峙,气氛十分尴尬。
“姐,凭什么中兴保德的人拿着这些古董来香港晃一圈,我们花钱买了不算,还要再捐回大陆。白白送钱给他们,我看开运会的人脑子都不太醒目。我们没必要跟。”
“家里的事轮不到你做主,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大祸。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你收场,快跟我走。”
“警卫我已经打晕了,祸已经闯了,师公不是一直心心念念那本青乌序么?我看不用两千万,我现在就可以给他拿回去。”
那人愤愤不平。
“好。”
蒙面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酥胸起伏:“如果我不今天不打醒你,你早晚在外面吃大亏。”
“吃亏就不用,吃牢饭就有。”
应该在二楼和任尼聊天的李阎不知道从哪儿拖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上面一坐,正挡在仓库门口。
“真要教在家里教,到人家门口撒泼不算家教,两位,偷东西要坐牢的。”
第十三章 冥扎
蒙面女人大惊失色,从腰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红黑花脸剪纸,朝李阎脸上砸去,“衰中”反应极快,也朝李阎扔出一张花旦剪纸,一红一白两道流光气势汹汹,叫人头晕目眩。
“一致对外。不废话,好的很。”
李阎笑吟吟的,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两只脸谱裁纸失去目标,在原地滴溜溜乱转。
衰中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大卡车击中,浑身骨头要散架一样。直接倒飞出去三四米,一身本领还来不及施展就昏死过去。
蒙面女人大惊失色,当机立断放弃衰中,转身向窗户逃去。
与此同时两枚脸谱剪纸再次锁定了李阎,如同离弦之箭刺向他的面庞,逼得李阎向后一错身。
蒙面女人趁机冲破了窗户,在公路上滚了两圈拔腿就跑。
午夜的寒风再冷,冷不过蒙面女人心中的寒意,半空她才松了口气,一颗血珠从半空砸进她的头发里,女人只感觉钢针穿颅一般的剧痛,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仰面就倒。
仓库里,两枚脸谱剪纸有灵性一样,在半空中环绕李阎,突然一枚金钥匙从门外飞进来,把两枚剪纸一齐扎了一个对穿,然后飞回到了任尼手里。
任尼从金钥匙上拔下两枚剪纸,拿手捏着甩了甩,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金门武花脸】
类别:阴物
类别:稀有
金门世代供养的八张冥扎脸谱之一,被武花脸贴中的人,会失去个人意识并获得强化,听命于金门中人,同时折损阳寿。
【金门刀马旦】
类别:阴物
金门世代供养的八张冥扎脸谱之一,被刀马旦贴中的人,会失去个人意识并获得强化,听命于金门中人,同时折损阳寿。
备注:金门人丁稀少,子孙出门在外,往往以冥扎脸谱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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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露的睫毛动了动,一道刺眼的灯光叫她眼皮一阵阵生疼。她下意识向抬胳膊。才发现自己双手被铐住。
忍一笑容可掬,她放下手电筒:“配合一点,我问,你答。大家都能轻松。”
或许忍一时尚且美丽的脸蛋给了金露一点安全感。她虚弱地问:“我弟弟呢?”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啊?”
金露咬着下唇默然无语。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露。我弟弟叫金中,他平时在家里跋扈惯了,仗着一点三脚猫功夫,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他鬼鬼祟祟,才一路跟过来,谁知道他起意要偷你们的拍品,我代他向中兴保德道歉,我爷爷叫金伯清,是香港道教联会的副会长,他的电话是8xx-6xxxxxx。”
忍一抱着肩膀,歪了歪头不说话。
金露竹筒捎豆子一样干脆,姿态也放得很低:“我们愿意包赔一切损失,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当然,如果中兴保德坚持交由警方处理,我们也认可。”
“小姑娘,你这么识时务。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金露脸色苍白地苦笑一声,她耳朵到现在还嗡嗡作响,视线也有轻微重影,太阳穴剧痛不止,实在没有力气纠缠。
“喝杯咖啡吧,可能会好一点。”
忍一递给金露一个纸杯,举止很有亲和力。
“谢谢。”
金露抱住温暖的杯子,勉强恢复了一点精神:“抓住我的那个人呢?”
“在楼上打电动,你有什么事要见他么?”
金露咽了口唾沫,摇摇头说:“不必了。”
忍一点头:“那好,你休息一下吧。”
她把一件厚实的毛毯披在金露身上,就要走出房间。
金露突然转身抢声道:“我弟弟性格很差,希望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忍一冲他柔和地笑了笑:“我们只想快点把事情弄清楚,不要有任何的误会。”
说完,她在外面把门关上,整个房间一下子阴暗下来。
————————————————
另一边,金中也在接受问话。
“这是香港,你们没有权利私自审讯我,最多报警喽。”
金中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但他昂着头,装出一脸满不在乎。
忍一推门进来,问道:“怎么样?”
负责问话的安保人员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他什么都不肯说,坚持要等警察来了以后才开口。”
“也对,是要等警察到。那几名被他打昏的警卫怎么样?”
“这小子出手还算有分寸,几名警卫只是被阴气冲击才昏厥过去,但是其中有一个叫赖志生的,他本身有心脏病史,本来已经很久没复发了,被阴气一冲,诱发了心脏病,我们没有抢救回来,死掉了。”
金中听说死了人,也慌了神:“呐!不关我的事啊,你自己也说他有心脏病史了,我的冥扎没有怨气,杀不死人的啊。”
听说死了人,忍一脸上居然没有一点情绪:“他早就抱怨身体有狐臭,这次有理由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那人先是讶异地看了忍一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金中,没有说话。
“我来处理吧,你出去。”
“是。”
那人离开了房间。
“我没杀人啊,你们应该调查清楚,我要请律师。”
金中大声冲坐到他对面的忍一大声争辩。
忍一一语不发,一双醉人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金中的脸,然后从口袋掏出一枚化妆镜,对准金中。
“你,你干嘛?”
金中话没说话,却惊恐地发现化妆镜里的人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一张陌生的中年人面孔,紧跟着这张面孔如同水花一样模糊起来,等涟漪平静,中年人的面孔已经和金中一模一样。
“……”
金中的表情突然沉静起来。
忍一把化妆镜一合,问道:“谁指使你来偷中兴保德的拍品。”
金中定了定神,和刚才判若两人:“没有人,的确是我自己起意。三大联会当中,过去开运会的陈郎一直想和大陆拉关系,对拍卖会很热衷。这次金门也想拿一笔钱出来参加拍卖会,就变卖了一些家族产业,叫一些子孙很不满意,于是催生了这种事。”
“那就只是意外?”
“可以这么理解。”
忍一笑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年轻好。”
金中的脸上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