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阴秘典
甄连是个相当体贴的人,没等李阎再开口,她便接着说:“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在移民局和警察局都有熟人,也许能为您提供进入圣弗朗西斯科的许可证。”
李阎抱着肩膀,没有说话。
甄连压低声音:“城里的蒸汽警备奈何不了您,但硬闯的话,无疑会产生一些本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当然没这个打算。”
李阎一口否定了甄连的猜测。
“不过,你说的蒸汽警备是那个玩意么?”
李阎话头一转。
他指的是个跟在工人党身后,几具高过两米,黄铜制的全覆盖铠甲。他们手持榴炮,两肋旁边有涂红漆的发条,背后是蒸汽引擎,颤抖不休的排气管正喷吐出浓郁的雾气。
“那是恩菲尔德公司推出的熊式蒸汽单兵,是比较常见的蒸汽警备之一。”
李阎只轻轻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带我去你说的,有能力为我提供许可证的人那吧。”
“乐意为您效劳。请跟我来。”
在繁荣的圣弗朗西斯科脚下,是大片的工厂和船埠。棚屋拼凑出的道口狭窄阴暗,两人转过几条破旧的街区。李阎眼前的巷子豁然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民俗特色,在剧院教堂鳞次栉比的异国他乡,眼前的建筑和行人却带着浓郁的中国特色。窗户边挂着鸟笼和蔬菜,门口立着烟袋锅子。街上的摊子上摆着糖人,花脸面具和香包。甚至有人打着赤膊,挥舞着两把短刀卖艺。
甄连走到一栋老旧的红色瓦房前面,门口站着两个瘦弱却眼神凶狠的看守。
她一把拉下自己的斗篷,淡淡地冲两人说道:“红灯会的甄连要见你们的龙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另一个则恭敬地道:“请稍等,我们需要知会一声儿。”
甄连颔首表示同意,但他抽了抽鼻子,脸色随即一变,尽管她很好地掩饰了下来,但还是叫李阎注意到了。
“有问题么?”
李阎轻轻问。
“当然,没有。”
甄连强笑道。
没多久,方才进去报信的人才出来:“梁先生请仙姑进来。”
甄连没有动作,而是冷冷回答:“换作别的时候,梁辉应该叫他的儿子来迎我进门,而不是随便差遣一个加入合盛没几天的葱头敷衍我。”
那人脸色变了又变,但最终还是平和地说道:“梁少今早就出门了,他不在。”
甄连盯着这人看了几眼,才侧开身子,向李阎鞠躬。
李阎的眼光从刚才一直停留在街上耍双刀的卖艺者身上,直到这时候才收回目光,率先进门,甄连紧随其后。
有人领路,很快李阎就来到了一件偏房,黄花梨的罗汉床上躺着一个老头子,脸上除了一道长长的刀疤,还有不少的黑斑。两腮无肉,皮包骨头似的,身上更是带着一股鸦片膏子的浓腻甜香。
他见了甄连,颤悠悠地扶着床榻起身,双膝下跪,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伟大,咳咳咳……伟大犹格的信徒梁辉,拜见仙姑。”
“我需要一张进入圣弗朗西斯科的许可证,今天晚上就要。”
甄连的神态颐指气使,与面对李阎的态度判若两人。
“……”
名叫梁辉的老头子没作答,睡眼惺忪的,貌似没听清。
“怎么,有问题吗?”
甄连道。
梁辉摇了摇头:“这需要移民局和警察局的文件,并不是容易的事,今天晚上恐怕很难办到。”
“那需要多久?”
刀疤脸老头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自己站了起来,不顾甄连的冰冷神色:“三五天吧,也许更久,仙姑不如到时候再来一趟。”
“三天,还是五天,我再来的时候,你一定能给我许可证么?”
甄连不动声色。
刀疤脸老头直摇头:“不好说啊,不好说啊。”
“梁辉!”
甄连白嫩的脖子暴起青筋:“你是在戏弄伟大犹格的仆人么?”
“伟大犹格……”
梁辉喃喃自语,他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甄连厉声道:“那就向红灯会证明你的忠诚。”
梁辉不为所动,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我的忠诚?我想这些年已经证明得足够多了。我的合盛把控着圣弗朗西斯科一半以上的鸦片生意,这其中有多少入了红灯会的口袋,仙姑心知肚明。伟大犹格需要活祭品,可我要花多少人脉关系摆平警察局的蒸汽警备对红灯会的注意力?这些,仙姑难道没有看在眼里。”
甄连听了冷笑连连:“如果没有伟大犹格的威能照耀,你以为你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到现在么?”
“的确,那么问题来了。”
梁辉摊开双手:“如今伟大的犹格,还能用他的威能照耀我么?”
甄连脸色一变。
“昨天夜里,红灯会的祭祀失败。伟大犹格的神迹从此断绝于世间,像其他的旧神和古代暴君们一样,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梁辉继续道:“仙姑,请不要小看我的情报关系。合盛只有一个,但异教徒可不止红灯会。太平歌会,海鸥十字旗,我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你,甄连,你也不再是旧神的仆人,你只是个娼妇出身,侥幸得到记载旧神事迹的《太阴秘典》的神婆罢了!”
“所以你就联系了太平歌会的人。”
甄连目光连连闪烁:“我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臭味。”
“树倒猢狲散。这再正常不过。”
梁辉的脸色冷如坚冰。
甄连咬牙切齿,尖着嗓子骂道:“梁辉,你的短视和愚蠢真让我觉得恶心,不错,伟大犹格的确离我们而去,但红灯会迎来了一位远比犹格强大和神秘的主宰,他的智慧和威能贯穿时间长河,是你这样的猪猡无法想象的。”
梁辉却并不为所动:“犹格是太阴秘典记载,最古老的旧神之一。经历过两次新旧皇帝的交替,亲自侍奉过红冠皇帝的伟大存在。它曾经和巴茄之犬对峙,在消亡之地直面过黑袍皇帝。也只有这样古老的神明,才能在新世界的大潮下留存至今。你倒是来说说,什么样的主宰,能比他更加强大?”
甄连有些气短,她曾经将《太阴秘典》和梁辉共享,那是一本记载过去和未来的残破书籍,她机缘巧合才得到。其中花了大量的篇幅介绍伟大犹格的事迹和踪迹。
甄连也是通过《太阴秘典》的残缺仪式,成功唤醒了伟大犹格。
可对于李阎,甄连除了从犹格口中得知所谓“外神”两字以外,再没有别的信息。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失去了合盛的支持,红灯会几乎立即就处于土崩瓦解的边缘,旁的异教徒和警察局会生撕了甄连。
这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几乎尖叫出来。
“这位伟大神明,他将带来新的皇帝交替。昔日的黑袍皇帝手持雷电和钢铁,将年迈的红冠皇帝驱逐,而黑袍自己,也将被这位年轻的神明赶下台。蓝衣皇帝重新决定万物的秩序秩序!”
李阎一直冷眼旁观,听到这颇为讶异地看了甄连一眼,他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我里头穿的是蓝色羊毛衫。
而这一眼被甄连误解为鼓励,她更为热烈地为李阎鼓吹,梁辉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这个年迈将死的堂口龙头厉声喝道:“我不管这个世界是红冠皇帝,黑袍皇帝,还是蓝衣皇帝来主宰!谁能延续我的生命,我就奉谁做我的主子!你想拿到许可证,想继续要我支持红灯会,就让我见识见识你那位神明,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
他话音没落,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李阎一把攥住。
梁辉悚然一惊:“你要做什么?”
李阎摘了斗篷,直视梁辉的双眼:“我不需要你认我做主子,我想和务实的聪明人做笔交换。”
梁辉没来得及再开口,一股浓烈充沛的生命力从他的头顶顺流而下。
他只觉得耳朵一阵轰然!
秋日雅克。
能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任意生命体,调整到自然生长能达到的巅峰机能状态,且无任何副作用。
梁辉的厉喝惊动了屋外的把守,早就有心里准备的他们手持短刀和手枪,一窝蜂地冲了进来,而屋里的一幕却叫这些打手们彻底愣住了。
梁辉居然哭了。
合盛的龙头,那个以凶狠狡诈著称的老痞子,此刻泪流满面。
乌黑的披肩发,饱满的脸庞,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刀疤,他佝偻的身子像是被充了气,整个人顿时挺拔起来,脸上除了些许皱纹,几乎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
第五章 常
合盛的打手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此刻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滚出去。”
梁辉脸上泪水还未干,嘴里冷冷斥道。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他咽了口唾沫,冲身后招手,一帮子人稀稀拉拉地退了出去。
梁辉站直双腿,自脚底涌上来的充沛活力,强健的筋骨,眼前鲜活的视野,小腹久违的升腾热气……这一切让他花了莫大的力气才平复下来。
他先看了一眼甄连,这个工于心计且冷酷的女人,此刻早就从些许的震惊中脱离出来,换上了一副冷傲的面孔,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梁辉拢了拢睡袍,弯腰下跪,恭恭敬敬地:“你渺小的信徒梁辉,愿意为伟大的蓝衣皇帝献上我的一切。”
李阎随口道:“除了生命和青春?”
饶是梁辉这样在名利场厮混半生,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老混混,也一时语塞。
“梁先生,你还是站起来说话吧,我对你的忠诚和生命毫无兴趣。我只希望,你在未来有限的一段时间里,能帮我的忙。”
梁辉立马接口:“我必将竭尽自己短暂的寿命为陛下服务。”
他没起身,只尝试着往上窥了一眼:“最晚明天早上,我一定将进入圣弗朗西斯科的许可证双手奉上。”
厨房里头热火朝天,汤锅里的鹰嘴豆上下翻滚。汤勺在锅里搅拌一圈,盛起一碗浓汤到碗里。
查尔斯生得高高胖胖,深眼窝,鹰钩鼻,发蓝色的眼珠闪烁着油光。白色的厨师帽叫别人看不到他头上窘迫的地中海,这位恩菲尔德公司的后厨厨师长,也因此多了几分威严。
“查,查。”
厨师长暴躁地敲着锅沿儿。
查小刀盯着高塔外的飞艇发呆,厨师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收回目光。
“好的……先生。”
查小刀端起食盘,转身就走。
出了门口,进入大楼的外走廊,整座高塔的外墙是由一块块的茶色玻璃拼凑而成,透过玻璃墙向下俯瞰,是繁华的圣弗朗西斯科。天空中的飞艇后面扯着迎风招展的海报,上面是黑玫瑰剧院最火爆的女演员,多萝西贾尼斯的露背画像。
恩菲尔德公司,是整个加州最大的军火公司,有四家兵工厂,州政府超过三分之二的蒸汽警备,都采购自恩菲尔德。除此之外,恩菲尔德还是圣弗朗西斯科海洋列车铁路的最大承包商之一。
这座建立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市中心,名为“爱神”的高塔,曾经是“恩菲尔德”的总部所在,但两年前,公司总部迁徙到了东海岸的纽约。整个董事会也随之迁徙。爱神高塔的事务,连同公司在圣弗朗西斯科的生意,则由曾经的董事会的董事之一,圣伊夫全权负责。
查小刀手里的食盘,正是给圣伊夫送去。
大楼中人们神色匆匆,或者擦拭汗水,或者咬牙切齿,大多是金发碧眼的白人。
端着食盘的查小刀一身白色厨杉,单手托盘,显得格格不入。
和拳乱出身的李阎不同,查小刀为恩菲尔德公司工作,属于极少数安定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华人,平素和几个同乡挤在一间宿舍,但要比流离失所要好很多。
他举着托盘一路向下。沿途所见,是大批的金属管道,动力机械,各色转动的表盘疯狂运转。有些地方明显开裂,喷出升腾的雾气来。
“把引擎关掉!立刻!”
“该死的,这里就找不到更大一点的三项球了么?”
“四号锅炉支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会发生爆炸!先叫那里的人手撤掉,那些该死的黄皮猴子在哪?赶他们下去关锅炉。”
周围惶恐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
“常,快点,圣伊夫先生在等着你呢。如果你能让“爱神”停下来。圣伊夫先生会非常高兴的。”
一个顶着绅士帽,带着黄铜色的单边机械镜框的老头子喋喋不休地催促着。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穿红色坎肩,蓝色兜裤,低头不语的华裔青年。
或许是同样肤色和发色的缘故,被老人不断催促的常,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到了查小刀身上。
砰!
一边不断飞旋的气阀猛地被甩飞出去,直奔查小刀的太阳穴,查小刀看也不看,只轻轻一偏头,那气阀砸在旁边的烟囱上,金属碎片四溅,惊起不少尖叫。
一名蒜头鼻子,戴工程帽的男人一边蛮横地指挥,一不小心撞在查小刀的肩膀上,像是撞在一堵高墙上似的,整个人啪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蒜头鼻子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查小刀只有一米七出头,结果蒜头鼻子却狼狈不堪地被撞倒在地,这让一旁的常有些惊讶。
“你找死么?”
蒜头鼻子勃然大怒,一只手抓起查小刀的衣领,作势抬起拳头。
查小刀也不说话,一只手稳稳举着托盘,汤半点不洒,平和地和蒜头鼻子对视。
蒜头鼻子睨了一眼托盘,知道那是圣伊夫先生的午餐汤,惴惴地松开查小刀的衣领,骂道:“待会我再找你算账。”
说罢,故意挤了查小刀一下,两人错身而过。
紧跟着,蒜头鼻子又撞到几个学徒工,态度都是一样的蛮横恶劣,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
一片混乱当中,查小刀脸上并没有愤怒或者害怕的神色,反倒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自顾自地念起了俏皮话:“南北大道东西走,马路街前人咬狗,拿起狗来砍砖头,倒让砖头咬了手,有个老头九十九,喝冬藕,就冷酒,从来没见过新闻事,烟儿煤驮着骆驼走。”
扑哧!
其他人自然听不懂这样原汁原味的京津笑话,那个被礼服老头拉着往前走的青年却扯了扯嘴角。
但在老头子的催促下,他还是不得不加快脚步,把慢悠悠挪着步子的查小刀抛在身后。
很快,青年和老头子便急匆匆地赶到了一件极为宽敞的工作间里。
站在浮梯上的圣伊夫生的极为高大,有一头橘黄色的卷发,和发福的肚腩。往常与市长和议员谈笑风生的他,此刻却阴沉着脸,在充斥着煤灰的工作间里破口大骂。
“你们简直是一群猪。我花二十美元的时薪雇佣你们,只换来你们一句没办法?我再说最后一遍,立刻,马上,把这个鬼东西给我停下!停下!”
圣伊夫指的,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火锅状装置,血管般密布的金属烟囱,能容纳一人的扶梯左右,是错列的玻璃表盘和黄铜气阀。最中心,是红黄蓝三色矿料铸成的立体三角结构,大量的烟雾从三角当中喷涂而出。
这是整座爱神高塔的动力核心,名为“三项球”的奇特科技,基本上,这个时代所有的大型机械设备,都配备有等同规模的三项球。作为当今世界中心,科技前沿的城市伦敦,早就被改装成了浮在天空中的蒸汽飞城。而制成伦敦升空的庞大动力,就是一座堪比爱神高塔的三项球。
然而此刻,这颗代表人类征服自然起点的三相球,却各处冒出火花和蒸汽。不少的地方轰鸣颤抖,貌似马上就开裂似的。
上午地时候,装备部的人员在实验最新型的综合类蒸汽单兵“巨人伊米尔”时,不甚破坏了动力中枢三项球,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圣伊夫连早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来处理这起突发情况,但目前来看,情况并不算太好。
“先生,如果你想停下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破坏高塔内所有的蒸汽炉和引擎……”
这位维护设备的工程人员话没说完,圣伊夫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不可能,这损失太大了。”
“先生,这颗三相球的内里结构实在太复杂了,短时间之内根本没办法叫它停下。而且它的任何部位随时可能喷出高温蒸汽,工程人员的维修环境太恶劣了。”
没等对方说完,圣伊夫立即转身:“常!常!常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先生,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戴着单边镜框的老头子急匆匆地跑来,喘着粗气向圣伊夫脱帽敬礼。
常走到圣伊夫身边,深深鞠躬,用标准的英语说道:“向你问好,尊敬的圣伊夫先生。”
“哦!常!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圣伊夫冲常伸出右手,常明显有些受宠若惊,半天才反应过来,和他双手紧握。
“好了,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把这个大家伙停下来,你有把握么?”
常仰脸望向三项球,沉吟了一会才道:“我可以试试,但我需要一个助手,还有工具。”
“没问题。”
圣伊夫望向一边的工程人员。
这些人面色古怪地相互对视,最终还是刚开始的那人站出来:“常,你以前的确完成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工作,我们并不质疑你的能力,但这次的事实在太危险了。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实在是……”
常面色不改:“我只需要一个人给我打下手就好,罗伯特,你不需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罗伯特不以为然地低下头。
没等圣伊夫再发火,私底下找个地方抽了支烟才慢悠悠下来的查小刀走了过来,带着满嘴的烟味冲圣伊夫行礼:“先生,你的鹰嘴豆培根汤。”
圣伊夫盯着查小刀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指他:“你来给常作助手。”
查小刀一挑眉,只环顾了一圈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看向那巨大的三项球。
【三项球】(爱神高塔用)
质量:7500吨
状态:极不稳定
人类蒸汽文明的突破性发现,蒸汽机械的动力核心。
想要停下这颗装置,至少需要95%以上的魔动科技专精。
备注:请不要过分长久的凝视它。
查小刀的心没来由地悸动了一下,没过多犹豫,他向圣伊夫一欠身。
“乐意效劳。”
“把起重机的四号配件扔给我,然后从你眼前的操作台上依次按数字键,知道我说停为止。”
常仰脸抱在一颗红色的齿轮上,手里咬着一柄小扳手,含糊地冲查小刀说道。
圣伊夫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远远眺望着两人。
巨大的集成机械当中,查小刀站在操作台前,把工具箱里的零件抛给常,而常则不停颤抖并冒出高温蒸汽的三项球上来回攀爬,汗水打湿了他的后背,常的脸色却非常平淡。
“那个……我说,查,你是哪里人啊?”
双手不停的常冲脚下的查小刀说道。
“津海。”
查小刀言简意赅。
“我是上海人。九岁那年,被送到了香港,十八岁辗转来到圣弗朗西斯科,你呢,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查小刀没什么心思听常的絮叨,他有自己的盘算。
这个果实的序列和强度都相当低,人们的身体素质也相对孱弱。唯一值得瞩目地,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蒸汽战争警备力量。
能发射榴弹炮的蒸汽单兵,架上机枪的飞艇,诸如此类,但对于如今的查小刀和李阎来说,这些还停留在“多柳蒸刚”的粗暴思路的玩意儿,并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玩意。
但是面对三项球时,查小刀心中升起那股难以形容的悸动,才是他愿意接受委派,近距离观察三项球的原因。
第六章 魔法与蒸汽(上)
突然,常说道:“小心头上。”
查小刀眼神一动,只见常双腿夹紧,量之水用力拔出一颗黑色的气阀。
顷刻间,巨量的蒸汽从两人头顶倾泻下来,充斥大半个工作间。把两人淹没其中。
常重重呼了一大口气,低头向查说道:“把原油管给我。小心点,可能很烫。”
“你说的是这玩意儿?”
查小刀指着手边纺锤形状的容器上头的黑色管子。
“就是它,拔下来给我。”
查小刀一手拔下管道丢给了常,常伸手一接,毫不犹豫地往眼前的装置上一插。
“这玩意是还烧油么?”
查小刀随口问道。
“不,原油是用来做冷却剂的。本来大型的三项球都设置有温度感应警报,只要三项球的温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闭合,我想他们应该是不合规格地对接了什么大功率运行的动力机械,才变成这样。待会我把输水管打开,温度降下来。改天叫他们加一组液冷机就好了。”
“啊……啊。”
常戴上一只金属制的单边镜框,他低头向查小刀笑道:“别紧张,这东西我很拿手的。”
说罢,他瞥了一眼旁边不断转动的指针,随即跳了下来。
“后面交给我好了。”
常双手吃力地压下一根扳杆,齿轮转动,整个三项球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圣坐立不安的伊夫低声问到一旁的罗伯特:“他在干什么?”
“他,他似乎是自己改装了一个小型的裂解系统,想通过原油裂解把热量吸收掉……”
“管用么?”
罗伯特思考了一会儿,慢慢点头:“理论上是应该管用,这样只需要拆一台气泵,不用大规模破坏零件就可以关掉三项球。”
“那你们为什么想不到?”
圣伊夫冷冷道。
罗伯特张了张嘴,其实他心里也有过类似的构想,或许没有常的做法精简有效,但思路相通。可是他不敢赌,在圣伊夫这样的生意人看来,常似乎没做什么,罗伯特却看得心惊肉跳。
拆改出水口和辐射管,更加剧了三项球发生爆炸的可能,而且裂解过程当中一个操作不当,也会引起爆炸。
精准,一丝不苟,偏执,天马行空。要对机械的理解自信到堪称狂妄的地步,才会真的付诸行动。
“常,他的确是个天才。”
罗伯特有些灰心地回答。
“是么……”
圣伊夫看不出情绪。
紧张而繁忙的工序持续了十五分钟,终于,随着大量的高温沥青状物被派出,整个三项球也停止了运转。
在工作间众人复杂的眼光中,常从升降的工作台上下来,和查小刀攀谈着什么。
圣伊夫笑容可掬地走了过去,满意地冲常说道:“作为一个中国人,常,你可真聪明。”
常仰望着巨大的机械,冲圣伊夫致礼:“是的,先生,谢谢,先生。”
查小刀凝视着如同史前巨兽般安眠的三项球,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风波告一段落,圣伊夫给了常和查小刀三天假期,两人出门的时候,常叫住了查小刀。
“查。”
查小刀转身,常走上去冲查小刀伸手:“我叫常煜,你呢?”
“查小刀。”
“你要出城么?下山?”
查小刀点点头。
“我们一起吧,我也要去出城办点事,如果你不太忙,我可以请你喝杯茶。”
常的态度很真诚。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查小刀身上感受到一股别样的魅力,自信,从容,宠辱不惊,加上查小刀和他一样是异乡漂泊的黄种人,这更让他觉得激动。
“唔,晚上行不行?我得去见个朋友。”
“这样啊,可是晚上我……”
常露出遗憾的表情。
查小刀看着常,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见我那位朋友,无非也是喝茶,我来请。”
圣弗朗西斯科城下的贫民区。
一位端着烟袋的老叟为李阎起了一杯酱油色的浓茶,李阎也不嫌弃,端起来轻轻地抿。
查小刀的遭遇,他们之前已经用会话通过气,常的出现让李阎大为惊讶,魔动科技专精的稀有程度不必多说,当初只有50%魔动科技专精李阎的,都能把道奇战斧改造成传说级的载具,这固然和黑星战车的珍贵零件脱不开干系,但魔动科技的强大也可见一斑。
这让李阎对这位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原本按照设想,今天他和查小刀见过面以后,他晚上拿到许可证,正好可以进入黑玫瑰剧院,调查巨人湖的奥秘,还有那个摸不到头绪的恐怖美人鱼事件,也由李阎来负责,
而查小刀负责淘金,还有证券交易所的疯人之谜。
但是常的出现打破了李阎的构想,他想先见一见这位华人的机械天才。
想着这些,他不自觉往旁边的桌子看了一眼,那里围坐着三个脸色诡秘的男人,看到李阎看过来,三人心虚地望向别的方向,没一会儿就结账离开了。
李阎吐出一根茶叶沫子,兀自摇了摇头。
“就是他?”
走出茶馆的几人彼此窃窃私语。
“绝对错不了,跟在甄连身边的男人。今天早晨甄连带着他去了合盛,他们走以后,梁辉就翻脸不认账了。”
“那个老家伙以为他背弃的是谁?是太平天父!”
“我们调查过这人,他是拳匪出身,可能会气功,能治疗疾病,使老人焕发活力。甄连就是从那个倒卖葱头的吴先生那儿,买到了他。”
“抓活的。”
这会儿的功夫,查小刀已经到了。
“大阎。”
“小刀、”
两人交换过眼神,李阎才打量起这位名叫常煜的青年来。
和所有接触了西方先进科技的华裔青年一样,常煜留起了短发,不蓄须。他个子不高,双唇紧抿,面容坚毅,双眼透出一股子韧劲儿来。
“李阎。”
“常煜。”
两人都伸手握了一下,才各自落座。
“我从上海来,跟查是同事,专门为恩菲尔德维护机器,你可以叫我常。”
李阎点点头:“我在教堂谋生。和小刀是同乡。”
常刚要说些什么,茶馆外头突然涌过来大批神色不善的混混,他们穿着马褂或长袍,腰里鼓囊囊的,把整个店面簇拥起来。
人群中走出一名穿黑色长袍,围着白色围巾的,神父打扮的男人,他直直冲李阎走来:“先生,我想你得和我们走一趟。”
第七章 颠倒
李阎听了,森然地说话这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李阎才叹了口气:“你要相信我,如果不是因为我还有朋友在这,我一定不会拒绝你。”
“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
这些人开始逼近,他们并没有仔细琢磨李阎话里的意味。
其他的茶客见怪不怪地低头往外走,年迈的茶馆老板蜷缩在角落,重重吸了一口烟袋锅子,等着这些人完事儿,他再出去收拾桌椅。
李阎的双眼扫过满屋子的短斧和匕首,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态。
这些人刚才的话里提到“太平天父”,估计就是太平歌会的人。和红灯会,海鸥十字旗等等一样,是圣弗朗西斯科鱼龙混杂的环境下的产物,其中太平歌会和红灯会的收纳对象都是华人,彼此的摩擦也比较严重。
可惜地是,这位“太平天父”实在太过吝啬。
眼前这些太平歌会的信徒们,根本没有半点法术,符水,咒语之类的特殊能力,也谈不上什么令行禁止,他们根本就是街头砍架的混混。
眼看这些人越逼越近,常煜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袖口,露出里头的一截黑色金属,他用眼神示意查小刀,没料想后者全然没看到,只是盯着桌子发愣。
倒是李阎把常煜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一推茶杯,满满的一杯浓茶滑动着到了常煜的手边,倒映出他的五官来。
“别紧张,常,我请你和小刀来喝茶,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李阎冲常煜一举杯。
突然,辘辘的车轮声响起,六足的走动机械脚拉着一大截子金属的车厢,蛮横地在大道中间碾压而过,
顶着飞碟帽子和金属臂章的白人警察鱼贯而出,他们右手穿着长达一米半的蒸汽动力臂铠,做成锯链或者喷筒的样式,他们身后,是六只粗壮的机械钢爪几乎占到身躯90%部分的蒸汽犬。
没有一句废话,警备队的臂铠当中射出几张金属捕捉网,把这些太平歌会的信徒统统网罗起来,有些试图逃跑,被蒸汽犬的钢爪扑咬中小腿,惨嚎着跌倒。
摧枯拉朽一般,转眼的功夫,几十个暴徒就被城外的警备队降服。
满头黑发的梁辉杵着一只文明棍,意气风发地从警备队的车厢上走下,和领头的白人警察交流。
好一会儿,这些警备队压着犯人上了车,梁辉目送他们离开,才冲李阎几人的茶桌走过来。
他冲李阎脱帽:“先生,让这些混混打扰到您真是抱歉,我保证这些人再也没机会骚扰您,他们会在美国人的监狱里度过余生。”
“麻烦你了。”
“警察局早就想找混迹在居民街的异教徒的麻烦,我只是顺水推舟。”
“来一杯?”
梁辉受宠若惊地接过李阎的茶杯,捧在手上也不喝。
“那,我不打扰您了。”
李阎点了点头,梁辉没再说别的,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们是合盛的人。”
常煜有些迟疑。
“你也听说过。”
“当然,他们在这儿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常煜冲查小刀说道:“你的朋友是合盛的头领?”
李阎接口道:“当然不是,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腥臭的船舱里藏身,被黑心商人许诺富贵的生活,漂洋过海来到这片热土,世事之奇,谁能想到呢?”
“你,你是怎么?”
“刚才那个人,是合盛的龙头梁辉。我机缘巧合才知道,他是我的远方亲戚,所以一下船,我就来投奔他。”
李阎给常煜和查小刀倒了一杯茶。
“亲戚?”
“虽然年纪小,但我是他的老舅。”
常煜低头道:“我这个人平时比较木讷,但我不代表我是个傻瓜。”
李阎哈哈大笑:“和你开个玩笑。忘掉刚才的事吧,我请你们两个喝酒。”
常有些意动,但还是犹豫地说:“我晚上有约,可不能多喝。”
李阎不假思索:“点到即止。”
李阎说的,是附近店里土酿的黄酒。在圣弗朗西斯科这座城市里,三个黑头发的中国人有天然的亲近,对于常来说尤其如此。特别是李阎还略微懂一些魔动科技上的事,这就更让常煜激动了。
话头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地,就到了蒸汽单兵的问题上。
“西方人的科学技术,的确无与伦比,我有时候自己画图纸,计量尺寸,磨零件,拼凑出活灵活线的机械造物,把三项球安置进造物体内,启动他的一瞬间,我仿佛觉得自己像个无所不能的造物主。”
李阎摇头:“不可能,机械造物永远做不到活物一样。”
常或许有些醉了:“当然可能,人吃饭喝水,机器则需要燃烧煤炭,排出肥料,蒸汽好比血液,金属是骨骼,各种架构只要符合结构学,机械完全可以像生物一样生活。”
“可人有尸体,也许他所有的器官都是完好,但他死了,这放在机械身上怎么解释。”
“人的心脏停止跳动,所以死亡,机械身上的三项球停止运作,他的寿命也到达了终点。”
两个人貌似开始争吵起来。
李阎问道:“那三项球的工作原理是什么?这总有人能回答吧?如果不能,你口中的科学和神婆有什么区别?”
“三项球是应用技术,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工具,我可以制作给你看。它的原理就像水的沸腾,天上的雷电,是客观存在的规律,肉眼可见的事实,可以被人总结和利用的自然规律。至于更抽象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
“占卜者用龟壳烧出的形状推算吉凶,这同样是肉眼可见的事实,难道那也值得信服么。”
“你这样讲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自古以来,苹果熟透了,不再向下,而是不规则地到处飞,火焰能燃烧出氧气,冰块里铁会融化,那同样是自然规律。人们没什么可质疑的。换句话说,如果占卜百试百灵,那他就是科学。”
“这是你的想法么?”
李阎问。
常摊开手:“自工业时代以来,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虽然喝起酒来争论得很激烈,但常煜还是对李阎一见如故,李阎的问题虽然天马行空,但两人绝不是驴唇不对马嘴。
黄昏的时候,烧红脸的常煜才急匆匆地冲查李告别。
李阎看着常离开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自称伟大犹格的咆哮:“这个世界已经被黑袍皇帝攥在手心,他用钢铁和机器来侵蚀人心。而你,也将一败涂地!”
李阎眯着眼睛,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俏皮话来:“拿起狗来砍砖头,倒让砖头咬了手……”
旁边的查小刀对两人的争论没什么兴趣,只是没来由地突然打了个喷嚏。
好半天,李阎才把这些大概率和自己这次事件无关的想法剔除出去,转而想到:“如果我在这个世界,用魔动科技给黑骑鬼打造一副钢铁之躯……”
李阎全技能(第七次阎浮事件,蓝衣皇帝的传说之前)
姓名:李阎
状态:泉郎海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出于江河湖泊,威力成倍增长,处于大海倾波,罡风神火也难以动摇半分。
天命雅克:具备种种非人的超凡异能,肉身素质开发到基因极限。
已经点燃的基因图谱:秋日雅克,抵抗先锋,手术元素,质子星火,自由者。
专精:古武术100%
热武器38%
军技50%
魔动科技59%
传承:姑获鸟之灵:100%
无支祈之血:79%(鹦鹉传承已经被用于提升觉醒度)
传承技能:血蘸,隐飞,鬼车。
祸涛,祸党,祸元九变。
水君宫中超凡属种如下:
水虫
猪婆龙
太阴太阳符罡双鱼
拓展技能:【惊鸿一瞥】【九凤神符】【风泽】
(【杀气波动】随“睚眦事件的开启”被移出技能栏,但李阎的天命雅克自带凡人威压,没有影响。)
自悟技能:【虎挑】,【燕穿帘】,【龙拗首】【枪剑七大行】
剩余点数:2500点
装备:錾金虎头枪,杰克陈的蓝色羊毛衫(上装),疯狂的肖克(霰弹枪),山外山(护腕),倔强的千层底(鞋)。人先玉(首饰)
备用物品:
祈愿石(足够的祈愿石,能都实现除了死而复生之外的一切愿望)
瀚海龙元(开始额外事件)
白泽百怪图(开启额外事件)
撼江(传说级武器!有两江之水。)
道奇战斧(传说级别载具,具备大量的黑科技)
召令金牌(强制完成当前事件,并且回归)
六纹金钱(两格灵类空间)
火罗刹(备用指虎)
剑(詹跃进赠送)
大明黑色龙旗(驱除不良状态,缓慢愈合)
厌胜钱(免疫大部分厌胜巫蛊之术)
巫毒娃娃(控制普通人的神智)
黑血斑头银(武器铸造相关)
卢水点叶枪(备用武器)
五石铜箍牛角弓,种罗毒矢(备用武器)
飞元真君符解(符术书)
睚眦之泥(可重塑并升华一件兵器,需要铸造专精100%以上的人操手。)
ps:疏漏和错误欢迎指出,感谢。
第八章 欢迎来到巨人湖
李阎不是突发奇想,这个念头在他救活黑骑鬼的魂魄以后,就产生了。
他有魔动科技在身,在改造机械方面有优势。
无论光怪陆离的大千果实,还是藏龙卧虎的行走,其中不乏以各类奇异机械见长的人物,或者超凡脱俗的技术。主动用机械打造一个新躯壳给黑骑鬼,比瞎猫撞死耗子地满处寻找强者尸身,机会要大得多。
这也许是黑骑鬼的新起点……
“你们刚才讨论的那个三项球,我也觉得有点问题。忍土提示我,不要过分长久地凝视它。可我和常去维修它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李阎心念一动:“也许你不符合条件吧。”
“什么条件?”
“我知道才有鬼。”
顿了一下,李阎又说道:“现在看,常煜讨教一些魔动科技上的问题不是难事。我倒是对那个恩菲尔德公司很有兴趣。”
“的确挺有意思的,你进了圣弗朗西斯科就知道,这个果实的蒸汽文明还真是有些门道。”
“这样吧。”李阎道:“梁辉已经把进城的许可证明给我了,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淘金子,我去那个黑玫瑰剧院看看。”
查小刀眼珠一转,突然想起白天蒸汽飞艇上的巨大海报,那个名叫多萝西贾尼斯的话剧女星,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如这样,金子的事,还是我来想办法,那个黑玫瑰剧场的巨人湖,也交给我吧。我还有些城内街道和人脉的记忆,处理起来方便。你进了城,先去那个证券交易所看看。”
李阎面不改色:“可是天都快黑了,交易所早就关门了,你这时候叫我去,我能调查什么?”
“切,旱的旱死涝涝死。”
查小刀翻了个白眼。
李阎把手查小刀的肩膀上,正色道:“我是去调查巨人湖的秘密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巨人湖》是百年前,布莱克兄弟创作的众多童话作品之一,而《巨人湖与简》,则是布莱克童话故事中最脍炙人口的一篇,讲述了“富有冒险精神的公主简,独自闯荡神秘的巨人湖,最终用各种蒸汽武器打败巨人”的故事。
今夜,黑玫瑰剧院的主办方邀请了多萝西话剧表演团的姑娘们,来表演这个实在不算新鲜的故事。
其中的蒸汽公主:简,毫无疑问,是由整个圣弗朗西斯科的情人,世纪末最伟大的话剧演员之一的多萝西贾尼斯来饰演。
这只话剧团久负盛名,曾经举行过三次世界巡回表演,正在进行第四次的世界巡回演出的路上,预计要在圣弗朗西斯科待上一周,分五个回目表演这个故事。
一百年的时间过去,巨人湖与公主的故事早就乏善可陈,可多萝西的表演却独具一格,追捧者无数。
这绝不仅仅是只因为多萝西傲人的绝色容貌,更因为她一场又一场别具一格,又无可挑剔的话剧表演。
她的《豌豆公主》,即便是再严厉的批评家也要被震撼,见惯了奢华场面的皇室也为之着迷。《圆舞凯尔特》鼓舞了民众。无数人为之落泪,《巨人湖》的表演,更是叫英国的一位公主毅然决然地放弃枯燥的淑女礼仪课,转而投入皇室大学工程系,成为一名蒸汽工程师。
世纪末最美丽的高岭之花,人们这样称呼多萝西。
九点五十分,穿着西装,高声谈笑的绅士和淑女们三三俩俩的进入剧场,李阎换上了一身由甄连挑选,剪裁合身的西装,扎着领带,笑容可掬地把演出票递给了门口的票务员。
带着白手套的票务员把票举得高高的,似乎想从那些精美的烫花文字上找出些伪造的痕迹,直到后面的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才把票还给李阎。
“让你久等了,先生。”
票务员收敛神色,微微鞠躬。
“没关系。”
李阎混不在意,迈步走近剧场。
满眼的红色坐席上传来嗡嗡的议论声,如果查小刀或者常煜在,一定能认出前排那个高胖的背影,就是他们的老板,恩菲尔德的前董事,爱神高塔的主人,圣伊夫。
“说老实话,我上次听巨人湖的故事,还是在我外婆的床上。”
圣伊夫不以为然地笑着,如果不是市长迈克尔的盛情邀请,他是不会来看劳什子话剧的,尤其是《巨人湖》这样下里巴人的剧目。
小市民们期盼着一个高贵热情,崇尚自由和平等的美丽公主,来填满他们燥热空虚的白日梦,圣伊夫阁下可不需要!
“多萝西与众不同。”
年迈的市长满面红光。
“去年在巴黎,我有幸观赏了多萝西小姐表演的《红姑娘》,你难以想象她那勾魂夺魄的美丽,好像童话里那个惩奸除恶的游侠红姑娘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我仿佛年轻了几十岁,那不是话剧,那是一个梦幻的世界。”
“再好的表演,故事也是那个故事,我实在提不起劲。”
“伊夫阁下,你太落伍了。谁不知道,多萝西的话剧,同样的剧目,故事不会重复两次。即便是原本故事里一带而过的小人物,也有成为主角的可能。”
“老瓶装新酒?好吧好吧,我拭目以待。”
圣伊夫慵懒地说。
这时候,有戴着吉普赛小帽,露出一双长腿的年轻姑娘来到两人面前。
“市长大人晚上好,圣伊夫阁下晚上好。这是二位的卡片。”
女孩把写着身份简介的卡片递给两人。
一个是铁匠,是市长迈克尔的。一个是贵族骑士,是圣伊夫的。
“这是多萝西话剧团独有的,为了让你更好地身临其境。快戴上吧,也许你就是这次话剧的主人公也说不定。”
市长说完,毫不犹豫地把铭牌别在了胸前。
圣伊夫撇撇嘴,但也照做了。
女孩穿花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到了李阎面前。
“请问是梁辉先生么?”
女孩问。
“是的。”
购买黑玫瑰的演出票需要实名,票是以梁辉的名字买下的,所以李阎并不觉得意外。
“这是您的铭牌,需要我帮你别上么?”
李阎接过来:“不用了,我自己来。”
他拿起铭牌,只见上面写着“钟表店的华人劳工”的字样。
李阎笑了笑,把铭牌别在胸前。周围一些不太友好的窃窃私语也传了过来。
“为什么中国人也来看话剧?”
“我打赌他听不懂英语。”
“难道我”
“他的铭牌身份是什么,邪恶的傅满洲么?”
“嘘,话剧开始了。”
一片挖苦声中,只见帷幕拉开,座椅上立着一个只有上半身,两只手臂和双腿都被活活斩断的残疾人,他穿着绿色的夹克,乱糟糟的棕色头发,油灯下,皮肤白皙而病态。
一片寂静中,叫人触目惊心的残疾者开口,嗓音里是迷人的磁性。
“遥远的古国,我曾见到手持驳壳枪的美丽公主,她旅过无数的国度,寻找传说中巨人出没的湖泊……”
李阎突然睁大双眼,在这个怪异的残疾者开口的瞬间,“抵抗先锋”自然而然起了反应,他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各种扭曲的钟表在他眼前晃荡,水波般的空间来回晃荡,他下意识地要挣脱,但转念的功夫,便欣然接受。
第九章 燕子
李阎的意识沉入光怪陆离的夸张景象,各种扭曲的钟表和折叠的曲线在他眼前飞转而过,来到一片深邃的黑暗面前。
他的视野越过星空中亿万条游动的鱼,咆哮的巨眼,长满触手和吸盘的肉球,错落的白色阶梯和门,门里是深红色的旋涡。还有绚丽的极光星海……
各种难以名状,且充满奇异活力的怪物环绕着一颗巨大的蔚蓝星球。黑色的浓烟从星球的陆地上升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火花昼夜不停,各色盘根错节的黄铜色轨道勾连海洋,陆地被发锈的钢铁丛林所替代,从中突出巨大齿轮和烟囱。如同溃烂的伤口,黑色粉尘,不时从星球的伤口凋落。
“我无法迷惑你,外神!但是在这儿你要听我的!否则,我将驱逐你!”
“不可以扭头。”
“不可以吐露真实。”
“不可杀死人类。”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场真实的梦境。”
话音落罢,李阎的意识越投越近,最终被这颗星球完全吞没。
眼前是天空,再近些是高山,近些是村镇,原木房屋……
【在蒸汽文明方兴未艾的年代,古老的巨人湖一带,栖息着邪恶的独眼巨人。他的呼吸能掀起暴风和雷电,数以万计的人民忍受着他的残暴统治。一位富有的国王声称,愿意把自己的独女,嫁给能够杀死巨人的勇士,并为此召开了一场蒸汽大会。但她骄傲的女儿却不安于做童话故事里等待王子拯救的金丝雀,她化名为简,信誓旦旦要在蒸汽大会上击败所有人,依靠自己的蒸汽知识,打败独眼巨人……】
“典型的迪士尼套路,不过有点意思。”
李阎咕哝了一句,他五感敏锐。感受到如芒在背,下意识地想扭头,但有一股微弱的力量阻止了他。
“外神,你不能这么做。”
身后传来呢喃。
李阎转了个身,身后只是一面灰扑扑的普通墙壁,可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可以扭头,但是不能转身,像第一视角的射击游戏。”
眼前的一切,像是弱化阉割版的阎浮果实。
李阎喃喃自语,他其实可以强行扭头,看看身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自己也会因此结束这趟行程。
他还不想那么快结束。
李阎走到镜子前头,镜子里的他穿着褚红色褂子,梳着辫子。屋里摆满了各色的钟表盘,手边老式的纺织机吱吱作响。柜台上,头发花白,长着酒糟鼻子的钟表铺老板吃力地读着报纸,胖厨娘在后厨炖汤。
李阎站起来,口袋里的卡片突然一阵灼热,他拿出卡片,只见上面升起一行文字:“来自遥远东方的钟表铺学徒梁辉,在老板的热情教导下,你掌握了一些较为基础的蒸汽技术知识。”
这行文字很快就消失不见,紧跟着,“钟表店的华人学徒”前头,多了一个“蹩脚的蒸汽工”的称号。
钟表店的老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梁,听说了么,国王陛下召开了蒸汽大会,全王城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你要不要也去碰碰语气呢?”
老板本来以为,他会听到诸如“可是先生,我只是个钟表工”这一类泄气的发言,自己鼓励他“其实你的蒸汽技术很有一套”,这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没想到李阎不假思索:
“当然,先生,等我娶了公主,我就叫我的国王老丈人给你盖一座大大的庄园。”
年迈的钟表店老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好啊,梁,我等着那一天。”
李阎冲钟表店的老板咧嘴一笑,他拿起柜台上的剪刀剪断自己打结的辫子,让头发齐肩而落,随后发动“秋日雅克”,头发自然而然缩回了原本的利落尺寸,随即推门而出。
是夜,窗户上偶尔亮起灯火,常煜仰着脸往前头,目光最终停在两盏红灯笼前头,迈步走了进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打着公寓幌子的机缘,你能看到各色衣着暴露的男女,暗色调的屏风和三角木灯笼下头,时不时传来调笑声。
“秦姨,我来找燕子。”
说着,常煜把几张纸币递给了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
那女人一捻纸币,妩媚地笑了笑:“跟我来。”
她领着梁上了二楼,推开房门,屋子里的女孩显然吓了一跳。
“好女儿,你的情郎来了。”
秦姨打趣了一句,把常煜推了进去,并一把把门合死。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常。”
女孩歪了歪头,她画着很浓的眼影,实际岁数应该比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暴露的旗袍领上露出白皙的肉光,说话地时候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带着几分诱人堕落的俏皮。
“最近好么?”
“一如既往,糟透了。你呢?最近洋人老爷们身边,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常煜叫她问的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唔……再过两个星期,大洋彼岸的伦敦就要举办世界博览会了,那是世界各国顶尖工程师的盛会,在博览会上,能看到最新蒸汽科技成果的展出,据说今年,有人甚至设计出了能在天空中驰骋的钢铁列车……”
空气当中是玫瑰味的催情熏香,常煜面对女孩,言辞逐渐流利了起来,他向女孩讲述飞在天空上的巨大城市,将能飘扬过海,讲直透云巅的蒸汽尖塔,在海啸中穿梭的雄伟列车。
女孩撑着脸蛋,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天空中飞艇和城市,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尤其听到能穿梭大洋的列车,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这么说,我坐上海洋列车的话,可以不坐船,直接回国喽?”
“当然。”
常煜肯定地点头。
“那你会和我一起走么?”
常煜一愣。
“我?”
女孩点点头,妖冶的脸庞浮现一丝厌烦:“我讨厌这儿,我是被拐到这儿来的,我惟一的愿望就是攒够钱,买一张回去的车票。”
“可,可回去也……饥荒,战乱。你知道么?我的父母就是死于饥荒。你知道么,燕子,圣弗朗西斯科有救济站,有公立的医院,剧场,有很多你以前从来……”
女孩打断了常:“常,这里不是我们的家,那些白人歧视我们,你说的那些,从来不是给我们准备的。”
第十章 童话蒸汽大会
常半天没有说话,好久,他才艰涩地说:“这个城市里到处都充满了歧视,北方人歧视南方人,盎格鲁人歧视爱尔兰人。华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可以在这里生存下去,如果爱尔兰人能取得公民的身份,我们也可以。凭借我的知识和头脑,我们可以在这儿生活得很好。”
燕子怔怔地盯着常煜:“常,你很喜欢这里,对么?”
“……”
常煜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那,你想过回去么?”
燕子轻轻地问、
常煜干涩地笑了笑:“我在圣弗朗西斯科生活了这么多年,辫子也早就剪了,回去要杀头的。”
“常,剪掉头上的辫子很简单。”燕子看着常煜说:“但剪掉心里的辫子就难了。”
一百五十年前,铁皮火车才出现,人们利用大批地蒸汽机抽取地下水源,大面积的地层为之空洞。
一百年前,第一架蒸汽飞艇问世,蔚蓝的天空中,五颜六色的汽艇和二氧化硫的刺鼻气味。
五十年,海洋列车还不见踪影,各国的重炮铁甲船在海上耀武扬威,开始踏足各种原本未知的海域,海洋生物被大量猎捕。
所谓“蒸汽警备”的制造,经过近两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了一门极其复杂的学问甚至艺术。
冒险家们可以利用蒸汽警备武装自己,杀死危险的野兽,探索险恶的环境;贵族用昂贵的蒸汽武装炫富和决斗;奴隶贩子依靠蒸汽武装屠杀反抗的部落,国家用蒸汽警备来掠夺土地,镇压革命。
不过在这片由童话编织的土地上的蒸汽警备,还远不如后来专业,精致,和凶残。
“五十马克!新到的货。”
挺着巨大肚腩的武器铺老板伸出五个手指。
李阎端起这只防暴射网器,生铁打造的枪壳,红木托,能射出直径五米的网绳,
这把价值五十马克的武器,比起【疯狂的肖克】来,简直连小孩子的玩具也算不上。
可惜地说,李阎现在拿不出那把散弹枪来,否则一定叫这个一脸傲慢的矮胖子开开眼。
在《巨人湖》中,李阎拿不出任何一件储存在个人印记里的物品,但自身的知识和能力都不受影响。
李阎的手指轻轻捏着枪托,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帮你修补损坏的蒸汽警备,你把这把射网器租送给我。”
武器铺老板嗤之以鼻:“得了吧小伙子,想参加大会,至少要有一身半自动蒸汽单兵盔甲,那价格可不是你这个连射网器都买不起的穷鬼能负担得起的。”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想跟随赢得蒸汽大会的勇士讨伐独眼巨人,可以去做勇士们的扈从。没准还能见公主一面。”
“是么?那就换个条件,我替你修好损坏的蒸汽警备,你借给我一套你店里的存货,哪怕是最便宜的蒸汽单兵也可以。”
武器铺老板发着牢骚:“梁,如果不是认识你家老杰克有一段日子,我早就把你轰出去了,你从钟表店学到的那点东西,连一台蒸汽提水机也修不好。”
他话音未落,只见李阎手中的网枪被徒手拆解开,零件散落一桌。
“你!”
老板怒发冲冠,叫李阎赔偿话还没出口。只见李阎捏着一颗腹进弹簧,送到了老板眼前,上面有一道清晰的裂纹。
“这样的货色可不值五十马克吧?”
李阎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卡片滚烫起来,没一会儿,“蹩脚的蒸汽工”当中,“蹩脚的”三个字居然消失不见了。
这个童话故事里,人物的行为,可以影响卡片的身份判定,原本微不足道的配角,也可以一跃成为主人公。
“……”
看着李阎手里的弹簧,老板的神色颇为讶异,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柜台,冲李阎招手:“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铁匠用肥胖的手指指着院子里一台引擎生锈的铁甲。
“我平常,是用他来驱赶咬围栏和果实的野猪的。只要你能修好店里三分之一的破损品,这台单兵铠甲就借给你了。”
“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你可要快点,今天下午,蒸汽大会就要开始了。”
李阎一皱眉“”这么快?
太阳西沉,预定的蒸汽大会,在国王的斗技场中如期举行。
圣伊夫的所穿戴的蒸汽单兵,看上去像个大号的潜水员,高五米,全覆盖武装。有四支加农炮,背后是鱼叉和射网器。这是投入过普法百年战争的“猎潮”款,身经百战,实用性极强。
他是贵族骑士,不用费什么劲,就能搞到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蒸汽单兵。
在他身旁,是年轻力壮的铁匠迈克尔,他依靠自己的精湛手艺,亲手打造一台自制的“热情号”,这个年头,只要你有足够的工本费和一定手艺,用本人证件从军火公司购买一颗三项球,自己拼凑一台半自动的蒸汽单兵也是完全可能的。
有意思地是,圣伊夫一脸傲慢,迈克尔脸上满是公牛一样亢奋的神色,彼此却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老老实实沉浸在童话的世界,幻想着一战成名,迎娶美丽的公主。
“蒸汽大会的规则很简单。”
宫廷大臣穿着华丽的袍服,站在高台上:“在斗技场上,击毁所有对手的蒸汽单兵铠甲背后的引擎,或者核心三项球的人,即为最后的优胜者。”
他眼神扫过台下五花八门的蒸汽单兵:“那么,都准备好了么?”
“请等一等。”
宫廷大臣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去,只见李阎套着一身铁板甲,身后背着笨重的蒸汽引擎,连核心三项球也裸露在外,手上是拿着一把不知道能不能转动起来的蒸汽链锯,那模样寒酸中透着滑稽。
参加蒸汽大会的勇士们哄堂大笑,口哨声四起,有民众认出来,这是武器铺老板家驱赶野猪的单兵设备,更是大肆宣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但也有的人窃窃私语,认为这人必死无疑,国王不应该叫他继续参加大会。
大臣不为所动,只是和蔼地问道:“还有别人么?”
半天没人说话,大臣才点点头:“那,大会开始!”
李阎正皱着眉头启动链锯,穿上这玩意对他来说就好像毛衣穿反了一样不自在。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几枚榴弹已然临身,包括圣伊夫在内,不少人都把他当成了若软柿子来捏。
火药轰地炸开,焰浪滚滚。
会场传来重重的惊呼,不少人刚刚捂住眼睛,之间火焰中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出,他扭下机甲身上笨重的蒸汽锯链,泰山压顶一般砍在一名对手的身上,三米多的蒸汽单兵应声而倒。李阎抓起昏迷的倒霉蛋的衣领,才要把他抓出来,宫廷大臣已经吹起了尖锐的哨声。
他伸手一指在李阎那只已经在火焰中烧成残骸的破烂单兵:“很遗憾,小伙子,你被淘汰了。”
李阎一脸地纠结:“啊?”
很快,他被卫兵簇拥着,在一片“他刚才跳了十米远!”“气功!”的惊呼中下场。
几乎在他下场的同时,一只才不到两米,完全贴合人体设计的银色蒸汽单兵,如同矫健的猎豹一般,厮杀进了斗技场当中。
第十一章 多萝西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穿戴一台笨重的老式单兵,拿一只快转不起来的蒸汽链锯,也能大杀四方的天才。他能依靠各种叫人眼花缭乱的操作,用一台破烂货,把“猎潮”款这样的先进单兵也踩在脚下,赢得世人的瞩目。
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李阎。
事实是,大会刚一开场,这台自诞生起,便一辈子与野猪群英勇搏斗,盔甲上布满泥土印的伐木用单兵,就被一发榴弹击中,报废掉了。
斗技场外头,李阎抱着肩膀注视着那台矫健的银色单兵。
这台单兵同样是自造款式,每个部件分别打造,动力臂铠,一连绑腿铠甲鞋,拥有独立的四个小型动力引擎。肩膀和腰部悬挂着三枚爆炸榴弹,背部的蒸汽箱有突出四个金属把手,估计是别的什么射击武器。
手肘和膝盖的关节结构露出孔管,有小股的蒸汽喷出,环状的甲片咬合缩放,即便幅度再大的动作也不会被盔甲制约,包头式的骑士头盔,铁网遮住双眼,但从盔甲的高度来看,它的主人身高应该将近一米八。
砰!
依靠动力蒸汽短暂滞空的银色单兵越过爆炸的余波,双手托的重型骑士枪穿透一只五米高的“猎潮”款,拔也不拔,从背后的机箱里拔出两把射网器,反身开枪,网索罗倒两名单兵,紧跟着自嵌住敌人腰上的骑士枪上拔出一把长刀,小腿弓高高跃起,一个后空翻避过铁匠迈克尔的热情号,落地时长刀狠狠插在了“热情号”的引擎机箱上。
迈克尔使劲推着摇杆,但热情号却轰然倒塌,机箱上更是冒出滚滚浓烟。
转瞬的攻守腾挪间,几台种子选手已经被银色单兵一扫而光。
李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如是想:“巨人湖的背景是一百年前,如今圣弗朗西斯科的蒸汽单兵警备,应该更加先进。”
他掏出卡片上面已经有了三个短句。
“钟表店的华人学徒”“蒸汽工”“蒸汽大会淘汰者”。
按照故事的发展,之后的故事已经和李阎无关。
忽然,观众席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原来,那只银色单兵已经战胜了所有的对手,成为了蒸汽大会的最终优胜者。
卫兵们把受伤的勇士和被损坏的蒸汽警备运走,宫廷大臣在一旁宽慰:“即便是失败者,国王也会从中挑选优秀的勇士,跟随大会优胜者一起征讨独眼巨人。”
“得了吧,不能娶公主,鬼才会去招惹独眼巨人,让那个银甲小子自己去送死吧!”
战败的圣伊夫低声咕哝着,其他人的热情也不高。
鼓乐声中,国王亲自来到银色单兵面前。
“勇士,你战胜了所有参与者,现在摘下面罩,让全国的人民看一看将砍下独眼巨人头颅之人的真面目吧。”
“如你所愿,我的父亲。”
国王听到熟悉的嗓音,惊讶地张了张嘴。
银色单兵摘下面罩,斜长的眉毛,清澈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火焰般的嘴唇紧紧抿着。
邻近的惊呼声中,她干脆卸下盔甲,露出洁白的脖颈和一身束身棉衣,玫红色的长发瀑布般倾泻……
第一幕,完。
李阎的视角突兀浮现起这五个字,他才眨了眨眼,耳旁突然响起了轰雷般的掌声和喝彩。
舞台上那个四肢皆无的残疾人吟唱者早就消失不见,深红的大帷幕已经落下,但喝彩声依旧久久不绝。
“她可真漂亮。”
一位男士感叹。
“妈妈,多萝西是真的穿戴蒸汽单兵打败过巨人么?”
一个带着羊毛帽子,生的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扯着家长的衣襟。
“……”
李阎望向左右,周围的观众都满面红光地讨论着话剧,这些面孔李阎都很熟悉,其中有宫廷大臣,起哄的民众,卫兵,甚至借给他单兵装备的武器铺老板。
这些人热烈的模样,叫李阎一时也分不清,做梦地是自己,还是他们。
“我必须承认,市长大人,这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演出,我简直像是生在童话故事当中,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圣伊夫满面红光,向市长迈克尔竖起大拇指:“我能有幸见一见这位多萝西小姐么?”
迈克尔也满眼的溢彩:“按照惯例,演出结束之后,多萝西换好衣服,会出来和她的观众见面的。”
“来了来了。”
不知道是谁眼尖,看到帷幕动了动,没一会,大幕拉开,穿着黑色晚装礼服,玫红色的头发盘成卷,一双眼眸仿佛会说话似的多萝西被一干演员簇拥着,向观众致礼。
市长迈克尔被剧方邀请上台,他说了几句官面的致辞以后,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如果我再年轻几十岁,我宁愿放弃进入政坛,也一定要追求这位美丽的高岭之花。”
多萝西俏皮地回应:“婕拉夫人年轻时可是有名的美人,我可没有和她争艳的自信。”
迈克尔丧气地挥挥手:“得了吧,她三十岁那年,一顿饭就能吃掉一个你还多。”
一片哄笑中,有人大胆提问:“多萝西,后面的故事会发生什么?”
“或许那取决你,我的先生。”
提问那人被多萝西直视,仿佛被子弹打中,又听到“我的先生”这样的修辞,激动的不能呼吸。
“今天只是开场的第一幕,欢迎大家明天晚上接着来看我们的话剧。”
又是一阵掌声。
多萝西笑着眯起双眼,迷人的五官叫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一片热烈的气氛中,出口一道高瘦人影挠着头默默离场。
圣弗朗西斯科的夜晚依旧无比迷人,远方的爱神高塔上有飞艇环绕,广场上有烟火表演,一台依靠车轮行走的大头机器将一张报纸发到李阎手中,上面明晃晃掉写着:
“日前,国会正式受理了工人党代表科尼提出的“重新修订与清政府签署的《柏林盖姆条约》相关条约”的议案。最终决议结果,将在十五号公布。”
第十二章 深海教会
李阎并没有在城中逗留太久,而是立即乘坐轨道车下山,他才看完多萝西的《巨人湖》第一幕,麻烦就来了。
“出了点意外,你得来一趟。”
查小刀在会话里头是这么说的。
怪石嶙峋的海岸边上,查小刀架起一堆篝火,上头支着两条半生的烤鱼,查小刀坐在一边,拿小刀剖去鱼的内脏,喂足调料,又在火堆上支上一条。
波光粼粼地海滩上,歪七扭八躺着血淋淋的尸体,一多半浸泡在海水当中,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废弃的海洋垃圾。一只木船孤零零地在海上晃荡。
无声的蓝焰划过夜空,疾走模式下的道奇战斧轧过石摊,一个漂移在火堆前停下。李阎把战术蜘蛛往摩托车上一插,扫了一眼海水中的尸体,问道:“怎么了?”
查小刀不慌不忙,从火堆上拔出一只烤鱼来,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又插了回去,然后掏出一个铁酒盅,朝前一洒!
只见火焰暴涨,紧绷的鱼皮开裂,颤巍巍的雪白鱼肉一下子涌了出来,诱人的香气四溢。
他递给李阎一条,自己又拿了一条,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我的牵星术,已经有40%的水平。在这儿淘金事半功倍。但怎么也挖不到那么多金子。本来今天我财帛宫入鹑火张宿。该着东南向有横财,可惜我水平不到家,没料到这是笔凶财。”
“行,有几分神棍的意思了。”
李阎话音刚落,海水退潮,露出这些尸体的全貌,叫人吃惊地是,这些尸体大多是男性,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皮肤是深绿色,耳朵和脖子上长有鳞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损坏的蒸汽武器洒落在尸体周围。
李阎收回目光,继续听查小刀说。
“这是两拨人,一拨带着金子,一拨带着货物。我比他们先到,发现我以后,他们二话不说就开枪,中途发觉不对劲,一个个就变身了,诺,就是这模样。他们对我穷追猛打,我就全给弄死了,本来想抓个舌头,也自尽了。”
顿了顿,查小刀又说:“他们刚死的时候,块头比现在大,衣服都被撑破了,顶着鱼脑袋,长着血盆大口。死了这一会,倒是变回来很多,我估计等到天亮,这些尸体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金子和货呢?”
查小刀一翻手,拿出一只人头大小的盒子来。
一个箱子里头一块块黄金,大约五百盎司。
“货在船上。我给你看个样儿。”
查小刀一挪屁股,原来他一直坐在一只皮箱子上头。
打开皮箱,里头整块的牛皮纸,上头画着船锚和铁钩的标记,有个牛皮纸袋是破开的,里面是黑色的硬块。
“鸦片?”
查小刀点点头。
李阎把印着船锚和铁钩的纸片撕了下来,冲查小刀说:“我想办法调查一下这伙人的来历,没准恐怖美人鱼的线索就落在这上头了。”
“这金子算我掏的啊,我这怎么也完成一半的任务了吧?”
“不好说,这年头美元也挺值钱,你再弄这么一盒子恐怕也卖不了十万美元。”
这点上,阎浮的要求倒是不严格,只要是金子,确定归属权后,来者不拒。
甄连盯着手里这张被撕下来的牛皮纸,神色捉摸不定。
“认识么?”
“应该是深海教会的标志。”
“怎么讲?”
“这也是盘踞在圣弗朗西斯科附近的异教徒们之一,但和红灯照,太平歌会不同,深海教会的地盘不在华人区。”
李阎把牛皮纸拿了回来,挑着眉头问道:“为什么我说起恐怖美人鱼的时候,你没提过这个教会?”
甄连跪倒在地:“先,先生,在你叫我发动教众寻找线索之前,我之前曾经提过关于异教徒的问题,包括深海教会,您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
因为伟大犹格的残忍余威,甄连对所谓的“神”,表现出极大的恭敬和畏惧。
各个异教徒之间,有极其错综复杂的矛盾,但毫无例外,他们所奉养的神明对凡人的矛盾毫无兴趣。
即便是伟大犹格在的时候,甄连也不敢驱狼吞虎,利用犹格,来发动对其他异教徒的战争,最多吹一些耳旁风,比如你的容器又被“太平歌会”抢走了之类的。
而李阎是甄连见过唯一一位兼备人性和神力的“外神”,她非常惧怕自己的一些小动作,被李阎视为诱骗和利用。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尽管“恐怖美人鱼”和“深海教会”听上去就很有渊源,可她也故作不知。
不过话说回来,甄连的确是有几分私心在里头,贸然招惹信众对象是穷苦白人的“深海教会”,可能出现一系列连锁反应是她不想见到的。
实际上,甄连心眼里更希望李阎把目光投到“太平歌会”“海鸥十字旗“这些同在华人区招揽信徒的“竞争对手”上。
李阎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才说道:“来和我聊聊深海教会吧,还有你说的其他异教徒,我开始对他们感兴趣了。”
李阎说道。
甄连脸上露出喜忧参半的神色,但她依旧恭敬地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甄连忠实地为李阎讲述起了圣弗朗西斯科盘根错节的异端信仰。
约莫一个多小时,李阎大概听明白了,这些异教徒的来路。
无非是一群乌合之众。
所谓“红灯会”“太平歌会”之流,往往都是有好事之徒看了一些残缺的秘典和诡闻,就一窝蜂聚拢起来的组织,所信奉的神也大多凶残自私,根本不能带给信徒力量。
甄连便是其中的代表,她本来是妓女出身,因为穷困,作起了神婆的勾当,依靠一本残缺的太阴秘典,糊里糊涂召唤出了自称“伟大犹格”的独眼神灵。
她能忽悠住合盛的龙头,靠的并非什么神力,而是利用有催情作用的香薰和草药,叫梁辉产生了重返青春的错觉。而那位“伟大犹格”,每天除了叫甄连她们寻找所谓的“容器”以外,也没有给过甄连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但甄连依旧甘之如饴,她可以周旋在神灵和信徒之间,依靠花言巧语获得过去不敢想象的权力。
那些造型恐怖,具备诡异力量的怪物,就是她维持权力的最好护身符。
从一开始,异教徒的神灵就不存在庇护信徒的说法,它们只是与蒸汽时代格格不入,处在泯灭的边缘的可怕怪物。
这一点,甄连清楚,梁辉也未必不知道,但值得玩味的是,他们依旧渴望,或者已经在这些怪物身上,吮吸自己渴求的养分。
第十三章 险恶端倪
但深海教会,似乎有些不同。
它的信众,以拉丁裔的黑人居多。不似红灯会这般,需要依托恐怖血腥的谎言来维持威慑力,深海教会的教条和形象都相对温和,具有非常广泛的信众基础,发动过几次大规模的游行。
当然,在圣弗朗西斯科警察局的眼里,所有的异教徒毫无例外,是流血冲突和麻烦的代名词。
这时候,有一身红衣的仙姑走到门口,恭敬地说:“先生,梁辉来了。”
“叫他进来。”
自打李阎接替了“伟大犹格”,他几乎摒弃了红灯会所有的祭器和礼节,平时甄连和一众仙姑,也是以这个时代极为普遍的敬称“先生”,来称呼李阎。
至于私底下,甄连打《太阴秘典》上牵强附会,加上一些自己一些声情并茂的发挥,称呼李阎为“蓝衣皇帝”,是带来世界轮转的真神之类的话,又是另一回事。
“另外……”红衣仙姑没有着急离开:“那位叫常煜的先生,他昨天晚上去了都板街的一家妓院。那里的老鸨是红灯会的信徒,据她所说,常煜在她那儿,有个叫燕子的相好。”
“我知道了,你去吧。”
李阎说道。
梁辉穿着一身长袍,恭敬地跟在一名仙姑身后,亦步亦趋地左右打量,约莫半分钟,才进到教堂里来,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李阎,和侍立的甄连。
“梁先生你好啊,我送你的礼物还合心意么?”
梁辉见到李阎,二话不说跪到地上:“雷霆雨露,莫过君恩。”
这是梁辉问过合盛里的纸扇师爷,才学会的词,倒把李阎听乐了。
“我说过我没兴趣做你的皇帝,我只要我该得的那份……”顿了顿,李阎才问道“那批鸦片是谁的?”
合盛控制了圣弗朗西斯科一半以上的鸦片供应,梁辉没理由不知道这些在海边交易的人的来历。
梁辉舔了舔嘴唇,才说道:“合盛的人,从来是从南方庄园主手里拿到半成品,自己再加工。陛下的礼物,跟合盛没有关系。”
梁辉有他独特的生存艺术,他首先要撇干净,固然,合盛贩卖烟土,但自己和深海教会没有一点关系。他对红灯会,不对,对“蓝衣皇帝”的忠诚毫无保留。
李阎也明白梁辉的心思,他单刀直入:
“那,这批货的主人是谁呢?”
“奥顿克兄弟会,他们其中不少人是深海教会的信众。我再来面见陛下之前,也因此奥顿克的人发生了一点冲突。”
李阎听了哈哈一笑:“看来我的热心肠,给你惹麻烦了,梁先生。”
梁辉急忙否认:“实际上,我们和奥顿克兄弟会在生意上的冲突本来就不小。陛下这是在帮我的忙。”
“真的?”
“当然。”
一旁的甄连低头不语。
“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呐。”
半晌,李阎盯着梁辉,很突兀地问道:“如果双方开战,你觉得合盛和奥顿克兄弟会谁会赢?”
梁辉毫不犹豫地回答:“胜利终将属于您,伟大的蓝衣皇帝。”
“……”
李阎听罢招了招手。梁辉不解其意,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急忙凑上前去。
“我不是个刻薄的主顾,如果我想支使别人,我得先保证,他有足够的本钱能完成我的托付。”
李阎朝梁辉的手里塞了一小把东西:“你体验过它们的魔力,现身说法。这对你来说应该非常简单,过程怎样我不关心,我要的是结果。”
梁辉瞥了一眼手心,略一沉思,才恍然大悟。
“另外……”
李阎想了一会儿:“今天晚上,我会叫我一个朋友到你那儿,上次你在茶馆见过的,有什么其他困难,他会帮你。”
说着,李阎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两天时间。”
梁辉重重点了点头。
“忙你的去吧,梁先生,我估计你现在有的是麻烦事要处理,甄连,替我送送梁先生。”
吱哟~
大门合死,甄连和梁辉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快到门口的时候,梁辉还是一语不发,甄连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你真的要发动火并?”
梁辉古怪地看了甄连一眼:“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是的,当然。”甄连干巴巴地:“但你应该明白,你和奥顿克的人一旦发生大规模冲突,市政厅不会放任不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警察局大规模开动蒸汽警备下山,你,我,奥顿克兄弟会,还有什么见鬼的深海教会,或许统统要玩完!”
“那伟大的蓝衣皇帝同样不会放任不管!”
梁辉振振有词,对李阎的狂热程度似乎还在甄连之上。
“梁辉先生!你别忘了,现在可是黑袍皇帝的天下!机械和蒸汽,会吸走所有神灵的魔法!三项球叫伟大犹格也不得不依靠血肉容器,才能存活在现世。就算是如今的陛下也……”
甄连说到一半突然住口,这是传教者不该提及的死穴。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被年轻活力冲昏头脑的梁辉把所有人拖入绝境当中!
梁辉却丝毫不为所动:“仙姑,你放心好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市政厅不会在意,警察局更不会因此大动干戈。”
甄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梁辉却摊开手心,有几颗粉红色的药丸静静躺着,放出诱人的色泽。
【魔女的媚药】:消耗十二个小时的寿命,换取一年时间的衰老停滞。
这东西,是当初“燕都逃杀”的时候李阎入手的。对他来说,和废物没有两样。一直压箱底,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圣弗朗西斯科证券交易所,在五十年被建立起来,外墙采用雄伟的科林斯式圆柱,十分气派,有两个头戴大礼帽的绅士站在门口,彼此低声交谈,来往的轨道车不时有人上下,一排热闹非凡的景象。
交易所内里分上下两层,类似花篮似的结构,装饰华美,油灯日夜不熄,众多穿着红马甲的交易员扯着嗓子拿着小本子记录,纸片洒得到处都是,投机者们涨红着脸竞价,看不到一点上流社会的体面。
可谁也不知道地是,这座恢弘的的证券交易所,又被人称作“疯人的证券交易所”。
证券交易所原来的主人,名叫查莫斯,是最早几个在圣弗朗西斯科发迹的金矿矿主之一,也是一个坚定的反蒸汽主义者。
他率先在圣弗朗西斯科成立煤烟消除协会,联合多名学者和浪漫主义作家,普及生态学概念,呼吁保护环境,并利用自己在政界商界的影响力,向国会施压,提出关停兵工厂,放弃铺设海洋轨道,停止抽取地下水等洋洋洒洒超过三十条决议。支持者众多,其中不乏亨利梭罗,约翰缪尔这些青史留名的人物。
一度,查莫斯被认为是有良心的商人,了不起的金融家。
但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海洋轨道还是在圣弗朗西斯科铺设开来。
也就在当局进行铁路工程竞标的当晚,查莫斯居然怀抱利器,在竞标现场试图刺杀竞标者,随后被警察制服。疯癫的查莫斯又哭又笑,情绪激动。
值得一提地是,一手促成海洋铁路铺设,以及最终竞标成功的公司。
正是当时如日中天的恩菲尔德!
在尔后的审判中,查莫斯声称,蒸汽文明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谎言,人们砍伐森林,开采钢铁,狂妄地试图征服自然,是自取灭亡。但无论如何,他的行为也已经触犯法律,尤其是后来,警察们在查莫斯的家中,发现了许多关于神秘学的著作,甚至不乏关于祭祀的咒语书。查莫斯的很多言论,正是出自这些书中记载的某些极端教派,绝非所谓的学者和思想家,这让他的声望一落千丈。
从此之后,疯人之说不胫而走。
查莫斯的的财产和金矿被查封,人也被强行扭送精神病院,并于两个月后,在病房中莫名自杀。
当时有不少阴谋论,矛头直指恩菲尔德,但没有证据,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这家证券交易所,被他的合作伙伴买走,在一年后重新挂牌,试图洗去曾经的阴霾。
这些,都是李阎从甄连的红灯会那里打探来的。此时此刻,他坐在一家咖啡馆里,马路对面就是证券交易所,但是依照法律,华人不允许进入交易所,李阎也并没有诉诸暴力,没有那个必要。
他花重金,邀请了一位在交易所工作四十年的老交易员出来,这个人算是当今硕果仅存,曾经为查莫斯工作过的员工了。
“中国先生,我无意冒犯,但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想我们还是快点吧。”
这是个肤色暗沉的邋遢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脸上写满了疲惫。他叫卡尔,是个老赌鬼,但这在圣弗朗西斯科,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有关这家交易所的前主人,查莫斯的生平。如果有遗物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你有任何线索,我都愿意为此支付报酬。”
李阎拿出一颗金豆子,在老头眼前一晃而过。
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说:“先生,这个忙恐怕我帮不了你。”
“怎么说?”
“当初恩菲尔德公司给了所有的员工一大笔封口费,不叫我们向任何人谈起。”
“当初?我想他的封口费你也花的差不多了吧?”
李阎一挑眉毛。
卡尔犹豫了半天,才耸了耸肩膀:“好吧,但你要先支付给我金子。”
他话音刚落,金豆子已经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落入他的口袋当中。
“非常好,”卡尔露出满意的笑容,紧跟着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走。
没等他撒开腿要跑,李阎已经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我说,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点。”
卡尔见鬼似的大叫一声,突然死命地挣扎起来:“警卫!警卫,这个黄皮猴子要杀了我!”
尖锐的哨子声突然响起,一位穿戴单兵盔甲的巡警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沉甸甸的臂铠朝李阎的头上砸下!
“辉爷,这不像你的一贯的风格,奥顿克兄弟会已经让步了,金子,货物,我们可以找几个葱头顶替,把他们交出去,这次的风波就了解了。”
一个三十多岁,肌肉壮硕的短发男人站在梁辉背后。
“货在我们手里,那金子呢?”梁辉对着镜子扣好衣领,盯着镜子里的男人:“你叫我向谁去讨啊?”
男人久久不语。
“你以为我们有的选?那群黑鬼死了十几个人,这么便宜我们?把货和金子还回去就万事大吉了?这种话你也相信,干脆一头扎进马桶里淹死,省得给你老子丢人。”
男人攥紧双手,拳头咯咯作响。
“合盛是我当家,还轮不到你来说三到四。等哪一天我死了,你把合盛拆开卖了我也管不到你。”
“我曾经以为那离我很近了……”
男人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梁辉眉锋一挑,豁然转身,那男人猛地掏出一把匕首,戳向梁辉的胸口!
嘎!嘎!
鸟笼子头鹦鹉胡乱扑腾,羽毛乱飞。
查小刀抬头看了看,见到红顶的瓦房,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才走上前:“我找梁辉。”
两名混混对视一眼,犹豫了半天才说:“我们老爷子,正在处理一些家务事,要不然,你进来坐会等一等?”
查小刀嗅了嗅气味,咧嘴一笑:“好啊。”
他才要往里走,就听见一阵爽朗而中气十足的笑声。
“想必是查先生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梁辉笑眯眯地迎出来,身上带着些许未散的血腥味。
“你怎么认识我?”查小刀刚说完就恍然大悟:“哦,对,我们见过面。”
“不止如此,先生,您的气质鹤立鸡群。”
梁辉丝毫不敢怠慢。
“拍马屁?”
查小刀笑嘻嘻地说。
梁辉摇摇头:“发自肺腑。”
他收敛笑容,往后头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强壮的打手从楼上搬出来十几具尸体,从偏门运走,滴滴答答的血洒了一道,立刻有梳着辫子的女佣擦拭地板。
“这个,怎么回事这是?”
查小刀指了指那些搬出去的尸体。
梁辉摇摇头:“家门不幸,不提也罢。查先生请上楼。”
第十四章 焰浪!
砰!
坚硬的臂铠寸寸开裂,犬牙状的碎片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那名巡警双眼翻白,沉重的身体扬天倒下。
一只依靠螺旋桨在半空中飞行的咖啡色圆球注意到倒地的巡警,身体上下裂开,露出里头红蓝光交织的灯管,尖锐的警报声霎时间响彻天空。
李阎舔了舔牙齿,冒着寒气的浪花将他和卡尔的身体一齐包裹起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水球。
激烈的警报声中,人群四散逃离,马路拐角突然传来“突突突”的爆裂汽声,一辆通体黝黑的履带式蒸汽车喷吐着锈红色的烟雾汹汹而来。
蒸汽车上是全露天的,几名戴着黑帽子的白人警察站在车上,只远远睨了一眼现场,立即拔出铜制左轮手枪来。大吼着向水球射击。
“巧合?还是这座城市的安保水平真地这么高?”
浪花包裹下的李阎露出一只锐利的眼睛。
这里是傲慢的圣弗朗西斯科,不是红旗蔽日的南洋,也不是一道镇抚官身,可以横行六府的龙虎大明。
强龙不压低头蛇,纠缠久了,或者闹出人命篓子。只会给李阎的行动带来更多麻烦。
现在还不到掀底牌的紧要关口,他应当保持适当的克制……
枪火轰鸣,子弹在水球表面掀起巨大的波澜。终于,这只水球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泡似的破裂开来,浪花四溅,水迹洒满马路上铺陈的不规则花岗岩。而李阎和卡尔居然离奇地消失不见了。
巡警们急忙下车,去探查昏迷伤者的情况,有些人茫然地端着枪四下瞄准,却看不到半个可疑的人影。
喷吐烟雾的蒸汽警车从四面八方越聚越多,把整个街口围得水泄不通。
“三十年前,梁辉刚刚来到旧金山。他和六个猪仔挤在一栋鸡笼子似的房子里。我父亲带着我第一次见他,闷热的房间里只有几杆烟枪和一只红脸神像。梁辉穿着露腚的裤子,像条狗一样讨好我的父亲,他才得到一只手枪,和五只开刃的匕首。”
说话的人生着一张苍白的爱尔兰人面孔,眼窝深陷,湛蓝的眼珠叫人不寒而栗。他裸露的手背上纹着船锚和火焰,粗糙的皮肤叫酒精刺激得发红,上头密布着发青的血管。
这名爱尔兰人摘下自己的毡帽,摘下条纹夹克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鼻子才含糊地说:“三十年以后,他老得快死了,却纵容手下杀我的人,抢我的货,试图指染我的生意。”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干练男人,黑头发,黄皮肤,西装笔挺,胸前的口袋工工整整地叠着红色方布。
“我听辉爷说起过这件事。当时你的父亲老艾佛和另一伙爱尔兰人火并,死伤很多。抓替罪羊的时候,老艾佛想到了刚来旧金山不久的我们。当夜,蒸汽警备开进了华埠,十几个签了被控告文件的华人死在了监狱里。你父亲承诺给辉爷一大笔钱,或者等同价值的鸦片,而辉爷向你父亲要了一只手枪和五只匕首。”
男人贴近桌子,胸前的红方巾色泽明亮。
“那天晚上,关二爷托梦给辉爷,他说我们不欠你什么。”
圆桌前头,两边人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红方巾男人耸了耸肩:“当然,既然辉爷放话,叫我们把货和金子还给你们,我们一定照做。”
他招招手,有手下拉开黑布,堆得几米高的箱子原封不动,上头还立着一只小皮箱。
“都在这儿了?”
小艾佛冷冷地问。
“叫你的人点点。”
红方巾男人
小艾佛扬了扬下巴,他身后一名虎背熊腰的背心光头走上前,拆开一只木箱,里头是包装完好的牛皮纸。
光头转身向小艾福点点头,才抓向那只小皮箱。
红方巾男人故作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他抽出一只香烟叼在嘴里,手往下摸索着火柴盒,嘴里漫不经心地向小艾佛说道:“辉爷的病最近好了不少,他听说深海教会的主神多玛恩赐世人,想向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入会的可能?”
小艾佛不屑地一偏头:“多玛的光辉永远不会照耀在卑鄙的黄祸的头上。”
红方巾男人突然从桌子地下抄出一把左轮手枪,火光爆耀下,子弹巨大的冲击力把小艾佛轰得扬天摔倒。
“领母盖紫!”
红方巾男人用潮汕话狠狠骂道。
背心光头打开小皮箱,却见到满满的鹅卵石,紧跟着枪声传来,双方顿时陷入了混战当中!
光头男转过头怒吼一声,熊一样扑在红方巾男人的身上,蟒蛇般的双臂绞索住他的脖子!
红方巾男人拼命挣扎,他的颈骨发出不堪重负地响声,情急之下,他拐着胳膊调转枪口,猛地扣动扳机。
砰!
光头男蹬蹬蹬倒退几步,红方巾也被巨大的后坐力扭断了手臂,整个人扑在了圆桌上,涨红着脸死命吸气。
恍惚之中,他猛一翻身让过砸过来的椅子,脖子却被人大力捏住,吊在了半悬空当中!
遏住他脖子的,是个两米多高的巨人,脸上长着鱼鳍和触角,一双森森的牙齿寒光外露。看他身上破损的背心和肋骨的小血孔,正是刚才那个人熊般的光头男。
一只长满鳞片的手攀上桌子,小艾福借力站了起来,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两眼发红,脖子往上长满触目惊心的鳞片,一枚皱褶的子弹从他的额头跌落。
红方巾男人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手脚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刚才……”
小艾佛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他捡起红方巾男人掉在地上的香烟放进嘴里,依旧是含糊无比的语气,却透着刺骨的凶悍:“你刚才,说什么?”
铛~
一只国产双枪打火机从背后为小艾佛点燃香烟。
小撮儿的烟气模糊了小艾佛的视野,他身后已经是满地的尸体!
嘀嗒~
血滴砸在瓷砖上,血花边缘如同触角。
依旧淌血的鸱吻双刀别在腰后,查小刀在小艾佛的耳旁轻轻开口:“他说nmcb。”
第十五章 食怒
小艾佛满口钢牙直接咬断了香烟,他根根发丝直立,反身挥打拳头,踉跄了两步却扑了个空,身后居然空无一人。
嘭~
火焰焚烧空气的噼啪声分外刺耳,小艾佛惊恐地转身,红方巾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那个光头男庞大的身躯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头颅被黑色火焰焚烧殆尽,只剩下炭化的一丁点,与夸张的体型形成鲜明的对比。没等小艾福再作出任何动作,鸱吻单刀齐耳根连脖子剁着,一片血光中尸首分离。
被咬断的烟头这时候才落到地面上,还砸起几点火星,但立刻被查小刀踩灭。
他低头冲红方巾男人说:“没事吧?”
红方巾捂着脖子,勉强点点头。
“堂口的人现在直奔奥顿克兄弟会的老巢去了,要是他们都是这种怪物,我怕大伙儿不是对手。”
鸱吻刀上鲜血滑尽,刀身雪亮,查小刀在手腕上翻飞出一个刀花来,他听了红方巾的话,这才开口问道:“在哪儿?”
夕阳西下,纵横交错的狭窄巷子里,大伙满脸凶横的混混招摇过市,他们推搡行人,踢翻果摊,满口熏黄的牙齿间骂着各式的脏话,胀鼓鼓的口袋边缘露出手枪和刀子,叫人避之不及。
其中一伙人穿着西装,领口装着红色方巾,黑发一丝不苟,另一边人大多戴着猎鹿帽,穿着呢子大衣或者夹克衫,发蓝的眼珠里充满凶残。
两伙人气势汹汹,才拐过一个街角,居然碰个正着,只隔着一条铁路遥遥相望!
仿佛一只火药桶被点燃,两只队伍轰然炸响,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呜呜呜呜呜呜!”
铁道上,烟囱冒出滚滚的黑烟,一辆红皮火车长龙一般驶过,两伙人仓皇后退,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被驶过的车皮掩盖。
“……”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这节火车分外地长,约莫三十多秒,火车终于完全驶过。
“啊啊啊啊啊!”
两伙人终于撞在一起,刀片和斧头举得老高,时不时响起两声枪响,场面血腥惨烈。
“我的上帝!”
火车上,身材肥胖的警察局探长一身便装,他收回目光,咬牙切齿地冲对面低吼:“梁辉,你是疯了么?”
梁辉往桌上的咖啡杯里一颗一颗倒着方糖,拿汤匙搅拌均匀以后,双手送到了警督面前。
“琼斯先生,我有快十年没这么好过了。”
坐在靠窗位置的梁辉皮肤红润,眼角有少许地皱纹,但挺拔的腰背和深锁的眉头,无一不显露出他旺盛的精力。
“当你被判决老死在监狱的时候,那滋味儿更加不错。”
琼斯冷笑着:“你可别指望我这次会给你擦屁股。我能对几具阴沟里的尸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可扛不住你和另一伙亡命徒大规模火并,光是清理尸体我都要焦头烂额!”
“琼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不会坑害朋友。你在华人区当探长已经快十年了,还记得你以前常跟我说什么吗?警察的薪水低的可怜。”
“不是钱的问题!”
琼斯打断了梁辉:“这太恶劣了!市政厅一定会过问,警监那一关你叫我怎么过?那群媒体会向疯狗一样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
“如果昨天的时候,你就已经调离了这里的探长职务,而新的探长,还没来得及任命。那群媒体是不是就找不到你的身上了?”
琼斯粗鲁地喝着咖啡,杯子和盘盏连连磕碰,他咕哝着骂了几句,冲梁辉唾沫横飞:“你以为你能替谁做主?市政厅还是警监?用你的鸦片和脏钱?”
“琼斯,我不能为任何人做主,但你自己可以。”
梁辉掏出一叠绿油油的美金,还有一张调任通知书,上面的签名还空着。
琼斯一把夺过调任书,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你……”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梁辉。
“这座城市很早就教会了我金钱的魅力。”
琼斯低头想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考虑考虑。”
梁辉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个前几天还在生死线挣扎的黑帮头头,笑容中透出一股别样的的深沉魅力。
琼斯抓起那叠美金揣进兜里,咳嗽一声,伸手紧了紧衣领,左右张望了两眼,才揣着兜快步离开。
红方巾男人指出的地址并不算远,查小刀穿过两条铁轨,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他口中奥顿克兄弟会的老巢。
这是栋废弃的工厂,宽敞的厂房里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拼杀的痕迹……
各处是锈蚀钢铁搭造的支架,肥大的老鼠爬过楼梯。空气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阴暗的厂房当中,仿佛有无数双湿冷的目光盯着查小刀似的。
一把飞旋的刀片戳向查小刀的太阳穴,随即被他扬刀打落。
支架上晃秋千似的坐起一个咖啡色毡帽的小个子男人。
“你们把艾佛怎么了?”
他嗓音低沉。
查小刀鼻子嗅了嗅,他闻到一股浓郁的,夹杂着海腥味的鲜血味道。
砰!
半截残尸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从浸血的衣服看,是合盛的人无疑。
“我是不是来晚了?”
小个子桀桀怪笑:“你说呢?”
但他的笑容随即僵硬了下来。一点漆黑无比的火团出现在查小刀的双手之间,毒辣的热浪澎湃涌来,烧得人双眼生疼。
千古传记的金光维系在查小刀的皮肤周围,让他整个人沐浴浓郁的金光当中。森森的白色蒸汽从他头顶和后背上升腾到半空,最终凝聚成一个咧开大嘴的凶恶五官,才轰然消散。
“那就算了,速战速决。”
查小刀的脸色无比肃然,脸上的肌肉缓缓抽动。
咚咚~
他双手中间的漆黑火团收缩和膨胀不断往复,让人想起心脏的跃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的跃动越来越急,最终连成一片。
饕餮之姿态。
食怒!
饕餮传承当中,破坏力最大的一招,连如今的查小刀,也只有在开启“千古传记”的前提下,才能勉强承担其负荷。
“宰了他!”
黑暗当中不知道是谁怒吼了一声。
轰!
黑色火焰炸裂,将数百平米的厂房都笼罩其中,地皮震颤,一朵黑色浓云袅袅升起。
第十六章 河底裂缝
以下是登在四月份《圣弗朗西斯科新闻》上的两段报道的摘要:
郊外废弃厂址发生爆炸
昨日下午七点,位于老街区附近的废弃橡胶厂发生剧烈爆炸,疑似为蒸汽管道泄漏,爆炸一度引发大火,火势蔓延至码头附近。截止止发报日期,消防员已经控制住火情。
市长迈克尔表示,正在逐一排查事故原因。
金融区恶性绑架案。
水怪袭击城市警备!
证券交易员下落不明,疑似被害。
昨日下午两点,中心公园附近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袭击事件,圣弗朗西斯科证券交易所的职员卡尔维克遭遇歹徒并呼救,一名巡警闻讯赶来,被歹徒持有特殊武器,袭击至重伤昏迷,截止至发报日仍未苏醒。
接到报警以后,数辆蒸汽车就近赶往现场,但歹徒已经逃脱,受害者卡尔维克也下落不明。
此次袭击事件中疑点重重,歹徒的样貌,出身及使用的武器皆不明朗。警察局表示案件仍需要进一步调查。
新闻编辑:查尔斯德杨。
甄连的手指在报纸上仔细摩挲,把上面每个字都掰开揉碎读了好几遍,才郑重地收起报纸,继而端起一旁的银质食盘,转身走入幽深的长廊。
教堂里,查小刀捂着脖子活动筋骨,李阎坐在他对面,正对着圣弗朗西斯科的全景地图发呆。
“先生们,冰朗姆酒。”
甄连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才轻声道。
“谢谢,拿进来吧。”
李阎随口道。
甄连袅娜着步子走到两人身前,把手里的银质托盘放到桌上。托盘掀开,冰镇的冷气喷薄而出,两瓶琥珀色的酒瓶枕着碎冰,旁边是倒扣的玻璃杯。
甄连刚拿起玻璃杯,李阎和查小刀已经先后拿起一瓶朗姆酒,咬开木塞,把瓶口放进嘴里。
“两位先生,梁辉那边有信了。奥顿克兄弟答应他,从今往后,他们的生意,愿意分出一半交给合盛。”
“深海教会。”
查小刀言简意赅,他费这么大劲儿,可不是为了帮合盛抢地盘。
“请稍安勿躁,查先生。”
甄连面向查小刀,低头道:“深海教会的各个据点,已经被警察局的的人捣毁,毕竟发生这么严重的流血冲突,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在警察们去之前,合盛的人已经搜查过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和恐怖美人鱼,更没有半点联系。但我在调查奥顿克兄弟会的首脑,也就是小艾佛时,有了些新的突破。”
“继续说。”
李阎抿了口酒。
“艾佛家族的人,天生拥有奇异的血脉。他们在受伤或者愤怒的时候,身体就会生出鳞片和触须,变成力大无穷,艾佛的族人称呼自己是“留着赛壬之血的海妖后裔”,其他人只要喝下艾佛家族族人的鲜血,也可以得到“赛壬的赐福”。但实际上,小艾佛的爷爷奥顿克艾佛,不过是一个在淘金潮时,为了谋求生计来到圣弗朗西斯科的落魄水手。”
“奥顿克艾佛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也没有掏到黄金,一次在赌场出老千时被人逮住,叫赌场的人装进麻袋里沉了河,但第二天,他居然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并烧毁了那家赌场。从此以海妖后裔自居,奥顿克兄弟会,以及深海教会,都是他一手推动起来的。”
“有点意思,还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么?”
查小刀问,
“唔……因为几乎所有受到“赛壬赐福”的奥顿克成员,都死在了查先生您的手里,所以,调查起来有些无从下手。”
查小刀听了多少有些尴尬,在橡胶厂的时候,他引爆食怒,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以寡敌众,想速战速决,更多是想试试“食怒”的威力。
谁成想这些所谓海妖后裔这么不抗揍,在“食怒”面前无一幸免,连个重伤垂死的都没留下。
“不过,我在小艾佛一个情妇的家里,找到了他的账簿和日记本,或许对二位有帮助。”
说着,甄连才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厚厚的黑皮本。
李阎拿起日记本来一目十行地翻阅,上面那些仇杀,贿赂,黑帮交易的牢骚,他随便看了几眼就翻了过去,终于,某天日记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李阎眉毛一挑。
“我这些年在密西西比河里陈尸无数,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道裂缝。由此可见,我的爷爷真是天选的幸运儿。”
他继续翻阅,一旁的查小刀一边看账本,一边说:“这小艾佛挺有意思啊,他这些年狂热的购买各种潜水设备,甚至拿卖鸦片赚来的钱投资了一家研发蒸汽潜水艇的小型公司。”
李阎这会儿已经把整部日记本翻完了,有用的线索还有两句话。
“伟大的赛壬啊,难道您情愿把您的伟力留在一道河底的裂缝里,也不愿意赐给您忠诚的仆人么?”
“该死的!我放弃了!那种鬼地方我这辈子也不会再下去!”
这一行的字迹有些潦草,可见写这些字的时候,小艾佛的心情已经不能平静。
“这些东西你之前看过么?”
李阎问。
甄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你的看法是什么?”
“奥顿克艾佛在密西西比河河底的某个裂缝当中得到了海妖赛壬的青睐,从此一跃成为黑帮大亨,他的子孙也世世代代探索着这道河底裂缝。可问题在于,密西西比河太大了。找一道河底裂缝,谈何容易?”
“不要紧,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
甄连诚惶诚恐地说:“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
“对了,梁辉人呢?你说奥顿克兄弟会的人让出一半的市场给他。他没亲自来见我?”
甄连的态度依旧恭敬:“梁辉叫市政厅的人缠住了,这些天脱不开身。所以派人送来了消息,另外,还有三箱黄金。每箱大概一千盎司左右。说是奉纳给您的。”
李阎看了甄连一眼,随即点头:“随你吧,记得别误我的事。”
甄连眼皮突突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先生,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告退了。”
甄连鞠了个躬,面向李阎往后挪步,走远了才转身离开。
李阎收回目光,不时翻弄一下小艾佛的日记本,也没再多说什么。
甄连走出教堂,穿过阴暗的长廊。七绕八绕,来到了一间会客厅。
梁辉正襟危坐,一脸的意气风发。
如今的梁辉,不仅几乎占据着整个圣弗朗西斯科全部的鸦片贸易,还通过“魔女的媚药”,搭上了某位大议员的关系。如今他在圣弗朗西斯科的话语权,俨然膨胀到了某种地步。
金钱,权力,青春,几天前病榻上的梁辉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自己能把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抓在手里。
当然,他不会忘记一切的缘由。
“仙姑,仙姑。”
梁辉已经在这儿等了半个小时,他见到甄连进来,急忙站起来冲甄连拱了拱手。
甄连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冲梁辉说道:“梁先生,您还在啊?”
“呵呵,你说的哪里话,陛下回来了么?”
甄连摇摇头:“已经休息了”
梁辉听了一挑眉毛:“可是你刚才还说,陛下不在。”
“回来了,就休息了。我早说让你明天再来。”
甄连眼皮也不眨。
她有些不敢再让梁辉和李阎接触了,凭心来论,如今梁辉的地位,能量,乃至忠诚和智慧,已经叫甄连汗颜。
她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位性格务实的“蓝衣皇帝”来说,梁辉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自己。
在甄连想到弥补的办法之前,她只能想方设法地减少梁辉在李阎面前露脸的机会。
“……”
梁辉默然了一会,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明天再来。”
说罢,他戴上帽子,冲甄连点头示意。两人别过脸,梁辉才皱起眉头,阴沉着脸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
第十七章 月下约定
“红灯会和合盛,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和你在南洋一样,也经营起来?”
查小刀问道。
李阎摇了摇头。
“那这个甄连,还有梁辉,到时候你就不管了?”
李阎哑然失笑:“你真拿我当佛祖?普度众生?”
他把酒瓶放到一边,冲查小刀说:“甄连在码头出生,八岁就被卖进了娼馆,愣是凭着一本半真半假的《太阴秘典》搅风搅雨,成了人人惧怕的仙姑,这里头,狐假虎威占六成,剩下四成是心狠手黑。她给你端朗姆酒的时候,态度温顺恭敬,但你知道,她这些年为了侍奉“伟大犹格”杀了多少人么?”
顿了顿,李阎又说:“还有梁辉,他年轻的时候和六个潮汕同乡挤一间不到八十平米的棚房,一步步拼杀出今天的合盛。你当他们是大棚的香椿芽,没了咱就全得玩完?蓝衣皇帝不是太阳,有没有,日子都照过。”
说到这儿,李阎把笑容一敛:“河底裂缝我来找,你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
“那个叫卡尔的老家伙说,查莫斯被冠以“疯人”之名,是因为他手里,有一本宣扬反蒸汽教义的邪典,这本书后来落在了恩菲尔德公司手里,你不是在爱神高塔么?想办法把书弄出来,顺带,帮我带一颗三项球。”
密西西比河,与长江,尼罗河,以及亚马逊河并列世界四大长河,自明尼苏达州起,注入墨西哥湾,贯穿中央大平原。算上支流,流径美利坚将近三十个州。
河滩上无数两人合抱的白橡木拔水而起,野葡萄藤下,啄木鸟拍打翅膀落在沼泽泥的落叶上,忽地泥水间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吓得啄木鸟飞腾而起。
那是一只淡金色的鳄鱼,足有三米长。它睁开竖瞳,淡漠地看了一眼飞鸟,翻了个身,游曳着直奔河底。
河底黝黑浑浊,李阎当中居坐,各色鱼群穿插其中,显得奇幻瑰丽。
不知道是不是淮水的水君,管不到大洋彼岸,无支祁的“祸党”效果,要差了很多,碰上些智力低下的鱼群,还能慑服,但更多体型巨大,或者灵性足的鱼类,老远就躲开了,压根不给祸党威压慑服的机会。
这也就导致了,李阎试图利用祸党威慑,通过鱼群来探查河底神秘裂缝的想法效率极低。
轰!
一道巨大的红影逼近李阎,身上鳞片熠熠生辉,龙身短爪,头上生金角,正是猪婆龙王。
只见那猪婆龙王张开血盆大口,百来只的灰鲟鱼群被他吞进肚子,浓密的水泡连同鲜血冒起老高,另外两条稍微小一些的猪婆龙也穿梭在大大小小的鱼群当中,也不挑食,小鱼群干脆吞掉,大些的诸如各种鲸类先咬死了,再由更小些的猪婆龙分而食之,整个河底顿时一片狼藉。
“镇抚大人,最多三天,我就是把这片河底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那鬼地方给您找到。”
猪婆龙伸展开山峦般的身子。眼中满是贪婪和凶暴。
这些日子在水君宫中,猪婆龙王儿孙繁衍,已经有数百之数,此刻统统被李阎放了出来。这些猪婆龙性情凶残,食量大,又成群结队,加上翻江弄海的神通,若是任由它们放肆,势必不可收拾。
“我给你五天,别闹得太难看,还有,我要你找的那道河底裂缝,有些邪门,别轻举妄动,找到了等我便是。”
猪婆龙王大喜过望,连连应诺,一个翻身涌起无数水波,其余猪婆龙也四散去了。
李阎知道一时半会也没有结果。干脆出了水面,换了身衣服,沿着铁路上剧院去了。
黑玫瑰剧场的演出依旧火爆,演出前半个小时,观众们兴致勃勃地凭借《巨人湖》童话中的卡片入场。
所幸昨天在金融区发生的恶性袭警案件,没有任何的目击者,李阎并没有受到刁难,很顺利地进入场地。
红色大幕拉开,依旧是那个四肢全无,精神萎靡的残疾诗人。
“遥远王国的公主掌握着先进的蒸汽技术,她在斗技场上打败了所有的勇士,当着国王和臣民的面揭开了面甲……”
他的嗓音充满磁性,李阎眨了眨眼的功夫,周围的景物飞速切换,他的衣服也变成了褚红色的麻衣。
名为简的公主穿着一身分量不轻的蒸汽单兵盔甲,在自己的父亲和臣民面前摘下了面甲。
“绝无可能,简,这不是你该做的。”
身上穿满了丝绸和玉石装饰的国王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我自己改造的单兵盔甲“独角兽”可以同时运转六颗三项球,这是皇家工程学院的院长都赞叹不已的壮举。”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答应你,由你未来的丈夫穿着你亲手制造的盔甲击杀独眼巨人,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是么?”
简一回头,骄傲的视线扫过场下落败的勇士们。
“可我亲手打败了他们,独角兽可不会接受庸碌的酒囊饭袋。”
“胡闹!卫兵!把她关进宫殿里,别再让他胡说八道。”
老国王额角青筋直冒。
左右的卫兵队硬着头皮走上来,冲简低声道:“对不起公主殿下,国王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少说两句,先跟我们走吧。”
“没关系,杰克,我没打算叫你们为难。”
简冲卫兵笑了笑,才回头冲老国王说道:“父亲,早晚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说罢,她才被卫兵们簇拥着离开。
【震怒的老国王把公主关了起来,并且没收了她亲手改造的独角兽盔甲。国王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准备从落败的勇士当中,选拔出精锐的讨伐队,出征巨人湖。可国王意想不到地是,叛逆的简偷回了自己的独角兽,穿着它闯出皇宫,准备依靠自己的力量,踏上巨人湖的征程……】
李阎摸了摸脸,正准备离开,只见一个爱尔兰裔,穿着管家燕尾服的小个子一路慌慌张张,走到扮演“贵族骑士”的圣伊夫旁边,低语道:“好消息!少爷!老国王请你去参加晚宴,他有意叫你穿上独角兽盔甲,担任讨伐队的队长。”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人被卫兵拉到一旁窃窃私语,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被国王看中,准备拉入巨人讨伐队的勇士。
当然,李阎并不在此列。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很好理解,童话开场时,每个人的卡片上的身份,必然有高低贵贱之分。
圣伊夫在现实当中,是恩菲尔德的前董事,整个圣弗朗西斯科数一数二的军火商人,他扮演的角色,怎么可能和李阎这个“钟表店的学徒”一个待遇呢?
不过,上帝总会给有准备的人一点机会。
想到这儿,李阎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一句话。
长相比现实当中健硕英俊得多的圣伊夫听了管家的话,不由得大喜过望,但他眼珠一转,立即摇了摇头:“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是只带刺的玫瑰,更是远近闻名的蒸汽天才。独眼巨人的头颅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公主的身心,和王国绵延的肥沃土地,试问,如果我抢走了她心爱的盔甲,我还怎么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呢?”
“那,少爷您的意思是?”
“我有更好的主意。”
当晚,简彻夜难眠。
她自幼在皇家工程学院学习,也曾刻苦地操练单兵驾驶技术,她甚至曾随海军远赴重洋,目睹大炮和弩箭杀死了斯堪底纳维亚半岛的海妖。
蒸汽时代,澎湃的科技力量掀开了大自然神秘的面纱,不知道有多少传说中的魔法生物,饮恨在黑烟和火药之下。冒险者们杀死鱼肉百姓的怪物,成为众望所归的英雄,拯救高塔中的公主。这是这个时代最火热的传说。
可简是个异类。
“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所有的麻烦,都是靠男人解决的。”
简叹了口气,冲着床边,她自幼喜爱的白熊娃娃自言自语。
老国王拿走了她引以为傲的独角兽盔甲,派人把她关了起来。听说明天,巨人讨伐队就要出发,简再一次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呢?”
简叹息着说。
“公主殿下,也许还没有。”
有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简从窗户往下眺望,这是个穿着褚红色麻衣的高个子男人,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五官和这片大陆的人迥然不同。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简冷淡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地是,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拿回您的独角兽。”
李阎说道。
简遥遥地盯着李阎,突然记起什么来似得,毕竟,李阎是整场蒸汽大会的第一个淘汰者。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先生。但这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了,以你的身份,一旦被抓到,会被立刻绞死的。”
“我的国度常说,鸟儿最终会死在捕食的路上,而人类最终会死于爱情和财富。”
简噗嗤一笑,脸上的酒窝明媚如月光:“你想娶我?为什么?我们素未平生。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貌,和我父亲的王国罢了。”
“你说的没错,但这没什么可耻的。财富和容貌不是永恒,情感也绝非不朽。两者会在岁月的洗礼中交融。也就是所谓的爱情,至于这份爱情的起点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毕竟人是感性的,也是不纯粹的,无论好还是坏。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公主殿下。”
简摇摇头:“你的理论现实而肤浅。不过你很坦率,我喜欢坦率的人。”
简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冲李阎说道:“我只承认有勇气的男人,如果你能拿回我的盔甲,并且愿意和我一起讨伐独眼巨人,我可以考虑看看。”
“我可以冒着被绞死的风险,为您带回独角兽,也不在乎传说中残暴的独眼巨人,但我有个要求,在讨伐巨人湖的路上,只有你,和我。”
李阎指了指简,又指了指自己。
简听了有些不悦,她紧皱眉头:“异国人,我实在不喜欢你的狭隘和短视。独眼巨人非同小可,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对付的。”
“如果我只是个无耻的小人,那神灵就应该叫我,被您父亲的卫兵绞死,你说呢?”
李阎笑着问。
简洁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杆,她轻咬着下唇,再次陷入了内心的挣扎。
好半天,她终于呼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带回我的独角兽,我们就一起讨伐独眼巨人。只有你,和我。”
李阎吹了声口哨,他一扬手:“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的殿下。”
“查先生,您要找的人就在这儿,您坐,要不我帮你招呼一声?”
合盛的白纸扇点头哈腰,对查小刀的态度简直奉若神明。
如果李阎在梁辉心目中,是能赐予生命,遥不可及的神明皇帝,那单枪匹马捣毁奥顿克老巢的查小刀,在合盛一干弟兄的眼里,就是关二爷下凡了。
“不用了,忙你的去吧。”
查小刀冲他说道。
这是一家佯装成公寓的娼馆,粉红色的灯笼下,甜香的鸦片味道弥漫,偶尔会传来老猫叫春似的呻吟,衣着暴露的女人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娇笑出声。
查小刀是来找常煜的,毕竟他在爱神高塔里只是个厨师,三项球这种东西,他不太能接触得到。
“嘿,小姑娘,过来玩玩。”
一个大腹便便的鹰钩鼻子手里挥舞着绿油油的钞票。
不远处,燕子手里掐着水烟袋,别过脸故意躲闪着鹰钩鼻子的贪婪视线。
“嘿!姑娘。”
鹰钩鼻子大声叫嚷着。
燕子依旧不理会。
“……”
鹰钩鼻子一撇嘴,推开身边的娼妓,挺着肚子走到燕子身边,燕子本能地起身要走,被鹰钩鼻子攥住了手腕。
“小姑娘,陪我玩玩怎么样?别这么不近人情,我会付钱。”
燕子不停躲避着鹰钩鼻子油腻的脸,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一只手攀上鹰钩鼻子的肩膀,常煜阴沉着脸,用标准的英语口音说道:“先生,我想她不太乐意赚你的钱,请你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