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8章 连绝望的情绪都无法产生的真正绝望
“竟然敢...竟然敢这样对我！？”
从无思无想的平静喜乐，到歇斯底里的无能狂怒，人的情绪竟然可以转换的如此剧烈突兀。
再一次使用败者食尘从未来回归的吉良吉影大口喘息着，他紧抓的双手间溢出了鲜血，面目愤怒到扭曲的他，心底正为上一条时间线中自身的遭遇而深深的后怕着——
靠着从乞丐那拷问出的情报，吉良吉影在天亮之后径直开车前往了其同伙所在的那处仓库。
在求死不能的乞丐的述说中，仓库那边的两名同伙拥有着类似控气控水的能力、当前正在接收组织提供的任务物资支援并等待情报与命令。
此时初来乍到、尚未与其他人接触的他们，是不会防备着有人突然袭击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未来的行动目标会跨越时间来到现在来针对他们呢？
他们连目标是谁都还不知道啊！
虽然在过去的日常中，安于平静吉良吉影一直很抗拒无意义的争斗，但他也有着相当的自信——杀手皇后在正面的战斗中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和乞丐那场替身使者之间的初战，相当程度的巩固了他这种信心。
所以，有着败者食尘护身、对敌人能力心中有底的吉良吉影，就信心满满的正面a了上去。
然后他就打出了gg。
他万万没想到，仓库里居然还有乞丐不知道的第三个人。
而且这第三个人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极其的险恶！
抛开过往的狩猎普通人的经历不论，仓库中的战斗是吉良吉影这辈子经历的第二次正经战斗。
下水道那场与乞丐之间的战斗或者说追杀，在单方面情报透明的情况下算得上是相当轻松。
但这第二次的正面战斗，却给吉良吉影带来了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从败者食尘带来的过度自信、或者说过度狂妄中猛然清醒了过来——
永远！永远不要小看自己敌人！特别是敌人身为替身使者的情况下。
咀嚼着心底翻涌的耻辱与怒火，后怕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的吉良吉影，将得到的惨烈教训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随后重新平静下来的他，强行克服了心底的抗拒与痛苦，一点一点挖掘着记忆中的信息。
记忆中的战斗过程，在剧烈的精神变化影响下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但沉下心来挖掘的吉良吉影，最终还是回想起了自己被第三个人偷袭前后所经历的一切细节——
为了安装时光炸弹败者食尘，正面进攻的吉良吉影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会直接致死的爆破手段，炸毁仓库侧墙侵入进去的他傲慢的观察着环境，打算将仓库内状况记忆下来，直接带到下一条时间线去。
可以将认知内任何事物转化为炸弹的杀手皇后，在吉良吉影记住了仓库内事物分布的情况下，很容易找到机会摧毁两名警觉者的肢体将其瘫痪制服。
例如，找到两个敌人会接触或踩到的包装箱，在更早的时间点让杀手皇后去触碰一下那尚未运入仓库的事物、将之转化为接触炸弹或定时炸弹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为了控制炸弹的毁灭力量、尽量避免造成致死的伤害，杀手皇后的力量运用方式那就更多了，不过为了之后的审问和败者食尘的安装，稍微麻烦点费点心也没什么。
但是，无视了敌人、漫不经心前行的吉良吉影，却被身侧巨大木箱中穿透而出的虚幻手臂一拳命中。
吉良吉影只感觉到被击中处仿佛有一股海潮般的汹涌波动涌入，随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平静喜乐的懵懂之中——
他依然能看到、能听到、能触摸到外界的一切，然而他原本的思绪却断片了一般无法正常运转，他的精神完全沉浸在自然睡醒时的刹那朦胧中，懒洋洋间失去了所有活动的**。
毫无疑问，这是“替身攻击”。
在炸墙而入的袭击者面前本能摆出反击姿势的两人，在箱子里钻出来的第三个人的招呼和解释中慢慢收起了警惕与攻击动作。
慢慢滑落靠坐在箱子边上的吉良吉影，就在这些人毫不掩饰的闲聊间知晓了自身的状况——
乞丐所不知道的第三个人，就是仓库内这批物资的护送者，怪异到把自身当做货物装箱一起送达的他，拥有的替身“极乐净土”，可以通过接触让人暂时陷入失去所有斗争心与活动**的平静喜悦之中。
这种能力同一时间只能对一个目标使用，能力产生作用的同时，其本身会失去替身的力量，且双方受到任何伤害都会解除效果，有队友的情况下算是一个过得去的控制技能。
但这种限制条件颇多的控制技能，对于吉良吉影而言却无比的险恶——因为他连发动败者食尘、回溯时间的念头都无法执行下去！
而没有危险与伤害的平静喜乐之中，杀手皇后也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被迫近的死亡直接触发、主动使用败者食尘的能力。
真正的绝境。
而更令人绝望的还在后面——笑声温和的第三个人饶有兴致的对其他两人说道，作为曾经精神科医生，他的替身能力来源于额叶切除手术的启发，只需要配合一点点小手术，他就可以解放替身的能力限制、将敌人当前的状态永久维持下去。
而对于他来说，一名替身使者也是非常不错的“收藏”，他很乐意接手这个袭击者、把其带到他的收藏室或者说疗养院里保存起来。
沉浸在平静喜乐中，并不代表失去了所有的思考与交流能力，进行了额叶切除手术的人依然拥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可以感知外界事物的吉良吉影也非常清楚了理解了敌人的意图，但他对于那安乐木偶般的未来，却丝毫提不起抗拒的**。
在被人搬上汽车运走的过程中，吉良吉影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连绝望的情绪都无法产生的真正绝望——
未来的几十年，他就只能像木偶一样被别人肆意摆弄？像一个被收藏的玩具一样待在牢笼里被人赏玩到死？
为什么杀手皇后没有反应？难道自己当前不算遭遇了危机？这个替身只会在自己老死之后才使用能力？
如同婴儿一般放松肌肉躺在车上、闭目微笑着的金发男人心底，最后一丝思念与理智在情绪的波涛中晦涩的运转着。
而这最后一丝依靠逻辑惯性维系的思绪，在吉良吉影被搬上手术台、被锋利刀刃划破头部皮肤的瞬间，也彻底的崩溃消散了...
第0569章 我...是不是被骗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短暂回溯时间修复了手上伤口的吉良吉影，躺在卧室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默默的翻搅着内心的伤口。
替身极乐净土对吉良吉影的控制效果，应当在他被拖上手术台、被掀开头骨后就彻底消失了，之后的长期意识混乱，完全是手术效果和替身能力结合的产物。
可惜，那时候的他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也根本没有什么思考和反应能力，杀手皇后也没有自动触发出第三视角，所以他未能观察到这个关键的过程是怎么进行的。
而在手术之后，彻底陷入懵懂状态的他，在疗养院的那段记忆就更显得混乱与苍白了。
所幸，吉良吉影很确定自己没有经历太久那样的折磨——
杀手皇后觉醒败者食尘的能力时，他多多少少从替身那获得了一些零碎的信息碎片，很巧的是，他刚好知道了替身使者和替身之间相互依存的根本。
替身是灵魂能量的具现化，而人类灵魂的塑造依赖于身躯大脑的成长，他那被手术强行改变的身躯状况，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灵魂与替身。
额叶切除这类直接破坏大脑与意识的不人道手术，很显然会让灵魂与身躯之间的联系逐渐出现裂痕，这种伤害最终会反馈到替身上，对其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这种负面影响，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增大，最终超过了杀手皇后的判断阈值、自动触发了败者食尘，让吉良吉影回溯时间摆脱了噩梦般的生活，重新回归了身躯正常的时间点。
所以，吉良吉影才会有之前那样从平静喜乐到无能狂怒的精神骤变。
这一次令人心有余悸的可怕遭遇，让吉良吉影彻底摆脱了他获得败者食尘能力后心底翻涌的狂妄，同时也让他产生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在疗养院中，如同毫无自理能力的废人般被肆意摆弄的经历，在他意识重归清醒后沉淀成了深沉的黑历史，只是稍微回想起来一点就让他抓狂到想要用头撞墙。
就算不去看，吉良吉影也知道，自己的指甲在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增长。
现在，驱使他行动的，已经不再只是维护平静生活的**了。
睡意全无的吉良吉影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找出纸笔，用工作中常用的简略速记法，将他从黑历史中挖掘出的信息碎片一一记录了下来。
完成了回忆和记录后，吉良吉影仔细看了两遍手写的杂乱单词，他在心底将脉络整理好后，将之牢固的记忆了下来，随后他手指一弹，这张纸就被杀手皇后的能力化为灰烬。
——无论如何，那个拥有替身“极乐净土”的替身使者必须死...虽然自己很想让那家伙也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经历，但他的能力实在太危险了，干脆的杀死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疗养院和那批物资都和敌人背后的组织有关系，顺着上次获得的线索，应该可以获得一些组织的情报，对我的袭击都源于组织首领下达的关于箭的命令，只有解决掉这个组织，自己才能真正迎来平静的生活。
回想起包括乞丐在内的多个替身使者的特殊能力，吉良吉影在心底将组织的危险性提到了最高——败者食尘固然强大，但谁知道一个满是替身使者的组织里，会不会出现第二个能克制杀手皇后能力释放的家伙？
“我应该尝试在自己身体或衣服上制造用于自我毁灭的定时炸弹，避免再一次陷入无法触发败者食尘的绝境，但杀手皇后同一时间只能制造一个炸弹，具体行动的过程中要仔细的思考...
“我不会再大意了，也不会再犯错了...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彻底毁灭所有与我为敌之人！”
......
“吉良吉影轻松干掉了乞丐四人组，并且开始调查那家疗养院的背景了？”
新的时间线中，思考中枢内的程斌主意识翻阅着汇总过来的信息。
“这么说，计划树上的沉眠序列也要进入废弃流程了，看吉良吉影的表现，杀手皇后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而且杀手皇后并不抗拒宿主休眠的状况？”
绯红之王在与波鲁纳雷夫的战斗之中，曾想利用一些基于替身视角的情报观念来打击波鲁纳雷夫的意志，而这些情报里有提到一些微妙的信息——
例如，波鲁纳雷夫的灵魂，在某些世界线中，被银色战车·镇魂曲转移到寿命漫长的乌龟身上，以力量转换、削弱为代价，大大拓展了银色战车·镇魂曲所能影响的时间轴范围。
这类零碎的情报，结合程斌过往的研究积累，就能得出一些很有意思的猜想——
替身需要特定的人生经历来塑造载体的灵魂，但在作为替身载体的宿主灵魂成型之后，有些替身只要能够保证灵魂载体的稳定存在，就完全不在意宿主的具体遭遇了。
杀手皇后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个猜想——只要吉良吉影还活着，只要其灵魂作为载体的素质还未变质，杀手皇后就不会主动使用败者食尘帮助其解决困境。
不同的替身群体，对于宿主的看法观念似乎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嗯，不管怎么说，强制吉良吉影进入沉眠状态，是可以瘫痪他时间回溯能力的，不知道他接下来会不会吸取教训...可惜只是永眠是无法实现我们的目的的。”
程斌这边需要做的，是拔除杀手皇后的力量锚点，吉良吉影就算被控制住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其替身的力量依旧以其灵魂为载体覆盖在这段时间轴上，所以单纯瘫痪吉良吉影的行动能力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沉眠序列的那些计划里，其实也没有长期控制吉良吉影的目标，因为...这条世界线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吉良吉影开始调整态度，积极对抗所谓的‘组织’，试探和消耗阶段算是进入了白热期吧，不知道他多久才会察觉到异常...”
“按计划库反馈，在吉良吉影进入回溯更早时间点的阶段之前，要乘着他离开杜王町前往北美对付组织核心成员的空隙，启动旅行者计划探索杜王町内其他几个特异点...”
“情报暂时只能通过吉良吉影本身延续到下条时间线，虽然沉眠相关的计划成功干涉、调整了吉良吉影的心理状态，但并列的计划很多，对吉良吉影的接触影响过程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
不知道多少次回溯时间扭曲时间线之后。
寂静的别墅中，坐在餐桌边的吉良吉影，一脸疲惫的用手按揉着跳动的太阳穴，他静静的凝视着桌面上那只熟悉到有些反感的白嫩手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我...是不是被骗了？”
第0570章 结束与骚扰
孤身一人和势力遍布地球的庞大邪恶组织对抗，在一系列可歌可泣的艰苦奋斗之后，在经历了无数痛苦与磨难之后，徘徊在时光间隙的孤独者终于抓住了邪恶组织的首领，将之彻底毁灭在时光之河中。
这漫长无比的征途，简直可以拍出来一系列的史诗电影。
吉良吉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强大的替身能力无法改变他作为脆弱人类的本质，各种各样的阴毒手段、千奇百怪的替身能力，无数次的初见杀和无数次的重复挑战...
而个人在集体面前实在是太弱小了，特别是在吉良吉影踏上北美敌人的大本营后——饮食、交通、通讯、监控甚至于军警的调动...无数领域无数角度的侵袭碾压，情报与人手的绝对劣势，让他最细微的行动都变得举步维艰。
而最可怕的是，这个邪恶的组织内还拥有预言系能力者——这个能力者不但提供了关于箭的情报，还在一系列的对抗中看透了杀手皇后的能力本质。
有这名预言者和智库支持的庞大组织，让吉良吉影中后期的战斗难度无限飞升。
败者食尘，只能败者食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败者食尘...
沉浸在无穷战斗中的吉良吉影经历了太多太多，他脑海中关于老家杜王町的记忆印象都开始变得模糊，静下心来回想时，他都快要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那出来的了。
好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位拥有洗脑能力的组织首领被杀手皇后定下毁灭命运后结束了。
在切实的解决掉危机的根源后，绷紧的神经突然舒缓了下来，被败者食尘炸回酒店的吉良吉影脑海里一时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嘛——不用再抓紧时间思考策略，不用再卡准时间点做出行动。
迟钝了很久，吉良吉影才想起来确认当前的状况。
在望远镜中亲眼目睹敌人的突兀湮灭、目睹组织据点爆发的混乱，并默默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没有被袭击吉良吉影才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负担——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自己应当回归原本的平静生活了。
在心底涌起的疲惫感中，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的吉良吉影启动了败者食尘，回归了久违的杜王町、回到了唯一被他看做是家的地方。
不过，明明是生活了漫长时间的别墅，在归来者眼里却有种怪异的陌生感，就像是始终在鼻尖缭绕的硝烟与血腥味一样——回溯的时光将一切重置为原本的模样，但回溯者的经历却无法消除。
深深的呼吸后，精神疲惫的金发男人看着窗外的夜幕摸了摸小腹，随后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已经记不清楚食材储备状况的他翻检了一会儿，才选定材料简单弄了顿宵夜出来。
过往喝酒一向浅尝即止的吉良吉影，今晚借着喜欢的下酒菜破例多喝了几杯，他在电台音乐的陪伴下吃完饭、洗完碗，随后在放松的泡澡后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败者食尘总能让他驾驭精力充沛的身体，但漫长时光积累下来的精神负荷，已经令他疲惫不堪，这种身体与心灵的落差矛盾，在一场彻底放松的睡眠后，应当会慢慢恢复。
如此想着的吉良吉影，下意识的检查了一下杀手皇后设置自己身上的定时炸弹，随后他就合上双眼放松肌肉，很快就让意识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蒙之中。
然后...刺鼻的味道与席卷而来的震动，再一次将他从睡梦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硬顶着精神的哀嚎，被偷袭过太多次的金发男人在一瞬间回复了清醒，他掀飞被盖遮挡视线，一个翻滚就来到了卧室的落地窗边。
没有等到后续的袭击，仔细倾听的吉良吉影怔了怔，随后身体笼罩着杀手皇后模糊轮廓的他走出了卧室，来到厨房厅外看了看——
火焰散发的热浪与木头塑料燃烧散发的黑烟扑面而来，一片狼藉的厨房中没有敌人的身影，但燃气灶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喷发火焰。
看起来，似乎是一次忘关煤气导致的小火灾？
吉良吉影双手不自觉的用力攥紧——先不说哪来的火源，家用燃气里一般都添加了气味明显的提示气体，他就算真的做完饭忘关了也不至于洗碗那么久都没发现。
所以，这又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日欧混合式的房屋木材很多，看着厨房的火势逐渐变大、向着整个别墅开始侵蚀，站在厨房厅门边的吉良吉影却没有任何动作，他没有去管头发与衣物在高温下的焦曲，没有去管越发困难的呼吸与皮肤的烧灼。
呆呆站在那里的他，心底全是无法描述的茫然——
这个时间点，就算那个组织的首领和核心力量还未在注定的命运下毁灭，但那个组织派遣来到杜王町的力量应该已经全数湮灭了才对。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有谁会与自己为敌？为什么自己的别墅还会遭遇袭击？为什么...袭击没有直接对准我本身来？
早期时间线的经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吉良吉影很确定，自己那段时间并没有遭遇那个组织以外的敌人的攻击。
“是我的回溯引起了什么改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种莫名的异样感环绕在心间，一种恐怖的可能性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想不明白缘由的吉良吉影强迫自己终止了胡思乱想，他再一次唤出杀手皇后、启动了败者食尘。
刹那永恒般的迷蒙后，吉良吉影眼前的火光消失、厨房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将手中捧着的干净碗筷放入收纳处，随后默默抽出椅子重新坐在了餐桌旁。
两手交握支撑着额头，闭目凝神的吉良吉影通过替身杀手皇后观察倾听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保持着这样专注的状态，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然而，预想中的敌人却始终没有出现，钟表的指针已经跨越了他之前即将睡着的时间点，但别墅周围却没有任何异状出现。
“果然，有人在观察我...”
当前的身体本就活动了一整个白天，精神层面又无比的疲惫，吉良吉影咬了咬指甲，随后干脆走出厨房，在客厅大沙发上坐下躺倒，闭目休息了起来。
没过多久，在吉良吉影再一次陷入半梦半醒的迷蒙中时，客厅顶部的吊灯摇摆了一下，随后吊线忽然断开，不小的吊灯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在玻璃碎裂四溅的巨响中，被碎片划破脸颊的吉良吉影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他静静的凝视着天花板上来回摆动的断裂吊线，过去战斗奔波间积累的所有细碎疑虑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心田，让他的脸色变得晦暗难明...
第0571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吉良吉影一脸疲惫的凝视着面前茶几上的碎裂吊灯，他的目光在断裂的吊线上游离，心底不断泛起奇妙的思绪——
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那个妄图夺取所有箭、依靠替身使者支配世界的组织，其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那些据点内意义不明的、近乎解密的精巧杀人机关，那些初见者九成九要吃上大亏的各种陷阱...
那些千奇百怪、无比阴毒，但却绝大部分都偏向物质干涉与控制的替身能力...深入分析就可以看出，敌人中基本没有人拥有类似杀手皇后炸弹转化这种近乎规则的能力，起码在客观的表现力上没有，这与轮回中接触到的替身圈子情报有明显的出入。
还有那组织的历史...其忠心成员所表现出来的、组织力量涉及领域所表现出来的深厚底蕴，与客观的调查结果有着微妙的差别，那个强大的组织在某些侧面看来，有些过分的年轻。
还有，那个看破了杀手皇后败者食尘能力的预言者...
抛开常识与逻辑，遵循着直觉从结果的角度去看待过往的漫长战斗，吉良吉影心底逐渐形成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敌人、那个组织...
自己所经历的所有苦难与折磨，都是舞台上精心安排的剧目，敌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无止境的折磨自己、为了最大程度的——
“...逼我使用败者食尘？”
千万条线索围绕着心底闪过的灵光编织收束，面色越发深沉的吉良吉影默不作声的发动了败者食尘。
眨眼之间，碎裂的吊灯就重新恢复完好回归了天花板，吉良吉影维持着当前时间点自己闭目休息的模样不动声色，很快，全神观察吊灯的杀手皇后，就将吊线上的那丝异状反馈给了他。
——难道说，敌人知道我拥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但却无法直观感受到时间回溯的现象？所以只要我的行动与回溯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敌人的行动也就不会产生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吉良吉影抛下运转的思绪、从沙发上暴起伸手，杀手皇后的虚幻右臂从起跳的他伸出的手掌上延伸而出，抓住了刚刚崩断几根纤维的吊线。
杀手皇后·第一炸弹·接触引爆！
刹那之间，被替身能力转化为炸弹的吊线，就将无与伦比的毁灭力量扩散到了其所接触的一切事物上。
装饰华丽的吊灯，连同吊线连接的天花板，在这一瞬间被其内部迸发的恐怖能量彻底湮灭。
无声无息的爆炸过后，失去天花板支撑的、原本归属客厅上方房间的家具事物轰然坠下，剧烈的碰撞声与烟尘在夜色之中飞速扩散，临近的其他别墅的主人们纷纷点亮灯光、打开窗口向这边观望。
敏捷避开坠落家具的吉良吉影却顾不上别人的反应，他部分具现杀手皇后的轮廓挡住烟尘，在转头四顾没有发现敌人与危险后，就收回视线用手指仔细揉搓感觉着手中那根吊线的微小破口。
在杀手皇后接触到正在断裂的吊线的那一瞬间，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觉就从吉良吉影的心底浮现了出来——
最初接触到这种微妙感觉的时候，大概是那有些模糊的记忆里、自己驾车离开杜王町被袭击的时候吧，之后那次刻骨铭心的疗养院之旅，似乎也是始于这种神秘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量？一种有着隐约波动、震颤感觉的、可以在绝大部分物质乃至人体中肆意传导的能量。
沉浸在回忆中的吉良吉影很快就想起来了——他不断轮回奋战的过程中，在很多很多的敌人身上，在那些千奇百怪阴毒无比的特殊能力上，都曾有过这种微妙的感觉。
——所以说，过往自己遭遇的那些敌人，他们拥有的特殊能力，其实都是同一种神秘力量的伪装？
可怕的猜想再一次获得了佐证，攥紧手中吊线的吉良吉影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按捺住翻滚的负面情绪，在猜想的基础上继续深入思考——
如果敌人过去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误导自己、逼迫自己主动、高频率的使用败者食尘，那么有一个问题就需要首先确认...
可以回溯时间的可怕力量——败者食尘，使用的时候会付出代价吗？
当然有。
丢掉吊线重新坐在铺满灰尘的沙发上，对外界动静不管不顾的吉良吉影两手撑膝，他瞥了眼身侧若隐若现的杀手皇后，随后继续沉浸在思考中。
虽然杀手皇后始终不发一言，但从替身反馈而来的些许信息碎片中，吉良吉影知道使用败者食尘是需要消耗一些东西的——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事物，绝不是可以轻易被人类观念量化判断的东西。
虽然吉良吉影无从知晓那被消耗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使用能力时也不觉得那种神秘东西会被自己的举动消耗殆尽——或者说，他隐约有种感觉，只要自己的不断回溯与战斗最终迎来的是好的结果，那这一切消耗就无足轻重。
但相对应的，每一次使用败者食尘，都在削减某种可能性、都在堆高最终失败时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已经使用了无数次败者食尘的吉良吉影，不知道自己最终失败时会有什么下场，也不敢用自己作为人类的贫瘠想象力去猜想，他只能将精力集中在如何获取胜利与希望上。
而除了消耗与代价之外，败者食尘还有着什么限制吗？
依然是有的。
那些限制里，吉良吉影体会最深的，就是时间回溯间不断累加的精神负荷，特别是对于他这样有着一定精神洁癖与强迫症的人来说。
敌人刚刚的两次袭扰，精准的卡在他将睡未睡的瞬间，很明显是在阻碍他缓解精神压力——换位思考一下，吉良吉影觉得自己“经历漫长战斗后察觉到异常与阴谋”这件事情，敌人恐怕也已经知晓了。
毕竟，能将繁复舞台搭建到那种程度的可怕敌人，没理由没预料到他现在的反应吧？
即便这个舞台搭建在时光的漩涡之中——吉良吉影已经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不过，敌人明目张胆的警告和自身精神负荷，勉强还在应对的范围之内——吉良吉影的意识始终会回溯到健康的身体上，纯精神层面的负荷...起码在彻底绝望之前，还可以继续坚持下去。
本就有些心理问题的吉良吉影，也多少研究过一点心理学，他很清楚自己当前的状况有多危险，但战斗这种事情，往往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但真说起来，精神方面的负荷，除了回溯到睡眠时间并维持睡眠状态避免被察觉到外，也不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只不过吉良吉影就算是自杀，也不会选择去使用那种方法。
那种方法就是，让作为时光炸弹败者食尘的“引爆器”的替身“杀手皇后”，脱离自己的灵魂意识，寄生在时光炸弹或者别人灵魂上。
那样做的话，失去杀手皇后力量庇护的吉良吉影，将失去在时间回溯中维持完整意识与记忆的能力，被引爆器寄生的人则会获得这唯一的赦免特权。
没有轮回积压的负荷，精神方面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但代价，却是彻底的失去主动权——
或许详细、严格的设置败者食尘的引爆条件，可以让吉良吉影毫无压力的实现亿万次轮回才能得到的成果，但这种将身家性命交托在其他轮回者手中的事情，无论风险有多小吉良吉影都绝对不会去做——
体验过无数次时间回溯的他，无比清楚的明白这种能力的可怕，他不认为可以在轮回中保留意识的人，找不到绕过败者食尘规则的办法，无论那种规则条件的设置有多严密。
想到这里，吉良吉影心底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如果有一个可以完全相信的同伴就好了...可惜自从知晓自己杀人夺手癖好的父亲很久以前逝世以后，离群索居的他就再也没遇到过可以相信的人了。
联想到父亲逝世的时间，吉良吉影就顺势思考起了败者食尘除精神方面的制约外剩下的问题...时间点。
时间回溯不是万能的——吉良吉影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杀手皇后的败者食尘能力，其实是围绕着最初他因病濒死而觉醒的那个时间点延展开的。
作为一个人类，吉良吉影无法窥见替身在时间轴层面的力量变化，他只是知道，败者食尘无法带他回归太过久远的过去——
就算拼尽全力、冒着精神受损的风险向过去迈进，他也顶多只能去到几年前、自己被箭刺激觉醒替身的那个时间附近。
被箭刺伤获得替身并不是什么巧合，作为替身合格载体的灵魂塑造起来需要时间，吉良吉影就算不知道替身背后的秘密，也多少明白让意识前去自己大脑、思想还未成熟稳定的时期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在与那个被伪造出来的组织战斗的过程中，吉良吉影在被苦难折磨时偶尔也想过——自己要不要干脆将时间回溯当做最后的退路，回溯到更早的、没有引起组织关注的时间点，在不断的回溯中重复平静的生活？
如果自身在很多年后老去，吉良吉影并不抗拒回溯时间开始新一轮不一样的人生，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自己被逼迫着进行类似的超级缩水版生活。
或者说，他极端的憎恶那种因外力逼迫而改变自身生活轨迹的事情，也无法接受在短暂的时间尺度中、在狭小的空间范围内不断轮回重复的日子。
只要想一想，自己要不断的接触相同的人、完成相同的枯燥工作、获知相同的新闻信息，在一个不会进步改良、不会有新鲜事物的生活环境下生存，吉良吉影就会疯狂的燃起斗志。
连可以留一手的女朋友都无法看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人，只能一次又一次接触熟悉到厌恶的对象。
他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未来——恐怕，杀手皇后也不会接受有这种念头的宿主？
“所以，我要继续战斗...”
听到房间外面传来小区管理者的敲门声，沉思良久的吉良吉影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颈，心底再次定下了决心。
“敌人可以伪造一个组织，就能伪造第二个，我单独一个人难以在外追查到敌人力量的根源，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追查问题根源的事情要谨慎进行，所以从现在起，我要先试着守住杜王町...”
“之前转化吊线的时候有感觉到炸死了什么东西，敌人并不是无敌的...但凡会打扰到我生活的敌人，来多少我就杀多少，被败者食尘湮灭的敌人会永远从时光中消失，我不相信你们会有无限的资源和人手来给我杀！”
第0572章 旅游者与都市传说
浩大而漫长的杜王町保卫战，在时光之河的漩涡中不断演变，但无论这场战争多么惨烈壮阔，杜王町内无从知晓时间线变迁的普通人们的日常，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起码，暂时是这样...
不知道多少次时间线扭曲之后，杜王町的某条小型商业街中。
“...您好，车辆已抵达商店街站，请要下车的旅客从后门下车——欢迎乘坐第11路公交车...”
听到公交车内响起的提示音，坐在窗边单手撑脸的靓丽女性回过神来，穿着t恤热裤的她站起来整理了下清凉的衣服和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随后从架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小背包、向着公交车的下车门走去。
一个小跳稳稳落在车外的女青年四处看了看，简单扎着的黑马尾在阳光下随着她的转头到处飘荡，其略显出众的外貌与气质顿时吸引了一些行人的视线。
不过当前并非是旅游旺季，这时间点也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就算是杜王町有名的小型商业街，此刻的人流也算不上多致密，在一瞥间注意到美丽大龄少女的人也没有多少，自然也没有人刻意去持续关注记忆她。
毕竟是旅游城市嘛，杜王町人流平均颜值其实挺高的，像这样从头到脚写着游客两字的美女大家都司空见惯了，日常而已。
可惜，这位怎么看怎么像游客的女人，意识深层转悠的念头一点都不日常、和谐——
“...一口气炸死了上千号炮灰？这时间差卡的...我还以为，昨晚上海岸边扑街的那批人形潜行者所创造的死亡密度记录不会被超越呢...”
代称文雯的旅游者看着手中展开的定制版杜王町旅游地图，慢慢离开公交站台走到街口。
作为一名“单纯”的游客，文雯在安全抵达杜王町后，就像大部分普通的旅客那样，先在预定的酒店休息了一晚，在整顿好行李和随声物品后才从酒店出发、开始了正式的旅游计划。
理论上，从时间线变迁的角度去看，“旅游者”的相关计划从最早的时间线就开始执行了，吉良吉影可以回溯时间轴，但却无法追溯消逝的时间线的状态，“旅游者”只要在吉良吉影转阶段开始详细关注记忆杜王町各处状态之前融入这座城市，就能让这位时间回溯者无法知晓“旅游者”是原本就存在的人还是外来的异常。
时光炸弹败者食尘可以从源头上抹杀敌人，从文雯还未狗带的现状来看，她在可预见的未来中，活动轨迹和吉良吉影都没有任何交点，相关计划的应当是顺利执行了的。
“不过...放松旅游的我，就这么看着其他的自己前仆后继的被炸死，感觉总有点怪怪的...”
毕竟思考回路的构筑偏向某些时期的“文雯”，外壳表现上稍微有点多愁善感。
不过，在这方面对“程斌”多愁善感是完全不必要的事情——思考中枢那边几批炮灰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当前哪一批自己可能会凭空暴死”“在暴死前转化生命形态，试探杀手皇后败者食尘的物质识别机制”这样的事情。
毕竟是同一类人，文雯收听了点信息后，觉得他们的讨论其实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如果被败者食尘炸死的是人形的潜伏者，那在潜伏者预期死亡时间点到来之前，将这名潜伏者拆成各类元素物质，甚至于当做原材料制造出其他不同的生命，那败者食尘的跨时间线毁灭机制会怎么处理这个毁灭目标？
是原本属于潜伏者的所有物质严格依照原子尺度进行判别与毁灭？还是说败者食尘识别的基础是更概念化的生命，或者直接作用于那部分灵魂？
可惜，作为独立行动端的文雯只能听到一些浅层灵魂线路的广播，具体的研究成果都在更深层的信息链上，她暂时没必要也没能力去获知。
微微摇了摇头后，文雯收起手上的地图，将注意力转回了现实中，向着看似临时决定、实则早已选好的方向走去。
非官方的定制版旅游地图上，记录了很多本地人知晓的有意思的信息，里面有几十年专注一类食物、实惠美味的老牌小餐馆，有无名但很怡人的景点，也有一些...口口相传的都市传说——
就是很多地方有的“n大不可思议事件”之类的那种东西。
不过杜王町的都市传说与其他地方不同，这座有着复数支“箭”的奇妙城镇里，很多不可思议的传说其实都和替身使者有关系。
替身的特殊能力所引发的奇妙现象，在普通人眼里自然是异常灵异的，但这类事情显然并不值得文雯这样的旅游者专门去探究，她的目标在情报上和替身没有直接的关联，但在灵魂学层面上却有着很深的研究价值。
那就是都市传说中的“绝对不能回头的幽灵小巷”——说起来，这地方也是原剧本里吉良吉影最终的灵魂归宿。
觉醒状态的杀手皇后有多难缠“程斌”算是体验深刻，这地方能彻底摧毁杀手皇后灵魂载体向未来延续的可能性，指不定和杀手皇后有着什么潜在的联系。
“不过...这到底要怎么进去啊？”
站在人行道上的文雯看了眼手上地图的标记，随后有些头痛的抬头左右打量起了面前的店铺。
她的左手边是一间便利超市，右手边是一间药店，两个房屋墙壁相连、门店中间只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空地，放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消防立柜。
关于幽灵小巷的都市传说历经十数年，最初的起源已经不可考，虽然各种版本的传言里，关于“回头就会永远留下来的往生巷道”“接引灵魂的美丽女天使”之类的说法有鼻子有眼找得到共同点，但进入其中的方法就是杂七杂八没个靠谱的了。
好在，文雯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的普通人，寻找这类灵异现象不用完全靠缘分和运气。
“这个世界所有神秘都是灵魂力量的衍生，实在不行就用波纹穷举扫描一下吧...能够容纳活人实体的话，幽灵小巷的力量可能会涉及到空间结构，也许该先探查一下时空曲率异常的地方，可惜用引力波当波纹能量载体太过困难...”
如此想着的文雯收拾好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这间店铺内部有一排小型桌椅，可以买点食物饮料坐上一段时间。
直接探查时空曲率这种事情，稍稍超出了文雯的能力，不过时空弯曲带来的引力异常倒是挺好检测的，弄些有质量的小东西慢慢排查就是了...
第0573章 离开前，我们...谈谈？
杜王町东北方向的别墅围墙内。
一颗圆润的卵石，静静的躺在别墅主屋外的庭院中，与周围千百同伴一起，构筑出一条草坪间的小路。
但这一颗看似平凡普通的卵石，与周围形色相近的其他石头相比，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它在半个小时之前，被杀手皇后轻抚过。
而如同命中注定一般，这颗在无数石子中毫不起眼的卵石，在不算漫长的等待后被另一个生命选中、触碰——
那是一个常人难以用肉眼辨识的、只会在移动时引起一丝光线扭曲的透明轮廓，其无声无息的从别墅围墙上越过，在重力的牵引下将支撑自身质量的无形肢体放在了那颗卵石之上。
别墅通向庭院的门扉在这一瞬被拉开，眼睛半睁半眯的金发男人嘴角叼着点燃的香烟，偏头注视着那颗卵石周围微不可查的凹陷。
面无表情的杀手皇后在门口具现而出，翘起右手拇指按下了无形的开关。
对外界几无影响的无声爆炸后，完好无损的卵石上方，光线骤然扭曲了起来，随后一个腰部以下被内部爆破化为飞灰的类人生命，凭空摔落在了石头小道上。
这个人形生物有着近似人类的头身肢体结构，但只要看看那感知器官畸变的脸、看看那皮肤的怪异质感、看看那地上撒落的、比起血更像是油的体液，就能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
站在门扉处的吉良吉影看见这种怪物形象却没有丝毫惊异，他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一股烟，然后就收回杀手皇后迈步向那怪物走去。
再怎么狰狞的形象，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精神状态已经无法用疲惫来形容的吉良吉影慢慢走到躺倒不动的怪物身前，他抬手取下快要燃尽的香烟，视线在明灭不定的烟头处停留了几秒，随后就弹指将其丢在了草地上。
往年非常关注健康问题的吉良吉影，从来不碰香烟这种东西，之前他手上拿着的，还是屋子里翻出来的过世父亲的遗留物。
实际上，吉良吉影其实不是很适应吸烟这种事情，也不喜欢那种咽肺受到负面刺激的感觉，但正因为如此，吸烟对他来说确实非常提神——
他很需要提神，即便他的身躯在这个时间精力无比充沛。
轻咳了一声后，吉良吉影俯视着地上躺着的、他念头一闪间留手没炸死的怪物，有些生涩的、像很久没正常说话那样慢慢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独立的意识和智慧。”
吉良吉影的目光扫过怪物腰间不再渗出体液的狰狞断面，落在怪物那对比例畸形的双臂上，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也知道，就算是现在这种模样，你在这个距离想要杀死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太脆弱了。”
听到这里，躺着的怪物头部微微一偏，似乎重新审视了一下吉良吉影。
见到对方的反应，吉良吉影双眼眯到近乎闭合，他叹了口气，也不管西装会不会被弄脏，直接屈膝盘坐在了石子路上。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能感觉到，这段时间和我战斗的一直都是‘你’...我不知道我已经杀死你多少次了，也不记得我被你杀死多少次了...”
探手入怀，吉良吉影摸出一包外观陈旧的烟盒，他瞥了眼过期香烟的包装，随后抽出一根来叼在了嘴上。
虽然烟已经过期了，口感注定不怎么样，但良好的保存环境，好歹让其没有发霉。
杀手皇后具现出手掌一个弹指，烟头就在轻微的爆炸中被点燃。
叼着烟深深的呼吸，通过摧残身体获得精神刺激的吉良吉影眼睛睁大，看着蓝白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才低下头，注视着面前躺着的怪物低声道：“痛苦折磨对你这样的怪物来说毫无意义，过往的时间线里，我从未从你口中审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但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吉良吉影并不笨，正相反，他是一个年少时起就懂得藏拙的聪明人，无论是学业还是运动，他总在同龄人中都拥有着最为拔尖的实力。
在被欺骗了无数轮回之后，醒悟过来的吉良吉影，在围绕杜王町的恐怖厮杀间也在尝试反过来试探他的敌人——
回溯时间改变行动、回溯时间不改变行动、回溯时间伪装执行更早时间线的行动、回溯时间执行假象中未来时间线的行动...
作为唯一在轮回中保留记忆的生命，吉良吉影在这场怪异的争斗中其实有着不小的优势，虽然受限于人类的极限，他无法清晰的看破这场可怕战争中敌人的全貌，但他多少还是察觉到了敌人的宏观布局结构。
然而越是理解，他就越是绝望——
差距太大了，体量上的差距太大了！
败者食尘可以让他在固定时间段内无限堆积毁灭力量，理论上敌人不可能有无限的资源人手来对抗他。
战斗的过程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在袭击到来的早期，敌人的力量是非常有限的，吉良吉影可以在短暂时间内“清空”出一片安全区域。
但时间向未来延续，敌人可以调动的力量就会疯狂的膨胀，败者食尘湮灭的敌人密度越高，下一轮反馈中敌人的力量就会十倍百倍的暴涨，而同一批次的敌人越多，解决每个个体的难度还会暴涨。
甚至于，从欺骗中醒悟过来的吉良吉影，在做出某些越界出格的事情后，他所面对的敌人中，人类绝对无法对抗的、人力难以企及的种类的出现概率就会大幅度增加。
例如职能近乎卫星与天基武器的空天观测者，和能制造出核爆般aoe打击的纯粹毁灭者。
吉良吉影曾经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支撑着他用无限堆积的败者食尘毁灭一切敌人。
但在实际正面对抗了漫长时光、对敌人各方面表现进行了数理统计后，吉良吉影心底的弦差点崩断了——
争夺的时间段长度、敌方力量的膨胀曲线、己方对抗所需的轮回次数...一个简单的微积分问题。
有时候，看得到尽头的路途，比看不到尽头的路途还要可怕。
摇曳到近乎熄灭的希望之火，以及心底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让吉良吉影决定暂停当前的战斗并做出改变。
——杀手皇后的能力特性，决定了他的战斗应当是探索过去，而不是争夺未来。
决定冒着风险前往过去更早时间点、寻找没有怪物袭击的空隙进行修整与行动的吉良吉影，在离开这焦灼的时间段前，忽然很想和那恐怖敌人谈一谈...
第0574章 迈向过去中的意外
谈一谈？吉良吉影这家伙的精神变化已经到这个环节了？略微快了点啊，是额外感觉到了什么吗？得想办法确认情报并延续下去...
作为寿命短暂、没加载多少再生能力的潜伏型炮灰，躺在吉良吉影面前的程斌子体，只是腰部的巨大创口草草止血了事。
在听见吉良吉影的话语后，与远方思考中枢内意识对接的他思考了一下，就用双臂支撑着体重起身，随后直接将腰部的伤口戳在地上“坐直”在了那里。
见到面前怪物的动作，看着那怪物腰下崩裂伤口溅出的体液，吉良吉影不禁眉头一抖，腰腹处产生了一点幻痛。
不过看怪物这动作，似乎真的有谈一谈的可能性。
除了伪装误导的情况外，几乎没见过敌人正面表露想法的吉良吉影这会儿心底居然有点小激动，盘膝而坐的他高度基本与对方平齐，他注视着对方正在扭曲变形、逐渐趋近人类的五官开口道：
“我姑且问一遍——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杀我我杀你的日子过了那么久，吉良吉影很清楚，自己和那怪物之间绝无妥协的余地，也很清楚对方从击杀自己到消耗杀手皇后力量等不同阶段的明确目的。
但不问一问，吉良吉影总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死去活来这么久，他连敌人的真实面目和身份都不知道。
当然，凭借杀手皇后的可怕能力，他要是知道这些情报，胜负这种东西恐怕早就被定下来了。
“呵呵，”轻笑之间，程斌的声音从超越人类听觉频率范围的尖啸，稳定在了普通青年男子的频段，他捏了捏自己变化后的咽喉，对着吉良吉影嘲讽道，“明知道我不会回答这些，你还问出来做什么？
“就算我真的回答你了，踩过无数次类似陷阱的你，又敢信吗？”
对于程斌的回应，吉良吉影毫不意外，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根据我探查到的、你伪造的那个组织相关的线索，以及这段时间战斗的细节就看得出来，你开始关注我的时间点，距离当前并不遥远...
“你太强大了，做到那些事情需要的时间很短...从最初疾病侵袭的时间点开始算起，再怎么低估你的能力，你对我的观察干涉也不会超过两年，而杀手皇后可以让我回溯到超越这个时间界限的世界里去。”
程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所以呢？”
“......”吉良吉影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认真的对程斌说道，“如果你就此放手，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放下不提，但如果你继续与我为敌，我就将不顾一切的向过去追溯，直到我找到你对我产生关注的那个关键节点...
“你绝非生来就如此强大，你在这个星球上也一定有在意的东西，你也应当明白我的潜力...就算要拼掉整个人生，我也会脱离你的阴影。”
程斌面色丝毫不变，心底却微微一动——
虽然吉良吉影在轮回中已经学到了太多东西，但人类的限制让其始终无法控制住身躯神情的每一丝细节变化，堪称是世界上最了解吉良吉影的他，比其本身更清楚其话语间蕴藏的意味。
拼掉“人”生...已经到这个阶段了？看样子吉良吉影向过去回溯的过程会倾向于非人改造的分支可能性...预留的吸血鬼研究项目与暗线看样子在下条时间线可以利用上了。
如果没有那些有一定概率出现的“意外”的话。
思考中枢内的意识从计划库中得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反馈，程斌控制着残废的潜伏着子体认真的说道：“对不起，我还真的是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和丰富的情报...
“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你都无法反抗我对你的追索与支配，乖乖放弃治疗待在过去，或者老实被我杀掉就好了。”
吉良吉影看着面前怪物算的上有恃无恐的嚣张反应，他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侧脸吐掉烟头，回过头来严肃的对面前的怪物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办法反制你...
“说到底，你对现状的掌控，全部建立在我进行时间回溯的基础上，你只能通过我的表现与被我杀死的那些个体来间接判断现状，如果我全面取消败者食尘、重新塑造自己的状态，你现有的所有情报基础都会崩塌。”
程斌微笑着鼓掌，随后反问道：“抹消无数敌人被击杀的事实，毁灭过往万千轮回中的努力，这种事情，你真的做得到吗？”
吉良吉影嘴唇张开就想说“有什么做不到的？”，但话语出口前的瞬间，过往经历的所有苦难与折磨就涌上了心田，让他的意识都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取消败者食尘，他费心费力、拼死拼活从时间洪流中彻底抹杀的那些敌人，就将在新的时间线中全部存活下来...过往的所有努力，全都会白费。
哪怕知道那些敌人的死亡无法改变现状，哪怕知道取消时光炸弹能有效拖延敌人的步伐对其进行误导，脑袋有些眩晕的吉良吉影都觉得“做得到”这句话沉重到难以说出来。
特别是...想到计划进展不顺的情况下，要从头到尾重新杀一遍已死敌人的时候。
最后，吉良吉影只是疲倦的点了点头、表露了自己的决心。
“呵，就算你能做到吧...”程斌打量着吉良吉影，微微摇了摇头，“但那又如何呢？”
伪装状态不可能完美，就算完美，也无非是再来一次罢了，反正在轮回中积累精神负荷的人又不是他，再来多少次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这个时间段内，双方正面战斗时的力量差距，还是太大了。
而且...如果吉良吉影真的这么做了，是不是说明杀手皇后已经快到极限、连那些存在于瞬间的力量都要全部回收起来了？
敌人的态度也没有出乎预料，本来留手没炸死敌人只是念头一动间的摇摆，吉良吉影也不指望和对方谈一谈能改变什么东西，一场无甚意义的对话后，他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
“也罢...”拍了拍西裤上尘土的吉良吉影，俯视着没有下半身的怪物，“反正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你关注我、找到我、为这场战斗做准备的各个关键时间点是什么时候...我自己终究会找到的。”
一言落下，突兀具现的杀手皇后就抓住了吉良吉影面前的怪物，将时光炸弹安装在了其身躯上。
败者食尘。
替身觉醒以来，最大力度的时间回溯，让吉良吉影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与迷离之中。
“只要连续使用败者食尘，我终究会抵达那个怪物没有针对我的时间点，反正过去的行动会影响未来的轨迹，离散在未来的时光炸弹还是全部回收了吧...可恶...”
“找到空隙后，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就按照调查到的那些线索去找找吧...那些超越人类的关键。”
在不断轮回战斗的过程中，吉良吉影也获得了很多神秘圈子的情报，抠掉敌人为了误导他塑造出来的，里面还是很有一些有年份的情报让他很感兴趣。
例如某些能强化人类素质的特殊替身，例如...可以让人变成强大吸血鬼的石鬼面。
只要自身的基础素质逐步强大起来，吉良吉影在对敌人的追查与战斗中就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脆弱人类的各种弱点，必须想办法逐一弥补，否则敌方最弱小的单位都能轻而易举的置他于死地。
恢复意识、败者食尘、恢复意识、败者食尘...
只要清醒过来就立刻发动能力的吉良吉影，逐步向着更早的过去接近。
但是，就在吉良吉影回溯的路途中，意外发生了——
刚刚在熟悉别墅中覆盖准备上班的自己、恢复意识的吉良吉影，还来不及发动败者食尘，就突然见到周围的一切事物分崩离析。
无数裂纹在地板与墙壁上蔓延，整个别墅在短短瞬间内无限分割，化作肉眼难辨的碎片消散在了深邃的黑暗中。
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让站在黑暗虚空中的吉良吉影浑身僵硬。
下一瞬，一个额头镶嵌着缩微脸孔的红白人影，在吉良吉影肩膀后的黑暗中缓缓浮现，伴随着两对碧绿双瞳的闪烁，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想死的话，就别往‘前’走了...”
第0575章 绯红之王的帮助
诡异的环境与突兀出现的人影给吉良吉影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被无尽黑暗包围的他在听到耳边的低语后也不转身去看，直接召唤出杀手皇后令其扭腰向后一拳横挥了过去。
不管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被杀手皇后的拳锋触及，就注定会灰飞烟灭！
无数次轮回的锤炼并非是无用功，杀手皇后的具现与攻击速度已经抵达了吉良吉影的反应极限，近距离下很少有敌人能完全躲过杀手皇后的突袭。
“擦到了！”感受到了替身传递来的拳面触感，电光火石之间全凭本能反制、根本没思考多少东西的吉良吉影几乎立刻就引爆了被转化为炸弹的未知敌人。
然而预想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吉良吉影的意识一个卡顿，随后猛的瞪大了双眼，红白相间的替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了的面前，那张狰狞的二重面孔带着蔑视的神情，贴近到他脸前冷哼道：“你以为我是你的敌人？我是在救你，蠢货！”
刚刚还在与身后未知替身接触的杀手皇后，根本来不及返身救援，吉良吉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红白人影抬起双手将他的肩膀抓住...
然后像撕纸一样把他的双臂撕了下来！
“啊啊啊！！！”
失去双臂的吉良吉影嘶吼着踉跄后退，但下一刻找回重心的他，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双肩处的剧痛消失，他侧头定睛一看，就发现被暴力撕扯出的恐怖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完全愈合的模样。
看着肩头光秃秃的皮肤，被这奇异遭遇震慑的吉良吉影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后他抬起视线，慎重的打量着前方单手叉腰站着的绯红替身。
基于灵魂的替身和本体有着奇妙的同步关联，吉良吉影被撕掉的双手让杀手皇后也失去了至关重要的、用于设置、引爆炸弹的手臂，但这种关联带来的缺失是可以被有意识克服的，久经磨练的吉良吉影有这个能力。
只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
有败者食尘作为底牌的吉良吉影虽惊不乱，他一边努力调控杀手皇后，一边沉声问道：“你是谁？你所谓的‘救我’，就是把我的手毁掉？！”
“哼，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记好了，我是‘绯红之王’，吉良吉影...”绯红之王抱胸冷笑，“至于你的手，我只是不想把宝贵的力量浪费在对抗你的能力上...
“而失去我力量的帮助，你就死定了，所以我撕掉你的手，当然是在救你！你最好别急着用能力回溯时间来恢复身体！”
吉良吉影怔了怔：“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这没眼没手、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绯红之王盯着吉良吉影身侧正在修复手臂的杀手皇后，神色微妙的变化着，“我不会给你解释第二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开辟更多的可能性，所以给我听仔细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一直在折磨你的那个怪物，是名叫‘程斌’的究极生命，你向着过去前进的步长太短，当前你所抵达的是我被‘杀死’前的时间点，但你若继续向前，你就会进入程斌的替身‘无限’所控制的时间段！那样你就完了！”
“什么？！”吉良吉影的脸庞扭曲了一瞬，他难以置信的喊道，“你什么意思？！那个‘程斌’...难道在和我战斗的过程中，一直没有使用他的替身能力？！”
“没错，”绯红之王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准确的说，你所面对的程斌，是那个主动毁灭了自己的替身‘无限’，并为此受到重创陷入虚弱状态的程斌。”
吉良吉影咬了咬牙，他看了眼身侧的双肩遍布裂纹的杀手皇后，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所以你多少可以想象到吧？完全状态的那个怪物有多可怕？”绯红之王摊开手无奈的耸了耸肩，他侧脸看了看深邃的黑暗，似乎目光穿过黑暗看到了杜王町某个角落的景象——
那是程斌的某个灵魂子体，在某个神秘巷道中回头注视深渊，被无数手臂构成的怪物撕碎吞噬的场景。
幽灵小巷，世界线纠缠的交点...杀手皇后，你这登圣失败者的秘密，早晚会被他发现，还不如发挥点剩余价值...
“拥有替身‘无限’的程斌，对生命与灵魂的支配力强到你无法理解，还可以直观观测时间线变动，吉良吉影你所依仗的败者食尘在他面前毫无意义，只要被他抓到一次，只有孤立意识锚点的你就会彻底沦为他的傀儡。”
“嗯，让我想想，”绯红之王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望天沉吟了一下，随后对吉良吉影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应该会被他洗脑成一个跨时间信息传递工具，甚至于成为一台超图灵生物计算机的零件...
“我对时间线衍变可能性的观测能力远远超出你，相信我，你不会想要体验我所看到的那些遭遇的！”
沉默了很久后，吉良吉影盯着绯红之王低声道：“那你找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需要我做什么？”
“替身真正的力量，在于改变固有的命运...”绯红之王的手指在黑暗中划动，似乎触碰着无形的命运之线，“很多替身使者以为使用能力、做出选择能决定自己的遭遇与未来，但从时间轴之上俯瞰，只有超脱命运的力量才可以扭曲其人生轨迹，除此之外的一切不过在时光长河中随波逐流。”
吉良吉影微微皱眉，拥有败者食尘这涉及时间轴的能力，他多少能理解绯红之王的意思——他生命轨迹的变化，只发生在败者食尘发动的那一瞬间，剩下的行动过程，其实是时间线扭曲后注定的轨迹。
“我的能力，可以扭曲现实获得想要的‘果’，而你的能力，可以让你篡改最初的‘因’...”
绯红之王用略显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吉良吉影身侧始终沉默、不发一言的杀手皇后，叹息着感慨道：“我要消耗力量对抗‘果’被实现的过程中所有的阻力，而你却可以无视一切障碍从‘因’重新开始，只因为你放弃了唯一而独立的意识、放弃了完整的视野与能力，完全寄托于零散的躯壳...”
吉良吉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杀手皇后——他总觉得面前的神秘绯红之王，更多的是在和他的替身对话...
说起来，绯红之王看上去就是一个替身，那他有自己的本体吗？
心底缭绕的不安感，让吉良吉影开口打断了绯红之王的感慨：“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被打断的绯红之王没有动怒，反而用带着一丝怜悯的微妙目光上下打量着吉良吉影。
同样作为拥有时间类力量的、在这个世界拥有庞大底蕴的中立者，绯红之王和杀手皇后掌控的时间领地其实还有一段交叠，但绯红之王从来没在乎过杀手皇后——
替身所支配的领地，其实是由时间轴覆盖长度和其载体对世界的影响力或者说改变能力决定的。
比起努力攀爬、用意志支配了一个国家的迪亚波罗，龟缩在杜王町的吉良吉影对世界的影响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双方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能调动的替身的真正力量，也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相比起来，死追着热情组织和迪亚波罗不放的、在这世界力量微弱的黄王载体乔鲁诺·乔巴纳，都远比杀手皇后和吉良吉影要膈应人。
当然，按这个理论去算，载体强度与影响力突破天际的替身无限，拥有的本质力量就很细思恐极了。
不过，对于现在处境糟糕的绯红之王来说，哪怕是被折腾到仅剩一口气的难兄难弟杀手皇后，也是相当值得利用的力量。
脑海里转悠了很多念头后，绯红之王对吉良吉影摇了摇头，严肃认真的说道：“我在这个世界残余的力量不多，在帮助你一次后我的命运就会被固定下来再也无法挣扎——
“我会帮你扩大时间回溯范围，帮你绕过‘无限’所支配的领地，抵达更久远的过去...我会告诉你关键的情报，让你抵达程斌最为脆弱的时间与地点，去最后去拼搏一次、尝试改变你我的命运...
“去吧，那是一切开始和结束的地方，是希望未来的转折之地，或者...是你最终的坟墓...”
......
败者食尘的时间回溯和绯红之王的时间线剪辑能力相互之间的干涉影响，几乎彻底毁灭了绯红之王临时构筑出的时删空间。
在这片独立于时间线外的神秘空间崩塌之前，绯红之王凝视着吉良吉影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沉吟。
一丝丝的裂纹，在绯红之王的身躯上扩散，失去最后一点核心力量的他，即将与时删空间一同崩溃消散。
红白相间的躯体上，延伸的裂纹之间，隐约散发着金百交加的光芒，透过裂缝间的流光，隐约能看到绯红之王体内无数齿轮咬合转动的神秘景象。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绯红之王抬手看着延伸到手心处的裂隙，似乎在自言自语，“既然你很想见到他，又为什么要付出如此代价拼尽一切力量去抹杀他？”
“哼哼哼...”一个幻觉般的轻笑声在绯红之王周围回响，充斥着磁性与莫名诱惑力的音调中满是愉悦，“那当然，是为了安心啊...”
第0576章 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辆内外各处点缀着暗淡血色的越野车奔驰在广阔的非洲草原上，后备箱固定架上的改造猎枪与散落的几根长短象牙述说着其所有者的身份。
驾驶着这辆越野车的，是一个步入中年的男性偷猎者，按照很多年头养出来的习惯，这个时节他本应该带领着“亲朋好友”组成偷猎小队到处发财，但是今天...
中年人偷偷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那个画风与现状格格不入的、穿着气质仿佛金领成功人士的家伙。
自从这个自称吉良吉影的金发亚裔男人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后，中年人数十年形成的三观就崩溃了——对方不但像身经百战的老兵般拥有强悍的战斗素养，还拥有真正的超自然力量！
枪械与人数的优势，在无影无形的毁灭爆炸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而更恐怖的，是金发男人视生命如草芥的漠然，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可以提前察觉陷阱、连偷猎者内心深处秘密都凭空知晓的感知能力。
偷猎者落脚的聚集点，可没有一个人是纯良的货色，就算是不起眼的小贩，也能捣鼓出无数要命的阴人手段来。
但一整个聚集点的恶人们，在金发男人带来的、无可抵抗血腥屠杀面前，还是无力的屈服了。
中年男人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去疯狂吹嘘的自己——作为众所周知的、最熟悉草原地图与象群分布的老猎手，他的“家族”自然而然的被想要前往草原深处的金发男人关注并征用了。
这个过程中，流了很多血...而更多人连流血的机会都没有——灰飞烟灭的人哪来的血呢？
就在开车的中年人思绪不自禁的乱跑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快到那个坐标了？”
老司机打了个激灵，他偏头扫了一眼手上拿着非洲局部地图的金发男人，随后转头努力观察了一下景物看似千篇一律的草原，连忙回答道：“是的，我们快到那片草原和林地的交界区域了...
“这里距离你提供的经纬度坐标，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随口一问后，名为吉良吉影的金发男人就不再作声，只是看着手头地图上的红叉标记陷入了沉思——
绯红之王在那片神秘空间中传递给他的力量与信息很杂乱，或者说以他人类水平的理解能力很难全部消化。
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情报，绯红之王还是额外着重标注了的——那是名为程斌的怪物，初次降临地球的时间与经纬度，甚至于情报还具体到了那怪物降临地表时的大致场景。
老实说，吉良吉影对于绯红之王这个神秘替身单方面提供的信息，一开始还抱着极高的警惕与不信任——在绯红之王突然乱入的那一刻，他甚至都以为对方就是敌人的本体。
但在消化了部分信息，从中看到某些时间线的可能性演化过程后，心底泛起凉意的吉良吉影就不得不去相信了——
原本回溯时间的他打算去寻找地球上的各种神秘力量，来弥补脆弱人类的各种致命弱点，但这个从未言明、还未实施的行动，居然也在那个怪物的预料之内！
他在轮回中千辛万苦、私下获取到的那些情报，居然全部指向了那个怪物埋设的各种暗线！
那个他给予厚望的、简单戴上就能变强的“石鬼面”，居然就是那个怪物亲手制作出来的！被称为究极生命的怪物本身就是强大而神秘的吸血鬼的老祖宗！吸血鬼不过是究极生命某种研究衍生的失败品与口粮！
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去获取那些敌人给予的力量，会有着什么样的下场。
那种“连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的难堪感觉，哪怕在轮回中已经由浅及深体验了无数遍，再一次深入感受的吉良吉影依旧难以接受。
还好，绯红之王的乱入，打乱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轮回的进程。
只要抓住那个怪物从太空降临地球时那最为脆弱的瞬间，所有的噩梦就会彻底结束。
吉良吉影看着越野车窗外的无边蔚蓝，想象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加速的心跳间满溢着兴奋与激动...
......
五十分钟后，半躺在放低靠背上的吉良吉影挺直了脊背，他的目光扫过越野车外那片稀疏的树林，满是落叶与枯枝的场景逐渐和他脑海中的模糊景象重合。
“到了么...”无声的呢喃后，吉良吉影目光冷厉的望向身旁的司机，“...你是聚落里经验最丰富的偷猎者，那你一定能带我找到附近的象群吧？”
若有若无的杀气，让中年男人的皮肤在颤抖间起了鸡皮疙瘩，他点了点头，随后就减缓车速、转头四处仔细看了看。
在广阔无比的大地上寻找象群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往日中年男人带领的队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一些运气才能找到理想的目标。
但这一次，中年偷猎者才看了几眼，就发现了草地与林间象群活动的迹象，像是散落的粪便、践踏出的象道、植物被碾压剐蹭的痕迹——有明确而新鲜的线索的情况下，追索工作就简单了很多。
但是...需要向导带路的外地人，怎么会提前知晓附近有象群活动？
中年人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按照身边乘客的指示，在避免惊扰象群的情况下，远远跟在象群留下的痕迹后。
丰富的偷猎经验，让中年人驾车吊在象群视线之外的遥远距离也不会跟丢。
而吉良吉影则再次闭目陷入冥思——时间回溯后，他从日本启程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非洲，抵达目的地附近后，距离最终的时限还有着大半天的空余。
只要在时限临近的时候，待在象群的附近，这些醒目的巨大生物体就将指引他找到自己最终的目标。
越野车停在了一个视野较好的高坡上，此时通过望远镜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遥远处的象群。
听到司机提示的吉良吉影睁眼接过望远镜看了看象群，随后他看了看天色、低头瞥了眼左手的腕表——今天看来得睡在荒郊野外了，出发时没带太多物资，只能在车里将就一晚。
不过...
虽然轮回里已经突破过很多下限了，但和肮脏的偷猎者睡在一个空间里，果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啊。
反正象群的踪迹就在眼前，睡丢了找错方位大不了回溯追查，这片大地上旅行的要点基本都知道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就行了...
将望远镜放在座椅旁的金发男人，偏头看向了身边失去利用价值的向导，用在超市内挑选面包品种的纠结心态做出了抉择。
被吉良吉影注视的中年男人毛骨悚然，但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脖颈就被一只无影无形的手掌紧紧扼住。
没有挣扎，没有遗言，在常人无从目视的爆炸火光中，中年男人瞬间化为灰烬。
就像拍掉了西装上灰尘一样，吉良吉影脑海里根本就没闪过与杀人相关的思绪念头，他探头瞥了眼车子的油表，伸手将之前中年人没拉尽的手刹拉完，随后关掉所有车窗、打开空调，将车内的座椅放平。
从后备箱枪固定架下面拖出装储备粮的箱子，皱着眉在箱子里挑拣了一下后，吉良吉影将一瓶矿泉水和压缩饼干放在了旁边，随后躺倒休息了起来。
希望和绝望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明天，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命运呢？
第0577章 杀手皇后，已经触碰过那头大象了
对于等待的人而言，时间这种东西越是在意、焦急，就流逝的越是缓慢。
或许是空间不够洁净的问题，又或许是心理层面的问题，在轮回奋战中抓住每一丝空隙休息的吉良吉影，今晚罕见的失眠了。
不过这倒也节省了他回溯时间追踪象群的力量消耗——大象一天通常就睡两个小时，人类一觉睡醒很可能就丢掉了目标的踪迹。
而杀手皇后反馈而来的隐约压力，已经抵达了临界点。
吉良吉影心知肚明，在绯红之王的“帮助”下，他和替身虽然做到了超远距离的时光飞跃，但他们也都将自己压榨到了极限，若这一次的行动失败、他心灵中最后一丝希望崩塌消逝，那他就会在无法想象的恐怖反噬中万劫不复。
还好这次的象群并未在黑夜中太过活跃，这方面经验不怎么丰富的吉良吉影不回溯追查也不至于跟丢，不用继续堆积败者食尘背后的代价。
只是...等一会儿的行动过程中，败者食尘该用还是得用。
看着远方跃出地平线、冉冉升起的朝阳，吉良吉影眯了眯隐约有着黑眼圈的双眼，随后从矿泉水瓶里倒出一点水在手上，抬手搓揉了一下脸庞。
冷水的刺激让他精神一振，简单用纸巾擦了擦后，吉良吉影坐在了驾驶座上，嚼着巧克力开车驶向了象群移动的方向。
一开始，开着车的吉良吉影还保持着用望远镜能看清每个大象的距离，但随着象群逐渐移动到稀疏的林地间后，视野与地形的限制，让他不得不加速赶上后直接下车步行。
所幸，历经轮回磨练的吉良吉影，掌握了很多替身躯体基础力量的运用技巧，将杀手皇后当做动力装甲套在身上的他，在这遍布枯枝落叶的林地间，还是能在保证隐蔽的情况下紧跟着象群的。
不过，吉良吉影的隐蔽，并非是在针对象群——杀手皇后能很好的隔离内外，主要靠嗅觉和听觉感应外界威胁的大象很难注意到他，他借助各种树木进行的隐蔽动作，更多的是在针对天空。
绯红之王传递的信息很多难以解析，但其中似乎是偷猎者第一视角的部分景象画面却很清晰，也不知道绯红之王是怎么得来的那些画面。
在那些清晰的画面中，透过偷猎者的双眼可以看到，降临地球的究极生命，是以血鹰的形态从天而降、钻入了被偷猎者射杀的大象的身躯，以其为最初的口粮开始了自身吞噬与进化的旅途。
所以心绪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紧张的吉良吉影，透过枝叶间的空隙频频扫视着象群上方的天空，但当时间真的临近预定的节点后，他反倒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我能看到对方，对方就能看到我，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快了，时间快到了...
“他会出现的，一定会的...”心底隐约有些不安的吉良吉影自言自语，“就算这象群活动的轨迹因为偷猎者没出现的原因有一些偏差，它们依旧是附近最显眼的生物，那个需要大量血肉来快速恢复力量的怪物，只要降临在这附近，就一定不会放过它们的！”
借助各种遮挡物逐步缩减与象群距离的吉良吉影，在一段时间的焦虑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呼啸的风声从天空中传来，强迫自己不探身观察天空的吉良吉影，透过灌木间的缝隙观察着象群，努力倾听着越来越明显的坠落破风声的方位。
能用次声波交流、听力敏锐到能通过四肢监听广阔大地传导的微弱震动的象群，自然也察觉到了天空中某种鸟类收拢翅膀俯冲时的动静，但作为陆地上最为庞大的、几无天敌的动物，大象的基因里根本就没有刻录关于警惕飞鹰的本能。
象群中没有几头大象抬头去看高速坠落的事物，但就算他们看到了、警惕了，也丝毫改变不了它们的下场。
伴随着体型最大的头象惊天动地的悲鸣，一朵凄厉的血花在其脊背上炸开，在骚动的象群的注视下，它们的头领在脊背血肉的诡异扭曲蠕动间轰然倒地。
情感算得上丰富的大象们，不知所措的迈步围拢了过来，但比它们行动更快的，是借助树木掩盖身影的吉良吉影。
但下意识爆发出最快速度从树后冲出来的吉良吉影，却猛然间顿住了脚步——
不，不行...哪怕这是哪个怪物最为脆弱的时刻，贸然接近他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越是紧要的关头，就越是不能焦急冒险！
思念电转间，吉良吉影直接发动了败者食尘！
扩散的悲鸣倒卷而回，撕裂头象脊背的血鹰恢复形体向着天空倒飞，一切事物在时间回溯中回归了数分钟前的状态。
已经锁定了目标的吉良吉影在几棵树间快步转移，在来到等一会儿就会被血鹰选中的那头大象旁边后，他直接控制着套在体表的杀手皇后穿过掩身的树木冲向了那头大象。
杀手皇后正常状态下离体的极限距离并不远，几乎是在杀手皇后离体的瞬间，那头大象就嗅到并听到了树后的吉良吉影，但没等它做出反应，那种突兀出现的气味与声音就失去了源泉。
疑惑的大象原地转了个圈，隐约感觉到腿侧被轻触了一下的它不明所以的嘶鸣了一声，引起了附近几只大象的出声应和。
而此刻的吉良吉影，已经在杀手皇后的隔离支撑下远远的离开了。
远远退到能观察那只大象的极限距离后，吉良吉影透过望远镜看着林间徘徊的巨大生物，嘴角微微翘起。
很快，狂风的呼啸再一次在象群上空响起，听不清那边声音但一直死盯着那头大象的吉良吉影，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只血鹰钻入大象脊背的全过程。
“呵...呵呵...哈哈哈！！！想不到吧？！”
吉良吉影嘴角后咧，脸上露出了堪称扭曲的放肆笑容，但下一瞬间，他的面容就恢复了平静，带着莫名沉重的平静。
“...杀手皇后，已经触碰过那头大象了...”
实体化的杀手皇后在吉良吉影身边翘起了右手拇指，注视着远方被怪物侵蚀的大象，重重按下了无形的引爆开关——
败者食尘！！！
被安装在大象身上的时光炸弹，将侵入大象体内的异物与大象一起拉入了毁灭的命运。
永远的，毁灭。
连一个原子都无法逃逸的毁灭光华在林间亮起，随后世间万物都在时光的扭曲中向着过去回溯...
......
飞驰的越野车上，在暴力下屈服的中年偷猎者一边看路开车一边低声答道：“...这里距离你提供的经纬度坐标，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掉头吧...”看着在诧异间偏头看过来的司机，吉良吉影放下手中的地图温和的说道，“...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我想我应该找一个舒适的房间，好好洗一个澡、饱满的睡一觉...”
莫名的寒意让中年司机身体一颤，不敢询问为何半途折返的他，默默的转动方向盘，让车辆掉头向着有人烟的区域归去...
一切都结束了...
...但愿如此。
第0578章 刺痛灵魂的窥视
接近地平线的昏黄太阳，让树木在大地上拉出了狭长的阴影，阴影交织的林间，失去了领头者的象群正在茫然的徘徊、哀鸣。
在野兽动物群体中较高的智商，并不能让这些大象理解之前发生的事情，它们无法将领头母象气味与声音突兀消失的现象与死亡之间简单画上等号，只能沉浸在失去秩序的短暂迷茫与混乱中。
而就在象群的低鸣声中，一只灰黑色的鹦鹉从林间深处飞出，它似乎被象群的异动吸引，扇动着翅膀减缓速度、用尖利的双爪抓住了象群间的一条树枝。
停下身影的鹦鹉收拢翅膀在树枝上左右跳动了两下、转动脖子警惕的四处打量了一圈，随后它微微偏头，一双黑瞳扩大缩小间盯向了隔壁树干上的昆虫。
隐约之间，鹦鹉视线的余光静静的扫过了象群中心的那片空地——
那片有着突兀中断的碾压痕迹的、凭空湮灭的头象原本所在的空地。
片刻之后，仰头将鸟喙中夹着的硕大昆虫挤压吞咽下去的灰黑鹦鹉，重新振翅飞起，融入了逐渐深邃的天色中。
......
距离象群极为遥远的人类聚居点中，最干净整洁的、最接近旅馆的建筑之内。
在原本主人敬畏退让中占据了这栋房屋的金发男人，微皱着眉走入了刚刚打扫过的简陋卧室，他将手上的外套挂在了椅子的靠背上，随后慢慢屈膝坐在了床沿。
有着细腻皮肤的手掌在散发着低劣洗衣粉味道的“干净”床单上摩挲了一下，名为吉良吉影的金发男人眉头的沟壑更深了一些——
...连自来水都没有...
无声抱怨了一句后，原本计划着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的吉良吉影，索性直接脱掉鞋子、穿着内层衣服拉过毯子躺了下去。
如果不是冥冥中感应到替身杀手皇后已经接近极限，吉良吉影其实很想直接使用大力度的败者食尘、回到他身在日本还未出发来到非洲的时间点。
——虽然威胁的根源已经被解决，但替身背后积累的莫名压力与代价也需要一个缓解的过程，涉及时间轴的强大能力还是少用为好。
在飘忽不定的思绪间，闭上双眼的吉良吉影逐步进入了浅层的睡眠，这样的状态下，本能的感知与警惕足以让他在瞬间清醒过来应对一切异常——
无数次的轮回战斗，让他在解决了最大的威胁后也无法轻易放松下来，何况当前他所在的人类聚居点内充斥着各种意义上的“坏人”，就算之前将那些人杀破胆了，他也不可能对他们放心。
——感知敏锐、随时可以暴起杀人的浅薄睡眠...这算是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了吧，不知道要多久之后，自己的精神才能回归日常的平静之中呢？
升上天空的月亮洒落温柔的光芒，透过窗户轻抚着床上金发男人那隐带忧虑的英俊面孔。
窗户对面的简陋房屋上空，一个黑影张开双翼、在气流变化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下方屋顶的天线上。
一双在月光映照下反射着明亮光芒的双瞳，盯向了房屋对面的窗户。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沉恶寒间，吉良吉影骤然惊醒。
无数次战斗锤炼出的莫名直觉，无数次痛苦经历累积出的经验本能，让他在一瞬间恢复了清醒、并在脖颈脊椎剧烈运动传出的咔嚓声中，于翻滚闪避间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脊背靠墙站稳的吉良吉影，目光和窗外不远处反光的双瞳对上了。
那是一只...猫头鹰？
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样与危险，借着月光很快适应了昏暗环境的吉良吉影辨认出了对面屋顶停驻的生物，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页页的非洲生物图册，
过往积累的知识与经验告诉他，窗外那只猫头鹰属于这片地域内应有的生物品种，现在也是这类夜行生物活跃的时间段。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吉良吉影抬手按着胸口，额头隐隐渗出汗迹，他感受着手掌下剧烈的心跳，仿佛身心受到极大压力般、垂下脖颈躬身艰难的深呼吸。
“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喃喃自语的吉良吉影，在心底努力的说服自己。
用逻辑、用知识、用感知、用一切可以使用的东西，去说服自己——窗户对面屋顶的猫头鹰，只是短暂停留在那、对聚居点内鼠类小型生物进行正常的观察与狩猎准备而已。
但那隔着窗户的短暂对视间，那种没有任何异样却令人心悸无比的目光...不断否认某种可能性的吉良吉影，其直觉正一点一点的、不可抗拒的将今晚导致他惊醒的事物，与他记忆中某些熟悉的东西挂钩——
那是在杜王町、在北美、在无数次轮回的各个角落所感受过的东西。
那种...无时无刻、毫无死角、熟悉到刺痛灵魂的窥视感。
渐渐的，吉良吉影停下了呢喃与喘息，他按住胸膛的手颓然垂落、慢慢的抬起了头——
一双反光的巨大瞳孔，立刻映入了他的双眼。
原本停留在对面屋顶天线上的猫头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窗台上，其造型威严凌厉的面孔，紧贴着玻璃正对着吉良吉影。
昏暗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吉良吉影僵立在那，和窗外的猫头鹰静静的对视。
偏移的月光，带动着猫头鹰的阴影扫过屋内的墙面，在足尖即将被阴影覆盖时，有些木然的吉良吉影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窗外状似平凡的猫头鹰，用咽喉被火烧裂般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还活着...我明明在你以血鹰形态降临大地的第一时间就彻底毁灭了你...
“没有人能逃过败者食尘钉死命运的湮灭，为什么...”
窗外的猫头鹰歪了歪头，随后它扇了扇翅膀、用鸟喙啄了两下窗户，随后才重新将目光凝聚到吉良吉影身上，以普通鸟类绝对做不到的方式抬起翅膀、用坚硬的羽毛尖端磨蹭了一下下巴。
下一刻，一个难以分辨男女的低沉人类声音透过玻璃在屋内响起：“你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样，我也很想问问为什么啊...
“嗯，如果资料情报没问题，你应该就是吉良吉影了...看你这反应，我大概能猜到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后，窗外的猫头鹰低笑道：“居然有人在我降临的位置蹲我，老实说就算有这方面的预想，我也是很惊讶的——
“...以我的行为习惯，我在预定的潜伏期内不应该暴露信息到这种程度、被你掌握我降临地球的具体位置，是你的能力超出了我预计的范畴，还是你在这个时间获得了像某个玩荆棘的老头那样不讲理的情报源？”
第0579章 放弃吧
在猫头鹰真正开口说出人话之后，吉良吉影的神色就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晦暗。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窗外的怪物，精神似乎还沉浸在之前难以置信的“为什么”中，丝毫都没有回答猫头鹰问题的迹象。
而窗外的猫头鹰，或者说刚进入这个世界没多久的程斌，也并不指望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就算入世未久、本地神秘知识积累并不丰厚，靠着初步掌握的究极生命卡兹的能力，程斌也能通过种种细微的变化，从观察目标身上获得大量想要的信息。
从无法完全掩饰的生理反应与微表情，到与波纹意识相似的异常能量涌动，程斌从吉良吉影身上解读出了很多很多东西，多到甚至让他有些诧异——
怎么说呢...他面前这个名为吉良吉影的男人，精神上似乎经历了相当精细的调整与改造。
这让程斌从波纹意识层面观察时，在其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强烈即视感——
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崭新而未知加密的文件，自己却可以靠过去设置密码的习惯与倾向猜出其密码一样。
一种跨越时间的默契。
“来自未来、来自其他时间线自己的馈赠？就算读出来的数据大部分都模糊不清，很多大方向上的理论猜想也可以参考确定了...起码这证明了灵魂和波纹能量在本质层面的联系，不知道替身是不是也能归到这体系里...吉良吉影的经历也大概能确定主体，一般的手段对他应该是没有用的...”
就在猫头鹰体内隐藏的意识，快速思考、验证着各种基于波纹意识的猜想与应用时，心中那根弦突兀崩断的吉良吉影终于勉强回过了神来。
如同高耸的积木被抽掉了根基，一种庞大到不正常的压力逐渐从吉良吉影心灵深处蔓延了开来，汗流浃背的他强忍着天空崩塌、一寸寸向下碾压的可怕压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实之中。
——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召唤出杀手皇后、使用败者食尘了？
莫名的领悟下，自知时日无多的吉良吉影注视着窗外的猫头鹰，不甘心的再次用干涩的声音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我亲眼看到你与那头大象一起被彻底毁灭，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大象...”猫头鹰歪头看了眼窗沿，索性伸出翅膀将这没锁死的窗户打开，连扇带蹦的进入了屋内，停在椅子靠背上、踩着吉良吉影的外套沉吟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也就是说，你的情报覆盖的时间段的.asxs.，是我以‘血鹰’形态侵蚀大象的时候么？”
顿了顿后，猫头鹰坚硬的鸟喙微微扭曲、脸上挤出一个渗人的微笑：“看来，你的情报源也不是那么可靠啊...不过你既然能摸到这边，那你继续顺藤摸瓜总归能找到我真正诞生的源头吧...”
抬起右侧翅膀、用羽毛尖端指着靠墙支撑着身体的吉良吉影，猫头鹰一脸诚恳的说道：“想要真正杀死我的话，你还要再努力那么一点点——
“我最脆弱的时候，其实是我在太空中抛弃大部分身体进行变轨、以充满气动力学美感的‘血色结晶’状态突破大气层的时候...
“在我以极高速度坠落到平流层附近、开始改变形态减缓速度的时候，完全恢复观测能力的我就有意识的靠近了万米高空附近的鸟类，优先捕获寄生了这些离我最近的生命...
“你看到、毁灭的那头血鹰，确实承载着我当时的意识，之前的我对自身拥有的能力认知并不深刻，分化出少量组织细胞扩散、侵蚀其他接触到的生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状态不佳的我也没有想到，血鹰会被突兀毁灭、而我的意识却在在其他子体中被唤醒、完整的延续了下来...”
笑了笑后，猫头鹰感叹着摇了摇头：“从进入这里开始，我就有思考过在这种神秘力量涉及到时间轴与平行世界的地方可能会遭遇些什么并做出准备与预案，没想到这种极端的‘万一’情况还真的出现了。”
吉良吉影嘴唇紧抿沉默了两次呼吸的时间，随后他放松身体闭目深呼吸、低沉的问道：“如果...如果我能找到办法前往平流层、甚至于太空，我能真正杀死你吗？”
“以你当前的表现来看，有点困难吧。”猫头鹰低头用鸟喙理了理羽毛，随后思索着说道，“从寄生分化开始，你就很难将我一网打尽了，而血色结晶状态的我，速度最慢的时候也有每秒几公里...
“如果你返回更早的时间点，和国家组织密切合作，或者找到一些特殊的神秘力量，也不是没有希望在太空轨道里同步速度、抓住我石化状态的载体的，那样的话，还不熟悉究极生命力量的我，说不定就真的凉凉了。”
吉良吉影面色微动，似乎真的思考起了这种可能性，但其微睁的双眼中，却丝毫没有奋斗拼搏的认真，有的只是逐渐扩大的空洞。
或者说...垮塌。
并不知晓吉良吉影背后逐渐临身的天倾压力，猫头鹰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对方异样的神色，随后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笑意说道：“但是，但是！
“就算你能克服万难做到那一切，你能杀死的，也仅仅只是这条世界线、这条时间线的我——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当前这具究极生命的躯壳，只是我意识降临的载体...
“无论是送我来到这里的那个家伙，还是‘我自己’，都不可能接受绝对为零的可能性，总有那么一些世界里，我会突破所有的拦截与阻碍降临世间...这一点，我是非常确定的。
“既然这里的神秘要素涉及到了时间与平行世界，那么成功降临的我，总有机会前往其他的平行世界与时间点、前往‘我’被你彻底杀死的世界...
“与我为敌的你，绝无可能摆脱这无尽的漩涡、回归平静的日常——放弃吧。”
放弃吧！
猫头鹰戏谑的话语，如同粉碎一切的铁锤，重重的锤在了吉良吉影心口。
无法再思考、辩驳，无法再鼓起挣扎与前行的力气，可怕的力量在吉良吉影灵魂中爆发，瞬间碾碎压垮了他最后维系的一线意志。
感应到恐怖威胁的猫头鹰瞬间炸毛，翅膀与双爪同时发力向后飞退。
随后通过猫头鹰双眼映入波纹意识的，就是前方金发男人身后骤然撕裂现实的可怕漩涡。
深邃而黑暗的漩涡仿佛一个黑洞，房间内的一切事物都在扭曲的引力间颤抖倾倒，几乎紧贴着漩涡的吉良吉影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神秘而可怕的漩涡捕获。
仓惶回首之间，吉良吉影惊惧的看到，漆黑的漩涡中央伸出了无数失却血色的苍白手臂，这些健壮的、仿佛尸体伸出的手臂延伸而出，贪婪而饥渴的死死抓住了吉良吉影的身体。
密密麻麻的手臂几乎遮蔽了视线，在浑身被冰冷手指紧抓的剧痛中，吉良吉影分崩离析的灵魂里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
这些手...这些手...是他自己的？
就算意识崩溃模糊，就算只清晰的看到了一瞬，作为一名深沉的恋手癖患者，吉良吉影也确信自己绝没有看错！
除了死人般的苍白与冰冷外，那肌肉分布、那肌肤的纹理，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他根本不需要分辨！
然而，吉良吉影再也没有思考其中因果的机会了。
身躯、灵魂、意识...吉良吉影连同其身上浮现出的杀手皇后的虚影，在眨眼之间就被无数的手臂撕成碎片，被席卷拉扯向深邃漩涡的核心。
下一瞬，吉良吉影的碎片伴随着无数手臂的回缩，与漩涡一起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无人知晓的、从时间轴上消失的刹那之间，绯红的光华淹没了天地。
第0580章 时间线异变与时光飞逝
浸没天地的绯红之力，以吉良吉影被深邃漩涡撕碎吞噬那一瞬间为源点，撬动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庞大力量，在时光之河上引发了强烈的震荡，向着过去未来扭曲了世界的演变轨迹。
在时间线动荡中随波逐流的普通人们，无从知晓他们的人生变迁，被波及的数十年时光中，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凭空诞生、消失。
初入世界就被人蹲守伏击的程斌，本该与万千普通人一样，在时光之河的涌动中毫无知觉的被扭曲改变，但距离异常爆发点没有多远的下游未来中，他却在灵魂深处爆发的剧痛中骤然“清醒”。
或者说，进一步的陷入了混乱——
以人类的记忆机制而言，同一个时间点关联到两套不同的记忆信息元索引，是完全违逆意识运转惯性的，这类问题稍微出现一点，就容易导致幻视、即视、恍惚等精神层面的错乱。
而时间线震荡前以猫头鹰形态活动的程斌，意识莫名接触到了时间线层面的海啸，在大量不同时间线带来的不同记忆重叠中，他第一时间就迷失了自我的定位。
猫头鹰、剑鱼、海燕、人类、飞鹰...程斌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忘记了自己的意识之前寄存在哪个历史的哪个子体上。
好在，程斌对这类情况并不算陌生，而他降临这个世界之前的那部分记忆依旧维持着稳定与唯一，这让他很快就稳住了阵脚、逐步梳理记忆开始恢复意识的正常运行。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同时间线的记忆也在向未来延伸增涨，但只要适应过程进入了正规，程斌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面掌握。
但是，就在程斌勉强辨认出动荡时间线中的“现实”、重新接触掌握了现实中或瘫痪或依照本能惯性活动的身体组织时，时间迈过了又一个关键的节点。
另一个充满恶意的意识，毫无征兆的从程斌灵魂深处伸出了触角，在可怕的灵魂创伤中再一次将他的意识打入了混沌。
在时间推移中从不同时间线读取出记忆碎片与知识的程斌，在精神层面的挣扎冲突中反应了过来——
替身“无限”，或者说卡兹，在他灵魂中苏醒了！
毫无征兆的提前苏醒了！
哪怕程斌在时间推移间读取出了自己与卡兹爆发冲突的全部记忆，这一次精神和现实子体几乎从头瘫到尾的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硬件条件，在保证自己意识延续的情况将之轻易处理掉。
不得已之下，程斌全盘放弃了对现实的影响，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了灵魂内部的可怕争斗中，拼尽全力去抑制卡兹对现实子体与替身力量的控制、依靠自身特殊打造的精神内核一步步消磨他的意志。
量子化身集群精心打造的灵魂内核，哪怕为了潜伏侵蚀的考虑削减了很多个版本，也不是在替身跨世界间接影响下形成的次级人格意识能够对抗的，若非在时间线动荡引发的混乱中失去了先手与主动权，程斌对付卡兹这种级别的精神体也不会那么艰难。
耗费了很大的心力和漫长的时间后，察觉到卡兹背后莫名“支援”突然削弱的程斌一鼓作气，终于将近乎第二人格的卡兹彻底磨灭，重新控制了自己的灵魂。
不同时间线的记忆反馈也在这一段时间逐步恢复平稳与统一，似乎当前的时间点已经来到了最初异常爆发时余波影响的边沿。
应用恢复正常的波纹意识，程斌重新让精神回归了现实，在细腻的调整间恢复了正常世界内生命应有的视野。
......
非洲某处的广阔热带雨林中，一座被掏空的小丘内部，以无数衍生肢体取代了周围无数树木与根须的庞然大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半径数公里内的大地忽然震颤了一下，引起了丛林间无数动物的骚动。
感受着以波纹意识为控制中枢的无数伪装植物，以及中心区域大量根须在地面下延伸汇聚而成的庞大躯体，程斌一边检查周围情况一边感慨道：“还好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大致的计划与生长框架，意识陷入混乱也没影响到非洲这边主体的潜伏扩张...
“虽然结果粗糙了点，但好歹是正常活下来了，不然全凭本能的话，就算是究极生命，瘫痪这么久也很够呛啊...咦？”
检查完概况的程斌，忽然发现自己当前意识关注这具庞大身躯很不对劲。
“这新陈代谢...是不是太快了点？”
身躯的异常，主要体现在外围衍生体和地下核心本体的对接处，程斌集中注意力观察，就发现距离波纹意识影响较远的衍生肢体、特别是外围伪装树木的衍生体里，源自光合与呼吸作用的各种能量与物质变动快到有点反常。
这让对接处产生了很多近似不匹配的臃肿与淤积现象。
隐约有联想到什么，程斌当即选了一节小山丘顶端的正常肢体，让其钻出地表并生长出类似动物眼睛的感光器官。
然后，他就透过升高的眼睛看到了极其惊人的景象——
穿透茂密枝叶的阳光，在以可怕的速度变化角度，树木的阴影如同倾倒的塔柱般横扫大地。
在睁开眼睛后短短数秒内，程斌就目睹了太阳从斜上方飞速落下消失在地平线外的全过程。
看着在夜空中疯狂奔行的月亮，高高竖起的眼柄猛的转向了旁边的树木。
质地不明的粗壮触须破土而出，在撕裂空气的尖啸中抽断了眼柄前方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
下一瞬，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吸住了一般，断裂大树的上端带着残影轰然坠地，灰尘与枝叶碎片以违背常识惯性的方式完成了自身的扩散与坠落。
“这重力加速度...时间的流逝速度在不稳定的扭曲增长？但我意识控制的部分身躯却没有受到影响？”
程斌将精神集中到自己触须与树木接触的未知、集中到诡异时间落差的边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似是而非的异样感觉。
那是处于巨大的时空倾斜，或者说巨大引力中才能有所接触的现象——
“以灵魂为中心扩散开来的、类似黑洞边沿的时间压缩现象？不是日月循环的速度变快了，是我的灵魂和身躯...变‘慢’了？”
第0581章 老人与黑历史
面对超越常理的时间加速现象，程斌心底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建个实验室好好研究一下。
虽然源自灵魂的异象和黑洞附近强引力环境下的时空尺度扭曲很像，但程斌很确信当前的他并非处于时空曲率异常的环境——
起码就引力变化与相对地球自转运动等层面的粗略观测来看，他灵魂覆盖的身躯与外界加速环境接触的方式非常的违和，带来异常的那种力量恐怕是从唯心层面出发、强行违逆物理规律实现的时间扭曲。
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内并不少见——几乎所有替身的特殊能力，都是以类似的方式产生作用的。
“所以说，当前的异象很大可能也是替身造成的...恩里克·普奇，世界的使徒吗...”
外界时光的飞速流逝，让程斌丢掉了脑海里当先蹦出来的、建立实验室的想法——时间流逝的速度在不稳定的波动中不断加快，指不定他刚凑齐场地仪器，人类甚至于地球就已经gg了。
关于世界的使徒、神父普奇的情报，无论是程斌手头的剧本，还是银色战车·镇魂曲的反馈，其中都有不少篇幅的描述。
其完全觉醒的替身“天堂制造”，在情报中表现出的能力就与时间加速现象有关，当前世界的乱象，九成九是这个家伙搞出的事情。
“按照波鲁纳雷夫的说法，很多平行世界里，作为使徒的普奇神父无止境的扭曲时间，最终毁灭世界、重塑了整个星宇...”
如果一个黑洞的寿命能延续到宇宙终末的时候，那掉进去的人很有可能在一瞬间就看到外界时光飞逝直至终末的景象——天堂制造的能力继续深入下去，是完全有可能达成类似效果的。
银色战车·镇魂曲所警示的那个末日，本身就和世界的使徒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我对付杀手皇后的时候，波鲁纳雷夫和承太郎他们应该是去找这位神父的麻烦了，但是...之前时间线已经在异变中消失了...”
虽然程斌不是很确定吉良吉影“死亡”时发生了什么，但时间线的异变他在漫长的灵魂混乱中算是体验颇深，他很清楚，当前的现实已经不是之前他和波鲁纳雷夫他们协商一起行动的那个现实了。
但不管怎么说，号称漆黑元帅的银色战车·镇魂曲，也不至于在这种层面的时间线变动中彻底丢失了对世界影响力。
当前的时间点很可能早已越过了消失时间线里银色战车·镇魂曲部分觉醒的那个时间点，如果银色战车·镇魂曲在这条世界线上锚定的时间点没变，那当前的波鲁纳雷夫还是有可能从其替身那里获得关键信息反馈的。
“普通人在这种历史都能被强行扭曲的世界里，实在是太渺小了，不知道现在的世界里还有几个人记得我...先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从混乱中活下来、可用的子体吧。”
疯狂加速的外界环境下，任何身躯层面的行动都显得迟缓不堪，程斌放弃对当前触手怪身躯的控制、以波纹意识为媒介向外探查，寻找能与他意识共鸣连接的载体。
不出所料的是，由于混乱前各方面技术水平不足，包括猫头鹰在内的众多离散子体，在时间的流逝中已经全部消亡——模拟正常生物的子体在失去灵魂支配的状态下基本只能瘫痪等死。
不过，少量潜伏型号的子体靠着类似冬眠的机制还活着，但基本上都处于力量衰弱流失的状态，而且位置都处于大自然中偏僻隐蔽的角落，在时间扭曲环境下没有几个能立刻派上用场的。
如同在星光稀疏的夜空中数星星，程斌逐个审视着意识末梢的端点，试图搜集信息搞清楚外界的状况。
很快，一个独特的子体进入了他的视线。
......
一个半密闭的方形金属房间中，常人无法看到的紫色藤蔓在房间内壁上蔓延交织，其上布满的虚幻尖刺间不时闪现出一丝金色的电芒，照亮着这个房间。
一个封印着奇怪碎石块的半透明容器固定在房间一角，而一个脸庞方正严肃、有着灰白络腮胡子的健壮老人静静的坐在与容器相对的墙角下，密密麻麻的紫色荆棘在他身周的虚空中交汇蠕动。
隐约在不断轻微震颤的房间中，完全看不出老态的老人侧过脸，在身旁气流汹涌的通风口吸了口气，随后他伸出肌肉轮廓分明的手臂，从旁边的固定架上小心取下了一瓶水。
似乎是临时焊接的固定架上，一排排摆满了形状规整的水瓶和密封罐头，房间的角落还能看到几个规格一致的空荡荡容器。
就在老人小心翼翼的、动作轻缓无比的尝试拧开水瓶时，一阵剧烈而短促的震动突然爆发，整个房间内骤然响起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啸。
习以为常的老人并没有为震动与尖啸动容，但从地板墙壁传递来的震荡让他的身体与手抖了一抖。
来不及反应的眨眼间，老人手中倾斜的装水容器就已经空了大半，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就见到了自己坚韧裤裆上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蒸发消失的水迹。
“soch！！！”怒骂了一句后，老人小心将瓶中剩下的水抿完，随后愤然甩手丢开了空荡荡的瓶子。
水瓶离手的瞬间，其速度就骤然加速到了常人难以捕捉的程度，几次碰撞声在房间内凝缩成短促的脆响，随后化为残影消失的瓶子就出现在了堆着空瓶的角落附近。
努力用目光追随空瓶轨迹的老人叹了口气：“又变快了...再拖下去，人类就完了啊...”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尖锐失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乔瑟夫？”
坐在墙角的精壮老人，乔瑟夫·乔斯达一惊，猛然转头看向了房间另一侧。
半透明的厚实方形容器中，零碎的石块不知何时已经融合变幻成了蠕动的肉团，不断变形的肉团上延伸出几根触须连接在容器内壁上，一股股波纹透过触须与容器，在空气中震荡出人类的声音。
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的乔瑟夫盯着装肉团的容器、紧皱着眉头——自从时间加速的异象出现后，有多久没听到正常人的话语了？
没有足够强度的灵魂力量影响，在空气中传播的声音也会跟随环境疯狂加速，相对环境变迁反应缓慢的乔瑟夫，看见别人嘴唇开合的时候往往只能听到无法理解的尖锐嘶吼。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乔瑟夫迈步走到半透明容器前，紧盯着里面的肉块说道，“你可以自己调整发音、倾听时的速率？”
容器内传出的话语又稳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失真：“...不就是倍速播放么？嗯，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你们想制造出辅助发音和倾听的便携工具还真是挺难的——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等等，我得先确认一下你是谁、来自哪里...”乔瑟夫目光有些犹疑，房间内蔓延的隐者之紫上，波纹引发的金色电光闪烁的频率更高了一些，“...虽然波鲁纳雷夫给我说明了一些奇异的东西，但是...卡兹...”
顿了顿后，乔瑟夫改口道：“好吧，程斌...我在你那留下的黑历史是什么？”
“...黑历史？”维持着与容器连接的触须，半透明方箱内的肉团变幻成了一只小黑猫的模样，他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容器外一脸警惕的乔瑟夫，沉吟半饷后试探着问道，“你是指，你向我女性子体‘文雯’搭讪的那次吗？”
“holy **...”乔瑟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居然是真的吗...”
第0582章 交流与等待
被不停闪烁的金色电芒照亮的半封闭房间中，乔瑟夫和程斌快速交流着。
普通人很难在时间忽快忽慢的环境下正常交流，好在程斌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对外界时间尺度的变化非常敏感，也有能力在脑内即时完成复杂的音频调整工作。
这让乔瑟夫预先准备的特制纸笔没能派上用场。
不过在错乱的时间流下，就算是只抓重点的简要叙述，也耗费了很多个白天黑夜。
从乔瑟夫口中，程斌得知了当前时间线一系列的关键情报——
首先，就是当前世界时间流速暴走，或者说世界上所有灵魂自发燃烧耗散的事情——和程斌猜想的一致，异变的源点就是“世界”的使徒恩里克·普奇。
在这个世界线、这个时间段中并不强势的普奇神父，理应被波鲁纳雷夫他们轻松解决，但在之前的时间线变迁中，“世界”不计代价的强行干涉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普奇神父的灵魂在时间线的扭曲中直接被其觉醒替身“天堂制造”所支配，源自“世界”的力量以其为支点全面渗透进了这条世界线。
作为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个平行世界中生命灵魂的可怕替身，“世界”轻而易举的撬动了这个世界内所有灵魂的力量，只是其介入的余波，就让所有人被自身的灵魂力量坑入了类强引力环境，制造出了时间流速扭曲的混乱环境。
没有人知道“世界”为什么要放弃更多领地、付出巨大代价来干涉这条世界线，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乘着这乱象做了什么。
好在，替身联盟对于“世界”的动作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世界”不计成本的透支也给他们提供了绝好的机会，让他们能腾出手来清理附近的世界线。
银色战车·镇魂曲由此更深的介入了这条世界线，当前时间流逝的乱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其力量正在和使徒天堂制造对抗。
被当做载体与消耗品的使徒普奇神父，注定无法在漆黑元帅面前坚持太久——就乔瑟夫个人体感时间来看，时间暴走现象已经持续“一天半”左右，在提醒下预先有所准备的人类还不至于全部饿死扑街。
当然，巨大的伤亡和损失，以及时间乱象后因各种体系崩盘带来的社会乱象，也是可以预见到的。
行动“迟缓”无比的程斌，在乔瑟夫述说下也明白过来，他和面前的老人很难介入前线的争斗，只能等待那些在现场的当事人打出结果。
“...这么说，我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点完全消灭卡兹的意识醒过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天堂制造那边的异变吗？”慢吞吞从隔离箱中爬出来的程斌，回忆起了之前灵魂争战中卡兹的后援力量忽然衰弱的情况。
“我个人觉得，世界，或者说迪奥，其一系列动作的最终目标，恐怕都和你有关系...”乔瑟夫小心翼翼的喝了口水，随后低头看了眼身周环绕蔓延的紫色荆棘，“银色战车觉醒成镇魂曲后，就用灵魂机关强化了我的替身隐者之紫...
“按照波鲁纳雷夫的提示，我借助强化的替身能力找到了你失去活性、尚未彻底衰亡的子体，将其细胞植入了这个研究基地里柱之男桑塔纳的身体，这能保证你的存活、并让我们可以间接判断你的状态，并在你清醒后第一时间和你接触。”
顿了顿后，乔瑟夫摸着下巴上的短硬胡茬，用有些不确定的语调说道：“波鲁纳雷夫让我在确认了你身份后告诉你——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千万不要前往他们战斗的地点，更不要深入挖掘触动你的替身。”
——这一连串的异变，果然和无限有关么？
想起击溃卡兹意识后尚未动用的替身，程斌忽然回味过来了。
和已经消失的时间线对比起来，他身上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他的灵魂恢复了自我毁灭之前的状态！
他重新和替身“无限”建立起了联系！
远在非洲地下的程斌主体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念头一动之间，就重新召唤出了源自无限之主的试炼者面板！
看着面板上无比醒目的“回归”选项，程斌陷入了沉思。
无数推测猜想在心底转过后，程斌关掉预备役噬神者的试炼面板，控制着黑猫子体向乔瑟夫问道：“杀手皇后，还有绯红之王，这两个强大的中立者在时间线变动中是个什么情况？”
“嗯？”乔瑟夫愣了愣，随后疑惑的反问道，“杀手皇后、绯红之王？这是替身的名字？”
跳下隔离箱、正在打量墙角空瓶子的黑猫诧异的看向乔瑟夫：“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乔瑟夫皱眉沉吟了一会儿，“这是已经消逝的时间线里的事情？”
程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给乔瑟夫简单描述了一下关于绯红之王和杀手皇后的事情。
从黑猫那得知了绯红之王与杀手皇后那强大诡异的时间线干涉能力、大致知晓了程斌在时间漩涡中的漫长争斗过程，不自觉张大嘴巴的乔瑟夫脸皮不禁抽了抽：“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从劲爆消息中缓过劲来的乔瑟夫琢磨了一下，随后对程斌解释道：“波鲁纳雷夫替身觉醒后匆匆交代的事情不多...
“按他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历史由于诸多替身维护自身存在的本能镇压，在时间线变动中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扭曲，但是...”
乔瑟夫停下话语，抬手打了个响指。
在房间内壁上依附蔓延的隐者之紫爆发出强烈的闪光，汹涌的波纹能量在房间内疯狂反射回荡，无数光波起伏聚散之间，一个清晰的立体影像就在房间正中具现而出。
排列无数纸质档案的书柜、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密密麻麻意义不明的符号洪流...
立体投影于刹那之间千变万化，最后随着波纹能量的暗淡彻底溃散消失。
亮度降低的房间中，乔瑟夫急促的呼吸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对蹲在那的黑猫说道：“我又确认了一边，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并不存在迪亚波罗与吉良吉影这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与绯红之王、杀手皇后能力表现相似的记录...
“如果你和波鲁纳雷夫提供的信息没错的话，我想他们应该是彻底从这条世界线退场了——啧，这么说，我们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包括箭的来历与后面一系列的战斗，实际上都发生了未知的扭曲？记忆与历史都不可信，这真是糟糕的感觉...”
就在这时，又一阵剧烈的震动席卷而过，变调的金属扭曲声中，乔瑟夫和程斌同时抬头看向天花板。
通风口汹涌气流带进房间的灰尘，在震动卷过后，于重力影响下飞速飘落，老人和黑猫的视线紧跟着半空中飘摇的尘埃，直至它们落地静止。
与黑猫对视了一眼后，老人从支架上取下一个水瓶向上一抛。
水瓶带着残影飞速上升到接近天花板的顶点，随后以相当违和的方式“减速”下落，最终被老人轻松伸手接住。
颠了颠手中的水瓶，乔瑟夫欣喜的道：“变慢了！”
用多种方式观察着外界物质变化的黑猫瞳孔恢复了原貌：“时间流速的扭曲变化开始趋于稳定，世界正在逐步回归正常——你能用隐者之紫看到那边战场的情况吗？”
乔瑟夫打开水瓶喝了口水，他想到自己之前连喝口水都得小心翼翼的情况，不禁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后他对程斌说道：“那边的战斗已经超出了世界内替身能力的范畴，是某种本质层面的力量在交锋，贸然观测很可能会遭遇可怕的反噬——反正情况正在好转，再耐心等一会儿吧。”
黑猫点了点头，随后不大不小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大地间传递的一阵阵轻微震动在空气中回响。
将意识转回主体的程斌，处理了一下这段时间搜集到的外界数据，随后他审视着试炼者面板上显示的、关于世界背景探索的主线任务，心底嘀咕道：“动不动就是波及时间线与世界的大场面...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当初程博士在这个世界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很快，在地球上无数物资贫乏、衣不遮体的人类的哀叹中，太阳运动的速度恢复到了过往肉眼难辨的程度，灵魂与外界最后一丝违和感也消失殆尽。
在世界回归正常的瞬间，外表如同黝黑镜面的银色战车·镇魂曲，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在了老人与黑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