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彪悍的唐大小姐
原来秦逸云对面的姑娘竟是唐焰焰,只听唐焰焰恶声恶气地道:“是啊,会死,我会恶心死!”说完闪身就走,秦逸云急忙一把拉住。
唐焰焰大怒,像掸苍蝇似的拂去他的手,娇斥道:“不要把我对你的容忍,当成你不要脸的本钱,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就把你轰出程府。”
秦逸云苦着脸道:“焰焰,其实……我就去了那么一次,真的就一次,你就原谅我吧。”
“原谅?原谅什么原谅?你去过几次关我什么事,别跟狗皮膏药似的,找你的怜心姑娘去吧,人家‘千金一笑楼’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偏要到我面前受气,是不是犯贱呀你?”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生气啊,你也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我当时也就是跟你三哥他们一块喝喝酒,听听曲儿,什么都没干,不信你可以问问三少。”
“我三哥跟你一个鼻孔出气的,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问他做甚么?听他帮你编瞎话儿吗?你是没干什么,也就是听曲儿的时候让人家坐在你的大腿上,喝酒的时候把人家的嘴巴当了酒杯儿,我这是看到了,我要是没看到呢?接下来你们就要宽衣解携手共榻了,明早起来抹抹嘴巴穿上衣裳人模狗样你还是什么都没干……”
秦逸云被她连珠炮似的训斥说的有点气馁,低声嗫嚅道:“你都这么想了还让我怎么说,反正我那天去真的只是喝酒来着……”
“你大点声,把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姑奶奶耳背,听不清!”
秦逸云恼了,大声道:“我是问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唐焰焰怒气冲冲地道:“那你听好咯,我就想跟你说俩字儿:你去死!”
她说完猛一转身,瞧见丁浩正站在那儿,不由一怔。
背后秦逸云又服软了,哀声道:“焰焰,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唐焰焰眼珠一转,指着丁浩道:“对不住,没有机会了,看到没有,这位公子,就是你家唐大姑娘现在喜欢的人,本姑娘专一的很,可不像你,朝三暮四、两面三刀,你要我给你机会,那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唐焰焰说着,一双美目威胁地眯起来瞄着丁浩,丁浩前几日闯进了她的浴室,有亏于她,如今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双重压力之下,不怕他不配合自己。
秦逸云听了,顿时用看情敌的眼光看向丁浩,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丁浩哪想得到自己给程老太太送个礼,居然也能惹祸上身,眼见秦逸云刺猥似的,一双手下意识地往后腰摸,也不知是不是随身带着那双截棍,他立即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答道:“公子不必问我的名姓,问了你也不知道是谁,我只是恰巧路经此地,与这位唐姑娘并无什么瓜葛!”
“你……”唐焰焰没想到他敢当场说破,脸皮子登时胀得通红。
丁浩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唐姑娘勿怪,丁浩人微言轻,根基浅薄,可挡不住秦公子一怒。”
秦逸云听了怒气勃然地道:“我秦逸云还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过,求也求过,好话说尽,你还用这样的法儿来搪塞我。”
唐焰焰转身,恼羞成怒道:“你还挺委屈的是吧?委屈你还受这罪干嘛呀,堂堂的秦家大少爷,你还怕没人喜欢你?”
秦逸云大怒道:“好!我秦逸云秦公子难道还找不到个称心如意的姑娘?行,你就当我没来过,咱们从此一拍两散。”
唐焰焰柳眉一挑,冷笑道:“那我可得谢谢您了,您走好,不送。从今儿往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了,就算大街上碰着了,你也别跟我打招呼,你放心,我也绝不会搭理你,我只当你是雪堆的……”
秦逸云气极,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摞不下脸来,立即拂袖而去。
唐焰焰扭过头来,见丁浩蹑手蹑脚地正要溜走,登时大怒,喝道:“喂,你……那个谁,你站住!”
丁浩见二人吵崩了,生怕她把一腔邪火发泄在自己身上,他正想溜走,转身的功夫便瞧见葡萄架下立着一位少女,玄衣玄裤,小脸如葡萄架上的沃雪一般,她看着吵架的秦逸云和唐焰焰,小手掩着嘴儿,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那种甜笑让人一看就有一种甜进了心里的感觉。
一见丁浩注意到了她,她下意识地往柱子后面躲了躲,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递来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破自己的所在,丁浩无奈站住,苦着脸回头,施礼道:“唐大小姐。”
唐焰焰怒气冲冲地走过来道:“上次的事,本姑娘放过了你,你今日还我个人情总是应该的吧?扮一下我的人你会死啊,换了旁人还没这个机会呢。”
丁浩故意示弱道:“是啊,大小姐,真的会死人啊,我是什么身份?人家秦公子弹弹手指,我就完蛋啦。我知道大小姐你心善、人好,可你不会护着我一辈子吧。”
唐焰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一见丁浩那副可怜巴巴的德性,叫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倒不便拿他怎么样了,只好一甩袖子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本姑娘懒得理你。”说完不屑而去。
她一走,丁浩的“驼背”就直了,他呵呵笑了两声,喃喃地道:“这样的姑娘谁吃得消?那位秦公子能壮士解腕,真是有福了。”
他向葡萄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那位笑容甜甜的黑衣姑娘已经不见了,丁浩心中若有所失,举步向前走去。
“喂!”身后忽地传来脆生生的一声招唤,丁浩扭头一看,只见那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绕到了假山后面,此时刚从后边闪出来,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脸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姑娘爱美的年龄,她却穿着一套玄黑色的衣裳,头上梳着未曾许配人家的姑娘才梳的丫髻,外边包着一帕白绢,乌黑的束发垂于胸前,胸前玄衣下,微微贲起一道优美的曲线,满是干净利落、青春俊俏的感觉。
“不知姑娘唤住在下有什么事么?”丁浩微笑着施了一礼,从她打扮上,完全看不出她的身份,今天程府来往的人实在是太杂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看她衣着既不像大户人家小姐,也不像府上的侍婢,令人有些猜摸不透。
那女孩格格笑道:“唐大小姐很漂亮呢,你怎么不肯英雄救美啊?”
她的脸蛋是非常标致、非常精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翘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那俏美的五官好似初绽的嫩黄花蕊,青涩中透出娇美的芬芳。一笑时有种很卡通的感觉。
丁浩笑道:“人贵自知,想出头也得先拈拈自己的份量不是?我不是英雄,拿什么去救美?”
“哈哈,你这人倒有趣,你也是来给程老太君拜寿的本地士绅吗?”
她这哈哈一笑,丁浩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嘴巴稍大了点,和她那花蕊般娇艳的眉眼比起来,少了几分古典的精致,如今这时代讲究的是擅口如樱桃。不过她唇如花瓣,带着很迷人的弧度,虽不是樱桃檀口,却很是性感,如果搁现代,这样的红唇可以去做国际知名唇膏的唇模,在当时却不大符合人们的审美观点。
丁浩笑道:“我是来给程老太君拜寿的,不过我却不是本地的什么士绅,我姓丁,来自霸州。”
那少女目光一闪,说道:“喔?能来程府贺寿,应该是霸州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吧,你是丁家的少爷么?”
丁浩涩然道:“我是丁家的人不假,却不是丁家的少爷,丁家家大业大,姓丁的不知有多少,我么,只是丁家一个下人管事,姑娘你呢?”
大眼睛的小姑娘抿着嘴儿一笑,说道:“喔,我姓折,来自府州。”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6章 爱笑的女孩
丁浩听了姑娘的话不禁耸然动容:“府州折家?你是府州折家的小姐?”
府州折家的名字,他听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折家是云中旺族,羌族折掘氏后裔,自唐、五代而至大宋,世居府州,历代将门豪族,折家经营西北三百多年,在这里的根基远不是刚刚立国十年的大宋比得了的。在丁浩心里,折氏家族也是如皇帝般遥不可及的存在,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府州折家的人。
少女嫣然道:“府州折家是不假,不过折家世居府州,迄今已历三百年,三百年来,家族日益庞大,分支旁门人口众多,姓折的,却不一定就是折家的小姐。”
丁浩听这话语,料来她也是折氏家族旁支别系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否则也不会穿着如此朴素,而且连进中厅的资格都没有了。一时触及自家身世,丁浩顿生共鸣之感,便安慰她道:“身世是爹娘给的,何必自怜自伤。前程是自己走的,咱们比起天之骄子来确实先天不足,但也未尝就没有机会,无论是霸州丁家、还是府州折家,未发迹前的那些先人与你我今日何异?”
折姑娘略显惊诧,明媚的眼波在他脸上流转了两圈儿,忽地抿着嘴笑:“嗯,有些道理,不过……你们男人才有这样的机会呀,我们女子,若是出身不好的,也只有嫁个好人家,才有可能改变命运。对了,方才就是你的一个机会呀,唐姑娘说话时,你若顺水推舟应承下来,一旦搏得她的欢心,成为唐家的乘龙快婿,那还不是一步登天?”
两个人短短几句话间,相处就非常融洽,他们很自然地并肩向戏台方向走,丁浩开怀笑道:“姑娘取笑了,我梦想的娘子呀,是一个盖世美女,有一天,她会脚踏七彩祥云,骑着火眼金睛兽来找我。我想见的是娇滴滴的她,可不是她那鼻孔冒烟嘴巴喷火的坐骑。”
“嗯?”折姑娘一对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略一思索,忽地忍俊不禁,“噗哧”笑道:“哈哈哈……,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你敢把唐姑娘比作……比作一头火眼金睛兽,若被她听到,你就惨啦。”
丁浩笑道:“难道她不像么?我也就是这时说说,谁会说给她听呀,你会出卖我?”
“当然不会,”小姑娘偷笑,挺起胸脯道:“本姑娘最讲义气啦,你尽管放心好啦,这番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就算打死我,我都不会说的。”
“嗯,打死你都不说,那要是打不死呢,是不是就会说了?”
小姑娘一怔,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很有些男人般爽朗的劲头儿,看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嘴巴比较大,方才被丁浩着意地看了两眼,便有些注意了,虽然开怀大笑,却用小手掩着嘴巴,两只眼睛圆溜溜的,那模样看来十分可爱。
她蹦跳了两步追上丁浩,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道:“跟你说话,还真有意思,嗳,你既是丁家的管事,那么这次是陪谁来祝寿的呀?”
“陪我家大小姐啊,你呢,大老远的从府州来,是陪谁来的?”
“陪我九叔啊……呃……我九叔在折大将军府里担着些差事,程老太君大寿,折家也不能少了礼数,所以就派了我九叔来随礼。大冬天的,无处好去,因为九叔最疼我,所以我就缠着他跟来凑个热闹。”
她说着,偷偷睃了丁浩一眼,见丁浩神情无疑,嘴角轻轻一翘,浅笑中便带出几分狡黠和调皮的意味。
这时院中又走来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那女子身材颀长,举止优雅,身披一领鹤氅,秀颈婉容,娇娇怯怯,正是徐知府的女儿。丁浩和折姑娘都不认得她,折姑娘便笑道:“你看,这样水灵灵的女子,可无论如何不能算是火眼金睛兽了吧?若你有缘得识这样的姑娘,如何?”
丁浩摇头道:“才女,是属于才子的;美女,是属于公子的。一个有才,一个有财,那是相得益彰啊。我是什么身份,美人如画,可是娶回家去却不能当画看呀,像我这样的身份,娶个娘子回去,是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的。”
折姑娘吃了很是不平地道:“丁兄此言差矣,谁说才女、美女便不会过日子了?你对女子的评价未免有失偏颇,是不是常受美女才女们的气呀。”
丁浩失笑道:“我又不是说你,你气鼓鼓的作甚么?我倒是想受那气,可惜还没那种机会呢。你说的那种完美的女子或许存在,但是毕竟太少,大部分才女自恃才华,拒人于千里之外,追求的是棋琴书画心意相通,男人若不吟诗作画附庸风雅,在她眼里便是鄙陋不堪,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把男人取悦她的小小伎俩都看成了欺骗,把自己防的严严实实,生怕被龌龊的男人欺骗,所以冰雪聪明的女子,无一不是郁郁而终。
至于美女,天生丽质,自幼受人奉迎惯了,一个个自视甚高,喜怒无常,非得男人哄着捧着才觉欢喜,又喜众星捧月,爱慕繁华热闹,便很容易被人诱骗,又或被强梁惦记,所以古人说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其人,其实是颇有道理的。”
折姑娘一惊一咋地道:“哎呀哎呀,你这家伙,看你老实本份,其貌不扬,想不到说起女人来还一一套一套的,似乎……可能……大概还有那么几分道理的,你对女人很了解么?”
丁浩呵呵笑道:“老实本份也就罢了,怎么就其貌不扬了?你看看这院子里头,谁比我风流潇洒?”
小姑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瞧你比的这些人物,你怎么不比方才那位秦公子?”
“这个……咳咳,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知足常乐,咱不提秦公子啊,还是说咱们自己,如上所述,因此呢,娶美女很累,娶才女很烦,娶一个美丽的才女,那就是又烦又累。所以啊,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你说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会去自找麻烦么?我一个小小的管事,要娶妻子,也只娶那种能吃苦、能过日子的女人。”
“哦?”小姑娘背着双手,慢悠悠地绕到他的前面,贝齿咬着红唇,双眸微微扬起,脸上荡漾着一种狐猸的感觉,坏笑道:“那你以后要是家财万贯了呢?嗯?”说着那双妩媚的眉毛还轻轻挑了挑。
丁浩清咳一声,一脸正气、大义凛然地道:“难道姑娘就没听说过贵易友,富易妻这句至理名言么?”
小姑娘轻啐一口道:“我呸!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啊,哼哼……没一个好东西。”
丁浩见她恨得牙痒痒的娇俏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这个小姑娘活泼、开朗,而且没有一点娇纵的脾气,和她开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时,她也不会生气,要说女人长得美实在不算什么,活色生香才招人喜欢,动不动就摔脸使小性儿的女人,丁浩一向是敬而远之的。这个小姑娘很随和,和她聊天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丁玉落见到程老太君,向她说起所献的礼物前,他是没什么事做的,难得碰上这么个谈得来的小丫头,回头一个去霸州、一个去府州,相距何止千里,恐怕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面,所以丁浩份外珍惜这难得的缘份。
他见庭院中人来人往,太过嘈杂,便向小姑娘示意了一下,两人站到廊下晒着太阳,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这些臭男人怎么了,男人有钱就学坏嘛,这可是子曰的。”
小姑娘顿时瞪圆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惊诧地叫道:“不可能,他什么时候说的?”
丁浩指着自己鼻子,洋洋得意地道:“是丁子刚刚曰的。”
“你……你这个痞怠家伙……”,小姑娘又好气又好笑,她恨恨地瞪了丁浩一眼道:“不过你倒没说错,你们男人啊,还真是有钱就学坏。”
丁浩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道:“丁子还有下一句要曰,那才是点睛之笔,你想不想听。”
小姑娘忍住笑道:“好啊,本姑娘洗耳恭听。”
丁浩嘿嘿笑道:“这下一句么,就是女人学坏就有钱。”
“此话怎讲,女人学坏怎会……啊!”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忽地醒悟过来,一丝淡淡红晕瞬时飘上她如玉的脸颊,她轻啐了一口道:“你呀,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丁浩叹了口气,喃喃道:“要是狗嘴里吐得出象牙,那我可就发财啦。”
小姑娘哼道:“等你发了财好去学坏么?”
“嘿嘿,你又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是好人了?说不定一会儿我就拐了你去看小金鱼……”
小姑娘正想问问小金鱼出自什么典故,白发苍苍的彭管家跑了出来,往台阶上一站,朝远处一撒摸,没看到丁浩的身影,刚要纵声高喊,眼神一收,却瞧见他正站在廊下,跟一位黑衣姑娘聊着天,便招呼道:“浩哥儿,老夫人有请。”
丁浩听了遗憾地对那位折姑娘道:“今日与姑娘一番交谈,在下非常愉快,但愿你我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嗯……”姑娘用鼻腔软软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跑开,忽然唤了一声:“喂!”
丁浩已步上台阶,闻声回头,小姑娘烂漫一笑,扬声道:“你若除了这张巧嘴,还有一身好本事的话,那你一定不会久居人下的。”
“承姑娘吉言……”丁浩拱了拱手,随彭管家步入厅中,折姑娘站在廊下背负双手,看着他的背影,一笑莞尔。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7章 程家私人幼儿园
丁浩随着彭老管家进了内宅,一路四下看着,只觉这儿一亭,那儿一阁,错落有致,雍容大方。方才从西厢侧院到过后宅一趟,却是看不出这样的气度的。这里是程府女眷们住的地方,平时一概不见外客,今日程老太君大寿,贺客盈门,这后宅便也大门洞开,贺寿的宾客、往来的仆婢川流不息,十分的热闹。
丁浩一路走,一路打着腹稿,想着见了老太太要致辞贺寿,然后怎么说话,怎么引着老太太去看自己打造的那些玩意儿,最主要的是,那位小祖宗买帐如何、不买帐如何……
一路低着头盘算的好好的,待进了大厅,彭管家说了一句:“老夫人,丁小哥儿到了。”丁浩猛一抬头,却不禁吓了一跳,几乎把盘算好的想法全忘光了。
嗬!这一屋子人,群雌粥粥,香气喷鼻,差点把他熏个跟头。游目四顾,全都是衣饰华美、云髻高挽的贵妇、小姐。这些官绅巨贾的夫人小姐们,一个个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满屋子除了彭老头儿,就他一个爷们,丁浩的阳刚之气顿时衰了三分。
“丁浩见过老太君。”丁浩微微抬眼,见程老太太穿着铜钱暗纹、松鹤为图的长袍,便道:“丁浩祝老寿星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呵呵呵,好好好,”老太太走过来亲自扶起丁浩,笑容满脸地道:“老身听丁家闺女说,小哥儿给俺家富贵打造了些稀罕玩意儿?可真是难为了你,俺家富贵皮得很,又没有个玩伴,俺老婆子一天到晚的跟着、哄着他,这小祖宗还指不定高不高兴呢,你打造的那玩意儿他能喜欢?”
丁浩看了程老太君身旁稍显紧张的丁玉落,心有成竹地微笑道:“老太君放心,小公子一定喜欢。”
“那好,那好,真亏了你一份心,老婆子都记在心里呐。”程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向几位官员夫人介绍道:“这位浩哥儿,就是救回俺们家富贵的那位壮士,大家伙儿都来见见。”
一众官夫人、官小姐捧老太太的场,都纷纷向丁浩打招呼,莺声燕语,轰得丁浩晕头转向,忙朝众人还了礼,又向程老太太道:“老太君,此时宴席未开,老太君可要去看看小民打造的那些玩具么?”
程老太君把她这宝贝孙子当成了眼珠子,只要是他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当即应承下来,兴致勃勃地回身道:“焰焰,快去把富贵抱来,让他也瞧瞧。”
丁浩这才发现唐大小姐正站在程老太君一侧,正在狠狠地瞪他,可惜丁浩一直没有看她,白白浪费了许多颇具杀伤力的眼神,听了程老太君的吩咐,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去了。
不一会儿,唐焰焰抱着戴着虎头帽、穿着百家衣,拾掇的白白净净的程小公子来了,小家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满屋子的女人,待见了丁浩,他定定地瞅了片刻,然后雀跃起来,咧开小嘴笑着,张开双臂撒着欢儿,小屁股在唐焰焰怀里一拱一拱的,要挣脱她的怀抱让丁浩抱他。
程老太君纳罕地笑道:“我家富贵与浩哥儿倒是有缘,一见了你欢喜的很,看来他也知道你是他的大恩人呢。”
丁浩暗笑,这小家伙只不过是喜欢让自己把他像皮球似的抛来抛去罢了,程家的人谁敢跟他玩这样的游戏,不过当着程老太君的面,他也不敢说出来。
丁浩笑着答应一声,彭管家便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引到西跨院去,众位官绅夫人心里好奇,都随着老寿星一齐去了。
程家宅院极大,每间屋子面积都不小,西跨院的这间房子本来是空着的,丁浩从侧门把东西运进来时,已跟彭管家在此做了一番准备,此时推门进去,便见宽敞的大厅已变成了儿童乐园。
地上铺着软绵绵的驼毛地毯,上面放着各种玩具,大的如滑梯、迷宫、藏猫猫的模拟山洞、翘翘板、木马,十二生肖的转椅,都绘制或制作了栩栩如生的各种可爱的动作图案,并且涂上了各种鲜艳的颜色。小的诸如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毛茸茸的动物玩具,还有比实物大了几倍的苹果、桃子、鸭梨……也都整齐地摆放在一边,与孩童一般高的不倒翁憨态可掬,脸上带着夸张的孤形微笑,一旁还有木制的锤子、铲子、小水桶等生活型玩具。
老太太吃惊地看着屋子里出现的这些怪模怪样、看上去却很喜庆的东西,一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她身后那些夫人们也都面面盯觑,交头结耳。丁玉落不禁担心地看向丁浩,低声道:“阿呆……”
丁浩微笑着摇摇头,低语道:“你放心。”
他当然有十足的把握,这些东西都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后世那些祖国的小花样、家里的小太阳们,哪有一个不喜欢这些玩具,程富贵何能例外?除非他小子也是穿越来的,而且前世已经是个大人,可他是么?
程富贵的眼睛已经直了,他用直愣愣的眼光从一件件式样新奇、色彩鲜艳的玩具上移过,嘴巴张得大大的,一道亮晶晶的哈喇子从嘴角流下,滴在了他的前襟上。
然后他便急不可耐地使劲蹬着小胖腿要跳下地去,唐焰焰不明白那些物件儿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魔力,虽说……其实她也想试试,比如那十二生肖的转椅……
程富贵一下地,便嘎嘎地叫着,蹒跚着步子跑过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偷袭般地触一下毛茸茸的小狗,然后调转屁股就逃,当他一个屁墩坐在地上时,程老太君一阵紧张,正怕孙子大哭,他反倒坐在那儿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憨态可掬的样子把一屋子女人都逗乐了。
丁浩微笑着走过去,抱起他,把他放进模拟山洞的环形通道,示意了几下,小家伙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丁浩要跟他藏猫猫,便兴致勃勃地爬开。因为怕小孩子害怕,那些“山洞”都设计成每隔一截便加一道栅栏式的装置,根本不能藏住人的,程富贵脑袋钻在“山洞”里,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却露在“山洞”外面,典型的顾头不顾腚,把一群妇人笑得前仰后合,许多家有幼子的夫人都欣喜地向丁玉落打听是什么匠人制作的玩具,看样子都准备回去后照着做那么几件。
程老太君见孙子高兴,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丁浩带着程富贵,每样新鲜的玩具都尝试了一下,同时也是把使用方法演示给程老太君看。那些玩具不但色彩艳丽,而且打磨精细,所有的棱角、毛刺全都打磨光了,容易磕碰的地方还粘了皮垫,并不虞小公子受伤。
大家伙儿陪着程富贵在屋里玩了小半个时辰,程夫人匆匆赶来道:“娘,客人们都到齐了,等着给您这老寿星敬酒呢。”说着,她很讶异地看着这屋里从未见过的新鲜玩具和开心不已的儿子。
“哦,乖孙儿,跟奶奶走喽,一会儿回来再玩。”程老太君哄着孙子,程富贵一见要带他出去,骑在木马上抱着马脖子死活不撒开,直着喉咙便号啕起来,程老太君一见慌了,忙道:“得了得了,让他在这儿玩吧,来人啊,好生看顾着他,可别让他磕着碰着了。”
程夫人听了忙道:“娘,这怎么行,他是您孙子,一会儿还得给您老磕头拜寿呢”
“嗨,这么大个屎孩子,懂得啥?让他玩吧,不用他拜,不用他拜,咱们走了,走了。”众人听了都随这老寿星走了出来,屋中只留下四个侍婢照顾着撒欢儿的程富贵。
丁浩随着出来,老寿星入中堂接受贵客们祝贺,是要当堂献上寿礼的,因为女宾们大多都有父夫同来,不需要她们出头露面,便径自被人引回了内宅,丁玉落就是祝寿的主宾,这时要贺寿献礼,便也随着往中堂行来。
程夫人在前面扶着程老太君,丁玉落和唐大小姐并肩其后,丁浩犹豫了一下,本想放慢脚步拉开距离,径回前厅去。中堂正厅贵客云集,他的身份不太相衬,不想程老太君扭头看见,见他要离开,忙招手道:“来来来,浩哥儿,跟着老身,往这边儿来。”
“这个……老太君,小民的身份……”
“叫你来你就来,今儿是俺老婆子过寿,谁敢跟俺摆那官谱儿,那就让他回自个儿家摆去,你怕什么,来来来,咱们走。”
唐焰焰见丁浩走近,丢了老大一个白眼给他,然后下巴一扬,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昂首挺胸,丁浩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便施施然地随行其后。
待要进大厅的时候,唐焰焰忽然想起这副样子,自己倒像是替他开道的侍女了,不禁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丁浩摸摸鼻子,心中莫名其妙:“走得好好的,我又哪儿得罪你了?这个丫头怎么喜怒无常的啊,唉,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叫人给惯坏了,说起来……还得是折姑娘那样的女孩,出身虽然一般,却是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唉,那个丫头,待寿宴一散,就该回府州去了吧……”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8章 唇枪舌剑
程老太君一进白虎大厅,司仪便高声唱道:“老寿星到~~~”
满堂宾客都纷纷起立,肃手相迎。程世雄正陪客人谈笑饮酒,闻声放下酒杯,快步迎上来搀住老母,赧红的脸上带着几分酒意,高兴地道:“娘,这些位官绅名流,都是为娘贺寿来的,这位徐大人娘是认得的,这位是张通判,这位是中原名士陆先生,这位……”
老太太一一点头致意,被叫到名字的大人也都拱手为贺,说些吉利话儿,只是到了陆仁嘉时,这位中原大名士却只倨傲地拱了拱手,嘴角牵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虚应了一下。
唐焰焰对丁姑娘还算客气,一进大厅便把她引到一席桌位旁就坐,却故意撇下丁浩不理,有意看他笑话。丁浩东张西望一阵,只见高朋满座,一个个非富即贵,他也没有局促慌张的模样,觑见墙角一席还有个空位,便从容走了过去,唐焰焰不禁有些失望。
靠近厅门口的一张桌旁,坐着一个玄衣少年,肤色如玉,眉目如画,看去实是万里挑一的俊俏哥儿,瞧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
若是丁浩见了,应该能认得她就是与自己在前院谈笑闲聊过的那位折姑娘。如今略作整饰,扮了男装,看起来年纪便又小了几分。她在人群里,丁浩看不到她,但是丁浩东张西望的模样却正落在她的眼里,小姑娘见没人引客,他却一副自来熟的痞懒模样,不禁“咭”地一声笑,赶紧用手背遮住嘴巴,眼睛左右一睃,见无人注意,这才悄悄吐了下舌头。
见过了客人,程世雄扶着老娘在上首坐下,然后在她面前端端正正站定,一撩袍襟,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娘今日六十大寿,儿祝娘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好,我儿起来,呵呵呵……”
程老太君眉开眼笑,一旁丫环托过一个漆盘儿,上有封好的红包数十封,程老太君便取过一封来递给儿子,程世雄忙双手接过,说道:“谢娘亲。”
陆仁嘉冷眼旁观,见这位有太君诰封的老太太完全是一副庄户人作派,自己儿子堂堂一个广原大将军,拜寿居然还要给红包,实在可笑又复可鄙,忍不住“嗤”地一声笑。
此时程世雄正在向母亲拜寿,堂上宾客都寂然无声,他这一声嗤笑声音虽不大,却是人人听得清楚,许多人都听出那声音耻笑之意,不禁纷纷向他望来。一旁的徐风清徐知府额头青筋一绷,要不是这许多年官场历练,性情已磨砺的沉稳许多,他真想狠狠踹这无是生非的陆大名士一脚。
这位名士方才在座上就瞅哪儿哪不顺眼,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德性,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心里不平衡的原因居多。这程家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可是偏偏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岂非世态不公?他这里刻薄,倒让徐知府担了好大的心事,幸好今日是喜庆的日子,程老太君虽然听到,却并没有什么表示,徐知府这才松了口气,悄悄一拉陆仁嘉的衣袖,暗责道:“仁嘉兄……”
陆仁嘉无所谓地耸耸肩,端起酒来轻轻抿了一口。丁浩坐在最前面最侧面,能够看见下跪的程世雄侧脸,陆仁嘉一声嗤笑出来,他便看到程大虫脸色微微一沉,捧着红包的双手也紧了一紧,不禁向人群中看去。
一见那人正是徐知府的那个什么名士好友,丁浩不禁恍然:“原来是他啊,那就难怪了,人家是名士嘛,所谓名士,就跟我那个时代被媒体吹捧上天的才子才女差不多,都是炒出来的。什么风流不羁,不拘小节,放浪形骸,蔑视权贵,说白了就是会装*,装得还非常上档次。”
程世雄拜完寿,便是程夫人、唐焰焰等一众近亲内眷,她们也都领了红包,这一次那位陆大名士却没有笑,捏着一把冷汗的徐知府总算松了口气。
待近亲内眷见礼已毕,便是各位官绅士子,这些人所呈的礼物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即显富贵且不俗气,程老太君一一笑纳了,
这时,中原名士陆仁嘉也呈上了他的礼物。他送的是一轴画卷,绘的是松鹤图,苍松白鹤,意境幽雅,身为名士,笔力当然不凡,丁浩这样的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在座的一些官员士绅却是频频点头。
陆仁嘉捻须微笑,十分自得,只觉自己一卷书画,于这金光宝气之气,正是大雅之物,不想程老太君看了,却没有什么感觉,松啊鸟儿的,能有什么看头?既不当吃又不当穿,不过人家来贺寿,就是一番情意,便也含笑收下。
陆仁嘉见老太太既未惊喜,也未赞叹,脸色顿时一沉,转念想想,她一个乡下老婆子,看得懂什么字画,便也为之释然,但是一张驴脸拉着,还是不见什么喜气儿。
轮到丁大小姐时,她将那尊金佛呈上,金佛金光灿烂,老太太看了便觉喜欢。丁玉落乖巧,说了贺寿之词,又道:“老寿星,民女也是佛门信徒,这尊佛像,特请普济寺空空大师诵经开光了的,今日呈于老寿星,愿我佛保佑,老寿星长命百岁,福禄绵绵。”
老太太听了更觉亲切,夸道:“好好好,老身也是信佛的,姑娘这件礼物,最称老身的心意。”其实方才各位士绅所送礼物中,也不乏投其所好者送的金佛檀珠一类的东西,不过丁玉落给她的宝贝孙子送的那些玩具,实在令老太太欢喜,爱屋及乌,见了她送的金佛,自然也是赞不绝口。
一旁陆大名士见自己苦心绘就的画卷这老太太不识货,倒是见钱眼开,不禁忿然道:“玉雅而金俗,若是这位姑娘所献是尊玉佛,老朽觉得更加好些,这金佛么,不开光也能令人两眼放光,实是俗物也,恐怕难当老寿星的赞誉。”
席间有人听了便吃吃偷笑,丁玉落臊了个满脸通红,十分难堪。丁浩见了气往上冲,忍不住道:“我闻佛祖讲法,也有信众金砖铺地相迎;天下无数寺院,莫不以黄金为佛像之饰,金乃至纯之物,就连佛祖也是喜欢的,我家小姐所献金佛,怎么就成了俗物?”
曾有佛门信徒以金砖铺地,方请来佛祖现身讲法的事,还是丁浩当初看电视剧《西游记》时,从唐僧口里听说的,他并不知道那位信徒的名字,那位陆先生却知其详,闻声晒笑道:“须达多长者以金砖铺地,请佛祖讲法,乃是表达对佛祖的虔诚之意,这位姑娘今日贺寿,莫非也是因为一颗虔诚向佛之心?你说你家小姐?你既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在这厅中就坐,真是乱了上下尊卑,没有规矩。”
这陆先生话里话外,就是嘲讽丁玉落借佛祖名义,送金银财礼是实,偏又冠冕堂皇,攀上什么佛祖,不免令人好笑。丁浩却道:“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寿星是虔诚向佛之人,并不因在下身份低鄙而拒之门外,你这客人何必多此一举?我家小姐也是信佛之人,听说老寿星同为佛门信徒,是以打造这尊金佛,又沐浴斋戒,为老寿星诵经祈福,怎么没有虔诚之心?”
陆仁嘉双眉一挑,冷笑道:“哦?你家小姐虔诚向佛,曾为老寿星诵经祈福?呵呵,那……老朽倒要问问,一部《法华经》中,有多少句我佛‘世尊‘?”
丁浩一呆,下意识地去看丁玉落,他知道丁玉落确是信佛的,有时心绪不宁时也曾默诵佛经,不过要她背下一卷佛经,恐怕是做不到的,至于统计一部经书中有多少句世尊,恐怕更是……”
果然,丁玉落哪可能记住一部经书中有多少句‘世尊’,她送金佛,本就是为了自家的生意,那个陆先生嘲讽她冠以向佛之名,实则贿以金银是真,本来说的差错,这时被他将住,无法作答,心中委曲,晶莹的泪珠儿都在她眼眶里打起转儿来。
一旁徐知府见程老太君和程世雄母子俩都是脸色阴沉,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一把掐住自己这个狗屁好友的脖子,把他的狗头摁酒杯里淹死。
今儿不管送金的送银的还是送字画儿的,什么雅呀俗的,说到底不都是跟人家程世雄套近乎?五十步笑百步,你又高尚到哪儿去了?真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混帐东西。
丁浩见丁玉落为难,心中灵光一闪,忽地问道:“诵经念佛,本为一颗向佛之心。哪有人字字斟酌,去计算其中有多少重复语句的?这位先生是中原名士,天上文星,定然是大学中庸诗词歌赋尽皆烂熟于心的?”
陆仁嘉捋须傲笑道:“当然,何须你小儿置喙!”
丁浩冷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倒要请问先生,一部《论语》之中,究竟有几句孔圣的‘子曰’?”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9章 陆名士投桃须报李
“呃……”听丁浩这一问,陆大名士顿时语塞,一部《论语》,他是真的倒背如流,但是却从不曾做过统计里边有多少个子曰这样的无聊事,现在丁浩问起,难道要他当场念念有词,掐着指头去计算一番?
徐知府虽然恼他倨傲无礼,可他倒底是自己请来的人,总不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于是打个哈哈,起身说道:“仁嘉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是老太君大寿之日,咱们应该让老寿星高高兴兴的才对,你满腹锦绣,怎么与人彼此诘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今日官绅名流荟萃一堂,又有妙手佳脍,膏腴美酒,大家不如行个酒令助兴如何?来来来……”
说着徐知府便上前拉过陆仁嘉,同时看似随意地瞥了丁浩一眼。丁浩见徐知府暗含警告,略一思忖,觉得彻底闹僵确实因小失大,便忍了怨愤,转身对丁玉落低声道道:“大小姐请归座吧”,丁玉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款款走回座位。
丁浩又对程老太君挤出一个笑脸道:“老寿星,在下莽撞了,您老人家可莫生我的气。”
程老太太见他把那面目可憎的什么名士噎得跟斗鸡似的,乐呵呵地道:“不气,不气,今日老身过寿,难为浩哥儿前来拜望,一会儿还要多吃几杯酒才好。”说着从盘中取过一封红包,笑吟吟地递到了丁浩手中。
丁浩谢过,接了红包也自返回座位,徐知府见归座的陆仁嘉面有不愉,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便道:“来来来,咱们且行个酒令,活络一下。”
陆仁嘉蹙眉道:“不必了吧,这么多贺客,若是一人斟酌一句,那得到甚么时光?”
一旁广原通判张胜之笑道:“那有何妨,我等粗通文墨,便只做个帮闲,就由程将军、徐大人、陆先生,和几位翰墨名流一人斟酌一句,互相应和如何?”
程世雄听说是甚么舞文弄墨的事儿,连忙摆手道:“嗳,张大人取笑了,俺老程识得字,字可不识得俺,这样的事情真比上阵杀敌还要为难十分,俺可做不来。还是你们读书人来吟诗赋对的好,俺只听听便是。”
徐知府听了便点将道:“既如此,就是咱们这一席吧,本府算一个,陆兄算一个,还有……姜教授,杜举人,便由咱们四人行个酒令,搏大家一笑吧。”
他是两榜进士,广原知府,学问自是有的,陆仁嘉中原名士,盛名之下,学问自不必言,那姜越姜教授是广原的府学教授,年老德昭,如今已被朝廷提拔为太学博士,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也是个宿儒,只有杜之文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举子,在当地士林也是颇有名望的。
杜之文见提到了他,受宠若惊地笑道:“学生本不够资格,既蒙老大人提起,只好腼颜应和。只是不知,这令官由谁来做呢?”
姜教授捻须笑道:“这令官……自然是陆先生来做。”
这四人中,徐风清是知府,姜越是教授,论官徐风清最大、论年纪姜教授最大,可要论名气却是陆仁嘉最大,陆仁嘉当仁不让,也不推辞,便道:“那好,老朽便有僭了。只是即要老朽做这令官,须知酒令如军令,谁若答不上来,可要罚酒三杯。”
众人连声应是,陆仁嘉沉吟道:“起个什么酒令好呢?”
想了一想,他突然拍掌笑道:“这酒令么,已经有了。咱们这酒令,便只三句,头一句,要用《诗经》中词名,次一句要用一个曲牌名,末一句要用一句古诗作收,诗中还得有一个花字。大家清楚了么。”
这边一说要行酒令,四周便静了下来,所以丁浩坐在那儿也听的清清楚楚,一听行个酒令也有偌大的学问,不由暗叫一声侥幸,幸好自打到了这个时代,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冒充文人才子,要不然早就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了。
莫说他连几首最有名的诗词都背不全,就算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阕他全都背得滚瓜烂熟,真的闯出名头来,与文人墨客一交往,也就露了马脚。就像这个酒令,本是文人们应酬答对的日常交往中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可是一句酒令,要有诗经中一个词、一首曲牌名、一句古诗,这句古诗还必须是有花字的,不是古诗词真的底蕴深厚到极致的宿儒办得到吗?
这样考较真功夫的场面,在古代文人墨客们的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一个作诗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平平仄仄也不通,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全没念过的人,在文人骚客眼中基本就是个文盲,这样的人记住了几个现成的对子、诗词,能成功冒充不世出的才子名士?那他不露马脚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陆仁嘉是令官,自然应拈第一首,他沉吟片刻,说道:“载骤骎骎,醉花阴,出门俱是看花人。”
旁边立时有人高声叫好,徐知府和姜教授谦让片刻,便由徐知府接下一句,他思忖片刻,说道:“我有嘉宾,醉太平,人面桃花相映红。”
姜教授在他思索的时候也已想好了答案,便脱口接道:“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杜举人思索半晌,红着脸刚想举杯自罚,忽地想起一句,忙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陆仁嘉听了晒然道:“杜举人这个令儿本是好的,惜乎‘桃花依旧笑春风’与姜教授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缘自同一首诗,未免有取巧之嫌。”
杜举人脸一红,自嘲地道:“是是,比起三位大才,杜某自愧不如,这便罚酒三杯。”当下自斟三杯,一一饮尽,倒是海量。
这一番轮流对答,一圈下来又是一圈,程世雄坐在旁边瞪着一双二五眼,完全不知所云,程老太太也在这一桌,听得昏昏欲睡直打哈欠,徐知府行酒令本是为了缓和情绪,如今气氛重新融洽下来,见程将军母子已面露不耐之色,便笑道:”呵呵呵,本府酒意上涌,这酒令已是行不得了。仁嘉兄啊,你的琴曲如仙乐纶音,天下一绝,何不当众弹奏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呀。”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喜欢卖弄自己的本事,不过他这人虽然目高一切,也确实有些真本事,让他当众奏一曲,既满足了他的表现欲,也等于间接向程老太君赔罪了,岂不一举两得?
徐知府一番苦心,陆仁嘉怎能体会,他在众人叫好声中,又受姜教授、杜举人等一众书生好一番吹捧,这才自矜地笑道:“好吧,只是程将军乃是武将,想必府中尽是刀枪棍棒,这琴萧雅物可也有么?”
他这句话若不提那个雅字原无不当,可这样一说,倒像人家府里全是俗物了,程老太君和程将军听不出来,程夫人和唐焰焰这姑侄俩却是不约而同地把柳眉一皱,瞧向陆仁嘉时,真是满眼的憎恶,他犹自未觉,洋洋得意。
程夫人吁了口气,淡淡地道:“来人,去取我的琴来。”
一旁自有侍婢匆匆奔往内宅,不一会捧了一具琴来,又有小厮抬过一张书案,放好锦墩,陆仁嘉似已忘却了方才被丁浩诘问时的难堪,欣欣然又饮一杯酒,这才走过去坐下,轻轻一抚琴弦,讶然道:“好琴,好琴,可惜……可惜……”
看他满脸嗟叹,倒像是可惜了这样一具好琴,偏偏落在程世雄这样大字不识的武夫家里,程夫人姑侄俩听了更是气愤,程将军母子虽说不识文字,但是人情世故却比许多人还要阅历丰富,品出其中味道,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陆仁嘉旁若无人,把琴弦略一调拭,大袖一展,双目微阖,悠然自若地十指便抚上琴去,一时间琴声悠悠而起,如遏行云,音质澄净空明,十分动听,旁人未醉,陆大名士已自醉其中,不能自拔了。
丁浩一旁看的好笑:“这货,倒自恋的很。”
陆仁嘉洋洋洒洒一曲奏罢,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姜教授、杜举人等人惺惺相惜,齐声喝彩。徐知府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不管如何,他这同窗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虽说言辞孤傲,惹人生厌,这回总算给他挣了脸。
他刚觉有些庆幸,陆仁嘉那张讨人嫌的大嘴巴又开始惹祸了,原来他弹着琴,如神游太虚一般,待琴音袅袅而绝,方始睁开眼睛,睁眼一看,见程世雄神色平静,那狷狂的性儿又上来了。
他这种人恃才傲物,一旦碰到了不识货的主儿,那真是最叫他无法忍受的一件事,当下强忍不悦,呵呵一笑道:“呵呵呵,雕虫小技,见笑大方了。程将军是镇戍一方的朝廷虎将,这样的小技想必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如就请程将军当众舞一回剑如何,你我一文一武,一琴一剑,也可算广原一段佳话了。”
程老太君一听心里就有些不乐意,庄户人家老太太,忌讳事儿多,这儿过大寿呢,让自己儿子拿把明晃晃的宝剑耍来耍去的?成什么样子!这个姓陆的胡子都那么老长了,莫非那年纪都长在狗身上了,怎么尽干些讨人嫌的事?
程世雄眉头一皱,心想:“这老货还真是个没眼力件儿的,徐知府也真是,说甚么请个名士来为俺壮壮场面,这不是给俺老娘心里添堵么?罢了,便舞一回剑,赶紧应付了他了事,这个人长了一张臭嘴,免得他再生事端尽惹闲气。”
想到这里,程世雄便起身说道:“好,陆先生抚琴,那俺……便舞一回剑。来啊,取俺的配剑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0章 小管事幼犊顶老儒
由于五代之乱,武将篡立之举成了朝堂上的家常便饭,换皇帝的速度快的离奇,所以大宋立国后十分注意约束兵权,曾有严令规定,统兵大将就算府上的亲兵也不许超过三十人,如有逾越便有造反之嫌,一旦被人检举,就算不杀头也是要罢官的。
可是西北地区如今还在藩镇手中,就没有这许多忌讳,加上此地民风尚武,将军府邸戒备更是森严,程将军府的亲兵三百人都不止,只是今日老母大寿,让一班甲胄鲜明的军校站在那儿未免大煞风景,所以侍卫们才少了,留下来的人也都换了常服。
程世雄这一声喝,立时有几名常服亲兵奔向后宅演武堂,片刻的功夫便把程世雄的佩剑取了来。
程世雄紧紧衣衫,接剑在手,在白虎下山的巨幅屏风下站定,忽地“呛啷”一声拔剑出鞘,那剑刃既长又薄,这一拔龙吟声不绝于耳,真似九宵之上一条神龙长吟一声,余音袅袅流到地上来。颇有先声夺人之效。
程世雄一介武夫,换了寻常衣衫时瞧来憨朴寻常,也没有什么殊异之处,可是他持剑在手时,气度又有不同,丁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髭髯磔立,目光如电,黑脸黑须、煞气逼人的铁将军。
他屏气凝神,双眸盯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剑刃,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待到神完气宁,忽地把剑一横,身随剑转,长剑与长穗笔直一条直线,已飒然舞起。他的剑舞绝对是真正用来杀人的剑法,前厅空闲本来够大,可他一柄剑舞起来片刻功夫便觉满堂电光飒飒,风雷殷殷,惊心动魄,凌厉无比。偌大的一座大厅,却似所有的空间都被他手中一支长剑占据。
唐焰焰面有得色地瞟了眼那些官绅名士,故意提高嗓音道:“大唐三绝,裴将军剑法乃是其一,今日诸位得以一睹,也算有福。”
陆仁嘉也通剑舞,却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剑法,本来正暗自纳罕,一听裴将军剑,手指顿时一颤,几乎扯下几根胡须。杜举人沉不住气,已失声叫道:“这……这便是裴将军的剑法?公孙大娘所创的《裴将军满堂势》便源自这套剑法啊!”
公孙大娘的剑舞?
满堂宾客听了这才一片哗然,许多人并不知裴将军为何许人也,却知道公孙大娘的名字。风尘中的传奇人物,总是比朝堂上的武将文臣们在民间更有生命力的。
裴裴旻将军乃大唐初年一员武将,剑术最是高明,他的剑术被誉为大唐三绝之一。开元盛世时唐宫第一舞伎公孙大娘曾随他习练剑法,剑舞惊动天下,其中极有名的一套剑舞叫《裴将军满堂势》,就是学自裴旻。
据说草圣张旭看了公孙大娘的剑法,茅塞顿开,成就了落笔走龙蛇的绝世书法。诗圣杜甫少年时也曾看过她的剑舞,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器一展,雄浑洒脱,凌厉无匹,后来写下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绝妙诗句。
而这一切,都源自裴旻的剑术,程世雄这套剑法,竟是昔年裴将军的真传?
只见程世雄掌中一柄剑,剑光如惊虹掣电,到处都被森森剑气所笼罩,满室辉煌,光彩都不及其万一。程世雄满堂游走,剑光霍霍生寒雄浑无比,真是令人心为之动,神为之夺。
丁浩看的目不转睛,他这时才见识到真正的剑术高手是何等可怕,那满室缭绕、凌厉无匹的剑影,若是让他这样的人去比斗,便是有百十个丁浩,怕也不是对手,尤其令他激动的是,这可是史书中方闻其名的失传剑舞……,今儿可是开了眼了,当浮一大白。”
程世雄舞罢,突地长剑离手,在空中翻腾几周,剑尖笔直冲下,“铿”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左手中的剑鞘,此时众人眼中犹自闪耀着方才满堂的烁烁光华。静了片刻,程世雄呵呵一笑,气喘道:“程某别无所长,只有这一身武艺,今日献与堂前,让诸位见笑了,呵呵……”
厅中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声震屋瓦,程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来,程夫人更是满脸倾慕地看着自己夫君,看来这总被她呵来斥去的程世雄,在她心里其实还是爱极了的。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当年程世雄不过是一个军中小将,她身为唐家大小姐,若非喜欢了他,又怎会委身下嫁?两人之间年轻时未尝没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陆仁嘉看了这套先后令公孙大娘,诗圣杜甫、草圣张旭得益的剑舞,也是目眩神驰,可是程世雄一个粗人,舞了趟剑法,居然盖住了他的声势,这却是一向高傲目中无人的陆仁嘉难以容忍的,眼见程世雄脸庞赧红,呼吸粗重,陆仁嘉便似笑非笑、似阴非阳地道:“裴将军剑,的确气象万千,华丽无比。只是陆某遥想当年公孙大娘,呵呵呵,不知公孙大娘舞剑,是否也如将军一般气喘吁吁、脸面胀红,哈哈……”
他自觉这番话虽含嘲讽,取笑的意思也并不十分明显,程世雄就算心中恼怒,也不好意思当场翻脸。本来么,诗词文章尽多赞美公孙大娘的,可从无一句提到公孙大娘舞完了剑是否也累得呼呼直喘,纵然也如程世雄一般,谁又会大煞风景的载与诗词之中流传下来?这番可是死无对证了。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道:“放狗屁、狗放屁,真是一只放屁狗!”
这一声骂那叫一个清晰,满堂上下听的清清楚楚,有的人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爱笑的折姓小姑娘坐的远,竟也听清了这句话,顿时笑得打跌,几乎一跤从凳子上出溜下去,她忙坐正,两只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忍笑忍得眼泪汪汪。
陆仁嘉如此刻薄,本来厅中许多人都很不满,可是碍着他的名气太大,却也没人出面驳斥,所以陆仁嘉这句话一说完,众人都屏息看向程将军,怕他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丁浩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方才独自喝了几杯闷酒,待看了程将军惊人的剑舞,又听了陆仁嘉实在不像人话的话,便趁着酒兴狠狠骂了一句。他骂那一句时,大厅里吵吵嚷嚷,赞美的、议论的,嗡嗡不绝,那一声骂出来本来也不会有人听到,谁知陆仁嘉大放厥词之后,所有的人都去看程世雄反应,嘈杂声就像有人号令似的,齐刷刷地停了,结果水落石出,就凸出了他这个活宝贝。
此刻丁浩就是想低调一些也不成了,近处的人知道是他,都在看着他,远处的人略一搜寻,也很有默契地一齐向他看来,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否认。
陆仁嘉气得嘴青脸白,尖声喝道:“是哪个名士才子如此看不起陆某,站出来说话!
“话已经说了,再吞回去该得罪的人也已经得罪了,临阵露怯反而让人鄙视,而且看那程老太君、程将军夫妇的眼神,倒不像恼怒自己搅了他们的寿宴,反而大有亲近之意,就连那只小辣椒唐焰焰,都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看来他们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也是憎厌到了极点……
嘿!如今骑虎难下,我本不想出头,谁让时势所逼呢。陆大名士、陆大狂生,对不住了,大象它也怕小老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怕输,您不成啊……”
丁浩想着,慢腾腾站起,酝酿了一下情绪,哈地一声笑,朗声道:“哪儿来的那么多名士才子?如今这世道,名士就象街头贩卖的菘菜(白菜)一样,一拨拉就是一大捆,也忒不值钱了。陆先生这称呼,在下实实的不敢当!”
坐在厅口的折姑娘正兴致勃勃找那骂的如此性格的人,一见竟然是他,赶紧搬起凳子往前蹭蹭,手托下巴,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进入了专注的看戏模式……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1章 狂就狂到底
听丁浩这样讲,陆仁嘉勃然大怒,唐焰焰很是诧异地看着丁浩,这个家伙,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第一次,他很狼狈地逃之夭夭,留给她的唯一印象就是笨口拙舌。第二次,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愣是有点铁成金、指鹿为马的好口才;第三次,他在秦公子面前装傻充愣,典型的一个刁民。而现在……
“又是你?出身低贱,言语粗俗,故弄玄虚,真是一个厌物、俗物。一个贱役下人说话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看来这广原府懂规矩的人真的是不太多了。”
陆仁嘉不阴不阳地笑讽,可他这句话一下子就几乎把所有的广原人都得罪了。当时人们的地域观念比后世强大百倍,丁浩不是广原人,但是毕竟是西北地面上的人,和他这个中原名士比起来,本就让广原人觉得比较近,他这句话一讲,除了徐知府、姜教授、杜举人,所有的人更是一致地站到了丁浩一边。
丁浩把头一扬,昂然道:“莲华生于贫贱、长于卑污,却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反倒是许多自命不凡的所谓名士闻人,明里道貌岸然、暗里男盗女娼,心胸狭窄、目中无人。陆大名士才高八斗、阅历天下,难道也是一个只计身份的俗人吗?”
陆仁嘉勃然骂道:“无礼小儿,浑帐东西,你区区一个贱役奴仆,也敢对老夫指手划脚!”
一旁通判张胜之生怕二人闹将起来,自家大人面上不好看,忙起身道:“定庵先生乃中原名士,天下士林倾慕的人物,你这后生小子不要对定庵先生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定庵先生是陆仁嘉的号,因他是徐知府好友,故此张通判以号尊之。丁浩自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他要么坚定地站在程世雄一边,要么就此卷铺盖走人,中间断无第三条路可走,所以明知这张通判有意拉架,却不能领情,便向他一揖道:“这位大人请了,他说自己是甚么甚么中原名士,不知是朝廷的诰封,还是士林的推举?莫不是自我吹捧,跑来程将军府上骗吃骗喝的家伙,大人忠厚,莫要被他骗了才是。”
“你……你……你你……”陆仁嘉气极,指着丁浩浑身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丁浩把眼一瞪道:“怎么,这么说委曲了你么?张口闭口自承名士,也不知你的诗词文章哪一样名传于世!除了到处大放厥词,于这天下百姓又做过什么益事。我是不懂诗词的,也认不得几个字,可是曾听到我们庄上讨饭的一个洪姓老丐吟过几句,听来也比你这名士有学问,你说你是名士才子,我且说说那洪姓老丐吟过的诗词,你能比得过他,再称名士不迟。”
陆仁嘉气极而笑:“后生小子,在老夫面前如此张狂,居然拿一个老乞丐的打油诗来与老夫较量,好好好,真是后生可畏,你且说来,老夫候教了!”
丁玉落用诧异惊奇的目光看着丁浩,她不知道在丁浩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除了人还是那个人,他的内在就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他……真的是那个阿呆?可是……若说不是他,那还有第二种解释么?丁玉落想起丁浩一直以来的表现,脑中一片浑乱。
丁浩决定要剽窃前人诗词震震这个老家伙了,不过他可不敢自承是自己写的,虽说那样绝对能一鸣惊人,踩着陆大名士的肩膀成为风光无限的丁大名士,可是这丁大名士估计顶多做三天就得穿梆,成为一只人人喊打的文坛过街鼠。所以他把这首诗又推到了那位子虚乌有的洪老先生身上。
丁浩道:“那老丐做的这首词,每乞了钱买酒一醉后便吟个不停,故而我倒是记得,你且听了。词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众人都道这丁浩没什么学问,不知道把什么不上台面的打油诗惊为天人之作了,正怕他闹出个大笑话出来,不想这词只吟了半阙,已是全场肃然,这样字字珠玑、胸怀豪迈的词作,可是苏大学士最有名的一首,就算不识货的也听的出它的好来。
丁浩继续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丁浩记得完整的词少的可怜,除了这首《念奴娇》,只有秦观柳永留下的泡妞大杀器,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今在这大厅里,吟那样的词,格调显然不如这首《念奴娇》,所以便选择了这一首。
定庵先生憋足了劲正要驳他个体无完肤,待听了苏大学士这首词,立马崩溃,这要什么样的乞丐才吟得出这样字字珠玑的词句?这可要他如何应对?但要不答,一世英名就全毁了,心中一急,他额头上的汗水都淌下来了。
一见此状,姜教授忙起身道:“后生小儿,听来一字半句的诗词,也敢目中无人,陆先生,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何必与他一般计较,徒惹士林耻笑!”
读书人倒底帮着读书人,再说他马上就要升任太学博士做京官去了,也不怕得罪程世雄,倒是以后用得着陆仁嘉的机会多些,是以出面为他解围。陆仁嘉仰天打个哈哈,就势说道:“姜教授教训的是,陆某率性为人,竟跟一介贱役小民纠缠上了,自觉也是可笑,哈哈……”
丁浩一瞧,方才徐知府都玩过一回了,如今这两位老哥儿又要玩这种就坡下驴的把戏啊,你要撤也就撤吧,临了还要来一句贱役小民,行,那咱们就耗上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宜将剩勇追穷寇”,鲁迅先生教导我们说:“要痛打落水狗!”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我还就痛打你这只落水狗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2章 诸葛武侯骂王朗
丁浩冷哼一声,向姜教授问道:“不知这位老大人,又是哪位名士?”
姜教授一听“名士”二字,顿时心惊肉跳,他可不敢自居名士,万一这小子说那老乞丐还吟过一首词,请他也指教一番,那可如何是好?
陆仁嘉色厉内茬地道:“这位是广原府学的姜教授,不日就将荣升东京太学博士。你这贱役刁民,意欲如何?”
丁浩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姜教授,不是名士就好,呵呵,不是名士就好。”
他虽得意,却不敢忘形,人还是得罪的越少越好,陆仁嘉一口一个贱役刁民,不能轻饶了他,但这姜教授,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官场上的人物,却不可过份得罪。
陆仁嘉听他言下只对自己大为不屑,偏偏自己又吟不出一句盖得过那首《念奴娇》风头的词来,心头真比油煎还难受,气急攻心之下,脱口骂道:“这堂上,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一介家奴如此肆无忌惮、大放厥词,身无家主的居然不置一辞,这女主男仆……嘿嘿!不知是威难御下还是泽惠下人!”
陆仁嘉这句话出口,马上心中大悔,他这一辈子实在少被人如此忤逆,气冲斗牛之下,这句话说的大错特错了,这句话出来,可就降了自己的格调。果然,厅中许多人听了,脸上都有些难看,你既以狂出名,那么拂程太尉便谈不上不知进退、骂丁管事也谈不上纡尊降贵,率性而为,是为真人嘛。可是……,你口拙辞穷之下,竟以这种事情做文章,以年少女主年青男仆做话题,引人故涉淫邪之想,这简直就是市井泼妇,格调也太……,一些老成持重者忍不住轻轻摇头,大大的不以为然。
丁浩一听勃然大怒:“这个狂生,性格孤僻狂妄,直如三国祢衡,若论品格,却是不及祢衡万一,气急败坏之下,竟然如此龌龊!你既自轻自贱,我还怕骂死你这个贱人!”
他转眼瞧见丁玉落气得俏脸雪白,便强压怒火,撇过二人,转身对程老太君道:“承蒙老寿星高看一眼,让小民进了这白虎大厅,小民感铭于心,如今与人口角,扰了老寿星的兴致,那都是小民的罪过。小民有心陪礼,可小民既不能歌,又不能舞,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思来想去,只能给老寿星讲个笑话,若是这笑话能博得老寿星一乐,也算尽了小民的心意了。”
满堂男女大眼瞪小眼,个个都不知道他又要玩甚么花样。笑话,他们当然懂,相熟的朋友一起玩乐时,他们也开玩笑,说笑话,只是如今这样局面,他居然要讲笑话?
每个人都知其中必有诡异,是以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就象突然出现了一屋子兔子,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丁浩。
老寿星不方便骂的话,丁浩都帮她骂了,所以老太太对这帮儿子出了一口窝囊气的小伙子是越看越顺眼,听他说的乖巧,便笑应道:“老身可没生你的气,呵呵,不过有笑话听,你就说,只要是你这孩子说的,老身就爱听。”
丁浩一笑,行了个罗圈揖,便道:“这个笑话,是小民在瓦市里闲逛时听来的,说的是前朝大唐时候的一件事儿。话说山东济南府城郊有两户人家,一户姓张,一户姓田。两家比邻而居,因为房基地呀、水田里用水呀一些事儿,两家渐渐起了龃龉,仇越结越深。”
这种事在民间时常发生,听来并不稀罕,不过他一说要讲笑话,大家就疑心他要拿陆仁嘉陆大名士做文章,听到这儿却又不像,不免满腹疑惑。
只有那个折姓小姑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了瓜子儿往嘴里递,贝齿一磕,雀舌一卷,一个瓜子皮儿便落到了桌上,磕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是津津的味,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瞟着丁浩。
她才不信丁浩被人气哭了自家大小姐,又在众人面前被陆仁嘉一口一个刁民贱役的骂着,最后更被陆仁嘉用这样不堪的话来底毁,他还忍得下这口气。这个家伙,别看他瞧着焉焉的,其实心里头‘坏’着呢。
丁浩道:“两家这么近住着,彼此又结了仇,那仇自然是越结越深,再也化解不开了。田家男丁多,欺负的张家抬不起头来,为了一抒胸中怨气,张家不惜钱财,让孩子苦读诗书,后来这孩子游学天下,名气越来越大。虽说始终不曾得到过一官半职,但是他的士林学友,却有不少做了大官的,这姓张的呢,得人吹捧,便也搏了一个名士的招牌,风光的很。”
众人一阵紧张,亦是一阵兴奋,心中只道:“来了来了,他说名士,果然是冲着定庵先生去的。”
丁浩接着道:“张家孩子成了名士,做官的朋友又多,要收拾仇家还不易如反掌?那田家被张家排挤的苦不堪言,最后田家本来在家务农的长子一气之下,抛妻弃子,也出外闯荡去了。”
众人听了满腹纳罕:人家是自幼读书的,你都娶妻生子在家务农了,这个时候才出外闯荡,还能闯出一番什么事业来?
却听丁浩又道:“只不过一年的功夫,那田家的儿子便衣锦还乡了,还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把那张家的人寻个罪名全都抓了起来,押去刑场斩首。直到此时,张家的人才知道田家的儿子一狠心,把自己阉了,进宫做了太监。
因为他姓田,得了大太监田令孜的宠信,这次衣锦还乡,就是要报一箭之仇的。法场上,张家老父弄明白事情缘由之后,顿时老泪纵横,眼看那刽子手们举起了钢刀,张父突然大喊了一声……”
丁浩吸了口气,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后,突然用一口倍儿地道的山东快板腔叫道:“我的儿啊~~我的那个儿,早知今日~~爹悔当初,你做得这是甚么鸟名士啊,连人家的卵子都不如……”
“噗!咳咳咳……”折姑娘一枚瓜子呛进了气嗓儿,按着胸口咳个不停,程夫人和唐焰焰明知大家闺秀听了这样的笑话不该去笑,可是实在忍耐不住,只好背转了身子,只见她们的肩头剧烈地抖动着,可见忍笑忍的有多激烈。程老太君却不管陆仁嘉是甚么脸色,早已开怀大笑起来。
大厅里的客人本就忍耐不住,一见老寿星都笑了,也就罪不及众了,这一通爆笑真是个声震屋瓦,桌上许多杯碟都颠得叮当作响。徐知府和姜教授、杜举人实在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他们的脸色涨成了紫红色,两只眼睛都凸了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憋成内伤。
陆仁嘉手指丁浩,浑身乱颤,好像唱大戏的一位老生:“你这不知天高低厚的贱役小民尖酸刻薄龌龊猥琐狡险刁顽颠倒尊卑不知谦恭一至于斯竟敢对老夫大放厥词没上没下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位定庵先生虽然保养的不错,却也是个不事生产、不做运动的老书生。生起气来时气儿本来就不够用,他还偏要强撑着说个没完,这一段话尚未说完,他便恨恨的一仰头,身子一软,象一片凋零的秋叶,悲壮而优雅的倒了下去,颤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
丁浩见他昏厥,心中不由暗笑:“老子这番骂你,可有当年诸葛武侯骂王郎的三分气象?”
心里笑着,他口中却惊叫道:“不好,定庵先生说话太多,背过气去啦……”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3章 杀机
刚刚喘匀了气儿的折姑娘才直起小蛮腰,一听丁浩故意损那陆大名士是说话太多背过了气去,不禁“哈”地一声笑,又很没形像地趴到了桌子上……
徐知府见陆仁嘉晕厥,连忙抢过去扶住他,回头对程世雄尴尬地道:“程将军,都是下官莽撞,请了这位好友来,他实无恶意,只是不善交际,生性狷狂,这张嘴……实在是……咳,下官扰了老寿星的喜宴,实在是罪过……”
程世雄忙道:“徐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请来这中原名士,也是给俺程世雄作脸,只不过……呵呵呵,俺是个粗人,作派不入这位才子名士的法眼罢了,徐大人的心意,程某明白的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快把这位陆先生带回去救治一步,让他歇息静养吧。”
他一说到名士,就想到丁浩说的那个笑话,脸上要忍笑意,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徐知府听了这话心中略感安慰,他苦笑一声道:“既如此,老寿星、程将军,下官……这就告辞了。”
陆仁嘉只是气急攻心,一倒下气血回流,意识便恢复了,可是这种情形下让他如何清醒过来?只得仍然故作晕厥,是以徐知府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在他暗中配合下也能扶得起来。
陆大名士双眼紧闭,脚下却有一下没一下的随着徐知府的拖拽,在众人的轰笑声中灰溜溜的出了大厅……
程老太君寿宴上出了陆大名士这件插曲,不但没有造成什么不愉快,反而成了贺客们一件忍俊不禁的谈资,寿宴气氛在徐和府和陆仁嘉退场之后,反而更加高涨。陆大名士灰头土脸,令程老太君和程世雄畅吐胸中闷气,这对主人翁谈笑风生,更是不把那陆某人的事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左厢的军中将校们也赶来向老寿星敬酒,大厅里就更热闹了。程世雄见老娘兴致很高,便道:“娘,前边搭了戏台子,正在说书唱曲儿,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程老太君喝了两杯酒,脸蛋红扑扑的,一听这话便乘着酒兴起身道:“成,大家伙儿都去热闹热闹,媳妇啊。”
程夫人连忙上前,只听程老太君道:“你和焰焰回去,替老身照应好那些女宾,喔,还有富贵,那儿也得去瞅瞅,这个小祖宗要是闹将起来,那几个丫头可管不了他。”
程夫人应了,邀上丁玉落一同返回后宅,其余众人则如众星捧月一般,陪着程老太君去了前厅。一时杯盘狼籍,丁浩不好独自留下饮酒,便也随着去了。
前院里,依着照壁搭着一个棚子,分上下两层,前后两格,前边下面是支架,上面则是披红挂彩的一个戏棚,伎人们就在这上面表演。后面上下两层却是男女伎人们更衣换装的地方。
戏台子对面的房子是座上下两层的小楼,距戏台子两丈多远,下面大厅里坐的都是贺客,二楼专供程将军和一众贵客就坐。前院里头原没想到老寿星会出来,故此只给程将军、徐知府等人配了席位,不过徐知府走了,那座位正好空出,就由程世雄坐了,程世雄的主位自然是让给了老娘。
他们没来之前,吴家乐棚正在表演相扑,由于程府的正主儿不在,所以真正的相扑高手也没有登场,出场热身的是两个女相扑手。
女相扑手在宋朝的相扑界被称为女飚,此时虽说即将出了正月,天气已日渐暖和,却仍是寒意逼人,但是台上两个身材健壮的女飚却穿着标准的相扑装备:上身只穿一件胸围子,下身只着一件兜裆布,裸着胳膊大腿和小腹,那模样比穿比基尼三点式的打扮来也不遑稍让。
这两个女飚的相扑功夫着实不错,招数变幻莫测,身法疾速如风,可是她们是女人,是以人们看她们表演,看热闹就多过看功夫,她们也自知使命所在就是吸引看客的眼球,所以倒也坦然。
两个女相扑手在台上十分认真地较技,对面厅中、廊下的口哨声、嘘声、笑声却是不绝于耳,有人还在大叫:“把她的遮羞布扯下来,扯下来!”
台上两个女相扑手本来使命就是热场,自然也要时时做些玄虚的动作来诱惑观众,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她这一下扑出去,就能把对方的胸围子扯掉,结果当然是有惊无险。
希望中失望,失望中继续希望,便也撩拨得许多看客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胸前那两团汹涌波涛,可是若要一窥庐山真面,却始终不能得偿所愿。
待到老太君说要去前院看戏时,彭老管家就已先行一步赶去安排了,是以等到程府最高领导程老太君赶到前院,登上二楼,安然就坐,打开窗棂时,打黄扫非效果显著,对面戏台上两个半裸的女飚不见了,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手抚长髯,正声嘶力竭的说“三国”……
★★★★★★★★★★★★★★★★★★★★★★★★★
戏台子一侧,两个吴家彩棚雇来搬东西打下手的帮闲汉子懒洋洋地倚着戏台架子,一副无所事事地模样,他们目光看似散漫,东张西望的没个定处,可是对面二楼一扇扇窗棂打开,贵客们揖让就座的情形一看进眼里,两人的身子立刻站直了,就像无形中有一根线,提牵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一前一后,看似悠然地走到后面,掀开戏台后面更衣间的粗布门帘钻了进去。
后面楼下一层是男伎更衣的地方,里边生着煤炉子,棚屋里暖烘烘的。这时代煤已开始用于取代薪柴,大宋都城开封府大部分民居都已弃柴薪而就煤炭,其他地方当然还未普及,能用得上煤炭的都是大户人家。
程世雄是广原将军,家里自然是买得起煤的,再加上此地离雁门关外现属契丹人的大同地区不远,那里是产煤的,贩运到这儿价钱也不贵,彭管家就给吴家彩棚支应了几担煤来取暖。
此时炉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厮,正往炉子里加着煤,一个帮闲汉子悄悄凑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抬头,黑宝石般的眸子熠熠发光,那帮闲汉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便返身走开,小厮立即往炉里添了几铲煤,拍拍身上的煤灰,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趁着没人注意,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上楼的狭窄楼梯,另一个帮闲汉子立即走过去坐到了楼梯口儿上,好像站累了要在那儿歇歇乏似的。
二楼此时只有两位女伎,一个叫冷笑卿,一个叫刑紫柳。两人是吴家彩棚为数不多的女伎人,冷笑卿更是吴家彩棚唯一的女台柱,练的是轻巧功夫和柔骨术,未嫁人以前的绰号叫小蜻蜓,自打前年嫁了吴班主,身子渐显柔腴,便专攻柔骨术,放弃了绳技、凳技,因此也改了艺名,叫“一碗玉”。
“一碗玉”因为马上就要登场,正在匆匆换着衣服,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戏班子刚聘来两天的小厮和帮闲走上楼来,不由又惊又怒,好赶紧拉过衣服遮住身子,斥道:“你们上来干什么,快出去!”
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厮也不知是烧煤熏的还是怎么搞的,一张小脸抹得乌漆抹黑的,可“他”启齿一笑时,一口牙齿却是白晶晶的:“冷姐姐,大冷的天儿,这一场,不如就让我替你演了吧。”
“甚么?”“一碗玉”失声叫起来,这小厮因为年纪不大,说话的声音总是半男不女的,她一直以为这小厮正处于变声期,谁料‘他’方才这两句话,却是清清脆脆的女儿音,这小厮……难道竟是个女人?!
“一碗玉”刚想明白,那小厮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竖掌如刀,干脆俐落地劈在她的颈上,“一碗玉”应声便倒,晕厥过去。
刑紫柳见了惊跳起来,张嘴欲喊,那个身材魁梧的帮闲大汉目露凶光,一个箭步跨过去,环臂一绕,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俐落地一挥,掌中一柄小刀寒光一闪,便像割鸡似的切开了她的喉咙。
小厮见了眉头一皱,斥道:“不过是个苦哈哈,杀她作甚”
那大汉一松手,二目圆睁气息已绝的女伶人喉间喷着鲜血,软软栽倒地上。
大汉若无其事地甩甩刀上鲜血,平静地道:“顺手而已,你快换衣服吧。”
小厮瞪了他一眼,大汉没有作声,他掀开门帘走出去,面朝楼下站定,手里仍提着那柄不沾一滴鲜的小小弯刀,坐在楼梯口的大汉听见动静,回头瞟了一眼,暗影中,两人的目光都带着一股幽冷的杀气……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4章 见血封喉
那小厮见大汉出去,立刻俯身去解“一碗玉”身上的戏衣。那戏衣是乳白色的,极为贴身,衣衫上有一条条的七彩斜纹,穿在身上犹如蛇皮。下身也是贴身的小裤,衣料柔软,也有斜纹,穿上后妙相毕露,需要在外边再套一条蓬松些的超短裙遮蔽要害。
说实话,这“一碗玉”的表演,其实只是一种软骨功,在这瓦舍百技里面,算不得极了得的功夫,可是这““一碗玉””胜在身段儿好,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穿上这极具诱惑的表演服,再将一身骨肉柔软地扭动起来,如同一条美女蛇般,才吸引了许多的看客欣赏,成为程家正楼的台柱子。
不一会儿,体态丰腴的““一碗玉””便被剥的不着寸缕了,幸好这棚子里炉火烧得正旺,热气是往上走的,二楼更衣间里密不透风,更是闷热,倒不虞使人受凉。那小厮换好“一碗玉”的衣服,舒展了一下筋骨,从桌上拿起一件面具,便走到直通戏台的一扇门前,微微掀开棉布帘子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扇门是直接通向戏台的,而男伎人无论表演还是退场都需从转角处的楼梯上下。外面那位说书先生大冷天的在一个不拢声的空旷高台上说书,效果实在不怎么好,好不容易说完一个桥段,便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鞠躬下了台。
那小厮听见乐曲声又起,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嘴角便轻轻一勾,露出一个非常女人、非常魅惑的笑容,她将一个细细短短的管儿小心地含在嘴里,又将从桌上抄起的那只桃花面具罩在了脸上。
冷笑卿自她嫁给吴班主之后,虽仍照常演出,却在脸上加了一个桃花面具,这只是吴班主用来给婆娘遮羞之意,不过这冷笑卿胴体虽美,姿容本是一般,自打带上了这桃花面具,众看客欲窥其庐山真面,反倒使她更受欢迎了。这却是吴班主始料未及的,故而不管到了哪里演出都戴上桃花面具。
这‘小厮’和那两个‘帮闲的大汉’就是曾在广原街头以贩卖皮毛为名,意图刺杀程世雄的刺客,他们初到广原城,人地两生,很难摸清程世雄的出行规律,无法安排有效的刺杀计划。
吴家彩棚自别的城池赶来为程老太太贺寿表演节目,带来的都是戏班的伎人,需要在这里雇些人干些打杂帮闲的活儿,三人便应聘混了进来,想看看能否从戏棚方面着手。
这几天,他们弄清了吴家彩棚上上下下的情形,三人反复斟酌研究,发现只有冒充戏子,暗中下手,得手的机会才最大,而且遁走的机会也最大。可是不管他们出多少钱,都是不可能收买吴班主为他们所用的,他们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戏班子,唯一的办法就是鱼目混珠。
经过反复分析研究,他们只找出“一碗玉”冷笑卿这一个可以冒充的角色。首先,“一碗玉”每回表演都戴着面具,这就给他们冒名顶替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其次,他们之中的这个女子,恰恰也是练过软骨功的,如此一来简直是天作之合。
但是这个女子身份无比尊贵,她此次亲自赶来指挥这次行动,实在是因为事关重大,而危机她的整个家族的巨大危机迫切需要一个契机来解决。可是要让她亲身涉险,与她同行的那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最后还是她坚持己见,甚至以死相迫,那两个汉子才被迫答应,如今她登台在即,心态平稳,倒是那两个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也夷然不惧的大汉,为她担心不已。
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程府里寿宴时候如何安排这戏班,只依常理揣测,坐在主座儿的程世雄离戏台不会太远,若以吹管毒针刺杀,是最安全也最容易达到目的的手段。细若毫发的毒针刺入人体,并不易引人注意,而且他们还能利用毒发的间隙从容离开,如今一切依计行事,至于成功与否,就只有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程老太君在二楼坐定,一旁是儿子和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其他人都站在他们身后,对面的伶人“一碗玉”登台了。这美人儿体态襛纤得衷、修短合度,甫一良相,摇曳生姿间便博了个满堂彩。
乐师们奏起了音乐,“一碗玉”随着乐曲声在台上舞蹈起来,做出种种高难度的柔软动作,好似那一个软玉似的身子全无一根骨头,而那轻盈的舞姿与往昔更是大有不同,真正的“一碗玉”舞技平平,只靠软骨功和那妖娆的身段迷人,而这次,她却表现出了高超的舞蹈技巧,一招一式,优美高雅,将清纯与妖冶,天真与魅惑,高贵和堕落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吴班主站在台下,见对面楼下楼上的客人屏气凝视,全神贯注看着自己娘子的表演,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他却不知台上的美人儿已是换了人了。
台上那美人舞姿高雅,一身软骨功夫更是出色,当她将身体折腰弯股,整个儿藏进一个脸盆大的瓷碗里时,从楼上看去,只觉那碗中红的红、白的白,凹的凹,凸的凸,冰雪晶莹,恰如一碗膏腴美玉,根本就看不出蜷缩在那里的竟是一个女人。
她在大瓷碗中轻轻蠕动时,便似盘蛇欲起,及至她稍稍动作,便如花苞吐蕾般舒展拳脚,你才能辨出那膏腴美玉般的物什儿竟是这美人凹凸有致的殷弯雪股,待她从碗中出来,先是蛇一般的手,再是蛇一般的腰,最后是蛇一般的腿,款款扭动,妙不可言,周身上下,无不妖娆,几乎是个男人就看得口干舌燥。
程世雄当着自己老娘,不但不敢赞叹,就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憋了好半天,才窥个空档呼地喘了口大气。
丁浩也是看得赏心悦目,一双眼睛尽在人家美妙的身段上留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这样大大方方欣赏美女的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丁浩正盯着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做出的高难动作浮想翩翩,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低语道:“古兄,这女子真是了得,你看她骨肉匀称,身段极美,折腰叠股,柔若无骨,能做出种种常人无法办到的奇异动作,真是闺房中的状元,风流阵上的探花。若是榻上交合,由她施展诸样动作,一体三位,处处销魂,那百般旖旎,万种滋味,哎呀呀呀……”
丁浩听了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这不要脸的老流氓是谁啊,跟我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一回头,丁浩便暗“靠”了一声,那道貌岸然、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可不正是广原府学的姜教授,即将荣升开封太学的姜博士,真是好一个叫兽啊……
一见丁浩回头,正捻着胡须眉开眼笑的姜教授立即把脸一板,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庄严形像。
真名士,自风流,宋朝的士大夫们从来不忌讳女色,不忌讳风流,他们把红袖添香、左拥右抱,视做一件很优雅很上档次的一件事。哪怕八十老翁纳个十八岁的美妾,那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光彩的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堂堂府学教授,偌大年纪,对一个戏子如此品头论足馋涎欲滴,多少就要有所注意。见丁浩回首望来,姜教授怎么也要注意一下形像的。
台上女子舞动着身子,桃花面具后一双美目一直冷静地观察着楼上动静,盘算着有效的击杀距离。窥个机会,她在台上旋舞几圈,身形腾空,趁着一甩头的功夫,暗噙于唇齿之间的箭哨便“噗”地一吹,一枚细针攸地一下从箭哨中飞射出去,直奔程世雄的胸膛……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5章 大宋年间的裸奔事件
楼上,程老太君见了“一碗玉”的表演啧啧赞叹,对程世雄道:“这闺女不容易,真不容易啊,大冷的天儿,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就为哄俺老婆子开心,儿啊,你瞧人家那身子练的,跟面条儿一般柔软,应该赏她些银钱才是。”
“娘亲放心,孩儿知道。”程世雄说罢,立即向旁边一招手,一个家丁马上快步赶来,哈腰陪笑道:“老爷,您吩咐……”
恰在此时,台上少女射出了毒针,那青衣小帽的家丁弯着腰正听程世雄吩咐,忽觉颈上一痒,此时正俯身听老爷说话,他也未敢造次,待听完程世雄的吩咐,他的颈上已无异样,因此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台上少女一见行刺失败,心中暗暗懊恼,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再想往箭哨里安装毒针势必已无可能,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心知已无机会,便当马上退去,又舞片刻,便做个收手势,团团一揖,急急退了下去。
那家丁向楼下的彭管家传了老爷的吩咐,彭管家自去帐房支取银两赏赐,吴班主得了赏银,站在台下怡然自得,满心欢喜。
随后上台的是擅长藏术(魔术)的老江,老江见“一碗玉”得了赏银,不禁抖擞精神,拿出了自己的绝活,他取出一根绳子,迎风一抖,那绳子便像棍子一般笔直立起,看得程老太君啧啧称奇。
老江又把绳子往空中一抛,那根绳子立刻笔直地悬在空中,老江拱手笑道:“今儿老寿星六十大寿,小老儿两手空空的赶来拜寿,可不臊人?幸好小老儿还晓得几手旁门左道的功夫,这一道绳子,老寿星你别看着它短,可它能上达天庭,小老儿这就叫徒弟攀爬上去,登上天庭,偷了蟠挑来孝敬您老人家。”
老江说完把手一挥,小徒弟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便像一只猴子似的顺着那绳儿爬了上去,不一会就消失在棚顶。
众看客都抻着脖子往台上看,想窥出他戏法的奥妙,这时那个中了毒针的家丁身上毒性开始发作起来。他只觉头晕眼花,心促气短,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也不知自己哪里不适,又不敢在老夫人和将军面前失了礼仪,只好强自支撑。
老江的徒弟爬上去不一会儿,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硕大的寿桃,那寿桃白里透红,煞是喜人,老江手疾眼快,捧桃在手,单膝跪地,高声道:“恭喜老寿星,我那不争气的小徒弟这番总算露了回脸,取了天界蟠桃一只,小老儿将此桃献与老寿星,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程老太太听的眉开眼笑,倒忘了打赏的事,老江好话说尽,见程老太太未说打赏,不禁眉头一皱,心道:“看来还得加把劲儿,才能打动这老太太呀。”他立即向隐在棚顶的徒弟悄悄打了个手势。
他这藏术“偷桃”,本来是融合了藏术的一个小故事,方才只是表演了一半,后边的可以继续演也可以就此打住,全看场上反应决定。这时一见老太太并未打赏,他便继续演了下去,就听棚顶一声大喝,传来一声惨叫,老江仓惶抬头,一颗硕大的人头便血淋淋地从棚顶掉了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台上,看戏的人顿时传出一阵惊叫。
老江也惊慌地站起来,就见天上陆陆续续又有胳膊、手臂、大腿一一落下,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做的,看来就像真的一般,老江捧着人头哭泣道:“小老儿冒犯仙府,这是仙人惩治小徒,可怜我那徒儿,就此一命归西……”
程老太太看得心惊肉跳,连忙道:“瞧这血赤呼啦怪吓人的,儿啦,叫他赶紧收了吧,换个戏法儿,换个戏法儿……”
程世雄开口唤人,立在墙角的那个家丁此时眼前忽明忽暗,耳中听到的声音忽远忽近,哪里还反应得过来,程世雄还以为他是看戏法儿入了神,不禁脸色一沉。丁浩见了笑道:“程将军,小民去知应一声便是。”
丁浩下了楼,到了对面台下的棚屋,掀开帘子问道:“哪位是班主啊?”
等着演下场的伎人已经到楼外拐角处去候着了,此时棚中只有一个正在扮戏的伎人,他扭头问道:“您是哪位,什么事儿啊?”
丁浩笑道:“今儿是程老太君大寿之期,献个寿桃也就罢了,怎么人头大腿的都搬出来了,不喜庆,你们快通知台上的那位老兄换一换吧,要不然这赏银可就泡汤了。”
“哎哟,那我得赶紧去!”到楼上掀开门帘儿小声招呼一声,老江师徒就能听得见,所以那伎人摞下画笔,转身就住楼上跑,那坐在楼梯口的大汉不好拦阻,只得由他上去,待他上楼,却也迅速跟了上去。
丁浩走过去烤了把火,忽听楼板“嗵“地一声响,传来短促的一声痛呼,不禁心中疑惑:那伎人摔了一跤不成?他也举步向楼梯走去。丁浩几步迈上楼梯,一到楼上棚屋,只见堵门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在“他”对面一个魁梧的大汉将方才那个伶人放倒,鲜血从那伶人喉间喷射出来。
丁浩一见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情知不妙他无暇多想,返身就要逃走,对面那大汉已急叫道:“艳艳,身后!”
那瘦小的“男子”闻声急急转身,抬手一绕一盘,丁浩只觉就像上次被丁玉落摔出去时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这时他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大汉,那大汉手中拈着一柄小小弯刀,狞笑着俯身向他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丁浩瞧见他腕上依稀有个图案,定睛一看,却是一头狰狞的狼头,错愕间丁浩心念一转,急急喊了一句:“你们是大宋官家派来刺杀我家将军的人么?!”
那大汉手中的弯刀堪堪已刺至丁浩胸口,一听这话忽地凝住,眼中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丁浩心头砰砰乱跳,背上已全是冷汗,他还欲再言,额头忽地巨痛,登时晕了过去,原来那扮“一碗玉”的少女已纵身过来,靴尖在他额头狠狠踢了一脚。
“这蠢货竟然认为我们是大宋皇帝派来的?”那个大汉哭笑不得地道。
那女子冷笑道:“汉人之间尔虞我诈,篡立之事层出不穷,你当他们君贤臣忠,上下一心么?哼,与我北国也是一般无二的。这人自作聪明,倒是我们的一桩意外收获,阿让,留他一条狗命,我们走!”说完匆匆向楼下走去。
这时对面楼上那个家丁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耳鼓中只有嗵嗵嗵的心跳声。他张大嘴巴拼命吸气,可胸口如压重石,偏偏一丝气也吸不进去,只觉神魂如腾云驾雾一般,头重脚轻,如同踏在巨浪颠簸的舢板上。对面台上老江拿了口箱子,正说要做法“化零为整”,给大家来个大变活人,让徒儿活过来,那家丁身子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栽出了窗子,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程世雄一见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疾风一般站到了老娘前面,虎目一瞪,嗔喝道:“怎么回事?速去察看!”
对面台上的老江正在跳大神一般“作法”,一见这般情形不禁目瞪口呆,不晓得对面楼上这位客人怎么就会跌下来。程世雄令人掩了门窗,安置了老母,率着几名侍卫杀气腾腾地冲下楼来,在侍卫们环拥之下到了房檐下面,只见那家丁仰面倒在地上,口角溢出泡沫和黑血,已然气绝身亡。
程世雄沉着脸蹲下身,略一察验,便发现那家丁颈上有紫黑色的一圈乌痕,他盯着那圈紫青的痕迹仔细看了半晌,缓缓伸出两指,从死尸颈上拔起一根细若毫发的钢针,程世雄的双眼顿时泛起一股寒光。
就在这时,对面戏台棚屋里被打晕的伶人““一碗玉””醒过来了,她一睁眼,就见身边躺着一个脸上画了一半的伶人,鲜血自他喉间汩汩流出,几乎就要淌到自己眼前,一时如见鬼怪,吓得魂飞魄散。
惊骇之下,她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身上已是一丝不挂,跳将起来便向戏台扑去,同时使尽力气尖叫道:“杀人啦~~~”
丁浩毕竟是男人,抗击打能力比女人强,额头挨了那一脚,造成了他片刻的晕迷,被这女人尖厉的一喊,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迷迷瞪瞪一睁眼,就见前方空中出现一道斜三角形的大放光茫处,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玉背纤腰,肥臀如浪,纵身跃入了那处光茫通道。
丁浩顿时瞪大了眼睛:“我靠,我这是又穿到哪儿啦?”
外面正乱作一团时,“一碗玉”便尖叫着“杀人啦……”狂奔到了戏台上面。
台下的人愕然向台上望去,只见从戏台后面冲出来一个皮鲜肉嫩的光腚女人,赤条条一丝不挂,踢落了乐师身前的古筝,撞掉了老江手里的钹儿,乳波臀浪,一时摇花无数双眼睛……
*************************************************************************
马上就要28号,再有两天更新就满一个月了,老关决定十二月份继续更新公众版一个月,以回报大家的支持和鼓励。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名次多往上一名,你就会多一个共同阅读、讨论同一作品的朋友,而老关也会因此多一个支持者,也就会给我更大的创作动力。所以,请把您每天的推荐票毫无保留地投给我吧!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6章 艳艳炎炎
白虎大厅上一片肃杀,整个程府已被兵将围的水泄不通,程世雄肋下佩剑,端坐在将军书案之后,面色凝重,沉声问道:“浩哥儿,你且把当时情形详细道来。”
一旁张胜之张通判凝神听了片刻,忽地问道:“房中女人死了一个,男人死了一个,只有那‘一碗玉’,想是因为要剥她身上衣裳,怕染了鲜血之故没有取她性命。那刺客为何也放过了你?”
丁浩眉毛一扬,问道:“张大人怀疑小民与那刺客是一伙,故行苦肉计么?”
张胜之冷笑不语,丁浩略一沉吟,说道:“他们不杀我,确有原因,不过……此中缘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胜之得理不饶人,追问道:“你既不说,如何让人不去疑你?”
丁浩略一沉吟,起身拱手道:“这个原因,还真要说与程将军知道,只是……再不能有第三个耳闻了。”
张通判不悦道:“怎么,本官也不得耳闻?”
丁浩面露难色,程世雄一见,便道:“张大人,本官现在只想弄明白那刺客的来路,丁小哥儿既不肯说,必有缘由,只好请张大人回避一下了。”
张胜之无奈,只得拱手退下,丁浩扫了一眼左右铁甲铿锵的军将,程世雄笑了:“本将军并非怕你行刺,只是这些将校都是本将军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没有什么可以瞒着他们的,你有什么隐秘的话儿,尽管直言,他们……与本将军如同一人。”
丁浩听了暗道:“谁说他是粗人?就这一番话,便能买得这些军校誓死效命了。”他目光微微一扫,只见那些将校按刀峙立在那儿,一个个如同铁铸的一般,脸上、眼中并无一点变化,并无一个感动的热泪盈眶,好象程将军这番话他们完全就不曾听在耳中,更是暗暗凛然。
丁浩收慑了心神,说道:“程将军,小民被那假‘一碗玉’打倒在地,那大汉持刀便向我迫来,这时我躺在地上,恰巧看到他的手腕,那人腕上刺了一颗狼头,青色的,栩栩如生。小民曾听人言,北方契丹人崇拜草原狼,男儿身上多纹狼头刺青,而将军镇守广原,正是北人的克星,是以……”
程世雄双眼微微眯起,问道:“是以怎样?”
丁浩有些尴尬地道:“是以……是以小民情急智生,高喊了一句:‘你们是大宋官家派来刺杀我家将军的?’那大汉听了一怔,随即我的额头便挨了一脚晕厥过去,我也不知此法是否奏效,可当时,我也只能如此尝试,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程世雄奇道:“你看出他们是契丹人,怎么反要说他们是……唔……”他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
朝廷和西北折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是君臣,又有吞并与反吞并的暗斗,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丁浩认出了他们契丹人的身份,故意说这样一句话,如果那契丹人够聪明,就会将错就错,即便刺杀不成,也可以利用这机会挑拨朝廷与折氏之间的关系,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
这些因由只好心里去想,是不能摆到明面上去谈的,是以程世雄恍悟之后便避而不谈,只是锁起浓眉道:“契丹人?契丹人想刺杀俺并不稀奇,可是如今他们内战不休,就算杀了俺,使得广原大乱,他们还有余力出兵南下么,能在广原城站住脚么?”
程世雄在大厅上踱来踱去,喃喃自语,过了半晌才见丁浩还站在那儿,便缓了颜色道:“今日受那甚么陆大名士的腌臜气,俺又不便动粗,倒是多亏你替俺出了这口鸟气,呵呵,俺这里如今是不方便走开了,你且回去,以后有空儿不妨常来俺府上走动走动。”
“是,程将军您忙,小民告辞了。”丁浩长揖一礼,转身便走,手触额头时一阵痛触,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方才竟忘待,不禁又站住脚步,说道:“程将军。”
“丁小哥儿还有何事?”
“程将军,我忽想起,刚刚登上棚屋时,其中一个大汉见到了我曾惊呼一声:‘焰焰,身后’,那女刺客……想必是闺名叫做焰焰的。”
程世雄一怔:“焰焰?倒与我那侄女儿同名,嗯,本将军记下了,如能捉住凶手,本将军必记你首功。”
丁浩呵呵一笑:“小民告辞。”
丁浩一走,屏风后面便走出两个人来,前边一个是个容貌清瞿的老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尊贵雍容的气度,旁边的却是个一身玄衫的少女,巧笑嫣然,宜喜宜嗔,正是与丁浩在院中闲聊过的那位折姑娘。
程世雄忙迎上去拱手道:“九将军、五公子。”
老者点点头,回首问道:“小五啊,你怎么看?”
折姑娘嫣然道:“我觉得他很机警啊,生死关头、刹那之间,居然想得出这样的求生之法。仔细想想,换了我也未必办得到,很了不起呢。”
老者哼了一声道:“我问的是小程遇刺这件事你怎么看,谁管那小子死活。”
折姑娘大发娇嗔道:“你又没有问个明白,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真是的,明明是你自己老糊涂了嘛,还要怪人家。”
那老者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可是被自己这个最宠爱的侄女说了几句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他哼了一声转向程世雄,微皱眉头道:“小程啊,你问的不错,老夫也在自问,北帝被弑后,彼国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立耶律贤为新帝,可是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就被对头刺杀于闾山,耶律贤骤失奥援,急于巩固帝位,而契丹各部也野心勃勃,各有所图,这个时候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南下刺杀?”
他目光一闪,忽道:“嗯……会不会……就如那个丁浩指鹿为马一样,他们也是冒契丹人之名而来?塞外各部、西北各族,以狼纹身的部族可不在少数。”
折姑娘走到程世雄的书案之后,一纵身跳进他的虎皮交椅,像小猫儿似的蜷起身子,很舒服地眯起眼睛道:“九叔啊,您就别瞎猜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府州节度留后,一个是广原防御使,都是统兵大将,可是你们对对手的一举一动也不是很了解嘛。人家丁浩都告诉你刺客是谁了,你们还在这儿神神叨叨的猜呀猜,再猜下去,就要猜到天竺人、大食人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7章 剥丝抽茧
九将军素知自己这个侄女儿冰雪聪明,胸怀锦绣,他大哥也常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这个女儿不是男儿身,所以他对这个侄女儿也是甚为看重,否则方才心有疑虑时也不会向她问起了。
这时听她这么说,九将军双眼顿时一亮,展颜笑道:“呵呵,小五啊,我就知道你机警过人,比你一班兄长强了十倍,啊不,百倍。你快说说,刺客是谁?意图何在?”
折姑娘翘起一根手指道:“九叔啊,游牧各族虽多崇尚草原狼,但是纹身处各有不同,契丹各部在腕上纹下狼头刺青的,只有萧姓贵族,而萧姓,也是北国仅次于耶律姓的第二大部族。”
九将军颔首道:“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在腕上纹饰狼头的,在西部各族中至少还有三个部族的贵族也是如此,而这几大部族中,现在最不可能向我们发起挑衅的就是契丹萧氏,因为萧氏是扶保耶律贤的,契丹诸部刺杀萧思温,就是要除去耶律贤最得力的一条臂膀,萧思温死了,萧氏现在身处险境,他们当务之急是保住耶律贤的帝王,哪有闲暇刺杀小程,攻我广原?”
折姑娘眨眨眼笑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氏,第一个被我排除在外的还是萧氏,可是那丁浩临走时说的一个名字,最终却仍是让我疑心到了萧氏身上。”
“名字?”程世雄眉头微蹙:“那个叫焰焰的名字?”
折姑娘浅浅一笑道:“然也,那刺客是个年轻的女人,陪同她来的是两个萧姓贵族,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丁浩应该是听错了,那个人叫的不是‘焰焰’,而是‘炎炎’”
她的眸子亮了一亮,一字字道:“萧、炎、炎!”
程世雄奇道:“萧炎炎是什么人?”
九将军也疑惑地看向折姑娘,折姑娘淡淡一笑道:“还有哪个萧炎炎,当然是即将成为契丹皇后的萧炎炎。”
“什么?”程世雄大吃一惊,九将军已诧然道:“北国皇后,你是说萧思温之女?我听说萧思温扶保耶律齐为帝,耶律齐投桃报李,提拔他为尚书令,加封魏王,又把他的女儿立为皇后,不日就要迎娶入宫。不过,这位即将入宫的新皇后不是叫萧绰么?”
折姑娘莞尔道:“所以说喽,我们女人喜欢打听、喜欢记住的事情,跟你们男人就是不大一样,你只知她叫萧绰,却不知她的闺名叫做炎炎,她这大名儿,只在诰书和官方文书中才用及,平时她的家人乃至普通的北人都是称她为萧炎炎的。”
“竟有此事?”九将军半信半疑地道:“可是……她马上就要成为契丹皇后,以皇后之尊千金之躯,怎会亲自行那刺杀之事?”
折姑娘笑嘻嘻地道:“若是耶律贤倒了,她还做甚么皇后?到那时,恐怕萧家全族都要沦为他族奴婢,而她做为预立的皇后,更是有死无生,想做一个女奴都成了妄想。全族生死存亡关头,还舍不得一搏么?”
九将军喃喃道:“怎么可能……,不管事态如何危急,她总算是皇后之尊呐……”他定了定神道:“这且不说,就算那人就是萧炎炎,她如今自顾不暇,想扶保耶律贤巩固帝位尚力有不逮,又怎会无端跑来广原生事?”
折姑娘从虎皮交椅上跳下来,向她九叔扮个鬼脸,巧笑倩兮地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耶律贤要完了,萧家也要完了,那位萧姑娘眼看做不成皇后,所以发了失心疯,偏要来我广原惹些事端,激你九将军发兵,把所有的契丹人一股脑灭掉呢”。
“五公子,你去哪儿?”
“我随便走走,你们忙你们的。”
程世雄紧张地道:“五公子,如今还未捕到刺客,你万万不可随意走动,要是五公子被人伤害,便是杀了老程的头,那也晚了。”
折姑娘笑道:“放心吧,这伙刺客志不在我,也不会知道我,你们还是好好研究一下那伙刺客的来龙去脉好了。”
折姑娘起身往外走,程世雄放心不下,忙向手下亲兵递了个眼色,八名大汉立即追了出去。
“啊!我明白了!”九将军似乎并不在意折姑娘的胡乱走动,她离开时九将军已走到程世雄的虎皮交椅上坐下,折姑娘刚出去,他却一拍书案,一下子站了起来。
程世雄连忙问道:“九将军,您想通了什么?”
九将军呵呵笑道:“我已想通了他们此来南下的目的。”
“哦?九将军快快请讲。”
九将军道:“如今北国内乱,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我这次来,一方面是为了给令堂贺寿,另一方面,是家兄接到你的书函,让我来亲自看看有无扩建官仓的必要。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想知道有没有机会趁北国内乱,无暇南顾,发兵歼灭北汉国残余。
我们本就有心北伐,如果北人刺杀了你,再留下充足的证据直指契丹某族,我折氏再无选择,势必要出兵征讨。如今萧思温遇刺身亡,耶律贤帝位不稳,契丹各部各怀野心,可是只要我们发兵北上,那就是替耶律贤解围了。北人大敌当前,必先御外敌,那么耶律贤这个现成皇帝就站稳了脚跟,待他统率各部击退我军,他这酋首之位便也坐得稳当了。”
程世雄眉头一皱,思索起来,九将军背负双手在白虎大厅中游走,自语道:“耶律贤是萧思温扶保上位的,他甫登帝位,尚无根基,萧思温一死,手下可堪重用的人极少,可信之人更少,能负以如此重任的人必是他十分亲近之人。不过无论如何,也是用不到萧氏以皇后之尊亲身涉险的,她也绝不会仅为刺杀一事才亲自南下,这实是一个难解之处,她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九将军徘徊良久,忽地站住身子,望向程世雄,目光炯然地道:“小程,你马上下令,加强广原城的戒备和对异乡人的盘查,同时派出小股骑兵,搜索附广原附近的山川河谷。”
程世雄若有所悟地道:“九将军是说……”
九将军沉声道:“如今我也只是暂信了小五儿的话,顺着她的想法做此分析,且去查查再说,小心无大错!”
“是!”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8章 大功告成
丁浩离开程府,丁玉落的马车早等在门口儿,因程将军遇刺,此时满街兵丁到处游走,正在缉捕凶手,气氛十分紧张。丁玉落有一肚子话儿要问他,这种情形下却不便久留,是以见他赶到,便吩咐立即回到营地。
丁大管事仍客串大掌鞭,和臊猪儿坐在车辕上,马车奔驰,辗得青石的地面“格愣格愣”直响,车行一阵,离开程府所在的胡同儿,臊猪儿拐拐他的肩膀,笑道:“嗳,你小子福大命大啊,敢杀程太尉的刺客嗳,居然就放过了你。”
丁浩笑了笑,挥出一鞭道:“是啊,我这样的小人物,人家怎么会放在心上。”
臊猪儿不以为然地道:“什么小人物大小物,活着才能当个人物,要是死了,不管大人物小人物还不都得三尺黄土?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不过……真是可惜啦,你当时晕着,没看到一处好戏,那真是……啧啧啧……”
臊猪儿“咕咚”咽了口唾沫,丁浩看的好笑,情知他说的必是“一碗玉”裸奔之事,便明知故问道:“什么好戏呀?”
臊猪儿瞪圆了眼睛道:“你不知道?喔……也对,你一醒就让程太尉带走了,当然不知道。”
他回头瞄了眼车厢,见大小姐的轿帘儿掩得严实,这才凑向丁浩,眉飞色舞、神秘兮兮地道:“嘿,俺跟你说,俺在廊下正看大戏呢,‘一碗玉’那个小娘皮突然就跑上了台去,她呀……是光着腚的啊。”
“哦?”
“嗳,俺跟你说,你还别不信。真的是光着腚的,俺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人家那奶子,啧啧啧……又白又圆,人家那屁股,啧啧啧……又圆又白,俺地个娘唷……馋死人了。”
丁浩忍不住“噗哧”一笑,臊猪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俺这儿跟你说正经的呢,别嘻嘻哈哈的。”然后眼望前方,喃喃自语:“俺是头一回见着啊,那双眼睛都不够看了,俺以后讨了浑家,要是也有‘一碗玉’这样的身子,那真是……啧啧啧……死她肚皮上俺都乐意啊……”
丁浩失笑,说道:“你这家伙,又发起了臊气儿,行了行了,小心让大小姐听见。”
“嗯嗯,俺晓得,俺晓得。”臊猪儿咂巴咂巴嘴儿,声音又小了,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味无穷地自语:“俺地个娘唷,那奶子,那屁股蛋子,真是馋死个人儿啦……”
在臊猪儿的无限遐想中,马车驶回了营地。进了破败的辕门,丁浩和臊猪儿停好马车,放下踏板,丁玉落款款下车,一双明眸在丁浩脸上微微一转,轻轻道:“阿呆,你跟我来。”
臊猪儿正给骡马解套,听了这话手上一停,瞄了眼丁大小姐的背影,他凑到丁浩面前道:“大小姐找你啥事儿?”
丁浩笑笑道:“大概……大小姐对那伙刺客也有些好奇吧。我去见小姐,你卸了车先回去歇着。”
“嗳!”臊猪儿应了一声,丁浩便向丁玉落追了上去,臊猪儿看着二人远去,不错眼珠地盯着丁玉落的倩影。
大小姐蛮腰款摆、长腿错落,他一直觉得很好看,却也没有旁的感觉,可是今天看了‘一碗玉’赤裸的胴体,给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初哥儿太大的冲击,再看大小姐时,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心底里有种莫名的东西,让人急燥的站立不安,偏又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那时候生理知识的普及完全谈不上,更不会有人告诉臊猪儿这方面的知识,以前听人说及女人,也只提及皮毛表像,这薛良在男女之事上实际上还是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可是那种本能却不因无知而沉睡,他痴痴地看着丁大小姐的背影,喃喃地道:“大小姐要是像那‘一碗玉’似的脱……不知有多好看?”
“啪!”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低声骂道:“咋就谁都敢想了你,小心天打雷劈,让老爷骟了你这头臊猪儿,真不是个东西!”
丁浩跟着丁玉落进了她的房间,丁玉落坐在炕前,定定地看着丁浩,丁浩神色平静,坦然的目光迎向了她。过了许久,丁玉落忽道:“阿呆,我有些疑问,希望你从实答我,勿做隐瞒。”
丁浩道:“大小姐,你不必问我,问我我也没有答案。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年前一场寒热,几乎把我就此害死。昏昏沉沉了几天,再醒来时,我就觉得心窍发亮,无论说话做事,比起以前都有些不同。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古怪,可是说实话,我也不明白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
丁玉落还没发问,丁浩自己先说了出来,倒令丁玉落怔在那儿,发了一阵子呆,丁玉落苦笑两声,自嘲道:“我本该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答案的,却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罢了,这种变化,对你只有好处,并无坏处,也不必追究它的缘由,天下间,我们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穷究其理,自增烦恼。”
她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一阵儿,问道:“今日咱们所送的礼物,非常讨老太君的喜欢,酒席上,那位陆先生又来凑趣,倒成全了你我,如今程府上下对咱们客气的很,你觉得,丁家的粮草专营之权,这回能否保住呢?”
丁浩略一思忖,说道:“府州折大将军会不会同意在广府扩建粮仓,这不取决于我们,也不取决于程将军。我认为,只要广原扩建官仓一事未获允许,丁家独占广原粮草经营的特权,势必不能继续,就算程太尉对我们非常青睐,也不会拿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做交易。
如果扩建官仓一事能成,丁家就有绝对把握继续拥有独营之权。但是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做好扩建官仓的提议未获允许的准备,如果那样的话,那么我们也可以抢先下手,争取最大的供应份额。程将军的怒火已熄,那么凭借丁家二十年来建立的人脉关系,足可以保证丁家继续成为广原粮食供应的第一大粮商地位。”
丁玉落点点头,她在房中踱了一阵,心情渐渐急躁起来,忽然拳掌一击,说道:“阿呆,我真有些等不及了。我这就去见见几位靠得住的官吏,让他们趁热打铁,再度进言,你看如何?”
半晌不见丁浩回答,丁玉落诧然回头,只见丁浩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丁玉落赧然低下头去,忸怩道:“我……我太沉不住气了。”
丁浩叹了口气,苦笑道:“程大将军刚刚遇刺,此时让那些官员去进言建官仓的确不大妥当。”
“你说的对,”丁玉落难为情地道:“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若是男儿身,替父亲打理家事也能绰绰有余,谁知道……我不及你万一呀。”
丁浩微笑道:“你只是关心则乱罢了,如今看来,我们还得在广原再住几日。耐心一些,我们已经尽了人力,现在必须静观其变,寻找到一个契机,才能再做打算。”
此后几天,丁玉落暂且放下自家的事不提,只偶尔去拜访几位官员,探听一下将军府最近的动向,而丁浩也时常进城,通过他的渠道探听一些消息。
城中这些天各种消息满天飞,有的说刺客是大宋官家派来的,官家想削灭藩镇,尽集军权于朝廷,府州折氏如果不肯交出兵权,朝廷马上就要与西北兵戎相见。
有的则说刺客是来自北边的契丹人,还说程将军被刺当日,曾派出轻骑出城,搜索北面方圆八十里之内的大小河谷山川,曾经与契丹人的一个千人队在一个山谷中遭遇,双方一场血战,彼此伤亡甚重。
还有人提到了北汉,提到了西域的党项羌人,种种消息莫衷一是。丁浩并没有到程府去打听消息,这种军机大事,他一个士绅家中的管事,并非朝廷官吏,用什么理由冒冒失失地跑去打听?
又过两天,丁玉落突然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府州方面已经同意广原扩建官仓了。丁浩听了大为振奋,马上陪同丁玉落再访程府,单刀直入,一为请罪,二为请求维系丁家与广原前任将军签订的售粮协议,独家承办广原城的粮食供应生意。
若广原官仓足敷使用,就不会因为粮队一次延误造成全城粮食紧缺,既然如此,有着丁浩同程府结下的深厚情谊,程世雄又怎会拂了他们的面子。丁玉落一直揪心不已的大事,竟然就此决定了下来,不过程世雄却要求他们在五月之前把广原扩建官仓所需的粮食全部运来。
这样大宗的粮食供应,丁家自己是拿不出来的,他们还需要向其他粮商转购,再集中运来,所以程世雄才把日期定在五月,这样充裕的时间,以丁家经营粮米几十年的根基人脉,是足以按时完成的。
丁浩他们的住处就在广原军西大营附近,平时每日都能看到营中士兵操练,最近军营中操练日益频繁,大军频繁进出,与日常演练迥然不同,丁浩看在眼里,心中估摸他们对契丹人的刺杀必有报复行动,也只佯做不知。
他们只是百姓,自己的生计大事已经有了结果,就要准备回程了。得到了程将军的首肯,丁玉落大为欣喜,一离开程府,便立即赶去会见几位广原官吏,商量一些具体事宜。
丁浩想到马上就要返回霸州,当初一时兴起,向丁大小姐毛遂自荐,都没来得及告知老娘,这个善良的女人在家里指不定对自己如何的牵肠挂肚,如今就要回返,囊中又有了银子,怎么也要给母亲买些礼物,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便向丁玉落告了假,由臊猪儿驱车送她,自己赶去街上采买东西。
广原是中原汉人与塞外游牧民族交界的地方,中原的丝绸、布匹,在这里的价格比内地要贵的多,可是毛皮、貂裘等物反要比内地便宜许多。杨氏自然不可能穿裘衣,不过买几件上好的皮袄皮裤却也不错。
丁浩在集市上转悠了半天,选中了一套羊羔皮的袄裤。因为天气日渐暖和,本来就便宜的皮货更有降价的趋势,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关外赶来的羌族老汉中原话本就说得不太顺溜,又被丁浩这个会侃价的主儿振振有词的辩论了半天,最后忍痛以吐血价卖给他两套。
丁浩笑嘻嘻地卷起了那两套松软舒适的羊羔皮袄挟在肋下,逛到首饰店时,又给老娘买了一根造型古朴自然的银簪,正要返回营地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摊位前站着一位少女,拿着一只牛骨雕成的骷髅好奇地看着。
丁浩顿时眼前一亮,欣然道:“折姑娘?”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59章 偶遇
折姑娘穿着一套翻领缠腰的胡服,蛮靴短裾,十分精神。衣服还是深深的黑色,衬得她那微透青络的肌肤如羊脂美玉,白得温润莹泽。她的身材娇小,穿上胡服时直如女童,但是娇容妩媚,线条优美的唇瓣色如杏脯,别有一股诱人的味道。
她手里拿着的是牛骨雕刻的一只森白色的骷髅头,这是关外一个游牧部落的吉祥饰物,但是这种东西在中原没有什么市场,难得碰到一个对这玩意儿感兴趣的客人,那老板推销的不遗余力,可惜他费尽唇舌,那少女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既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只是翻来覆去的看那东西,少女一文钱的价都没讲,老板已经自动降到了他的买价,可是折姑娘还是不置可否。
丁浩招手唤道:“折姑娘。”
折姑娘讶然抬头,一见是他,双眉微微一挑,脸上便露出喜色来:“是你?丁管事。”
丁浩笑道:“在下以为姑娘已回了府州,想不到还在这里。”说着便迎上前去。
人群中几个大汉迅速向他贴近过来,但是折姑娘抬手捋了捋鬓边发丝,随意一挥放下,那几个大汉已然止步,身姿动作又恢复了从容,仿佛正在集市上闲逛的客人。
“本来是要回府州的,不过……我九叔想去北边做点生意,进一些貂裘、麝香、虫草、东珠塞外之物回府州贩卖,我自然也要陪他同去。”折姑娘说着,已翩然转身,与丁浩比肩而行,随意自然,如同老友。
“我九叔虽说……嗯,在折大将军府有些差使,可是自己一大家子人,不做些生意赚些花销,日子也不好过呢。”折姑娘笑嘻嘻地道。
“要去关外?”丁浩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是啊,怎么了?”折姑娘也随之站住,歪着头看他,好似小鸟睇人,灵动俏巧。
“这个……”丁浩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九叔是在折大将军府做事的,呃……就没听说过甚么……甚么风声?”
折姑娘目光微微一闪,问道:“甚么甚么风声?”
“这个……自然是军伍上的。”
“……喔,我九叔只是替大将军料理一些家事内务,军伍上的事他从不打听,也没有人会说给他听呀。”
“原来是这样。”丁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依我之见,你还是劝劝你九叔,不要去关外啦。我们的粮队就驻扎在西城军营旁,看到近来广原军调动频繁,恐怕是要对鞑子用兵啦,这时出关,战乱一起,你们叔侄如何脱身?”
“竟有此事?”折姑娘讶然道:“军队调动,未必就是一定出征,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说起来,我九叔临时起意要往关外一行,所返珠玉皮毛,也有折将军府的一份。因为这是私事,并未说与程将军听,若不然,他真有什么行动的话,定会告诫我九叔不要出关的,回头我告诉九叔,让他问问程将军便是。”
“那就好,”丁浩放下心来,微笑道:“你们是折家的人,程将军当然不会瞒你们。万幸,若不是今日相遇,你们叔侄若真的糊里糊涂出关而去,这边战鼓一响,草原处处狼烟,到那时……真是不堪设想,想来令人后怕。”
折姑娘“吃”地一声笑,道:“人家去关外,你后怕甚么?”
“咳……,像姑娘这般俊俏,若是去了关外正逢战乱,乱兵就是匪,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怎不令人后怕?”
折姑娘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转眼见一老者扛着根棒子走来,棒子上面绑着稻草,插着许多红嘟嘟的糖葫芦,不禁雀跃道:“呀,天气已暖,还有人卖糖果儿,真是难得。喂,你这糖果儿怎么卖的?”
那老汉停住脚步笑道:“姑娘,老汉这糖果可是广原城里最便宜的了,一文钱便是一大串,你瞧这糖稀,熬的成色多好。”
折姑娘欣然道:“成,那你给我拿一串。”
老汉忙选了一串糖稀挂得较多的糖葫芦递给她,折姑娘接在手里,微微一呆之后却看向丁浩,忸怩道:“呃~~~,我身上没有带钱,你能不能借我一文?”
“这姑娘,逛集市哪有不带钱的,看来她不是家教太严,就是零用钱有限。”丁浩怜意顿起,忙摸出一文钱来递给那老汉。
折姑娘的眼睛弯了起来,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睨了丁浩一眼,见他正笑望着自己,又道:“不如……你再借我一文钱,我请你也吃一支。”
“好啊,”丁浩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请客的,他笑嘻嘻地又摸出一文钱递给那老汉,随意取了一支糖葫芦,与折姑娘并肩走开,调侃地笑道:“能得姑娘相请,在下荣幸之至。”
“那是……”折姑娘大言不惭,一边咬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边笑眯眯地道:“你就荣幸去吧,能让本姑娘请客的,你可是头一个。”
丁浩闻言大笑,折姑娘亦抿嘴嫣然,待他笑声稍歇,说道:“嗳,你觉得,如果朝廷真要出兵北伐,是伐北汉国,还是伐契丹人?胜算又有几何?”
丁浩思索了一下道:“要我看么,伐北汉国的可能大一些。不是说契丹人正在内乱么,如果朝廷这时出兵讨伐,反而成全了他们,契丹人必然团结一心,一致对外,这内乱反而是咱们大宋朝廷给他们弥合的了。我想,不管是府州的折将军,还是东京城的那位官家,都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折姑娘笑了,笑颜牵起一对醉人的小酒窝,雪白稚嫩的小脸很有几分妩媚之意:“那么……你认为朝廷发兵是要伐北汉了?”
“很有可能,契丹人视北汉为大宋和彼国的缓和地区,大宋一伐北汉,他们就出兵相助,目的就在这里。可是朝廷如果不直接发兵打契丹,而是去取北汉,契丹人没有切肤之痛,许多没有远见的部族酋首,在皇帝位和北汉国之前要他们做出取舍,则必然弃北汉而图皇帝位,这样一来,朝廷趁着契丹人内乱不休,很有可能彻底解决北汉国。”
“哦?”折姑娘背起了小手,脸上颇有几分戏谑狡黠的意味:“北汉国如今所余虽只三五城池,可是在契丹人的庇佑之下,再加上他们自己颇有几员能征善战的虎将,一直是危而不倒。你就这么有信心?何以料定我军必胜?”
丁浩知道历史上的北汉的确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被消灭的,再加上契丹内乱,无暇顾及他们,要消灭他们未尝不能,便道:“北汉虽尚有一定实力,却非大宋之敌。只要契丹人无暇顾及他们,要覆亡,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过……大宋早晚是要直接面对契丹人的,南边的唐国、南汉国,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对手,大宋未来的唯一强敌,唯有契丹。一旦直接与契丹人的势力接触,恐怕边境上就不只是‘打草谷’那么简单了。”
折姑娘微微低头,听着他的分析,难掩目中惊异之色。她从自己掌握的种种资料,能得出这种分析并不稀奇,可是丁浩能有这样的见闻和见识,那就非同一般了。常听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是太平年间,知道的也是一些泛泛的大道理,可是像他这样的分析,若非对各地情形有所了解,断难说的这么肯定。他一个小小管事,哪来的这样渊博的见闻?
大宋刚立国时,满朝文武绞尽脑汁,最后宰相赵普才献上一个年号,结果这年号用了许久,忽然有人告诉赵匡胤,这个年号是蜀国前些年用过的,气得赵匡胤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么多文武大臣,都不知道其他国家前几年用过什么年号,可见当时各地甚至连政局消息都相当闭塞,朝廷上的官吏都不知其详。这个丁浩……很不简单啊……
折姑娘一边转着心思,一边顺口说道:“那么你认为,若对上契丹人,我们胜算几何?”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