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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步步生莲txt下载     步步生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0章 兴师问罪

    声音一传出去丁浩便知不妙,他正蹲着身子,便双手一推墙板,要借力退走,不想这殿宇本是一间,用木板隔壁开来,这边储放杂物,那边洗浴,隔断的墙板并不结实,只在两边打了个楔子,他这一推,年久腐烂的楔子支撑不住,“咣当”一声倒了下去,直接砸在地上,丁浩则因使力太大,像一只青蛙似的,结结实实地趴在了木板上。

    丁浩慢慢抬起头,眼前雾气氤氲,一个少女坐在浴桶中,婉约妩媚的容颜和圆滑的肩头、精致性感的锁骨,都隐在水气蒸腾之中,如雾笼芍药一般,脸上满是惊容。两个身着小衣的侍婢姑娘站在桶旁,正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姑娘……其实……我……”

    丁浩干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忽然哆嗦了一下,他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幕奇景,只见坐在水桶里的俏丽少女两道柳眉慢慢地竖了起来。丁浩以前听评书看小说都见过“柳眉倒竖”这个词,可是直到现在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做得到,现在那少女脸上的两道眉毛就在慢慢地竖起来,既妖异又美丽。

    两团火苗在她的眸中燃起,两片火烧云涌上了她白晰的脸颊,丁浩似乎看到那姑娘秀发之上正有一朵火莲冉冉升起,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你好大的狗胆~~!”余音袅袅,绕梁三日的声音清亮清扬,这嗓儿,再配着这双倒竖的柳眉,要搁戏台上,那怎么着也是个满堂彩哇。

    “我不是……我不想……我其实……只是……我靠!”丁浩自知解释不清了,干脆爬起来撒腿就跑,后面那姑娘颊酡如桃,用魔音穿脑一般尖利的声音喝道:“臭和尚,姑娘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臭和尚?莫非不是说我?”

    空空大师刚刚散了讲经的大课走出大雄宝殿,就见一位姑娘在十几个荷弓侍刀的侍卫陪同下,气势汹汹地迎面走来。空空大师连忙双手合什,口称“阿弥陀佛”迎上前道:“唐施主,怎么到前殿来了。”

    那位姑娘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把纤纤玉指向他鼻尖上一点,喝道:“空空和尚,都说你佛法高深,想不到却是徒有虚名。普济寺里藏污纳垢,无恶不为!”

    空空大惊,失色道:“唐施主何出此言?”

    唐姑娘身边小婢冷笑道:“何出此言?你何必明知故问。你这庙里,都是些什么出家人?一个跑去窃取我家小姐珠玉首饰,另一个……”

    “小青住口!”唐姑娘哪敢把自己身子被人看光了的事说出来,而且面前还是一群大和尚。

    空空一听更是惊讶,连声否认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老衲寺规森严,谁敢破了戒律,敢问姑娘,是何人偷窃?”

    小青涨红着小脸蛋,愤愤然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一个个溜得比老鼠还快!”

    空空听了暗暗松了口气:“跑了就好,没有人证,老衲就可以推个干干净净了。这是哪个不守清规的混帐败我普济寺的名声,回头查出来,定然轻饶不得。”

    唐姑娘身旁另一个侍婢说道:“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我们不拿你这贼和尚是问,又找哪个?左右这不守清规的小和尚必是你这寺院里的人,他那模样我认得一清二楚,你集合僧众,我必找出那个秃驴。”

    当着和尚骂秃驴,空空尴尬不已,却也无从争辩,他提心叫胆地向首座空性问道:“师弟,且集合僧众,总有找出这不守清规的害群之马,交予唐姑娘,清理我普济门户。”

    空性茫然道:“方丈,本寺诵经大课,全寺上下尽皆在此,哪里还能有僧侣潜入后寺行窃?”

    唐姑娘听了刚要发作,一旁玄法和尚突然道:“方丈,首座,本寺并非尽皆集中于大雄宝殿啊,那个尚未正式剃度出家的壁宿,此时正在照料功德殿的香火。”

    功德殿是专门捐献大笔香资的信众建的祈福堂,内供香火,终日不断,时刻须有人照应。空空大师听了大喜过望,既未正式出家,犯了戒也不致使他普济寺声威大堕了,空空立即把白眉一耸,正气凛然地喝道:“既如此,你亲自带人去把他带来,让唐姑娘认个清楚。”

    “遵方丈法旨!”首座空性一挥手,带着几个胖大和尚便往功德殿去了。小青不依不饶地道:“还有一个,更加的不能放过,他……他……”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言,说道:“那个和尚更加的无耻,一定要把他交出来。那和尚更加好认,虽着僧袍,可是头上还有头发的。”

    空空和尚一颗心刚刚提了起来,一听这话又“呱哒”一下摞了回去,赶紧扭头又问:“诸位师兄师弟,哪位门下现在尚有还未剃度的弟子?”

    众和尚双手合什,几十颗锃亮的大光头一齐晃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唐姑娘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们说没有便没有?偷东西的那个蟊贼也还罢了,这个长头发的秃驴,本姑娘是断断饶他不得的。”

    空空和尚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了唐姑娘,想来该是犯了淫戒,这罪若坐实了,恐怕那位广原将军真要率兵来抄了自己这座庙,心中惶恐不已,再转身时白须无风自动,已是盛怒之极:“诸位师弟不可隐瞒,到底谁人座下尚有未剃度的弟子住在庙里?”

    知客僧玄法迟疑道:“方丈,但有非本寺僧侣入住,都要经过弟子之手。本寺之中,的确没有带发修行的信徒,若说有头发的男子,除了唐姑娘所率侍卫,那就只有……只有丁家粮队的那位丁管事了。”

    唐姑娘冷斥道:“什么丁管事,一个俗人怎会穿了僧衣,你说只有此人是长头发的,成!把他带来给我瞧瞧。”

    空空方丈无奈,只得吩咐道:“玄法,你带人去请丁施主来此一见。”

    “是!”玄法欲走,唐姑娘忽道:“来人,你们去两个,陪这和尚去拿人。”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1章 溜之大吉

    片刻功夫,空性带着人匆匆赶回,说道:“方丈,空性带人找遍了各处,都不见那壁宿身影,此人竟已不告而别了。”

    红光满面的空闻大和尚闻声心下一阵惋惜,不知怎么的,他对这壁宿特别的投缘,自己身边也着实缺个伶俐的徒弟,本来还想把他度入自己门下,想不到竟是个偷儿。可惜……,唉!实在可惜……

    原来那壁宿查知那程将军家眷住处就在左近,便兴冲冲赶去偷窃,哪晓得唐大小姐在房中一喊,因知小姐沐浴已经远远避开的侍卫们迅速赶了回来,结果连他也发现了,幸亏这小子见机的早,早已逃之夭夭,他怎会蠢到赶回功德殿去等着人家指认。

    又过片刻,玄法带着人也赶了回来:“启禀方丈,后院中不见丁施主的身影和包裹,弟子问过守山门的几个师侄,都说丁施主已离开咱们禅寺。”

    空空和尚焦头烂额地转向唐姑娘,无奈道:“唐施主……”

    这唐姑娘就是西北唐家的大小姐,李玉昌曾想撮合给丁承业为妻的唐焰焰,她的姨父就是广原将军程世雄,因为赶到广原之后,距程老太君的生日还有一段时日,大冬天的广原城中又没有什么好处去,闷的无聊,便到了这普济寺小住。

    程老太君是信佛的,由于她的关系,既然这两个蟊贼不是普济寺的和尚,唐焰焰也不想再难为他们,对那偷窃的小贼她也懒得追究,反正不曾真个丢了东西,可那偷窥她身体的淫贼若不整治,心气终是难平,便沉住了气道:“那个姓丁的,叫甚么名字,是什么粮队的管事?”

    空空和尚不敢隐瞒,忙把丁浩的姓名、身份对她解说一遍,唐焰焰听了冷笑一声道:“来人啊,给我备车,本姑娘要马上赶回广原城!”

    ※※※※※※※※※※※※※※※※※※※※※※※※※※※

    广原城。

    踏进广原城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丁浩知道,若是在现代,看了人家大姑娘洗澡,逃了也就逃了,大概不会怎么着,可是在这个时代,女人名节之重,可不是后世穿着比基尼在海滩上秀身材,吸引无数色狼尽折腰的年代,看了人家身子这事可大可小,全看人家追不追究。若是含羞忍辱息事宁人的,这事就了了,若是碰上个小辣椒,偏偏还是个很有势力的小辣椒,那就是大麻烦。都怪自己色令智昏,要是当时不偷看,或者偷看了没有撞上墙板,何至如此?

    丁浩出了寺院,一离开那几个守山门的僧人视线,就避到了一旁去,果不其然,片刻功夫一行车马就出了寺院急急离去。丁浩站在那儿思索了一阵儿,觉得无论古今,一个姑娘家都不会大肆张扬这样的尴尬事,回头气消了,想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又或者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知道了自己身份,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到丁家讨人。只听说这人是普济寺护法檀越的亲眷,应该也是富人家的小姐或者少夫人,一旦回了城,无凭无据的,就算再看到自己,又奈自己何?

    反正如今他除了去广原也没有第二条路,这样自我安慰着,丁浩顺着那车轮雪辄下去,直到下午才进了广原城。

    这广原虽是边城,却十分的繁华。战争带来毁灭和死亡的同时,却也常常带来机会。这里是南北两族接壤之地,也是铁脱与大宋设立的椿场所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也时常互市交易。北方的皮毛、牛羊,从这里源源不绝地运往中原,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也从这里运往北国,换取财帛。

    所以尽管是比较萧条的冬季,街市上仍可看到许多高鼻深目络腮胡子的胡商,西域、吐番、回鹘,甚至波斯和大食商人,在街头招摇,皮毛犀玉,香料丝绢、应有尽有。

    由于丁家粮食已经运到,民心安定下来,许多这几天闭市不敢交易,只想留着自家活命时用的小吃店也重新开张,熟羊头、扒羊脸、肚肺、腰子,枣砂团子、香糖果子,处处飘散着香气。

    更有许多药铺、酒楼、裁缝店,都有打扮利落的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着危髻坐店经营。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也大大方方漫步街头,尤喜留连出售脂粉、头面、衣饰、花朵的铺子。

    这里的繁华,同霸州城的繁华不同,多少带着些萧杀的意味,那不是因为天气,而是不管如何,这里都是一座军事重镇的缘故,有一队队持枪佩刀的士卒时而经过街头。

    丁浩向人打听丁家车队的下落,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丁家运粮进城了,但是知道他们住在哪儿的却没有几个百姓,丁浩只得打听了几处大客栈的位置,一路寻去。丁浩走到一条比较繁华热闹的街道,看到前面一排临街的楼阁,涂红画绿,彩灯飘摇,门口高书“迎春阁”三个大字。

    很俗很烂的名字,懂汉字的一看就知道那是妓院所在,丁浩心中一喜,他走得又累又乏,两只靴筒里湿冷一片,脚趾都僵硬了,好想赶快找到丁家车队,坐在暖明和和的屋里打一盆热水泡上双脚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已经走了两家大客栈,都没有丁家人的踪迹,他打听的第三家客栈据说就在“迎春阁”往前不到一里路的地方,丁浩立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刚刚走到“迎春阁”门前,就见对面又一队官兵走了过来,这一队官兵更是威武,甲叶铿锵,杀气腾腾,虽只二十多名士卒持枪走在路上,却给他一种重甲坦克覆带辗来的感觉,那不止是因为这些士兵身材魁梧高大、动作整齐有力、一身伤痕累累的铁甲透着寒意,而是因为这些士兵们的精气神,有一种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强悍感觉。

    这,大概就是百战沙场、百死余生的北疆老兵身上才能散发出来的气质吧,迎面一看,明知他是对你无害的,也让你心里产生一种压迫感。

    这队士卒头前一员将领,髭髯磔立,目光如电,黑脸黑须如同铁铸的一般,真是好威风的将军。看他身材虎背熊腰,煞气逼人,如同一尊黑铁塔一般。

    黑脸将军顾盼左右,威风凛凛,忽地那双眼睛定在丁浩右肩方向,大喝一声道:“兀那小子,站住!”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2章 活宝将军

    丁浩明知那位将军说的不是自己,还是被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喝震得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只见旁边“迎春阁”里正晃出来一个公子哥儿。这位公子哥儿穿一袭竹纹圆领的棉夹袍,腰束锦纹带,头戴狐步帽儿,瞧来斯斯文文,一表人才,只是眼袋有些发青,一看就是个酒色过度的主儿。

    这样一个人,应该摇着描金小扇,或者提着八哥笼子才对,就算是大冬天的不用这些纨绔子弟的必需装备,也不应该在手臂上架一头鹰,可他偏偏就带着臂套,臂套上稳稳地立着一头雄鹰,大概那鹰熬的还不熟,足上还拴着一根链子,显得不伦不类的。

    他刚从“迎春阁”里施施然地走出来,后边老鸨子用甜腻腻的声音正跟他告着别,听见这位将军喝问,不禁茫然站住,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位将军,诧异地道:“这位太尉,不知有何见教?”

    宋朝民俗,对军中将领一概敬称太尉,就如小民见了军人都称军爷、见了公差都称公爷一样,并非实指他的官位。

    黑脸将军也不知在哪里受了闲气,阴着脸大步上前,粗声大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公子见两排大汉护拥着这位将军,便仰视着他,战战兢兢答道:“太尉大人,小生名叫叶之璇。”

    “做什么的?”

    “小生是西角楼大街叶家车行的少东家。”

    黑脸将军把牛眼一瞪,喝道:“车行的?这个时辰,正是装车歇马以备一早起行上路的时辰,怎地却不见你在家做事?”

    “我在不在家干你屁事?”那位公子暗自腹诽,脸上却不敢有所表现,只好苦着脸答道:“回太尉,小生家中的买卖自有父亲大人主持,小生回去的晚些也不打紧的。”

    “放你娘的狗屁!”

    黑脸将军勃然大怒,伸出胡罗卜似的手指头点着他的额头,把个叶公子点得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上一下,黑脸将军唾沫横飞地骂道:“瞧你那怂样,只会趴在娘们肚皮上使劲的混沌东西。你老子在家辛苦做事,你倒使钱逛妓院子。你肩上那是什么?”

    叶公子站在高大威猛的黑脸将军脚下,就像站在一头雄鹰脚下的鹌鹑,怯生生答道:“回太尉,这……这是一头鹰……”

    “鹰?你这样的夯货还要养鹰?真真是个败家子儿,一头鹰一日不知要吃几斤肉,你爹辛苦赚钱来养你,你倒把钱买肉去孝敬了这扁毛畜牲!马上给俺把它放了,滚回家去好生做事,再让老子看到你满街闲逛,定要狠狠打你二十军棍。”

    那位叶之璇叶公子被黑脸将军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骂得面色如土,眼见旁边两位军士目露凶光,跃跃欲试的就想上前拿他,心中虽然不舍,却也赶紧解了手上链子,振臂让那雄鹰展翅飞去。

    雄鹰振翅高翔,发出一声清扬的鸣叫,随即迎风而去。叶公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它远去的身影,暗自悲叹道:“我这好好儿的是他娘的冲撞了哪路煞神了。飞了,飞了,六十贯、整整值六十贯的鹰呐……”

    “还看甚么,不知孝敬父母,只知游手好闲,简直不是人做的东西!”

    黑脸将军做势欲打,吓得正在望空哀叹的叶公子抱头鼠窜。黑脸将军犹自愤愤不平,他目光一转,忽见路边屋檐下两个人正袖手谈笑,其中一个扭头对另一个说了句什么,那人便呵呵地笑起来,不禁疑心他们是在对自己说三道四,立即闯过去喝道:“你这厮对他说甚么?”

    那人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哈腰地道:“回太尉,小人在说韩信。”

    黑脸将军一听大怒,戟指骂道:“还要蒙俺?两面三头好不地道的东西,俺程大虫是何等精细的人物,岂能被你这贼厮鸟哄骗?今日俺问起你来,你便诳俺说是在说韩信,明日你当着那韩信的面,岂不是要说在说俺了……”

    丁浩听了这话,颊上肌肉立即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使了极大的力气,才忍出脱口而出的笑声。他想起自己那个时代,曾有一位红歌星听了《满江红》,觉得这词写的很好,就想请词作者岳飞帮着写词,那位歌星跟这位将军倒也算是一时瑜亮。

    那被骂的人本来正跟伙伴摆龙门阵,讲汉初英雄韩信的故事,听了这位太尉的话,不禁张口结舌,他欲待解释,又怕这位将军恼羞成怒,一时吱吱唔唔难以成声。黑脸将军见了只道被自己说个正着,更是骂的理直气壮:“堂堂正正的汉子,学甚么饶舌的妇人?心虚了吧?哼!想蒙俺程大虫,顶没出息的东西,快快滚开了罢!”

    那两个倒霉家伙一听这话顿时如蒙大赦,一个向东、一个往西作鸟兽散了,那位动物保护协会成员的黑脸将军这才气哼哼地走开。丁浩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瞧那将军模样,他猜测是在哪儿受了窝囊气,这是故意找碴,可惜了那公子的一头鹰,那么雄骏的鹰,确实值不少钱的。

    旁边看热闹的一个老汉见人散了,也挑起担子上路,他“哚、哚哚”地敲着竹梆,吆喝道:“偃月馄饨~~来,热气腾腾、新鲜下锅的偃月馄饨~~~”

    丁浩见他是个满城游荡做小买卖的,连忙喊道:“老爷子,请留步。”

    老汉回头看来,丁浩急赶两步,陪笑问道:“老爷子,你可知道昨日进城的丁家粮队住在什么地方?”

    老汉笑道:“抱歉的很,这倒不晓得。”

    丁浩失望道:“奇怪,千多号的人马,到底安顿到哪儿去了,说不得,我还得一家家问下去。”

    老汉道:“你要找丁家粮队的人么?一千多人马,这内城客栈没有一家住得下的,要说,也只有城西叶家车行开的大车马店才有可能。老汉记得,昨儿丁家车队进了城,也确是往西边去的,小哥儿不妨去那里瞧瞧。”

    叶家车马店,正是丁浩问到的几家大客栈最后一家,因为距离最远,所以丁浩把它放到了最后,这时一听不禁大喜,连声道:“多谢老人家,呃……这里哪条路是往西城去的?”

    老汉笑道:“你是外乡人吧?这城中胡同儿如蛛网一般,一时哪说得那么清楚。你且跟我走吧,老汉要去西角楼大街,到了那儿我再指给你看,也就不远了。”

    丁浩连连道谢,便陪着老汉拐进了一条胡同。地上积雪压得光滑如镜,丁浩见这老头儿年纪大了,便道:“老人家,担子让我帮你扛一会儿吧。”

    担子在老头儿的肩上有节奏地晃动着,老头儿走得稳稳当当,闻言笑道:“多谢小哥儿美意,这担子你挑不惯的,未必便如老汉轻松,再说这路忒滑,你那靴子抓地不牢,还是老汉自己来吧。”

    丁浩低头一看,才发现老汉的鞋上绑着一道道细细的麻绳,起着防滑链的作用,脚底下确实比他要安稳的多。

    丁浩随口问道:“老人家说的大车马店,是叶家车行开的?”

    老汉道:“可不是,哈哈哈,就是刚才被程太尉勒令放走了雄鹰的那个叶公子家开的大车马店。叶家车行在整个西北大城大阜都开有分店,除了运输,也经营客栈。”

    丁浩想起那倒霉公子,也不禁发笑,又问:“那位程太尉,是什么人物?”

    老汉道:“那位程太尉,就是咱广原之主程大将军。”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3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丁浩吃了一惊,失声道:“那人就是广原将军程世雄?”

    老汉道:“正是。”

    丁浩笑道:“呵呵,这位程将军果然是没读过书的,竟连韩信都不知道。”

    老汉不以为然地道:“知道韩信又能如何?程大将军虽是个不识字儿的,却比许多读书人更懂得忠孝仁义的道理。”

    “此话怎讲?”

    老汉道:“程太尉本是旧晋大将杜重威府上一个家奴,那杜重威贪财好色、胆小畏死,却有一桩好处,对自己下人十分宽厚。程太尉在杜府做家奴时,颇受杜重威厚待,后来又提拔他做了侍卫,使他习了一身的好武艺。

    后来晋国亡了,杜家男丁被满门抄斩,程太尉背着老母一路逃到中原,从军入伍,如今官至大将军。程大将军知恩图报,派人找到了那杜重威家女眷,杜家女眷早已尽被充没为官婢,程大将军把杜重威的元配夫人赎买回来,把老太太在自家安置了,仍以主人之礼相待,还不避嫌讳,为旧主杜重威立了衣冠冢,这样忠义的事有几人做得到?

    而且这程太尉事母至孝,如今虽贵为一方大将,统兵数万,在外边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可在家里,无论老母如何呵斥训骂,那是绝不敢顶一句嘴的。老汉听程府下人说,虽说程府奴婢如云,可是每天程将军只要在家,都要亲手端水,侍奉老母洗脚歇息的,这样的孝子又有几个大官儿做得到?”

    丁浩听了也不禁肃然起敬,一个人值得别人发自内心的敬重,不是看他言谈和地位,而是看他是不是比别人更像个人,事老母至孝,待旧主至忠,这样的汉子,识不识字,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二人一路说着话,七拐八绕的走到了一条胡同里,丁浩走得又冷又饿,他捏捏口袋里还有几文钱,便站住脚问道:“老爷子,你这馄饨是怎么卖的?”

    “老汉这馄饨十文钱一碗。”挑着骆驼担子的老头儿站住脚道。

    丁浩咋舌道:“十文钱一碗?怎么这么贵。”

    老汉笑道:“我老关手艺好,馄饨味儿地道,你来一碗尝尝,那是保证用料十足,童叟无欺。”

    丁浩笑道:“谁做生意都是这般吆喝,成成成,我如今又冷又饶,且来一碗尝尝。”

    关老汉笑道:“好嘞,那请稍坐,馄饨马上就好。”

    关老汉说着摞下了骆驼担子,他这担子是竹木支架,一头儿放置炉灶,另一头是货物架。内有三排抽屉,分别放置着皮、馅、面板、碗筷等等,最上面则是各种调料,俨然就是一个活动的小厨房。

    如今正有包好的馄饨冻在那儿,一个个跟小元宝儿似的,关老汉麻利地将馄饨下了炭锅,小个儿的馄饨熟的快,很快一个个鼓着肚儿的馄饨就在水面上打起了滚儿,老关拿出个大碗,连汤带水的舀了一碗,又把剁碎的葱花、虾皮、紫菜、麻油调配进去,一时香气四溢。

    丁浩嗅了食指大动,不禁赞道:“嘿,你这手艺,还真不错。”

    “那是,要不怎敢要十文钱呢。”老关得意洋洋地将馄饨递过来,又顺手递过一双筷子,笑嘻嘻地道:“来,趁热吃,这馄饨可香着呢。”

    丁浩接过碗,见那馄饨皮薄如蝉翼,目视能看见里边红红的肉馅,再加上白嫩嫩的葱花、黑紫色的紫菜,虾皮,麻油做浇头,一嗅起来就算不饿也要馋涎欲滴了,何况这时腹饥如雷鸣,当下便在老关备的杌子上坐了,端着馄饨吹着凉,片刻功夫便吃了大半。

    老关看他快吃完了,就开始收拾馄饨摊子,这时,一阵声嘶力竭的小儿啼哭声传来,一个穿着臃肿棉衣的妇人用毯子裹着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正匆匆从馄饨摊前走过,一块遮风的青布巾从额头扎到颌下,只露出三角形的一块面容。

    丁浩喝着香喷喷的馄饨汤,随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所及,忽地泛起一阵疑虑……

    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胖小子,看起来还不到两岁,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那妇人一边急急走路,一边轻拍孩子的屁股,哄道:“乖乖宝贝儿,不要哭了,一会儿回了家,娘就给你煮菜粥吃。”

    怀里的孩子哪肯答应,一边哇哇啼哭,一边手抓脚踹,在他身上本来裹着一张挡风的毡毯,这时也踢散了,惹得那妇人气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只是走起路来就困难了许多。

    丁浩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可是那孩子踢松了毡毯,露出里边的穿着,丁浩见了心中却忽生古怪的感觉。那小娃娃身穿百家衣,头戴虎头帽,寻常人家的孩子为求孩子健康平安,大多都是这样的打扮,并不稀奇。

    可是正如丁浩所御驾的丁家车轿,尽管载人的车轿不管贵贱都有轿围子,可是高低贵贱,就体现在不同的用料上,这个孩子的衣着饰样虽与普通孩子一样,但是用料绝非凡品。他仰面号啕时,颈间还露出一条链子,胸前一个金光闪闪的长命锁,就算那是铜的,这时节铜也是很值钱的,这样的衣着饰物,是一个要给婴儿喝菜粥渡日的人家能置备得出来的么?

    “站住!”丁浩什么都来不及想,眼见那妇人抱着孩子已从馄饨摊前匆匆走过,立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把馄饨碗往摊位上重重地一放,把老关吓了一跳。

    他这一声吼,丝毫不亚于方才那位猛虎般的黑脸将军的吼声,事不关己的老关都唬了一跳,那妇人如何不怕?吃丁浩一吼,那妇人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便摔倒在地。

    “不能让她走!”丁浩急急想着,已快步追了上却去。

    如果是他误解了人家,很可能会挨这孩子的娘一顿臭骂,如果这妇人就住在附近,说不定他还会被她闻讯赶来的家人暴打一顿,只是心中这丝疑虑若不解开,就像一根有毒的刺,会刺得他一刻不得安宁。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让她走!”这是丁浩此时唯一的想法。

    丁浩是孤儿,无亲无故,却比许多父母双全的人更珍惜亲情。他最看不得亲人离散的凄惨,他是个男人,可是他在电视上看到孩子被拐卖后那些痛不欲生的父母亲哭得站立不住,他的眼睛也会跟着酸涩起来。他看到报上报道的乞丐集团偷去婴儿,弄残手脚眼睛,用残疾婴儿来骗取人们的同情心的纪实报道,他会怒不可遏,恨不得国家马上恢复凌迟、点天灯这种不人道的古代酷刑,来狠狠惩治这些没有人心的畜牲。

    胸中血气翻腾,丁浩快步赶去,拦在那妇人前面,双眼盯视着她,尽量平抑了呼吸问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4章 孩子话

    那妇人面孔黝黑,厚厚的嘴唇,一副纯朴憨厚的民妇模样,看清她的样子,丁浩心里也闪过一丝犹疑,可是看到那孩子的穿着和他挣扎哭泣的样子,梗在他心中的那根刺让他又重新坚定下来。

    妇人揽紧了孩子,茫然道:“这是俺的娃,咋?”

    “不咋,他是你的孩子?你是他娘,儿子在娘的怀里会哭得这么起劲?他都不想让你抱着。”

    “关你屁事!”那妇人愤怒了,涨红着脸发作起来:“小孩子要是不哭不闹那还是小孩子吗?这有什么稀奇的,俺还以为你有啥事哩,狗拿耗子也不是这么个拿法,你这人无缘无故拦住俺的去路,到底想打什么坏心思?”

    四下有些路人已经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那妇人一见有人围观,一丝刁蛮阴毒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没,丁浩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再看时,却仍是那副憨厚本份的模样。

    她对围观的百姓高声嚷道:“大家看看,都来看看,这外乡人欺负俺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乡亲们可得给俺做主啊。”

    她叫的越凶,丁浩心里反而更加透亮,一见人群有些骚动,他忙提高嗓门道:“乡亲们,在下只是一个路人,青天白日的,能打什么坏心思?我就是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她的骨肉,所以才拦住询问。”

    那妇人听了又哭又叫:“俺的孩子不是俺生的,难道还是你生的?就因为俺家孩子不肯回家,哭闹了几声,你就如此诬赖,你是官差公爷?那就拿出你的腰牌来。”

    旁边有人说道:“是啊,这位小兄弟,你凭啥认定这孩子不是人家的,可不能乱说话啊,要是惹得人家家人赶来揍你一顿,那可不值当的。”

    丁浩不为所动,掷地有声地道:“如果事实证明这只是在下的误解,那在下就算被这妇人的家人打一顿也心甘情愿,可是各位请看清楚,这孩子穿的衣料、佩的长命锁,你们再看看这妇人的穿着,两人像是母子吗?”

    众人听了再看看这对母子的打扮,不禁也起了疑惑,那妇人哭天抹泪地道:“这孩子是俺老胡家唯一的孩子,自打他生下来,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拿他当个宝贝儿?家里有些好东西,自然都可着他用了,俺疼自己儿子,也成了罪过。”

    丁浩冷笑道:“若真是在下误会了你,也是不想你这孩子被人贩子拐走,说起来还是一番好意,何以你如此哭闹?”

    “屁的好意!”那妇人毫不领情,愤怒地道:“大家伙儿看看俺这岁数,俺都这么大年纪了才有了自己的骨肉,有些嚼舌根子的街坊早就风言风语地说俺孩子是抱养来的,你今儿再这么胡说八道,等这孩子长大了,一旦听了些闲言碎语,俺说不清道不明的,俺这娃儿还能认他的亲娘吗?”

    众人听了顿觉有理,这妇人既然是老蚌生珠,当然疼儿子。儿子又是家里唯一的香火,宠溺厚爱有什么稀奇。就在这时,忽听一人高宣道号:“无量~~天尊,胡大娘,在此处作甚?”

    众人闻声看见,只见一个身材瘦削,倒八字眉的道人,身穿一袭破旧道袍,单手稽礼,正向众人微笑而立。

    那妇人如见救星,急忙叫道:“凌风道长,你来的正好,还请道长为俺作主。各位乡亲,各位乡亲,这位凌风道长是三清观里的香火道人,俺自己说大家伙儿要是不信,就请问问凌风道长,这孩子是不是俺家的。”

    那道人诧然道:“出了甚么事情了?”

    众人纷纷道:“道长,这年轻人拦住这对母子,说那孩子不是她的骨肉,道长认得这妇人?可知这孩子是不是她家的么?”

    凌风道人恍然道:“原来如此。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孩子是不是胡大娘家的,小道不敢断言。不过,这胡大娘是本观的香客信徒,时常来道观进香祈福,每回来时,小道都见她抱着这个娃娃。”

    一旁卖馄饨的关老汉听了笑道:“如此说来,那就错不了啦。哪有偷了孩子还要时常带去观里敬神进香的,大家也莫见怪,我同这小哥儿走了一路,知道他是一个热心肠的汉子,拦住这妇人去路也是一番好意,大家就此散了吧。”

    众人纷纷应是,都去劝那妇人莫要追究丁浩,丁浩冷眼看她表演,反而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冷笑着道:“且慢,这道人既说是三清观里的香火道人,大家可认得他么?”

    众百姓纵有去过三清观的,又哪能认得全观里的道人,何况他只是个在观内打杂的香火道人,众人纷纷摇头,丁浩冷笑道:“这就是了,既然这道人大家也不识得,岂能听凭他一面之辞?我说的不作准,他说的自然也不作准,我们不如来问问这个娃娃,看他如何说辞,怎样?”

    众百姓看看那吃奶的孩子,都不禁无语,关老汉失笑道:“小哥儿,你看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年纪,他能说得出什么来?”

    那孩子因为妇人撒泼叫喊,吓得瞪大两眼不敢作响,此时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妇人的衣襟,一双眼睛害怕地瞪着围拢的百姓,小嘴儿抿得紧紧的。

    丁浩微微弯腰,对他笑眯眯地道:“小宝宝,告诉叔叔,这位妇人是不是你娘啊?”

    小孩子瞪着一双清澈的像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看着他,抿着小嘴儿一言不发。一般不到两岁的孩子仅会说爹、娘、宝宝,吃、要一类的简单词语,就这有的孩子都说不清楚,不是熟悉的人有时都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那妇人有恃无恐,睨着丁浩只是冷笑。

    丁浩微微一笑,声音更加柔和:“宝宝,叔叔给你买糖吃好不好,糖,吃过吧,很甜的,喜不喜欢?”

    小孩子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他犹豫了一下,攥起小拳头抵在胸口上给自己壮着胆儿,小声道:“糖,宝宝,吃。”

    “嗯,好孩子,你要乖才有糖吃”,丁浩就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笑得更愉快了:“那你告诉叔叔,你娘在哪儿,叔叔就给糖吃,指给我看啊。”

    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扭着脑袋瓜左看右看,看了半天,才对丁浩摇摇头,奶声奶气地道:“娘娘,没。”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5章 见官

    一听这话,“轰~~”地一下,围观百姓们一片哗然。

    丁浩冷笑着睨向那个妇人,那妇人的脸已是一片腊黄。

    她拐卖过许多小孩子,虽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大多却是被人家亲人及时发现,从来不曾陷在这样的汉子手里。男人,有几个懂得怎么跟话都说明白的小孩子打交道的?不管什么人家,讲究的是严父慈母,这当爹的就得有个当爹的样儿,就算再疼孩子,也不会学妇人一般多抱两下,更不会整天的逗孩子说话,又有哪个男人懂得用这样诱导似的沟通方式,让一个还不具备足够表达能力的吃奶娃娃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妇人又惊又怕,忽然“呀!”地一声尖叫,将手里的孩子狠狠掷向丁浩,趁机撒腿就跑。两人站得极近,丁浩又早提防着她,怎会让她得手?孩子使力掷出,力道还未使开,便被丁浩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同时飞起一脚,妇人刚刚跑出去两步,便被丁浩一脚踹中,在光滑的雪面上溜出去好远。

    她是一个女人,但是这种女人在丁浩眼里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畜牲,脚下毫不留情,这一脚已把那妇人踹岔了气,疼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丁浩没有父母,也还不曾为人父母,但他能够理解那些亲生骨肉被人拐卖摧残的父母们的切肤之痛、椎心之痛。有多少父亲被这种痛苦折磨的一夜白头;有多少母亲被这样的痛苦刺激的变成了疯子;有多少家庭为了寻找失散的骨肉,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一切,如癫如狂地四处寻找他们的骨肉。这一切痛苦,都是眼前这种畜牲造的孽。

    “天杀的!”

    “打死这个人贩子!”

    围观的的百姓愤怒地向那妇人围拢去,香火道人又惊又怕,既想逃走,又不忍弃那妇人而去,正犹豫间,丁浩只说了一句:“那道人必是这妇人同伙!”他便想逃也逃不了啦,无数双拳头已向他劈头盖脸地打来,每个人都向他发泄着愤怒和恐惧,一种为人父母者才有的恐惧和愤怒。

    丁浩冷冷地看了眼被众人围殴的两个人贩,把孩子抱到路边,摸出饭钱给了关老汉,然后喂了那孩子几口香浓的馄饨汤,时而向他扮鬼脸,时面又假意要把他扔起来再接住,一番逗弄,那孩子对他的生疏感消失了,被他弄得咯咯直笑。

    当丁浩见那假道人和妇人被愤怒的百姓教训的差不多了,把这小娃娃揽在怀里走过去时,小孩子还在他怀里使劲地颠着小屁股儿,意犹未尽地示意丁浩继续跟他玩。

    “好啦,乡亲们不要打啦!”丁浩抱着孩子走过去拦住了大家,小家伙吮着一根手指,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们,还不明白这些大人在干什么。那个道人和妇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无比怨毒地盯着丁浩。

    “各位乡亲,在下是外乡人,见这妇人行色诡秘,不像这孩子的母亲,这才把她拦下。小孩子丢了,她的父母一定心急如焚,在下想把这孩子和这两个人贩子送去官衙,得劳烦几位乡亲前往为在下做个见证,不知乡亲们意下如何?”

    “没说的,小兄弟,俺陪你去!”

    虽然天气寒冷,这些百姓却无人搪塞,纷纷答应着,自告奋勇地押着那两个人贩子向官府走。丁浩被百姓们围在中间,抱着那个小娃娃,一路用些小把戏逗弄着他,逗得小家伙咯咯地笑个不停,倒是没有再哭闹不休。

    西北地区,此时基本上还在藩镇、门阀势力的掌握之中。大宋立国不足十年,此时还不能把周边名义上已经向它表示驯服的地方势力完全消化,西北折氏就是个听调不听宣的藩镇势力,当地赋税不用上交朝廷,折氏每年都向朝廷象征性地进贡一些物品,但是朝廷的赏赐比贡物还要贵重的多。

    闽南的陈氏和西北的折氏一样,因为闽南陈氏和大宋之间还隔着一个唐国李煜,所以陈氏虽然也向大宋表示臣服,但是比折氏更具自主权,他名义上是宋臣,但是闽南政令与官吏皆出自于陈氏私门。

    而在这西北地区,至少是有朝廷派驻的流官的。只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政治环境,朝廷派驻在西北的许多流官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权力。以广原来说,作为西北军事重镇,抵抗北人南侵的一道重要关隘,同时也是折氏势力的一个重要据点,朝廷派驻到这里的知府是要从属于广原将军辖下的。

    广原知府叫徐风清,他的衙门就在广原将军府不远处,规格较将军府也小了许多。丁浩和百姓们押着两个人贩眼看到了知府衙门,远远的都看清衙门口两只大石狮子了,这时一队队衙差火烧屁股似的从衙门里跑出来,分头散向各条道路。

    有一队十多人迎面向他们冲来,其速甚快,百姓们下意识地避向路边,那队衙差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就一阵风似的卷过去了,可是跑在最后的一个衙差,忽地瞥见丁浩怀中有个婴儿,顿时怪叫一声:“这儿有个孩子!”

    前边十几个衙差闻声急急止步转身,雪地路滑,一时站立不定,两个衙差“哎哟”摔倒在地,登时把其他站立不稳的同伴也都绊倒在地,一个个连滚带爬,十分狼狈,看得丁浩怀中的那个小娃娃扎撒着小手笑个不停。

    那些衙差拄棍的拄棍,扶帽的扶帽,狼狈不堪地跑回来,把他们围在了中间。捕快头儿杨晋城手举单刀,杀气腾腾地厉声喝问道:“这孩子是谁家的?”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6章悲喜交加

    众百姓仗着一股血气而来,一见了官,还是有些怕的,丁浩便走上前去,微微躬身道:“差爷,这孩子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那道人和妇人拐走了这孩子,被在下和这些乡亲们当场抓住,现在把她扭送官府,就是要请知府大人发落的。”

    “啊!苍天有眼啊!”广原府刑捕杨晋城听了,单刀向天,一脸横肉都激动的哆嗦起来。

    当捕快不容易啊。

    人常说“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说捕票一下,捕快发财的机会就来了,这话确是不假。衙役之中,捕快薪水最高,办案时再拿着牌票从被告那儿索要些“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上锁钱”、“开锁钱”、“买放钱”、“宽限钱”,从原告那勒索些“赏钱”、“辛苦钱”。再加上平时当地的小偷、盗贼们“孝敬”的“打业钱”,灰色收入着实不少,有时还能吞没贼赃,发笔横财。

    可是在各类衙役当中,他们捕快也是最危险最辛苦的。贼人拒捕袭击时,那就难免死伤。而且捕快承担的破案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这种考核制度称之为“比限”。一般五天一“比”,如果五天过去仍然未能破案,承办案件的捕快就要挨打,一般是一次打十板。还往往专打身体的一侧,留下另一侧下次再打。重大的人命案件还会三天一比,所以捕快们经常被打得一瘸一拐的去奔走破案,风光背后,多少血泪啊。

    这一回可不得了,广原将军程世雄程大人的夫人带儿子去三清观进香的时候,竟然把宝贝儿子丢了。

    程将军的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小姐,唐家在西北地区财大势雄,再加上正因为攀上了这层关系,程世雄才受到唐家幕后的主子折家的大力扶持,这么快就成为拥兵数万的守边大将。因此程将军有些惧内,程夫人过门儿十多年不曾生养,他也不敢纳妾,这么多年来程家求医问药的什么法儿都使了,程将军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那可是程家上下的眼珠子,程老太君的心头肉啊。

    这孩子丢了,广原府今后谁也甭想有好日子过了,孩子一天找不回来,铁定就是挨一天板子,大家伙儿正害怕呢,天可怜见,这才刚刚出大门儿,一桩天大的功劳就砸自个儿脑袋上了。

    杨捕头越想越开心,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来,在旁人看来,有点突然中风的症状。一旁有个捕快小声提醒道:“头儿,头儿,咱们得赶快把人带回去,让程夫人认一认啊,现在还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程大人家的小公子呢。”

    “啊?哦!对对对!”杨晋城清醒过来,赶紧抢上前来道:“快快,快把孩子交给我,我带你们去见大人。”

    那孩子和丁浩已混的熟了,瞧这人容貌丑陋,口气又冲,顿时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揽紧了丁浩的脖子,说甚么都不松开。

    杨晋城一见赶紧道:“得得得,这小祖宗还是你抱着,快快,快随我去见知府老爷。”

    ※※※※※※※※※※※※※※※※※※※※※※※※※※※※

    大堂上,知府徐风清此时正背倚“江牙山海图”,仰望“明镜高悬匾”,手念胡须,默默无语,一副举杯邀月相望忘言的模样。

    他身边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就连师爷都被派去军营禀报程大将军去了,现如今丢了孩子不敢回府去见程老太君的程夫人就坐在他的大堂上,哭得凄云惨雾,闻者落泪。

    徐知府劝也劝不得,说也说不得,愁得站在那儿只能一根一根地揪胡子,颌下一部美髯被他揪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杨捕头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还没进门便高呼一声:“知府老爷!”

    徐风清扭头一看,只见杨晋城兴高彩烈地出现在门口,靴尖在门槛上一绊,顿时一个“恶狗抢食”,刺溜一下贴着地砖儿就蹿到了他的脚下……

    徐知府吓了一跳,抬起靴子没头没脑地便是一通乱踹,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本官让你去找程府小公子,你跑回来做什么?”

    杨捕头吃那一摔,疼得呲牙咧嘴,还得一边遮挡头面,一边急急说道:“老爷,小的……小的把人找到了。”

    “什么?”徐知府一只大脚还抬在空中,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他还未及细问,,瘫在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夫人便以杨捕头都自愧不如的敏捷速度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颤声问道:“你……你说我儿找到了?”

    杨晋城赶紧回道:“百姓们扭送来两个人贩,还抱来一个婴儿,小的不认得贵府小公子,有劳程夫人去亲眼瞧瞧。”

    杨晋城刚刚说完,徐知府还抬在空中的那只脚便顺势落在了他的屁股上,喝骂道:“你这个不会做事的混帐东西,还要夫人去看么?你不会把人带进来吗!”

    杨晋城满腹委屈地道:“我这不是……提前跑来报信呢么,那百姓抱着婴儿已然进了府衙大门了。”

    程夫人听了二话不说,抬腿便往外跑,徐知府正了正官帽,掸了掸官衣,忙也随后追了出去,报信的杨捕头趴在地上,无力地抬了抬手,两个正主儿早跑得不见人影了。

    程夫人跑到仪门时,丁浩一行人正迎面走来。一见他怀里的孩子果然是自己的骨肉,程夫人又喜又悲,接过了孩子再不肯撒手,贴着儿子的小脸蛋只是呜呜痛哭。小家伙还不懂人事,见他娘大哭,便也咧开小嘴陪着她号啕起来。

    徐知府赶到,一见这般情形,只好清咳一声,上前劝道:“程夫人,孩子找到了,这是大喜事啊,您就不要哭了,这样下去要伤身子的。再者说,老太君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着急呢,夫人应该赶快把小公子带回去,让老太君安心呐。”

    这句话提醒了程夫人,孩子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命根子,丈夫是侍母至孝的人,别看自己丈夫平时惧她让她,要是老太太急怒攻心,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算她有唐家撑腰,丈夫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程夫人想到这里,赶紧抹抹眼泪,急急说道:“快快快,备轿,马上回府!”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7章 冤家路窄

    知府衙门和将军府毗邻,侍卫们护送着程夫人先赶回去,徐知府也想跟着赶去向程府表示慰问,所以只是匆匆向押送两个人贩子的百姓询问了几句经过,便叫人把人贩子押进大牢看管,又取一锭银子赏给众百姓,把他们打发了出去。他寻思程将军一会儿回来,说不定还要询问事情的经过,便把丁浩留下,带着他直奔程将军府。

    程老太君盘膝坐在白虎下山的英雄大厅里,正哭得是肝肠寸断,媳妇儿把她的宝贝孙子带回来了,老太太一见大喜过望,把孙子搂在怀里亲热了一会儿,眼泪刚刚止住,忽想起这孩子要是找不回来,从此骨肉离散的模样,心中又酸又痛,后怕之下,眼泪还是噼呖啪啪啦地往下掉。

    徐知府赶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解劝:“老太君,您别哭啦,你看小公子可懂事儿呢,他疼奶奶,您这一哭,小公子也陪着哭呀。”

    程老夫人心疼孙子,一听这话赶紧擦擦眼泪,强作欢颜地哄着孩子:“乖孙儿,乖孙儿,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喽……”

    徐知府又殷勤地道:“贵府小公子被人贩掳走,幸被此人救下,人贩已被本官下狱看管,这个救下小公子的人下官也给您带来了,不知老太君还有什么要问他的么。”

    他一口一个老太君,可不只是奉承,程老太太是真有太君封号的。宋制,四品官之妻为郡君,五品官之妻为县君。其母邑号,皆加太君。程世雄是广原将军,朝廷五品大员,他的母亲自然是有诰封的老太君。

    程老太太听说眼前这个看着很顺眼的小伙子就是救回自己孙子的大恩人,便感激地道:“老身谢过小哥儿,你可是俺程家的大恩人呐,恩人快快请坐。”

    丁浩谦笑道:“老太君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徐知府道:“老太君慈善的很,叫你坐你就坐吧,不要过于拘束。”

    丁浩谢了罪,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了,程老太太便向他问起事情经过。丁浩把救下程小公子的经过源源本本地叙述了一遍,老太太和程夫人听的又惊又怕,不免再度垂泪。

    丁浩见状也是无奈,他灵机一动,便捡这段时间程府小公子的事情去说,这一来投其所好,果然吸引了这对婆媳的注意力。丁浩绘声绘色地讲那小公子如何要糖吃、如何找妈妈的神情动作,把程老太君和程夫人逗得眉开眼笑。老太太喜得直亲孙子的小脸蛋,连连夸赞道:“俺这孙儿,顶顶聪明,将来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

    就在这时,“唏聿聿”一声马嘶,一个浑身戎装的彪形大汉裹挟着一股寒风扑进了大厅,甲叶子哗愣愣直响,脚下战靴铿铿,他目不斜视,一见程老太君便急急问道:“娘,咱家富贵怎么了?”

    丁浩在来时的路上便听徐知府说过,他救下的小公子是程将军的儿子,此时一看这位猛虎般威风的将军,可不正是刚进城时看到的那位“说韩信”的活宝太尉。

    老太太一见儿子,脸色顿时便是一沉,冷哼道:“你这畜牲是做得什么官?还是什么大将军呢,自己的骨肉都险险被人拐卖了去。”

    程世雄虽然官高位显,却是极讲孝道的一个人,程母当着外人如此斥骂,他也只是叉手而立,满脸陪笑,唯唯喏喏地一句也不敢分辩。直到老母骂完,瞧见正在老母怀中熟睡的儿子,程世雄才长长出了口气,露出喜色道:“母亲教训的是,多亏徐大人及时找回了小儿,程某着实感激不尽。”

    徐知府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可不敢居功,救回令公子的,是这个丁浩丁小哥儿。”

    “哦?”程世雄扭转身,一双如电的目光投注在丁浩身上,上下略一打量,微微拱手道:“多谢小哥儿救回犬子,程某多谢了。”

    丁浩慌忙起身避礼,连称不敢当,一旁程老太君见儿子有些敷衍,却突地发作起来:“有什么不敢当?若不是丁小哥儿,俺程家就绝了香火,断了根苗。俺老婆子就成了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去见程家的列祖列宗。俺这可怜的乖孙,这要是被人拐去,被无良贱汉挖眼断肢充作了乞儿,可不疼死了老婆子……”

    程老太君说着又流下泪来,她抱起孙子走到丁浩面前,作势就要跪倒,口中说道:“恩人好生坐着,那人当初虽是贫贱家奴,如今却是个大大的官儿了,人家架子大,当然拜你不得,俺老婆子是平头百姓,没有那许多说道,俺来下跪谢恩,愿佛祖保佑恩公长命百岁,福禄绵长……”

    丁浩哪敢让她跪下,赶紧抢前扶住,一旁程将军臊得面红耳赤,一张黑脸都变成了酱紫色儿。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想法,他只看衣着就知道这丁浩是个寻常小民,这人对他程家有大恩不假,可是还要他如何谢过?一会儿赐他百金重酬也就是了,哪晓得倒激怒了自己老娘。

    程夫人听着婆婆这话也浑身不得劲儿,什么绝了香火断了根苗,成为程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这是骂谁呢?孩子是她进香时弄丢的,婆婆这分明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呀。

    程夫人是平原唐家的女儿,高门大户出身,而程老太太却是庄户人家,两人平素的谈吐做事天差地别,脾性儿哪能凑得到一块儿去?程老太太信佛,程夫人却信道;程老太太是庄户人出身,虽说如今贵为将军之母,但是生活习惯还是农村老太太那一套,程夫人却尽是豪门大户家小姐的作派。

    程夫人久不生孕,婆婆急不可耐,三番五次鼓动儿子纳妾,程将军不敢跟夫人提起,婆媳俩为了这事不知明争暗斗了多久,可怜程大虫在外边虎一般的人物,回到家里却在这对婆媳中间受了无数的夹板气。

    待到程富贵这个小冤家呱呱落地,总算是了了婆媳俩之间一桩大事,可婆媳俩为了照顾孙子又起了摩擦。老太太宠孙子,只要孙子想要的,她没有不允的。孙子喜欢吃麦芽糖,程夫人不让小孩子吃,她就跟做贼似的偷偷地喂。

    老太太觉着自个儿这婆婆当的委屈,程夫人觉得婆婆庄户人少见识,偏又没法说她,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两个人新仇旧怨也不知郁积了多久,今儿媳妇非要带孩子去三清观上香,结果竟把孩子弄丢了,程老太太等儿子到了,有了撑腰作主的人,想起这些旧事,哪有不一并发作的道理。

    程夫人虽然又羞又恼,不过仔细想想,今日这事实在是一桩塌天的大祸,若是儿子真的丢了,纵然婆婆不说,她也是活不下去了,这恩人理应跪拜,当下便红着脸起身,愧然道:“婆婆,一切都是媳妇儿的错,您老别生气,媳妇儿代咱程家谢过恩公再造之恩。”

    程夫人说完就向丁浩双膝一跪,程将军一听媳妇这么说,也如释重负地道:“是是是,娘,您别生气,儿跪,儿来跪谢恩公。”

    程将军说罢“噗嗵”一声跪在地上,铁盔叩地,“当当当”便是三个响头。程老太君见儿子这么听媳妇儿的话,更是没有好气,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不理他。

    丁浩慌了,连忙抢前相扶,手忙脚乱地刚把程将军夫妻俩扶起,还没说上三句话,门外又有一个女子声音急急叫道:“姑母,我那富贵兄弟找到了没有?”

    随着声音,一个少女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大厅,这少女一领狐裘,娇颜如玉,两相印衬,竟有晶莹剔透的感觉,只是那婉约如画的俏脸上此时满是惶急之色。

    丁浩一见这位姑娘,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便竖了起来,暗暗叫苦道:“我的老天,这人怎么竟是普济寺里那个姑娘?”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8章 巧舌如簧

    唐焰焰此时也看到了丁浩,她的两眼先是一直,一抹杀气随后便从她的眸中勃勃升起,看得丁浩两股战战,背后冷气直冒,谁叫他作贼心虚呢。

    原来,唐焰焰回城后,先向姑丈问清了丁家粮队的去向,知道他们被安置在城西废置的军营里,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向丁大小姐要人。

    丁大小姐此时正在帐中发愁,虽说她大哥丁承宗为人谨慎,前次运粮时比准确交付时间早走了十好几天,因此出事后给丁玉落争取了重新运输的时间,但是丁玉落日夜兼程地赶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向广原,还是比交粮时间迟了六日。若不是北酋因内乱自行退却,粮草不到,就会给广原军民造成极大恐慌。

    六天时间,当然不致使得广原的存粮全部耗尽,可是造成人心浮动却是难免的,一旦守军因粮荒没了战意,后果可想而知。是以得知他们赶到后,程世雄暗暗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极大的愤怒,丁玉落递贴请见时他见都未见,便把他们打发到了城营废弃的军营里安置,也不肯验收军粮。

    丁玉落数次请见都被驳回,又请托了当地与丁家关系亲密的官绅出面,程世雄还是不置可否,弄得丁玉落忧心忡忡。她召集了几名管事一起来商议对策,可是这些管事都是临时拼凑来的,平时都不大出门儿,对广原府军政两路的衙门口儿都不熟悉,他们见到个县尉老爷都两眼发花,在广原将军面前还能想得出什么对策?

    一筹莫展之下,丁玉落又念起了丁浩的好儿,她想把丁浩接来商议一番,又不知他如今病情如何,正考虑要不要赶回普济寺一趟,唐大小姐就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要她交出管事丁浩。

    丁玉落莫名其妙,得知她的身份后倒也不敢得罪,可是总不能她说交人便交人,欲待问她原因,唐大小姐却是避而不谈,只是咬牙切齿地一味索人,在旁人看来,未免太过蛮不讲理。

    宋朝时候风气开放,女人颇有社会地位,性情活泼刁蛮的女子大有人在。“胭脂虎”、“河东狮”的典故都源自宋朝,就连当今天子赵匡胤昔年做都点检时就因为在家随便发了几句牢骚,都被他的姐姐拿擀面杖追上了大街,唐焰焰做为唐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为人处事自然更加的肆无忌惮。

    可她性子再娇纵,一个未出闺的大姑娘被人看了自己身子这种事也是说不出口的,她不说理由,丁玉落就不交待丁浩下落,此时她不知二人因何结怨,还以为丁浩仍在普济寺里养病呢。

    两个姑娘僵持在那儿,见丁玉落不肯就范,唐焰焰恼了,她令侍卫看住丁玉落,自己带了人逐屋搜查,这一番折腾闹得鸡飞狗跳,也没找到那个杀千刀的丁管事,唐焰焰正没奈何处,忽从大营那边又传来表弟丢了的消息。

    唐焰焰此次随舅父李玉昌来广原为程老太君祝寿,一见那个说话奶声奶气,长得粉嫩可爱的小表弟就很是喜欢,听说他丢了,唐焰焰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寻丁浩,便急急驱马回了程府。

    不想她才刚进门儿,就见那个遍寻不着的王八蛋正搀着自己姑丈,唐焰焰顿时呆在那儿。

    程夫人见了侄女儿,展颜道:“焰焰回来啦,不用担心了,你富贵兄弟已经找回来了,多亏了这位姓丁的小兄弟,是他捉住了那两个人贩子,这才救回了你的兄弟。”

    “他?”唐焰焰眸波一转,盯着丁浩,杏眼里簇起的火焰闪烁了几下。

    丁浩到此关头已是避无可避,他及时捕捉到唐大小姐眼神的变化,干脆把牙一咬,趁着唐焰焰还未说话,适时抢前一步,深深一揖,大声说道:“小民丁浩,向程大小姐请罪!”

    堂上众人听了都是一怔,程夫人讶然道:“浩哥儿不是刚到广原城么,怎么竟然认得我们家焰焰?”

    程老太君也道:“俺家这位大姑娘姓唐,是平原唐家的女儿,可不姓程。她来广原,是给俺老婆子祝寿的,这两日正在普济寺里吃斋,浩哥儿哪里得罪了我们姑娘?”

    丁浩黯然道:“老太君,此事……可就说来话长……”

    老太太心善,瞧见恩人作难,忙道:“别急别急,你坐下,坐下慢慢儿说。”

    唐焰焰咬着牙根暗暗冷笑:“你做出那样的龌龊事来,还有什么话好讲,本姑娘倒要看你编些甚么瞎话出来!”

    丁浩依言坐下,长叹一声道:“在下因为生病在城外普济寺里借住了两天,今儿上午,小民在普济寺里发现一个身穿僧衣的男子鬼鬼祟祟,行止反常。小民便想,既蒙方丈恩典得以入寺治病,既见有人对宝刹有不轨之心,怎能坐视不理呢?所以就跟了上去。”

    丁浩刚到广原城,人生地不熟的,遇见拐卖小儿的人贩就敢挺身而出,分明是个古道热肠的侠义汉子,他借住寺中时,瞧见有人行踪鬼祟插手过问正是一如既往的英雄本色。程老太君和程将军夫妇、徐知府先入为主,认定了丁浩是个大节小义一概无亏的好汉,是以听了连连点头,把唐焰焰郁闷的不行。

    丁浩一见众人反应,心中胆气更壮,他双眉一挑,一脸正气地道:“那人蛇伏鼠窜,潜入后寺,在下心中更觉有疑,于是一路尾随,见他撬开锁头,进了一处偏殿。在下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便入殿察看,只见那殿内搁置的都是杂物,并无一个人影。当时在下十分的惊奇,这人怎会不见了呢?难道他还会飞天遁地不成?他到底哪儿去了呢……?”

    丁浩一面说,一面飞快地转着脑筋,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自圆其说的办法,心里正着急呢,程老太太忍不住插了句嘴:“嘁,他还能上哪儿去?他要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还用鬼鬼祟祟地潜进去?依老婆子看呐,这人八成就藏在杂物后面……”

    “哎呀!老太君,您可说着了!”

    丁浩使劲一拍大腿,顿时如伯牙之遇子期,再看程老太君时,那真是“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实在知音得紧。

    他顺着老太太的话头儿就续了下去:“还是老太君精明,在下当时可不知道哇,还以为这人不是妖就是鬼,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可我又不愿就此退走,坐视那恶人为非作歹,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向杂物后面搜索,一绕过杂物,果然看见一个黑影蹲在杂物后面,原来那小贼已经发现我在跟踪了。”

    程老太君紧张地问道:“那贼人发现你了?哎呀,这可怎生是好,那之后……可怎么样了?”

    程世雄与夫人相对苦笑,得,自己老娘这是把丁浩当成瓦肆里的说书先生了。

    丁浩道:“小民乍见有人藏在那里,顿时吓了一跳,于是……对了,于是我急急一退,一时不察,后脑勺就磕在壁板上了,“砰”地一声响,撞得我那个疼啊。就这时候,那贼人手举一柄尖刀,就向我的胸前刺来。可巧儿,隔壁有人及时喝问了一声‘是谁’。

    亏了这一声喊,那人一听有人说话,不敢再伤人命,转身就要逃走,在下扑上去与他厮打,却不是那人对手,被他扭住手臂狠狠踢了一脚,整个人都撞到了墙上。也巧,那面墙只是使木板隔开的,想是因为常受泉水潮气侵蚀,楔子已经腐烂,吃我这一撞,整面墙都倒了下去……”

    高明的假话,就是要八分真,两分假,这才叫聪明人也难辨真假。唐大姑娘听到此处已是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丁浩滔滔不绝,好像生怕有人打断似的一口气说完,仰天长叹道:“那贼人趁机逃走,小民昏头转向地爬起来时,却见……却见唐大小姐正坐在浴桶之中,左右还有两个小婢侍候。唐小姐见了小民又惊又怒,小民当时百口莫辩,虽然大小姐正坐在浴桶里,小民其实什么都不曾看到,可是大小姐十分震怒,在下分辩不得,只好调头逃走。”

    丁浩悲愤地看向唐焰焰,痛声道:“小民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唐小姐了,想不到……却在这里重逢,可见一切都是天意,事到如今小民已无话可说,大小姐若是不肯甘休,那要打要杀小民都听凭小姐。可是……小民是真的无意冒犯,也的确没有冒犯了小姐啊……”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39章 婉拒

    丁浩这番话说完众人都下意识地去看另一事主唐焰焰,唐焰焰神色犹疑,似乎也信了七八分的模样。

    程老太君轻轻摇着怀里的孙子,慢吞吞地道:“浩哥儿行善事,佛祖也是保佑的,要不是隔壁这一声喊,可不是一桩血光之灾了么。再说俺们程家,那也是积善人家,这才既未破财,也不曾让大姑娘真个被人占了便宜啊。”

    徐知府一呆,随即就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呃……是是是,老太君说的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程老太君大道理不懂,但是恩将仇报要遭报应,佛祖都不会相容的道理她却是懂的。她这么轻轻撇过,分明是要为丁浩开脱,徐知府看得出来,程夫人自然也看的出来,她毕竟关心自己娘家人,虽知婆婆有意替丁浩开脱,还是向唐焰焰追问道:“焰儿,他说的可是实情?”

    唐焰焰固然刁蛮任性,却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丁浩这番话入情入理,她是知道有个偷儿的,听来更觉全无破绽,因此迟疑道:“侄女儿见他撞入时惊怒喊人,我的侍卫确曾撞见一个小贼……”

    唐焰焰这么说,程夫人便也不好再为她出头,徐知府便打蛇随棍上,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全是一场误会。丁浩啊,若非你与那贼人厮打,不但唐姑娘财物有失,说不定那小贼还会偷窥唐姑娘入浴,回头得意向人炫耀,岂不是于唐姑娘的清名也有损么?这样说来,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唐姑娘是大家闺秀,通情达理,温柔贤淑,又怎会怪你?”

    在唐姑娘和程老太君之间,徐知府明显选择了巴结程老太君。程世雄程大将军一直坐在那儿,如泥雕木塑一般,别看他在外面如龙似虎,一回了家,只要老娘和夫人意见相左,他通常都是这副德性。

    程老太君见徐知府如此知趣,自己儿子却充傻扮愣,不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程将军被他老娘一瞪,突然活了过来,忙也扯开大嗓门帮腔:“是啊是啊,焰焰,看你把人家吓的。丁小哥儿是个侠肝义胆的热诚汉子,岂会干出那等龌龊事儿,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么,依俺看么,你们两个……就重归于好了吧。”

    程夫人没好气地道:“瞧你那张破嘴,没读过书就不要掉书袋,什么重归于好,是冰释前嫌。”

    程将军一拍额头,讪笑道:“是是是,依俺看你们就冰释前嫌了吧。娘啊,你看儿子这样处置,可还妥当?”

    程老太君哼了一声,程将军见老娘没说话,便搓搓手,干笑道:“娘啊,你看富贵都睡熟了,在这儿莫要着了风寒,您老人家和夫人、还有焰焰都回后面休息去吧,至于丁恩公么,儿会好生报答他的。”

    在程老太君面前,也就拿程家的宝贝疙瘩程富贵说事儿才能无往而不利,老太太听了这话果然站起,程夫人和唐焰焰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程老太君道:“浩哥儿,今日这桩事,真的是全亏了你。程家不是不知恩义礼数的人家,我儿一定会好生酬谢你的,老婆子身子乏了,这就回去歇着了。”

    丁浩和徐知府连忙离座施礼:“恭送老太君。”

    唐焰焰心有不甘地瞪了丁浩一眼,扶着老太君向屏风后走了,丁浩暗暗松了口气。待老夫人一行人走开,程世雄让徐知府和丁浩重新落座,高声吩咐道:“来人,取黄金百两,赠与这位恩公。”

    丁浩一听连忙站起,婉拒道:“太尉万勿如此,小民救令公子时,并不知他出身来历,拦路救人,只为求一己心安,并不图赏赐报答,太尉馈以黄金百两,这礼实在是太重了。”

    徐知府哈哈笑道:“程将军乃广原之主,宦囊颇非,区区百两黄金,他还不放在眼里。如今程将军感激你救子之恩,馈以百金,你二人一个仗义,一个酬恩,也算是世间一桩佳事,我看你就不要推辞了。”

    广原如今还是藩镇政局,程世雄在广原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税赋丁役,一概由其掌握,百两黄金对对他来说的确不算甚么,可是丁浩严辞恳切,却坚不肯受。

    丁浩如此作态并非矫情,他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君子,这笔钱对程将军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既然如此,拿他这笔酬劳又有何不可?丁浩不肯接受,是因为他不想就此了结这段也许再也不会遇到的机遇。

    百两黄金,可以兑换九百贯钱,九百贯,能让他搬出丁家,买一幢房,买两亩地,平时若再打些零工,勉强也可度日,能改变他的处境、他的地位、他的人生么?正所谓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百两黄金是鱼,程大将军就是渔。这其中孰轻孰重他还分不清么?

    要知道,人情,总有还完的一天,他也不会痴心妄想到凭着这件功劳就能攀着程家这棵大树从而青云直上,丁府内管事雁九就是他的前车之鉴。百两黄金,是一时富贵,他要的,是一世荣华。这荣华,必须自己双手挣来,但是他需要一个机会、需要一个人脉,金鳞化龙,也需风云相佐不是?

    程世雄只当他是个普通小民,一直未把他放在眼里,这时见他既能仗义救人,又能见利不惑,倒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他仔细看看丁浩,见此人神态沉稳老练,眼神儿透着精明,便道:“你既不受本将军馈赠,又要本官如何谢你?唔……你此来广原可有什么差使在身?如果尚未找到甚么差使的话,倒可以留在本将军身边,不知……你意下如何?”

    丁浩听了程世雄这番话,心头一阵激动,一句“愿从太尉安排”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他才猛地警省,又把这句话急急咽了回去。

    “真是得意忘形了!这可是一千年前啊,我得入乡随俗,适应这里的环境,按照这个时代人的认知和理念做事才行,跳槽,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下跳槽,那是为人处事的大忌啊。

    这位程将军在家里事母至孝,在军伍中,他既能得到折氏重用,放心把广原重镇和数万雄兵交到他的手上,必定也是一员忠义之将。一个重孝道,知忠义的人,我若就此答应留下,他问起我的出身来历时我该怎么说?丁家正当落难之时,我这个管事弃之而逃,欣欣然独攀高枝?程将军嘴上不说,心中也必生厌恶轻鄙之意。那么就算我留在他的身边,有了这样的污点,又怎能得到他的赏识和信任。”

    一念及此,丁浩便道:“多谢太尉青睐,小民感激不尽。但小民正在一户人家府上做个执事,此番随东家同来广原是有些事要做的,为人谋事者当忠于职守,有始有终。未得东家允许之前,小民不敢允喏。”

    “哦!”程世雄听了这话终于动容,他深深地看了丁浩一眼,眸中露出敬重之意,脸上也满是称许的笑容:“好!这才是有担当、知忠义的一条汉子,本将军最敬重的就是忠义无双的好汉,既如此,本将军不勉强你。你今后若来广原,有什么难解之事时,尽管来此寻我,程府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多谢太尉厚爱!”丁浩起身,欣然一揖,他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留下这段恩,就是一条路,待他走投无路时,这就是他的前程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0章 人情冷暖

    丁浩离开程府,到了西城叶家车行开的大车店,一问方知丁家车队就在此处再往西去三里的一处废置军营。丁浩振奋精神继续赶路,一到那处营地,进了破败的辕门,便见一只灯笼插在井边,一人摇着轱辘正往上提水,仅看身形,便知是薛良。

    丁浩大喜呼道:“臊猪儿!”

    薛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夜色雪地上走来一个人影,到得近处一看,可不就是丁浩。薛良大惊,手一松,那桶水“卟嗵”一下就跌回了井里。

    薛良跑到丁浩面前,扯住他胳膊紧张地道:“你这呆子,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这下可糟了,人家事主找上门来了,听说那女子是广原将军的侄女儿,带着一队持刀佩剑的侍卫,杀气腾腾好不怕人,你若被她捉到,哪有好果子吃,趁着没人发现,你快快逃回霸州去吧。”

    他探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抓出一把铜钱道:“这些都是路上大小姐赏的,俺这儿只有这么多,你都拿去。”

    一旁轱辘桩上插着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着,映得侧身而立的薛良的面孔也半隐半现的,那张憨厚的面孔上,满是真诚的关切和担心。丁浩心里一阵温暖,他握住薛良冰冷的大手,慢慢推了回去,轻声道:“哥,这钱你收着,别乱花,攒起来娶个好娘子,兄弟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薛良见他神色轻松,这才把钱揣起,揉揉鼻子道:“没事就好,白天那姑娘来的时候,真比官差捉人还要可怕。对了,你不是在普济寺养病么,怎么自己赶来了?病好了么?你怎么得罪了那位大小姐?”

    丁浩笑道:“这些事,说来话长,等咱们回去慢慢再说。来,咱们先把水打上来。”

    二人提着一桶水,回到薛良的住处,一路见到些还未歇息的民壮,见了丁浩都是又惊又喜,不免上前寒喧几句,问问病情、问问他得罪唐大小姐的缘由,其中自有一分关切,经过这一路跋涉,丁浩在这些庄户人家的心中,已经树立了他的威望。

    丁浩心中十分暖和,脸上的笑容也绽放开来,又往前去,一处屋檐下柳管事正沉吟着走来,丁浩刚跟一个民壮打完招呼,扭头看见了他,不禁面露笑容,他抬起手来刚要打声招呼,就见柳管事“吱溜”一下闪到了廊下柱后,丁浩的笑容顿时一僵。

    他脚下未停,与薛良共提着一桶水从那幢房前走过之后,一丝了然才涌上心头:今天唐大小姐气势汹汹地来找过他,唐焰焰是广原将军程世雄的侄女儿。广原如今还在藩镇势力之下,什么叫藩镇?就是连独立的司法权这些军阀都是拥有的,在广原,他丁浩就是被唐大小姐活活打死,人家也未必会吃人命官司,柳管事这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

    想起一路上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丁浩不禁心里一酸,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啊,一阵风来,丁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此时感觉到的不是风的寒冷,而是人性的悲凉。

    回到薛良住处,只见冯大掌鞭也在这儿,正披着羊皮袄,坐在火炉子旁边烤着馍馍,见他到了也是大喜,随意问了几句别后情形,得知他奔波大半天还没有吃饭,冯大掌鞭赶紧拿过一个大海碗,倒了碗开水,撕了几块肉干泡进去,又给他递过两只烤得香喷喷的馍馍,笑道:“有什么话儿吃饭肚子再说,哈哈……,我说小丁啊,我这两天才知道……你受不了我的呼噜就直说嘛,抹不开面子受罪的还不是你?你不用担心,爷们今晚不跟你睡一铺炕,哈哈哈……”

    三人说笑着,两个馍馍,一碗肉干泡水就被丁浩吞进了肚去。他这一天可真是饿坏了,明知馍馍进了肚子会膨胀开,很管饱的,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第三个,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道:“丁管事,丁管事,你来了么?”

    随着声音,一个汉子推门走了进来,一见丁浩喜出望外:“丁管事,你真的到了,身子好些了么?”

    丁浩认得这人,他也是丁府大院的一个家丁,名叫伍维,以前都随大家叫他阿呆,这一路上丁玉落对他甚为倚重,人人唤他丁管事,伍维便也改口唤他丁管事,是个很本份的庄户人,忙站起身笑道:“我才刚到,身子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伍维看见冯大掌鞭也在,向他哈哈腰,叫了声“冯老爷子”算是见礼,然后对丁浩道:“大小姐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很,叫小的唤丁管事过去叙话呢。”

    丁玉落不来,丁浩也是要去的,原以为天色已晚,自己回来的消息未必张扬开去,他还打算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见丁玉落,既然丁玉落使人来唤他,他便放下馍馍,对冯大掌鞭和薛良道:“我去见见大小姐。”

    ※※※※※※※※※※※※※※※※※※※※※※※※※※※

    一灯如豆,丁玉落在灯下久久徘徊,眉宇之间,隐带忧色。

    就在这时,门口伍维唤道:“大小姐,丁管事到了。”

    “喔?”丁玉落柳眉轻扬,疾声道:“快请丁管事进来。”

    丁浩掀开门帘,进到室内。这里是废置的军营,所有的建筑都是一个模式,一进门儿就是铺炕,左右两间屋还是铺炕,只不过这屋因为是丁大小姐住着,所以一进门这间屋做了议事会客的地方。炕上放着一个炕桌,炕桌上有一盏油灯一杯茶,灯前立着丁玉落,纵然灯光黯淡,也看得出她的玉容清减了许多。

    “丁浩见过大小姐。”丁浩进门,长揖一礼。

    “坐,不必客套。”丁玉落摆摆手,返身在炕桌一头坐了,扶案侧首,如小鸟睇人,看着他道:“病……已经好了?”

    丁浩挨着炕边儿坐了,微笑道:“劳大小姐挂念,我只是着了风寒,在庙里调理了一天,又泡了个温泉发了透汗,如今已经痊愈。”

    “嗯!”丁玉落微微颔首:“那就好。我来问你,你……可是得罪了唐大小姐?”

    丁浩一怔,想起刚才柳十一的反应,心头暖意一扫而空,他仔细看看丁玉落紧张的神情,心中一阵寒意涌起:“大小姐也要‘避瘟神’了么?也好,我正打算此间事了返回霸州,便携母亲离开。丁庭训视我母子如眼中钉,想来他是不在意释走一个家奴的。这一路上我所作所为,对你丁家也算仁至义尽了,从此咱们一拍两散,各自天涯吧。”

    丁浩的声音硬了起来,冷竣地道:“不错,小人的的确确得罪了唐大小姐。”

    丁玉落焦急地道:“这话没头没脑的从何说起,你好端端地在庙里养病,怎么就遇到了她?如何与她结怨?我问她,她不说,你又这般模样,令人云里雾里,怎能知其究竟?”

    丁浩冷声道:“大小姐不必再问,这事儿没得化解了。”

    丁玉落蹭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你……”

    迎上丁浩冷冷的目光,她又软了下来,顿足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至少也得让我明白呀。”

    丁浩深吸一口气,昂然道:“我在寺里养病,瞧见一人行踪鬼祟,一时好奇跟了下去,不想那人是个偷儿,潜入后寺欲谋钱财。我自后尾随,结果误打误撞发现一处浴室,我一时糊涂,停下来偷窥了该寺一位护法檀越的女眷沐浴。”

    丁玉落一双杏眼都瞪圆了,失声道:“那……那正在沐浴的女子……就是唐大小姐?”

    “正是!”

    丁玉落存着一丝侥幸道:“你……没看到甚么吧?”

    丁浩看她吃惊,心里涌起一阵快意。自从知道丁庭训刻薄寡恩,伪善不义的一面,丁浩就从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亲情上的瓜葛。这一路上他尽心尽力,既是想丰富自己的阅历,也是想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其最终目的,还是要等翅膀些的时候永远飞出丁家大院,一日脱牢笼,天高任我飞。

    如今看来,原本稳打稳扎的计划要提前了,而迫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却是这个丁家唯一对他有些关心呵护之意的丁大小姐,尤其令他痛心。

    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地道:“看到了啊,不光是腰啊、背啊、大腿啊,就连她的屁股我都看个精光。”

    “你……你……唉!”,丁玉落脸上苦意更浓,她在室中急走两圈,喃喃地道:“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既然如此,那可真的是不可化解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她忽地止步,狠狠瞪了丁浩一眼,然后自袖中摸出两锭银子,往丁浩手中狠狠一放,嗔道:“也怪你,怎么如此不知检点,女孩子……那……那也是随意看得的?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们粮食虽已运到,看情形,广原将军因我等延误一事也是不肯罢甘休的。如今虽无性命之忧,这独售军粮的生意十有八九是没了希望,再加上唐大小姐的事……,我想这三两日间,我们就得回去了。这两锭银子你带上,明日一早就离开,暂去城外村庄寻个住处,等咱们回程时,你再远远地缀着,那唐大小姐找不到你,气儿渐渐也就消了,她还能不依不饶的追到霸州去不成……”

    “什么?”丁浩握住两锭银元宝,一下子怔在那里,怎么……事态的发展和他的预料完全相左了?

    丁浩袖着两锭银子,迷迷茫茫地走在返回住处的路上,心神恍惚之下,竟没注意到柳管事正从路的另一侧迎面走来,柳十一偷偷瞄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奔向丁玉落的住处。

    丁浩低着头,一步步踩着积雪,细微的“咯吱”声在静谧的月色里特别的清晰,就像小石子投进了水里,在他心底荡起层层涟漪。袖中的双手,轻轻摸挲着银子光滑的表面,就像把心涤滤在温柔的水里,他忽然站住脚步,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月色如霜,照在他的脸上有些清冷的感觉。

    丁浩神志一清,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毅然转身,大步走向丁玉落的住处……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1章 舍得

    丁浩知道,自己能因缘巧合,与广原将军程世雄拉上一层关系,这是非常宝贵、也非常难得的人脉资源,而且这种仅靠恩情联系起来的关系非常浅薄,请托人家一件事,这份恩情便要薄了一分,他本想把这份人脉关系留到自己关键时候再用,可是他终究无法做到漠视丁玉落的难处。

    也许这么做有点傻,但是他手中既然掌握着这样的人脉资源,他就无法自欺欺人。他是个孤儿,从小在一种相对冷漠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对别人的关爱呵护也倍加敏感。在一些人看来,就算不去占别人便宜,至少也得等价交换才算公平,而丁浩却仍信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丁玉落在丁二少爷笞打他们母子时为他们仗义解围,一路上的提拔重用,自己身处困境时却赐银让他避险,这些行为压住了丁浩心中的一点私心,他做人有一条宗旨,那就是不做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

    丁浩快步走到丁玉落的房间,正要掀起厚厚的棉门帘子,就听里边丁玉落斩钉截铁地斥道:“住口,不要再说了。”

    丁浩一怔,手刚触到门帘,便停在了那儿。

    就听丁玉落道:“柳管事,这样的主意你怎么想得出来?我若是做出这样的事来,粮队上上下下千把号人背后都得戳我的脊梁骨,以后还有人肯死心踏地的为丁家做事么?”

    丁浩纳罕不已:“柳十一?他什么时候来了,这是跟大小姐谈什么事呢?我要不要避一避?”

    经过唐大小姐一事,丁浩已经开始注意自己不能不拘小节,如今听到二人议事,本能地就想避开,不料他刚抬脚,就听柳管事提到了他的名字,丁浩又重新站住了。

    房中柳管事低声下气地道:“大小姐,小的也知道这样对丁浩会让大小姐难做。可是……咱们丁家的前程不能就这么葬送了呀。那位唐姑娘既是程将军的亲眷,咱们只要把丁浩交给唐姑娘,请唐姑娘在程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这事儿还大有可为。大小姐要是觉得难以出面,小人可以悄悄去见唐姑娘,请她前来拿人,这样的话,不会有人知道真相的。”

    丁浩听到这儿,胸中火气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就听丁玉落沉声道:“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若非丁浩,我父我兄,现在已被斩首,我丁玉落也要被充没官婢,如今你要我绑了他去谋取一己私利,天地不容!鬼神谴之。”

    “大小姐,可咱丁家的生意……”

    “出去!”

    “大小姐……”

    “滚、出、去!”

    听到这里,丁浩胸中的怒火奇迹般地消失了,听见柳十一嗫嗫告辞,丁浩闪身避向一根廊柱。柳十一走出丁玉落的房间,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缩着脖子袖起双手,慢慢地走了。

    丁浩厌恶地瞥了眼他的背影,一掀门帘走进了屋子。

    “你还不走?”丁玉落霍地转身,一双柳眉挑着,眼中隐含怒气。

    丁浩温和地一笑,轻声道:“是我。”

    “你……?”丁玉落惊容一闪即褪,问道:“你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刚听到的时候,真的是气极欲狂,不过听了大小姐的话,我的气也就消了。人,都有私心,圣人也不例外,何况是柳管事?他是丁家管事,与丁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自然要为丁家、也为他自己打算,对我来说,他是无耻小人,对丁家来说,他却是忠心耿耿。”

    丁玉落苦笑道:“你不用讽刺我了。”

    丁浩淡淡笑道:“这不是讽刺,是真心话。我刚刚还在想,如果我是他的主子,那么站在我的立场上,他的意见我纵不采纳,这样的人物也是要用的。大小姐能把他厉声斥退,这样的处置丁浩已是感激不尽了。”

    丁玉落惭然道:“水至清则无鱼。我无法苛求每个人都有大仁大义的觉悟,就是我自己也做不到,这样做,也只是求一己心安罢了。”

    丁浩微笑道:“大节大义,丁浩也不敢去谈,我做人处事,也只一条:莫让自己良心不安。所以,我才去而复返来见大小姐。”

    丁玉落听出他话中有话,目光微微一凝,问道:“此言何意?”

    丁浩道:“这一次,丁家运粮出了岔子,险些酿成大祸,看来广原将军震怒之下,是有意取消丁家专营粮草之权了。”

    丁玉莲幽幽叹道:“是啊,我已请托了许多人,可是广原将军始终不肯松口,唉!这一路跋涉运粮,再苦我也受得,可是面对着那些油滑市侩的官吏,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是身心俱疲,若不是丁家偌大的家业,开销实在也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倚仗这粮草专营之权,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我真想弃之不顾,马上返回霸州。”

    丁浩知道丁家除了经营土地,还开着许多当铺、粮油店、洗染店……,经营品种和范围正在不断扩张,要是突然失去一大块稳定的收入来源,丁家的经营的确要马上陷入瘫痪,高楼大厦一旦根基不稳,是要比茅草屋倒的还快的。

    丁浩便道:“所以我去而复返,就是想跟大小姐再好好商议一番,看看如何化解这个僵局。”

    丁玉落摇摇头,在炕边疲惫地坐了下来,柔声道:“阿呆,你也坐下。”

    丁浩依言走过去,坐在炕桌另一边,扭头看她,丁玉落正心神不属地看着前方,两道秀气的眉微微拧着,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莹润如玉,饱满光滑的前额、翘挺的鼻梁、菱角似的双唇,形成了一道优美鲜明的剪影。

    唯有那长而整齐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着,显示着那剪影是活的,随即,那形状优美的唇瓣也张开了:“阿呆,实话对你说吧,我父当年为了这专营之权,在广原上下打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得到了当时的广原将军同意,当时,这里也是折氏地盘,不过那时他们是依附于北汉刘氏的……”

    丁浩知道唐末大乱,天下群雄纷纷立国称帝时,在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汉国,由于南方广州番禺还有一个汉国,立国者也是刘氏,世人为做区分,便冠以南北以做区分,如今南汉犹在,北汉却只在北方鞑子和大宋之前还残存着三五座城池苟延残喘而已。

    折氏历经唐、五代、宋,世居府州,藩镇西北,一向是谁强就依附于谁,在投宋之前,也曾做过这北汉的臣子。

    丁玉落缓缓道:“自大宋立国以来,一路南伐,灭蜀灭荆,不断扩张,而北方相对太平,所以西北地区置地拓荒的大户也多起来,由于我丁家独霸着广原的粮食销路,便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如今丁家出事,他们岂能不闻风而至,落井下石?”

    “你是说?”

    丁玉落抿了抿嘴唇道:“丁家每年不知往广原运多少粮食,有咱自家产的,也有收购来的,如果不经过丁家这道关,那些粮商还要多赚许多银子。如今丁家出了事,广原将军有心取消丁家专营之权,那些粮商们还嗅不出其中的味道么?他们必然上下打点,煽风点火。我这次请托的人,都是丁家这么多年来用银子喂出来的官场胥吏,可是……”

    她冷冷一笑:“这些人本来都是见钱眼开的,如今见了我的银子却有许多人搪塞推诿,不肯出面说和,如果我所料不差,该是想对丁家取而代之的那些人暗中已有动作,有这些人推波助澜,广原将军又有意取消我专营之权,咱们从未和他们打过交道,人地两生,还能有什么法子?就算我父现在得讯从霸州赶来,恐怕也是迟了。”

    “那也未必,”丁浩道:“事在人为,没有去尝试,没有等到最终结局,就不可以轻言失败!”

    丁玉落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能再想出个雪爬犁的法儿,解了这个死局不成?”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2章 曲直并用

    丁玉落欲信还疑,睇目凝眸时神情娇憨动人,就像一个痴顽的妹妹在向自己哥哥撒娇求助,丁浩心中一畅,微笑道:“哈哈,不错,咱们再做一个爬犁,爬过广原将军这道难攀的大雪山!大小姐,今儿进城时,我捉到了一个人贩,那人贩正欲拐走一个孩子,我把这孩子救下来才知道,他正是广原将军程世雄之子程富贵。”

    “果真?”丁玉落兴奋地跳了起来。

    丁浩忙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这是私事,粮草专营却是公事,咱们粮食晚到了六天,若不是鞑子因内乱提前退兵,恐要酿成巨变,那位程将军此刻必然也是后怕的很,纵然没有别人想夺售粮生意,他也不会再冒这样的风险。我救了程家小公子,只是多了一个与其斡旋的机会,如果咱们以此恩相挟,那是最蠢的行为。主动既操于人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后还不尽由得他?所以,咱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解了程将军的后顾之忧。”

    丁玉落目光闪闪发亮,雀跃道:“我猜,你心中已有主意了,是么?”

    丁浩不答,沉思片刻道:“有一件事,我需要先弄明白,广原这么大的城池,难道没有官仓?亦或官仓存粮有限?”

    丁玉落道:“任何一座大城,哪有不设官仓的道理?广原自然也有官仓,不过大宋立国十余年来,北境一向平安,虽然年年都有北方部落‘打草谷’,但是敢于深入宋境的却少之又少,毕竟那只是北国部落的行为,而不是北国朝廷发兵南侵,所以总的说来,北方边境上还算平安。

    这十余年的平安,北方的大城大阜发展很快,广原城已扩建了一倍不止,人口也急剧增加,随之广原驻兵也一日多似一日,早年间建造的官仓已经不敷使用了。”

    丁浩疑惑地问:“那么,为何不增建官仓用以储粮呢?”

    丁玉落苦笑道:“你要知道,广原虽是大宋辖下,却一直是府州折氏的势力范围,朝廷如今还不便直接干预令广原增建官仓。至于程将军自己,恐怕明知其中利害,也是不便主张的。

    自唐末以来,天下战乱频仍,十余年间便立一国,三五年间便篡一君,天下动荡,自古莫如此甚。程将军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若是广蓄粮草的话,难免招人猜忌。这十多年来,丁家就近收粮、种粮,向广原运粮,一直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他自然也懒得张罗此事。这一层窗户纸,便始终没人去捅破。”

    丁浩轻叹道:“官场……,唉!可是如今看来,这却是一个大大的隐患。折氏既然敢把他放在这里十余年不动,必然极为信任,又或者自有控制他的手段。经过这次运粮出岔,险些酿成大患,我想无论是程将军还是府州折氏,都该意识到扩建官仓的重要性了。如果我们不是直接去求广原将军维持丁家粮草专营之权,而是发动丁家的人脉关系请扩官仓,是不是会事半而功倍呢?”

    丁玉落的眸子般亮了起来,脸上也漾起两抹兴奋的红晕:“我明白了,粮草直接关系到广原将军的身家性命,心腹之患一日不消,经此一吓的广原将军恐也不会再把这等重要大事只系于我们一家身上了。他是广原镇将,自知粮储之重,可是他又不便主动提出建仓储粮,如果我们能趁此机会促成广原扩建官仓,便解了他的后顾之忧,那时再求他便水到渠成了。说起来,那时他心里怕还要欠着咱们一份人情。而我们要利用的,就是此次事件所现的危机,借势而行,化不利为有利,真是太妙了。”

    丁浩见她欢喜雀跃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提醒道:“你这几日既然请托了许多广原的官吏,那么其中谁肯真的帮忙,谁已被他人收买,想必心中已经有数。从明日起,你再去找那肯帮忙的,不必让他们去向程将军为丁家进言,只叫他们上书请建官仓,只要府州折氏允了,咱们的事也就成了一半。”

    “好的!”丁玉落立即乖乖点头,她如今对丁浩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以前,她只有在父亲和大哥面前,才偶有这种言听计从的心态,不知不觉间,丁浩在她心里也有了这样的重要地位,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只是一半么?那另一半是什么?”

    “另一半当然就是人情,不通人情,寸步难行。这关系,该拉还得拉。程老太君马上就要过大寿了,咱们可以备一份别致些的礼物,若能投其所好,哄得老太太开心,程将军这个大孝子必然心中感激,那这专营之权,十有八九就能保住了。”

    “嗯,此番前来,父亲本已有所准备,我路上遣人先行到广原报讯时,就得知程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程老夫人是信佛的,所以我一进城就广原最大的金银行打造一座金佛,后天交货后,我再去请普济寺的空空长老为金佛开光,做为程老太君的寿礼。”

    “金虽贵重,却是俗物,不过……程老太太也算不上什么雅人,你要送些名人字画给她,那才真的糟了。”

    丁浩笑道:“如今请那空空和尚给金佛诵经开光,再送给程老太君这样的虔诚的信徒,她是一定欢喜的。难怪你在普济寺那么大方,原来早有打算。嗯……这件礼物送别人不一定合适,送给程老太君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丁玉落得他夸奖,心中欢喜,却仍忐忑道:“可是……程世雄是广原之主,他的母亲大寿,阖城士绅,都会前去捧场,那些有心取代丁家的巨富粮商,所送礼物必然也是绞尽脑汁,有他们比着,我这金佛怕是显不出甚么了。”

    丁浩蹙起眉头道:“是啊,要投其所好,出奇制胜才行。”

    丁玉落苦笑道:“我正是投其所好啊,程老太君信佛,我这不是打了一座金佛送她么?总不成送一座金庙吧。”

    丁浩心中忽地一动,嘴角便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欣然道:“我想到了,哈哈,这么做,一定能投其所好,说不定比送她一座金山更有效果。”

    丁玉落听了两眼发亮,连声催促道:“是什么法子,你快说。”

    丁浩莞尔:“不急不急,我还没有想好细节,容我先卖个关子,明儿……你去请托那些靠得住的官吏,我呢……就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丁玉落见他不说,嗔了他一眼,无奈地道:“好吧,那你需要多少银子?父亲给我十万两银子,要我不惜血本,只求保住专营之权。如今我上下打点,再加上购置金佛,只余四万两了。”

    丁浩看她一眼,略一沉吟道:“四万两,勉强够了,那就都给我吧。”

    “好!”丁玉落想也不想,伸手便去摸银票,丁浩怔道:“你……”

    “嗯?”

    “你不怕我携了银票,一走了之?”

    “你会么?”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丁浩,里边只有信任,没有半分犹疑。

    丁浩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任何时候,你对人都该存着几分小心才是。”

    丁玉落欢快地笑,将厚厚一叠银票递了过来:“知道了,给你!”

    丁浩摸摸鼻子,苦笑道:“就知道你不往心里听,我刚刚就骗了你一回。”

    “什么?”

    “用不了四万两,四百两就足够了,唔……我想想,为防万一,嗯……拿五百两吧。”

    丁玉落吃惊地道:“五百两?五百两就够了?”

    丁浩微笑道:“足够了!”

    丁玉落惊疑不定地看看他,半晌方从银票中抽出一张面额最大的,说道:“给,这是一千两的,如有节余,都是你的,这个主我还做得了。”

    丁浩略一迟疑便接了过来,把银票小心揣好,说道:“大小姐,那我就回去歇了,咱们明日一早分头行动。”

    大事有了眉目,丁玉落心里欢喜的很,便道:“成,你一路跋涉刚刚回来,也的确乏了,快点回去歇息吧。”

    “大小姐也请安歇,小人告退。”

    “嗳!”丁浩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丁玉落一声轻唤,丁浩止步回头,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事?”

    丁玉落脸色微晕,神情有些忸怩地道:“我还忘了一事,那……那唐小姐那里,怎么说?”

    丁浩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哦,你不提我倒把这事忘了,我送程家小公子回去时,已经见过她了。当着程将军和徐知府的面,此事已经说开,我想……她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丁玉落惊讶地瞪大眼睛,失声道:“她会这么大方?”

    丁浩干笑道:“也不是大方……,主要是……,一来我救了她的表弟,二来,她在庙里发现我时,也不知道我究竟看到了些甚么,所以……”

    丁玉落脱口问道:“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啊?”丁浩大汗。

    丁玉落自知失言,俏脸刷地一下变成了大红布,赶紧扭过身去,窘迫地道:“你你你……你去歇了吧。”

    “是,小人告辞。”丁浩掀帘出屋,长长出了口气:“女人就算再进化五千年,那永恒不变的,也是她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啊!”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3章 谋划

    次日一早,丁玉落驱车走动,按丁浩的安排去拜见这些年来丁家结交下的广原军政两路官员胥吏,而丁浩也带着臊猪儿薛良上了广原大街。

    在广原城中,丁浩专门打听本城有哪些能工巧匠,打听到了便登门拜访。冬季本是清闲季节,这些匠人手头事情都不太多,纵然手头有些事情,丁浩许以重利之下,这些匠人也莫不欣然相从,一一收了定金,便拾掇工具,自行赶往西城丁家粮队现在驻扎的营地报到。

    臊猪儿随着丁浩,见他忙忙碌碌的尽找些木匠、铁匠、皮匠、油漆匠、裱糊匠,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忍不住向丁浩问起,丁浩笑道:“现在一时也说不清楚,待他们把东西做出来,你自然一看便知。回头这些匠人都去了营地,我会单独辟置一块地方给他们使用,到时就由你看着,在广原将军老母大寿之前,这些匠人都不得离开,也不许一个人进去。”

    臊猪儿憨声问道:“谁都不准出来倒是容易,他们收了咱们大小姐的银子嘛。可谁也不许进去……,你和大小姐也不准进去吗?柳管事、杨头儿他们也不准进去吗?”

    丁浩笑骂道:“少跟我装憨卖傻,我和大小姐自然是进得的,除了我们两人,其他人是再也不准进去了,谁也不准。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满,你只管往大小姐身上推。到时候,我再找几个本份可靠的人听你使唤。”

    臊猪儿振奋道:“哈哈,既然一切有大小姐担着,那就不妨事,这事儿你尽管交给我去办,不过……你找这些匠人到底做什么呀,莫非又要做个爬犁出来?”

    丁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前边忽地有人喝道:“闪开了闪开了,莫要阻了我家老爷的去路。”

    丁浩抬头一看,喊话的人正是广原府捕头杨晋城,他身前身后还带着几个衙役,后边有一辆车轿,轿帘儿卷着,车厢中坐着两人,锦绣的衣袍皮氅,把身子裹得严实,头上戴着雪貂皮的帽儿,正在指点谈笑,其中一人正是广原知府徐风清。

    想来今日徐大人出行,并不是巡城办公,所以没用旗牌仪仗,车驾走得也迟缓,可是他手下差役,仍然免不了要狐假虎威一番。

    杨晋城正吆五喝六的,一抬头看见丁浩,满脸横肉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若非丁浩捉住那个人贩,他们这班吃公门饭的兄弟今天说不定还在吃板子,如今若无其事,庆幸之余的徐老爷还给他们一人赏了五十文的辛苦钱,这都是拜丁浩所赐,杨捕头见了他自然便透着几分亲热。

    他向丁浩微笑着点头略作示意,然后扭头向一个贩枣儿的小贩喝斥道:“不长眼睛么,还要瞎闯,小心拆了你的车子。”

    推小车的枣贩子慌忙闪向一边,杨捕头这才走到丁浩面前,拱手招呼道:“浩哥儿,忙着呐。”

    丁浩含笑上前,还礼道:“是啊,有些事情要办。杨捕头,知府大人这是与何人同行呀?”

    杨晋城回头瞥了一眼,撇撇嘴,小声道:“听说是个甚么中原名士,与我们老爷读书时曾有同窗之谊。此人架子大得很,两只眼睛都长到了天上去,这一次游历北方,咱们老爷听说了特意遣人请他往广原一行。”

    丁浩“喔”了一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勾画的草图,原本就是随口问起,一听是与他这等小民的生计活路全无干系的甚么狗屁名士,更加没放在心上,便拱手笑道:“原来如此,杨捕头您忙着,小民不打扰您了。”

    杨捕头一笑,也向他拱拱手,正欲举步前行,车中徐知府已看到了丁浩,连忙一踢挡板,车马停下,徐知府微微欠身探出头来,向他微笑道:“丁浩。”

    丁浩连忙上前揖礼:“知府大人。”

    徐知府抚须一笑:“呵呵,不必拘礼,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丁浩从实答道:“听说程府老太君大寿之期将近,小民奉家主之命采买些礼物,聊表家主心意。”

    “喔?”徐知府目光一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你自去忙碌吧,本府与你一见如故,可惜两次三番行色匆匆,总是没有机会叙谈。呵呵,程老太君大寿,本府也是要去的,到时你我再见吧。”

    “是,小民也希望有机会能聆听府尊大人垂询指教,府尊大人慢走,小民恭送大人。”丁浩从容退至一旁,长揖相送,礼数周到,徐知府踢踢挡板,瞟了丁浩一眼,颔首微笑。

    车驾启动,坐在徐风清身旁的清瞿长髯老者嗤笑一声,唤着徐知府的字道:“徐水兄,你是堂堂一府之尊,路遇一介小民怎么也要停车问候,不怕折了自己的身份。”

    徐风清呵呵笑道:“仁嘉兄,小弟公务羁縻,比不得你名士风流,一身轻松啊。这广原知府,与中原的官吏不可同日而语,小弟在此做官,那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日三省吾身,不敢稍有差迟。这个丁浩,虽是一介草民,可是说不定哪一天就是程将军身边得用的人物,小弟便折节下交,又有何不可?”

    中原名士陆仁嘉不屑地道:“徐水啊,你少年时的锋茫,已被这官场磨砺的消失殆尽啦。一个程世雄,便叫你如此忐忑,为兄见了,只是为你可悲。”

    徐风清神色有些尴尬,陆仁嘉视若无睹,冷诮地一笑,傲然道:“那程世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前晋杜重威府上的一介家奴,你读圣贤书,十年寒窗苦,拼熬出来的两榜进士,反倒要仰他一介匹夫的鼻息?哼!徐水,你且看着,待朝廷解决了南汉与江南之患,这些藩镇,必然一一铲除,江山一统。”

    徐风清听了脸上顿时变色,这个陆仁嘉,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夸夸其谈、不知轻重!这样的人物,也只好笔墨间风流、唇齿上纵横,眼高手低,难成大器。这番请他来,本是想借他名气为程府贺寿,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千万不要让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徐风清心中暗暗懊恼,忙道:“仁嘉兄,你这话从何说起?文也罢、武也罢,大家都是为朝廷效绵力,为百姓谋福祉。小弟任广原知府,牧守一方,正当与程将军文武融洽、相互提携,这样的话仁兄再也休提。”

    陆仁嘉老大不悦,瞪眼道:“你……”

    徐风清赶紧放下轿帘,干笑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小弟已吩咐府中备下酒席,一会儿,与仁嘉兄再促膝长谈。”

    目送徐知府的车驾远去,路旁一个卖皮货的摊子旁,一人低低说道:“多难得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动手?”

    皮货摊子前蹲着三个人,都穿着臃肿的大羊皮袄,戴着有遮耳的狗皮帽子,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只见蹲在中间略显瘦小的一个人一边假意翻拣着那些廉价的皮货,一边低声道:“杀他有甚么用,徐风清在广原,那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只有杀掉程世雄,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听声音是个女人声音,而且年纪不大。

    她抬起头来,朝丁浩远去的背影瞟了一眼,她的脸上蒙着北方人遮挡寒风时常戴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浓黑的眉毛,妩媚的眼睛,颇有惊艳之感。

    只一瞥,她又低下了头,轻声吩咐道:“我们刚到广原,要尽快摸清程世雄的行踪路线十分困难,再者说他堂堂广原将军,身边铁卫个个武艺高强、机警过人,我们纵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怕也没有机会下手。时间紧迫,也不容我们从容设计,方才那个姓丁的人既说程世雄之母大寿在即,说不定倒是个机会,你马上去打听清楚,说不定我们能从这方面着手。”

    另一人称许地道:“不错,他再如何机警小心,在自己家里,又是老母大寿之时贺客云集,也必然放松了戒备,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问题是,能得到程家请柬的必是广原府底的官吏豪绅,我们要如何混入程府?”

    一阵锣儿钹儿的响声打断了三个人的商议,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三辆大车插着彩旗,几十个人簇拥着大车,头前几人走着,时不时的还要在雪地上翻几个俐落的空心筋斗,引得路人一片叫好。

    在猴儿般翻筋斗的几个人后面,一个胖大汉子大冷天儿的裸着上身,一身肥肉颤颤悠悠,他单手托着一杆三丈高的大棋,大旗上有一行大字:“吴家乐棚,程府贺寿!”

    眼见那些瓦舍乐棚的伎人走到了面前,三人忙又低下头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44章 赴宴

    丁玉落那边的事进行的很顺利,若是求那些官吏向程世雄求恳放过丁家和下家的生意,在明知程世雄因为军粮延误十分恼火的情况下,那些官员们纵然肯为丁家出头,一见程世雄也自怯了三分,这情还如何说得下来?

    可是让他们撇开丁家的私事上书言事,请求扩建官仓,这是正儿八经的公事,提起来也就理直气壮了。一些官职地位不比程世雄逊色多少的,还直接提笔给发往府州的公函里郑重提起了此事。

    这些人中武将直来直去,直言不讳,文官们则摇动笔杆,笔走龙蛇,花团锦簇,妙笔生花。程世雄每日让幕僚师爷给他念这些弯弯绕儿的东西,光听都觉得头痛,不过对于请扩官仓的建议,他倒是乐见其成,于是把这些文柬也一概发往府州。他不识得字,一般手下官员有什么建议,他同意的就画个圈,不同意的就打个叉,然后一概发往府州听凭折大将军发落,此是惯例,倒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别树一帜。

    至于丁浩这边,则找来一群匠人,在营房里单独辟出一个大院落给他们居住,丁浩绘制了草图,又同匠人们亲自解说了一番,他想的玩意儿并不复杂,只是能想别人所不能想而已,所以那些匠人们一听就懂,具体的制作和尺寸,他们看看草图心里便有了谱,倒比丁浩更有把握。

    东西制作的很是顺利,丁玉落几次往匠人们处观看,待见已成雏形的那些东西,连她也感到新奇不已,真不知道丁浩是怎么琢磨出来,要不是那些东西上漆上色,正在等待晾干,丁大小姐几乎童心大发,也要上去试一试这新鲜玩意儿。

    这一日,正是程老太君大寿之期,丁玉落精心打扮一番,给丁浩也弄来一套士绅的常服穿戴起来,打扮的体面,叫人找来几套大车,把丁浩授意制作的那些玩意儿都搬上车,盖上棚布,神神秘秘的直奔程将军府。

    程府今天张灯结彩,贺客盈门。往来程府的,自然没有一个白丁,身份地位低些的官员商贾只有在大门口递上礼物,陪笑看着程府管家在礼簿上写下自己名字,便心满意足地离去的份儿。丁玉落没有接到程府的请柬,又不是程府家丁熟识的客人,一到门口儿便被拦住了,丁浩连忙趋身上前,说明自己身份。

    程府上下谁不知道前两日小公子被掳的事情,听说自家太尉还与夫人给这丁浩行过大礼,叩过响头呢,得知此人就是丁浩,那些家丁倒也不敢怠慢,连忙使人进去传报。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青帽、腰系红绫的老家人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看大门的几个家丁一见连忙唤道:“老管家。”

    “嗳嗳嗳”,老管家呵呵笑着,迎上丁浩,叉手一礼,说道:“丁小哥儿是吧?呵呵呵,我家老爷正在陪着几位贵客,一时抽身不得,得知恩人驾到,特命老彭相迎,小哥儿,快快请进。”

    丁浩忙道:“老人家,听说老太君今儿六十大寿,我家小姐备了薄礼前来拜候,丁浩是陪我家大小姐来的,老人家你看……如何安排一下才妥当?”

    “哦?”彭老管家看了丁玉落一眼,见这姑娘亭亭玉立,气度不俗,便道:“小哥儿,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霸州丁氏,广原粮草都是出于丁家贩运。承蒙太尉照顾了这许多年的生意,听闻老太君大寿,我家小姐便想拜望一番,聊表心意。”

    “这个……”老管家犹豫了一下,心道:“今日贵客如云,老爷哪有闲瑕理会这些事情,我若返身再去请示,丁小哥儿脸上势必难看,再者说,老太太对这有恩于程家的少年喜欢的很,不就是在后院儿添一副碗筷么,我把这丁小姐安置了便是。”

    想到这里,老管家换了一副笑容,迎上丁玉落道:“呵呵,我家老夫人今日大寿,多承丁姑娘前来探望,请进请进。”

    丁浩道:“老管家,你看我这几辆大车……”

    彭管家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家小姐送给老太君的礼物。”

    “啊?”彭管家咋舌不已,在程家这么多年,他见多了送礼的,一般来说,那都是礼匣越小,礼物越金贵,丁家这是送的什么呀,不会是一车麦子、一车大豆、一车……

    见他发怔,丁浩凑到他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彭管家奇道:“当真……,这……这倒是一定要收下了,我家老夫人一定满意的很。可这几辆大车进不了府门,这么着,我找个人引你从侧门儿进去,老彭先引着你家小姐去后院儿,一会儿咱们西厢再见。”

    “如此,劳烦老人家了。”丁浩说着,一锭银子已经递了过去,老彭把银子袖在手中,不动声色地转身喊道:“刘晓,你引着丁小哥儿的大车,从侧门儿进去。”然后向丁玉落肃手道:“丁姑娘,请。”

    丁玉落看了眼丁浩,随着彭管家进了大门,丁浩指挥着那几辆大车绕到了侧门,先经府上兵卫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开门放行,进了院子,丁浩让人把东西都卸下来,这时彭管家派来的十几个家丁也到了,丁浩忙请他们把东西搬起,随着他们曲苑回廊的绕到后宅,不一会儿彭管家也到了,丁浩把那些东西都装配安置好了,又向彭管家交待一番,这才随着一个家丁返回了前院儿。

    程家今天贺客极多,每个贺客又带了亲眷或亲信的下人,再加上程府的家丁侍婢,请来的戏班子歌舞伎,穿梭往来,简直没一处清静的地方。

    这样的寿宴虽说气势很大,不过在程夫人眼里看来肯定是有点不上档次的,可是老太太喜欢这种热闹劲儿,她过大寿,谁敢给她添这个堵儿,好在女眷、女客都在后院,程夫人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理会。

    这些能进府来的客人又分三六九流,除了女宾一概安置在内院,男性贵客安排在白虎大厅,由程世雄亲自款待,次一等的,在中厅,由总管和程世雄身边一个亲信的裨将照应,军伍中的客人都单独安置在偏厢,另设酒席款待。最前边一幢院子,照壁下搭着戏台,正对面的屋子摆开了流水席,供客人们饮用,外边也站了许多人,看戏的看戏,谈笑的谈笑,如同集市一般喧哗。

    丁浩还是头一回看见古人过大寿,他好奇地游逛着,见戏台那边比较热闹,便向那里走去。刚刚绕过一座假山,就见前边凉亭中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着他的那个人身穿一袭昂贵的鼠裘,犀角的腰带,身材高挑,眉目英朗。

    丁浩先是觉着有些面熟,仔细一看,才认出他是清水镇上险被赵县尉当成偷印贼的那位秦逸云秦公子。这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身雍容华贵不显俗气的装妆,整个人的感觉便立刻不同,瞧来竟有翩翩俗世佳公子的风范。

    这位翩翩俗世佳公子,此刻脸上正挂着俗不可耐的笑容,对眼前的女孩贱声贱气地道:“焰焰,我大老远的赶了来,对你还不够诚心么?你老是躲着我,为了那么点小事至于么你,我千里迢迢,一心赤诚,你感动一下会死啊?”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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