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019章 美丽的母豹
任卿书的鞍运使府临时做了帅堂,折午渝静静地坐在主位上,看着鱼贯而入的文武官员。她仍是一身玄衣,肤白如雪,苍白而肃穆的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憔悴,可是一双眸子却熠熠放光,就像一头受伤的黑豹,随时会跃起伤人。
堂上一片寂静,只有悉索的脚步声,很快,连脚步声也消失了,府州的重要文武官员已全部赶到,分坐两侧,一个个神情肃然,折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的身家性命,官运前程也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心中忐忑,而折子渝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线曙光。
不管是地位崇高的实权人物进来,还是只挂了个官衔虚名的府州士伸名流步入大堂,折子渝只是据案而坐,岿然不动,似乎架子比她兄长还大,这些官员都知道五公子腿上受了伤,是以也无人露出不愉之色,何况这种时候,他们的心里都已放在了府州何去何从的这件大事上。
竹韵当日引开吐蕃人马以后,把守萧关的人数果然大为减少,但是折子渝并没有立即闯关,她忽然想到,敌人也不是傻瓜,如果竹韵刚刚现身引开大队人马,自己立即闯关而出,吐蕃人未必就不会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毕竟这传国玉垄,在有实力的野心家眼中是一件无法抗拒的瑰宝,如果仓促突围的话,恐怕竹韵的一番冒险就全然白费了。
折子渝耐心地潜伏起来,靠着一囊饮水和储备的肉干,一直坚持到第二天凌晨,选择了另一处关隘,这才趁着清晨林中雾气弥漫的当口儿悄然闯关,饶是如此,她仍然惊动了守军,守军派出一个弓手队追杀不舍,在密林中与弓手对峙,个人武艺实不足恃,折子渝使尽浑身解数,斩杀了几名追近的吐番兵,在山林中穿越疾行半日,摆脱了大部分的追兵,最后为了避让一箭,失足滚落山悬,虽然因此逃过了追兵的搜捕,但是一条腿却也摔断了。
折子渝候得追兵寻向他处,忍痛校正了腿骨,确了树枝绑在断腿上以防止腿骨再次错位,又做了一对拐杖,花了几天的时间才走出密林,碰到一家山间猎户。折子渝向那猎户人家一打听,才知道山前不远处竟是虾蟆寨,虾蟆寨在陇右,并不在河西。也就是说,她摆脱追兵时,在那原始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她并没有翻过兜岭,结果又绕回了陇右地境。
幸运的是,此时竹韵已成功地吸引住了尚波千的全部注意力,追兵前堵后截,被竹韵一路引着向西去了,萧关往东方向的道路上设卡布伏的人马已尽数撤去,尽管如此,子渝还是十分谨慎,她在那猎户家避了几日风头,打听到进城的道路已十分安全,这才花了银钱请那猎户雇辆车子送她进城。
那猎户按竹韵嘱咐,绕过虾蟆寨把她直接送到了通远城,因为这猎户从未离开过家门百里之外的地方,到了这里的时候不管折子渝出多少钱都不肯继续往前走了,折子渝无奈,只好打发他回去,自己先在通远城匿居下来。
腿骨折断是没有那么快养好的,但折子渝归心似箭,不肯在此久耽,便想方设法和那客栈老板攀上了交情,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又过了几日,那客栈老板打听到有一户商贾要运送一批皮货去中原,那商人是通远本地人,家境殷实,为人仗义,是个有家有业的正经商人,便赶紧告诉了折子渝,折子渝通过客栈老板与那商人取得了朕系,假称自己是客栈老板的甥女儿(田螺妹),使了一笔钱,请那商人照料,随他商队一起东去。
就这样,折子渝随着那商贾一行人一路东行,赶到定胡城时,这里有一家折家的消息站,公开身份是一家杂货铺子,折子渝这才离开那商贾队伍,在自家人的护送下再辗转向北,赶往最近的府州。
她还没有到达府州地境,就听到了赤忠叛乱,占据百花坞的传闻,种种相关的传说充斥于坊间,众说纷纭之中难辨真假。折子渝又惊又怒,此时谣言满天飞,折子渝也不知道府州治下的各路兵马中是不是还有被朝廷收买的,因此一路上不敢亮出身份,只是加紧赶路,直奔府谷。
今天,她终于在折家何去何从的关键时刻赶回来了。
正式召集所有重要文武之前,任卿书已将他所掌握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折子渝,其中自然也包括折御勋已神志疯癫,曾经叫嚷出要向朝廷献出府州,向朝廷请封折兰王的传闻。蜀、唐、汉、荆、湖等国被朝廷平定,其国君也不过是封一个上将军,加一个侯爵。
大宋如今得封异姓王的只有一个(田螺妹),那就是吴越王钱俶,钱俶对宋国一直恭驯有加,又是以一国国君身份主动献土称降,这才被赵光义封为淮海国王。折御勋封疆领土不及吴越,国势实力不及吴越,而且他根本就不是一国国君,只是早已在名义上归顺了大宋,依照赵匡胤对他父亲的承喏,一直享有较大自主丅权的一位节度使。
闽南的陈洪进与他情形相似、权位相似,主动投宋后也不过封了个检校太师、同平章事,看那样子,不到致仕退休的那一天,是不会加爵的,到时候顶多给个牟爵,叫他风光致仕,回家养老就走了,折御勋何德何能想要称王?因此,传闻中才说他已疯癫,故而才有此狂语。府州上下对这个传闻是不大相信的,但折子渝听说之后,却知道兄长这是在向自己传递消息,安排后事。
折御勋是折家的主人,涉及一族前途去路的大事,如果没有这位族长表态,就算是他的亲妹妹,折子渝也不能擅自作主,如今听了兄长这句话,她已明白兄长心意,对于府州的去留,她的心中更加有底了。
人都到齐了,折子渝面沉似水,双眼轻轻一扫间,将堂下众文武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振声说道:“诸位,折家世居云中,已历两百年,今日所逢,是我折家两百年来,前所未丰之危局。朝廷,图谋我府州久矣,而今他们收买了赤忠,一举挟制了我折家满门,找到了一个堂皇出师的理由…………
“如今,朝廷大军兵临城下,若是让朝廷奸计得售,我云中折家固然从此于世间除名,而诸位,也将随我折家的消失而烟消云散,不复与闻。不过,赵官家虽挟泰山压卵之势而来,可惜我折子渝回来了,我折家也不是一枚不堪一击的鸡孵,折家,不会垮!”
堂上众人一瞬不瞬地看着折子渝,折子渝的口气低沉下来:“诸位追随我父兄多年,说起来都是我折子渝的叔伯兄长,子渝先礼后兵,今日在这里先向诸位长辈们说个清楚,若与朝廷为敌,其艰其险可想而知,如果自顾出路,不愿与我折家共进退的,也是人之常情,你可以现在就可以走出这座府邸,不管你是投靠朝廷甘效犬马也好,亦或弃职去乡,卷带细软做一个隐姓瞒名的富家翁也好,折子渝都决不留难。不如……”,
折子渝语气一转,寒声道:“若是让你走,你不走,留下来,却三心二意,两面三刀,那时再被我发现,可休怪我折子渝不念往日情份!”
堂下文武齐齐拱手道:“吾等愿奉五公子(田螺妹)号令,与折家共进退!”
折子渝双眉一轩,朗声道:“好!既如此,那我折子渝便当仁不让了!诸位,朝廷的用心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吞并我府州。王继恩调了安利军、隆德军困住了广原的程世雄,又亲率宁化军、晋宁军、平定军、威胜军进攻我府州,其后续军队,仍将是源源不绝。
接州李昼寿暂时虽无异动,但是朝廷不会不用他们,他们也不会坐失良机,这也是埋在我们腹心的一颗钉子。
我折家的府州防线措手不及之下失去了几处重要关隘,此时已是千疮百孔,守不可守,我们唯一的盟友杨浩大帅此时又在西征路上,如果想要他回援,那也是远水不救近渴,因此,我拟采取如下措施以应其变:首先:立即向全天下公开朝廷吞并我府州的丑恶行径,朝廷势大,此举固然不能得道多助,但千夫所指,对朝廷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任卿书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五公子,公开与朝廷撕破脸面,恐怕……朝廷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了。依属下之见,我们不如公开五公子已控制府州全境的消息,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平息百花坞赤忠之乱,朝廷打出来的可是受折帅请兵平叛的幌子,府州之乱既然已平,朝廷还有什么借口出兵。”
当下便有人连连点头,随之应和。
折子渝冷笑道:“任叔叔,赵光义羞刀已出,不沾人血岂肯入鞘?这府州,他垂涎已久,如今已把这口肥肉叼在嘴里,你道他肯轻易掇兵?我折家的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找什么样的借口找不到?这出戏要怎么唱,还不是朝廷说了算么。”
她又面向大家,沉声说道:“不管我们现在怎么做,朝廷都会找出一个理由继续进军府州,而对我府州军而言,朝廷持着我兄长的书信为凭,又挟我侄儿惟正为人质,如果这时候我们仍然顾虑重重,遮遮掩掩,不马上公开朝廷的丑行,朝廷混淆是非、指鹿为马,种种下作手段之中,我府州各路兵将如何分清敌我?在此刀兵加颈,迫在眉键之际,我们不直指朝廷之非,旗帜鲜明,麾下兵将那是战还是不战呢?如果战,又以何名义与朝廷一战呢?”
任卿书锁紧双眉,沉沉地点了点头。
折子渝又道:“其次,朝廷谋而后动,而我们却先机已失,府州核心的百花坞现在掌握在赤忠的手中,而府州外围防线,在各路兵将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已坐失战机,几处重要关隘失守,整个防线漏洞百出,各处关隘、烽隧、堡寨之间已被切断朕系,这种情况下,各自为战的前沿部队只能被朝廷兵马逐一吃掉。
是故,我决定,令程世雄放弃广原,在朝廷援军赶到之前,立即杀出重围撤往府州,否则的话,广原孤悬于外,等朝廷援军一到,广原必然失守。此外,府州最外线的关隘、烽陡、堡寨,已被朝廷兵马切割开来,各自为战的几路兵马,也须迅速收缩,在府谷周围构筑第二防线。
第三,集中内线军队,全力解决百花坞赤忠(田螺妹)的人马,稳定内部,不授朝廷口实。第四,立即与远征西域的杨帅取得朕系,朝廷西进,此已非我府州一家之事,折杨两家休戚与共,共损共荣,所以这大政方略,还需要杨帅拿个章程出来。
第五,立即与麟州杨继业加强朕络。我说要公开朝廷丑行,这也是一个原因,如果我们还是顾虑重重,遮遮掩掩,真相不予公开,则麟府没有理由赴援,这正中了朝廷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奸计,麟府两州从地理上说是唇齿相依的,两者失其一,则门户大开,再不可守,所以两家须得同心协义,共御强敌。第办……
折子渝侃侃而谈,显见对于如何应变,早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待她说完自己的打算之后,向众文武朗声问道:“这是子渝心下的打算,诸位对我的部署,还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
都指挥使马宗强踏出一步,说道:“五公子,末将还有一个疑虑,我们这样同朝廷公开作对,已是迹同反叛了,这样的话,折帅还在朝廷手中,他们的安危……怎么办?”
折子渝眉宇间煞气一现,冷冷笑道:“我折家满门的安如……”哼哼,我们对朝廷骂的越凶,对朝廷打得越狠,我折家上下才会越安全,懂么?”
马宗强憬然若悟,折子渝双手据案,缓缓站起,堂上众文武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折子渝向下凛然一扫,一双美丽的眸子如修罗般充满杀气,栗声喝道:“最后,我再纠正马指挥的一句话:从现在起,我们不是迹同反叛,而是真的反了!”
第一第020章 背水一战
绥州治中从事楚云天、别驾从事吴有道,一左一右站立在刺史公案之前,各路将领顶盔挂甲,匆匆跑入。
这几年,在麟府两州的排挤打压下,绥州苛延残喘,饿殍遍地,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在这座城里,唯有从军入伍者,尚能有口饭吃,所以绥州百姓踊跃参军,连老带少,绥州此时怕不有四万以上的军队。
李继筠对士卒那是多多益善,只要开得了弓,扛得起枪,大多都招纳进来,府库的存粮吃完了,所有的大户分光了,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拿去从走私商人那里换了米粮,优先供应旱队,饶是如此,粮食也是一天天减少,如果不是朝廷成功收买了赤忠,适时发动了对府州的袭击,绥州真就坚持不下去了。“众位将军,咱们绥州苦苦打熬两丰,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
李继筠 对众将领兴奋地说道。朝廷出兵府谷的消息,除了他的几个心腹将领,其他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此时一听李继筠此言,都齐刷刷地把日 光投向他。
两年多的隐忍、藏匿,痛苦的煎熬,已经使李继筠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外貌与以前并没有甚么分别,但是气质沉稳多了,以前他的眼神是日空一切的,性情是粗暴狂傲的,而今,他不管看向谁,那双凶晴中闪耀着的都是阴鹫如鬼火般的光芒,遇事也变得阴忍起来。
他沉穑地一笑,这才向消息极度闭塞、已经陷入绝望的将领们宣布道:“诸位,我们的大仇人杨浩,勾结了草城川的赤忠,意图夺取府谷,事机败露,折杨两家的联盟已然瓦解,府州折御勋逃亡至京,向赵官家请兵平叛,如今赵官家已调集六路大军,兵发府州,又派潘美率五万大军,如今正在征途之中,嘿嘿,朝廷和杨浩,终于要干起来啦!”
堂上众将一听,不由得精神大振,李继筠又道:“你们以为本官壮志消磨,这两年来只是醉生梦死么? 本官运两年来,亦秘密与朝廷建立了联系,此番朝廷发兵攻打府州,本官亦得朝廷令谕,令本官奇袭银州,使杨家军首尾不得兼顾,为潘美攻打麟府两州制造机会。”
营指挥使肖枫寒大喜道:“大人,咱们要是夺回银州,凭此坚城便足以立足了,西北以我党项羌人为主,朝廷想要控制西北,总要扶植一个能被羌人各部所接受的头人,杨浩一倒,还有谁比大人您更有这个资格,得了朝廷的帮助,杨浩和折御勋又垮了,这西北、这定难五州,一定能回到大人手上。”
李继筠手下这些将领,除了摆设似的楚云天、吴有道,全是这两年里李继筠提拔的亲信,这副将肖枫寒更是李继筠的侍卫队长,提拔做了营指挥使。听了肖枫寒的话,李继筠嘿然道:“枫寒,你想的也太简单 了。”肖枫宋一怔,讶然道:“大人,属下说的不对么?”“当然不对。”
李继筠扶案坐下,踌躇满志地瞟了眼恭谨地立于案前的众将,沉声说道:“朝廷之所以一直不能把西北牢牢控制在手中,就是因为我西北自成一格,为将者享有独霸地方的生杀之权,俨然一方诸候。雨今朝廷有机会进军西北,如非得已,岂会把到手的领土和子民再交予他人?哼哼,自古以来所有的皇帝,还有比他赵家更喜欢把持军权的么?”
肖枫寒唯唯称是,李继筠 Q 光闪动,狞笑着道:“如果我们的实力够强,如果朝廷自忖吃不下西北这块肥肉,平息不了西北之乱,那么……官家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扶植一个人,对西北施以羁縻之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火中取栗,制造这个机会。”
行军司马吴火火也是李继筠一手提投起来的将领,闻言大声道:“他娘的,这两年来恐在这绥州城,生不像生,死不像死,属下早就忍够了。大人,属下是个粗人,想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的事情,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便走了。
李继筠微笑道:“本官的意思……,咱们佯攻银州,半途改道,直取夏州。夺回我 李氏中兴之地。诸位都知道,夏州对我党项羌人意味着什么,夏州对我党项羌人,就像芦州是西北僧侣们的圣地一样 !
只要我们夺回夏州,杨浩已然得罪了朝廷,树下了他最大的敌人,又失去夏州成了一条丧家之犬,野利、细封等七氏族长,岂能不为自己一族的命运前程着想?到那时候,他们只得掉回头来,再度向我效忠,嘿嘿!”
别驾从事吴有道眉头一蹙,忍不住说道:“大人,夏州如何重要,我们知道,杨浩自然也知道,恐怕……夏州会比银州更难打吧?”
李继筠瞥了他一眼,咬着牙笑道:“不然,杨浩如今不在夏州,他野心勃勃,欲一统河西,已车兵一路杀向玉门关去了,甘州回纥兵强马壮,不好对付,杨浩便绕过了甘州。
嘿嘿,这边战事一起,他的粮草接济就会断了,当杨浩军心大乱,仓促逃回的时候,你以为甘州回纥会放过这今天赐良机?你以为归义军会放过这个机会?后有追兵,前有强敌,杨浩能不能活着回来授首于本官刀下都很难说了。”
吴有道与楚云天对视了一眼,都隐隐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既然赤忠是被杨浩收买,伙同杨浩意欲吞并府州的,那么在此紧要时 S1,杨浩岂会精锐尽出,西征玉门关?这也太有悖常理了,就算他想声东击西,故布达阵,也不会真的不留一支伏兵应付万一吧?
不过,虽然心中存疑,二人却不敢说破,他们两个能活着,完全是李继筠化名李丕寿时,需要他们两个原绥州官吏充门面的原因,两人的权力早就被架空了,如今掌兵的人都是李继筠的心腹,他们岂敢触怒于他。
李继筠说的得意,一挑眉头,又道:“杨浩临行之前,将夏州大军尽数调往西域,而东线,主力则部署在银州和麟州,他本以为夏州在其腹心之地,最是安全不过,怎会想到如今处处火起呢?我们打夏州,正走出其不意。说起来,银州和夏州一样城高墙厚,不好攻打,可是我李家坐镇夏州百余年,城中豪绅士族,岂会那么快就全部归心于杨浩,只要本官赶到夏州,亮出我L李继筠的名号……”
李继筠说到这儿,把拳头紧紧握起,怨毒无比地道:“这一幕,和两年前何等相似? 呵呵……,当初,他杨浩是如何夺我夏州的,我如今就要依样夺回来,当初,我父子是如何的狼狈不堪,末路穷途,今天……我也要让他杨浩尝尝相 同的滋味
通政参议吴尤之是绥州的老人,不过这人见机得早,一见情形不妙,便已投向了 李继筠,在他身边参谋赞画,甚受他的器重,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地道:“大人,既然朝廷令咱们去打银州,以牵制杨继业,若是咱们贸然转向夏州,会不会触怒官家?”
李继筠阴阴一笑道:“谁说咱们不去打银州了?只不过……眼见银州兵精粮足,早有准备,无奈之下,我们才转攻夏州罢了。嘿嘿,守夏州 的是个从未带过兵,只会纸上谈兵的种放,一个考中过进士的文人,咱们去打夏州,岂不是更能配合朝廷兵马,牵制杨继业么?”
吴参议疑虑重重地又道:“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若是朝廷得了罐州两州,而咱们偷袭夏州得手的话,杨浩的人马军心大乱,则朝廷可轻易谋取银州,到那时,银州、府州、麟州、绥州尽在朝廷掌握之中,朝廷不会继续西进么?如果朝廷迫大人交出夏州,那时我们该如何应付?”
李继筠哈哈大笑,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到那时候,朝廷一定会任命本官为定难节度使,为朝廷牧守西北的。”吴参议讶然道:“大人何以如此笃定?”
李继筠笑而不答,转首他顾道:“众将士,立即回营,点齐兵马,携带所有粮草,el 时三刻,全军拔营。”
他霍地立起,沉声说道:“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要断去所有退路,向前有生,退后必死,三军一心,共谋大业。
所以……出兵之前,把这绥州城,给我一把火烧了 !本官要……背、水、”战 !
三名信使站在黄河边,洗了把脸,润了润瑕裂的嘴唇,然后便取下水囊汲起水来。这里的黄河水碧水悠悠,清冽甘甜,然而河畔却是黄沙漫漫,一望无垠。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远处起伏的沙山,在夕阳下幻化出火红的颜色,就像燃烧着的火焰。
大概几里远的地方,正在上演着一幕沙漠奇观,一个两头粗「中间细、连天接地的巨大龙卷风,正卷起无数黄沙,在空无一人的大沙漠上肆无忌惮地呼啸着。
水囊汲满了,三名骑士翻身 上马,又向那无垠的沙 海、火焰般的沙山、以及那接天连地的风龙看 了最后一眼,便披着一天晚霞,继续向西方赶去。
脚下是松软干燥的黄沙,最出色的西域骏马也跑不起来,他们时而驰骋,时而下马牵着马儿艰难地跋涉沙山,时而整个人坐在沙山上,在轰隆隆的响声中直滚下山坡,而他们的马儿则希聿聿一声长嘶,摇着尾巴追上去。
他们是自府州赶来的信使,正揣着府州的臬-急军情,送往正督师西征的杨浩那里。杨浩刚刚打下凉州和肃州,中间还隔着一个甘州,还没来得及架设讯息传递渠道,西域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环境恶劣,他们这一路可真是吃尽了苦头,然而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多么重要的使命,仍然顽强地与天地搏斗着,行进着……
杨浩已兵临瓜州城下,瓜沙二洲的关系正如麟州两州的关系,唇齿相依,互为倚靠,失其一则门户洞开,如果瓜州有失,杨浩以此为据点,就完全可以抵消劳师 远征战线延长,供给不力,进退无据的 不利因素,对归义军形成致命的威胁,所以曹延恭亲自坐馈瓜州,严阵以待。杨浩在瓜州城下扎起了大营,大营绵延十里,军威肃杀,不可一世。
他没有急着进攻,大军驻扎之后,立即使人射空头箭五百枝,每支箭上都附着召降归义军的书信,言辞切切,极富煽动力。曹延恭、曹子滔叔侄如临大敌,立即指挥亲信部队满城搜索,回收杨浩的传单「但是消息已然传开,归义军原本对杨浩就缺乏敌意,当迫不可及,只是传说中的他真的亲自带着大军赶到瓜州城下,且又对他们发出招降传单时,他们的士气 变的更加低落,曹延侄叔侄惊恐莫名,昙碉1派了他们最忠诚可靠的人分赴各营担任监军,以防军队哗变。
第二天,杨浩才正式对瓜州城实施攻击,因为自肃州而至瓜州,中间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沙溢道路,重型的攻城器械无法继续携带「所以杨浩的攻势对瓜州造成的实质性威胁相对有限,但是杨浩 军所展示的一具具攻城硬弩,还是给沙州守军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杀伤。
威加之余,杨浩还日夜对城中实施骚扰战术,间以宣传攻势「曹延恭叔侄则指挥兵马苦苦支撑着,又是一场苦战结束了,冲宵的喊杀声消失了,血还未干,天地重又被风沙占据,曹延恭叔侄登上了城头,眺望着杨浩的军营:归义军占据了地利,这瓜洲是由此向西唯一的绿洲,四面前是漫漫黄沙,如果杨浩的攻势仅止于此的话,他们相信自己能捱过这一关,捱到杨浩粮草耗尽主动退兵为止。夕阳西下,杨浩披着一天残阳,静静地站在沙漠里,在他前面,是那座漫漫黄沙中屹立不倒的孤城,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他也在等待,等待沙州的消息。张家的后人已经离开归义军权力中心很久了,对归义军的高级将领影响力有限,但是张家在瓜沙士林、世家、民众和普通士兵中,仍享有极崇高的威望,瓜沙的佛教势力,是不会反对他一统河西的;调路无痕任肃州知州这步妙棋一下,不但对瓜沙士林更造成了极强烈的震动,更使得曹延恭阵脚大乱,把许多与路无痕有瓜葛的官员推到了他这一边。
一切先决条件都准备好了,在发兵前,他更是派出了狗儿,带着最出色的飞羽秘谍赶赴沙洲,暗助张家成事。现在,他已把曹延恭成功地拖在瓜洲,只等沙洲传出好消息了。
“同为汉家儿女,如非得已,我决不与归义军刀兵相见。但是,如果沙州事败,曹延恭又执意不降,那么……对阻挠我一统河西的归义军,说不得……我也只好下辣手 了 !”
杨浩眺望着远处的瓜州城决心暗下,他伸 手一揽被风沙卷起的披风,正欲转身回营,身形一转,就见两个士兵急匆匆地向他跑来,脚步急促,踢起一地黄沙,杨浩不由眉头一挑,那两个士兵抢到面前「急匆匆 叫道:“大 帅。 请……请速 速回营。府州信 使。带来手紧 急军情!”
第一第021章 素手调羹
品户热与落腾,好的小牛肉正在沸水中翻滚。精心前出酬吐料一放下去,立即消除了牛肉本身的腥腹,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竹韵满意地笑了,这是她亲手爆制的牛肉汤,这么香,一定会合大帅的口味吧?
旁边另一个灶上,陶罐里的水已冒起了蒸腾的热气,竹韵正要把陶罐拿下来,忽听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喊:“大帅回营啦,大帅回营啦
隐约中,那一线呼声夹杂在士卒们的谈笑声、歌唱声、乐曲声以及马嘶牛哗声中传来,并不特别明显,不过竹韵却马上听到了,她的耳力固然远超于常人,但是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要想从中抽取一点特殊意义的声音并不容易,然而”太尉、大帅、杨浩,这些特殊的字眼,只要落入她的耳中,准能马上引起她的注意。 竹韵立即起身,踱出了毡帐。她身上穿着杨浩的一套常服,布带束发如马尾,唇红齿白杏眼星眸,俨然一个美少年。她的伤还没有好,失血过多的脸颊还有些削瘦苍白小刚刚结痴的创处还经不起剧烈的运动,但是她不肯整日伏在帐中养伤,适当的活动和充足的阳光,是有助于她身体康复的,身体稍见起色,她就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动了。
此时夕阳如火,彩霞满天,金色的黄沙地上毡帐星罗棋布,有些战士裸着上身正在角力摔跤,旁边围了好多人为他们喝彩叫好,有人卸下鞍鞘正在饮马喂食,梳理马毛,有人蹲在灶坑前边忙碌着,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竹韵的目光穿过这一副副优美的画面,直接定格在杨浩的身上。
杨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余名侍卫,正飞骑驰过营中一条浅浅的小河,河水溅起一人多高,在夕阳的透视下,就像一粒粒美丽的琥珀。一丝温柔而欢喜的笑容,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浅浅的酒窝、甜甜的笑靥,乍然一笑,百媚丛生。
人如虎、马如龙,飞骑驰骋,身手矫健,杨浩绕过一顶顶毡帐,向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竹韵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蹒跚着赶回帐去,沏了一壶清香四溢的热茶,然后又快步迎向帐外,等她再走出来时。杨浩一行人已踪迹全无,竹韵茫然若失,四顾之下,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前已停着十余匹骏马。
“啊,导来太尉还有事要忙”
竹韵释然,她侧头想了想,回到帐中。把灶下的柴火撤了些,用火慢慢地炖着肉,然后搬了个马扎回到帐口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着中军大帐。夕阳的余晖披在她的身上,就像蒙上了一层绯色的薄纱,她神情恬静、体态安闲,就像一个耐心地等候她的郎君回家的小妇人。
是的,自从杨浩看过了她的身子,在竹韵心里,她就已经是杨太尉的人了。她贱命一条,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干净的身子,如今这身子已被杨太尉看了个遍,那她不是他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比起冬儿的端庄大方、焰焰的风情万种和娃娃、妙妙的妖娆妩媚,她自卑的很,冬儿是杨浩的原配夫人,曾甘苦与共,焰焰是唐家的大姐,富可敌国的唐家,她自然是听过的。娃娃和妙妙是汴梁出了名的花中魁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晓,这样的女子,正是世家豪门、位高权重者喜欢纳入私房的尤物。可她是什么?
她只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杀手,那些做为一个江湖人了以为傲的杀人手段,在权势和地位面前不值一文,在杨太尉这样位高权重,威仪日盛的男人面前,她是一个杰出的手下,可是做为一个女人,她没发现一点引以为傲的本钱,就算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也不会喜欢把一个只会舞刀弄剑杀人如麻的女杀手纳进母来,何况杨浩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候。
她不敢向杨浩索取什么。甚至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然而当杨浩看光了她的身子,在她心里面,她已经是太尉的人了,在她心里,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男人,这已让她心满意足了。她不敢奢望其他。只希望能跟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笑脸小听他和自己说几句话,她想要的,只有这么多。
曾经拉着杨浩一起在冰天雪地的芦苇河上数星星,曾经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由她喜欢的男人亲手为她包扎了伤口,这些温馨的回忆。已经足够她用一生来回味和欢喜了。在杨浩身边,她不仅仅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工具;在她心中,杨浩已不仅仅是一个和霄可亲的上司,这就足够了。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父亲年纪大了,老不以筋骨为能,可他现在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卖命了。他如今是芦州讲武堂的教授师傅,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体面人,而她,也不再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随时准备取人性命,也准备着被人取走性命的杀手,尽管有时她仍然需要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但是这完全出于自愿,她的生命。已经开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一个被人秦养、命若浮萍任人摆布的刺客。
杨浩,就是改变她生命的那一缕阳光。
竹韵坐在帐边,耐心地等待着,没有一丝不耐烦,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等候他,就算一直这样等下去,她也不烦。
晚风起了,羌笛的呜咽声中,最后一缕阳光渐渐消速在天尽头。灶坑中红红的火苗,取代了阳光,依然把光明,送到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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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一队甲胄鲜明的持枪武士巡戈于外,杨浩的亲军侍卫则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按刀面外而立,帐中,杨浩麾下各路将领各执己见,正争论不休。
一开始各路将领的意见分歧很大,什么奇异的想法都有,渐渐的。有些人被说服了,意见渐趋统一。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意见,一介小建议留、一个建议走,两派意见针锋相对。各执一辞,争的面红耳赤。
杨浩坐在帅个上努力保持着冷静。听着两派人马各自陈述的理由,一壶骖茶已经续了好几次水,茶水已喝得淡而无味,他仍然不置一辞。
现在所议之事。关系重大。往大里说,甚至可能关系到他称霸西北的杨氏政权能否存续,而这又关系到他麾下来自各族的将领、以及他的直属将领们的切身利益,决不是他简简单单说一声走或者留就能统一意见的事,他必须充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当赤忠占领百花坞的时候,南城许多百姓还茫然不知所以。同时他西进的战线也太长了,而府谷并不是他留守东线的势力重点监察的对象,所以,最先送到消息的,不是他的飞羽秘谍,反而是事发次日就遣派了信使一路疾驰而来的任卿书。
目前,他所掌握的情况是:赤忠反叛,夜闯百花坞,折家上下已尽在赤忠的掌握之中。府州外线暂无消息,赤忠谋反的原因亦尚未查明。这样的消息,让人如雾里看花,难辨清晰,但是谁也不相信赤忠会发了失心疯,以他区区一军之力悍然控制百花坞,就能够改朝换代。
毫无疑问,在他背后必有一个强大的支持者,力量强大到足以使赤忠相信,可以在这股势力的帮助下控制府州。
能够直接插手西北,左右府州命运的强大势力只有三股,辽、宋和他杨浩,而这其中最可疑的就是宋。杨浩当然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下令吞并府州,更从不曾勾结赤忠小那么剩下来的只有两股势力了:辽和宋。
辽国目前的国策很清楚,完全是休养生息、消化内部矛盾,恢复几次内乱大伤的元气。此外,即便辽悍然决定对外扩张,选择西北的可能也不大,西北没有辽国想要的东西。他们想要的是中原的锦绣江山,花花世界。
而对宋国来说则大大不然。宋国最想征服的是幽燕,欲征服幽燕就必须与辽国为敌,与辽国为敌,宋国最大的弱点就是缺少战马和养马之地,而这个不足,一旦得到西北就可以弥补。
宋国的经济实力和武备科技、军队素质实际上都强于辽国,唯一缺乏的就是战场上的最强大兵种…骑兵,在疆域辽阔、战线绵长的领土上做战,如果少了机动力最强的骑兵,就算是杀神白起、冠军侯霍去病任正副统帅,那也胜算寥寥。
所以,杨浩判断。收买赤忠,奇袭肩州的幕后力量必是赵光义,这一点业已得到所有将领的认同小这样的话。这些信使赶到这里前的这段时间,天知道府州已经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艾义海急急地道:“大帅,末将以为。应该微下瓜州之事,以最快的速度杀回去。赵光义如谋府州,绝不会就此罢手。府州到手,必攻麟州。麟府两州到手,就该长驱直入,攻我夏州了,夏州是大帅的根基之地,这瓜沙二州今日不取,来日还可再战,如果失去根基之地,那咱们才是一败涂地了
木恩也急道:。大帅,我也同意艾将军的意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定难五州,才是咱们最重要的所在。”
李华庭也道:“大帅,李光睿当日之败,前车之鉴啊,不要犹豫了,还是立刻拔营,披星戴月赶回夏州去吧
凉州军指挥使刘识大声道:“大帅,府州情形如今怎样,末将并不知道,不过末将曾听人言,镇守麟州的杨将军乃善守之名将,而镇守夏州的种大人,也是精于用兵的人物,这两位大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而我们仓促返皿夏州,眼下却有几桩难处:旧!
统治瓜沙二州的曹延恭。并非等闲之辈。我军若仓促撤军。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我军一退,军心必乱。这里的地理,没有人比曹延恭更熟悉的了,若是他自后追杀,我们既不能扎下营盘与之缠斗,便只有一路被他追着打。而我们的退路上还有甘州回纪人,他们如困兽一般仍在垂死挣扎,我军一退,甘州回绕必也竭力截杀,恐我大军未至夏州,先就折了五成了
肃州军将领邓弘赞同地道:“不错,以残败之师,咱们纵然赶回夏州那又怎样?何况那时兵疲马困,不过是赶回去送死罢了。以末将之见,可令麟州、夏州守军据城自守,竭力防御,我们则尽快打下瓜沙。再回过头来灭了甘州回讫。到那时候,率大捷之师。挟一腔锐气返回夏州,方有胜算。
如果定难五州已有失陷,大帅那时以灵州为中枢,西据瓜、沙、肃、甘、凉五州,北拥顺、静、怀、定、兴五州,往东,还有盐、胄、夏诸州,也未必就不能卷土重来,重新打下失陷的领土。若是此刻仓促退兵,只怕两头落空,这是自乱阵脚啊。”
杨浩自夏州带出来的将领大多已方寸大乱,一门心思劝说杨浩立即退兵。星夜驰援东线,解决府州之乱引起的危机,而一路收服的凉甘等州将领,则倾向于继续攻打瓜沙。东线如今情形如何实难预料。在他们看来。舍了唾手可得的瓜沙二州,率疲兵在后有追兵,前有强敌的情况下一路杀回夏州去,不用人冉,自己就拖垮了。”
杨浩沉吟良久,缓缓问道:“我们能否有什么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东线的情况?。
艾义海蹙眉道:“大帅,咱们的讯息传递,主要是依靠飞禽 在沙漠草原雄鹰时常出没之地,信鸽很难起作用,而鹰虽快捷安全,但是它飞的路程不远,认路的本领又差小须得沿途架设讯息站,让经过吊练的雄鹰以接力方式传递消息。咱们这一路西征速度太快,叶大人的的讯息站网刚铺到灵州。距这里还远得很呢。”
杨浩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帐中众将都停止了争吵,默默地注视着杨浩的举动。
赶回夏州?如果那边真的势危,现在回去怕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还有曹延恭和夜落讫这一对凶猛的草原狼,他们岂会坐失良机?仓促返回的话,不但这一路西征所取得的成果尽付流水,而且一着不慎,自己就要像像当初急于逃回夏州的李光睿一样,众叛亲离,穷余末路”
选择相信杨继业和种放,放手让他们应付东线,自己继续攻打瓜州?赤忠已占据百花坞,控制了折家满门,朝廷大军一到,府州百分百是守不住的,府州一失,杨继业独守麟州便孤掌难鸣,虽说他是当世名将,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绝不仅仅是高明的战术和精明的决策,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并,再加上地利已失,他要是还能力挽狂澜,历史上的杨无敌也不会在陈家谷被辽军生擒活捉了。如果府州之乱,再导致麟州有个闪失。那么种放还能守住夏州么,他到底缺乏带兵的经验
”
杨浩心中委决不下,脚步沉重地在帐中踱着步子,许久许久 还是拿不定主意,眼见众将都在屏息等候他的决断,杨浩终于站他卉;。沉声道!“事关重大,轻率不得。容本帅再好生权切跚饵再做决断。现在”都散了吧。”
木恩急道:”大帅。”
杨浩沉着脸挥了挥手,木恩只得忍住到了嘴边的话,拱手退出帐去。众将一见,纷纷拱手而退,杨浩独自立于帐中,牛油巨烛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映在帐幕上。他仰首望着帐顶,沉思良久,才唤道:”暗夜!”
帐外应声闪进一人,一身灰衣,与毡帐同色,他本来就一直站在帐口一侧,但他在那儿一动不动,出入的将领们竟然没有留意到那儿还有一个人。
灰衣人飘身入内,捷若狸猫小见了杨浩只是双手抱拳,垂首听命,并不发一言。
杨浩道:“暗夜,速速传令下去,麟州、府州、银州所有留驻的消息站停止其他一切任务,全力打探府州情形进展,但有任何消息,事无巨细,全部通过飞禽传往夏州,令灵州与夏州每日五班联系,接收夏州传来的一切消息,同时多备快马。每日两班送往我的中军大帐。”
“是!”
“还有,”
暗夜幽灵一般用欲闪出帐外,闻声又攸地期主,真个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杨浩沉声道:“立即与马琰统领取得联系,我需要掌握她那边的最新动态!”
“是!”那人并不多话,只低应一声,便闪出大帐。没入了茫茫夜色之中。杨浩踱到帐口,仰首望向低悬天幕之上的无数繁星,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夜深更觉月寒,风徐来,竹韵打个冷战。紧紧裹在身上的披风,抬头向中军大帐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见杨浩踏着一天月色缓缓走来,竹韵又惊又喜,急忙站起来道:“太尉!”
杨浩心事重重地信步而行走还是留。两个针锋相对的念头在他心中互相别着苗头,始终难以决断。忽尔听到说话。杨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立在帐侧的竹韵,杨浩颇为意外地道:“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竹韵欢喜地道:“我……我不仇
“吓?”杨浩听的一怔。
竹韵脸上顿时一热,幸亏夜色深沉,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竹韵急忙背过身去,抢先赶回帐中:“太尉商量公事,还没吃东西吧,我炖了些小牛肉,太尉吃一碗吧。”
杨浩叹道:“唉,不用忙碌了。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些吧,从傍晚到现在,太尉还未吃过东西呢。”
杨浩在帐中盘膝坐定,顺手拿过案上的小剪刀。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火头高了许多,帐中顿时亮堂起来。竹韵端了碗小牛肉,轻轻送到他的面前,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说道:“太尉,这是…”这是我炖的,也不知合不合太尉的口味。”
“哦,”杨浩应了一声。拿起汤匙。在碗中搅拌了几个,又兴味索然地摞下了匙子,竹韵见了,跪坐在几案对面,双手扶膝,轻声问道:“太尉,有心事吗?”
杨浩摇摇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灯光映在竹韵的脸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双纤月般的蛾眉,柔软粉润的唇瓣,檀口樱唇。那神情气质,虽是一身男装,倒蛮像个居家的妇人”
被杨浩审视地看着,竹韵忽然又有了那种在他面前赤程相见时的羞窘。她瑟缩了一下,有些不太自信地侧垂了头,秀美柔和的脸部曲线一侧明亮、一侧幽暗,像极了一副娴雅秀气的仕女剪影。
杨浩被她欲羞还怯的表情逗笑了,眉宇间的隐忧虽是挥之不去。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呵呵,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谁会相信你是继嗣堂里超一流的女杀手呢。如果你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就连我都会完全失去戒心的。”
竹韵立即轻声申辩:“属下属下从来不曾以色相杀人。”
杨浩颌首道:“嗯,那倒是,凭你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又有谁能从你剑下逃命呢?”
竹韵涩然道:“竹韵奉命去刺杀的,不是自己有一身极高明的本领,就是家中秦养着极高明的护院,竹韵并不是每一回都那么幸运碍手的,不止一次,我这个行刺者却变成了被人追杀的人,我本来设好了陷阱,自己却变成落入陷阱的人,很多回,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
“本来已经设好陷阱,自己却变成落入陷阱的知 ”杨浩咀嚼着这句话。悠悠出神。 “是啊”竹韵也有些出神:“那时真的好难,往前走,有敌人、有陷阱;往后退,同样有敌人、有陷阱。不管是进是退,都是步步杀机,不见生门”
“那你怎么,”
“拼呗,努力为自己制造机会,把主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我的对手预料到我的每一步行动,不让我的对手牵着我的鼻子走,再凭着应敌的急智和一身武功,总算是死里逃生。可是,杀人者,恒被人杀,这是一个杀手的必然结局。继嗣堂的杀手还从来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而女杀手中,活的最长的一个,只有三十七岁,”
竹韵酸楚地笑笑:“我知道,我也不会永远那么幸运的,或许下一次,或许下下一次,就是我的死期,我一直很好奇,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超过三十七岁,成为继嗣堂杀手们活得最命长的女刺客。好笑吧?我用自己的命,跟自己打赌,的确挺无聊的”可我活的本来就够无聊的”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大公子传来的紧急命令。叫我和继嗣堂的几位前辈杀手立即赶去汴梁,护送一个杨浩大人安全返回西北芦州,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是:我们可以死,就算全都死光了也没关系,却必须卫护他的周全。然后。我就扮做一个小丫环到了你的身边,你和我以前保护过的人都不同,很不同
她深深地凝视着杨浩,柔情暗藏,款款低声道:“太尉,谢谢你,我真希望”放下刀砰,为你端茶递水,照料起居,做你一辈子的”小丫环。”
杨浩慢慢站了起来,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缓缓说道:“我现在”倒想做一个杀手,一个身陷绝境的杀手,我只希望,我也能像你那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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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第022章 难做的饭
因杨浩一言,牵动了竹韵的心事,自叙身世,自怜自伤之余,她忽然机一动,说出了愿一生服侍杨浩左右的愿望。要知道这个时代男主人专属的丫环侍婢,那可是半妾半婢的身份,并不同于普通的侍婢,竹韵这已走向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这句话说完,竹韵既惶恐又羞涩,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万一杨浩不答应呢?那以后怎还有脸在他面前出现,不过……不过……万一太尉答应……竹韵彬妩媚的心像小鹿一般吓嗵嗵地跳了起来。
不想杨浩听了她这句话却两眼放光,匆匆站起,说了一句与她想听的毫不相干的话,拔腿便走。
“太……太尉……太尉……你……”
竹韵傻眼了,自己只是稍示爱意,竟然把杨太尉吓跑了?难道自己真就如此不堪么?
杨浩拔腿跑出了寝帐,忽然又绕了回来,向帐中一探头,笑吟吟地道:“竹韵,你早些歇了吧,本官忽然想起一桩大事,还得马上去办。那小牛肉闻着很香,先炖着吧,等我回来再品尝。”
“喔,是……”竹韵马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看着杨浩又火烧屁股般地跑出大帐,竹韵拈起汤匙,在碗中轻轻搅拌了几平,舀起一匙汤来口汤水清亮,牛肉鲜红,汤水中还飘着一片乳白色的野葱,轻轻把肉汤送进嘴里,顿时浓香满口,竹韵的一双眼睛便弯成了一双月牙儿:“其实……人家不只会杀人,调羹制膳也很有天赋呢,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做得更好吃……
她彬妩媚又舀了匙浓香扑鼻的牛肉汤送进嘴里,然后托起下巴,痴痴地想:“可是……他到底是答应了呢还是不答应?又或者……方才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
杨浩离开寝帐,快步走到中军大帐前面,忽地站住脚步,抬眼望了一下那低悬苍穹的一天繁晨,长长地吸了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怀大畅。
他是关心则乱啊,自从知道府州出了事,他的心中便一直纠缠于走与留之间的利弊得失上,所以始终委决不下,而今竹韵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思考对府州之乱的应变措施时,从最根本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用兵者无情,伐谋者无心。这种关键时刻,他应该保持绝对的冷静,让自己站到一个更高的角度来俯视这场危机,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不是权衡走与留的利弊,而是应该考虑在先机已失的情况下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化解这种不利局面,扭转对他不利的局面,把主动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有掌握主动,不让赵光义算计到他每一步的行动,那么即便一时失利,他也能渐渐改变这种颓势,否则的话,每一步的反应都在对方掌握之中,他只会一步错、步步错,被赵光义牵着鼻子走。当初李光睿惊闻夏州有失匆匆撤兵,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李光睿逃至无定河时却突然设伏反击,杀了一个回马呛,就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那一战若非他穷极智生,借河水逃出了生天,李光睿可不就反败为胜了么?
杨浩本来最擅长于逆境中寻找机会、制造机会,把握主动。不管是他当初率汉国五万民众以声东击西之法逃往府州,还是将计就计给李继迁来了个致命的反伏击,还是挑起吐蕃、回纪与夏州之战,牵制夏州发展芦州,又或者于唐国遇刺,或是在上京大牢中运筹帷幄反制萧后,莫不是身临绝境后又起死回生。
可这一回,他险些分寸大乱,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家业越来越大,负担也越来越重,原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输个一干二净,重新做回一个白丁,所以他该拼命时敢拼命,该放弃时敢放弃,然而现在他雄踞西北,势力庞大,心中的牵绊多了,顾忌也就重了,远不如以前那般洒脱。
如今因为竹韵彬妩媚那番话,杨浩心中阴霾尽散,顿时敞亮了许多。
这一晚,刚刚睡下的各路将领们轮番被杨浩派人叫起,一个个传唤到中军大帐。杨浩掌起灯烛,与他们秉烛夜谈,逐个促膝谈心,分析当前局势,权衡走与留的利弊得失,研究种种应对方案,统一大家的思想,及至天光大亮,杨浩说的口干舌燥,却也对所有的重要将领们都沟通了一遍,而他灵机一现的想法在和大家的探讨瓣论中也更形成熟完善。
太阳不声不响地从东喷薄而出,伏在几案上沉沉睡去的竹韵被一阵急促的击鼓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天光大亮,起身走到帐外一看,就见各路将领正顶盔挂甲急匆匆赶往中军大帐,竹韵心中纳罕不已:“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尉似乎一夜未睡,早膳也不用,便又召集众将领议事了?”
“哎啊!”
竹韵忽然想起那锅小牛肉,赶紧又回到帐内。她本以为杨浩说的回头再吃是一会儿就回来,本来在灶里又加了柴禾,希望把那牛肉炖得酥烂香浓,给太尉做夜宵吃,谁想加完了柴,等得无聊,竟然睡了过去口竹韵急急赶到灶旁,只见灶下火苗已灭,只有火星一闪一闪,似乎熄灭了也没多久。
掀起锅盖一看,本来清亮的肉汤已经变得混浊了,舀起一块牛肉尝了尝,炖得凡经失去了香滑可口的感觉,感有些发柴了,竹韵彬妩媚有些沮丧地看着那锅牛肉发起愁来。
就在这时,两个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到了耳中:
“这些鱼儿得炖来吃,那汤炖成浓稠的乳白色,喝下去最是补身。”
“奇哉怪也,把鱼炖了汤喝补身子,难道把鱼整条的吃下肚去反而不补身子了?馋人爱喝汤,懒人爱睡觉,竹韵姑娘有你那么馋么,要我说,还得是烤了吃,你瞧这鱼,个个都有巴掌大,刮了鳞使火一烤,色泽金黄,鲜香扑鼻,咱西北菜色,讲究的就是烧与烤。你祖上不是琅挪人么?又不是江南人氏,哪那么爱喝汤。”
“废话,我这不是替竹韵姑娘考虑么,那么俊俏的一个女子,你叫她把鱼烤得焦糊巴刺的,一条鱼啃完,那俊模样全毁了,脸蹭得就跟花脸猫儿似得,很好看么?”
“咦?老卡,我听着这话不对劲儿呀,你莫不是看上人家竹韵彬妩媚姑娘了吧?我说你一大早的拦河捕鱼呢,敢情是为了讨人家竹韵姑娘的欢心呀?”
“胡说八道!我老卡用得着讨好女人吗?我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只要勾勾小指,她还不打扮打扮马上欢天喜地的上花轿?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说……我要真有那个意思,我这官职地位,还配得上她吧?听说她是大帅的飞羽秘谍,我老卡可是堂堂的肃州军左果毅都尉大人……”
两个人离得还远,可是他们嗓门本来袁,大,竹韵的耳力又特别的出色,这番话都被她听在耳中,竹韵嘴角一翘,便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啊!竹韵姑娘……”
卡波卡和支富宝走到竹韵帐前,就见人家大姑娘正俏生生地站在帐口,卡波卡那黑胖大脸居然难得地红了一下,竹韵彬妩媚清亮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卡波卡手上有一根红柳枝,枝上拴了三条巴掌大的白鱼,阳光下,那鳞片闪闪发光,鱼腮还在翕动着,十分鲜活。
卜波卡赶紧献宝似的举起那串鱼来,嘿嘿笑道:“竹韵姑娘,这是老卡一早从河里摸到的鱼儿,想着竹韵姑娘伤势未愈,送来给姑娘你换换口味,补补身子,这鱼鲜的很,炖汤最好。”
“竹韵姑娘别听他的,这鱼炙来吃最香,再配盅好酒……
“你别说话,又不是你捉的。”卡波卡勃然大怒,狠狠瞪了自己的老友一眼。
竹韵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鱼儿,柔声说道:“卡将军有心了,竹韵真不知该如何谢过将军才好。”
卡波卡听到她细细柔柔的声音,激动的满脸红光,搓着手道:“不谢不谢,嘿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啊!”竹韵轻呼一声,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儿晚上炖了一锅小牛肉,一个人又吃不下,将军如此好意,我就把那肉汤回赠将军好了。”
“哎哟,不敢当,那可不敢当。”
卡波卡连声推辞着,竹韵不容分说已走进帐去,人家大姑娘的寝帐,卡波卡可不敢冒冒失失地走进去,只是押着脖子在帐口看,片刻功夫,竹韵提了一口陶罐出来,未语先笑道:“卡将军,这是竹韵亲手炖的肉汤,不热着呢,将军拿回去尝个新鲜吧。”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卡波卡还在假意推脱,支富宝已一把接过了陶罐抱在胸前。
“呜……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竹韵侧耳一听,说道:“听这号角声,莫不是有甚么重要军事?”
卡波卡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是叫起的号角声,还没吃早饭,不会这么早攻城的。”
竹韵嫣然一笑:“话可不是这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两位将军可是统领一方的大将军呢,万一有什么仓促的事儿,士卒们寻不见两位大人怎么办?竹韵可不敢耽搁了两位将军大人的公事,这就请回吧。
“呃……好好好,那我就回去啦。”卡波卡依依不舍,却又不想被竹韵看轻了他,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两人走出老远,竹韵耳梢动了动,就听卡波卡喜不自胜地道:“嘿!你说竹韵姑娘送我肉羹,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点意……嗨!你怎么喝上啦?”
“啧啧啧,火候太老啦,汤已经不鲜了,肉也发柴了,这怎么吃啊……”
“屁话!你还讲究上了?谁上赶着给你吃了,这是竹韵姑娘彬妩媚送我的肉羹,拿来拿来……,”
两个人抢夺起来,竹韵远远看见,忍不住“吃”地一声笑,随即却又挂上一脸幽怨:“唉,怎么识货的却是这么个黑炭头呢?难道在太尉大人眼中,本姑娘不算女人么?”
怏怏地回到帐中,提起那串鱼儿来,竹韵眨眨眼,忽然犯起愁来:“这鱼,是炖了给他吃呢,还是烤来吃好?”
第二第023章 归义
沙州 的建筑多就地取材,以沙土为材料,就算 豪门世家也不例外外,张家的大宅占地十分庞大,房舍的建筑风格与中原迥然有异,庭院园的极大,四周却~o是半人高的沙土墙,远远的就可将院中桧一切尽收眼底。
十进府门,迎面便是一条长廊,长廊只是一个木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已经成熟的葡萄一串串挂在枝叶间,沉甸甸、紫檀檀,诱人口水。
门口树荫下聚集了许多骑士,那是各大世家家主的侍卫们,院子里则在葡萄架下设了毡毯和蒲团,又放了几张小几,几案上放着美酒、肉食和瓜果,九大世家的“掌门人”都以跪式礼端坐其上,除了张家的老家主张承先,每人背后都站着两个腰挎弯刀的侍卫。
张承先身穿玄色曲裾禅衣,头戴高冠,脚着木屐,还是一副汉朝人的打扮,看他白发苍苍,却是精神瞿烁,顾盼生威。在张永先身后,只立着一个唇红齿白的韶龄小童,眉目如画,宜嗔宜喜,十分的招人待见。小童垂手而立,态度恭谨。四下里则有许多青衣小帽的家什侍候着。
令狐家主令狐上善已年逾六旬,赤红的脸庞,十分的魁梧,他顾盼左右,抚须笑道:“张翁已多年不问世事了,不知今儿一大早就急着把我们找来,有什么要事相商啊?”
张承先淡淡一笑,目注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袍男子,和颜悦色地道:“子曰,令兄子言怎么没有来啊?”
那人三十出头,腐钩鼻子,眼窝较深,给人一种阴鹫的感觉。此人名叫曹子曰,是曹延恭的第二子,他脸色不愉地道:“家兄负有沙州城守重任,岂可轻离职守。不知道张翁请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还清早些说吧,杨浩大军兵临城下,家兄不敢稍离,子曰稍候也得赶回坐镇城防。”
曹家现在控制着归义军,是敦煌当之无愧的王,如今张承先倚老卖老,如此大动干戈地邀齐九大氏族头领,事先并不曾与曹家通气,曹子曰心中极为不快,只不过现在士林、宗教界、普通百姓阶层,甚至归义军的低价军官和士兵,都有些人心思动,归义军的统治岌岌可危,沙州九大家族是沙州的中流砥柱,这个时候,曹家务必要争取把各大家族拉拢住,曹子曰只得暂时隐忍。
张承先呵呵一笑,抚须说道:“老夫年纪大了,每日里一壶茶、一杯酒,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早该不问世事才对……”
曹子曰打断他的话,晒笑道:“张翁所言有理,张翁精神矍烁、身体康健,若是好好奉养天年,再过二十年,就是咱沙州的人瑞,有什么事情,我们这些晚辈们自会予以解决,张翁还是少操些心的好。”
张承先目光一凝,注视着他道:“如今杨浩兵临城下,挥军十万,浩荡而来,子曰准备如何解决?使我沙州上下玉石俱焚么?还是说……效仿当日甘州回纥兵临城下之难,与杨浩结父子之国?曹 子 曰 恼 羞 成 怒)霍 地直 起 身 来)怒 道=“你 一r一 十 一 一
一旁索氏家主索超伸手-一按曹子曰的膝盖,目中闪耀着警觉的目光,沉声笑道:“子曰何必急躁呢,或许…张老家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见解,佐参于曹大人,咱们何妨听上一听。”
索超是曹子曰的好友,他一出面安抚,曹子曰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不过这一来,各大家族首领刚刚赶到时的欢快气氛却已荡然无存,局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说起来,沙州九大家族之间都有着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索家做为沙州第二大家族,原本与张家走的最近,有着最为密切的关系。当初张义潮晚年时以六十九岁高龄长途跋涉,入长安为质,将归义军交给了自己的侄子张淮深,那时候的索氏家主索勋就是张义潮的一个女婿。
张义潮死后,索勋发动政变,杀死了张淮深夫妻和他们的六个儿子,夺取了归义军的兵权,当时张义潮的第十四女是沙州另一大家族李家的儿媳妇儿,她的丈夫是凉州司马李明振,对于姐夫的倒行逆施,十四姑娘十分不满,她与丈夫李明振再度发动兵变,血屠索勋全家,拥立张义潮的孙子张承奉,也就是如今的张氏老家主张承先之兄为归义军节度使。
从此张、索两家开始交恶,及至后来,第三大家族曹氏渐渐掌握了沙州的军政大权,以架空、排挤的方式一步步把张家以和平方式赶出了权力中心,在这个过程中,曹家和索家便成了关系最为密切的盟友,而阴家、李家则仍与张家走的更近一些,至于汜、阎、安、令狐几家,则是长袖善舞,周游于两大派系之间,属于打酱油的主儿。
对曹子曰和索超的神情变化,张承先尽收眼底,他只是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道:“诸位,昔日安史之乱时,大唐玄宗避难入蜀,调河西陇右之精兵护驾,以致河西陇右兵力空虚,吐蕃趁机发难,河西沦落,路阻萧关,我们这些汉家儿郎便与故土再无往来。可是我们这些孤悬于外的汉家儿郎,却从来不曾忘却故土啊。就在这沙州……”
张承先大袖一拂,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沉声道:“在甘凉肃瓜诸州一一 陷落之后,我汉家军民,坚守沙州这最后一块汉土,历时十一年之久,时任沙州刺史周鼎眼见待援无望,想要焚城东奔,他并无投降之意,不过是想弃了这块土地,返回祖宗之地,结果呢?弃我汉土,天地不容! 都知兵马使阎朝阁大将军缢杀周鼎,带领军民继续抗击吐蕃。
直到建中二年矢尽粮绝,阎大将军才使人与吐蕃将领绮心儿会谈,对天盟誓,郑重约定:蕃兵入城后,不得杀我汉家一个儿郎,不得辱我汉家一个女子,得到绮心儿的郑重承喏,这才献城投降,保全了我沙州军民,保全了我九大家族,使我汉家薪火不绝于沙洲。
为了断绝我汉人与大唐的血脉之缘,吐蕃人不许我们穿上祖先传下来的衣裳,要我们辫发左衽,一如胡儿。每年,到了元朔之日,我们汉人才能穿起久违的汉家衣裳,遥祭东方自家的祖先,我们盼望着王师能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可是大唐势微,中原战乱频仍,无力顾及我们啊!”
张承先说到这儿,已是老泪纵横,各大家族首领都不禁有些动容,庭院中一片肃静,只听着 张承先慷慨陈辞:“及至后来,吐蕃赞普达磨被僧侣刺杀,我沙州汉儿不负阎将军昔日苦心,家祖义潮公趁机揭杆而起,率我汉儿一举光复沙州,一鸟飞腾,百鸟影从,义军以气吞山河之势,风卷残云,不足两年时间,便收丢压、、沙十一州。百年左衽,复为冠袋,十郡遗黎,悉出汤火,家祖废吐蕃部落之制,重建州县乡里,建户籍、清土地,修水利,兴农耕,自此河西走畅通无阻,人物风化,一如中原,可是……子孙不肖啊,自义潮公之后,我归义军每况愈下,十一州 筚i枝蚕食,至今日,我西域汉人,只能保有瓜沙二州,还要向苷州回纥自称儿王 !”
曹子曰再也按捺不住,铁青着脸色,按刀喝道:“张承先,你什么意思,这是在指摘我曹家么?”
他背后两名刀客立即踏前一步,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张承先眼皮一抹「淡淡地道:“归义军,是在我张家手中没落的,何尝指摘过你曹家之过?不过你曹家接掌沙州之后,我归义军也未见丝毫起色,这是事实,老夫就事论事而已。老夫如今已八十有四,黄土埋须的年纪了,你这小儿,想吓唬老夫么?”
曹子曰气得;$ 身发抖,嗔 Q 喝道:“老伍-夫,你这是倚老卖老么 ?
张家的子侄、家仆闻言,尽皆露出怒色,索超连忙按住曹子曰,阴阴笑道:“张翁,今日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听张翁讲你家先祖是如何的威风,讲我沙州这些陈年旧事么?”“不然 !”
张承先正色道:“老夫对你们这些晚辈说这些话,是想叫你们知道,我们的前辈为保我汉家衣钵,曾经做过些什么,是想要你们知道,我们远在西域,与故土天各一方,非是我沙川汉儿不思故土,也不是中国欲弃我西域汉人!
大唐覆亡,归义军败落,我等俱成了无国无家的孤臣余孽,再历百年,我们就要忘了祖宗,泯然胡人矣。可是,如今杨太尉挥军西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吐蕃、回纥望风而逃,此实复我汉土难得之机。难道我们现在反而要忘了列祖列宗遗志,与天军为敌么?”
曹子曰听到这儿已经全都明白 了,霍然站起,厉声喝道:“张承先,你追是要蛊惑我等弃械投降,臣服于杨浩么?”
张承先道:“诸位,杨太尉此来,是为一统河西,复我汉土。诸位都是沙州大族,自与中原隔绝以来,我们日夜翘首企盼,盼望着中原兴兵,驱逐胡虏,复我汉土,如今杨太尉真的耒了,难道我们应该以刀兵与之相见么?太尉兵强马壮,就是甘州回纥也是闭城不战,不敢轻掠太尉之刀锋,难道我瓜沙二州抵得住太尉的大军么?
降,上顺天地之意,中承祖宗遗志,下合黎民之心,各位的家族也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西域商路一通,反而会大受其益。战,军民士气皆不可用,必败无疑,我各大家族之结果,不过是与沙州玉石俱焚。老夫实不忍尔等自蹈深渊,今日请你们来,就是为我沙州九大世家指点一条明路,何去何从,诸位族长听了老夫的话,如今可有决断?”各世家首领面面相觑,没想到张承先开门见山,竟是替杨浩劝降来了。
曹子曰又惊又怒,自从几十多年前曹家开始执掌归义军大权灶来,张家已很少参与沙州军政大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承先这老东西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公然蛊惑人心,劝大家抛弃了曹家投降杨浩。他匆匆一瞥,见这院中四下一日了然,很难藏得住伏兵,各大家族带来的侍卫都混杂在一起侍立在院外,总数也不过百十来人,心中顿时大定,未等各大家族首领表态,便抢先站起,投刀说道:“我曹家已有决断了,那就是:砍了你这吃里扒外、昏匠无能的老匹夫!”
曹子曰此言一出,索超也腾身跃起,两人各执钢刀,身后的侍卫也立即拔刀向外,这时阴氏家主阴楚才、李氏家主李夕羽缓缓起身,向张承先靠近了两步,他们的贴身侍卫立即投刀拦到 了他们身前。
阴楚才身材痴肥,团团圆圆的一张胖脸,带着一副和气生财的表情,笑吟吟地道:“我归义军如今日渐没落,绝非杨太尉的对手,就算只为了一家一族考虑吧,我觉得张翁的建议也是对的,弃城投降才是明智之举。我们各大家族并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嘛。呵呵,当然啦,曹家势必要让出兵权,可这兵权……打下去的话,还不是要让出来?”
李氏家主李夕羽皮笑肉不笑地道:“到那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像肃州龙王一样,瀹然东去,不复辉煌。你看凉州络绒登巴,如今可是任着凉州刺史,除了不掌兵权,与以前有什么区别?话又说回来了,掌兵权为的甚么?还不是为了保一家之平安、一城之平安?子曰兄,迳么头疼的事儿,交给杨太尉去操心,不好么?”
汜、阎、安、令狐几家首领冷眼旁观,心中已经恍然,看这模样,张承先和阴家、李家已经通过声气儿了,其实对汜、阎、安、令狐几家的首领来说,沙州是 曹家掌兵权还是杨浩掌兵权,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区别。如今眼见杨浩兵势强大,西沙州士林、民众和佛教界对他的到来多有持欢迎态度的,又听了张承先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他们未尝没有心动。
然而,这种表明立场的事,可是关乎重大。往远里说,杨浩兵强马壮,沙瓜二州能否抵敌,他们是持悲观态度的。
往近里说,张家和阴家、李家既然早有预谋,那么暗中不会不做准备,如不答应,恐怕马上就要变成刀下之鬼,从这方面说,他们想表态赞成。
可是张家离开沙州政权中心已经多年,门下子侄多已弃武从文,在军中没有什么权柄,这里四下通敞,根本藏不住伏兵,张家恐怕是留不住曹子曰和索超的,只要他们一逃出去,不等几大世家集合子侄、家将和奴仆们反抗,大军就能马上踏平张家,自己若是表明了态度,不就成了乱党一派,要被清洗掉了么?
汜、阎、安、令狐四家首领左顾右盼,犹豫不决,曹子曰看清四下没有伏兵,当下就决定擒贼擒首,这张承先年逾八旬,老迈年高,动作极不灵便,一举将他斩杀,再擒下阴楚才和李夕羽,就能震慑其他几大家族的蠢动之心,迅速平 息这场叛乱。
心中计议已定,曹子曰立即向索超递了个眼色,狞笑道:“张承先,念你祖上是我金山国立国之君,我曹家才对你礼敬三分,不想你张承先不思报答君恩,居然意图反叛。你这昏匠的老东西,还妄想今日的张家能在沙州呼风唤雨么?如今敦煌国之王,是我爹爹,杨浩算是个甚么东西 ! 今日,我二太子曹子曰就代我父王执行国法,砍了你这老■东西的狗头 !”曹子曰说罢,戟指一点,厉声喝道:“来啊,给我宰了他!”
曹子曰和索超的侍卫立即一拥而上,四柄弯刀先向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侍卫一击,趁其侍卫挥刀格档之机旋风舫一转,四柄弯刀交错而下,带着呜咽着的风啸声卷向张承先,这一刀之威,竟似要把他博脑袋切成四半。
陡地一声清啸,如鹤鸣长空,张承先一动不动,他身后那个唇红齿白,俊俏得像个小丫头的童子却突然鬼魅般闪到了他的身前,挥臂一轮“铿铿铿铿!”四声清脆的兵器交击声,大袖碎片漫天飞 舞,小童露出了一条白生生的手臂,手中倒握的一柄森寒锋利的短剑已露了出来。
张家的子侄眼见家主遇袭,都惊骇莫名,他们早已见识过这小童出神入化的武功,也相信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家主,正因为如此,才把这次聚会设在这样一览无余,无处埋伏伏兵的所在,当然,若非如此,曹子曰和索超这些早与张家有些龊龃的人物也不会轻率赴宴,毫无戒心。饶是如此,见识了那四名侍卫刀客霹雳一般的刀光,他们还是惊出一身冷汗,直到小童成功地化解 了对方的攻势,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几个张家子侄抢步上前就要把老家主给扶下来,张禾先却摆了摆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小童架开四刀,拧腰向左虚晃一招,突然瞬间加速,扑向当面之敌,剑光横空,犹如一缕银线飘舞,交击时不断传出,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一道银钱似的剑光穿梭,两道光束漫空波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赡之在上,忽焉在下,快得目不暇接,其余三名刀客本要抢向张承先身边,此时已被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侍卫拦住,一见伙伴危急,急忙返身杀了过来,可是三人速度虽快,比起那小童和另一个侍卫一个攻一个退的速度还是差了一筹,罡烈的刀风只在那小童身后呼啸,总是差之毫厘,不能伤他半分。
被小童压制住的郧名刀客武功确也了得,可惜他这种大开大阗的西域刀法碰上了这么迅捷如电的剑术根本施展不开,那刀客连退七步,刀刀劈闪格架,七步退过,忽地大吼一声,放弃防守,一 招力璧华山,霍地一声猛劈下来,那小童抽身疾退,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道虚影。
刀光劈破虚影,尖端直入地面“砰”地一声,黄沙飞扬,那刀客双手握紧刀柄,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喉间鲜血已汩汩而出。那小童却是看也不看,身形一退,手中剑立即幻化成重重剑影,一声惊心动魄的剑鸣清音突然响起,炫丽的剑光又自一名刀客喉间划过。
随即那人身子被小童向前一带,堪堪迎上另一名刀客席卷而来的刀光,红光乍闪,血腥气四鸿,那刀客措手不及,一刀把自己的伙伴劈成了两半。
只剩下了两个刀客,那小童的动作明显悠闲起来,一个眉目如花的妙龄小童,赤着一条白生生的藕臂,手中一道银丝漫卷,指东打西,纵横自如,倏进急退,飘移如风,举止动作说不出的诡 丽,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还有余暇不时瞄上曹 子曰和索超一眼。
此时院外的人也动了手,虽说阴楚才和李夕羽的人事先有所准备,但是各家的侍卫都单独站在一起,一见院中开始行动,他们猝然偷袭也只能伤了一个两个,剩下的人都缠斗在一起,而其他几家的侍卫见自己家主做壁上观,也都牮出了兵刃,退到一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
曹子曰和索超见了那小童可怖的武功,不禁吓了一跳,这几十年来张家日渐没落,为了避祸门下子侄多弃武从文,张家也从来没有招纳大批的门客和家将,他们实未料到一个小小童子竟有这样的武功,两人顿萌退意,彼此对视一眼,曹子曰喝道:“退,带兵来!”
二人拔腿冲向门外,只要拾得号 匹,再无人能拦住他们去路。谁料这时那些青衣小帽的家什们突然一扯右臂衣袖“嗤啦啦”一片响,人人袒了右臂,臂上绑着袖弩,对准了他们的身子,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两人就是化作飞鸟,也休想逃去。
袖弩这东西在中原发明了也没有多久,曹子曰和索超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眼见那些人扬起右臂,臂下拴了一只小小圆筒,虽然知道必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却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两人还是加快速度向外狂奔,这时陡听身后一声清叱:“不许放箭,要活的 !解决他们的侍卫!”
随即就听两声惨叫,二人听的清楚,竟是自己侍卫,不由心中发寒,足下发力,短程由竞快逾奔马。那小童解决了两个刀客,一个燕子三抄水便追了上来,曹子曰和索超比着赛似的往外跑,眼看离大门只有三步之遥,就听衣袂破风声起,两人后心同时中了一脚,整个人都向前仆了出去,头正抵在门槛上。
曹子曰胸前衣衫和肌肤都蹭破了,火辣辣地疼,头抵在厚实的门槛上,撞得头晕眼花,他双手椁在刚欲跳起,一只芒鞋就踏到了背上,脚丫不大,却重如山岳一般,将他整个人又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地上。
那小道童脚踩曹子曰,剑指索超,左手掌背一蹭鼻子,脆声道:“就你还二太子呢?你这样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太监还差不多,跟我大叔斗?哼 !”
半城,以归义大街为线,东边是张、索、阴、李、汜、阎、安、令狐八大世家的 子侄、家将、护院、佃佣们组成的队伍,西边是归义军的人马,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因为替父亲馈守沙州的节度留后曹子言没有亲自赴宴,张家未能把归义军控制在手中,他们紧急征调各大家族中所有能战之士,暂时组成了一支民军,依托地势,占据了半城,同时派人迅速出城与艾义海联系,调他的轻骑赶来沙州。
索氏家主被张承先控制住,以他为质,胁迫索家也参与了叛乱,现在形成了沙州八大家族与掌握着 军队的曹氏家族的对峙局面。曹子言下了最后通谍:一个时辰之内,务必放了他的二弟子曰,弃械投降,否则立即发动进攻。
张府,张承先大袖背于身后,慢慢地踱着步子,听孙儿张牵把街头对峙的情形叙说了一遍,忽而伫足道:“虽说我张家久已不问沙州之事,可是归义军毕竟是我张家先祖一手建立,我就不信,归义军的兵,会向老夫投枪射箭。我去,来自说降!”
张家的子侄们一听大惊失色,他的四子张雨变色道:“爹,万万不可,现在咱们已经把八大家族拉了过来,占据了半沙洲,咱们只要守住这半座沙城,就已算是大功告成了,等杨太尉的兵马一到,局势必然扭转,爹偌大年纪,岂可柽身涉险?”“蠢儿!”
张承先冷斥一声,环顾子侄家人,{6重 心 长地道:“曹子言没有亲赴老夫的邀请,这就是一个大变数啊。当初,一个索勋,我张家的一个女婿,就能发动兵变,夺取大权,何况如今曹家已控制归义军数十年? 我张家,现在依靠的只是祖宗余荫,只是义潮公的威名,我们强势一些,霸气一些,才能加强我们对归义军将士的影响,彻底控制沙州的局面。
如果我们坐等杨太尉援兵而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们对归义军造成的震撼就会渐渐消失,不等杨太尉的援军赶到,曹子言就会发动进攻,虽说我们八大氏家已联起手来,可- 军队在曹子言手中,咱们的子侄、家将、佃佣们,真要打起来怎么能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对手?一 着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呀。”
张承先把手放在儿子肩上,轻轻拍了拍,老眼湿润了:“儿啊,如今,你也是快七十的人啦,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你的大哥、二哥、三哥,都已先我父子而去 了。为父在这有生之年,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想去长安,祭拜义潮公的陵墓,奉献一杯水酒,尽尽子孙的孝道国;一个,就是想让咱张家重新兴旺起来,阴家、李家他们那些家族本就是沙州大族,安于现状,可是张家不同啊,咱们张家,一手创建了归义军、咱们张家的祖上,是称过皇帝的,怎么着,也不能沦落成一个商贾人家,守着这沙埃里巴掌大的地方过日子,咱张家的子孙,就算不能称一世之雄,也要当一面之雄,这才不算丢了咱张家祖先的脸面呐。
张承先唏嘘一阵,又道:“半城之功,有可能前功尽弃,为父要拿下整个沙州城,把一座完完整整的城池交到杨太尉手上,这才能成为我张家的进身之阶,你懂么?”张雨波动地道:“爹,那儿替你去 !”
张承先摇摇头,寿眉一振道:“张家渐趋没落,身为张家的子孙,为义难辞其咎啊。如能继先祖之佘烈,振臂一挥,创此义举,九泉之下,我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儿啊,不要和为父争啦!”
马僻听了张承先的主意,立即摇头道:“不可,这样做太冒险了,就算普通的归义军士不敢对老先生不利,可是曹家统治沙洲多年,难免有些心腹之士,但有一人施放冷箭,老先生就有性命之险。万万不可。
张承先含笑道:“我相信,杨太尉驻马瓜州,久不攻城,也是不想与归义军兄弟相残,如果能不战而降归义军,这是一桩天大的功德,若是老夫一人之死,能避免千百将士之死,同样值得。老夫主意已定,你就不必阻拦了。”
马僻反复劝阻,张承先执意要去,无奈之下,马娥只好道:“这样的话,请老先生内着软甲,由在下陪你一同前去,先生不可越过街心,如有什么不测,马娥全力以赴,总要保证先生安全才好,要不然……大叔一定会责怪我的。”
张承先呵呵笑道:“看到你,老夫就晓得杨太尉是个仁义之人了,成,我听你的,便穿一身软甲,尽量保住我这条老命罢了,呵呵
归义大街两侧尽是举枪张弓严阵以待的士年和百姓,整条宽敞的大街上却是寂寂寥寥,连一条狗都没有。
忽然,被八大家族占据的东城一侧,一个皓首布衣的老人缓缓走了出来,身后只跟着一个眉清 目秀的童子,对面正严阵以待的归义军将士都纳罕不已,纷纷交头结耳起来,渐渐的,有人认出了那老人的身份,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一股声浪,归义军的阵容顿时骚动起来。
曹子言按刀望去,就见那身穿曲裾样衣,峨带高冠,脚踏高齿木屣,俨然汉唐古人的老者往街心一站,看了看刀剑森严,壁垒分明的大街两侧,忽然双臂一振,亢声说道:“老夫是归义军节度使、瓜沙肃甘凉等十一州观察使、检校礼部尚书,金吾大将军张义潮后人、张承先!”
对面的声浪更趋强烈,张承先顿了一顿,又道:“归义军的将士们,你们可知道何谓之归义?大唐宣宗,感于我归义军之壮举,曾有赞誉,可为注解: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窦融河西之故事,见于盛时;李陵教射之奇兵,无非义旅!这就是归义。
归义军是家祖义潮公一手创立,义潮公素怀大志,自幼喜诵《封常清谢死表闻》:箕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皴。生死酬恩,不任感; i!) li, 。 。 r 。 。 。
义潮公一心复我汉土,扬我汉人志气,惜我子孙不屑,以致没落如此,如今王师远来,我等子孙,不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但只开城相迎,以归故国,以接故人,难道还做不到吗?我们应稹-在群狼环伺之下自相残杀吗?”曹子言呼吸急促起来,大叫道:“射死他! 给我射死他!”
长街上,风萧萧,吹得张承先颌下一部长须迎风飞舞,仿佛真若有先人之灵盘旋其上,归义军众将士望之凛然,还有哪个敢动手,曹子言气极败坏,一把抢过一副弓来,张弓搭背,瞄准了张承先。
张承先扬声道:“杨太尉以十万甲士,族旗西指,所过之处「莫不臣服,如今,堂堂归义军,要为曹氏一家一姓之富贵,螳臂当车,抗拒天军么?”“嗖!”一枝冷箭劈面射来,张承先身后小童攸而一闪,便到了他的前面,大袖一卷,那枝冷箭便无影无踪。曹子言见此异状,不由目瞪口呆。
张承先大喝道:“将士们,愿做归义军的,站过来!愿做曹家军的,就把你的箭,向老夫、向养育你们的沙州百姓们,射过来吧!”
对面的骚动突然停歇了,沉寂了半晌,忽然有人持戈向街这面大步走了过来,但有一人行动,便有人陆续相随,很快,归义军就像潮水一般,朝着东城倾泻过来,盔甲铿锵声中,传出曹子言徒劳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大喝声:“站住! 都给我站住!”
第二第024章 江山美人
安利军,隆德军如今在这个地方,程世雄奉折姑娘之命,已弃守广原城,全军杀回府州,如今已突破安利军和隆德军设营阻拦的静羌寨,抵达阑干堡,不过他们想再往府州去,就必然要撞上已占据太堡津的宁化军。
宁化军是大宋边军,战力很强,而大堡津又是府州一处重要的关隘,多年来修筑加固,险可不攻,如果程世雄想强行突破,势必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你们再看这里,晋宁军进驻了镇川堡,切断了我们和府州之间的联系,他们只守不攻,也不接受我军的挑战,我们想重新打开麟府两州间的通道十分困难。
平定军已占据沙谷津,威胜军占据了横谷寨,对府州形成合围之势,而潘美亲自率领的禁军精锐已抵达河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我们就算想赴援府州,有此强敌在侧,也不能无所顾吝,还有绥州李丕寿的人马,已低达鸟龙寨,逼向银州一线,银州的李一德、柯镇恶已向本帅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在此情形下……”
杨继业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府谷城中,杀灭,赤忠、取代其位,成为苛岚军首领的萧晨已挑起宋国大旗,据险而守。百花坞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折姑娘和任将军每日攻城不断,迄今仍不能打下这座坚城,如此情形下,我们该何去何从?”
杨继业麾下众将都围拢在他身边,厅中是一张巨大的沙盘,杨浩费尽心力,将西北山川河流地理图绘制的十分精细,以此为蓝图,制作了大型的军事沙盘,众将领俯视沙盘,敌我之势一目了然。
都虞候李安道:“朝廷还真是好打算啊,他们先利用赤忠占了百花坞,劫了折家满门,再一刀结果了他,这一下连人证都没了,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萧晨那厮做的更绝,他杀掉赤忠,公开打出朝廷的旗号,也亏得折姑娘已将官家的险恶用心看了个清楚,干脆将朝廷的丑行公诸天下,直接向朝廷挑战。
要不然……萧晨占据百花坞固然是天经地义,受折帅‘邀请,赶来平叛的朝廷大军入驻府谷更是天经地义,我们的手脚都被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大义名份给绑了起来,打又不能打、退又不能退,此刻不但整个府谷都要落入朝廷朝廷手中,大军更是给人家包了饺子。”
杨继业轻轻叹道:“不过…这个应该已在官家的算计之中,他是算准了,我们不反,麟府必失;我们若反,他就有了大义名份,有了出师的借口。如今,折姑娘指责朝廷撕毁先帝承诺,谋算麟府,朝廷则宣扬折姑娘与我们大帅早有私情,她正是蛊惑赤忠谋反,协助我们吞并府州的元凶主谋,有了这块遮羞布,朝廷西进的步伐是不会停止的唧这种嘴仗是打不出个结果的,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化解敌军的攻势。现在我们的不利方面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大帅西征,带走了大批精锐,东线防御力量空虚,而朝廷则兵强马壮,随时可以继续增兵。
第二,大帅统十万大军西征,带走了大批粮草,这两年来各座城池中的积蓄被带走大半,所余不足以支撑长期守城。而朝廷方面的困难要比我们轻的多。
第三,府州和麟州依托险要地势,自成一方格局。然后两州之间,不管是山川河流,还是堡塞长城,却都是相通的,而今朝廷突然出兵,趁折家军群龙无首的机会,已然占据了大堡津、镇川堡、沙谷津、横谷寨,对府州形成合围,同时切断了麟府两州之间联系。
第四,萧晨带着万余叛军,已牢牢地控制住了百花坞,百花坞被占领,折家军的军心士气大受影响,而且百花坞不但易守难攻,地势显要,且是水陆通道中枢,随时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发起攻击,接应朝廷兵马的到来。他们如今按兵不动,显然是在等候潘美,潘美一到,就可也-吃掉府州,那时礴州便是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说到这儿,杨继业的神色凝重起来:“诸位,我所担心的,还不止是府州和麟州,我们东线的守军大少了,且又分驻银芦府麟夏石诸州,如果府州和麟州有失,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两座城池,同时失去的还有麟州和府州的大批精锐,那时候,朝廷继续挥军西进,合六路边军六万八千人,再加上绥州军三万余人、朝廷禁军五万人,那就是十五万大军,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据守各处要隘,朝廷却可以依仗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将我各处城池一一吃掉。如此情形,谁有妙策?”
众将闻听尽皆默然,许久,卢永义道:“将军昔日能独力支撑汉国危城,抵挡宋国皇帝三次御驾亲征,这一次……咱们的情形难道比那时还要凶险么?”
杨继业摇头道:“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如今各处城池存粮有限,这是一个难处。二来,当初那是两国相争,非你即我,正所谓众志成城,而今,折姑娘反了,可大帅的意思咱们还不知道,所以处境难免尴尬,军心士气,未必比得上当日背城一战的汶军。
我西北诸州府,并不都是险峻难攀的城池,如果朝廷攻我弱处,困我坚城,以他们强大的兵力,足以在大帅率兵返回之前,控制麟府诸州形势,这是其三。”杨延浦忍不住说道:“爹,难道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机会……也不是没有……”
杨继业的目光渐渐移到沙盘JL横山_线,目光在横山地势上盘桓良久,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一员将领,只知道军令如山,如今大帅把东线的防务交给了他,在没有得到大帅的许可之前,他岂能自做主-张,以退为进,集中兵力,撤防横山,这番意思若是说出来,恐怕反要动摇军心。
杨继业意志一坚,手指沙盘,沉声说道:“我们请调夏州守军,赴援银州、芦州,增强横山防线的力量。至于我们,必须要牢牢地守住麟州,这是朝廷西进的门户,断不容失,我们与潘美的禁军精锐在此决一死战,给大帅回援争取时间。
至于府州那边,折姑娘已整合了折家军,纳于她的麾下。我可修书一封,建议折姑娘拆毁黄河大桥,切断南北两城的联系,据黄河之北,与敌对峙,而程世雄将军的兵马,也不可由此继续北上了,我可联络折姑娘,由其下令,命程将军向我靠拢,绕道我麟州返回府州,增强折姑娘那边的防御力量……”
他刚刚说到这儿,一名小校匆匆奔八,抱拳说道:“将军,种放种大人到。”杨继业一呆,吃惊地道:“你说甚么?谁来了?”那小校道:“种放种大人自夏州赶来了。”杨继业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种放竞然舍了夏州亲自跑到麟州来,他急忙问道:“种大人在哪里?本官亲去相迎。”
话音未落,种放已大步走进厅来,朗声道:“军情紧急,杨将军还客套些什么,倒是种某不清自来,将军勿怪。”
杨继业连忙上前相迎道:“种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大帅已传回了消息?”
种放道:“太尉西征玉门,一路黄沙翰海■,关山险阻,飞鸟难渡,骏马难驰,哪有那么快就送消息回来。实是因为太尉西去之时,将东线军政要务托付与你我,而今强敌临境,危机重重,眼见如此情形「种放实难安坐后方,有心与将军计议,可是又恐书信往来贻误战机,这才亲自赶来。”
种放一见众将正站在沙盘前,又道:“朝廷兵马动向,种某业已得到飞羽传报,不知将军对此局面,打算如何应对?”
杨继业也不在客套,将他引到沙盘前,将自己方才的计议仔细钗说一遍,种放一脸风尘,披风也不解,就立在沙盘前听杨继业解说,听完之后他眉头一锁,沉声道:“杨将军,种某一路赶来时,对麟府形势也曾反复推敲,种某觉得,杨军这种应对之法太冒险了,如果打得好,不过是拖个两败俱伤,如果打不好il太尉交付你我手中的这片疆土可都要沦丧了。”
旁边众将一听顿时面露不愉之色,杨无敌的威名,西北将领鲜有不知的,这种放练兵确实有一手,不过会练兵的人不一定擅长打仗,他一个从未带过兵的文人居然敢指摘自家主将的不是,难道他比杨无敌还要高明?
杨继业却不以为忤,反问道:“种大人何以有此一言?”
种放也不客气,伸出大手往沙盘上的横山地形使劲那么一划拉,大声道:“种某一路反复推敲,觉得如果我们以危城弱兵与敌强战,实是得不偿失。我们在府州已不可保的情况下还想贪心,意欲保住我们所有的领土,恐怕反而一处都保不住,而且太尉急急挥师回援,甘州回纥和瓜沙的归义军也不会放弃这个打击太尉的机会,那样的话咱们东线损兵折将、疆土沦陷,而太尉那边呢,也要元气大伤。
最后很可能形成这样一种局面,我们被打成原形,河西走廊重被回纥人、吐蕃人占据,重演吐蕃、回纥牵制压迫夏州的局面。东面,则是朝廷与我们双方兵力犬牙交错,直接交锋,时日一久,太尉一定会被拖垮,再无崛起的希望,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恢复李光睿统治夏州时的局面。”
杨继业虽自负于守御的本领,自信在朝廷大军面前,未必就会如此不堪,不过胜负之敏,牵涉甚多,绝不是只靠一员主将指挥策略得当,就一定能占据上风的,种放所说的结局,并非不可出现的局面,想象那样窘迫的处境,杨继业的额头不禁沁出冷汗,脱口问道:“若依种大人所见该当如何?”
种放道:“种某以为,与其如此,我们不如求个稳妥,主动撤军,放弃麟府,集中各方兵力,依托横山险要的地势,构筑第二防线「将宋军牢牢阻挡地在横山以外。如此,我们虽失去了麟府,但定难五州在手,河西草原在手,我夏州的元气不会受到伤损,那么,我们随时可以再度挥军东进,同时,太尉那边也不必仓促回师,以致被甘州和归义军所趁,尽可从容撤军,甚或……,将甘州和瓜沙先拿到手,再挟全胜之势回师夏州,那样的话,我们的实力不但不会受损,相反会大肆扩张,这样的话……我们何必计较一地之得失呢?”
杨继业听的怦然心动,其实种放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思,却没想到,种放竟与他不谋而合,只是如今种放先说了出来,他倒不好再说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考虑了。沉思片刻,杨继业不禁又犹豫道:“可是……,大帅临行前,将东线防务交到我们的手中,杨某一介武夫,只知将令如山,未得命令之前,便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得违抗军令。如今咱们一仗未打,胜负未见,便主动撤军,弃了麟庶去横山构筑第二防线,这各做妥当么?”
种放瞪起眼睛道:“难道等着潘美的大军追在咱们的屁股后面,再慌慌张张引着他们逃向横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果杨将军的顾虑只是未得太尉允准,那么大可不必。种某以为,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最大的牺牲,保存最多的实力,挡住朝廷兵马西进之路,确保太尉西征的成果不会尽付流水。将军若是担心太尉怪责,一应后果,种某愿一力承担,只求将军果断撤军,抢得先机,制造有利于我夏州的局面。”
杨继业拂然道:“种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杨某是三军统帅,无论进退,将领一千,所有责任,杨某自然一力承担,岂能推诿于人?不过一r,十一一”
他又将目光投到沙盘上,沉声道:“种大人,折家军还在府州与草城川的叛军和朝廷兵马鏖战,我们可以放弃一个麟州,折家如果放弃了府州,可就一无所有了,折姑娘她……她肯答应么?若是折家军不辙,难道我们独自放弃礴州,退防横山,弃盟军于不顾么?再说……”
他压低了嗓音,低声道:“太尉与折姑娘……,咳咳,种大人想必也有所耳闻……
种放生就一副书生的耿直倔强性格,他睨了杨继业一眼,说道:“杨将军,你说太尉授师五州、尽统诸将、招兵买马、征讨西域,所谋者何?”
杨浩的所做所为,西北诸将谁还不心知肚明,可知道归知道,杨浩一天没有亮明旗号,谁敢冒天下之大讳,说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来,杨继业犹豫道:“这个……”种放正气凛然,声震屋瓦地说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江山在手,美人自有。
若失了江山,身家性命都不保了,还要美人何用?如果太尉为了一个女子而不晓利害,不知轻重,那太尉在西北种种所为岂不成了一个大笑话?如你我一般汇集到太尉麾下的万千男儿岂不也都成了一个大笑话?就算她折姑娘是太尉的正室元配,江山社稷、天下苍生面前。又算得了甚么?你我辅佐君上,心中只有一个公字,秉承的只是一个'忠字,岂能因为顾惜一个妇人而失了道义?”
杨继业苦笑连连,种放卸越说越气,把大手一挥道:“杨将军,兵贵神速,早一步做出决断,就能多争一分先机,再也迟疑不得啦。若是你不放心,折姑娘那里,我种放去跑一趟,把这进退之间的利害得失,与那位折姑娘说个清楚明白,若是她识大体,明大义,那便率折家军与我等一齐撤防横山,若是不然,那就一拍两散,若是太尉回来要予以责难,叫他砍我的头好啦,种某一片丹心,死谏主上,求个青史留名也好。”
杨继业大汗,种放这个样子,真让他去见了折姑娘,不谈崩了才怪,杨继业连忙道:“种大人,虽说夏州还在后方,暂无刀兵之忧,可是大人也不可离之久啊,那是太尉的根基之地,无比重要,还请大人速速赶回坐镇夏州。杨某便依大人所言,尽速撤军固防横山。至于折姑娘那里,就让我儿延浦跑一趟,去与她计议商量好了。”
种放虽是个书生,骨子里却有一股倨傲执拗之气,一旦犯了那股子犟劲儿,当真是皇帝都敢拉下马,不过杨继业一提夏州,这却是他最为重视的所在,因见杨继业已答应了他的主张,千劝成劝之下,种放终于答应尽快赶回夏州去了。
杨继业这才放心,迷走了种放,杨继业决心已定,回到礴州城便开始布署军民迁徙横山以西,同时对长子面授机宜,一面派人与程世雄联络,一面让长子率轻骑赶去府州会见折手谕L,说服她放弃府州,同迁河西。
因为朝廷兵临城下,杨浩麾下将相争执的当口儿,甘州可汗的金顶大帐内也因为杨浩军团团围困,粮草耗尽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当中。
甘州回纥可汗夜落纥精神萎顿地倚在榻上,忧心忡忡地道:“想不到夏州兵的粮草竞然如此充足,我想与他们耗战守城,反而中了他们的算计。城中存粮本就有限,如令人吃马喂,些许粮食已经耗光,现在已开始宰杀牛羊,而城外守军仍然纹风不动,我每日登上城头观望,夏州军营中火灶炊烟并不稍减,可见他们的粮食还能支撑许久,再这样打下去,我城中十余万人,不用人打,就全都饿死了。”
已率援军赶回城里的阿里王子道:“父汗,咱们本就是游牧的部族,就算弃了这座城池,难道咱们的毡帐不能扎在草原上么?我早说过,汉人善于攻守城池,我们与之城战,这是以己之短,迎敌所长。莫不如咱们趁着人多势众,突出重围,夏州军还能追着咱们满草原的打么?甘州就算失去,杨浩能在这里屯以多少重兵?到时候,咱们联合陇右吐蕃卷土重来,还怕不能重新占据甘州?”
七王妃阿古丽忍不住出口反驳:“突围?谈何容易,夏州的铁甲重骑和陌刀大阵死死封住了四门,咱们出去多少死多少,如噜■突围?”阿里王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哼道:“杨浩分兵西去,困在咱们外面的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光凭一个陌刀阵、一队重甲铁骑,咱们用-人命趟,也能趟开一条道路吧?”
他回首看向夜落纥,说道:“父汗,听说杨浩的军队已经打下了肃州,现在攻打敦煌国去了。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因为我们甘州是最难打的,所以他围而不打,把咱们放在了最后面,等他解决了敦煌国,必然挟新胜之师,返回甘州,强攻我甘州城,此时再不突围,以后想走也走不成了。
阿古丽王妃却道:“大汗,杨浩虽然分兵攻打瓜沙二州去了,可他西征之时,号称有十五万大军,就算有所夸大,十万大军总还是有的,打下凉州时,他得了两万吐蕃军,打肃州时,又把两万龙王军据为有己,总兵力这回真的该有十五万之众了。
归义军不堪一击,杨浩分去攻打瓜沙的人马,有五万人就差不多了,那么困在我甘州城外的,至少有十万大军。这一点,从夏州军营每日的炊烟灶火数量来看,也可估算得出来。十万大军驻于此,我却不信夏蚪罩的粮草用之不尽,我看他们现在是故做镇静,虚张声势罢了,耐心再忍些时日,在他粮草耗尽,军心不稳,而西征之军尚未赶回前咱们再……”
游牧民族的汗王妃也拥有自己的族帐、领地,子民,拥有极大的权势,因此做为夜落纥长子的阿里王子与阿古丽王妃因为放牧之地、各自掌握的部落之间的嫌隙等种种缘由,彼此早有积怨,这时意见相左,阿古丽王妃一味地同他唱反调,阿里王子更加忿怒,不等阿古丽王妃说完,阿里王子便道:“杨浩留了一个替身在这里,亲自赶去肃州继续西征之路,他是夏州军的主帅,会把十万大军留在这儿,自己只带三成*人马孤军远征?可笑,他既亲征,必定会带走主力,城外军队虚张声势,未必就有十万之众。”
阿古丽王妃嫣然一笑,瞟着阿里王子道:“阿里王子,汉人兵法里有一句话,叫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错,当初杨浩的确留了一个替身,亲自赶去攻打肃州了,可是肃州得手之后,他身在肃州的消息已然传开,你道他还会继续亲自西征?他已经回来了。”阿里王子晒然道:“七王妃何以如此笃定?”
夜落纥颓然道:“阿里,阿古丽说的没有错,肃州的龙翰海为了保全性命,在家族中挑选了八个美人儿服侍杨浩,以取悦于他,前日阿古丽尝试突围,攻近夏州军营时,曾亲见一白袍公子立于杨字大旗下观战,八龙女就侍立在他的身后,阿古丽认得其中一个叫龙灵儿的,杨浩若是没有在打下肃州后返回甘州,八龙女怎会出现在这儿?”阿古丽见夜落纥附和她的话,妩媚地乜了阿里王子一眼,眸中不无得意。阿里王子见了心中恶意陡生,忽道:“父汗,儿忽想起一计可除杨浩,使得夏州军群龙无首,不战而溃。”夜落纥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计将安出?”
阿里王子道:“龙翰海乞降,贿-'/以美人儿,杨浩笑纳不拒,显见是个好色之徒。如果我们做出穷途末路姿态,假意向他乞降,同样送美人儿于杨浩营中,伺机刺杀了他,便是夏州有百万大军,还不是顷刻间烟消云散?”
夜落纥霍地坐起,大为意动道:“唔…,我看此计确实可行,纵然失败,也无甚损失。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道:“要寻一今年轻貌美、武艺高强,且又忠心耿耿,甘为本王效死的女子却不容易,我们去哪儿找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来?”阿里王子阴阴一笑,睨着阿古丽王妃道:“这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不知道荚许舍不舍得了。”阿古丽王妃俏丽的脸蛋顿时变色,一双妙目立即瞬也不瞬地瞟向夜落纥。
夜落纥顺着阿里王子的眼神一瞧,见他所示竟是七王妃阿古丽,心中大为不舍,登时犹豫起来。战场厮杀,未必就死,可是做这刺杀杨浩的刺客,却是必死无疑,甚至……还要付出些色相牺牲。阿古丽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女人,一向',℃高气傲的回纥可汗就算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又怎么开得了。。
阿里王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一次真的败于夏州军之手,我甘州回纥一脉从此就要从世上消失了,英勇神武、像太阳一般照耀着整个河西的夜落纥大汗也要受尽屈辱而灭,0为了大汗,我回纥部落的每一个子民,谁不愿意像牛马一样奉献自己的一切?为大汗而死,那是无上的荣光。可惜阿里是男儿身,无法执行这个刺杀的计划,否则的话,为了大汗,为了我甘州回纥二十万族人,就算粉身碎骨,我阿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夜落纥讷讷地道:“阿古里……阿古里听他一唤自己的名字,心弦便猛地一颤,她咬了咬粉润的樱唇,红着眼睛道:“好,我吾!”
第二第025章 镜花水月
府谷南北两城,以架设于黄河上的大桥为阵地,日夜厮杀,无比惨烈。
尸体枕藉,鲜血涂满了整座石桥,桥头白天有日光强照,夜晚有狂风呼啸,血就会变成乌黑的结痴,可是石隙中的血,却永远是液体,因为始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补充进去。远远的看去,本是灰白色的石桥,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碧荷院中却是另一派风光,这座道观整个儿的已做了折子渝的前敌指挥所,观外甲士林立,观中各路文武的僚属从员匆匆往来,莫敢高声,一派紧张而肃穆的气氛。
碧荷院,曾经是折子渝和杨浩促膝谈心的所在,如今几年过去了,碧荷院景致依旧,同样是初秋时候,半池碧水,荷叶茂盛,莲花半凋,一只只碗大的莲蓬沉甸甸地挂在茎上。折子渝一身男装,凭栏而站,神色寂寥。
“我们去碧荷院坐坐吧,那里的环境很是幽雅,我曾经路过那里,很是喜欢那里静谧的气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去游赏一番,你看如何?”
“你说去哪儿那便去哪儿呗,反正我就走出来走走,本无一个确定的去处的。”
“那我直接把你载回芦岭州做个压寨夫人,你也没有意见吗?”
折子渝幽幽一叹:“那个小子,也就是说说,他若真有这份胆魄,做一个强掳压寨夫人的强盗,就算是有些蛮不讲理吧,也算是个男人,可是以他不打不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做一个霸道蛮横的山大王?”
当年当日,她扮做一个青衫民女彬妩媚,假意与杨浩街头偶遇同赴碧荷院时打情骂俏的情话儿依稀回响在耳边,可是时过境迁,今日此情此景,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折子渝轻轻靠在石栏上,只觉身心一片疲惫:“如今府州局面糜烂不堪,该如何收拾?家人尽在朝廷手中,虽说这边声势闹得越大,家人那边越是安全,不虞有性命之忧,可如……可是如何才能把他们解救出来,这一生一世,难道就要与他们天涯永隔、不复相见了么?”
折子渝正幽幽出神,一阵脚步声传来,折子渝收拾了心情,回首望去,脚步匆匆、迎面而来的,竟是秦家公子秦逸云。嗯起当初她与杨浩凭栏而坐,品茗赏莲的时候,秦逸云为了唐焰焰醉醺醺闯入,欲与杨浩争风殴斗,却因酒醉一棍打伤了自家额头跌入池中,折子渝唇边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日,本与杨浩无甚关系的焰焰,现在真的成了他的夫人;秦公子也早已舔好了情伤,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而自己……却仍是形单影只,物是人非呵。
“五公子。”见了折子渝,秦逸云急急向她一抱拳,肃然施礼。
秦逸云身着轻甲,唇上微显,轻之当年的轻衣少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凝重。
折子渝微微颌首,问道:“对百花坞的攻势,可有什么进展?”
秦逸云吐了。浊气,摇头道:“百花坞险不可攀,唯有一径通关,坞中守军据险而恃,可谓一夫当关,我们反复争夺,一座桥占了又丢,丢了再占,死伤无数,得力的攻城器械始终运不过去,恐怕……不将城中存粮耗尽,终是不能一举而克。”
折子渝黛眉微蹙,沉吟道:“宋人造出这么大的阵仗,决不会轻易偃旗息鼓的,百花坞中的存粮,至少还可供他们消耗一个月,而朝廷的大军步步进逼,援军不断,我军虽竭力死战,然险隘已失,恐难持久,一个月……绝对不成。你来,莫非任大人和马将军他们有什么建议?”
任卿书和马宗强等将领此时正在桥头督战,秦逸云一来,折子渝自然以为他们对当前的战局有了井么新的想法,因为一时脱不得身,故而让秦逸云前来通禀。
秦逸云道:“不然,五公子彬妩媚问起,在下才说起前边战情。在下此来,是因为麟州杨将军派了他的儿子,带了一队轻骑突破宋国兵马的重重防线,已然到了军前。”
折子渝动容道:“已经和他们取得朕系了?怎么不清少将军来这里?”
秦逸云苦笑道:“在下也不知道杨少将军说了什么,现在军前众将群情汹汹,十分激忿,任大人和马大人也弹压不住,在下觉得不妥,这才赶来向五公子禀报。”
折子渝一惊,连忙道:走,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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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不但军中将领都在,就是许多负责运送箭矢军械、征调壮丁服役的民政官员此时也聚在桥头,群情激奋,慷慨激昂。
碧荷院距桥头不过两箭之地,并不算远,折子渝率领正在碧荷院中署衙办公的各路官员匆匆赶到阵前,就见杨延浦被围在当中,许多府州文武正大声指责着什么,一见折子渝赶到,围拢在前的人立即闪开了一各道路。
“五公子,你来的正办……”任卿书一见折子渝,立即抢步上前,一边伴着她往里走,一边低声把杨延浦的来意匆匆说了一遍。
“哦?”折子渝不动声色地听着,走到杨延浦身边时,杨延清急忙趋前道:“麟州杨延浦见过五公子,延浦奉家父之命而来,有一件大事…………
论起私谊,杨延浦是折子渝彬妩媚的外甥,别看他比折子渝还大了几岁,可折子渝却是他实实在在的亲姨娘,只不过眼下他代表的是杨浩一方的势力,而折子渝却是府州的代表人物,当着这么多府州文武,两人还是以官方称呼妥当一些,倒不好说起他们的私人关系。
折子渝淡淡一笑,颌首道:“少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历尽凶险,难道我折家连一杯茶都欠奉么?请,咱们到碧荷院说话。”
她目光盈盈一扫,说道:“诸位大人,也都来吧。”
碧荷院一个由静室改成的小客厅里,折子渝、杨延浦、任卿书、马宗强和几个府州身居要职的文官就坐其中,杨延浦详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把种放和杨继业的考虑和下一步的打算合盘托出,正容道:“五公子,我知道我们这么做,会令府州军民大失所望,认为我们大敌当前,放弃了自己的朋友。
可是战场上,权衡的是实力,较量的是胜负,府州防御已千疮百孔,内有伍维一万苛岚军牢牢地钉在府谷要害之处,随时可以出兵接应宋军,形成腹背夹击之势,外有宋国兵马源源不绝,正在陆续抢占各个要隘烽隧、堡寨城垒,如果等到他们部署完毕,我们再做应变那就来不及了。
那时候,就算五公子肯放弃府州,朝廷兵马衔尾急追,咱们也来不及在横山构筑第二防线,其结果只有一败涂地。五公子,古人有言:,蝮蛇蛰手,壮士解腕。此时若不当机立断,王继恩这条毒蛇,就会把毒扩散到麟府两州所有的要害之处,牵制得我们动弹不得,等到潘美赶到,便大势去矣。
家父令我来此,陈明其中利害,诚邀五公子率折家军与我共进退,一同回防横山。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来日咱们积蓄力量,未必不能卷土重来,五公子,在下希望五公子彬妩媚能从大局出发,做出明智的选择,则府州军民章甚,亦是我家太尉之福。”
折子渝盯着他,玉面微寒,沉声问道:“依少将军方才所言,不管我折家如何取舍,杨将军都要放弃麟州,撤防横山了?”
“是!”杨延浦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声,旋又接口道:“不过,这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做最有利于我们保存实力,扭转颓势的选择。如果五公子愿率所部撤防横山,我父愿缓行一步,引麟州所属,对大堡津的宁化军,镇川堡的晋宁军,沙谷律的平定军发动攻击,牵制他们的行动,使五公子所部从容撤退。”
折子渝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沉声又问:“这是杨太尉的主意?”
“杨太尉远在西域,如今正在对金山国用兵,至于府州之变,大概太尉刚刚收到消息,太尉有何主张,还未送回我们的手中,这是夏州种节度和家父共同拟定的策略。”
折子渝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好,少将军暂请歇息一下,容我与府州文武好生商量一下。马大人,为少将军安排一个住处,请少将军和随同前来的麟州将士们好好歇歇,安排些丰盛的膳食。”
“是。”马宗强应声而起,向杨延浦拱手道:“少将军,请。”
※※※※※※※※※※※※※※※※※※※※※※※※※※※※※※※
杨延浦刚一出去,几位身居要职的府州文武便齐齐站起,抢着说道:“五公子,本官以为…………
折子渝霍地举起了手,制止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叫嚷,她彬妩媚离开座位,负着双手,在室中缓缓行走,过了半晌,方道:“杨继业将军意欲主动放弃麟州,邀我们一起撤防横山,诸位对此有何见解,一个个说,不要急。”
府州通判萧瑟怒气冲冲地道:“强敌未至,先毒退意,他们这是要放弃我府州啊,杨浩如今拥有西域十余州,放弃一个麟州,对他来说并不伤根本,可对我府州来说,弃了府州,我们还有甚么?”
任卿书眉头皱了皱,慢吞吞地道:“依我之见,杨将军的法子倒是无可非议,苦守已不可守的麟府两州,会牵累得横山以西诸州府一同靡烂,皮之不存,毛将蔫附?如果抢在潘美的军队到达之前主动后撤,我们就能站稳脚跟。”
另一个文官站了出来:任大人怎么能替杨家说话?咱们的家族领地尽在府州,如果离开这里,就得寄人篱下,府州军还会存在么?折家还会存在么?”
行军司马申泽塔不以为然地道:“府州形势如今已炭发可危,待潘美援军一到,还守得住吗?何况麟州还要主动弃守,他们一走,不需潘美援军赶到,失去牵制的王继恩六路边军,再加上佞州的李不寿,就能马上对我府州发动全面进攻。”
府州别驾洪子逸冷哼道:“泽塔兄,我看杨继业这是虚声惘吓,想要迫使我们不得不与他一起行动,他是五公子的亲姐夫,如果我们就是不走,他真能横下一条心,弃五公子于不顾?方才你也听见了,杨太尉远在西域,对于府州之变,尚无只言片语送来。
我折家对杨太尉仁至义尽,杨太尉是折帅的义弟,为人光明磊落,义字当先,岂会容许部下干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来?杨继业就算真的想走,他也不敢令杨太尉背上这不义的骂名决然而走,他派杨延浦来做说客,就是想迫使我们答应,只要五公子同意撤走,那就不是麟州主动要撤,而是我府州要掇,麟州孤掌难鸣,他们不得不为之应和了,我看这是他的脱罪之计。”
申泽塔道:“子逸贤弟,你这样说,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吧。杨继业戎马半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险恶之极的局面,若是他临战之时,当断不断,不计得失,只计一己利害,还能闯下无敌之名么?早就身死沙场了。因为顾忌五公子是他的亲眷,顾忌杨太尉的义气深重就不敢撤兵?笑话。
子逸贤弟莫非忘记了,当日汉国都城之下,杨继业置妻儿于城中为质,自率万余死士,险些于乱军中取了赵光义首级的事了?该当效忠主上时,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妻儿的身家性命都可弃之不顾,他会因为这些顾忌也犹豫不决,自乱阵脚么?”
“申司马,此言差矣…………
“洪别驾,差什么差?我看是你们这些文人不晓武事,偏要出来指手划脚。”
“咦,申司马,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文人怎么啦,光凭你们这些武夫,便能运筹帷幄,便能……”
“好啦好啦,都不要吵啦。”
折子渝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瞟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今局面,武将主退,文官主战,到是真的有趣。”
她彬妩媚在椅上轻轻坐了,缓声说道:“种放和杨继业商议,意欲趁潘美大军未至,主动撤退,集中兵力与横山一线构筑防线。我以为,他们这是想放弃一城一地之得失,以有利地形与宋军周旋,寻求战机,迟滞、钳制敌人,消耗宋军锐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反守为攻制造条件,如果不是这中间亘着一个不属于杨太尉的府州,如果在座的诸位都是杨家的官吏,那么你们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他们这种选择,还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吗?”
洪子逸急道:“可是……五公子……”
折子渝举手制止了他,又道:“另一方面,他们这种考虑,也不仅仅是为了应付麟府之变,应付宋国来势汹汹的大军,而且是考虑到了杨太尉的远征之军仓促回师可能遇到的凶险,集中分散驻守于各处的军队,形成合力,主动布防于横山,最不济也可与宋国兵马僵持一段时间。
这样,杨太尉远征西域的大军就不必仓惶回师,甚至可以在吞并沙瓜二州、击败甘州回讫之后,才从容回师,以大胜之师,将横山打造得固若金汤,甚至收复麟府也未必不可能。如果我不是折家的五公子,对他们这番算计,真要击掌赞叹了。”
任卿书喜道:“五公子,这么说你是赞成杨将军的主张?”
府州学正郝大杜一听折子渝话中之意,竟也是赞同放弃府州的,不由得五雷轰顶,他脸色涨红如猪血,气呼呼地站起身,厉声道:石,五公子如今还算是折家的人吗?宋国的一些言论,老朽具当是对五公子的诋毁,如今看来,却未必是空穴来风了!”
行军司马申泽塔大怒道:“郝学正,你这是甚么意思?”
郝大杜喝道:“你们要走尽管走,郝某誓与府谷共存亡,哪儿都不去!”
老头子说罢,大袖一拂,怒与冲冲地去了,申泽塔急忙回身道!“五公子彬妩媚请息怒,郝学正是折帅忠心耿耿,气极之下,言语不逊,并非是对五公子不敬。”
折芋渝淡淡一笑:“郝学正并没有说错,我有什么好怒的?”
申泽塔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五公子你……你……”
折子渝缓缓地道:“我们府州……已经反了,不反就得束手待光可是反了,也就坐实了宋廷的指摘。我们反是反了,可是凭我们的实力,足以与宋廷对抚么?若是只逞一时意气,那就杀它个轰轰烈烈,身死沙场便走了。若要有一番真正的作为,归附杨太尉已成必然。”
这一语既出,震得堂上文武尽皆愕然,谁也没有想到原来她心中早就有了这份心思,一时都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折子渝却自顾自地说道:“杨浩在西北所为,迹同于反,可是西北强藩向来如此,只要不称王、不据地自立,中原一向施以羁糜之策,不会兴兵讨伐,而这一遭,朝廷是志在必得,我们不得不反,杨太尉业已不可能再以宋臣之名,西北霸主之实统御一方了,他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折家的人,都被朝廷抓了,再把府州之地拱手奉上?我不甘心!我彬妩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这个仇,叫他赵光义晓得什么叫得不偿失。”
折子渝说到这儿,神色黯淡了些,轻轻地道:“诸位对我折家都是忠心耿耿,所思所虑也都是为我折家考虑,而今子渝已向你们表明了心迹,府州的利益与夏州的利益已然一同,诸位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众文武尽皆默然,折子渝沉默片刻,摆手道:“各位散了吧,回去之后,将我的心意告诉所属,准备依杨将军之策,撤防横山,府谷百姓,愿与我等同行的,尽量护其周全。稍候,我会知会杨少将军,请麟州方面协助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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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渝说的斩钉截铁,意志坚决,众文武一见再不可劝,只得一一告退。任卿书却没有走,待众人默默退下,厅中一空,任卿书便向折子渝低声问道:“子渝,你真的这般决定了?”
“娄!”
折子渝的眼神有些茫然,依旧望着厅口。
沉默有顷,她忽然古怪地一笑,徐徐说道:“任大人,关于家兄得了失心疯的传言,你相信么?”
任卿书摇头道:“不信,折帅统御府州,威震一方,什么的事不曾经历过,岂会因为一朝失手,全家被擒,便遽而疯癫?”
折子渝道:“是,家兄没有疯,他藉疯说疯话,只是为了告诉我一件事…………
“家兄狂言,说甚么献府州于朝廷,乞封折兰王,那话……是给我听的。这句话,涉及家兄与杨太尉纵论天下大势时的一句玩笑话,当时……家兄说,如果有朝一日杨太尉大势已成,称王称霸,则府州愿举族而附,杨太尉就说:,若果有那么一天,杨家定不负我折家,愿封家兄为世毒罔替的折兰王,重继祖宗王号。,家兄装疯说出这句,疯话,来,那就是告诉我,可将府谷之军、府谷之地,献与杨太尉,助成他的大业,也可藉此……报我折家一箭之仇……”
任卿书动容道:“原来其中竟有这样一段缘故,你……方才怎不说与众人知晓?”
折子渝呵呵一笑,淡淡地道:“此事天知地知,我纵然说出来,该不信的,还是不信,徒增一个笑话罢了,说它作甚?我既然明白了家兄的心意,所做所为问心无愧也就走了,何必一定要做那不可能的事:让天下人都相信我的清白?”
任卿书心道:“折御勋是我义兄,虽说当初与他结拜,是为了便宜我继嗣堂行事,可多年下来,总有一份交情在,如果折家不愿归附杨浩,我在其中倒是左右为难,既然这是义兄的心愿,例省了我一番为难。杨太尉一统西域,我继嗣堂会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对此,大郎必然是乐见其成,从我个人来说,前程亦可无忧,所以……我例要不遗余力,促成此事才好。”
任卿书想了想,颌首道:“既然五公子彬妩媚心意已决,任某一定全力帮助你达成心愿。”
眼见折子渝有些花容惨淡,任卿书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怜惜之意,不管如何,他大半生都消磨在府州,折家对他不薄,对折家,他是有心要尽力周全的,如今义兄全家被捉,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子,任卿书身为长辈,自然起了维护的心意。
任卿书便道:“五公子,要为折家报此大仇,须得借助杨太尉之力;要存续折家军的香火,更需归附杨太尉,合两家与一家。不过,折家不会就这么完了,你与杨太尉情投意合,这事我早看在眼里,义兄也常常对我说起,有心撮合你和杨太尉,不如等杨太尉从西域回来,由我出面说项,叫他娶了你做夫人,遂了义兄一桩心愿。”
第二第026章 哥舒夜带刀
丽王妃一只莲花般的素手轻轻拉着面纱,轻移玉如7“勺们婷婷地走到“杨浩”身边,那双媚目做出羞怯不胜的模样偷偷膘向他的脸庞,一俟看清了杨浩的模样,阿古丽王不由微微一怔。
焰焰的眉眼五官实在是过于精致了,她若想扮成一个完全没有破绽的男人,必须得经过竹韵那样的易容大家对她的肤色、眉毛、眼形、嘴唇等处都进行十分细致的设计和修饰,肩宽、体形、喉节这些细微处都不能放过,再加上口技的配合,才有可能瞒得住人。
而此时竹韵不在身边,焰焰自她那儿学来的易容术自以为已十分高明。但是与竹韵的水准一比,还只是业余水平,竹韵能与折子渝同行那么久,不管是声音,举止、气质,乃至形容的细微处,都叫折子渝那般精细的人都看不出破绽,唐焰焰却是望尘莫及。
再说,她又不舍得在自己的肌肤上涂抹些使肌肤变色、肤质变得粗糙的东西,以免伤了她娇嫩的肌肤,自然也就瞒不过阿古丽王妃的眼睛。方才隔着层层纱幔,瞧的不是十分清晰,她的口技倒是颇具几分火候,还能瞒得过去,这一走近了来,便令人心中起疑了。
阿古丽王妃见他虽然生着胡子,可是肌肤娇嫩白暂,吹弹得破。在这大草原气候中,简直让女人都嫉妒,一个男人”保养的也太好了吧?尤其是他的眉眼五官,脂粉气也太浓些,这样的人会是授师五州尽统诸将的西域第一霸主杨浩?
阿古丽王妃乍一瞧这玉人儿一般的男子。美目中也是异采频闪。大为惊艳,接下来却是疑心大起,心道:“杨洁竟然俊美若斯,一如温柔处子?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男子。不过”却也未必不能呀,听说汉朝时候。我西域有楼兰王,娇美如处子,美人儿亦不能比,所以他只得铸了一件狰狞鬼相的面具遮住他的容颜,在战阵之上始增其威武颜色,莫非杨浩也是然而”杨浩若是这般模样。必然极为引人注目,怎么我们从不曾听人对杨浩的容貌品头论足过?”
阿古丽王妃站在唐焰焰面前,心中惊疑不定,她那薄纱一袭,身姿袅娜,往焰焰身前一站,长腿细腰、隆胸秀项,若是个真汉子,此时一揽她的纤腰,早抱进怀里去了。焰焰却好整以暇地仰起脸儿来,自阿古丽王妃高峙的双峰间看上去,看着她的俏脸儿。笑吟吟地道:“美人儿,还不坐下陪本太尉喝上一杯?”
阿古丽王妃低头一看,这时唐焰焰恰恰仰起脸儿来,阿古丽的目光堪堪落在焰焰的颈间,只见她颈间没有一点喉结突出的现象,阿古丽王妃心头顿时一震,目光稍一迷惘,随即变得冷峻凶狠起来。
唐焰焰发现她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由一惊,刚刚生起警意,阿古丽王妃**一抬,便向她的心口狠狠踢去,与此同时,阿古丽伸手拔出发间的金誓,趁着唐焰焰向后仰身中门大开的机会,探手便刺向她的咽喉,动作狠辣无比。
阿古丽王妃此番做了刺客,情知不管成败,自家性命都难以保全,然而王命难违,她只得豁出了这条性命,就算不为夜落讫,也算是为自己的族人争取了一个生存的机会。她也知道谋杀一个男人,最好的机会就是等他与自己**缠绵、双栖合欢的时候,那时他的戒心最轻、防范最不严密,必能一击碍手,阿古丽王妃原也打定了主意要以身饲虎的。不过这时看出唐焰焰是女儿身,她就知道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这个人真的不是杨浩,她竟然是一个女人,那么她又怎么可能被自己的美丽所惑?阿里王子明天是根本不可能来鉴订什么契约的,依据他们之前的计划,如果她能成功刺杀杨浩,那就趁夏州军心大乱的时候全力反扑,如果行刺失败,那么今夜城中就要集中精锐,抛弃老弱,全力突围。四散遁入大漠草原。
这样一来,自己已经成了一枚无用的弃子,唯今之计,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阿古丽王妃是草原上的女子,骑射弓马一身武艺。生性彪悍。心意一定立即动手,哪里还有什么顾拜
阿古丽王妃这一踢一刺迅疾如电,她发髻上的金暂也不是真正的金子,金质性软,不能做为武器,这支金暂只是涂了金粉,尖端又淬了剧毒的药物,当真有见血封喉之效。
唐焰焰如今一身武功非同等闲,再加上她对阿古丽王妃只是存着些戏德的意思,绝不可能为她意乱情迷,阿古丽王妃骤然出手,唐焰焰的反应也极是迅速,在电光石火之间,千钧一发之际,四胸收腹一仰身,便避开了那凌厉的一脚,双手在榻上一推,整个人就滑向阿古丽王妃的裆下。
阿古丽王妃一脚踢空,手中的毒暂也利了个空,唐焰焰险之又险地滑到她的裆下,挺身向上一扛。阿古丽王妃哎呀一声,整个人就向旁边跌倒,
唐焰焰像一头发怒的豹子般猛蹿而起,矫捷灵活之极,抬起玉足就向阿古丽王妃跺去,这时四下里那八个美人儿一起扑了上来,八龙女都不是娇怯怯不懂武艺的娇娃玉女,阿古丽王妃是个女子,所以她们动起手来无所顾及,这一扑来来,七八双手锁的锁扣的扣,和身压上去的也不是没有,一堆美人儿牢牢地扭缠在了一起。
唐焰焰本要一脚跺下,不想龙家八女反应更快,竟已牢牢地锁住了阿古丽王妃。她们本来扮做“杨浩”的侍妾。在他寝帐中穿着打扮俱都随意轻薄,这时扭打在一起,衫裂裙扬,只见得浑圆笔直的白花花大腿、粉润酥盈的弱柳蛮腰、高挺丰盈的如玉双峰缠作了一团,妙相毕露”若是一堆男人这般扭打在一起,那是穷形恶像,既是一些美女,便是春色无边了。
阿古丽王妃眼见受制于人。心中悲呼一声,便想努力扭转手臂,把金暮刺到自己身上,只求死个痛快。可她身子被人牢牢控制住,又哪里动弹得了。
龙灵儿劈手夺下她手中金暮,放到鼻下嗅了嗅,对唐焰焰道:“焰夫人,菩上有剧毒。”
唐焰焰这时急促的呼吸才平稳下来,她看得出,这个阿瓦尔古丽公主并不懂得上乘功夫,内家吐纳之学更是一窍不通,不过她弓马娴熟,身体矫健,猝然发难时,无论是力度、速度、灵活度,都已堪称上乘,所以她虽不擅长近身格斗术,竟也逼得自己手忙脚乱,
再听说那慧上有剧毒,想想方才反应稍慢一些,这时可能便有性命之忧,心中大为恚怒,她怒容满面地盯着阿古丽王妃,沉声喝道:“夜落讫竟然派你这个亲生女儿做一个有来无归的刺客?”
阿古丽王妃被牢牢压在地上,呼吸急促,酥胸起伏,因为暂子拔了下来,所以叹双品乍般披散开来,她紧咬牙关发凌乱双眸忧…艘狠瞪着唐焰焰,满是仇恨的光芒。
龙莹儿在她鼓腾腾的胸部掏了一把,吃吃笑道:“焰夫人,阿瓦尔古丽王妃年方十七,尚未出阁,我看她呀”未必就是那位公主。”
唐焰焰有些嫉妒地膘了眼阿古丽王妃高耸的雪玉双峰,冷哼道:“我想也是,夜落讫好歹也是一位可汗,西域的霸主,处境再如何凶险,又怎舍得让自家亲人以身饲敌,你是他的什么人,甘为他如此牺牲?。
阿古丽听得心中一惨,凄然笑道:“我是阿古丽王妃,算不算是他的亲人呢?”
唐焰焰暗吃一惊,她看看阿古丽王妃忽然变得有些凄伤落寞的神情。又看看控制着她的八龙女,慢慢地吸了口气,脸上恚怒的神色渐渐消失了。
归义军曹氏,长女嫁与夜落讫为妃,次女嫁与于闽国王为后,他们是亲戚呢,可是甘州与敦煌却时起征战。肃州龙王称霸一方,也算是西北一个不大不小的霸主,一旦城破,却马上厚颜把八个女儿侄女塞给自家官人,不过是想用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保住自家的权势。而今,河西走廊第一霸主夜落讫可汗走投无路。就让自己的王妃来刺杀敌军将领”
说起来,她们个个身份尊贵,姿容千娇百媚,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然而一旦有所需要,她们尊贵的身份,美貌的姿色,便都成了权谋的工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这种戏码无数次上演,失败者,就是这样一个下场。
想起府州发生的变故,想起自己夫君在这西域草原上南征北战东挡西杀所经历的重重困难,唐焰焰心有所感,对阿古丽王妃的敌意便也减轻了许多。
“焰夫人,咱们如何处置她?”
龙清儿扯出一匹绸缎,将阿古丽王妃扯起来,迅速返绑了她的双手。向唐焰焰问道。
唐焰焰把玩着金誓,若有所思地道:“夜落亿,,根本没有投降的意思,咱们的计发小”看来也要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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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州城就像被一柄陌刀劈开的烂西瓜,已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无数的夏州兵从四面八方像行军蚊一般蜂拥入城,瓜州城头蹄声如雷,人喊马嘶,箭矢穿空。牛羊乱叫,乱哄哄的好像要天塌地陷一般。
归义军仍有一少部分忠于曹氏的兵将在竭死抵抗,进行巷战,而更多的归义军将士已将兵器抛在地上,高举双手站在墙边,接受夏州军受降了。曹氏大势已去。
曹延恭、曹子涛叔侄率领最忠心的人马狼狈逃入内城,匆匆闭紧了大门,大门旋即就在重重的撞击声中隆隆响起,震得城上沙石簌簌而下,也不知城门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还能支撑多久,外边的兵马实在是太多了,守城的士卒在城头上面对着骤急如雨的箭矢根本抬不起头来,还如何对城下撞城的夏州兵予以压制?
曹延恭又恨又悔,恨只恨自己糊涂,不该把自沙州逃来的人放进城。也不知这些自沙州逃来的兵将是真他娘的忠心,还是受杨浩支使弄进城来的奸细,一进城就到处嚷嚷沙州已经姓了杨,而且把张承先那老匹夫盅惑人心的话到处传扬,等他发觉不妙,想要控制住这些人时,消息已像瘦瘦一般在全城传开了。
面对夏州军本就没甚么坚决战意的归义军更是消极起来,杨浩似也得到了沙州到手的消息,这时候一面喊着口号令城中守军弃械投降,一面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其结果不问可知。就如蚁溃长堤一般,有一处被攻克,整个瓜州城便迅速陷入全面失守的状态,夏州军进城了。
“轰!”一座城门在巨木的不断撞击下四分五分裂,巨木一丢,还不等城中守军放箭,那些撞城兵便向两侧逃了开去,在他们身后,一队骑兵高擎雪亮的钢刀,跨马扬刀,扑了进来,立时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大战,马踏长街,铁蹄践尸,暴烈的叱喝,凄惨的呼号四旭”
“叔,不成了,咱们降了吧
曹子涛的发髻被射乱了,他披头散发、失魂落魄地提着刀闯进内城最后的堡垒,那座高高的烽火台,身上鲜血淋漓。
烽火台完好无损,一窖储放着蒿艾、狼粪、牛粪,用以白天施放狼烟,一窖储放着浸了油的薪柴大木,用以夜间放火。可是,这时候还有什么用呢?纵然点燃烽火台,又有谁人来援?烽火台下战鼓隆隆,铁骑呼啸。眼见得夏州兵越战越勇小旌旗所至,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势不可挡,就算想点燃烽火博美人一笑,怕也没人笑得出来了吧。
“降?为什么要降,为什么要降?”曹延恭势若疯癫,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曹子涛,看得曹子涛连连后退。
“弃械不杀!投降不杀!”呐喊声此起彼伏,内城中反抗的嘶杀声越来越小了,曹子涛扶着烽火台向下边一看,焦急地回头叫道:“叔啊,内城也已全部失陷,咱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投降吧,降了吧”。
曹延恭披头散发,举起手中的剑疯狂地大吼道:“滚!给我滚下去!统统给我滚下去!”
曹子涛与几名侍卫被狼狈不堪地赶下烽火台,这时一队夏州武士已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如狮搏兔,斗志全无的曹子涛和几名侍卫匆匆招架片刻。便又向烽火台上退却,这时他们突然发现那些夏州兵停止了攻击。全部仰头向上望去,曹子涛忽有所觉,猛地扭头一看,就见烽火台上烈焰冲宵而起。
曹子涛大惊失色。转身就往烽火台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叔,被
那几个侍卫看着烽火台上怒卷的烈焰,手中的兵器当唾一声落了地,可是他们失魂落魄的,全不察觉。
曹子涛慌慌张张地跑上烽火台,烈焰焚天,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扑了个踉跄,曹子涛扣陛四顾,就见曹延恭站在前边不远处,热浪烘烤得他披散的头发都卷曲起来,热浪扭曲了光线,曹延恭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般摇曳着。
“叔曹子涛只喊了半声,扑面而来的热浪卷进喉咙,就呛住了他的声音,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曹延恭以袖一遮面,忽然向前飞奔两步。一纵身,便跃进了那熊熊烈焰,身影瞬间便被烈火完全吞噬。
曹子涛惨叫道:“叔!
在他背后,一个高大彪悍的夏州兵已扑了上来,凶睛如虎,手中血淋淋的钢刀自他背后高高举起,,
杨浩提着剑踏入瓜州刺史府,一路行来。伏尸枕藉,血溅当地。
艾义海随行于侧,匆匆禀报:“曹延恭投烽火台**,经人指认,曹子涛亦在烽八口品被我将十枭首曹延恭所有亲信嫡系,除战死者外,州甘伤就擒或弃械投降者皆已被控制在这刺史府后宅。”
杨浩在原本富丽堂皇,此时却遍地鲜血的大厅中站住,游目四顾,沉声说道:“打扫战场,安抚百姓,严肃军纪,但有抢劫、强*奸者格杀勿论,扰民欺民者重责三十军棍。本帅马上赶去瓜州,要迅速稳定瓜沙二州,时其实施统治,少不得各大家族的助力。这里的事一俟解决。马上就得率大军回师。”
“是,对曹延恭这些心腹嫡系们怎么处置办?曹家是沙州第三大世家。家族极其庞知,
“全部押往夏州,做为战俘小曹氏族人不论男女全部充做官奴。分配去做工、务农!”
杨浩柱剑而立,冷酷地说道:“沙州曹氏,我要连根拔起,迁地而居。全部打散。有恩也要有威,恩抚沙州八大家族。而曹家”必须从沙州抹去,抹得干干净净,以后不管哪个家族,想要扯旗起刺,都得给我三思而后行!”
黄沙漫漫,数十名轻甲抱肚的武士在一个身穿明光甲的将领带领下,夹持着一个头戴黑色慢头,身穿圆领袍衫的文士和一个头戴卢帽、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狼狈地自阿尔金山下向前狂奔,他们的打扮,竟然是原汁原味的大唐装束。
在他们后面,是百余名身穿条纹长袍,连头带面都裹在汗巾里的回讫武士,手举弯刀。呼啸而来,不时有人施放箭矢。前边的大唐武士边逃边在马上还射冷箭,双方箭来箭往,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忽地勒马大叫:“将军。追兵难以摆脱,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完了,请将军护持李大人和慧生大师继续前行,我等竭死阻拦追兵!”
说着他弃弓于地,拔出笔直雪亮的横刀,一道锋寒的光芒冲宵而起。亢声大喝道:“狮子王的勇士们,我们绝不惧怕任何敌人,为了完成大王交付给我们的使命,和他们拼了!”
“杀!杀!杀!”一个个武士急急勒住了战马,弃了弓箭,拔出了横刀,几十柄锋利无匹的横刀直指长空,迅速排成了一个小小的锲形阵,突然加速,向回冲去。
“丹丹乌里克!”
一个身着明光甲的将军勒马狂叫一声,那些侍卫们充耳不闻,已是义无反顾地向追兵迎去,他长长叹息一声,含泪道:“李大人、慧生大师,我们走!”
慧生大师双手合什,高颂一声佛号道:“佛祖保佑你们!”说罢一拨战马。随着那帐头圆衫的文士快马加鞭,向前奔去。
“哦哦呵呵吧”哦哦呵呵听,
追兵发出怪异的呼叫,眼见数十名身着轻便的半身皮甲,腰束狮兽纹换肚的武士迎面扑来,他们也收起了弓箭。拔出了雪亮的弯刀,用回讫语大叫道:“日月神无处不在,真神的信徒战无不胜,杀光这些异教徒,冲啊!”
百余名弯刀武士催马如飞,搅起漫天黄沙,滚滚沙尘之中,像一条土龙般朝着那些唐装武士冲了过去,铁骑呼啸,刀剑相交,人人皆决意赴死,血染黄沙”
“我”我不成了,咱们”川咱们歇一歇吧。”
由于那些武士舍命阻拦,将军护持着那个文士与和尚暂时摆脱了追兵。也不知赶出了多远,只见山势仍连绵不绝,黄沙仍旧无根无际。也不知几时才能走得出是毒辣辣的太阳惧烤着他们,那文士嘴唇辙裂。精疲力竭,两条大腿已经磨破了,再也挥不动马鞭,行不得一步了。他摇了摇一滴水声也没有的水囊,绝望地叫道。
“大人,不能休息啊。三百武士,一路追杀之下。就只剩下咱们三个人了。三百将士的血不能白流啊。”
身穿明光甲的将军将自己还剩下的小半囊水递给了他,心急灵焚地道:“大人,咱们左边是高昌国回绕人,右边是黄头回绕人,虽说他们也是佛国,与信奉真主的喀喇汗王国不一样,可是毕竟俱属回讫一系,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请喀喇汗人所请,加入对咱们的搜捕,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慧生大师舔了舔渗着血丝的嘴唇,也振声说道:“是啊,歇息不得,大人,一定要撑住,快了。路已不远了。等咱们赶到沙州,那时再歇不迟。”
李大人看看他们二人,一咬牙根,喝道:“好,咱们继续赶路”
一行三人使尽最后的气力,拼命向前赶去。很快,他们的身影就变成了三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时,一群汗巾裹着头面的灰袍武士。卷着漫天尘土出现在他们方才停歇的地方,一个骑着雄骏的高头大马的武士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他兜着马原地转了几个圈子。低头看看风沙还没有完全抹去的一点点马蹄印,伸手向前一指,喝道:“追!”
蝗虫一般的追兵在他的带领下,沿着那三人逃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自从阿古丽王妃进入杨浩的大营,夜落绕可汗就挑选了十来个目力奇强的人站在城头高处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杨浩的中军方向,观察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草原上的人目力较之常人都要远一些,这些特意挑选出来的人目力更是超群,而且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箭技,想成为一个箭术超凡入圣的神箭手,鹰一般敏锐的视力自然不可或缺。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杨浩的军营中仍是一片肃静,巡戈的巡戈,站岗的站岗,可是当最后一缕阳光没于地平线下,整个大地归于沉寂之后。杨浩的中军大帐突然骚动起来,先是隐约的尖叫呐喊声顺风飘来,随即点点火光燃起,那是一支支火把。
从城头看去,由那些火把的移动来看,显得杂乱无序,可见持着火把的人是如何的惊慌,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蹿,火把照耀下,还隐见数道白晃晃寒气袭人的刀光反映,那些正观察着杨浩军营动静的“千里眼”立即把这个消息禀报了正焦急等待城外动静的夜落绕。
夜落讫急匆匆奔上城头一看,果见杨浩军营中军大帐内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局面,夜落讫先是一阵狂喜,随即便想到阿古丽王妃能在此时得手。必已被那好色之徒拖上榻去,在他欲仙欲死时刻方能偷袭碍手,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本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如今却”
想到这里,夜落绕黯然神伤小可是杨浩对他的威胁、对权力地位的渴望,在他心中的份量终究要比阿古丽一个女子要重的多,黯然神伤的感觉只是稍纵即出了即鲨不及待地下令!,快,快快,仓军出城,兆!
“父汗且慢”。
阿里王子及时阻止了他,他向杨浩营中慌乱奔跑的火把处看了一眼。沉声道:“杨浩被刺的消息还未传开,此时出战,各营守将仍要从容反击,这些时日他们挖深壕、筑高墙,在外面构筑了重重防御,强攻损失太大,等杨浩遇刺的消息在各营传开,军心大乱,无心恋战的时候。咱们再”
夜落绕恍然大悟,赞道:“我儿思虑周详,所言甚是。各部鞍群齐全,勒马备战,随时听候本大汗的命令。小
杨浩营中匆乱的火把渐形扩散,最后整个大营似乎都引起了骚动,火把如流星一般闪动,但凡火把密集处,必然都是各营主将的所在。城上,夜落讫和麾下一众将领屏息等待着,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繁星满天。大地寂寂,杨浩营中的火把渐渐稳定下来,停在原地不动了。
夜落绕正在纳罕,一个目力出众的士卒忽然指着远处喊道:“大汗。他们逃走了
“啊?在哪里?”夜落绕连忙按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这么远的地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那士卒激动地道:“大汗,在那里,看,有一道道阴影。就像一条条长龙,正迅速向东而行,他们息了火把,正趁夜潜逃。”
夜落绕还是看不见,但是听他一说,隐约觉着看到的那沙丘起伏的明暗之色间,确实似乎有大队兵马正悄然东行。
阿里王子阴阴笑道:“成了,夜间行军。本为一忌;敌前撤军。又是一忌;主将遇刺,群龙无首。更是大忌。夏州这十万大军,顷亥间已从猛虎,化成一群待宰的绵羊了。父汗,咱们可以出兵了!”
夜落讫精神一振,颤声叫道:“吹起号角,追!给我追!”
阿里王子握紧了刀柄,大声道:“父汗请紧守城池,等儿捷报,众将士,随我来”。
说罢举步便向城下飞奔而去!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声。
甘州城门洞开。阿里王子亲率铁骑,像一群饿极了的野狼,向着杨浩的军营扑去,不出所料,杨浩军营已成一座空营,火把插在沙地上。以充疑兵之计。
夜落讫手中弯刀向前一指。意气风发,大喝道:“追!”
说罢一马当先,马踏连营而去。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唐焰焰一身火红色的战袍。英姿飒爽,骏马高鞍,龙家八女也俱着半身甲。红披风,随侍在她左右,策马轻驰。一路谈笑。
此外还有一人,却是甘州的阿古丽王妃。她被反剪双手,骑在一匹马上,裹挟在龙家八女之中,随着唐焰焰的中军一起东行。
“美人儿,你说夜落讫大汗,会不会趁机追来?”
阿古丽王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唐焰焰用鞭俏轻轻挑起她白哲尖俏的下巴,笑道:“你的大汗就要来送死了,你不关心备?”
阿古丽淡淡地道:“自入你营那一刻起。甘州回统的阿古丽王妃已经死了。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大汗之生死、甘州之未来,与我已经没有一分关系
唐焰焰哈哈大笑,回首四顾道:“拿得起,放得下,合我的脾味,如果我是男人,一定娶了她。”
龙灵儿赔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就收了她,似我们姐们一般,侍候夫人左右便是了“哦?”
唐焰焰扭头又看向阿古丽,上下打量一番,说道:“阿古丽王妃就像一匹种傲不驯的野马,肯乖乖套上鞍辔,做我的使女么?”
阿古丽王妃眼眸一转,忽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道:“入营行刺,本就是注定了是有来无回,夜落据舍得我一命让我前来做刺客。我与他的夫妻之情便自那一刻起一笔勾销了,在夫人帐中时,阿古丽虽未完成使命,但我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如今我与甘州已再无干系,夜落讫也再无阿古丽这样一位王妃。如果夫人愿意收留,阿古丽愿与八龙女一般,做夫人身前一名使女
唐焰焰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当真愿意?”
阿古丽王妃心中暗喜,连忙乖巧地答道:“心甘情愿。”
唐焰焰拔剑出鞘,剑光一闪,便已刺向阿古丽王妃,阿古丽惊叫一声,却未躲闪,也未反抗,唐焰焰手横秋水,微微一凝,剑光一绕,便削断了缚在她身后的绳索,如今唐焰焰与狗儿、竹韵整日厮磨在一起,剑术突飞猛进,已非吴下阿蒙,一剑出手,再也不会闹出当初替杨浩斩蛇时的失误笑话来了。
阿古丽王妃活动了一下手脚。讶然看向唐焰焰。一旁龙清儿已急道:“夫人,总么也该带她回了夏州再说,怎好现在就放了她
唐焰焰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她赤手空拳,哼哼,能在我大军之中逃出去么?阿古丽,我现在解开你的束缚,不要再生妄想,乖乖随在我的身边吧。
阿古丽双手得释自由,虽然唐焰焰没像其他侍女一般给她一把兵刃,仍是欢喜不胜,连忙答应一声。
这时,后方厮杀声起,唐焰焰勒马驻足。向声浪起处凝望片刻,转首向阿古丽笑道:“身为王妃,你真的不为夜落绕汗担心么?”
阿古丽脸上全无表情,轻轻垂首道:“婢子现在是焰夫人身边的侍女阿古丽买买提,不是夜落讫的七王妃
唐焰焰看着她宛宛轻垂的螓首轻轻一笑。在中军大帐时,她也是这般温驯低头,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她亮出来的却是见血封喉的毒菩,这一回,她是真心驯服了么?
唐焰焰眼中异采一闪而没,她忽然勒马回身,沉声大喝道:“伏兵尽出,全歼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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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啊,大地啊,昨天一时性起,玩了个预告下章章名的节目,可忽然发现,预计的东西,总是要有所误差的,现在已经码了九千字了。应我预告之题的情节部分还在后面,可要继续写下去,估计了一下,得再写四千才能应题,那我就得累垮了。明天的更新非开天窗不可。是故:今天先更八千,我接下来写明天的,咳:预告明天章节:泥菩萨也是菩萨”,
可怜我关关泥菩萨,充什么神棍呐,下回再也不玩预告的把戏了,除非俺攒了存稿,汗汗汗,夜落讫汗,关关大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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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以退为进
,里王子率军狂肢急驰,肆丹忌倒不是因为他姑锋心女,而是当时那个年代,受限于兵员素质和指挥系统上传下达的效率等客观因素,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追击敌军都是稳操胜券。不管敌人是一败涂地还是主动撤退,只要强敌仍有反扑之力,这种情况下令旗一展,全军撤退,就是再出色的将领也无法完美的调动军队,让他们在撤退中尚能保持旺盛的斗志,有条不紊地进行反击。
如果是夜间撤退,那么需要考虑的因素就多了,指挥系统几乎会陷于瘫痪,如果部队在撤退中被追及。这种情况下与强敌交锋,便已注定了失败,再加上主帅遇刺群龙无首。那么就算溃逃的一方有百万大军,在兵力相差悬殊的追兵面前也注定是一败涂地。
所以阿里王子毫无顾忌,当他追上杨浩正趁夜疾退的大军时,兴奋的浑身发抖,他紧紧攥住手中弯刀,大喝道:“冲过去,杀光他们!”
正向东方急急赶路的夏州军听到他们的马蹄声时已匆匆停下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势,这时如龙的火把已出现在沙丘上,薄弱的防御阵形显然无法阻挡甘州大军,他们匆忙间后阵变前阵布置而成的防线迅速被撕开一道口子,回讫兵悍然冲了进去,继续扩大突破口,制造着更大的杀伤和混乱。
夏州军士兵自然知道今晚这次突然撤军的真正目的所在,所以军心士气全无影响,尽管如此,急行军过程中突然停下来变化防御阵形,各部无法协调作战,默契配合,阿里王子的人马成功地突进敌阵,像一柄尖刀般向前刺去。
这时两侧沙漠中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兵马,悄然向他们掩杀过来。两侧突兀出现的兵马既不喊也不叫,更不高举火把。他们的马蹄声也被现场的人喊马嘶声掩盖住了,如果这时有人注意到两侧的情形,他们会发现,正有一张遮天蔽地的大地毯,悄然向这里铺来,一寸寸地将沙漠的颜色改变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两侧突然杀出的兵马,因为随着那大军而来的还有冲宵而起的沙尘,沙尘高高扬起。将天上明亮的星辰都遮蔽了,一时间就像是有一个沙漠魔怪突然把星光月色都吞噬了,幸好在双方混战的地方还有回讫追兵高举的火把以及被追及的夏州兵匆匆燃起的火把。
于是,这火把就成了沙漠中唯一的光明,而双方的士兵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并仆后继,无穷无尽”,
回讫兵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本来扮演猎手的人突然变成了被猎杀的对象,惊惶失措间慌忙迎战,却已被两侧掩杀上来的人马截成了数段。摸上来的夏州兵既无旗帜,也无号角,既不大声喊杀,也不需要指挥调度,尽管奇袭在战争中常常发挥巨大的作用,但是短兵相接的那一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你只需要速度和勇气,只需要不断地向前冲,只需要你比对方更能砍人。
从两侧扑上来的夏州兵拿的就是最适合用来砍人的刀,一柄柄钢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在火光中映出一道道电弧,随着一道道电光的乍现与消逝,便会响起“噗噗”入肉的沉闷响声,铿锵交击的兵刃相撞声,嘶杀呐喊的惨叫声,还有马儿希幸幸的长嘶声,,
持刀者凶猛砍杀,当者披靡!好一阵凶猛狠辣的血屠!好一场雷霆万钧的突鼻!
正冲杀在前的阿里王子忽然发觉后阵的嘶杀声甚嚣尘上,竟比他这里更加惨烈,阿里王子匆忙回头一看,马上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是一个陷阱!
一俟弄清楚了这一点,阿里王子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他马上就想到了突围,可是,他冲的太深入夏军阵中了,后面的人马已被切断。前面的敌军正反扑回来,而左右两翼,黑压压的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敌军。
当敌军汹涌而至,将他像一朵浪花般地湮没在夫海中时,阿里王子忽然想起了汉人的一句老话:
请君入瓮!
“我军伤亡
“告诉我敌军的伤亡数字!”
木魁匆匆赶到唐焰焰面前。刚刚开口说话,便被打断。
木魁,顿了一顿道:“详细数字还在统计之中,根据现在的粗略估计,敌军死九千余人。伤俘一万五千余人。”死与俘的比例如此接近。可见这场伏击战打得如何惨烈。
唐焰焰皱了皱眉:“甘州城几乎可以说是全民皆兵,骑射之人至少有七万人,如果只是守城的话,能控弦足矣。这样的话兵力还要高于这个数字,也就是说,这场诱蛇出洞的伏击战,我们只消灭了三分之一的敌人?。
木魁道:“夫人,并非士卒们畏敌不前,一场夜战,能歼灭三成敌军。这战绩已是十分难得!
夜战,尽管咱们占了先机,却也易于敌军四散脱逃,所以击溃他们容易,想要全歼,却大不容易。”
唐焰焰叹了口气,担心地说道:“木将军,我不是责怪将士不肯用命。只是,这样的战果并不理想啊,如果我们马上回师,再困甘州城。凭着城中现存的兵力,还是一样不能尽快把它打下来,可时间不等人呐。”
木魁道:“不能一战功成,那也是没有办法,昔日李光睿数度拥兵西进,战果还不及咱们一半显赫呢,这一仗打下来,已足以威慑西域诸部了,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太尉命令回师的军令已经下达,咱们得尽快回师凉州才是。”
一直静悄悄地站在角落里的阿古丽王妃因为这一场大战,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这时听到木魁的这句话,她的娇躯不由一震:“太尉下令尽快回师凉州?他们的粮草果然不济了啊!我没有猜错,如果再捱下去。他们一定先行撤军,我们根本不必四散突围,根本不必主动出击啊!”阿古丽在心里面呐喊着,恨不的马上冲到夜落讫面前,叫他睁大他的狗眼看清楚,到底是他的宝贝儿子英明,还是她阿古丽聪慧。
唐焰焰气。忧心仲仲地道:“是啊,甘州城守军巳被消灭三邵(,只要再给咱们点时间,困上它一段时间,甘州必然到手。可惜!朝廷为了吞并我们,居然勾结赤忠反了府州。又嫁祸给我们,使得我们百口莫辩,如今朝廷大军已兵临城下,而太尉却正从瓜州撤军,也不知几时才能赶到,我们只好先行回援了。如果回去迟了,根基有失,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什么?宋国对麟荐二州下手了,而且嫁祸杨浩,进逼夏州?”
阿古丽的芳心顿时抨忤地跳了起来,只听唐焰焰断然道:“不能再等了,咱们马上赶去凉州,稍做休整,立即驰援夏州。不过”甘州回讫会不会继续追来?”
木魁道:“夫人放心,咱们撤退不远他敢出城追击,如今他们中了埋伏,此刻甘州城势必四城紧闭,枕戈待旦,生怕咱们再打回去,哪里还敢出兵。我们现在立刻行军。等到天亮时,和他们距离已经拉开。夜落讫绝不敢精锐尽出,以虚甘州的。太尉那边随时可能回师,他若敢远出甘州,不怕被太尉抄了老巢么?”
唐焰焰赞道:“木将军所言大有道理,好,马上整肃军队,半个时辰之后,急驰凉州。”
“遵命!”
这时龙灵儿提着剑跑来,急急说道:“夫人,有一个回讫人先是混在死尸堆里,后又趁人不备夺马而去,有回讫俘兵辨认,那人是回讫大王子阿里。”
唐焰焰耸然动容:“当真?可已使人去追?”
“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大战刚刚结束,到处都在收集尸体,救治伤兵,拘押俘虏,黑夜之中,谁也没有料到策马之驰的人竟是回绕余孽,这时还不知追不追得上。”
唐焰焰道:“原来领兵追击的竟是回讫王子,可恨,追!一安要捉到他!”
木魁提醒道:“夫人,救兵如救火。我们不能在此久耽!”
唐焰焰咬了咬牙道:“大军多等半个时辰,若无结果再行上路。
”说着急急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俘虏全部带走,说不定其中还有甘州回讫的甚么重要人物。”
站在一边的阿古丽机警地四下瞅瞅,慢悠悠地踱了开去,一队押着俘虏的士卒匆匆从身边走过,阿古丽向外让了让,这队士兵阻断了别人视线的片玄功夫,阿古丽从地上急忙捡起一件弃甲和头盔穿戴起来,急行几步,已然没入影影憧憧阵形散乱的兵马之中。
唐焰焰和龙灵儿在一处沙丘上站住了,龙鸣儿自后面匆匆赶过来,抱拳道:“夫人,她果然逃了。”
唐焰焰点点头,回首对龙灵儿道:“怎么没按咱们约好的言辞说话引我离开,以便给她制造机会?亏得我反应快,要不然还真信了你。”
龙灵儿苦笑道:“夫人,灵儿没有说谎,真的有人冒充死尸,夺马而去,经俘虏辨认,说那人就是阿里王子。”
唐焰焰一怔,失声道:“竟然是真的?果真派人去追了?”
“是”
唐焰焰远近看看,到处一片散乱,都是走来走去打扫战场的兵丁,火把如翰空星海,这种情形下突然有一人策骑急走,身边的人怕是问也不问,想要把他抓回来谈何容。
唐焰焰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想抓他回来,很难,可惜了”
龙灵儿安慰道:“如果抓不回来。那便算他命大,反正无碍于大局,夫人何必放在心上。”
唐焰焰膘了她一眼,微笑赞道:“你的计策很好,如果真能奏效,太尉面前,你便立下了一桩大大的功劳。”
原来,甘州存粮殆尽之后,夜落讫几次三番尝试突围,有那落在唐焰焰手中的回讫兵受刑不过,招出了夜落讫意欲突围的打算,唐焰焰听了非常担心,如果夜落亿真的逃了,茫茫大漠、漫漫草原,那时再想歼灭他可就难了。
打蛇不死反被咬,放虎归山害自家,到那时甘州回讫百姓不会臣服于杨浩麾下,夜落讫更有可能勾结陇右吐蕃。随时卷土重来。
有鉴于此,杨浩得到唐焰焰传报的消息后,回复说要她不惜一切羁伴住夜落讫候他回师,否则的话夜落讫一旦突围逃脱,得了这座空城并没有多大用处。真正重要的是人,是三十万甘州回讫。如果不能收降他们,河西走廊就会徒增三十万阴魂不散的游击队,那时杨浩真要深陷河西走廊的战争泥沼了。
然而以唐焰焰手中的兵力,分兵围困偌大的一座城池,想要阻拦夜落讫弃城而逃着实不易,唐焰焰几度召集将领们议事,都没有想出一介。确保夜落讫不会逃脱的办法,与此同时夜落绕进行试探性突围做战的频率越来越高,形势十分急迫。这时被杨浩“发配”到甘州营中的龙灵儿为唐焰焰献了一计,她分析说:如果逼急了夜落讫,真的促使他不计牺牲弃城而逃,以目前部署在甘州外围的兵力是困不住他的,而夜落讫如今已经急了,太尉又不知何时才能解决沙瓜二州,这样的话,不如主动放弃甘州,撤回凉州,对甘州的回讫人放出朝廷攻击麟府两州的消息,做出被迫回援的假像,反正这消息再过几天一定会传入他们的耳中,正可加以利用。
外敌一退,就算甘州寸米皆无。夜落讫也不致于弃城逃荒了,他只会尽量从在外游牧的部落中征调粮米肉食以解决甘州粮荒。而唐焰焰退兵凉州之后,可以暂且在那里休整。做出准备驰援麟府的姿态,但是并不真的上路,等杨浩解决了沙瓜两州,胜利回师的时候,再通知焰焰。南北两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兵困甘州。如此围而不攻,主动撤兵,再度围困,就算他夜落讫的神经是钢丝做的,这样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下也得崩溃掉。
唐焰焰把龙灵儿如此设计的理由详详细细地记述下来呈报杨浩。杨浩汇集诸将,尤其注意听取了新降不久。熟悉甘州情形的将领们的意见,便同意了这一计发。
唐焰焰与木魁等人正在商议如何主动退兵,并且技巧地把退兵的理由传到夜落讫耳中,夜落讫以删心了献美个降点计,唐焰焰初坏半信半疑。等到阿古有士切刚手行刺,明白了夜落讫的图谋,唐焰焰便知道行刺失败的消息一传回去,夜落讫必然马上大举突围。
于是她将计就计,来了个引蛇出洞,如果能一举消灭夜落讫主力。也就不必大军往返了。
不过战斗结果并不十分理想。仍的按原定计划撤回凉州,这时如何把假撤军后“真。撤军的原由透露给夜落讫,且不让他生起疑心,却成了一个难题,这样重大的消息。总不能随便逃回一个士卒都恰巧能够听到吧?
龙家是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被迫投降的,龙灵儿经历过这样的心境变化,所以对同样“被迫投降。的阿古丽王妃是真心投降还是虚与委蛇。远比旁人看的清楚,她根本不相信这匹件傲不驯的北马会这样痛快地投降,便又献计:大家一起在阿古丽王妃面前演一出戏,给她制造机会逃脱,回讫王妃亲自送回去的情报,必能安抚夜落讫,让他踏踏实实地守在甘州城。
龙灵儿谦逊地道:“肃州与甘州最近,身畔有此强敌,怎么不加心。所以我龙家每天都在研究甘州。都在琢磨夜落讫这个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是因为灵儿了解甘州,了解夜落统的性情脾气,却也算不得甚么的,倒是夫人您,能随机应变,顺水推舟地利用了行刺之计,让夜落讫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灵儿真是由衷的钦佩。”
唐焰焰嘻嘻笑道:“好甜的一张嘴儿,你们龙家连一个女子都智计百出,也算得上人才济济了。”
龙灵儿更加谦卑:“有人才,也要有实力,才有壮志得酬的机会,龙家已诚心归顺,今后还请夫人多多扶持。”
唐焰焰微笑道:“这话么,你何不等到庆功的时候亲自对太尉说呢。经此一事,太尉一定会对你辞目相看的。”
龙灵儿活然道:“夫人,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家的女儿愿意被当成礼物般送幕送去呢?都是家父一时糊涂,才想出这样拙劣的法儿贻笑方家;其实杨太尉英明神武,志怀大志。与女色讨好,反会被太尉看轻了。龙家循规蹈矩、认真做事,总会得到太尉青睐的。”
唐焰焰妙目流盼,嫣然道:“那么”如果我家官人真的是一个好色之徒呢?”
龙灵儿心中一跳。略一犹豫,决定在她面前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为妙。便道:“那样的话,灵儿与众姐妹,为了龙家满门,便服侍于太尉和夫人身前,也是心甘情愿的
唐焰焰故作惊讶道:“那样一个人,你愿意委身于他?”
龙灵儿扮出一副可怜模样,幽幽地道:“灵儿是降臣之女,哪有资格说一声愿意或是不愿意,不过是为了父兄前程,一门安危,主上好色。献之以色;主上重才,示之以才罢了。”
唐焰焰含笑道:“这么说,你是投其所好了?”
龙灵儿道:“是,世上几人,不喜别人投其所好呢?龙家的兴亡,都在太尉一念之间,自然要看太尉脸色行事。其实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一方霸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些什么样的事,汇聚到他身边的就会是些什么人,这些人就会喜欢做些同样的事,这本就取舍于主上的喜好。灵儿看太尉身边,文官清廉能干,武将勇猛善战,焰夫人又是这般文武双全的贤内助,就知道家父用错了法子,看低太尉了。”
唐焰焰笑道:“好一个可人儿。允文允武,生得俊俏,又这般能言会道,我若是个男子,都要对你心生怜爱了。嘿嘿”你这番立了大功,的也显出了你的才能,等太尉回来后,我举荐你去银州做个长史兼参议如何,掌理银州的是李一德和柯镇恶,正缺一个贤才辅佐
龙灵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一个女孩儿家,也能,做官么?”
唐焰焰道:“怎么不能?杨太尉治下。并不禁止女儿家抛头露面做事情的,也不禁止女子科举、入仕。现在节帅治下就有些女官的,只不过做到长史参议这么高级别的以前还不曾有过。”
龙灵儿赞佩地道:“太尉行事,当真是不同常人,女子”竟也可以在官衙做事。”
唐焰焰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杨家的女人,如今也在节帅府里担着几个要职呢,不过太尉说他的女眷在官府任职弊病太多,正打算一统河西之后,就取消我们在军政两界所担任的职位,不过其他人任职却没关系,太尉只看才学,不分男女的。”
“喔啊!多谢夫人赏识
唐焰焰嘿嘿一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好,等麟府危机解决。我便为你举荐”说罢,唐焰焰便转身离去。
龙鸣儿马上跑到龙灵儿身边,兴奋地道:“姐姐,夫人要让你做长史参议?哇!姐姐一个女儿家,居然可以做官,还能做这么大的官,看来夫人真是很赏识你呢
龙鸣儿就是那个身材最为娇小玲珑的龙家女孩,年纪也是最龙灵儿瞄着唐焰焰的背影,脸上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夫人未必是赏识我啊,傻妹妹,我看她是怕太尉赏识我才对。”
龙鸣儿眨眨眼,讶然道:“小这话怎么说?。
龙灵儿叹道:“亏得太尉的地盘只有这么大,要是南诏国也是太尉的天下,你的灵儿姐姐就要被发配到南诏去,让你一辈子也看不到喽。”“啊?”
龙鸣儿看着龙灵儿姗姗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大汗,下章预告:泥菩萨也是菩萨。呃”你就当我是天气预报得了。确实它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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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砥定沙州
”州城外。凡井行抵达的艾义海列阵干道路两侧,沙州细,川高搭彩棚,沙州的文武官吏、士仲名流、各大家族的当家人物,俱都衣着鲜明,翘而立。
“杨太尉来了!”
消息传开,沙州城前一阵骚动,众人纷纷闪目望去,却见前方远远行来一支人马,既不见那十六匹马拉着的八角毡帐,也不见狼头大素,前方先是步卒,然后是骑卒,俱着甲盾为前导,再后面是旗牌官、押衙官,后面旗幡招展,“肃静,“回避”的牌子,接着是金吾卫士、直场排军、青衣辑捕,接着是一顶八抬八簇肩舆明轿,轿上一人头戴尺半长翅的乌纱,身穿猩红斗牛的绒袍,腰横荆山玉玉,悬挂太尉牙牌、黄金鱼钥,威风显赫,贵气逼人。
在他后面,才是顶盔挂甲十余员武将。宝鞍骏马,威风凛凛。带着穿战袄、戴皮笠儿的无数士卒。远远望去,笠顶红缨如同一簇簇火苗,耀人二目。
沙州官吏、士伸,似乎这时才意识到。杨浩不仅仅是手握十万大军的一位征服者,身兼横山节度、定难节度、安西节护的一员武将,而且他还是开封仪同三司的大宋使相,具有开衙设府、任免官吏的大权。杨浩深知水满必溢,月满必缺,行事本来一向低调,但是现在赵光义悍然动手,兵锋直指府州,他已经不能韬光隐晦。
西域汉人散落各处,有数百万之众,而且他们自大唐安史之乱后,就与中原断绝了联系,两百多年下来,他们虽思念故土,向往中原,思念与倾慕的却只是打着他们家乡烙印的人和物,而不会无缘无故就把历五代之乱后。建立仅仅十年,才网一统中原的宋王朝当成他们应该服从的正统。
也就是说,西域汉人是最好归心的,今日在他们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恩威并用。叫他们晓得自己这自东方而来的征服者就是统御此地文武的最高统治者,那么他们就会成为自己的子民,就像幼兽睁开眼。会把它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自己的父母,所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杨浩也是煞费苦心,此复果然先声夺人。八抬八簇肩舆明轿一到城前,沙州众文武士伸立即上前迎见。杨浩满面春风,下轿还礼,艾义海一旁引见,待听说那站在最前面的皓老人就是张承先,杨浩连忙抢上一步:“杨浩久仰张翁尊名,今日方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来来来,请张翁与杨某同登肩舆,一同入城。”
张承先一惊,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朽哪能与太尉共乘。沙州百姓渴慕太尉尊颜久矣。还请太尉快快上轿,我等自有乘驾,当随于太尉之后,共入沙州
杨浩笑吟吟地道:“哝,老先生太过客气了,诸位,且请各自登车上轿,咱们进了城再好生亲热亲热,张翁,莫要推辞,请请请,请上轿。
杨浩不由分说,搀着张承先便往轿中走,张承先再三推辞不过,这才谢了罪,侧身贴着坐榻坐了半个屁股上去。
仪仗一入沙州城,就见归义大街上人头攒动,对这个一朝风云雷动,踏平河西走廊,其战绩谐美沙州人心目中永远的英雄张头潮的杨浩,沙州百姓心中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当他们亲眼看到与张家老族长张承先共乘八抬八簇的明轿入城的竟是一个英武年少的青年时,更不免啧啧赞叹。
杨浩出师前通告西北的那番掷地有声的话,已在沙州的大街小巷中传播,人人耳熟能详。杨浩那番话,唤起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豪迈之气和对故乡的向往。他们就像与家乡久已失去联系的游子,本已茫然淡忘了故乡的一切,曾经让他们引以自豪的、曾经是他们坚强的后盾与支柱的故国家园,已经成了一代代沙州人口口相传的遥远传说。
即便是张义潮,他也是沙州本地人,他的归义军是从沙州起兵,从西往东打,大唐无法援以一兵一卒。尽管张义潮在短短两年间,从一无所有到一统瓜沙十一州,成为事实上的西域之王,但是他的势力也至此而止了,当时西域与中原之间仍是险恶重重,强敌遍布。张义潮一统瓜沙十一州后,派遣使者到中原晋见大唐皇帝,居然走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普通的西域汉人想要见一个故国人物,其艰难可想而知。
而杨浩却是自中原而来,他带来的是真正的耸音乡貌!
他的卫队是清一色的中原军队打扮,皂绸衫、绢夹裤、外罩战袍,颈束红巾,头戴皮莅子,帽上红缨火苗一般迎风飘拂”,
这支军队,是真正从中原开过来的队伍。
道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前驱的仪仗已经不得不用盾牌抵挡着不断挤向中央的人群,才能为杨浩的仪仗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见此情形,杨浩忽然探身对策马驰于身畔的木恩吩咐了一声,车仗停止了前进,杨浩自明轿上缓缓站起,正兴奋地向前拥挤着,争先恐后一睹杨浩尊容的沙州百姓顿时一静。
旁边张承先见状,忙也站了起来,杨浩忙扶住张承先,目光自道路两侧无数百姓脸上…扫过,忽然向大家一抱拳,朗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
大街上虽是人满为患,因这一声却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怀里抱着不懂事的孩子的妇人忙也掩住了婴儿的嘴巴,恐他啼哭起来,听不清杨浩的声音。
杨浩提足了丹田气,清声入宇,朗朗言:“大唐开成年间,一百多年前,大唐使者出使西域,中午已沦陷多年的凉、甘、肃、瓜、沙诸州。我汉人百姓惊儿节,夹道欢仰。悲喜交加,你们的祖井,曾经流着公木自中原的使者大声问:“皇帝还记得身陷吐蕃的汉人吗?。”
说到这里,杨浩顿了一顿,忽然提高了嗓音,掷地有声地道:“今天,我杨浩,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大唐的皇帝已经不在了,但是和你们流着同一血脉的中原汉人,从来没有忘记你们,我们记得你们,所以”今天,我们来了!”
大街上静寂寂的,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过了许久,仿佛一阵呜咽的风轻轻吹过,低泣声在归义大街上渐渐响起,许多人,尤其是白苍苍的年迈老人,都泪眼模糊,泣不成声。
杨浩的双眼也湿润了,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朗声又道:“今日,本帅拥兵入沙州,与归义军合为一体,将秉持张义潮将军之遗志,济民抚远,确保河西走廊畅通无阻,保护西域百姓安居乐业;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胡商汉客,日款于塞下,重现古道兴旺繁庶!”
“万岁、万岁、万岁!”
一个激动的浑身抖的老汉忽然匍匐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振声高呼起来。
一人动,众从,周围的人很快受其感染,随之跪倒在地,向杨浩顶礼膜拜:“万岁!万岁,”
就象平静的湖水中投进一枚石子,涟漪荡漾开来,以他们为中心,黑压压一望无边的百姓们纷纷响应,随之下跪高呼。
百姓们的感情是最朴素的,也是最容易感动的,而沙州的官吏士伸们历经多多,却不会因为几句贴心的话就感激涕零地掏心窝子,他们已从中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大唐皇帝不在了,但是现在中原还有一个大宋的皇帝,而杨太尉却只说中原的汉人没有忘记被抛弃在西域的汉人,并不提宋国皇帝,这就耐人寻味了。
还有此刻,百姓们高呼万岁,而太尉他,,
杨浩下意识地回,看向东方。
曾经,他也经历过这样一幕,那时,他惶恐不安,诚心诚意地下马,面向东方而跪,引领众人高呼万岁,把百姓们的谢意和敬爱。转达给东方那位皇帝陛下,而现在,他还会再次下轿,率领众人面东而跪么?
“万岁!”声中,杨浩缓缓落坐,轻轻向前一挥手,仪仗再度前行了,百姓们都自觉地闪向两边,诚惶诚恐地目送着杨浩的仪仗前去。
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他们忽然不约而同,高声唱起了《大阵乐》。
大阵乐,大唐的战歌。中原已没有几个人会唱这战歌了,可是在被割裂于西域的汉人们心中,祖宗传下来的任何一点东西,都是弥足珍贵的,正是这些东西,使他们保持着对故土的思念和联系,这《大阵乐》的曲子他们自然是耳熟能详的。
不同的是,曲子还是那个曲子,杨浩部下齐唱的歌词却已去掉了许多不合时代的东西,加以改变了。
战鼓隆婴,伴随着士兵们气壮山河的歌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当年,吐谷浑进犯沙州,张义潮大败敌军,追出一千多里地。活捉吐谷浑宰相,将其与来犯之俘一起斩示众,扬眉吐气,傲视天下,凯旋之时,全军高唱的就是《大阵乐》,这样的威风多久不曾有过了?
不知何时,沙州百姓异口同声随之唱了起来:“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讹;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被…”他们唱的词与杨浩所部的歌词不尽相同,但是两股声音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在沙州城头、在大漠黄沙之上回荡,
后面一辆车中,竹韵微微侧着身子,听着那雄壮豪迈的《大阵乐》,凝视着前方端坐在肩舆明轿之上的杨浩背影,眼波幽若两潭老酒,未饮便已醉了。
许久许久,她才清醒过来,蓦然回眸,却现坐在她身边的狗儿也在痴痴凝视着前方,脸上有种以前从未见过的恬静安详,那双眸子,朦朦胧胧的,好象雾中的星辰,竹韵的芳心不禁攸地一跳:“难道这及弃之年的小丫头”,竟也动了春心?”
“我”我为什么要说也?”竹韵的脸蛋儿突然艳若石榴。
“咦!竹韵姐姐,你怎么了?”
狗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一瞧,讶然问道。
竹韵不动声色地自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扇了扇,泰然自若地道:“阳光太晒了,咱把帘儿放下来吧”※※
穿过长街,一行人赶到敦煌王府。
杨浩被延请入厅,沙州的军政要员、各大家族的当家人,纷纷上前再度行礼。
杨浩昨日还是他们的敌人,今日却已摇身一变,成为他们将要效忠的领,这番晋见便有点降臣认主的意思,所以杨浩也就不再推辞,坦然就坐,受了他们的大礼。
“诸位都请坐吧。”
待沙州官吏、士仲名流乱烘烘地见礼已毕,杨浩笑容可掬地道:“各个深明大义,避免了沙州一场刀兵,本官在此,代我十万远征的官兵、伐沙州这些将士与百姓,谢过诸个啦。”
“哪里哪里,太尉客气了,曹家不明大义,不识大体,我等岂能与之为伍。张翁一番慷慨陈辞怔。不但使我等幡然醒悟“也唤起了归义军的将十,筑致错随曹氏逆天而行,与太尉为敌,将我沙州八百年古城毁于一旦
杨浩呵呵笑道:“张翁乃金吾卫大将军义潮公之后,当然是深明大义的,可是诸个于沙州,那也是功不可没呀。这次诸位同心协力,在张老先生号召之下,群起响应,使得沙州古城免于战火,挽救了沙州城内外无数性命。这么多年来,沙州屹立于虎狼之地,始终传承我中国衣钵,各个瓜沙的文武官吏、地方名流,同样是居功甚伟呀。
本太尉早听说敦煌古城人才济济,各大世家藏龙卧虎,本官今后欲治理瓜沙,少不得还要依赖各位归心输诚,共谋大业!”
听到这句话,许多人忐忑不安的心便稍稍安定下来。
杨浩又道:“自古以来,欲治一地,不外乎驻军镇戍、屯明垦荒、设官分职、邮驿通达、编户齐民、纳粮完赋、课税工商、兵役派征、官设学校、国家科举、通货可兑等等。诸位瓜沙官吏,本太尉会尽量起用原职,然本官治府,政令法纪,与曹氏亦有不同之处,这样的话,有些官署职位会重新进行调整,有些空出来的职位也要重新进行委派,希望涉及调整的官员能够理解本太尉的一番苦心,欲要重用的才智之士也莫要推辞
杨浩为了尽快稳定人心,对原有的官员和瓜沙的世家大族自然要尽量予以接纳,但是要说一点也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张、索、曹、阴、李、记、阎、安、令狐九大家族,其中索氏虽然也参予了推翻曹家势力的政变,但索家是因为家主受制,不得不从,主动与被动不同,所得的回报自然也不同,他们原本是沙州第二大世家,且与曹氏走的最近,占据了瓜沙许多重要职位,这时说不得就要推个让贤了,这贤当然是沙州政变出力最大的张家。
再者,占据了瓜沙军政两界最多重要职位的曹家已经倒了,这些职位必然需要有人去填补,杨浩有可能会从势力比较弱的记、阎、安、令狐等家族中大力提拔新人,加强各大家族间的制衡,也有可能任命一些他的亲信官员,加强对瓜沙的直接控制力。总之”必然是要动上一动了。
然而杨浩大军在握,如果他横下心来,完全可以用两三年的动荡和萧条为代价,铲除沙瓜二州原有的整个统治阶层,从无到有重新建立,而各大世家不管你在瓜沙如何的源远流长,如何的开枝散叶,有多么深厚的群众基础,有多大的威望影响,却不具备与杨浩进行军事抗衡的条件,那么在这种利益分配面前便只能表示赞同,何况他们本也没有奢望杨浩能把曹家垮台、索家失势空出来的权位。
只不过谁要上谁要下,现在都还是未知之数,大家也不好表态应和,张承先见状,忙起身笑道:“我沙州士仲为迎接太尉,特意准备了丰盛的酒宴,大家还是先赴宴吧,太尉入主敦煌,瓜沙中兴有望,大家今日不醉无归,呵呵,老朽虽然年迈,这样大喜的日子,也是要喝上几
初次会见沙州官吏士伸,其实这些安排都不必马上提起的,大家尽可摆开盛筵,杯筹交错,尽欢而散,然后按照杨浩一惯稳妥的做法。先分别谈话,统一思想,再公开商议,正式宣布。
可是杨浩现在真的急呀,没有打下沙瓜二州之前,他日夜盼着踏进沙瓜二州,如今终于打下了沙瓜二州,他又盼着马上离开了,在他屁股后面还有个钉子户等着他去拔呢。而麟府两州的烽烟也等着他去救火,他蔫能不能,所以他只能尽量加快自己在沙州的操作步伐,马上着手进行权力分配。
当然,今天刚到,无论如何不必立即进行各种委任和调撤,这不过是给各大世家以及沙州官吏们先吹个风,点到为止,尽管这样,沙瓜二州的官伸世族们还是充分体会到了杨太尉的雷厉风行。
饮宴散了,杨武就下榻王府了。
一回到自己的住处,狗儿就飘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叠东西,说道:“大叔,曹家涉罪人员已全部拘押,等候迁置。这里是属于曹家的田庄地产、商铺牧场、金银财帛等物的帐册,如何处置,还要大叔示下才是。”
“我就不看了,具体的处置,你去做就好。我的意见是:凡属曹家所有的财产,一概充公,我要在瓜沙两州分设刺史,开衙建府,不但要用人,也是用钱的时候,曹家百年积蓄,正好为我所有。能直接用上的财物先封存起来,田产庄院,牧场商铺一类的,看看瓜沙各大世家谁愿买下,就做价变卖了吧。小
“是。
狗儿闪身欲走,杨浩忽又唤住了她:“对了,你竹韵姐姐”
“嗯?”
“竹韵自陇右归来时接连受创,伤势甚重,如今虽然见好,可是还要小心照料才行,她那里”
狗儿恍然道:“大叔放心吧,竹韵姐姐现在就和小琰住在一起呢。其实竹韵姐姐已好的差不多了,好多天不洗澡,她一见了浴桶,就两眼放光,嗖地一下就扑进去了,动作利索着呢。”
杨浩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大叔与沙州士伸们多喝了几杯,现在有点头晕眼花,我先歇歇。”“喔!”狗儿答应一声。却未立即离去,眼见杨浩和衣卧于榻上,忽然摞下那叠帐册,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杨浩”重脚轻,双柔软的小年忽然轻轻地搭卜了他的额头。牧朴的力道不轻不重,手法轻而不浮,重而不滞;柔中带网,网中有柔,令人飘飘欲仙。杨浩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摆了更舒服的姿势,完全放松了身体,,
沙州的政权重立的确非常复杂,光是人事安排方面就费尽了脑筋,既要重用张家,让张家后人挥余热,利用张义潮的威名抵消曹家几十年来统治归义军的影响,确保归义军的稳定,又得权衡利弊,妥善安排各大家族在新政府中的个置,使他们既能通力合作,又能相互制衡,同时还得安插夏州官吏,加强对沙瓜二州的直接控制。钱粮税赋方面的制定也十分谨慎,既要让瓜沙百姓感受到杨氏优于曹氏的地方,又不能无限制地优容,让沙瓜百姓把低税低赋当作理所当然,养兵作战、官府统治,所需所费,可都是要通过钱粮赋税来征收的。不过这方面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河西走廊一统之后,久已荒废的通商古道就能重新焕青春,厘卡抽税的收入,足以抵消农牧税的损失,而且还大有富裕。
同时,杨浩以沙瓜二州为中心,加强了对周边地区的宣传,河西各州诸族杂居,甘州是回讫人的地盘,凉州是吐番人的地盘,但是其领地内也有大量的汉人,而瓜沙地区是汉人的政权,其辖内也有大量的吐蕃人、回讫人,对这些人当然也要纳入统治,再时利用占领瓜沙之后的莫大声望,还要尽量招纳星罗棋布于沙漠绿洲上的大小村镇的百姓。
河西走廊自然环境艰苦,有人聚居的地方都在星罗棋布的一个个小小绿州上,附近石板墩、琐阳城、榆林窟、石包窟、红柳峡等城阜虽在瓜沙治下,可是路途极为遥远,若放在中原,等于跨越了几个县的距离,才能看到人烟。对这些地方,要想迅收降。纳入统治,就要大力依赖于撤沙各大家族的力量了,他们去了见到当地牧守官员招呼一声,说明瓜沙如今的情形,便能很顺利把这个地方纳入版图,如果靠兵去打,就算这些地方全无对抗之力,往来奔波,各处调兵,没有一年半载也不可能拿下来,还得大量驻兵才能镇压,这时就显出当地大家族的作用来了。
军队方面的改制幅度是最大的,归义军已进行了完全的整编。精壮者编入了艾义海的飞豹军,离开沙州戍守玉门关,这样一来沙瓜二州就成了内线城池,归义军余下的老弱就编入城防部队做为当地的守备已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杨浩还令人四处张贴告示,大举招纳各族勇士踊跃参军。归义军养不起那么多军队,可杨浩正是大肆扩张期间,以战养战的所得,再加上他大力展工商与农耕,以灵州为中心,依托贺兰山,借助黄河水,展了大片的粮米基地,却是支撑得起扩招军队的消托,的。
至于修整拓宽原有驿道,开拓建设新的驿道,以便人马往来并建立驿寄邮传,烽火传报,确保军情传递、商业运输的需要。暂时是不能着手的,因为在来路上还亘着一个甘州,得回头拔掉这颗钉子,才算是真正畅通了河西走廊。
在此期间,杨告与夏州的讯息往来也是接连不断,种放与杨继业联名上报的主动撤防,以横山建立第二防线,御宋军于横山以东的计划,正与杨浩所思不谋而合,杨浩见信心中大定,不但未予治罪,而且通令嘉奖。
宋军原有的战略部署、军事安排、后勤轻重的供给,都是按照占领府州,牵制麟州,逐一消灭来援之敌设计的,东线部队甩开已糜烂不堪的府州和已成为包袱的麟州,主动撤防横山,进行了一次战略大转移,主动放弃麟府战场,开辟了以横山轴、芦银两州为点的第二防线。这就彻底打乱了宋军的安排,虽然是撤退,却是化被动为主动,扭转劣势的开始。这样一来,东线就算不胜,至少也能暂时维持对峙,为杨浩在西域的军事行动争取了宝贵时间。
在完成这些部署,彻底控制沙瓜二州之前,杨浩不想把宋国出兵麟府,讨伐于他的消息公开,然而这么多的安排,林林总总,方方面面,就算他再如何日以继夜,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这些天可真是累坏他了。
这一天,杨浩到阳关巡察驻兵防务,敦煌西北是玉门关,西南是阳关,这两座雄关在握,就能确保敦煌不会受到来自西北回讫和瓜沙以南回讫人的侵扰。
瓜沙二州各个方面的部署已基本完成,杨浩已有把握在他离开之后,仍能把这里牢牢控制在手中,只要他回师之后没有遭受大的失败以致势力大损,就能始终保持对这里的控制。
站在古长城的烽烦上,眺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杨浩正思索着回返夏州,并顺路拔掉甘州回讫的事情,木恩忽然脚步匆匆地走到他身边,对他耳语几句,杨浩顺着他的手势回东望,只觉阳光刺眼,杨浩手搭凉蓬,眯起眼睛,定睛观望,待他看清了那片沙丘后面缓缓出现的景像,不由惊奇地叫道:“怎么可能!那是甚么?海市蜃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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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跋前疐后
出现在杨浩面前的,是一个密集的重步兵方阵,士兵们戴着各式各样奇特的头盔,身披奇特的板甲,身后背着两杆标枪,手中拿着短剑和大型立盾,胳膊大腿的古铜色肌肤都裸露在外面,尤其手卜人注意的是每个士兵的头盔上面前有一个白色马鬃做成的扇形羽翎。
这支队伍大约在一千二百人左右,队伍中还有十多个身穿鱼鳞状铁甲,头戴横向装饰的红色羽翎,外披红色斗蓬的人,看起来像是逗支奇怪队伍的头领。
他们渐渐走近,杨浩从他们行动间身上盔甲的扭动中忽然现,他们那身鲜明的板甲其实是皮草做成的,大概是涂了层漆,远远看去就像是真正的白铁板甲,一到近处就原形毕露了。
饶是如此,杨浩还是看的日瞪口呆,或许别人不认得这支队伍,但他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支罗马军团!从他们的板甲偷工减料用皮革制成来看,这还是一支山寨版的罗马军团。
在这个地方,突然现这么一支意想不到的队伍,杨浩自然有点懵。
罗马军团在一箭之外停下了,这一箭的距离是按照西域传统弓弩射程计算的,杨浩的士兵已装备了最新式的一品弓,此时完全可以乱箭齐,不过因为杨浩正在目瞪口呆之中,并未下令放箭,所以士兵们只是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停了片刻,一个大红披风,头戴横向红鬃鸡冠的罗马百夫长,就像一只高傲的雄鸡,一手剑、一手盾,昂阔步向前走来,杨浩见状连忙吩咐道:“不许放箭,让他近前答话。“娘的,我这边谁懂罗马话呀……
命令下达,杨浩才想到沟通上的困难,不过令他更为吃惊的是,那个罗马百夫长走到城下,仰向城头大声喊的居然是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话:“我们是暧泉峪的百姓,听说杨浩太尉正在招募兵马,我们全寨壮年都来援军了,不知哪位将军能为我们引见。”杨浩愣了片刻才清醒过来,忙下令道:“打开城门,放他进来说话。
杨浩手下的兵将中,这时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啊!我认得他,这不是卖菜的隆德斯大叔吗?我的天呐,他怎么扮得像一只公鸡似的?这是什么打扮!”
利用在沙州的这段时间,杨浩已将他手下成份复杂的军队进行了重新整编,焉耆人、吐蕃人、回纥人、党项羌人、吐谷洋人,以及汉人,全部打散组成新的军团,归义军中精壮的士卒也全部编入他的主力部队,老弱则成为沙瓜二州的守备部队。
这样一来,阳关和玉门关的守军就并非全部都是原来的军卒了,玉门关和阳关原来的守军本就有限,杨浩对军队进行整编,并派驻重兵把守两关之后,阳关的守军里面原有的当地士卒寥寥无几,所以这时才有一个当地的士兵认出城外那人身份。
杨浩无暇多问,叫人打开城门,放了那大进来,那个隆德斯听说杨浩太尉正在阳关,不由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参见,杨浩一看此人,果然金碧眼,隆鼻凹目,是个正宗的欧洲人,杨浩惊诧不已,听他自叙身份,竟是沙瓜政权辖下暖泵峪镇的百姓,因为见了官府张贴的告示,竟尔举族投军。
杨浩按捺不住,问道:“你们的形貌与此地各族多有不同,你们的装扮,像是极西之地一个国家的军队,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百夫长打扮的卖菜大叔隆德斯大为讶异,钦佩地道:“太尉大人当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认得我们的装扮,不错,我们的祖先正是来自极西之地的一个国家……”
卖菜大叔很是健谈,把他们的来历娓娓道来,杨浩才知究竟。原来早在几百年前,罗马人就已经到过东方,当初正是汉朝初年,罗马帝国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率领罗马第一军团东征帕提亚王国,也就是汉朝所称的西域安息国。
克拉苏的第一军团中了安息骑兵的埋伏,不甘坐以待毙的克拉苏万般无奈,只好命令部下各自逃命。他本人战死沙场,其子率领部下杀开帕提亚军队的封锁只好继续向东突围,逃窜到了敦煌附近,并成为当地王国的雇佣军。
此后,汉军西征,讨伐与汉为敌的郅支单于,现匈奴人不但懂得在土城外建造重木城拱卫主城,而且他们的队伍会使用鱼鳔阵等几种防御和进攻的阵法,对当时的匈奴人来说,这是他们不可能掌握的技术,所以汉军大为惊奇。
不过尽管有这支雇佣军相助,但当时已经分裂的北匈奴人与汉军相比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而且罗马军团就算没有遭受重创,凭他们的武器和战术面对同等数量,且装备了弩的北汉游骑兵也不是对手,于是他们就成了汉朝的俘虏。
这些俘虏被安置在了河西走廊一带,几百年来,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由于交通不便,再加上各部落间的天然隔阂,所以这些罗马军团后裔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祖先的文明,没有受到其他文化的冲击,他们的后人仍然保持着独立的作战方式和生活方式。
起初,他们的生活还算稹定,不过汉王朝自顾不暇后,西域重陷战乱,罗马人的生活便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不管哪一族称王称霸,做为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这支罗马第一军团的后裔都是属于被统治的阶层,更是受到其他各部落欺压的对象,生活极其艰难。
河西各族征战不休,一般都使用本族的战士,而且本族的战士都是战时为兵,平时为民,没有军饷可拿,难得这一次杨浩在西域大举征兵,而且不分种族,一视同仁,入伍还有相当高的待遇,所以看到沙州地方官府的告示之后,暧泉峪的罗马人心动了。
他们觉得这是改变族群命运的一次难得的机会,要想改变他们的族人艰苦困厄的生活环境,唯有投军入伍,如果能立下战功,出几位将军,那么整个部落的境遇才能随之改变,于是他们拿出仅有的积蓄,按照他们祖先的军容,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的风光一些,以期得到杨太尉的青睐,能对他们委以重任。
虽说他们早已化军为民,不过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地方安家落户,厮杀征战的技艺是不会摞下的,再加上他们部泾内部时常搞些长跑、掷标枪一类的体育运动,族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好的,他们整个部族的百姓始终沿袭着祖先传下来的军事训练,说到闻金而退、闻玫而进的军事纪律和军人素质,远比刚刚收服时的艾义侮的马贼队伍还要强上许多。
杨浩正在用人之际,这样一支稍加训练就能投入战斗的部队自然不会拒之门外,一俟弄清了这些人的来历,杨浩便慨然应允,同意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并且会立即分一部分军饷和米粮,以使他们的族人没有后顾之忧。得到杨太尉的亲口接纳,隆德斯也十分兴奋,立即出城向他们的族人说明情况,然后列阵入关,接受杨浩的检阅。
杨浩出城前只带了三百名轻骑兵,回城时后面倒跟了一支千余人的罗马军团,木恩放心不下,特意加派了士兵护送太尉赶回敦煌。
沙州地方百姓对金碧眼的西方人并不陌生,可是对他们这种大公鸡似的打扮,而且是千金只大公鸡一齐现身的壮观场面却是从未见过,罗马军团十进城,就引起了城中居民的好奇围观,沿途跟来看热闹的沙城百姓越来越多,那些罗马兵一见这么多人围观,个个挺胸腆肚,摆出威风凛凛的模样,那高大的身材、整齐的行伍,倒也搏得了一片喝采声。
杨浩带着这支雄鸡队伍正赶向王府,前面大街上突然又赶来一支队伍,后面同样是熙熙攘攘看热闹的沙州百姓。看那群人,其中不乏金碧眼的欧洲人,也有;身黝黑如墨的黑人,只不过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并不整齐,被围在中间的人手中也没有兵器。
两支队伍相遇,大眼瞪小眼的都有些怔,杨浩也在纳罕,这时就听有人大叫道:“杨太尉,杨太尉,哈哈哈,杨太尉好生了得,竟然这么快就打下了沙瓜古城,一统河西古道,真是可喜可贺呀。”
杨浩闻声看去,竟是大食国商人伊本。艾比。塔利卜,杨浩立即明白过来,不禁大喜过望:“塔利卜先生,你这是……这就是……”
塔利卜笑道:“是啊,这些就是我从鄙国给太尉大人带过来的农奴。”他说完看了杨浩后边的人马一眼,惊疑不定地问道:“太尉大人,你后面这支队伍……”
杨浩笑道:“他们啊,呵呵,他们是沙州本地的百姓,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远征安息,兵败之后流落于此,听说本官正在招兵,便举族来投了。”
“原来如此”塔利卜见这些士兵的模样和装备与大秦帝国的士兵有些相似,本来心中极是诧异,一听原因如此,就不太上心了,他转而指向自己带来的人,得意洋洋地吹嘘道:“太尉,你看看,这些人个个健康强壮,吃苦耐劳啊。我这次一共给您带来一千五百人,哎呀,一路上带着这么多人,叩关过城、疏通交际的花费可着实不少,太尉你可不能让我赔了本谶呀,呵呵呵,这一次时间仓促,只是就近调拨了我们在东来商路各处地方充当奴仆的战俘过来,你要是满意,下一次逗过来的人还能更多。”
杨浩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沿贺兰山下来,本太尉已在黄河两岸开辟了大片沃土,西域古道平定之后,草原上会安静下来,农耕、畜牧,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商路通畅,渐尔兴旺之后,客栈酒家等等也需要大量人手,而戍疆守土,建立政府,需要大量的本地青壮,这样一来,劳力十分匮乏,想从中原招募是不成的,他们本来就是故土难离,何况西北如今终究要比中原贫穷的多,所以,你弄来多少,我收多
他看看塔利卜带来的人,又说道:“下次可以把女人也带来一些,人口的繁衍生息,总不能只靠男人,种棉纺织、制作皮裘、酿酒、经商、畜牧,这些事情女人一样做得来,有些事情比男人还可以做得更好。
塔利卜犹豫道:“这个么……女奴的价格嘛,比起男奴要低了许杨浩笑道:“这有何难?节帅府来支付差价就走了,总不能叫你吃亏。
塔利卜闻言大喜,当下两人边行边走,塔利卜喜上眉梢,以前他经营买卖,在西域古道上每过一城都会遇到一方势力,每一方势力对他们这些胡商都会抽以重税,如果运气不好正赶上各方势力大战,更有可能人货并失,所以塔利卜辛苦一趟,敢携带的财物并不太多。如今杨浩统一了河西走廊,自玉门关往东,直到宋辽境内的税赋成本会大幅降低,其中可以增加多少利润,塔利卜1t;f中有数,当然喜悦非常。
一路上塔利卜带来的许多俘虏看见杨浩麾下的罗马兵,都面露异色,尽管他们的军服款式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但是对本国古老的战服自然并不陌生,行进中,他们壮起胆子试探着同这些士兵问话,这些暧泉峪的士兵中还有些人会说些简单的母语,得知这些士兵竟是几百年前他们遗落东方的同族,那些农奴大为震惊,同时也起了从征入伍的念头,当兵自然比当奴隶要强上许多。
快到王府时,塔利卜便向杨浩告辞,先去客栈安顿自己的部属和贩来东方准备继续运往宋国和辽国的财物,两下里拱手告辞,塔利卜走出几步,纵身上马,无意间回头一看,忽然又勒住了缰绳。杨浩带着亲兵卫队在他的府门外停住了,府门前站着三个人,竟是一个将军、一个文士、一个和尚。塔利卜为之一诧,连忙又跳下马,带着几个弯刀武士跟了上来。
和尚、文士、将军,这样的组合已经很是匪夷所思了,更离奇的是他们的装束。那和尚大红袈裟、毗卢帽,手中一杆禅杖,好象东土大唐西天取经的唐三僧。而那文士玄色幞头、圆领白袍,脚下一双马皮**靴,既具儒雅之气,又带骁勇之风。桅袖上还绣着翔鹤吉云。
至于那武官,则是顶盔挂甲,头盔顶竖红缨,左右护耳外卷,身甲探出护颡,披膊如同龙,胸甲前后各有一枚护心宝镜,腹甲如鱼鳞,下垂膝裙战袍,小腿缉扎吊腿,脚下一双战靴,按剑而立,一动不动。和尚的装扮自古如今没甚么大大变化倒也罢了,这一文一武,却俱是唐人打扮。
杨浩看到那三个面朝王府而立的怪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今天就连几百年前的罗马军团都穿越到他面拼了,就算再蹦出几个唐将来,那也算不得甚么了。杨浩定了定神,举步上前,沉声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王府大门前站立的三人回头一看,见杨浩年纪虽轻,神情气度却是不凡,而且后面跟着许多披甲佩刀的侍卫,便晓得这人在沙州的官职地位一定不低,那和尚白眉一垂,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等要面见河西陇右兵马大帅杨浩杨太尉,不知小施主在杨太尉军中官居何职,可肯代为引见。”杨浩刚要答话,大门里边喊了一声:“太尉大人回来了!”
脸若重枣、身材魁梧的令狐上善快步走了出来,令狐上善如今是沙州别驾,官职不低,杨浩皱了皱眉,一指那和尚问道:“令狐大人,他们是什么人?”
令狐上善哈哈一笑,说道:“大人且请回府,咱们慢慢的话。”说着不由分说,拉起杨浩就是,这时那三人听清眼前这箭袖青衣的弱冠男子就是杨浩,不由的精神一振,立即回转身来,成品字形将杨浩拦在当中。杨浩身后侍卫一见登时上前,只听“呛啷啷”声不绝,十几口刀剑已将三人死死逼住。三人面无惧色,当中而立的文士向杨浩长揖一礼,肃容说道:“鄙人是于阊国黄门将军、国子少监李从林,奉大朝于阊国中兴皇帝之命,前来沙州。”
杨浩并不知道这个黄门将军李从林口中的大朝指的是中土,把大朝放在于阊国前面是始终表明于阊国是中原属国。于阊国主李圣天是个疯狂的哈唐族,衣饰、官制、建筑、文化,莫不效仿大唐,就连名字,他都在自己的本名尉迟僧乌波之外,另取了个唐朝国姓的名字李圣天。
杨浩还以为李从林口中的大朝是自称于阒,虽说于阊国在西域确也称得上是一个大国,而且历史悠久,秦始皇一统六国称始皇帝前,于阊国就已建立了,不过自称大朝未免有点狂妄,他只一笑,却也并不动怒,只问道:“你们是于阊国主的使者么,求见本太尉做什么?”
令狐上善晒然道:“他们哪里是来求见太尉的,他们要见的是曹延恭,可惜他们来迟了一步,曹延恭自不量力,妄与太尉为敌,已然**手瓜沙烽燧,嘿!这些于阊人急病乱投医,居然妄想再求太尉相助。走走走,太尉莫要理会他们。”
令狐上善拉起杨浩就是,杨浩见令狐上善举动大异于常,科他必有缘由,所以也不再拒绝,那三人被刀剑紧紧逼住动弹不得,眼见杨浩就要步入王府,情急之下,李从林高声喊道:“我于阊素来以中土为奉朔正统,施政建制、职官衙署,文物教化,都城建筑,莫不以东胜为风范,以中土臣属而自居。太尉拥兵入沙州,曾当众言道,要秉承张义潮将军之遗志,济世抚远,保境安民,今我于阊,危在旦夕,求于太尉门下,太尉却将我等拒之门外,莫非要食言而肥?”
令狐上善勃然大怒,回嗔怒道:“岂有此理,我家太尉与你于阊有甚关系,济世抚远,保境安民,与你于阗有何相干?再敢胡言乱语,就把你们叉将下去,打个半死,逐出境去!”
李从林惨然道:“李某此来,本领三百侍卫,沿途受人追杀,三百勇士以身殉国,只保得我三人性命周全,披星戴月地赶到沙州,如果不能完成使命,何须令狐大人动手,我们三人也无颜回去了,就死在运儿便是。”
李从林说罢,抽出匕抵住心口,那将军与僧人也都从容取出随身短刃抵住了自己要害,看那样子,杨浩一脚踏进门去,三人就要立即自尽。
杨浩脸色一变,马上制止了令狐上善的动作,返身走到三人面前,沉声问道:“你们求见本官,到底有何所请?”
李从林见他回来,连忙说道:“前些时日,喀拉汗国不宣而战,猝袭于阗,他们步步进逼,焚我佛寺,杀我僧侣,劫我民财,烧我民居,欺男淫女,无恶不作,我于阊错失先机,以致步步受制,急需外援相助。李从林与慧生大师在苏拉将军保护下来到沙州,就是要乞请太尉兵,解我于阊之围。”
杨浩听了眉头顿时一皱,他自己还有甘州和麟府两州的难题未解,哪有闲心替于阊解难,杨浩便道:“我与于阄国主素不相识,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为什么要为你于阗出兵,折损我麾下将士?”
那慧生大师高宣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杨太尉此言差矣。太尉出兵援我于阊,既是助人,也是助己。助人者,为的是大义所在。助己,是为了西域古道万千庶民,怎么能说此事与太尉毫不相干呢?”
杨浩晒然道:“助你于阊,如何就是助人助己,大义当先,还请大师明示。”
慧生大师侃侃而谈道:“太尉,我于阊和喀拉汗国时战时和已十余年了,当初,大战初起,我于阊三位太子便分赴沙州与开封求取救兵,当时沙州慨然助兵,而中原因路途遥远,中间又相隔吐蕃、回纥、党项羌等诸多部落,难以兵,宋国皇帝陛下只得派了一百五十七名僧侣行勤往赴西域,予以道义上的支持。未能兵来援,贵国皇帝陛下亦以为憾事。
太尉是宋国使相,今既屯兵沙州,与我孓阊近在咫尺,反倒不能兵相助么?太尉既说要恩避抚远,我于阊向来奉中原为正朔,无论唐梁晋宋,但主中原,即是我于阗正统,西域孤臣,一片丹心,如今国事危急,不正是太尉恩威抚远之时么?这不是上合帝意、下合民心,匡扶正义,炫耀军威的时候么?
再者,喀拉汗国能击败我们,却不能灭亡我们,纵然太尉不肯兵相助,我于阊也是要与敌人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我于阊疆土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领地辽阔,疆域宽广,一旦燃起战火,玉门关外处处狼烟,再无一片净土,胡商难来,汉商难往,太尉纵然一统河西,又如何做得到胡商汉客,日款于塞下,重现古道之兴旺繁庶?这不是失信于天下么?
三者,于阊佛教隆盛,乃崇佛之国,喀拉汗国之敌烧我寺庙、杀我僧侣,焚我经卷,其形其状,惨不堪言,我闻太尉是我佛家护法,敬佛崇佛,译经印经,功德无量,深受西域诸活佛、高僧之信赖,深受西域百万佛教信徒之拥戴,今于阊僧侣信众大难临头,太尉岂能坐视不理?”好一张利叫
慧生大师琅琅而言,舌灿莲花,现场围观的百姓听了登时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了一股嗡嗡的声浪,杨浩脸色不喜不愠,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眼神却陡地锐利起来。
一旁的塔利卜听了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他是大食国人,与喀拉汗人有着同一信仰,喀拉汗王国原本是崇佛之国,刚刚改变信仰才三十多年,这正是大食用军事征服和经济渗透的方式向东方扩充的一个杰出成果。而今,面对于阊和喀拉汗的这场战争,他的立场不问可知。
不过塔利卜壮中虽然十分紧张,但是他也清楚以自己的商贾身份,对这种事不宜置喙,所以他只是谨慎地盯着杨浩,看他如何决定。
杨浩凝视慧生大师许久,忽然淡淡一笑,吩咐道:“令狐大人,将三位于阊使者于馆驿中暂且安顿下来。”
令狐上善一怔,下意识地朝王府里看了一眼,这才应道:“是,下官马上就安排。”李从林见杨浩转身欲走,急叫道:“杨太尉!”
杨浩驻足,回道:“军机大事,岂能轻率?三位且请去馆稗歇,听候本官传见。”
杨浩说罢便进了王府大门,一踏进府门,他看似轻快的步伐忽然沉重起来,塔利卜将这一幕完全看在眼中,他眉头一拧,目光针一般澉做一缩,忽然急急转身,向侍卫们打了个手势,悄然没入人潮之中……
第030章泥菩萨也是菩萨
品浩迈进府门。脚步就沉重起来。行不多远,就唤讨圳咐道:“去,马上请张雨大人来府中一唔。”
张雨是张承先的第四子。杨浩入主瓜沙之后,拜张雨为沙州刺使,至于张承先张老先生,已是偌大的年纪,自然不会入仕,仍然于士林之中,充当沙州归义军的精神领袖。
行至中堂时,杨浩看见狗儿和竹韵正在花丛绿树下活动,竹韵本来练的是外家功夫,自从在狗儿口中套得了周女英的坤道铸鼎功,内外兼修,武功大进,内气中和,伤势瘙愈的也较常人迅速,不过在杨浩面前,她可不敢露出一丝端倪,此刻所练的仍是外家功夫,只是伤势未曾大愈,只挑些轻柔的动作活动身体。
杨浩见二人切磋的入神,便没有高声,径自转向了中堂。一杯香茗还未饮尽,张雨便匆匆赶来,杨浩连忙起身相迎,将张雨接到厅中就坐,张雨茶不沾口,便拱手问道:“未知太尉匆忙相召,有何要事垂询?”
杨浩一笑道:“张大人,这只是私下叙话,不必拘于礼节。”
他请了口茶,这才说道:“张大人,今日有于阅使者,往我沙州乞援。他们本来是要向曹氏求援的,却不知如今已是本太尉统御沙州。听他们说起于阅目前的情形,其形其状甚是可悯,然本太尉与于阒国素无往来,对他们目前的情形了解也十分有限,所以对他们的恳请,并未当场答应。如今请张大人来,本太尉就是想知道这于阅国的详细情形,以及与我沙州的关系
张雨听了方才释然道:“原来如此,是为了沙州使节一事啊。
他捻须想了想。这才说道:“说起于阅,灭而复立,立而复灭,如此反复,不知凡几,不过该国始终不灭,倒也是一桩异数。唐玄宗时候,嫁宗室之女予于阅国王尉迟胜,自此于闽自称中原臣属,其后代国王与中原皇帝国书往来,皆尊中国皇帝为舅,自称为甥。
尉迟僧乌波称帝之后,向往中原文化,国家体制、文化建筑也都一应仿照中土,当时大唐已然灭亡,但于闽远在西域,不闻消息,仍以大唐宗属自居,尉迟僧乌波还给自己起了李姓汉名,后来与我沙州开始结交,当时沙州是曹氏掌权,曹议金把次女嫁给于阅王李圣天为皇后,李圣天则把第三女嫁给曹议金之孙曹延禄为妻。从那时起,与我沙州往来渐密,两地使者、僧侣来往不断”小
说到这儿,张雨端起杯来喝了口茶,又道:“于阅是西域大国,自南而来的胡商翻越葱岭,必经于阅,方至玉门关,西域诸国中,如今与我沙州鼻系最为密切的就是于阅国,如果于闽动荡不安,或许有些有手段的商贾可以另辟蹊径,不会受到大的影响,但是对大部分胡商来说,确实会怯于东行。而喀拉汗国”。
张雨侃侃而谈,杨浩只是凝神静听,有所疑问时便开口询问,张雨知无不言,两个人说了一个多时辰,杨浩不但对于阅国的情形已经基本掌握,就连它周边各国的势力分布,国家情形也大致有了了解。不过与张雨言谈期间,杨浩丝毫没有露出是否援助于阅之意,等到张雨将情况介绍清楚,杨浩起身送走了张雨,再返回中堂时,令狐上善已经等在那儿了。
杨浩问道:“于闽使者已经安顿好了?。
令狐上善忙道:“是,他们已被安排在胡杨馆,那位与太尉相识的胡商塔利卜本已入住胡杨馆,占了最好的房舍,下官出面韩旋,让他们腾出了三间上房,又嘱咐了店主要生侍候,一应花费皆由刺使府支付,这些事儿忙完了,这才才刚回来
杨浩点点头,说道:“令狐大人请坐,方才在王府门前,令狐大人再三阻止本官与那几位于阅使者交谈,莫非,内中有甚么缘故?。
令狐上善苦笑道:“下官哪里有什么缘故,实是马统领特意嘱咐下官,说那于阀人既是来求曹氏的,便与咱们全不相干,太尉政务繁忙,哪有余暇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物,要下官将他们逐出府去。”
杨浩一怔,若有所思地道:“马琰?。
后宅,马琰和竹韵的住处。
杨浩抬腿进了院子,才要走向门口,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里边探出一个身穿月白小衣的女孩儿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一盆水“哗。地一声扬向院子,亏得杨浩身手灵活,攸地闪了开去,佯怒道:小琰。要把大叔淋成落汤鸡吗?”
“啊!大叔”。马琰吐吐舌尖,笑嘻嘻地道:“谁晓得大叔要来啊,你走路像猫似的,不带一点声音的。”
马琰推开房门,笑道:“大叔进来吧。”
房内的灯光撒出来,给她的身子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小丫头好象刚刚洗过了澡,水灵灵的模样,俏生生的身子,她未着外衣,身子还未长成,但胸口已见一抹浑圆隆起,撑起她月白色的棉布小衣,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
马撰一直叫杨浩大叔,虽说如今渐渐长大,可在杨浩心中,现在的她与当初那个黄毛小丫头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从来也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所以虽见她未着外衣,却也未觉有什么不妥,便泰然迈进房去。
马琰平常惯挽的道髻已经打散了,长发简单地分作两束垂在削肩上,月白色小衣,灯笼纱裤,宽大的裤脚在足踝边松松的迭了几笼,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级着一双木屐,卧蚕似的十颗小脚趾就像新录的荔瓣一般晶莹可爱,如画的眉眼,带着新浴之后的潮红,瞧来倒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大叔今晚怎么有空过来呀?”
马琰摞好木盆,马上殷勤地给他斟了杯茶过来,欢欢喜喜地问道。
“哼!”
杨浩板起脸道:“大叔是兴师问罪来了。我问你,我早吩咐过衙中各司各负其责,不得利用职权插手过问其他人糊千二今日有干阐使者到访。你为什么告诉令狐别驾把凹引旧…赶出去?你是我身边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该更加谨慎,否则旁人岂不以为是出于我的意思?”
马琰只道他真的生气了小脸立刻紧张起来,双手垂着,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期期艾艾地道:“啊,我,我是听竹韵姐姐说,这些于闽人来了,对大叔并无半点好处,反要让大叔陷入两难之地,不如趁着大叔不在,将他们打发了去,也可保我沙州体面,所以才,”才”
杨浩哼了一声,沉声道:“竹韵呢?”
马琰慌慌张张地道:“刚刚沐浴,正在梳妆,我,我去叫她”
马琰一溜烟跑到旁边门口,掀起帘儿,探头进去,小声叫道:“竹韵姐姐,快来,快来。”
杨浩横目一瞧,松软薄加勺灯笼裤掩不住她那娇俏的身段,这样往房里一探身,纤腰微沉,四下谭浅一道沟痕,翘臀挺起小巧玲珑,虽说看起来似乎一巴掌就能盖住,但是隐隐已有些圆润的女人味道了,心中不由得一动:小丫头开始长大了呢,我以后对她说话倒要注意一些,小孩子不会往心里去,一个姑娘家,这样严词斥,难保她不会觉得委曲
内房中,竹韵已经听到了杨浩的声音,狗儿叫她时,她已匆匆穿上一件外衣,应声便走了出来。
竹韵穿了件白色绣鹤的轻袍,秀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肤色白里透红,娇中有媚,伤体初愈的她,英气少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柔媚。站在阑珊的灯影里,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予人一种光艳清华的美丽。
她浅浅笑道:“太尉大人,我们俱是一番好心小琰做事,更是处处只知为太尉着想,何必这么声严色厉的,莫要吓坏了她。”
杨浩瞪她一眼道:“小琰本来很乖,就是跟着你,学的一肚子机灵古怪。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未经我的允许,就擅自赶走于闽使者?”
什韵最擅察言观色,一个人是真怒还是假嗔,哪能瞒得过她的眼睛,所以杨浩的佯怒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她走到杨浩身边,嫣然笑道:“我的大老爷,你就不要装了成不成?难道你喜欢看见那些于闽人?沙州官吏还不知道发生在麟府的事,可是我还不知道么?大人在沙州这些天做事废寝忘事,通宵,达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尽快稳定沙州,挥兵去解麟府之乱?”
她捧起狗儿剧给杨浩的那杯茶,轻轻递到杨浩手边,这一靠近,杨浩闻到一股淡淡的藻豆香气,令人心旷神怡,竹韵穿着轻松的博袍,袍袖一滑,露出一截雪腕,腕上却有一道网愈的伤痕,才生好的嫩肉还泛着嫩红的颜色,杨浩心中一软,便接过了茶杯,说道:“你们坐吧。”
狗儿如奉纶言,她拍拍心口,赶紧蹭到一张椅子上,乖乖坐好。
杨浩道:“继续说。”
“是!”
竹韵见他听进了心里,浅浅一笑,又道:“大人,于阅和咱们有甚么关系,更何况于阅先王李圣天的皇后还是曹家的人,他们今日是急病乱投医,可来日焉知不会恩将仇报?就算咱们现在太太平平的,也没必要赴援于阅。再说,大人的根基在夏州,虽说以横山天险为隘阻循宋军西进的步伐,他们未必就能攻下银芦两州,夏州可保无恙,然而一旦让他们在麟府两州站稳脚跟,把那里据为己有,就堵住了咱们东进之路。
杨浩也了她一眼,哼道:“东进?谁说我要东进?”
竹韵挑了挑眉毛,向他妩媚地一笑,并不反驳。
杨浩吸了口长气,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沉吟道:“你认为,我应该对于阅之难置之不理?”
竹韵道:“那是自然,不但我这样想,就算种大人、张将军在这里,恐怕也要这样想吧。漫说咱们和于闽素无交情,就算彼此交情深厚。如今咱们自顾不暇,安能为他解围?”
杨浩缓缓摇头,喃喃地道:“都这么想么,”
竹韵窥他脸色,忽地动容道:“难道,太尉真想出兵攘助于阅?”
杨浩反问道:“如果我确有此意呢?”
竹韵惊诧道:“如此自讨苦吃,所为何来?太尉,现在朝廷大军压境,咱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哪里还能顾及他们?”
杨浩嘴然道:“泥菩萨”也是菩萨啊,若不然,就真的只是一滩泥巴了。竹韵,对这件事,我已想过很久,我们现在是很辛苦,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可咱们就是再苦,这个仗还是得打,应该去打。”
“应该打?”
“不错,应该打,内中原由有四:第一,利益。于阅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领地辽阔,疆域宽广,如果这个地方战火连绵,那我们纵然一统河西,也无法做到振兴河西的承诺了,中西贯通的丝绸之路,我河西走廊只是其中的东段亦…”
竹韵反驳道:“太尉,于阅与喀拉汗之战一直时断时续不曾停止,可属下听说,大食商人塔利卜已带了一千多个农奴和大批的财物抵达沙州,再加上之前他偷运过来的大食宝马,可见,他们并未受到于阅战火的影响呀。”
杨浩摇头道:“不然,那只是一个塔利卜,他有大食王族血统,与大食军方必有联系,而普通的商贾却没有这样的特权,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重振河西,不可能只靠一个塔利卜,何况,”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竹韵,如果我的经济命脉掐在一个人手中,你说那是韦,还是不韦呢?”
竹韵不说话了,杨浩又道:“第二,安全!宋国伐我麟府,消息还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可是随着河西古道的畅道,消息是遮掩不了多久的,一定会传到这里来。如果这个消息传开,刚刚归附我们的各方势力会不会蠢蠢欲动?我们封训二消!乱的消息回师东下平乱,势必不能把收服的西细队带回夏州去。
这样一来,玉门关、阳关、肃州、甘州、凉州,,每一处地方,我还要留驻忠心可靠的大量的军队,以防我们一走,就有人利用我东线之乱,盅惑刚刚归附尚不可靠的军队死灰复燃。与其派驻重兵日夜防范他反,不如务底抽薪,干脆以保我河西古道昌隆兴盛为名、以援我友邦,救我信众为名,派一支精锐,带领支刚刚归降的大军赴援于阅。
远师在外,他们是反不起来的,而且,在此紧要关头,我还有余力支援他国,等宋国攻我麟府的消息传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想要造反,就是再三拈量,而那些三心二意、观望行色的,就会更加坚定对我信心。”
“那么,第三呢?”
“第三,人心。民心向背,在战场上虽然显示不出明显的力量,可是它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敌我军心士气的兴衰、粮秣抬重的供应。河西诸地崇佛信佛,而于闽佛教隆盛,此番乞援使者中又有一个高僧,我能这么快一统河西,除了我们的兵士作战勇敢,其实当地百姓与其统治者没有冉仇敌忾之心,大大消磨了他们的壮志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否则当初李光睿挥军西进,屡至凉州而止,难再寸进,何以我们却能势如破竹?是我们的兵力远胜于李光睿,还是我们的战斗力远甚于李光睿?
路无痕西域大儒,在沙州士林素享盛名,要想做官,曹氏早已委以重任了,他为何弃沙瓜而为我所用?一路西来,为什么西域的士林名宿纷纷投效?汉人子弟雀跃相迎?因为他们身处异地,饱受欺凌,才会更加的记得自己的根,才会更加渴求同祖同宗的亲人。
于阅国昔日与大唐往来密切,当年安西四镇之中就有于阅。所以那里国内也有很多汉人,而于阅国王更以中原宗属自居,自视为中原之人,他们受到了欺凌,当初困守沙瓜二州委曲求全赖以自守的曹氏尚能派兵相助,而今我这尽拥河西,兵强马壮的杨浩反而袖手旁观,岂不是还不如原来的曹家?
沙州百姓爱我敬我,将我比拟为当年的张义潮。张义潮曾策马急追一千多里,斩杀吐谷浑宰相,而我呢?于阅使者向我乞援时,我却带领大军匆匆逃回夏州去了,还谈什么保境安民?做不到这一点,如何得到这方百姓的拥戴?归义大街上,我曾对沙州百姓亲口说过,要爱我百姓,济民抚远,重振河西,再现兴旺,现在却是一副虎头蛇尾的模样,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这才是我真正的命门所在啊。”杨浩说的激动,顺口溜出了一句后世名言,一语出口,心头就是一惊,他的身子僵在那儿,好半晌,才尴尬地转向竹韵和狗儿,却发现两个人听的非常入神,两双大眼睛就像天上星,亮晶晶,正满是崇拜地看着他。
见他回头,狗儿击卓赞道:“大叔说的好棒!”
杨浩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道:“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词儿”要不然我杨太尉在两个下属、一个晚辈面前,可真是全无形象可言啦。”
竹韵站起身,心悦诚服地道:“太尉说的太好了,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许多道理,竹韵错了,以后”竹韵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坏了太尉大事”
杨浩汗颜道:“知错就好,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想要维护我,反而做出有害于我的事来,不属于你们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以后切勿插手便是。呵呵,刚才这番话,我是分析给你们听的,不过这样一说,倒是更坚定了我自己的决心。”
狗儿眨着眼道:“大叔,你方才说有四个理由,这第四个原因是什么啊?”
杨浩的眼神攸地变得深沉起来:“这第四个理由,与东边有关。”
“东边?”
“对啊,那个炙啊。”
“啊?”
还是竹韵机灵,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道:“赵昊?赵光义?”
杨浩一笑:“不错,军事上。我要把他阻于横山以东,消化巩固整个河西。军事上进入僵持之后,就是政治上的互相攻汗,这政争,却是比战争更加险恶、更加诡谪。其中理由,你们现在不必知道的太细”
他看了竹韵一眼,温和地说道:“等你养好了伤,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汴梁,等你把这件事办妥,就是我和他赵昊摊牌的时候了”
杨浩说完又道:“好了,你和小琰先歇息吧,等我安排了远征之事,就立即回师夏州,希望赶回夏州的时候,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不管对错,不管用心,这一次的教,要记住。不许再犯。”
“是
竹韵和狗儿一齐应了一声,狗儿乖巧认真的很,竹韵偏要扮出一副委委曲曲地样儿,杨浩瞪了她一眼,这才离去。杨浩一走,狗儿马上蹦蹦跳跳地跑进里间,拿了竹韵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眉笔,又跑出来趴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摊开,一笔一画地记了起来。
竹韵奇道:小琰,你在做甚么?”
狗儿一边念一边写:“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然后抬起头道:“我记下大叔说过的话啊,大叔经常会说一些很精彩很精彩的话,我都会记在小本子上,省得忘记了。”
竹韵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大叔如果有一天真的做了皇帝,我看你做个起居郎倒正合适。”
狗儿合上小本本宝贝似的揣回怀中,好奇地问道:“起居郎是干什么的?”
竹韵道:“起居郎啊,皇帝御殿则侍立,皇帝行幸则随从,就是整天跟在皇帝身边,不管是他做国家大事也好,还是日常起居也罢,统统,都要记录下来的人。”
狗儿一听,讶然道:“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官儿吗?要整天跟在大叔身边呀
她按着自己心口的小本个,二舟地傻笑道!“那真是大好了。以后一一我就跟大联驯欺居郎做,呵呵呵呵,”
竹韵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没心没肺的傻丫头,真是傻的没治了”
天亮了,雄鸡唱晓。
杨浩一身箭袖青衣,在院中刚刚打了两趟拳,额头沁出些微汗水,正欲正练两趟剑法,令狐上善忽然急匆匆地跑进了后院,边跑边叫:“太尉,太尉大人,出事了,胡杨馆出事了。”
杨浩愣了愣,收剑问道:“胡杨馆?的杨馆是个什么所在?”
令狐上善急得直跺脚:“就是安置那三个于阅使者的地方啊,他们出事了。”
杨浩失声道:“于阅使者?他们出了什么事?”
令狐上善急得满头大汗:“杀了,被人杀了,下官网要登衙署理政务,就听到这个消息,一刻不停马上就来寻找太尉,太尉,这下可糟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于阅国的使节,彼国使节死于沙州,这事”
杨浩的脸色严峻起来,截断他的话道:“我曾任鸿驴少卿一职。自然知道一国大使身死于此意味着什么,不要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急有行用,咱们去看看。”
杨浩一边说一边大步而行,令狐上善提着袍裾,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两人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在一行侍卫的护卫下急趋胡杨馆。
胡杨馆是沙州最大的一家客栈,条件也最好,占地极为宽广杨浩赶到时,沙州府衙的衙役公差已然进入了胡扬馆,客栈外面又有沙州的守备军将那里团团围住,杨浩急急下马,与令狐上善进了夫门,那胡杨馆掌柜脸色如土地赶来相迎,引着两位大人直趋三位于阅使者住处,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的辩白撇清:“大人啊”,小老儿一向本份,经营这客栈从来没有出过事情,今儿一大清早,起夜的时候听见一声惨叫。小老儿匆忙赶来一看,”
杨浩二人也无暇理他,沉着脸只是赶路,到了那处院落,早有几咋。衙役迎上来道:“太尉大人,别驾大人,这院门本是自内闸着的。小的翻墙才打开来,贼人是直接翻墙进去的”
杨浩点点头,脚下不停直接进院,一进院门就吃惊地站住了那个于阅将军站在门边,身着小衣,嗔眉怒目。似欲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但是他再也动弹不得了,一杆长矛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旁边的门敞开着,杨浩快步进去,就见那个文士李从林同样未着外衣,他似乎刚刚闻声起床,走出内间要察探动静,便被猝然闯入的凶手一剑刺穿了颈子。
这一剑刺断了他颈间动脉,鲜血喷溅了一身,尸体软软地靠在壁上,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片惊诧与茫然。
杨浩定定地瞧着李从林那双已了无生气,却死不瞑目的眼睛,许久没有动弹。
“大人,这和尚还有一口气儿。”里边的衙差高声叫道,杨浩一个机灵,立即弹身掠进了内间,只见那位慧生大师一袭月白色僧袍,斜斜倚在榻上,一手掩住油细流血的胸口,一双无神的眼睛正向他看来。
杨浩立即掠过去,俯身扶起他来,怒声问道:“大师,是何人行凶?”
慧生大师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艰难地道:“老衲,能捱到太尉大人赶来,总算我佛”有灵。不知太尉思虑一夜,今”是否”决定出兵,解我于阅万千,”众生之难?”
杨浩急道:“大师,到底是行人行凶?”
慧生道:“老衲,三人此来,已怀必死之心,今,已见太尉,死得其所矣。老衲”身为于闽”使节,只想知道”太尉可有定”议么?”
杨浩重重地一领首,沉声道:“本太尉心意已决,必援于阅!”
慧生和尚目中露出惊喜之色,他颤巍巍地合起染血的双手,宝相庄严,一派肃穆:“太尉,慈悲为怀,寻声救苦,不舍于阒众生,有此弘愿,便是菩提心,心怀菩提,即是立地活佛,老衲心愿已了,可以去了”
“大师!”
杨浩叫了一声,却见慧生唇角含笑,意态安详,竟已坐化菩提。
杨浩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退了两步,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人肃然起敬的佛门高僧双手合什,郑重地施了一礼,又沉默片刻,返身便往外走去。令狐上善惊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忙也匆匆向慧生大师行了个合什礼,紧跟着杨浩走了出去。
杨蒋一路出了胡杨馆,翻身跳上战马,拉住缰绳,这才对令狐上善道:“于阅国使者的后事,就拜托令狐大人,要好生处理,以备送回于阅国去。”
“是,下官自会妥善处置,太尉尽管放心,下官恭送太尉。”
令狐上善一揖到地,再抬头时,杨浩已率侍卫扬长而去。
杨浩信马游缰,拐上长街时,这才放缓了马速,轻轻摊开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有一枚被鲜血浸染的戒指,戒面很宽,纯金打制,沉甸甸的很有一些份量,用两指将它轻轻拈起,可以看见上面有些细小的斟斟文,乍一看去,就像一串串花纹。
杨浩仔细地端详着,目中渐渐泛起针一般锋利的光芒,冷冷笑道:“竟然是他”也只能是他,我竟然没有想到。刺杀于闽使者,哼!刺杀于阒使者干什么,你想做司马班超么?可惜,我杨浩却不是都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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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风雨欲来.
回到书房,杨浩拿出那只巳经洗去血迹的宽面金戒指仔细端详起来。这只戒指是慧生大师坐化前塞到他手里的,作工一般,但是硕大的纯金戒指,戴在手上显得很大气,戒指的正面没有镶嵌宝“正面和背面前雕刻着一种斟料式的文字。
这种文字他不认得,但是他前世的时候,常在某一类饭店里见到挂着类似文字的匾额。在塔利卜和他的随从侍卫们身上,他也见过这种戒指。他知道那上面雕刻的是经文或圣训。
事发地点、塔利卜的出身来历、再加上这枚戒指,三者联系,凶手是谁已是呼之欲出了。
杨浩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商人对信仰竟是如此的虔诚,他竟然不怕触怒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动手杀人,信仰之力实在是太可怕了。或许,塔利卜是自恃与他关系密切,认为他杨浩断不致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外人与他决裂,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慧生师入驻“胡杨馆”时,是亲眼看见过令狐上善与塔利卜进行交涉,很客气地请塔利卜让出一处上房给他们居住的,自然明白他们双方的关系密切,慧生大师至死也没有当众说出凶手是谁,而只是把他抢到的物证悄悄塞到自己手中,恐怕也走出于这种忌惮,他怕节外生枝,增加杨浩出兵赴援的变数。
正思忖着,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杨浩收起戒指,轻轻抬头。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侍卫高声禀道:“沙州别驾令狐大人到。”
“有请。”
令狐上善举步入内,向杨浩一礼:“太尉,属下已处置妥当了,三位于阒使者皆已入敛,内置香料以存尸体,现存放于,得圣寺,中。”
杨浩点点头,肃然道:“我叫你调守备官兵困住胡杨馆,缉凶查案,真相未明前,不得放一人出入,可办妥了?”
令狐上善道:“是,遵太守吩咐,胡杨馆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此案一日不结,不许放走一人……”
杨浩冷冷一笑,领首道:“甚好!我倒要看他,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一队侍卫,个个高头大马,腰带刀,肩椅弓,猩红披红,远远驰来如同一【pian】红云,整个敦煌内外,如此既拉风又烧包的作派,除了马匪头子艾义海便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艾义海领一队轻骑急驰入城,【pian】刻不停地直奔王府而去。
艾义海本来正在玉门关督建工事、修缮烽蛙,得到杨浩将令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敦煌,到了王府前面他翻身下马,把大氅一撩,风风火火地直奔中堂,一进杨浩的书房,便迫不及待地叫道:“大帅,急急调末将回来,可是有仗要打了么?”
杨浩笑道:“你这性子便是一个霹雳火,来来,先半下,玉门关的防务怎么样了?”
艾义海擦了把汗,在胡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咧嘴笑道:“玉门关腐朽刻塌处甚多,烽蛙古城年久失修,目前正在进行修缮加固,旁的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大帅啊,你要老艾冲锋陷阵那没得说,这种娘娘们们儿的活,干着可实在无聊。要说这修缮工事,加固城防,还是老柯干着在行,不如太尉把他调过来吧,要是哪儿有仗要打,大帅您把我派过去那才痛快。”
杨浩哈哈笑道:“好的很,本帅如今,正有一场恶仗要你去打!“
艾义海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兴奋地道:“当真?果然?哈哈哈哈,总算不用待在那玉门关喝西北风了,太尉真是我老艾的知音呐,哈哈哈,大帅,咱们要打谁?要打哪儿?请大帅示下,老艾马上就走。”
杨浩笑道:“不要急,先喝杯茶,喘口气再说。”
艾义海抓起茶杯咕咚一口喝干了,呼呼地喘了两口大气,迫不及待地道:“大帅现在可以说了?”
杨浩哭笑不得地道:“急甚么,等木易和李华庭到了,本帅再详细与你解说便是。”
一柱香的功夫之后,木恩和李华庭也分别赶到了,杨浩这才正了正颜色,把于阒使者向沙州求援前后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昨日对竹韵分析的四点出兵理由说了一遍,木恩和李华庭用心听着,艾义海却左顾右盼,根本没往心里去,这种勾心斗角的事要让他多想一会都觉得头痛,他只晓得有仗打了,一颗心早飞了起来,在那儿摩拳擦掌的只等着杨浩下令出兵。
木恩和李华庭的性子比起他来可要沉稳的多,杨浩说罢,李华庭蹙眉沉思半晌,忍不住说道:“大帅,如今凉甘肃沙瓜诸刚刚刚归附,咱们对其军队的控制力还有限,这个时候如果把他们调往东线,让他们面对朝廷军队,难保不会有人干出阵前倒戈的事来。
如果把他们留在河西呢,却也不妥。
各州的残余反对势力如果借朝廷攻我麟府的机会盅惑军心,煽风点火,很难说不会有人哗变造反。嗯要克制他们,咱们东行前就得留驻大量的军队。现在把他们调往于阒,一则可以扬我军威于西域,二则也是釜底抽薪,借咯拉汗的兵牵制着,河西诸州心怀叵测者就搅不起什么风浪,这倒的确是个妙计……”
杨浩笑道:“你是一员武将,说话痛快些,莫要绕来绕去,例底想说什么:“尽管开口……”
李华庭微窘,讪讪一笑,这才说道:“属下担心的是,如今喀拉汗国与于阒交战具体情形如何,出兵多少?领军何人?战力如何?兵丅力部署怎样?我们一概不知。而于阕方面目前的情形我们也一概不知,劳师远征,粮草辐重能否承担得起?自此往于阅去,黄沙千里,路途坎柯,能否保障运输?这都是问题。万一吃了败仗,削弱的可是大帅的威信,刚刚对太尉生起敬畏之心的西域诸国也难免又生怠慢之意。”
杨浩道:“这一点,我自然想过口喀拉汗与于阒双方时战时和已十多年了,喀拉汗国的兵力多寡,战力如何、有名的将领,沙州官员并非一无所知,至于具体的兵丅力部署、如今的战况情形,呵呵,就算于阒使节把这些交待的清清楚楚又有何用?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们赶到我沙州的时候,于闽国的情形早已天翻地覆,与他们所知全然不同,等我们的人马赶到,彼国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如果咱们圆于成算,出兵之前就按照现在了解的情形拟定战略、画好阵图,依样儿打仗,那不成了纸上谈兵了?如此拘泥不化,哪里还有胜算?”
木恩赞同地道:“大帅所言甚是,咱们只要估算出他们大致的兵力,了解基本的情形就足够了。属下担心的是,于阕国王李圣天的王后是曹家的女儿,如今于阕国三位使者又丧命在沙州,于阒朝廷对此种种,心中岂能没有芥蒂?咱们贸然出兵,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是其次,如果于阅再对我们怀有敌意……”
杨消失笑道:“可能吗?于阒发炭可危之时,大军远来相助,难道于阒国王疯了?会选择拒援亡国?”
“这个……”
杨浩又道:“本帅已向张刺使了解过于阒国的情形,于阒国主李圣天已逝世十多年了,其子李从德去年也刚刚驾崩,如今于闽国是李圣天的长孙尉迟达摩在位。新君登基,国势不稳,这才连取败绩,不得不向沙州急急求援。江山基业,与彼国太皇太后的一点私人恩怨敦轻敦重,我想这尉迟达摩还是分得清的。
何况,如今于阒掌握大权的宰相是李从德、尉迟达摩父子两朝的元老重臣张金山,这张金山说起来可是沙州张家的后人,昔年李圣天与沙州归义军张氏互结姻缘,嫁女娶媳时,张家有一个晚辈做了于阅驸马,就此留在了于阒,张金山就是他的后人,论起辈份,沙州刺使张雨张大人乃是他的族叔,你说他会做何立场?”
说到这儿,杨浩轻轻笑了:“昔日于阒王与张氏交厚,也是姻亲。曹氏取代张氏成为归义军首领后,于阒王是怎么做的?与曹氏结亲而矣,他可曾因为曹氏代张而对曹氏生起敌意?所以,这件事无须担心。至于于阅使节被刺一事,若是他们为我所杀,那才走向于闽公然宣战,可我杨浩却派了援军去解于阒之围,于闽王又不是白痴,好赖还分不清么?”
说到这儿,杨浩的神色严肃起来:“真正需要我们考虑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如何远征做战。”
杨浩返回身拉开墙边遮幔,墙上悬挂着一张十分简陋的西域地图。杨浩到此时日尚短,对玉门关外情形了解有限,还未做出让人一目了然的沙盘地图来。
“三位将军,你们看,首先说行军与后勤。如果我们要赴援于阕,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走出阳关,沿阿尔金山脉直达于阒国的约昌城口这条路是直线,路途最近,不过沿途不是山峦就是沙漠,补给方面很成问题。第二条路就是西出玉门关,先抵罗布舟,借道高昌国,沿若尔臣河直达约昌城。这条路稍远一些,不过真要走起来,反要比第一条路好走,抵达罗布泊之后,补给问题也可以就近解决。”
艾义海跳将起来道:“好,那咱们就走第二条路,西出玉门关好哇,我的军队正在玉门关呢,大帅下令吧,末将马上出兵。”
杨浩瞪着他道:“你要如何补充粮草?”
艾义海理直气壮地道:“抢他娘的呗!这事儿老艾常干,大帅放心,我那些兵油滑的很,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来去如风,行踪莫测,高昌国的人休想挡不住我们的去路……”
杨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此番援救于阒,只有你那五千游骑兵?”
木恩蹙眉道:“末将听说高昌人与嚓拉汗人都是回讫一族,借道高昌,可行吗?”
杨浩道:“本属同族,却也是不同的国家。高昌崇佛,而喀拉汗国却崇信日月神,他们为了推行教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行事十分霸道。
如今他们发兵攻打于阅,固然是为了扩张国土,信仰的原因也是其一,高昌岂能不生忌惮?
再者,高昌国是被于闽、沙州、咯拉汗呈品字形包围在中间的一个小国,国小势微,所以一向安份守己,不敢妄生事端,对于阒、归义军和咯拉汗,高昌一向以羽交为主,中原每立新朝,他们也都会想尽办法遣使进贡,所以他们是不会主动对我们挑起事端的。
当然,如果是在喀拉汗国的胁迫之下,高昌国也未必就不会对我们起了歹意。我们若是挟起尾巴取道阿尔金山,悄悄赶往约昌,正是壮其城心,借道高昌,反而可以耀我军威,打消他们的妄念,嘿!西域诸国,哪个不是欺软怕硬呢!
他们一旦借道于我,那就走向我靠近了一步,轻易来说,就不会再投向咯拉汗王国口同时,我打算派一个商贸使团与援军一同前往,大棒加胡萝卜,呵呵,也就是软硬兼施的意思……”
杨浩事前已经做足了功大,侃侃说来胸有成竹:“高昌以畜牧为生,高昌王、王后、太子均各有领地和马场,在他们那儿,好马一匹值绢一正,差马仅供肉食,每匹只值绢一丈,贵族食马肉,平民食羊及野鸭、雁等为食,因为周围国家都有自己的马场,他们的马销路少,所以生活极其贫苦。
本帅通过一笑楼,从中原廉价买进了大批丝绸,本来是要充作军饷之用,此番正好用上,我可遣一使团,携带高昌国匿乏的丝绸、瓷器、茶叶、盐巴前往贸易,换取他们的马匹、布匹、招皮、玉器、琥珀、室刀、镇铁剑、药材等等,一面以军威震慑他们、一面以商贸的甜头羁廉他们,高昌就能成为我远征军的后勤补给基地。到了于阒之后,军需插得自然要于阒国来承担,这一点倒无需担心。至于如何作战么……
杨浩转向三人,微微一笑:“喀拉汗军自西而来,约昌却是于阒国最东边的城市,喀拉汗人是不可能打到约昌的,如何他们已打到约昌,那于阒也就亡了国,咱们直接打道回府算了。所以,远征军进入于阒后的这第一个立足之地,不会有凶险,接下来,就是与于阅国人取得联系,共同作战,迎战嚓拉汗军了。”
木恩听到这里,方才微微点头,踏前一步,振声请命道:“末将明白了,末将愿领军往援于闽……”
艾义海怪叫道:“木将军,你可不能跟我抢啊,这差使大帅已经许给我了。”
“哦?”
木恩和李华庭看了看艾义海,再看向杨浩,神情都有些宾异,艾义海善打猛仗硬仗,在战场上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这个他们自然知道,可是艾义海此人性情暴躁,作风狂野,向来有前无后,让他单独领军远出千里,谁能放心得下?
二人不太相信杨浩会委派艾义海做为援救于阒国的三军主帅,是以都向他望来,杨浩笑道:“此番往高昌、于阒,自然需要一位使者的,这位使者,由张家来出。至于统兵主将,不错,本帅的确属意艾将军。”
李华庭是降将,资历浅,不好表什么态,木恩却抢前一步,说道:“大帅,艾将军……”
杨浩摆手道:“孤军远战,处境险恶,对手又是骁勇善战的喀拉汗人,这种情形下,艾将军正是最佳人选,我大军此去,若能成为喀拉汗人的克星,威震西域,那这员大将,便非艾将军莫属了。”
艾义海一听大为得意,也了两个袍泽一眼,脸上满是沾沾自喜的表情。
杨浩夸奖完了,却把脸一板,对他道:“艾将军,此番远征于阒,我可是把凉州、肃州、瓜沙的精兵都交给你了,异域他乡,人地两生,打胜仗不容易,如何尽可能地保全咱们的将士,更是大不易,你不要一味想着打仗可立战功,要好好想想如何打上一场大胜仗,又能把咱们这支军队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本帅把这重任交给你,把这些兵交给你,你可莫要让本帅失望。”
艾义海一抱拳,大声应道:“大帅放心,艾义海绝不会让大帅失望。”
木恩茫然道:“大帅,艾将军征于阒,那末将做什么?”
杨浩道:“你,就为本帅守住阳关和玉门关!艾将军一上路,本帅就得回师甘州了。如果艾将军惨败于阒,命丧他乡,说不定战火就会直接烧到玉门关来,那时候……为我守住两关,不使外敌入侵一步,不使本帅后院起火,首尾两顾的重任,就全要靠你了。”
艾义海一听大是不忿,刚想顶撞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心里忽然翻了个个儿。他仔细想想杨浩的话,脸上倨傲狷狂的神情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谨慎凝重的神情,沉声道:“大帅,艾义海此去,定会谨慎小心,不辱使命!”
杨浩欣然一笑,说道:“那样最好,本帅若信不过你,也不会把这件重任交给你。你们现在就母去各自准备吧,三日之后,艾将军远征于阅,李将军随本帅回返夏州,看看两线作战,比一比,谁能打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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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汗帐王庭上,双方的激瓣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阿里王子和阿古丽王妃互相攻许,彼此贬斥,已经完全不顾母妃和王子的身份。
而仆固浑氏、拔野古氏、同罗思结氏、动罗葛氏各大部落首领也微微加入了战团,各自拥护一方,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阿古丽王妃激动的满脸红晕,大声说道:“大汗,事实证明,阿里的猜测从一开始就完全是错的。夏州军虚张声势,本已不克久战,如果我们一直坚守城池,夏州军早已绝望退却了,可阿里王子是怎么说的?他一味撺掇大汗弃城逃入大漠,三番五次催我各部强行突围,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估固浑部、动罗葛部在夏州…损失怎会如此惨重?”
阿古丽王妃这一说,估固浑、动罗葛诸部的族长和头领们登时连声附和,估固浑首领苏尔曼更是老泪纵横,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强行突围时惨死在夏州军的陌刀阵下了,陌刀之下,人马俱碎,其状惨不忍睹。大漠男儿,马革裹尸寻常事,可这牺牲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啊,老来丧子,怎能不一掬伤心之泪。
夜落讫大汗盘膝坐在白熊皮的王座上,双目似阖非阖,始终一言不发。
夜落讫占据甘州这些年来,已渐渐接受了汉人的一些生活习惯,虽然他在城中还没有毡帐,不过早已盖了一座金碧耀煌的王宫,这王宫自然比毡帐住着舒坦,所以夜落讫大汗平时都居住在王宫里面,那大汗的毡帐只是做做样子,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踏进去一步了。
这座宫殿是汉人工匠建造的,不但富丽堂皇,而且拢音效果极好,阿古丽王妃站在庭中说话,声音悠远传开,站在大殿每一个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出声应和,自然有人出声反对,站在阿里王子一边的拔野古氏、同罗思结氏头人们马上就站出来进行反驳。
阿里王子不阴不阳地道:“目前围城之军虽已退却,可杨浩的主力却还在瓜沙那边,焉知他回师途中,不会顺手抄了我甘州城?以父汗的安危和我甘州城十万军民的性命打赌,这个赌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七王妃可以不在乎,身为父汗的儿子,我阿里却不能不在乎。”
阿古丽王妃十三娘怒道:“大汗之安危,甘州军民之安危,我如何便不在乎了?”
阿里王子冷笑一声,负起双手,仰望殿顶承尘,悠悠地道:“父汗令你入杨浩军营行刺,他们竟然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反而将计就计打了我们一个埋伏,他们营中主将能掐会算不成?而你……阿古丽王妃,既然被人识破身份,居然还可以从万马军中从容逃脱,不伤分毫,这份本事,就更走了得了。
阿古丽气得娇躯乱颤,反唇相讥道:“杨浩营中,没有人能掐会算,可是如果有人施计拙劣,人家还看不破吗?我一个女子,假意投降,趁乱逃脱并不稀罕有,倒是阿里王子你,于乱军之中受伤被擒,竟然还能只身夺马,逃出生天,这才真是不可思议。”
阿里王子大怒,嗔目喝道:“你言下何意?我是父汗的儿子,难道会背叛父汗吗?”
阿古丽王妃十三娘把酥胸一挺,娇声反驳:“我是大汗的王妃,难道我会投靠汉人?”
“好啦好啦,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夜落讫断喝一声,霍地站起来,他在王座前缓缓踱了几步,回首问道:“阿古丽,依你之见,本王如今应该怎么做?”
阿古丽王妃急忙道:“大汗,若敌尚未至,咱们先已弃城而逃,威风扫地之余,如何称雄西域?如果让杨浩顺利得了这座空城,派一支兵马驻守,咱们再想取回来,岂不是难如登天?如今宋国讨伐麟府,正是我们的天赐良机。杨浩虽拥重兵于瓜沙,可是他的根基之地正受到攻击,他岂能不急如风火地赶回夏州去?哪有余暇再打我甘州。
依我之见,咱们应该令域内各部多筹粮草屯于甘州,据甘州而观河西形势。杨浩驰援夏州时,我们可以出兵抄他的后路,如果杨浩防范严密,不予机会,我们便可在他退兵之后,上下其手,对西路,扶助肃、瓜、沙、凉诸州不肯臣服于杨浩的权贵世家,煽动他们造杨浩的反,重现河西旧势。
对东路,则可以观望夏州战事行色,杨浩虽然势大,可是与实力雄厚的宋廷比起来,却如狼搏雄狮,难有胜算,等到杨浩落了下风出现败势时,我们就可以立即进兵,趁他自顾不暇时吞并灵、兴、顺、定诸州,到那时,大汗就可取代夏州,成为河西霸主了。”
夜落讫听的忤然心动:从一个眼看就要弃城而逃、流落大漠的亡国大汗,一跃成为河西霸主,有这个可能吗?能抓住这个机会吗?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亦……”想着想着,他的心渐渐热了起来。
阿里王子怒道:“你的部落族人多在甘州执业工商,自然不想远离。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为了你那些坛坛罐罐,就要让父汗担上无尽凶险不成?”
阿古里王妃毫不示弱地道:“王子驻牧于贡雍之地,如今一味劝诱大汗弃甘州富庶迁居大漠,又是何居心,莫非你要挟大汗而自重?”
阿里王子听了怒不可遏,猛地拔出弯刀,每指阿古丽王妃,厉声喝道:“你敢挑拨我与父汗的关系?”
夜落讫大喝道:“够了!在我面前拨刀霍霍的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汗么?”
阿里王子急忙收刀请罪:“父汗,儿是因为一时激忿……父汗,你万万不可相信她舟话啊,留守甘州的风除……
夜落讫面沉似水,冷冷地道:“前番,我错信了你,这一次,你还要我相信你么?”
阿里王子怵而抬头,待他看清夜落讫那双冰冷的眸子,一颗心顿时沉落深渊……(未完待续)
第032章大漠雄风
州城外,自云蓝天。
万里黄沙做校场,缕缕白云做旌旗,从凉州吐蕃军、肃州龙王军、瓜沙归义军中精中选优挑出来的各一万骑的精锐铁骑,再加上艾义海本部的五千骁骑兵合兵一旅组成的远征大军经过三天的整合备战,秣马励兵,如今盘马弯弓,正候令出着
马鸣风萧萧,红日照大旗!
一杆火红的“杨”字大毒高高飘扬,秋风吹过,猎猎有声。勒骑肃立的士兵立即齐刷刷地向东望去,一轮红日下,杨浩亲自来为他们伐行了。
随同杨浩而来的,是瓜沙二州的地方官吏、士伸名流、乡里苍誉,除了准备随同大军赶赴高昌国的使团队伍。后边还有几十辆车子,荷牛载酒,以为搞军之用。
“呜栅呜”
杨字大着一出现,军阵之中便兵甲铿锵。旌旗飞扬,数万精骑徐动如林,向高垒一丈的黄沙土台靠拢。
这番出兵,杨浩发动了瓜沙的士伸名流,乡里父老,打出保家卫沙,抗喀援于的旗号,更利用三天的时间。做足了宣传功夫,将援救于阅的重耍意义直接和河西走廊的兴衰和瓜沙父老的存亡挂上了钩。
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士卒,现在都已知道于阅大乱,阻塞东西,他们不但无法重现西域古道的兴旺。而且将因道路阻塞,不得通商。渐渐变得和高昌国一样贫穷落后。
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士卒,现在都已知道,喀拉汗人穷形极恶,他们一旦占领于阅,就会继续东进,威胁敦煌的安危,敦煌的佛寺、塔林都会被捣毁,所有的僧侣和虔诚的信徒都会被枭首焚尸,整个河西将陷入无尽的战火,所有的百姓都将变成他人的奴隶。
其中有多少夸大其辞且不去管,宣传是很有效果的,同仇敌忾之心已弥漫于整个瓜沙,原本一场遥不可及的战争忽然间变成了与他们生死攸关的一件大事,瓜沙父老、乡亲百姓自然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们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这支远征军,每个士卒从百姓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都感觉到了自己负有多么重要的使命,他的长弓利矛,并不仅仅是去西域他乡作战,他在直接保护自己的父老乡亲,士气空前地高涨起来。
而今天,杨浩携八大世家、地方官吏、士仲名流,以及德高望重的乡里毫孝隆重检阅远征部队,更是把这种荣誉感、自豪感和坚不可摧的旺盛斗志提到了极至。
杨浩徐徐登上了点将台,随之而来的人都在台下肃立,面向远征大军。
从台上看下去,正对着点将台的是艾义海的五千骁骑兵,飘扬的飞豹大旗下面,是同色同款的战袍甲胄、统一制式的锋利刀枪,军容威武雄壮。
马是雄壮魁梧的西凉健马,护甲披膊、火红的披风,随秋风一起,就像一片火烧云。秋风掀起披风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肋下的弯刀,枪托上的长矛,侧挂的圆盾,他们的肩上俱椅一品弓,两壶狼牙箭满满当当的。
左右和后阵,便是凉州、肃州、瓜沙三路军阵。他们的武装和武器并不整齐戈小一,刀枪剑戟、棍棒鞭铜不一而足,同一队伍中,长短兵器、轻重兵器可谓五花八门,使用的弓箭也是各有不同,但是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威严凌厉,彪悍如虎的气势,却也丝毫不弱于艾义海的中军。
同样还是这些队伍,在与杨浩为敌的时候,他们消极怠战,士气低落,而落到杨浩手中后,稍加摆布,精气神儿就完全变了个样儿。看在杨浩身后那些人眼中,不由得他们不对杨浩更生几分敬谓。
杨浩练兵,固然注重军纪军法,但是从芦州演武堂刮练出来的各级将佐,本就是平民出身,他们更淡漠上下阶级、更注重官兵一体。素质一流的将校军官、保家卫民的同一志向,再加上绝不拖欠和克扣的军饷,使得这支队伍在杨浩手中迅速脱胎换骨。变了模样。
站在杨浩身后的人群虽然都是赶来劳军的,但是他们未必全都与杨浩一心一意,比如本是沙州第二大世家的索家,如今已是大权旁落,虽说他们庞大的家族注定了索家在瓜沙仍然具有相当大的影响,但是他们家族的人已经从瓜沙军政要职上退了下来,像九大世家中屈居最末的令狐世家,如今其家主都做了沙州别驾,如果索家今后不能出几个杰出人物,不能在瓜沙军政两界谋几个要职,那么不可避免的,三五代之后,在沙州九大世家中屈居末尾的很可能就是索家,甚至一蹶不振,彻底没落。没挤出世家大族的行列。
像这样的家族不止一咋”他们也未必就肯甘心臣服,用忠诚和行动来维持家族的地位,如果杨浩把主力撤回夏州,而且杨浩与强大的中原政权发生战争的消息传来,他们很可能就会联起手来发动政变,颠覆杨浩对瓜沙的统治。而现在,他们却不得不与杨浩齐心协力了。
杨浩回师夏州,瓜沙凉肃诸州精锐远征于闽,这个时候他们还能搅起什么风浪来?就算还有那个余力,他们也不敢妄动了,远征大军中不少将领都是诸州世家权贵的子侄,如果河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支孤悬于外的军队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将领们后面站着一个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名门,士兵们后面站着一个个百姓人家,这些人就算只为了自己的家人,也绝对不允许河西大乱,阻塞了他们子弟回家的道路。
杨浩今天一身戎装,顶盔挂甲,威武不凡。
他肃立在点将台上,望着缓缓迎向台前的三军将士,忽然轻轻一举手,三军立即戛然而止,驻马于前,肃然而立,当真是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艾义海和其他三路兵马的统军将领策骑出阵,向台前疾驰而来。
杨浩徐徐收回目光,高声说道:“三军将士们,杨某自夏州而来时,曾张《告河西父老书》,向天下宣言。誓统河西,光复故土。还河西父老一个太平世界。杨某做到了!”
他在台上踱起步来,威然注目各个军队:“如今,只剩一个甘州苦苦支撑,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本帅挥军回师时,踏平甘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现在,本帅要向西域诸国、诸部,发布《告西域诸国书》,向天下宣言”。
三军肃穆,战旗旧州。就连杨浩身后的八大家族、瓜沙十伸们。也都感货到甲炮泊店语中的腾腾杀气,是的,杨浩的崛起是个另类,他奇迹般地崛起于河西。奇迹般地打败了河西之王卓光睿,在此之前,他一直低调又低调。只是埋头发展自己的军政,他第一次信心十足地向整个河西宣告他的实力和主权,就是出兵西进,一统河西的时候。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小”慷慨激昂的誓词言犹在耳。他做到了,他奇迹般地一统河西,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实现了他的第一宣言,这是杨浩第二次向天下宣告,这一次,他要说什么?
那时将帅对全军讲话,哪怕声音再大,喊得声嘶力竭,也不可能布达全军,军中自有练有素的传令兵,将将帅的讲话用最快的速度传过下去,所以将帅们讲话,常常一句一顿,这样自然可以加强语气,加强将士们的理解消化,同时也是为了方便传达。杨浩顿了一顿,方才朗声道:“于阅国,素以中国藩属自居。事之以忠,待之以诚。中国万邦上国,交往诸国,素以睦邻友好为为策然扶危济远,亦是己任。菩萨慈悲,亦有修罗护法,今喀拉汗悍然兴兵,荼毒千里,于阒国使求于本帅阶下,本师恭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帅,安能置之而不顾?西域宵妄逆天威,我若到退一尺,彼岂便进一丈
胡杨馆中,一直悠然安坐的塔利卜霍然而起:“他已决意出兵?”
他的一叮;仆从躬身道:“方才听馆外守卒言道,杨太尉已沙场点兵,出征在即了
塔利卜的双眉攸地拧了起来,杀死于闯国三位使节之后,他就料到以杨浩的精明早晚会猜到凶手是他,也料到这般触犯杨浩的权威,必然惹他激怒,不过于阅对杨浩来说,实无必保之需要,而他却是杨浩的重要合作伙伴,至于于闽之乱会阻碍东西交通,影响河西兴衰,这应该是杨浩最为担心的了,而这个问题对别的胡商是天大的问题,对他来说却不是。
他自以为按住了杨浩的命门,杨浩早晚要服下软来。等到杨浩对通商西域的倚赖越来越重,而通商西域的关键完全掌握在他的家族手中,他就可以对杨浩发挥更大的影响,兵不血刃地让这位西域霸主贩依他的信仰,成为大哈里发在东方最强有力的伙伴和代言人。对喀拉汗,他们正是这么做的,而且大获成功。
行刺成功之后,他就耐心等着杨浩主动来找他,不管杨浩如何的怒不可遏,他都有信心以让人心动的条件,息杨浩雷霆之怒,从而进一步加强对他的控制,可是想不到杨浩居然封锁了胡杨馆,根本不与他见面。塔利卜一直猜度不透杨浩的用意,只得沉住了气,看看谁先按捺不住。
万万没有想到,杨浩在三位于闽使者身亡之后,短短几天功夫,就已做好准备,毫不犹豫地发兵远征了。一时间,塔利卜完全猜不透杨浩心中的打算了,不由得方寸大乱,他绕室疾走半晌,忽地站住脚步,急道:“备马,更衣,我要去见杨浩”。
点将台上,杨浩的声音铿锵有力:“喀拉汗侵我藩属,就是挑战我中国之权威,本帅既然在此,就有执中国之责任,援藩邦之义务。今告西域诸国,莫以为玉门之西,便是我中国不臣之地。
今大难当前,大义所在,大爱所施,大善所行,大德所向,不容反顾,杨浩将义兵,行天诛,陷陈克敌,必败宵以为天下戒”。
狗儿满眼崇拜的小星星,伸手便去摸胸口,竹韵也着她,见她掏出个本子,忍不住好笑地道:“小琰呀,你什么时候落下这么个毛病。他说的又不是圣旨,还是记下来
狗儿幸福地笑道:“我就是喜欢记下大叔说过的话啊,他以前说的话少,我记得住,现在不成啦,哇”刚刚说什么了?好多话,我记不住
竹韵翻了个白眼儿,顺手递过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喏。”
狗儿茫然道:“这是什么?”
竹韵没好气地道:“张贴的满大街的告示啊,上面都写着呢”
杨浩说罢,大声道:“众将士,此番出征,还望三军将士奋勇争先,虹立勋,打出一个威风来,不要辜负本帅的期望,不要辜负河西父老的期望!”
艾义海等将帅在马上齐齐拱手,轰然称喏,四下将士一齐响应,声震长空。
杨浩把手一挥,大喝道:“出发!,小
中军移动,旌旗如云,号角声响彻大漠。
慷慨激昂的《大阵乐》在苍茫万里的大漠上空回响:“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长矛前指,万马纵横,宛如一股旋风。无数勇猛的将士呼啸西去”淤
沙州金山国王府,杨浩戎装未解,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椅上,看到塔利卜走进来时,双眼只是轻轻一抹,全无前番相见时的礼遇。
塔利卜的脸色十分难看,进来冉后长揖一礼,也未讲话。
杨浩也不让座,端起杯来轻轻抿了口茶,这才膘向他,淡淡说道:“于阅国使遇刺一案尚未查明,所有嫌犯不得稍离,塔利卜先生是本帅的好友。是以破例允你来见。不知道塔利卜先生有什么要事?本帅马上就要挥师返回夏州,如果塔利卜先生只是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可以直接向张刺史提出来,这些方面,我们是会予以满足的
塔利卜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太尉何必明知故问,在下的来意,想必太尉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杨浩冷冷一笑:“本帅只知道,塔利卜先生是本帅十分器重的西域商贾,一个商贾就该自明身份,不想妄想干预我的政事!”
塔利卜吸了口气,脸上的怒气渐渐收敛:“呵呵,太尉何必这般震怒,为了于阅伤了你我的和气,值得吗?不错,我是一个商贾,可是与你们中原的商贾不同,在我们大食,商贾的身份地位并不低。而我,更有皇族身份,在大食军政两界均有许多关系,对太尉的助益,在下相信,远比那不知所谓的旧日要垂要的多。一。
杨浩放下茶杯,沉声道:“塔利卜先生看来还是没有明白本帅的心意。这不是谁有用谁没用的问题,而是我的权力,绝对不容侵犯。塔利卜先生与我的合作,只在于双方的金钱利益,余此并无其他
塔利卜晒笑道:“呵呵呵,这里没有外人,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太尉是网金贡保,是佛教的护教法王,然而据在下看来,太尉只是利用了河西民众崇佛之心罢了,如果太尉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我在太尉府上,却不曾见过一尊佛像,不曾见太尉去任何一座庙中礼佛上香,不曾见太尉诵过一句经文,佩过一件法器。太尉,佛家对民众的约束号召力,其实十分有限,太尉如果,小”
杨浩一举手,制止了他的讲话,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如此,我想”我已经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你的目的是什么了,呵呵,你不必再说了。”
塔利卜目光一厉:“难道太尉欲扶菩萨而灭我真主?”
杨浩冷哼道:“日月神的光辉,还不曾洒到我河西之地,塔利卜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塔利卜惊疑不定地道:“那么,太尉是什么意思?”杨浩缓缓直起身来:“你既开诚布公,那我就把我的意思也与你说个清楚明白。如果塔利卜先生愿引贵国阿旬入我河西传播教义,杨浩竭诚欢迎。”
塔利卜一听喜上眉梢,连忙道:“此话当真?”
杨浩道:“本帅一言九鼎,自然当真。不过,我有一言在先:唐朝时候,贵国商旅行人自海路而来,大量聚居于广州、泉州、洪州、扬州等地。多者达数万人,建寺传教,皆属自由,大唐并不禁止。唐伐西域时,大食国曾发一路援军相助,后来这一支人马到了长安,蒙唐皇恩赐,允其娶汉妇,驻于长安,其信仰教派,亦随其自便。
本帅也是这个意思,效仿唐时办法,海纳百”兼收并蓄,信仰自由,绝不独尊一术。佛儒释道,概不打压。如果天主教徒要来我的辖地传教,我一样欢迎,对你们,自然也不会拒绝,不过,我绝不允许你们唯我独尊,以血腥手段屠灭其他信仰,你的信仰若是真可令百姓信之,百姓自然便是你们的信徒。大家各呈其能罢了,在我这里,你不要妄想喀拉汗故事重演
塔利卜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杨浩道:“如果塔利卜先生能够同意,那么我与阁下,我与贵国,便仍是亲密的朋友。
如果塔利卜先生仍固执己见,那么,如果说本帅真要在我辖地禁绝一教,那就是你所信仰的了。本帅希望塔利卜先生能做出明智的选择,等你有所决定之后,随时可以来见我。现在,请回吧。”
杨浩说罢,返身就走,塔利卜急叫道:“太尉且慢
杨浩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怎么,塔利卜先生这么快就有所决定了么?”
塔利卜含怒问道:“如今我的人全被困在胡杨馆,几时可得自由。”
杨浩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啊”等我的西征大军抵达于阅国约昌城的时候,你们会得到自由的。不过,不管塔利卜先生是否答应我的条件,今后为敌还是为友,我需要几个凶手,这”是本太尉因为你我以往的交情,所做的最大让步了!
塔利卜被侍卫引着,怒冲冲地往王府外走,走到前院时,迎面正碰上几个人,两个沙州官员引着身穿大红的披风的几名里马武士正往里走,他们戴着横向红鬃的头盔,银白色板甲小腿和手臂都胳露在外,肌肉虬结如龙,古铜色的肌肤蕴含着强劲的力道。其中有两个,甚至就是塔利卜这一次运到河西的罗马战俘。
塔利卜怔了怔,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那几个人似乎全未注意这个胡商,其中一个道:“隆巴斯,你真的是克拉苏执政官的后裔?哈哈哈,那好的很呐,当年我们罗马帝国与帕提亚王国议和之后,曾经向他们索要我们第一兵团的战士。我们知道你们没有全部战死,你们是罗马公民,我们不会放弃你们的,可是安息人也不知道你们的下落这件事成了我们永久的遗憾。这一次,太尉大人让我们一起去罗马,克拉苏执政官的后人回到故乡,一定会轰动整个罗马”
几个人说着,兴冲冲地过去了。
塔利卜心中一惊,脚下顿时沉重起来,别看他在杨浩面前把大食帝国说的无比强大,似乎纵横西方,所向无敌,但那只是借了东西信息不畅之利。实际上大食帝国与罗马帝国打了几百年的仗,在几十年前那段时间,大食帝国的确占了上风,节节进逼,胜仗无数。
可是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帝国之后,在军事、政治、文化各个方面都出现了分歧,西罗马帝国是守旧派,一直沿用步兵为主力的作战方式,在大食帝国的骑兵面前厘遭败绩,而东罗马帝国已开始重视以骑兵为主力的作战方式,一百多年来。东罗马帝国在幼发拉底河上游的萨莫萨塔全歼大食军队,先后收复巴里、塔兰托和卡拉布里亚。又夺取了美索不达米亚、克里特岛、塞浦路斯、安条克、阿勒颇、埃德萨、大马士革、贝鲁特及叙利亚等地,拜占庭帝国在东方已开始重新获得优势。这也是他们迫不及待要在东方发展信仰国家的原因。
东罗马帝国重新走向下坡路,是在他们丢失安纳托利亚这个重耍的马匹盛产地之后,而那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塔利卜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他只知道,现在的东罗马帝国正如日东升,当杨浩了解这一切后。他就会明白。如果他同罗马帝国建交,所获的帮助并不弱于大食帝国,而对大食帝国来说,失去在西域拥有重大影响的杨浩,他们将承受重大的挫折。
塔利卜的双腿就像灌了铅,越来越是沉重,他本来是绝不肯接受杨浩的建议的,而现在”他的意志不得不动摇起来,”
PS:兄弟姐妹们,杨浩吼了一嗓子:他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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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九月鹰飞
猎狐最好的时候,通常是在九月。 那时秋高气爽, 在辽阔的原野上,猎人们会放出漫天的猎鹰,当猎鹰飞舞时,即使是那最狡猾的狐狸也以为地上有了美味,便纷纷从那躲藏. 的洞穴中出来奔向那假想中的食物,殊不知自己反而成为了猎人的礼物一一 只要有一只狐狸出现就会有无数只苍鹰飞起,只要有鹰飞起,那只狐狸就死定了。
这大概就是“九月鹰飞”的由来。
九月,是野兔肉肥味美的季节,也是狐狸觅食的季 节;九月,是雄鹰振翅高飞的季节,更是猎人狩猎的季 节;所有生灵都将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拼尽全力,勇往向前,只为冬日之前多准备些口粮。 那么在这场生死博斗中,究竟谁才是狐狸,谁又是真正的鹰呢?
鹰扬长空,战马啸啸,杨浩大军集结,正待东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不必远送了,待平定甘州,杨某还是会找机会西巡敦煌的,到时候,也会邀请诸位东行的。”
杨浩在马上畅笑抱拳,他此时虽然挟弓佩剑,却是一身箭袖青衣,头-戴饰貂笠帽的打扮,看那模样不像是一个统率大军正要去踏平甘州的大将军,倒是要一个策马塞外,引雕猎狐的少年郎。
“吾等恭祝大元帅此去甘州,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
沙州八大家族、地方官吏、士绅名流,以及归附杨浩的左近吐蕃、回纥、吐谷浑、汉人族寨的豪酋土官们纷纷驻马抱拳,向他祝福。
在杨浩身后,是他日 益壮大的旱队,其中有夏州兵、凉州兵、肃州兵、归义军,以及新近招纳的罗马军团、吐谷浑军团等等,此外还有大批的沙瓜士林名宿、各大家族长房嫡系的重要人物,他们是要随同杨浩前往夏州做官的,这些人的另外一层身份就是质人,是各大家族派遣家族重要人物为质向杨浩表态效忠的一种形式。
这些家族头领、地方豪酋虽地处西域,性情粗犷,但是能为一部之长,心机智慧自然超人一等,杨浩自凉州向西一路行来,真正做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各方势力谁肯归附,谁肯为之而战,就能获得远较别人更多的利益,沙州张氏现在在军政两界,真正再度成为沙州第一大家,仅仅屈 居于杨浩之下,就连驻守阳关、玉门关,手握三万精兵的木恩,这样一个杨浩最为亲信的将领也只能与张家平起平座。
此番以莫大魄力,力排众议远征于阅,既在河西诸州百姓和西域诸国面前显示了他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自信,也使得河西乱源薪柴为之一空,而他用的,却是堂堂正正的办法,一箭双雕于不形声色间,以壮我军心士气的手段排除了撤兵东返时的一丝潜忧。
这样宽猛相济,刚柔并用的手段,足见大帅驾驭治理的手段,此前在他对八大家族的具体运用和任命之中,更已充分显示 了他激励制衙、相佐相挟的圆滑心术,对这些西域大豪来说,一个统御百万雄兵的莽夫不足畏惧,而这样一个深谙政治、心机慎深,胸藏. 百万甲兵的领袖,才更加令人敬畏。
这些一方之雄对此尽皆看在眼中,感悟心里,对杨浩的敬畏和崇信也是与日俱增。 此去甘州,他们相信甘州是必败无疑的,夜落纥做为河西走廊上曾经最强大的一方势力,多年来的积蓄之丰厚可想而知,经此一战之后,杨浩将会获得更加雄厚的实力,而那些战利品:无数的黄金、白银、玉器、奴隶、牛羊、马匹……,做为杨浩的部下,他们也能从其中分一杯羹,岂有不踊跃支持的道理?
杨浩正欲策马离去,沙州方向忽有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正欲率军离去的杨浩和远送至此的沙州士绅都向那里望去,那几匹马渐渐走得近了,头前一人看其官袍颜色,只是个从七品的州官属吏,而他后边随行的几匹马上的人,却都是皂隶衙役的打扮,这样品级的官员,是没有资格来送杨浩的,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已到了军前,杨浩扬了扬手,阻止侍卫阻拦,那几匹马得以长驱直入,一直抢到了杨浩近前,这才翻身下马。
那刚刮-下马的官儿三十出头,两撇胡须,有些不拘言笑,看来倒是有些沉稳老练的样子,只是这样冲撞太尉的仪仗,可就看不出他哪里沉稳了。 阎家家主定睛一看,谁得是自家的一个侄儿,名叫阎肃,如今正在州府里担任录理参军,不由脸色一沉,斥道:“阎肃,太尉面前,竟敢长驱直入,你好大的胆子。”
阎肃一抬头,见是自家家主,不禁有些讪然,有心解释,可杨浩正在面前,哪有撇了主官去答自己家主的道理,失措之间,杨浩已笑道:“唔,原来是阎参军,呵呵,阎老先生不必怪罪,阎参军此来,想必是有紧要的公务。”
阎肃松了口气,连忙弃了马缰,上前 大礼-参拜:“沙州司理参军阎肃,见过太尉。”
杨浩在马上点点头:“有什么事,你说吧。”
阎肃急急禀道:“太尉,于阕国使遇刺一案,已然有了眉目,事涉他国使臣,干系重大,属下不敢不急来禀报。”
杨浩目光微微一凝,问道:“详细说来。”
“是,自于阕国使节遇刺之后,州衙封锁了事发之地▲胡杨馆’一直在寻踪觅踪,缉索凶手,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有胡杨馆中几个胡商酒后言语,谈及所掳于阊使者随身财物,因分脏不均大打出手,胡杨客栈掌柜的一旁听到,急急赴衙举报,下官遇讯现已将几人缉拿归案,并从他们住处搜出于阅国使节随身之物。
几个胡商人脏并获,已然招认,是他们听闻于阕国使节向我沙州乞援,就住在他们隔壁,料想国使求援,必携重宝,因而起了歹意,夜入于阕使节住处,杀人掳财。 现有人证胡杨馆掌柜和小二,以及自几个凶-手房中搜出来的紫玉如意、七宝杨枝等宝物数件。”
杨浩听罢目注沙州刺使张雨道:“张大人,本帅出征在耻,三军将行,程,还要张大人全程督理,因此案事涉于阊使节,总要审个清楚明白,方好对于阊有个交待,不可不慎。”
杨浩入主沙州以后,已酞变了沙州沿袭唐律的司法体系,在宋律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些自己的想法进行改进,司理参军审理案件、司法参军判案断刑,再加上鞫司和秩月两个内部稽核复审系统,尽量利用原来的官署设置,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古典式的审权、判权和检察权的分离,三者和巡检司的缉捕权一起构成了州衙司法系统。
张雨闻言连忙应道《“下官遵命,对此案一定慎之又慎。”
杨浩淡淡一笑,向沙州方向轻轻扫了一眼,心中暗道《“塔利卜,你终于让步了么 ?”
夜黑风高,草原上络隐传来狼嗥,一切显得十分静谧。
而在通往甘州的东西两条要道上,两路大军正在夜色中急急行军。
为了不致让甘州回纥得到警讯之后逃之夭夭,一东一西两支队伍自肃州和凉州同时袭向甘州,昼伏夜行,偃旗息鼓,轻装疾进,另有几支轻骑已然先行几步,堵在了甘州逃往北方大沙漠和南方叠嶂重峦的险要路径,对其形成了合围态势,离城还有五十里,军令秘密下达,三军悄然止步,开始安营扎寨,他们要以最好的状态、最饱满旺盛的斗志出现在敌人面前。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甘州回纥会突然发现,他们已四面烽火,八面来敌。
杨浩的军队向四下散开,把周围一切沙丘、山窟、河谷、草原细细梳理了一遍,开始安营扎寨,游骑暗哨秘密派布,探马斥候已直抵甘州城下。
中 军大帐迅速扎好,营外战堑壕沟也同时挖好了,鹿角、陷阱、拒马枪等密密排布,顷刻间在甘州外围外形成了一座城外之城。 虽然夜深,杨浩的中军大帐却是一片忙碌,各营的安置进度,与唐焰焰自东西来的东面军团的联系情报、各营将领的请示、建立等密集往来,均需杨浩定夺吩咐。
当这一切消停下来,营中兵马匆匆往来的身影也渐渐稀落,杨浩才和衣躺到了行军榻上。 夜深了,在侍卫们的拱卫下,他的中军大帐周围最是寂静,可是他躺在榻上,却没有一点倦意。忙碌了半天,人歇下了,可脑海里还是像走马灯一般,许多想法虑纷至沓来。
这次西征,到目前为止,一统河西的整个进程是非常顺利的,他所遭受的困难和阻力远远小于他的前任李光睿。 尤其是他善用所降服势力的力量,使他们迅速为自己所用。在这个过程中,他通过战争手段促使刚刚归顺的力量迅速转化成为服从于自己的武力,也保证了他的力量没有因为连续的战争而遭削弱,相反,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是壮大。
单纯依靠本族核心力量对杨浩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对宋国这样基本一统的国家来说同样不切实际。 目前的宋国,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消化融合本族不同势力,把他们彻底融合,这个帝国最快也得需要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
然而,你无法保证你的帝国一直明君辈出,也无法保证你的帝国始终处于上升期和旺盛的扩张力,因此真的经过百十年的发展,帝国内部在人力充足和内部一统两方面达到条件后,反而极少会有多大的建树,武力的强大、政治的清明、旺盛的野心,通常都集中在开国之初「当帝国秩序稳定下 来,一个庞大的统治机器已经完善,文臣武将可以通过循规蹈矩的正常模式来录用、晋升,百姓们已经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朝野各方就会形成一种合力,制约对外扩张造成的必然动荡,兴兵会被视为穷兵黩武,无论是皇帝、官吏、士绅、百姓,都已丧失了这种对外扩张的动力。
所以崛起之初,是最好的扩张时机。而要迅速扩张,那么征服一个地方,再用这个地方的军民继续出征,这种次第扩张的方式就成了最好的模式,它能避免本族-人力物力不能源源供应的缺陷,可以用极快的速度扩张开去,汉、唐、阿拉伯、蒙古帝国,都是这种扩张战法的佼佼者,也从中获取了极大成功。
当然,这种打法如同玩火,必须控制住火候。 有两个问题必殂予以注意,一是你的核心力量必须保证对受控势力的足够的约束力,否则也许就会遭受为你所驱的力量反噬之险。第二就是不能无限扩张,哪怕是一家公司,快速且无限的扩张,其弊端都远远大于它的收益,更何况是一个政权呢。
你的配套管理体系、对被征服区的统治与消化,疆域迅速扩大而造成的通讯障碍,这些问题中任何一个出些岔子都能促使你刚刚构建起来的统治集团陷于崩溃。 这些原因,正是杨浩目前把自己的势力控制范围锁定在玉门关以内,同时竭力保持自己的直属部队不会被摊薄、削弱的原因。
这些杨 浩做的很好,所以他暂时还不必担心这方面会出现问题,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东线。 以横山为主要防线,可以集中有限的兵力,依托险要的地势,构建一个最完美的防循体,又有杨继业这个善守的战术家,种放这样一个战略家,其实哪怕他本人现在就在横山,也未必就能比这两个人做的更好了。
可是……,对手是宋国这个庞然大物啊,这是他所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强敌,领兵将领又是潘美这个最擅长进攻的宋国名将,东线到底会不会出问题?柽浩对此恺惴不安,自然在情理之中。
更加令他难以决断的是,他要以什么身份面对宋国?他很佩服折子渝的果决和勇气,如果折子渝不是当机立断,果断放弃了府州,随同杨继业撤往横山,那么折家军就合全部葬送在府州。如果折子渝不是顶住了莫大的内部利益集团的压力,和对一个女儿家来说,无法承受之重的诋毁和侮辱,‘一意孤行' 地决定放弃折家军的称号,将乞援而来的旗号,挟折家少主为幌子的朝廷大军,必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战场上,一个先机就有可能决定全军的胜败,陷于尴尬境地,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折家军将落得一个什么下场那就可想而知了。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折子渝的话,杨浩不敢确定他有没有这个气魄胆略,做出折子 渝做出的决定,他的性格其实一直都有些优柔寡断,即便现在拥兵十余万,成为一方霸主,其实这个性格上的弱点也没有完全改变,如果折子渝不是有一个先天缺陷《她是个女儿家,杨浩相信,她会比自己更加成功。
杨浩能够想象得到,一个本不该承受这么多责任的女孩儿,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公主,一个做为女孩儿家本来最重视的就是清白名声的人,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责任,承受这么多谣言诽谤和侮辱,她心中的压力该有多 么沉重。她放弃了府州,交出了折家军,对她而言,并不是卸下重担,而是背上了更多的负担、还有屈辱。
她再坚强,又能支撑多久?
子 渝 一 一 一 一 一 一杨浩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去,用他坚强的臂膀做那棵为她遮风蔽雨的大树,可是这个时候对子渝表现出更多 格热忱,夏州军会怎么想?折家军会怎么想? 朝廷又会怎么说?他能不能不在乎这些声音?子渝能不能不在乎这些声音?即便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仍然无法马上飞奔而去,他只能耐着性子,先来解决甘州的事情。
同时因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最大最大的问题,他毫无思想准备的问题,子渝已经反了,他怎么办?反还是不反,不反如何自处?如何御敌? 反了话,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目前他所控制的各种势力,能否在他丧失河西陇右大元帅这个合法身份,且与中原最强大的帝国成为对立之敌的时候仍然忠于他?
这个火候比他吞噬河西各方势力,再引为己用,滚雪团般进行扩张涉及的层 面和需要考虑的因素还要复杂百倍,做的力度不够,那么在名份大义上,他就屈居下风,这场仗,就不能打得理直气壮。如果火候过了,他将取代辽国,成为宋国首欲对付的第一大敌,他能不能应付源源不绝的大宋军队?倾国之力,他能应付得了吗?
尽管他现在已经开始 着手做着种种准备,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不到最后关头,他不能动用,他可以看不起赵光义,但他不能无视宋国的强大实力,无记宋国的战将如云。
杨浩越想越是头痛,他终于从沙州回师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轻松,他现在将要面对的,反而是更多棘手的问题。
辽国会干预吧?就像他不会坐视于阒被灭一样,一 个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同样不会容许河西沦落宋人之手,萧绰可不是一个仅仅金玉其外的美人儿,不过……她会如何进行f呢?蜀地那边,如果小六和铁头成功夺取了领导权,现在也应该有所行动了吧? 他们能不能成功地从赵得柱手 中夺取领导权?
冬儿……,上一次送来的情报中,说她已经几次出现阵痛,现在应该已经生了吧?母子平安么,是男还是女?
国事,家事,天下事,一桩桩、一件件,杨浩就像锅里的烙饼,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而他这一夜唯一没有去想的,就是他眼皮底下的甘州。
对囊中之物,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这一夜,对甘州回纥可汗夜落纥来说,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
探马 斥候如流星赶月一般,把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消息送到了他的王宫。宫殿上,灯火通明,所有的重要人物济济一堂,人人皆现惊惶之色。
“怎么会……,怎么会……,麟府两州受到攻击的消息绝不会假,杨浩怎么可能还安之若素,取我甘州?”阿古丽王妃方寸大乱,喃喃自语,花容一片惨淡。这本是在大汗面前贬低她的最好机会,可是阿里王子已经顾不上嘲弄她了,他急不可耐地道:“父汗,杨浩回师,凉州那一路军马也杀了回来,杨浩如此阵仗,是必欲取我甘州才甘心呐,依我看,他是宁可放弃麟府,一统河西之地,事不宜迟,趁他兵马刚刚赶到立足未稳,我们马上突围,不惜一切代价,或有一线生机。”
“走?往哪-儿走?”
夜落纥两眼无神,茫然抬起头来《“杨浩不惜调动两路大军取我甘州,分明志在必得。 他离城五十里就开始扎下营盘,分明就是担心大军直趋城下,会被我游卒探马发现后,本可汗会立即突围,让他来不及安营扎寨,设置防御,如今我们趁夜突围,还来得及吗?哪个方向敌军势力薄弱,浓浓夜色之中,我们查得清唱?”
阿里王子急道《“父汗,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不成吗?”
他急急地道:“父汗错信了七王妃的话,没有趁杨浩撤兵之机远遁大漠,反而将我各部资源全部调集到了甘州,杨浩既然摆出这个势头,这一 回就绝不会轻易撤兵,就算杨浩对城中不发一矢,城中存粮终有耗尽自取败亡之时,更何况他大军云集,岂有不攻城的道理?
如果拖下去,我们在城中是坐以待毙,我们在草原大溢上的部落既失精锐武力,又失去了牛羊粮米,也必被强族吞并,我甘州回纥一脉就要全军覆没了,父汗,杀出一条血路,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是拼也得拼,不拼也得拼了 ! 父汗是大漠之鹰,是草原之虎,是河西诸部闻风丧胆的英雄,难道鹰翅已老,虎爪已钝,连一拼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夜落纥的身 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阿古丽王妃听到阿里王子提到可汗错信自己的话,脸色攸然变得惨白,她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在夜落纥的王座前单膝跪下,按住腰间宝刀,沉声说道《“大汗,阿晷王子说的对,我们不得不是了。拼,阿里王子头一回见到阿古丽王妃与他意见一致,倒是不由一怔。
阿古丽王妃道《“大汗,阿古丽愿率我部族人和武士为先驱,哪怕全军尽没,也要杀开一条血路,掩护大汗突围。大汗,请与阿里王子为阵,由阿古丽冲南城,大汗……”
阿里王子听到这儿,急忙打断她的话道:“冲南城?冲南城怎么成? 我们往哪儿去?大汗,咱们应 该冲向北城,突破敌围,冲向巴丹吉林大沙漠,那里地域广袤,且有我们的许多部落,杨浩绝对难以利用他的优势兵力聚歼我们。”
“阿里王子,前番的确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愿一力承担。”
阿古丽王子脸色惨淡,苍白如纸,神情却是十分的决绝,而语气也出奇的平静《“可是,北向巴丹吉林,以前也许可行,现在却不可行了。 因为……,我们族人的粮草,已经尽可能的集结于甘州城中,轻骑突围,绝对无法把这么多粮草带上,这么多人马,要吃要喝,一旦到了大漠,我们的部落支撑不起的,这个冬天,我们的族人将大半冻饿而死在大漠戈壁上……”
大漠上的部落多是阿里王 子的部属,听阿古丽王妃一说,阿里王子面色渐转扭曲,狰狞地道《“那么,往南突围,又能往哪儿去?”
阿古茵沉静地道:“杨浩自西而来,凉州军自东而来,他们刚刚扎营,兵力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排布开,其主力必然在东西两线,北面是死路,去不得,那就只有往南走了。往南走,是祁连山脉,翻过祁连山 1 就是我……”
阿里王子怪叫道《“你疯了?翻过祁连山?我们这么多人,如果翻过祁连山,要死多少人?还能留下什么?就连马,恐怕也剩不下几匹,草原上的汉子,一旦失去了战马,我们也就等于失去了全部家当,翻过祁连山又能做什么?”
阿古丽等他咆哮完了,才继续道《“大汗是回纥九大王姓,身份尊贵。翻过祁连山,就是陇右之地,陇右如今在吐蕃人手中,不过青海湖以西地区,散居着大量的我回纥族人,他们其实如果合力的话,并不弱于吐蕃人,可惜……他们一个尊贵的王者,百十帐、千百帐为一部,如同一盘散沙,屡受吐蕃人欺榨,如果大汗到了陇右,凭着尊贵的王姓血脉,就能一统回纥诸部。 到那时,有祁连山阻挡着夏州军的铁骑,东有吐蕃人牵制宋人的武力,大汗就可以在青海湖以西积极舌实力,东山再起。”
“疯狂,真是疯狂,父汗,就算到了大漠十分的清苦,可是我们还有复起的机会,抛弃一切翻越祁连山,我们就要彻底没落了啊,抛弃了这里的族人,陇右的同族会信任依赖于父汗吗?父汗,这个女人自作聪明,您万万不可……”
阿古丽大声道《“大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阿古丽会携我族,不惜全部代价,护卫大汗出去,当此时刻「不能再犹豫了。大汗……”
夜落纥愤然道《“前番,我错信了你,这一次,你还要我相信你么 ?这话,正是他上次对阿里王 子说话的,而这一次,却是一字不差地送给了阿古丽,阿里王子心中一阵快意,阿古丽王妃却是脸色雪白,眸中露出凄然的神色,她缓毁拔出雪亮的弯刀,绝望地道《“一切,都是阿古丽的错,甘州落得今日局面,阿古丽百死莫赎,大汗,请你杀了我,以身族人吧!”
阿古丽的族群,在甘州本部中占有相当大的力量,而且估固浑部、动罗葛部与阿古丽的部落也是向来同进同退,这种时刻实不宜寒了她的心。 夜葬-纥一见她惨淡的颜色,急忙语气一转,痛声道《“阿古丽,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其实……是在自责啊。唉,不管你们如何建议,最终决定的毕竟是我这个可汗,你一个女人,既然做了我的王妃,本该锦衣玉食,尽享荣华,受到我的恩宠和保护的。可是……你却要为我殚精竭虑,为我冲锋陷阵,而我……我没有尽到一个大汗的责任,更没有尽到一个 男人的责任啊。”
阵古丽热泪夺眶而出,伏地流泪道《“大汗!”
夜落纥起身走下王座,双手将她轻轻扶起,深情地道:“这些年来,住在这甘州城,锦衣玉食、丝竹雅乐、醇酒美人、风霜不侵,我这双手上,当初被刀剑磨励出来的硬茧已经消失了,能挟得住性子最烈的野马的一双腿,也已生满了眢肉,我的心,我的雄心壮志,已经消磨 一 一r一 一 一”
他扶着阿古丽的手臂,毁缓看向殿中各个部落的酋领头人,眉宇间重新焕发出了豪迈之气《“今天,我夜落纥,要重新做回你们信梗和拥戴的回纥大汗,我要保卫我的族人,重振我甘州回纥的威名。 杨浩小儿,何足惧哉,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
他自阿古丽手中拿过那柄锋利无匹的弯刀,高高举在手中,振声说道:“各部立刻回去准备,不分男女老幼,但能控弦骑马者,尽皆披挂起来,听候我的调遣,当黎明第一线曙光出现在天涯的时候,我将率领你们,杀出一片新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