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来使
鄂巴多是契丹使节。精通汉语和中原的风俗民情,他还为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许操。
如今诸国外事衙门都是最清闲的,不过出公差时例外。鄂巴多做为契丹使节,倨傲地来到开封递交了国书,便住进了礼宾院。宋人的伙食做的精细,在他看来已是最精美可口的食物,当然,这只是他私下的想法,当着礼宾院的人,他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百个不满意的。
午饭时候,他又寻衅了,唤来了礼宾院的小吏,许操义正辞严地谴责礼宾院款待他这个契丹使节的饮食规格不够,弄出来的食物难以下咽,简直是猪都不吃,等他威风耍够了,把那可怜的小吏赶出去,这才美美地享用起丰盛的午餐来,撑得小辫儿朝天。
吃过了午饭。许操抱着一壶茶,正美美地用牙签剔着牙齿,手下几个随从就跟作贼似的,大包小裹地扛了回来。
“大人,今天又采买了些东西回来,我看差不多了,再买车子可装不下了。”
“唔唔……”许操跳了起来,那几个侍从打开包裹和匣子,只见里面都是精美的丝绸、薄如蝉翼的瓷器等昂贵华丽的中原物产,不能怪他们,北国虽比宋国立国早五十多年,工商业也算发达,但是绝对造不出这么美伦美奂的产品。
好不容易出一趟公差,立场上当然是要坚定的,行动上当然是不能有损契丹国格的,但是……千里迢迢而来,几个随从给自己的家人买一两件纪念品,不算丢人吧。东西太多,都能开店了?废话,人家家里亲戚多,不行吗?
许操满意地盘点着商品,心里估算着捎带回去之后转手一卖,能捞几倍的利润,忽地又想起一事,忙道:“嗳,罗尚官交待的,要咱们捎买的钗子可曾买来了么?”
“买来了买来了。大人你看,这里满满一匣子,全是凤钗,回去可着罗尚官挑选,她要喜欢,都送她都成。罗姑娘贵为尚官,乃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宠的女官,她要是一高兴,帮大人你美言几句,下回有这差使,还是大人你的。”
许操连忙抢过匣子,“呼啦”倒了一桌子,逐个儿捡起来看,看了半天,许操恼将起来,劈头盖脸冲着他们就是一通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混帐东西,大人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不要金钗、不要银钗、不要玉钗,是要……是要……”
许操涨红了脸,比划半晌,才气极败坏地大吼道:“是要假的凤头银钗,你们明白?得是木头的。漆了层银的,那凤珠要松脂的,罗尚官千叮咛万嘱咐,你……你们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那几个随从被他劈头盖脸一通打,捂着脑袋讷讷地道:“我……我们打听过的,可是没有那种钗子卖么,卖首饰头面的人听说我们要买那样廉价的钗子,都笑话我们,说那是乡下地方才有得卖的廉价货,赚不了什么钱,开封城里哪有得卖?这些钗子比起大人说的钗子要贵了百倍,罗尚官见了哪有可能不喜的……”
另一个随从两眼一亮,拍手道:“是啊,大人,依小的看,恐怕罗尚官想要的钗子是越贵越好,只是不好意思跟大人说,所以才指明要什么漆银的木钗,这一定是反话。俺那婆娘说过,女儿家就好说反话,不要就是想要,讨厌就是喜欢,木钗就是金……”
“啪!”他还没说完,腮帮子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许操大骂道:“放你母亲的狗屁,罗尚官反复叮嘱,还能有假,大人我连是不是反话都听不出来?去,都别吃饭了。统统给我滚出去,别挑卖贵重货物的地方去呀,人家想诳你买贵重的首饰,能不说没有这廉价货么?往小巷子里钻,找挑担卖货的小货郎、小经纪去,今天要是还买不来,你们他娘的就别回来,一群蠢材呀……”
许操骂得痛心疾首,几个随从急忙抱头鼠窜,他们刚走,外边就响起礼宾院小吏谄媚的声音:“鸿胪寺柳功曹,求见契丹国使鄂巴多大人。”
“哦?”许操跳将起来,赶紧把那大包小裹的全堆到床上去,看看那一桌子首饰来不及捡拾,干脆用桌布一兜,全都扔到了床上,然后放下帷幄,跑回桌旁正襟危坐,从容说道:“进来吧。”
柳林西沉着脸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向他拱了拱手:“鄂巴多使者,我国国主已经看过了贵国国书,现已写下回书,着令本官送来。交予使者。”
“嗯?”鄂巴多诧然站起:“已经写好了回书?宋国皇帝不见见我么?我国皇帝陛下可是诏令本使者,务必要等到贵国确实的消息方可回转,这一来一往大为不易,还请柳功曹明白示下,贵国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柳林西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居然同意了杨浩草拟的国书,甚至不易一字,就誊抄下来,加盖了玺印,心中闷闷不乐,听他一问。便将杨浩的话捡些重要的对他说了一遍,然后翻翻眼睛,冷哼道:“我宋国皇帝,就是这么个意思了,烦请贵使回禀贵国皇帝陛下,为敌为友,全在他一念之间,我国皇帝静候回音便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谁若把我主当敌人,我主则必是他最称职的敌人!”鄂巴多重复了一句,丝地吸了口冷气,颔首道:“好,好气掀,我主……,请问柳功曹,这代贵国朝廷拟写国书的是什么人?”
柳林西没好气地道:“他么……,乃是我鸿胪寺左卿杨浩。”
鄂巴多蹙眉道:“左卿,那就是还有一位右卿了,贵国鸿胪少卿不是高翔高大人么,什么时候设立了两位少卿?”
柳林西木然道:“昨天。”
“昨天?”鄂巴多惊讶道:“昨天?未知这位杨左使是个什么来头儿?”
柳林西把嘴一撇,将杨浩来历向他简单说明,然后将国书奉上,不阴不阳地道:“鄂巴多使者……”
鄂巴多一把抢过去,冷笑道:“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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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噢噢噢……”
随着呼喝声,马蹄急如骤雨,一群骁勇的骑士呼啸而过,迅速与其他几路合拢过来的骑士组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这个圈子很大,惊慌失措的野兽被驱赶到这个圈子里,越来越往中间密集,哪怕是天敌之间,在人类这个共同的大敌面前,现在也要并肩作战、负隅顽抗了。
“传令,西路让开!”
包围圈越来越小,无处可逃的一群群野兽凶性大发,试图主动**了。居高临下看着狩猎场面的一个俏丽女子端坐马上,娇声发出命令。
大旗挥动,四面合围的骑士们将这个女子所在的山坡方向让了开来,无数的大小野兽仿佛找到了渲泄口的洪水,向这个方向亡命奔来,那女子一提马缰,娇斥一声便向山坡下猛扑过去,同时反手自背后箭壶中取箭。
在她身后,是一群人如虎、马如龙的女兵,俱都是身披银白色战袍,个个明眸皓齿、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却是身手矫健、杀气腾腾,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身穿银白色一袭战袍,头上是一顶白狼头皮制成的帽子,狼头双耳高高竖起,眼窝里不知镶了什么,乌黑发亮,看起来栩栩如生。
但是这位姑娘却是生得水一样柔媚,肌肤嫩得能滴出水来,以此花容相衬,头顶雪白的狼头帽子也像一只小狗狗般可爱了。可这女子姿容虽然妩媚,但她策马而驰,张弓搭箭的英姿,却于妩媚中透出三分飒爽,丝毫不逊于那些狩猎的男性武士。
箭如骤雨,许多凶狠地扑来的野兽被钉死在地上,随即整个冲锋向前的马队迅速向右划着弧形飞驰,避开了与野兽们的正面冲突,同时不断发箭阻杀。那些野兽对百十匹骏马组马的马阵同样怀有惧意,趁隙向左侧奔驰。
然而另一标人马却从坡后突然冒了出来,为首者也是一员女将,身披火红色战袍,胸前有一方明闪闪的护心宝镜,兜鍪及护项上饰着纯白色的银狐毛,头顶银盔上一束长长的雉羽飘扬。在她身后,是一支俱着火红战袍的女兵队伍。
她们就象是前一波巨*尚未平息时再度涌起的又一个浪头,向那群野兽迎面冲去,与此同时,那个银白战袍的女子已兜马回转,如同一把凿子,把兽群一截为二,远处,那支合围队伍已经向她们驰来,再度形成合围之势,如此反复绞杀,兽群渐战渐稀,已全无抵抗之力,两队女将纵骑退出狩猎场,合围上来的骑士擎出了雪亮的钢刀,开始了刈草般的最后一战……
那名银白战袍的女将掀下了头上的狼头帽子,额头汗津津的,几绺秀发贴在白皙的额头,脸上露出一副与她方才的英武不相称的羞涩笑容:“娘娘……”
那个全副披挂的红衣美少女策马到了她的身边,赞许道:“不错,冬儿果然天姿聪颖,头一次指挥狩猎,没有让朕失望。”
这银白战袍,胯下马,肋下刀,手中提弓,背后荷箭的美貌女子竟是罗冬儿,听了萧绰的赞扬,罗冬儿道:“可不及娘娘神勇,方才冬儿心中忐忑的很,生怕指挥失当,放走了野兽,会让姐妹们笑话呢。”
萧后爽快地大笑:“你是朕的尚宫,谁敢笑你?来,野物让他们去打扫吧,咱们走。”
二女并辔而行,萧绰道:“你们汉人兵法中有一句话,叫做围师必缺。我们契丹人未曾读过你们汉人兵书前,就知道这个道理。受伤被围的野兽是最可怕的,适时开一道口子让它们产生逃跑的希望,在包围之外,布下真正的陷阱,能够在狩猎它们的时候,最好地减少自己的伤亡。寓兵法于猎,于狩猎中悟兵法,我们草原人的战术战法就是此中悟来的。”
“嗯,娘娘的教诲,冬儿记下了。”冬儿俯头顺了顺头发,锦袍中露出半截粉颈,颈子线条柔润,纤细秀美,微带透明的肌肤和柔美流畅的曲线,一头青丝随意地垂在颈侧,此刻的她柔婉尽显,虽是一身戎装,却已看不出一点征战沙场的味道。
萧绰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提缰漫声道:“我们草原中人从狩猎中习兵法,从猎物那里学习兵法,战争就是狩猎,只不过它狩猎的是人,不是野兽罢了。我们学的最多的是狼的战术。狼群围攻猎物时,会很认真的观察猎物,耐心等候最好的出动机会,一旦进行攻击,它们大多采用合围之法,以确保目标不会逃走。进攻时,头狼一定会仔细观察目标的反应,在最需要它的时候,身先士卒,发起全面攻击,同时,所有的狼,对头狼的命令,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不打丝毫折扣。”
萧绰顿了顿,又微笑道:“我们的战术主要就是习自狼的战术,讲的是先发制人,不要等敌人拔箭,先射穿他的喉咙,这是最犀利的进攻,我们的战术就是:进攻、进攻、进攻!永远把战场建立在敌人的地盘上。
这种战术是因为我们没有太多的物资打消耗战,同时,我们拥有大量马匹,我们的速度保证了我们拥有绝对的主动权,骑兵并非没有天敌,但是傻瓜才会站在那儿不动,等着弓手枪兵和投矛手同我们决战,我们能拖垮他们,我们的速度能保证我们在对手没有建立起足够的抵抗阵形之前投入战斗,最大限度地发挥我们的优势,来如天坠,去如电逝,就能保障我们的胜利!”
罗冬儿柔柔地笑道:“娘娘的话,冬儿记不住了。冬儿只是娘娘身边侍候的人,打打猎就好,也没有机会打仗的,倒是用之不上。”
萧绰嗔怪地道:“怎么就用不上了?我们草原上的女儿家,并不比男儿逊色。皇上他……唉,皇上体弱多病,许多事都要朕来维持,你未必就没有机会上战场,你可是朕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到时候,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我?”冬儿目光微微一闪,看似随意地问道:“冬儿是个汉人,也有机会为娘娘统兵么?”
萧绰眉梢儿一扬,扬声说道:“朕用人,素来不拘一格。中原人选择千里马,要学什么相马经,我们草原人不需要,赛一赛自然就明白了。真具才干的,那就用,不管他原来是贵族还是奴隶,不管他是契丹人还是回纥人,亦或是羌人、汉人、渤海族人,唯才是举。你们汉人先生不是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萧绰嘴角轻轻一撇,不屑地道:“可是这么说的是他们,瞧不起所谓蛮夷,自高自傲的也是他们。”
冬儿唯唯称是,微微侧转了头,回望南方,低声问道:“娘娘会因为这次被宋人袭杀我军士卒、处死扮商贾的细作而出兵伐难么?”
萧绰的一双黛眉微微地蹙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皇上又病了,连着半个多月不能上朝理事,一些贼心不死的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朕此时必须坐镇上京,焉能再动干戈?你提议不动刀兵而修国书,倒是个全了咱们体面的好办法,且看宋国皇帝如何应对吧,就算谈崩了,现在也不能动兵,现在……”
萧绰把马鞭徐徐一指,淡淡地道:“现在,朕得先把这后院儿收拾干净!”
回到皇宫,见到如今充作尚宫府管事的罗克敌,罗克敌笑道:“看你脸色,这次亲自指挥狩猎,应该没有丢了皇后的脸面。”
冬儿微笑道:“娘娘指点的仔细,又有四哥暗中教诲,冬儿是个笨徒弟,但是融合了你们两位兵法大家的精髓,狩猎一场,娘娘还是满意的。”说到这儿,她笑容一敛,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可是……虽说越来越得娘娘的欢心,取得了她的信任,可一时半晌她还不会放我外出做事,对你们虽放松了戒备,但是现在也还没到能够离开而不引人警觉的地步,你们始终不得离京,不能熟悉南返的路径,这可如何是好?”
罗克敌蹙起了眉头,沉吟半晌,苦笑道:“四哥叫你取信于萧后,本意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谁料弄巧成拙,如今萧后对你甚是倚重亲密,皇帝病体衰弱,这位娘娘孤枕寂寞,晚上睡觉都要来与你同眠,须臾不让你离身,这倒是难半。不过,她越来越信任你,这是个好的开始,我们再寻找……”
他刚说到这儿,院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罗尚宫,令兄可在么?我想找他陪我赛马去。”
罗克敌语气一窒,罗冬儿不禁掩口轻笑:“四哥,我现在被娘娘缠得脱不了身,你还不是一样?这位公主殿下,怕是喜欢了你。”
罗克敌讪讪地道:“不要胡说,这位公主……只是喜欢玩耍罢了。我是大宋的将领,如今是契丹的囚奴,和她能有甚么往来。”
“四哥,且虚于委蛇,多结交些皇族贵人,总是方便咱们离开的。”罗冬儿劝了一句,忙扬声道:“是雅公主吗?冬儿正向他交办些事情,雅公主来了,怎不进来……”
冬儿说着,已迎出门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院中,正百无聊赖地一下下扬着马鞭,这位少女就是皇帝耶律贤的亲妹子耶律雅公主,十六七岁年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线条柔和的唇瓣,唇上一抹淡细的处子汗毛,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的肌肤光泽细致,仿佛汲饱阳光的麦子,身段不同于罗冬儿的纤细窈窕,体态丰满结实,但是蜂腰长腿,自有一种健美味道。
听见冬儿的话,耶律雅公主失望地道:“罗克敌有事要做?那不能陪我去皇苑玩了……”
冬儿浅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雅公主既要出游,叫他且陪公主去皇苑一行便是。四哥……”
冬儿回头瞄了罗克敌一眼,罗克敌吸了口气,硬着头发走了出去,耶律雅一见罗克敌,立即喜孜孜地迎上来,拉起他便走,同时扬声道:“罗尚宫,谢啦和。”
罗克敌讪讪地道:“殿下,放手,殿下,克敌只是一介奴仆,殿下……”
“少废话,快走快走,今天约了三兄四兄赛马射箭呢,你可得帮我打压一下他们的傲气……”
冬儿望着他们背影悠悠一叹,抬首望向一角宫墙:“浩哥哥带着汉国百姓可安全地逃回宋境了么?浩哥哥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可是却不知他现在怎样,冬儿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萧后的信任,为恐功亏一篑,这次遣使往宋,都不敢托使节打听你的消息,浩哥哥,你现在可还好么?”
浩哥哥现在很不好,他快变成过街老鼠了,爱他的人恨不得打一块长生牌坊,把他供起来一天三柱香,恨他的人剪个纸人儿,拿鞋底子使劲地抽,恨不得把他千万万剐。
因为粮米源源不绝运往开封,朝廷这段时日为了购蓄粮草高价买入粮米的开销已经太大了,赵官家恨得直咬牙:朝廷缺粮,开封百万居民危在旦夕,可是那些粮商倒比朝廷还有办法,效率还高,粮食运的比朝廷还快,他们不但从江淮运粮,就连西北、山东的粮食也可着劲儿的往开封运,哪管当地会不会缺粮,就图大捞取一笔,现在是该埋坑的时候了。
所以赵官家迫不及待地宣布,京师粮米已然充足,如今还在源源不断通过运河运来的粮食做为朝廷的储备,将蓄够三年以上的存粮,不过目前粮危已解,粮食敞开了供应,你能买多少,官仓就卖你多少,京师缺粮前一斗粮食七十文钱,粮荒消息散布开来后,粮价节节攀升,如今已涨至一斗粮食二百文,从即日起,官仓售粮恢复原价,仍是七十文。
那些耗费大笔家财,抢购了大批粮食,把家里的缸、瓮、甚至竹篓、炕坑都塞满了粮食的富绅大户伤心的捶胸顿足,喜滋滋地高价购买大批粮食运到京师准备大发横财的奸商们更是痛哭流涕,跳河的心都有了。
浑然不知其事的杨浩一大早儿又到衙门里上班,施施然地到了鸿胪寺门口,他忽然一拍额头转身就走,娃娃和焰焰两个购物狂从江淮一带买了许多土特产,其中正有糟白鱼五斤,怎么竟然忘了拿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4章 贩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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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本想一早把糟白鱼带来。由进宫言事的本衙官员给永庆公主捎去,谁想早上走的匆忙,竟然忘记了,好在昨日在鸿胪寺坐了一天,他是亲眼见到了这个衙门平素是如何的无所事事,官员小吏们告假翘班的比比皆是,杨左使下行上效,也没和衙门里的人说一声,便掉头往回走。
杨浩这位大人,一直是步行上班的,因为他的家就在汴河岸边,距鸿胪寺不算太远,家里招募几个轿夫抬轿上衙原也不妨,只是这么近的路实在犯不着,再加上随着功力的逐渐精深,内息吐纳需要的时间比练外功的时间还长,而吕祖所授的吐纳之法并不需要盘膝入定,走路时一样能够练功,正是两全齐美。
当然,不坐轿子的话,穿官衣戴官帽走在路上未免不便。所以他昨日就把官衣留在了衙门里,只着便袍,到了衙门再做更换。此刻,杨浩便是一身宽松舒适的道服,双手捏着手印,左手抱日月,右手揽乾坤,大步流星,矫健的步伐伴着他绵长的呼吸,彼此配合的天衣无缝。
出了朱雀门,过了龙津桥,往武学巷里一拐,恰见路旁坊市中一阵嘈杂,杨浩站住身子看了两眼,却是路旁一个棚子卖大木的商贩和巡弋的兵丁正在争辩。
“谁敢抄没?谁敢抄没?”那商贩见士兵们一拥而上,要抄没他的货物,登时大怒,他爬上堆积如山的一堆大圆木上,脸红脖子粗地道:“你们谁敢动?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赵普赵相公府上的外管事,谁敢抄没我的木材,借你一个泼天的胆子!”
杨浩本不欲理会这些事情,可是刚一抬腿,听说事涉当朝宰执,不禁又站住了脚步。
那些士兵一听,气焰顿时消褪,面面盯觑半晌,竟无一人上前。旁边百姓见了不免议论纷纷,这时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挪揄道:“这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赵相公固然了得,赵相公府上一个管事,居然也是这般威风。”
“谁,阴阳怪气的,有本事站出来说话!”那人站在木料堆上咆哮道。
“本官就在这里,低下你的狗眼看清楚!”
木料下面,高大的士卒左右一分,现出后边一个人来,比起旁边身材魁梧的士兵来,这人身材矮了些,生得比较文弱,一副南人面相,颌下三缕微髯,看年纪五十上下,身上穿着一袭军服。
那管事问道:“你是哪个?”
木堆下面那位将军慢条斯理地道:“本官左监门卫赵玭,奉旨巡弋京城。官家早有旨意,禁运秦陇大木,禁用大木造宅,你竟敢违抗诏令么?”
那管事跳下木材堆。凑到赵将军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倨傲地拱了拱手道:“赵将军,你与我家相爷同朝为官的,彼此也当有个照拂。不过是贩卖些木料罢了,偌大的开封城,哪能面面俱到呢,将军你抬抬手,这事儿就过去了。”
赵玭冷颜道:“官家诏书明令禁止贩运秦陇大木建宅,你等私运巨木进京,已然是违旨了,若是自家盖房子那也罢了,偏偏还拉到坊市间贩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让本官如何照拂?”
那管事一听,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好教赵将军得知,我们相爷家正在起一幢大宅子,这些木料,就是造宅子富余的,因为家里用不了,傅老管家才吩咐小的把它们拉到坊市上贩卖,傅老管家侍候了一辈子赵家人,他的吩咐……这背后自然就是我们家老爷了,赵将军,你要是觉得我们老爷违旨了,那你就把木料拉走吧,小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院管事,您要捉我入狱,我也只能受着。没话说。”
他把双手向前一伸,很光棍地道:“来,赵将军尽管把我捉去便是。”
赵玭本以为是相府下人私自贩卖木料,这样败坏主家行为的事,赵相公要是听说了也必然大怒,他本打算扣下这批木材,回头再亲自去向赵普说明情况,征得他的谅解,如今人家说的很明白了,贩卖木料,就是赵相公的意思,这官腔还怎么打?
抬头看看那堆积如山的所谓建宅富余下来的边角料,赵玭面有苦色,四周百姓见他模样,便晓得他是怵了赵普,一阵窃笑声传来,臊得赵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管事一看赵玭熊了,胆气复又壮了起来,冷笑一声道:“怎么,可是赵将军觉得小人罪不当捕?将军要是没甚么事,那小人可就走了,相爷今晚要吃雀舌羹。小的还得抽空去给老爷买百十只雀儿回去。”
那管事说罢,对手下人摆摆手吩咐道:“去去去,都勤快着点儿,做买卖得会吆喝,瞧你们一个个都跟喝了哑药似的,本管事去采买点东西,你们可别给我偷懒。”说完,他把袖子一甩,大剌剌地走开了。
赵玭被他如此藐视,脸色气得铁青,他本是蜀国降官。并非赵宋嫡系,所以做事一直谨小慎微,能忍就忍,但这不代表任何人的轻蔑他都能够接受,如果那相府管事给足了面子,好好央求一番,他原也可就坡下驴,可是没想到相府一个管事,竟也如此跋扈,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赵玭把怒气值蓄满了,那位管事早已扬长而去,此时他若冲着那些苦哈哈的下人摆威风反而落了下乘,赵玭骑虎难下,却又动手不得,最后把牙根一咬,冷笑一声转身便走:“老子这些年忍气吞声,腌臜气也受得够了,如今你相府的一个小小管事也敢向老子摆威风了,好!好!好!格老子的,我找皇帝老儿评评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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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暗蹙眉头,赵家的人实在是跋扈惯了,在盱眙县,给赵家运木料的人撞翻官府粮船,就敢扬长而去。开封闹市街头,赵家的人敢公然出售朝廷违禁货物,视巡弋将领如无物。
不过一想到赵普在自己的政事堂中放了一个大陶壶,无论中外臣僚给皇帝的奏章,只要他看不顺眼,就往壶里一扔,攒满了就一把火烧掉的传闻,这些人的跋扈那便相形见绌了,如此上行下效,正是赵氏门风。
杨浩回到府邸,取了早已包好的糟白鱼,四下看看,诧异地向门子问道:“两位夫人呢?”
老门子答道:“两位夫人说老爷新官上任。公务忙碌,担心老爷累坏了身子,所以亲自上街采买菜蔬去了,说是今晚要给老爷烹调几道佳肴美味。”
杨浩皱了皱眉,自那日诳骗唐三儿之后,唐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知瞒过了唐家的人没有,万一唐家不信,来个当街掳人,他们掳的是唐家人,自己手中又没有婚书,这官司可不好打。
杨浩吩咐道:“等两位夫人回来告诉她们一声儿,这些天暂且不要上街,以免横生枝节。”
那老门子听的莫名其妙,也不知会横生什么枝节,只是唯唯应着,杨浩便提了那包糟白鱼去了鸿胪寺。契丹使节已经回去了,来的时候鄂巴多大人带着十几骑侍卫飞驰而来,回去的时候大包小裹装了七八辆大车,想快也快不起来,也不知他几时才能赶回去。这时节不比后世,有个电报的话,和契丹皇后陛下你来我往打打嘴仗挺解闷儿的,如今再等契丹回信却是旷日持久,鸿胪寺又清闲下来。
不过杨浩原也没指望刚一上任马上就有机会出公差,如果自己太快“出事”,容易引人疑窦,他还需要在这里蜇伏一段时间的,有了这种认知,他倒也随遇而安,并不焦躁。
杨浩赶回鸿胪寺后,便向人打听今日谁会进宫,以便托他把这包糟白鱼给那只馋嘴猫儿送去。可是像鸿胪寺这种清闲衙门,平素进宫见驾的机会实在太少,今日竟没一个进宫呈送公文的。
杨浩拈了拈那包糟白鱼,心道:“说不得,寻个机会去见魏王,请魏王送进宫去吧,唔……不成,私下走动,一旦落到晋王眼中……要不找个人给魏王送去?也不妥,我哪来那么大的架子,一包糟白鱼而已,还敢大剌剌的使人送去,让魏王跑腿儿?那也太不像话……”
正踌躇间,鸿胪丞焦海涛陪着笑脸走了进来。自打杨浩那封国书,官家不删不减一字便全文照抄,加盖玺印发还契丹使者之后,高翔高右使就乖乖回衙门办公了,鸿胪寺的官员们也都对杨浩收起了轻视之意,言语之间增添了几分敬意。
本就觉得有愧于杨浩的焦寺丞更是一见他就笑,未语先哈腰,那股子谄媚劲儿把不明原因的杨浩弄得浑身不自在。不过这一来二去的,他两人倒成了关系最熟络的。
一见杨浩,焦寺丞便点头哈腰地笑道:“杨左使,咱们鸿胪寺平常是清闲的门可罗雀呀,一年下来也不见有一件事情做。现在可好,杨左使来的那天,这屋檐下的喜鹊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果不其然,自打杨左使您这位贵人来了,咱鸿胪寺那真是喜客盈门,忙碌的很呐。”
杨浩翻了个白眼儿,看着笔架上蛛网道:“焦寺丞,你可别扯淡了,就这还叫忙?”
焦寺丞自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谄笑着递上去道:“怎么会不忙呢,您瞧,契丹使者刚走,吐蕃使者的信又到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5章 上兵伐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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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一听。急忙问道:“喔?吐蕃人因为何事来信?”
吐番自亡国后,势力四分五裂,虽然仍是宋国周边一股强大的势力,但是其政权形式已还原成了部落联盟方式,不再是一个国家,是以吐蕃与大宋的往来虽然也是通过外事渠道,规格上却不能称为国书,杨浩便也只称之为信。
他知道吐蕃部落大量的生活必需品需要从宋国进口,牛羊产物则销往宋境,而宋国也依赖吐蕃诸部的力量牵制蠢蠢欲动的夏州李氏,造成西北势力均衡,同时宋国所需的马匹很大一部分也依赖于从吐蕃部落进口,所以吐蕃同宋国的关系如今比较密切。
而且焦寺丞方才也说了,自打自己来了之后,喜客盈门。契丹使者是来打架的,怎么也称不上什么喜客,莫非吐蕃人却有什么喜事报来?
焦海涛喜孜孜地道:“这封信是凉州六谷蕃部的罗丹族长写来的,抗议我朝诬指走私钢铁,囚禁了他的侄子和与之通商的一名汉人商贾,信中说自吐蕃部奉我宋国为中原正统,建立朝贡关系以来。吐蕃部一直向宋国供奉健马,对宋国恭训卑服,如今我宋国如此作为,令吐蕃诸部太过寒心,如果我们不予释放这些人,吐蕃不得不考虑同我朝断交,从此不相往来。”
杨浩翻了翻白眼道:“焦寺丞,这就是你说的喜客?这……这是喜事吗?”
焦海涛眉开眼笑地道:“左使,这要是换个衙门,闹纠纷,生事端,那不是好事,可咱鸿胪寺是干什么的呀?事儿闹的越乱,架吵的越凶,咱们鸿胪寺才有用武之地呀,这不是好事么?”
杨浩:“……”
焦寺丞窥他脸色,忙咳了一声,收敛笑容,打起官腔道:“左使大人,吐蕃诸部对我朝一向恭敬友好,向我朝提供了大批急需的战马,并立足凉州,为我朝牵制素有野心的夏州,保证了西北诸藩之间互相牵制,唯皆依赖于我宋国的局面,如今只为走私小小事体,若是闹的双方不和。于我朝大为不利,此事不可不慎,如何妥善处置,还请大人决断。”
杨浩一想,对啊,吐蕃闹事,万一朝廷派我去安抚……,杨浩立即转嗔为喜,一拍焦寺丞肩膀,眉开眼笑地道:“焦寺丞所言有理,他们闹的越凶,咱鸿胪寺才有得事做,哈哈,把信给我,我来看看详情。”
“呃……”焦海涛没想到杨浩变脸的速度比他还快,他苦笑着取出吐蕃来信交给杨浩,杨浩展开一看,待看清了那被囚的宋人名字,脸色不由一变,忙咳嗽一声,低声喝茶。好在他掩饰的快。一旁站着的焦寺丞不曾发现什么异样。
“大人,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拟好了得体的对策,才好禀奏官家,着令有司衙门配合,咱们……”
杨浩把信匆匆收起,袖入怀中,然后急急起身,戴正了官帽,说道:“备轿,本官马上进宫。”
焦寺丞瞠目道:“左使,咱们不再好好议议这件事了么?”
杨浩道:“不用议了,本官已有主意,这就去禀报官家,请官家定夺。”
焦海涛一听,忙大拍马屁道:“大人真是了得,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左使一步定计,大人胸怀韬略,睿智无双,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风流倜傥,傲然不俗……”
杨浩跑到门口,焦寺丞拍着马屁一路跟到了门口,杨浩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来,焦寺丞赞语如珠地也追了回来。杨浩抄起桌上那包糟白鱼搂在怀里,对焦寺丞一本正经地道:“焦寺丞,我知道你对本官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这些知心话儿,等本官回来再说吧,失礼失礼,告辞告辞。”
杨浩心急火燎,急急出门登车直趋皇宫,到了大内,杨浩一路疾行,犹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被引到了集英殿,前边带路的小黄门站住脚步向殿上唱道:“陛下,鸿胪少卿杨浩求见。”
杨浩这才清醒过来,就听殿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宣道:“叫他进来吧。”杨浩不及多想,便迈步进了大殿。
殿中,赵匡胤刚刚发了一通脾气,左禁门卫大将军赵玭直接把事情捅到皇上这儿来了,皇帝一听勃然大怒,他下的令,不许私贩秦陕大木,这墨迹还没干呢。当朝宰相就率先破坏纲纪,这还得了?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皇帝开经筵正听学士讲学,今天给皇帝授课的是前宰相王浦。听赵玭说明经过,赵匡胤把他打发下去,随即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对王浦道:“赵普越来越是胆大妄为了,竟敢公然违抗圣旨,一至于斯,宰相犯法,该当何罪。王卿,你说!”
王浦眯起眼睛,四下里看了看,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拱手微笑道:“官家息怒,赵相公一向公体为国,怎会纵容家人行此不义之举?依臣看来,赵玭性情狂躁,不能容人,必是因为与相府家人生了嫌隙,是以诬告宰相。”
赵匡胤先是见他动作,有些莫名不解,细细揣摩他神情动作,措辞语句,心中不由一凛,蓦然冷静下来,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在殿中踱了几步,换了语气说道:“不错,赵普的为人,朕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行此不法之事?赵玭诬告大臣,朕险些上了他的当了,此人用心险恶,不可不惩,张德钧,传旨,赵玭攀诬当朝宰执,应予严惩,就贬去……汝州,做个牙校吧。”
嘴里这么说着,赵匡胤两腮的肌肉却突突地跳了几下,王浦看在眼中,只作两眼昏花,不曾见着,张德钧刚刚出去。门口便传来小黄门的禀告。
杨浩快步入殿,余怒未息的赵匡胤一瞧这位鸿胪少卿,前日来时抱着个比常人大一号的笏板,今日又换了个包袱,不禁诧异地道:“杨浩,你怀里抱的什么?”
杨浩一路想着心事,忘了怀里还抱着东西,赵匡胤这一问,杨浩猛地警觉,不禁暗暗叫苦:“坏了坏了,怎么直接抱到殿上来了,告诉皇帝,这是我送给你女儿的礼物?漫说外臣交结后宫,本就是大忌。而且……不是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么?就算女婿初次登门,老丈人大概也看不大顺眼吧,何况我算什么身份,老赵要是知道我给公主送鱼,还不把我先炸了?”
杨浩情急智生,连忙应道:“回官家,这是魏王千岁巡狩江淮时,为永庆公主殿下买的几斤糟白鱼,当时就放在臣的船上,回京之后整理采买的一些土特产品,臣才想起来,本来是要给魏王千岁送回去的,因为遇上一桩大事,急于请官家定夺,所以先奔了皇宫,呃……竟然把它忘记了……”
赵匡胤一听他如此勤于国事,颜色便和缓了些,便道:“罢了,既是送给公主的东西,何必还绕上一个圈子送去魏王府。”他向一旁内侍示意一下,自有人上前接过,退下殿去。
赵匡胤这才说道:“出了什么事要朕定夺,又是契丹人生乱不成?”
杨浩忙道:“并非如此,是凉州吐蕃因为同地方官府的一桩纠纷,遣使来信,向官家诉苦。”
赵匡胤神色一动,肃容道:“吐蕃?因为何事起了纠纷?”
杨浩轻描淡写地道:“吐蕃族人巴汨罗与一汉人行商李兴,私贩了两车精铁运往凉州,途中被我朝地方官府查获,将他们都下了大狱。本来,这只是一桩普通的缉私案子,可是事涉吐蕃,事情就复杂了。凉州六谷蕃部的罗丹族长来信对此大为不满,历数吐蕃对我朝的恭敬驯服,不满地方官府如此对待吐蕃族人,请求官家为他做主,释放他的侄子和那个汉人商贾。”杨浩说着,将书信呈上。
赵匡胤看了一遍,蹙眉道:“精铁乃军需物资,未得朝廷允许,私自贩运于外国的,一车精铁便当处以杀头之罪,如今只是将他们囚禁,已是法外施恩,他一封信便要朕罔顾国法?”
王浦和杨浩都不做答,赵匡胤自言自语一阵,心中暗自衡量,朝廷倚重吐蕃诸部的地方太多,大批的健马需要从那里输入,还要借助吐蕃人的势力压制夏州李氏的野心,为了区区两车精铁、几个走私商人,闹到双方交恶的话,实无半点好处,沉吟半响,他心中已然有了定计,却转首对杨浩道:“杨卿,此事来龙去脉你已清楚,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浩一直盯着他的脸色,这时才躬身道:“官家,臣以为,不过是几车精铁而已,实不应当据此与吐蕃交恶,凉州六谷蕃部大族长亲自写信向官家求告,朝廷应当向他示以宽宏之恩,这人……是应该放的,至于这货物,也不妨大方地发还与他,吐蕃部求一而得二,对官家必然感激。”
“哦?”赵匡胤看看他,笑了笑道:“契丹人飞扬跋扈,你的回书却比契丹人还要跋扈,丝毫不怕触怒了他们。吐蕃力弱,你反要示之以因,生怕惹恼了他们,这是何故?”
杨浩躬身道:“官家,正因契丹势强,纵然朝廷示之以恩,诚心招揽,它也不会归顺我朝,相反,我朝越是谦卑,他们越是嚣张,会纵容他们的野心不断膨胀。而吐蕃力弱,多有依赖我朝处,大节不亏的话,此小节处就不应和他们计较太多,所以易用怀柔手段,才会令其归心。”
赵匡胤大悦,呵呵笑道:“杨卿性情虽然莽撞,心智着实不亏,哈哈,朕正是这个意思,就按这个意思措辞拟旨吧,朕会令有司配合你们鸿胪寺办好此事。还有,你在回书中不妨直言,若是吐蕃缺铁,可向朝廷求告,朝廷会酌情给付,勿需私运违法,呵呵呵……”
“臣遵旨,告退。”
杨浩缓步出了宫殿,立在高大的廊柱下长长吁了口气,背上的冷汗这才消去,此李兴正是彼李兴,是那个一品堂造弓造箭的匠人,义父的堂弟。他怎么和吐蕃人勾搭上了,芦州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成,回去就得令壁宿与‘飞羽’联系,问清其中原由。
杨浩本以为西北太平,自己钻进这个清水衙门就是为了假死遁身,从此逍遥世外,可他忽然发觉自己成了网中的一只蜘蛛,任何一个方向有点风吹草动,都不免要牵涉到他,而他……张开了网,于是自己也陷身于网中,有些挣脱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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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芦州,木氏牧人大帐。丁承宗与李光岑并肩而坐,面前站着几个看似粗犷,眼神却尽显精明的汉子,丁承宗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你们马上分头赶赴夏州,以不同的身份为掩护安顿下来,所需一切,我们都会提供。
你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想办法接近拓拔氏贵族,如果能得到夏州李氏的信赖,就助他们倒行逆施,如果能得到拓拔氏其他贵族的信任,就想方设法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这是唯一的宗旨,具体的方法手段,我已经教过你们许多了,你们也可以随机应变、各显其能。做得好,你们一个人顶得上一个骁勇善战的万人队,去吧!”
“是!”十几条大汉齐齐拱手,又向李光岑躬身施礼,然后退了出去。
李光岑憋了半天,待他们一口去,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喘息未定,便又举杯喝酒,丁承宗不禁微微蹙眉道:“李老还是少喝一些吧。”
“习惯了,现在不喝,死的更快。”李光岑淡然笑笑,又抿了一大口酒,说道:“你对夏州用间,老夫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可是资助吐蕃,甚至连一品弓也毫不藏私地拿出来,现在自然不妨,可是将来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丁承宗沉稳地一笑,说道:“李老尽管放心,他们没有那个能力。一件利器,固然可以增强吐蕃的实力,但是国战决非一件利器能够左右胜败的,我敢断定,没有统一的政权,没有清明的吏治,没有赏罚分明的军纪,没有雄才大略的英主,不要说四分五裂一团散沙的吐蕃,就算是契丹、大宋,拥有‘一品弓’这样的利器,一样会吃败仗,一样做不了凭仗。
二弟巧施手段,令夏州李氏与吐蕃人两面开战,消磨他们的实力,吸引他们的注意,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要最大程度地对它加以利用,扩大它的影响。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怎可不全力相助?不过一件弓器罢了,若是我们秘技自珍,把一件死物视做唯一的倚仗,那也太无自信了些,那样的话,所谓倚仗,其实就是毫无倚仗。
我们对夏州用间,可以造成拓拔贵族间的不和,从内部击垮他们;资助吐蕃,是加强他们敌人的力量,从外部压垮他们。他们是在替咱们打仗啊,这个时候,我们则在秣马厉兵,待到夏州内忧外困,那时候我们登高一呼,摇摇欲堕的夏州就可一举而克!只是……他何时才能回来主持大局呢?”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6章 芦州来客
永庆公主换穿了一身普通官宦人家小姐打扮。兴冲冲地正要出宫去,一个小内侍捧着个包裹赶了来:“殿下,这是魏王殿下托鸿胪寺杨少卿给您捎来的礼物。”
永庆公主诧异地道:“大哥给我的礼物?怎么反要托了旁人送来。”
那内侍道:“听说,是魏王殿下买回来搁在了杨少卿的船上,今儿才整理出来,杨少卿本待归还魏王殿下,官家说不必绕那么个大圈子,直接命奴婢给您送来了。”
永庆公主蹦蹦跳跳地赶过来,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几斤淮南特产糟白鱼。”
永庆公主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个家伙倒是狡猾,哼!不过嘛……倒也还知趣。”
她就着那小内侍的手,打开包裹,撕了一块鱼肉,用两根手指拈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挥手道:“拿去,叫我宫里的人收好了。”
赵匡胤如今有三个女儿,“杯酒释兵权”之后,为了让那些交出兵权的将领们放心,赵匡胤和他们结了亲家,他寡居的妹妹被他嫁给了大将高怀德。长女和次女分别嫁给了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同时又让自己的三弟赵光美娶了张令铎的女儿,广结姻缘,以安其心。
今天永庆公主就是出宫去王审琦府上看望二姐的,因为她的二姐上个月刚刚生下第二个女儿,小外甥女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很得永庆的喜欢,同时,这也是她难得能出宫的机会,上一次去扮望刚刚生产的姐姐,她就趁机扮做一个少年公子,去《千金一笑楼》看了一场《白狐》,看得她哭天抹泪儿的,今日去探望姐姐,正可借机会再去开封街头走走。
永庆公主没有摆出公主仪仗,乘一顶小轿,带了八个侍卫、两个丫环,俱都乔装打扮成普通家将模样,到了二姐府上探望一番,看看天色渐晚,便告辞离开,趁着还有些时间于开封街头游玩。
永庆卷着轿帘,伏在窗口,兴致勃勃地看着市井间风光,一个推车挑担的小经纪,一个捏泥人的民间艺人,一个街头打把式卖艺的武夫。对她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风景。
忽然,她看见旁边有辆车子渐渐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一个眉眼清秀,斯斯文文的青袍公子坐在车把式旁边,肩头站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正在顾盼左右。那位青袍公子却斜倚在车头,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永庆一见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她趴在窗口,向那鹦鹉勾了勾手指,那只鹦鹉歪过头来睇着她,永庆公主越看越喜欢,赶紧在口袋里胡乱掏摸一阵,可惜刚换的衣裳,身上没带什么零食,永庆公主眼珠一转,便握起拳头假装吃着什么,然后把拳头递向鹦鹉,那只鹦鹉果然上当,歪着头看她半晌,到底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忽然展翅飞向,伸喙一啄,永庆公主已飞快地缩回了手。
如是者几次,那只鹦鹉火了,忽然张嘴骂道:“你这饢糠的夯货!”
永庆一呆,没想到这鹦鹉居然说话说的这么清晰,而且还是骂人话,永庆公主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嗔道:“你这扁毛畜牲,再敢乱骂,本公……本姑娘拔光你的毛。”
那鹦鹉扎撒着翅膀,直着嗓子回骂:“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烂乞丐、没信行不成才的破落户、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
永庆公主大怒,喝道:“闭上你的鸟嘴!”
那鹦鹉学舌,振振有词地骂道:“闭上你的鸟嘴,**鸟事、你这鸟人,放你的鸟屁,惹少爷我一肚子鸟气……”
“嗯?这跟谁骂上了?”那个打盹的青袍公子晃了下身子,被一人一鸟的对骂声吵醒了,他定睛一看对面车中是个姿容俏丽的少女,两眼顿时一亮,立即对那展翅飞在半空中与永庆公主对骂的鹦鹉喝道:“过来!”
那只鹦鹉应声飞来,落在他的掌心,青袍公子屈指便弹,在它脑袋上弹一下便骂一句:“贼厮鸟,你这该死的扁毛畜牲,尽放鸟屁,这位小姐也是你骂得?无端惹少爷我一肚子鸟气……”
他弹一下,那鹦鹉便缩一下头,永庆公主见了又不舍起来。欲待出口相劝时,那公子已教训了说脏话的鹦鹉,骂道:“滚开。”那只鹦鹉马上乖乖飞起,在车顶盘旋不敢落下,嘴里还不断地叫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一只扁毛畜牲,竟可以被人调教的如此通人性,把个永庆公主看得又惊又奇。青袍公子向她歉意地笑道:“小娘子,这只扁毛畜牲不懂事,得罪了小娘子,小生代它陪礼则个。”
永庆公主哼了一声道:“得了得了,听你说话,满口污言秽语,畜牲懂什么?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那青袍公子讪讪一笑:“恕罪,恕罪,小生以后注意便是。”说着那马车已加快了速度,从她旁边赶过去。
这个青袍公子正是叶家车行的少东家叶之璇,这些日子他苦心经营自己家中的车行和帮助秘密组织‘飞羽’训练鹰隼信鸽,往日的轻浮放浪之气渐渐褪去,开始变得稳重些了,他的变化,最高兴的当然是叶老掌柜。他是杨浩草创时的班底,叶家的生意和住处又都在西北折藩的势力范围下。算是可以笼络的人,芦州方面经过一次次考验历练,开始把他视做自己人,也放心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了。
叶大少爷此番进京,是专门探望杨浩的,他的马车直奔杨浩住处,后面永庆公主忍不住吩咐车夫追了上来,她真是喜欢极了那只通人性的鹦鹉,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让她向百姓讨要东西,她真的是拉不下脸来。直到那车走得远了,她才焦急起来,询问了左右身上带的有钱,便追上来想把鹦鹉买下。
叶之璇赶到杨浩府前,立即叫人拍打房门,那只鹦鹉这才落下来,重又站在他的肩膀上。这只鹦鹉是叶之璇闲来无事调教出来解闷儿的,跟在他身边学了一堆的骂人话,也亏这位小公主不谙世事,居然喜欢了这个鸟人调教出来的这个鸟畜牲。
杨浩此时刚从鸿胪寺回来,他换了一身寻常衣裳,仍是捏着手印,一路练着吐纳功夫到了家门口,一见门口停着辆马车,有人正在拍打房门,心里顿时一紧,只道是唐家上门抢人来了,赶紧走快几步,扬声问道:“什么人?”
叶之璇一回头,两人视线一碰同时大喜,二人赶到一块儿,刚刚寒喧几句,又一辆车在七八个大汉拱卫下赶来,车上一个少女娇叫道:“喂,公……咦?”
杨浩一回头,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公……啊!”他突然省悟过来,不可当街唤出公主名号,所以立刻闭嘴。
叶之璇纳罕地道:“公姨公啊?大人,这是开封府见面打招呼的礼仪么?”
他肩头那只鹦鹉尖着嗓子叫道:“公姨公啊,公姨公啊。”
“闭上你的鸟嘴!”叶之璇扭头吼了一声,那鹦鹉又叫道:“闭上你的……”叶大少赶紧捏住它的鸟嘴,向杨浩和永庆公主嘿嘿一笑。
见那鸟主人是杨浩的客人,永庆心中大定,忙装做不相识的模样道:“这位公子,本姑娘很喜欢你这只鹦鹉儿,想出钱把它买下来。不知道公子出价几何?”
叶家财大气粗,养只鸟儿就图个乐呵,叶大少哪里会靠它赚钱,一听要买下这只鹦鹉,便把眼一翻,说道:“姑娘,我这只鹦鹉儿是不卖的……”
“对对对,不卖的不卖的,送却没有关系……”杨浩赶紧接口,一伸手,掐住那鸟脖子便把它塞进永庆公主怀里:“这只鹦鹉现在归姑娘所有了,姑娘如果没有旁的事,这就请回吧。”
永庆公主大喜,见叶大少还有点不情愿的样子,示威似的向他一翘下巴,向杨浩盈盈一笑:“谢啦!”抱着鹦鹉宝贝似的上了车。
“大人,你……认识这位姑娘?”
“认识,当然认识,奇怪,她怎么会上街呢?”杨浩看着公主的车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叶之璇,急忙又问:“芦州那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叶之璇笑道:“大人放心,张继祖是个老狐狸,咱们给足了他面子,他便也不来找咱们的麻烦,芦州那边一切都好。叶某此番前来,只是生意所至,顺道儿来看看大人。”
其实叶之璇自然是负有使命而来,只是仓促间却不便说起,这时门子已打开了大门,两人一边往里边走,杨浩一边问道:“对了,我正要让壁宿与‘飞羽’联系,向芦州问一件事情,你从芦州来,你可知道其中原由么?”
叶大少问道:“不知大人要问何事?”
杨浩左右一看,放低了声音道:“李兴为什么去了吐蕃?”
叶大少的神色马上也变得机警起来,他压低嗓音回答道:“属下本来想先行歇宿,容后再与大人促膝详谈,既然大人已知道了李兴的事……不知大人府上可有僻静隐秘的所在,属下一一禀告便是。”(!)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7章 一只鸟儿
杨浩听了叶大少的话。便把他引到了一个僻静的偏院。
如今杨家后院里,唐焰焰和吴娃儿各住一个院落,差派了丫环侍候着,因为杨家人丁少,所以还空置着几处小院套,二人随意择了一处僻静的,掌了灯,沏了茶,摒退了左右,这才坐下长谈。
吴娃儿听说他回来了,本欲出来相迎,听说有客来访,官人带去他去密谈,情知必有要事,不敢出面打扰,便又悄悄返回了内宅。
房间里,杨浩先问及芦州如今情形,叶大少笑道:“大人尽管放心,芦州如今一切安好。夏州与吐蕃之战愈来愈是激烈,根本顾不上咱们了。张继祖只盼着熬过了任期调任他处,只要咱们不给他惹麻烦。凡事他都装聋作哑,如今芦州治下一切安然,工商农牧,皆有发展,木老部中三千铁骑亦牧亦兵,发展得更形强大。咱们不但经营各种有大利的草原物产,李兴研制的武器,私下贩卖于诸羌和回纥、吐蕃,更是积蓄了大量的钱财。”
杨浩眉头一皱,说道:“贩卖武器于诸羌、回纥、吐蕃?不怕养虎为患,终难控制?”
叶大少略一犹豫道:“李兴所制武器,但凡卖于他们的,不管剑矛弓弩,俱都是生产出来的下品,并非一等一的武器,要和咱们比武器精良,他们是办不到的。如今整个西北野心最大的是夏州,能够牵制它的吐蕃、回纥和诸羌部落实力太差,如果不能提供些援助,吐蕃已然一败涂地了,如何能让夏州泥足深陷,脱身不得呢?
是以,木老与几位大人商量一番,才下此决定。木老这么做,也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去做的,而且,这些下品的武器。不管是生产和维修,这些部族都很难做到,来源始终控制在咱们手里,随时可以掐断。”
杨浩微微摇头,叹道:“尽管如此,义父实在有些自讨苦吃,以我设计,挑起吐蕃与夏州之间的战火,就算吐蕃如今已然落败,夏州必也元气大伤,三两年内是不敢轻启战端,对芦州动武的,这段时间,芦州和党项七氏得以发展,足以与其对峙,拥有自保之力,义父这么做,何苦来哉?”
叶大少道:“属下正要说,这次来,除了探望大人,属下还带来了木老的意思。希望大人能够回去芦州。”
杨浩摇头苦笑道:“官家还指着扣我为人质,控制芦州所属呢,他岂肯放我走?”
叶大少道:“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大人更要回去。木老说,如果大人决意回去,他会为大人想办法。”
杨浩目光一闪,问道:“义父有什么好办法?”
叶大少道:“方法多的很,比如与折家、杨家合作,与诸羌合作,在西北制造事端,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唯有让大人你返回西北主持大局方有解决的可能,那样的话,大人在已大大减弱赵官家戒心的情况下,未必不能成行。比如偷偷潜回,不管哪一种,只要能让大人返回芦州,就算大功告成。”
杨浩夷然道:“第一个法子还靠点谱,其他的……,偷偷返回?朝廷难道不会发觉?芦州仍承认是宋国属地吧?我回去了,难道能与朝廷撕破脸面把张继祖赶走?”
叶大少微笑道:“属下来,只是带来了木老的意思,如果大人点头,那也不是马上就走的,还需等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南北吐蕃与夏州战乱不休,党项七氏皆按兵不动,告之本族贫苦势弱,不肯资以兵马钱财,夏州羁縻于战事。不仅外敌树立无数,拓拔氏贵族们利益受损,也对李氏的跋扈开始不满了。我芦州如今看来虽非任何一方的威胁,但是木老和大人您,可是有着夏州李氏正统的身份的。
回纥、吐蕃,是吃不下羌人的,如今均以我们为倚仗,对折氏和杨氏来说,拓拔氏如果换了大人您做主人,自然也比李光睿更受欢迎。再有党项七氏和横山诸羌的拥护,其实大人你夏州之主的位置已招手可期。如果拓拔氏内的各位酋长贵族有心认大人您为主,则迅速占领夏州取而代之,甚至不需大动干戈。
大人,朝廷看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势力,西北诸藩与诸族之间早已达成一种互相牵制的局面,别看朝廷现在不肯放你,那是因为朝廷自信能够控制芦州。如果西北糜烂,大人您坐镇夏州,成了西北之主,朝廷只有顺水推舟,加封承认的选择,没有与你为敌的道理的。”
杨浩目光一凝。说道:“这番话,你说不出来,义父同样说不出来,是谁教你的?”
叶大少摸摸鼻子,干笑道:“这是木老、林老、柯大人等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木老说,朝廷对西北只是利用,谁做那里的主人,对朝廷来说并不重要,咱们只要能迅速控制夏州,朝廷就没有相助夏州李氏与咱们为难的道理。结果只能是效仿李彝殷杀弟逐侄,抢先霸占夏州之后,朝廷予以承认安抚的先例,对大人你也加官进爵,承认你的定难军节度使身份。如果大人你同意,芦州那边就可以放手准备了,少则一年,多则三载,大事可期!”
杨浩默然不语,他这才意识到,他挑起吐蕃与夏州之战,苦心经营芦洲,招贤纳士,暗中培植自己的武力,本是为了让芦州立足,让那几万他亲手带出来的汉国百姓和义父近万的族人有个归宿,但是这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芦州站住脚了,而且正如叶大少所言,拥有着外部内部这么多优势,原本聚集到他身边的这些人,也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利益体,他们想谋取更大的利益了,而自己,就是他们之间的粘合剂,是他们达成目的的领袖。
可是,他的人有一统西夏的野心,他有做西夏之主的志向么?这个过程,将有多少腥风血雨?他如今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很快就可以假死脱身,携双美隐居避世,游赏天下风光,何必去做这样的事?到那时,他不可避免的就会重走西夏的路,为了生存,在北国契丹与中原赵宋之间游离,成为一方大军阀,何苦来哉?
想到这里。杨浩心中忽地一动,如果我能取夏州而代之,然后拱手奉与宋国呢?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原本历史上的夏州李氏,后来并非没有走过这条路,问题是,当你是这个利益团体的代表时,所有的人都对你忠心耿耿,当你背弃了拥护自己的利益团体时,他们一样会抛弃你,那时他们自会再选出一位西夏之主,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而战。
更何况,如果真让赵宋得到了西夏之地会怎么样?那时的宋会不会彻底改变它的国策,全心致力于扩张和战争?人心易变,芦州可以因为地位的稳固和势力的增强而滋生野心,宋国就不会吗?那时的宋还会有三百年的太平富裕和辉煌文化么?还会有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均有所不逮。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吗?
如果那时的宋变成了另一个大汉,赵氏官家变成了另一个汉武帝,以无数百姓破家灭门为代价去不断的扩张,扩张到蒙元帝国那样的版图又能如何?它的子民光荣了么?幸福过么?当它终究踏上任何一个帝国最后都必然崩溃灭亡的归宿时,帝王将相的无比辉煌,除了做后人谈资,供一些后人夸夸其谈之外,于当时的百姓们又哪有半点益处?我能控制那个皇帝的野心,让他有序扩张、两者兼顾,而不是成为一个穷兵黩武的铁血暴君?
随着阅历的增长和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杨浩不再是一个徒有热血的毛头小子,他看问题渐渐变的更透澈、更冷静,更直指本质。他不希望出现那样一个面目全非的宋朝,他不愿放弃现在的计划,去成立一方势力代表打打杀杀。
沉吟半晌,看看叶大少殷切的目光,杨浩说道:“此事内中利害,我还没有想得透澈,你一路跋涉,十分辛苦,先安顿下来,等我有了定夺再说。”
杨浩心想:“这事也不必明白拒绝了他们,否则难保他们不另图他计,甚至给我来一出‘黄袍加身’,那时候,我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只能按照他们给我规划的道路去走了。等我假死脱身之后,他们失去了我,这份刚刚萌生的野心自然也就消失了。
杨浩带着叶之璇出去,把他和他的从人安顿下来,回到自己住处,立即与娃娃商量:“娃儿,你已知道我要假死遁去的消息了,现如今我官居鸿胪少卿,出使离京的机会大增,这一次去江淮,你和焰焰暗中相随,其实朝野俱已风闻,这倒是歪打正着,有了这个先例,下一次得着机会离京时,我带你们同行也不会有人疑心了。”
娃儿欣然点头,杨浩又道:“可是咱们一走,这房产、和千金一笑楼里不便抽走的资产怎么办呢?有些人该怎么安顿呢?”
娃娃目光一闪,迟疑道:“官人,你是说……?”
杨浩直截了当地道:“我是说妙妙,是我把她从朵儿身边要来的,现如今她们两人之间又生了芥蒂,咱们一走她怎么办?而且她对我一向忠心耿耿,以我性情,你知道我是放不下的,我打算认她做个义妹,咱们一走,这房产、资产尽可归她所有,她有了倚靠,我也好放心离开,你看怎样?”
娃娃嘴角一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大人,义兄义妹的,哪有权利继承咱家的财产,亏你还是朝廷的官儿,连朝廷的律法都不明白。除非……你先行写下‘遗嘱’,指明由她继承。”
杨浩摇头道:“岂有此理,我好端端地立什么‘遗嘱’,难道我早知道要带着你们一齐离京,然后一齐出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老子逃了么。”
娃娃掩口而笑:“那就不成了。”
她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却也不是全无办法,奴家看妙妙那丫头对大人你倾心的很,不如大人在离京之前纳了她为妾,这样财产落入她的名下,便顺理成章了。”
杨浩瞪她一眼,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情,如果她真成了我的女人,你以为我狠心丢下她,就此心安理得地离开?”
娃娃若无其事地道:“那便不要真个纳她为妾,只要一个名份,圆房之期拖到回京之后,这一来还有一桩好处,官人‘猝然出事’的话,就更加不会惹人生疑了。”
杨浩愕然道:“那不是害了人家?”
妙妙原是朵儿的心腹,娃娃对她可没有什么姊妹感情,无所谓地道:“怎么就是害了她?天下有哪个女人只要一个名份,就能得到偌大一笔财产的?恐怕她欢喜还来不及呢,她若守不得,改嫁就是了,官家的妹子都能改嫁,你道她会为你守节终生么?那时有了巨额家产,她若要嫁人,反比现在更有把握找个良善人家。”
杨浩踌躇半刻,说道:“似乎是个办法,我再好好想想。对了,焰焰呢,打从回来还没见着她,听说你们今儿上街去了,我有些放心不下,唐家迄今全无动静,也不知道唐家是个什么打算,可莫要着了他们的道儿。”
娃娃笑道:“官人放心吧,唐家是个体面的人家,干不出当街掳人的事来,何况我们上街时带的也有护卫。回京这几日,官人过于忙碌,你道我们不心疼么?今日上街买了些菜回来,焰焰说要亲手做几道美味给你吃呢。”
杨浩奇道:“她做菜?她成么?”
娃娃抿嘴笑道:“你这官人当的,你道她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做的女子么?再说,这一路上,她还用心向我学过烹饪之道,做出的菜肴,想必味道是不差的。”
说到这儿,她捂着肚子说道:“只是……怎么这么久还没做好,我这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杨浩摇头一笑,说道:“我可不抱多大希望,你且等着,我去她院中看看。”
素手调汤羹,含羞侍郎君,想起来就叫人感动呵……
杨浩走在路上,脸上不禁露出感动的笑意,她们……想要的应该也不会是一个整日奔波忙碌的旷世英雄,而是一个对她们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贴心郎君而已吧,就算为了不辜负这美人情意,我也要坚持自己的主意。
一路想着,进了唐焰焰所住的院落,院落中自有厨房,房门关着,里边叮当作响,杨浩走过去便一把推开了房门,“呼啦”一下,里边便飞出几只雀儿,扑愣愣地逃开了去,须臾功夫就飞过了院墙。
“哎呀哎呀,谁叫你进来的,也不说一声,如今竟放跑了雀儿,我这菜可就少了一道了。”
唐焰焰颊上沾着面粉,扎撒着双手跑来,她打开笼子掏雀儿,一不小心把雀儿放了出来,正关紧了房门独自捉雀,忙的一头汗,结果杨浩一来,那几只笼中鸟便逃之夭夭了。
杨浩先是愣了愣,看清她的模样后,嘴角便微微地翘起来,他把迎面抱来的焰焰拥进怀中,在她颊上亲昵地吻了一记,微笑道:“做不了那盘菜,吃我这盘菜,我会更喜欢的。”
唐焰焰不明所以,瞪他一眼道:“你两手空空,有买菜回来么?哼!这道雀羹可是极重要的一道菜,本来我就怕做不好叫娃儿笑话,现在可好,一条鸟毛都看不到了,是你放跑了我的鸟儿,你还我鸟儿来。”
杨浩真是爱极了她这副娇俏模样,不禁豁然大笑道:“好好好,跑走了你几只小鸟儿,官人赔你一只大鸟儿就是。”
“咦?你还真的买了菜回来了?大鸟儿在哪?”唐焰焰傻兮兮地问道。
杨浩便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容道:“大鸟在此,娘子,你可莫要尖叫,声张起来,那可不美了。”
“嘁,尽管放鸟过来,什么恶鸟儿会让我唐焰焰害……啊!”一见杨浩动作,唐焰焰尖叫一声转过身去,捂住了脸道:“你个没正经的,出去,出去,人家才不要看。”
杨浩心中情热,不觉自后走去,轻轻拥住她的香肩,在她耳边柔声道:“焰焰肯为我下厨房,哪怕只烧出一块焦炭来,为夫也会吃的香甜的。”
唐焰焰被他在耳边说话,细痒痒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随即就觉臀后给个硬梆梆的东西抵住,不由心中一跳,身子都酥软下来,几乎站立不住。杨浩抱紧了她,嘴唇啜了啜她的耳垂,便向后颈吻去,同时抬起一条腿来,用脚把房门悄悄地关上了……
当此时也,大宋禁宫内,赵匡胤拧眉凸目,两眼望空,正在大喝:“岂有此理,你从哪儿买来这只鸟儿,满口污言秽语,真是有失体统。
一只鹦鹉盘旋殿中,毫不示弱地回骂:“你这鸟人,闭上你的鸟嘴,尽放鸟屁,**鸟事,惹少爷我一肚子鸟气……”
永庆公主笑的打跌,赵匡胤跳起脚道:“来人,来人,给朕射死这只欺君的贱鸟儿。”
“蓬蓬蓬。”一队禁军应声入殿,张弓搭箭一通乱射,那只鹦鹉借着承尘、殿柱、屏风等物躲来躲去,口中仍是回骂不休:“贱鸟儿,你这饢糠的夯货,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烂乞丐、没信行不成才的破落户、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
“把箭给我!”赵匡胤连朕也不称了,夺过一把弓来望空便射,大殿顶上到处插的都是羽箭,那鸟儿在承尘之间钻来钻去,洋洋得意地骂:“贱鸟儿,贱鸟儿,你这饢糠的夯货……”
“真是气死鸟了!不是……”赵匡胤气的口不择言,一旁的禁军侍卫们听了,不禁笑成了掩口葫芦,赵匡胤气咻咻地道:“真是气死朕了,气死朕了,你从哪儿弄来这只贱鸟儿……”
永庆公主忙扮乖乖女,怯怯地道:“女儿今日出宫探望二姐,路遇鸿胪少卿杨浩,这只鸟儿……是他送我的。”
“这个鸟人要干什么?要干什么?贼厮鸟,惹老子一肚子鸟气……”赵老大连皇帝的体统也不顾了,拿出当年一条盘龙棍闯荡天下的兵痞派头,破口大骂起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8章 臣知错,臣悔改……
看样子,焰焰是真准备做几道大餐的,案上已经摆了切盘装好的十几道菜肴,山珍海味,水陆八珍,还有一桶冰块,想是用来冰镇鱼脍的,各种菜肴就待下锅了,焰焰一边准备着,一边在等他回来。
出入婢从如云的唐家的大小姐,肯耐心地为他做这些事,杨浩心中对她的爱意真是越来越浓,他的舌尖轻轻吻上了焰焰的脸颊。
“唔……”
焰焰扭动着娇躯以示抗议,“颊上沾了酱油……”,杨浩如此解释着。
“呀,不要……好羞……”衣襟被解开了,胸围被扯下,一对玉碗倒扣般的椒乳活泼地弹了出来,顶端两粒玛瑙,焰焰羞不可抑。双手倒撑着案板,紧闭双眼仰起头来,娇躯轻轻颤抖着。
“不要动啊,我不小心沾上了糖汁……”,焰焰只觉胸前一凉,然后就是一条温热的舌头舔上去,一时如同踩在棉花堆上,身子晕了,头也晕了,迷迷糊糊地几乎要站立不住。
“啊!”焰焰惊跳一下,忽然觉得有块冰冰的东西在自己臀部碰了一下,杨浩的手伸在她的裙内,手指拈了一粒冰块,在她幼滑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滑动,所过之处,换来的是焰焰战粟般的呻吟:“不……不要……”
那张小嘴很快被吻住了,缠绵半晌,焰焰的身子温度不断上升,灶下的炉火燃烧着,锅中一汪沸水翻滚着热气,红红的灶火映着焰焰美玉般的肌肤,透出桃花般的绯红。
“不……不要……不要在这里……”
焰焰用两条丰腴结实的大腿夹住了杨浩蠢动的手指,趴在他的肩头,喘气吁吁地叫。随即她的身子就落入一双有力的臂弯,微微一睁眼,入目的是杨浩一双灼热的眼睛:“好,那我便与娘子回房去……”
开了厨房的门。杨浩像作贼似的,抱着衣衫半裎羞遮面孔的焰焰,轻手快脚地进了她的房间,将她轻轻搁在床上。
焰焰捂着脸,手指缝里露出的脸蛋火红一片,身子不依地轻轻扭动:“不要……,水都开了,正要下锅,人家……,要被下人们笑的……,还要做菜……”
杨浩不知她胡言乱语些甚么,听她一说,先按捺了yu火,说道:“你等着,我去熄了火……”
杨浩转身欲走,忽然觉得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扭头一看,只见焰焰用一根小指轻轻的勾住他的衣角,羞涩酡红的小脸偏向一边,闭着眼不敢看他,但是手指勾得紧紧的。很有力。
杨浩的唇角不禁翘了起来,轻轻卧回她的身旁,柔柔低声道:“管它什么灶火,管它什么大餐,官人……先吃了焰焰这盘菜,可好?”
焰焰扭了下身子,似乎是无声的抗议,只是不知道她反对的是杨浩要“吃掉”自己,还是反对他把自己比做了一盘菜……
焰焰的发髻被杨浩打散了,如云的秀发披散下来,焰焰轻轻睁开眼睛,从秀发间瞟着杨浩,星眸如丝。
女人,都愿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把自己打扮的尽善尽美,得体、美丽的衣裳,增添丽色的首饰,但是唯有一样,她们永远不需要去过份的整理,只要保持清爽柔滑就好,那就是她的秀发。
灯光柔柔的,洒得一床都是蜜意。头发乱乱的,带一丝抚媚、一丝朦胧、一丝慵懒、一丝奔放,还有一丝不设防的迷茫……
她的发髻盘起时,体现的是女人的高贵与矜持,发髻打散时,演绎的是性感与妩媚,上得厅堂,入得闺房。那风情万种、那理不清的秀发,只会令男人越理心越乱。杨浩的心已经乱了……
焰焰的小脸粉扑扑的,白皙的脸蛋上就像打上了一层腮红,红艳艳的惹人怜爱。
“这火腿真香呀……”杨浩解去了焰焰的糯裙,大手贴着柔软轻薄的亵裤,轻抚着她修长浑圆的大腿,发出由衷的赞美,换来的是娇嗔的一拍。
杨浩想给她一个难忘的第一夜,不想她过度的紧张,继续缭拨着她:“我家焰焰不是最大胆最泼辣的么,怎么现在怯怯的胆儿这么小?官人放走了你的小雀儿,还你一只大鸟儿,不好么?”
焰焰咬着唇,连唇边几绺秀发都噙在嘴里,迷离的眸光痴痴望着她的男人,带一丝甜蜜微笑,不说话儿。
“官人喜欢焰焰的憨、焰焰的傻、焰焰的情长痴心,还喜欢焰焰的泼辣大胆,好媳妇儿,现在怎么变得羞怯怯的了,怕了自家官人了?”杨浩一边挪揄,一只大手环住她的纤腰,另一只大手已罩住了一只饱满白皙的乳球:“官人要送你一只大鸟呢。要不要呀?敢不敢要?”
焰焰轻啐一口,渐渐大胆起来:“谁怕你啊……”
“那你要不要?”
“……”
“要不要?”
“……”
杨浩啜她的耳垂,诱惑地问:“要……不要?”
“要!”焰焰突然说了一句,随即柔嫩的大腿根上被坚硬的一杵,让她两条大腿抽搐了几下,她的腰肢不觉有些勾了起来,于是一把环住了杨浩的脖子,把自己羞红的俏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在他微敞的胸口报复似的噬了一口。
杨浩心中一荡,不觉俯压下去,把那温香暖玉抱了满怀……
※※※※※※※※※※※※※※※※※※※※※※※※※※※※
“哈哈哈……”
赵匡胤丢下弓。双手插腰仰天大笑起来。
仔细想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堂堂一国帝王,胸怀天下之主,今儿这是怎么了,跟一只扁毛畜牲较的什么劲?
他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旦想通了,只觉得好笑:“算了算了,由它去吧。”
赵匡胤看看那只好端端地站在尽是羽箭的承尘边上的大尾巴鹦鹉,无奈地笑笑:“都下去吧,这只贱鸟儿,由它去吧。”
旁边一个牙校道:“官家,这只鸟儿欺君,怎可饶恕了它?小臣已令人去取捕网了,一定能捉住它。”
“捉住了又怎么样?”赵匡胤眼睛一瞪:“拔光它的毛,把它变成白条鸡?朕堂堂一国皇帝,跟个畜牲这般较劲,传出去叫人笑话。”
他抬头看看那只好象骂累了,正在歇息的鹦鹉,赞道:“你看,朕不骂它,它就不骂朕,其实还是颇具人性的,呃……这一段就不要写进‘起居录’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赵匡胤呵呵地笑起来:“罢了罢了,这殿堂明日再收拾吧,永庆,好好管教你这只鸟儿,要是它再犯,哼!”
永庆还没答话,承尘上边便传来唯妙唯肖的一声:“哼!”
赵匡胤一抬头,指着房梁上骂道:“你这只小……哼!”
他刚想骂出声来,忽地想到这只无赖鹦鹉的臭毛病,到了嘴边的“畜牲”两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起驾起驾,去福宁殿睡下。”
“起驾起驾,起驾起驾……”那只鹦鹉蹦蹦跳跳地叫道。一下子又把赵匡胤逗乐了。
当他迈出殿门的时候,就听殿中永庆公主叫道:“你闭嘴!”
“你闭嘴。”
“你……我……,你再不听话,不给你饭吃,我有好吃的,臭鸟,你下不下来?”
“臭鸟,你下不下来?”
赵匡胤苦笑一声:“这只鸟儿……杨浩啊杨浩,你们笑什么笑?都给朕滚得远远的……”
※※※※※※※※※※※※※※※※※※※※※※※※※※※
一番抵死缠绵,先苦后甜的焰焰渐渐尝到了情爱销魂滋味。当房中风雨稍歇之后,焰焰无力地侧俯在榻上,背抵着杨浩结实的胸膛,杨浩两条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腋下,两只大手握住了她胸前那对饱满白皙的椒乳。她能清晰地听到一阵“砰砰”的心跳声,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杨浩的。
杨浩忽然发觉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和修练双修功法所具备的强大能力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一场酣畅淋漓的淋漓的恩爱之后,本该体软似绵、心满意足,可他……似乎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还远远没有满足。
但是焰焰初承破瓜之痛,杨浩见她软绵绵地伏在榻上,额头汗津津的,却不想需索无度。他只是轻轻爱抚着焰焰的身子,贴着光洁的美背和幼滑的臀丘,一对有些超越适龄少女尺寸的半球抓在十指之间,轻轻拨弄着两颗樱红的蓓蕾,未尝不是一种快意。
渐渐平稳了呼吸,恢复了些体力的焰焰懒洋洋的哼唧了一声,用脚指轻轻夹住杨浩的脚趾,然后又松开,这细小的**动作,让意犹未尽的杨浩又兴致勃勃起来,下面的坚挺又迅速膨胀起来,顶在焰焰丰满的p瓣间,两只大手也随之收紧,白腻如羊脂的乳肉从指缝间溢出,嫩得仿佛能挤出汁水来。
“啊……”臀丘也是湿滑的汗水,那坚挺突然挤进腻热的缝隙,焰焰不由一颤,头一下子扬了起来,一只小手也探到了身后,紧紧抓住了杨浩的大手。
杨浩轻笑:“小丫头,不成了?”
他在焰焰肩上啄吻了一下,停止了蠢动,静了片刻,他道:“自上次说与你三哥知道,唐家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焰焰慵声道:“还能打什么主意,我看他是没了主意?这烂摊子,他只好自己去收拾,攀附权贵之心,三哥是有的,但是事已至此的话,他却只能站过来维护我了,可是他搞出这档子事来,如今……如今……啊~~~~你不要动……,如今他除了装聋作哑,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但愿如此……”
杨浩抱紧了她身子,在她身边轻声道:“焰焰,初次相逢于普济寺时,我若不是逃得快,就被你一剑穿心了。那时,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你们会有今时今日。以前,枉负了你太多情意,如今官人却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们就一走了之,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适应避世隐居的生活。”
“有什么不适应的呢?”焰焰与他耳鬓厮磨着,呢喃道:“咱们寻一处山水秀丽之处,换一个身份而已,你不做官,一样会有许多事情可做。我不做唐家大小姐,同样可以快的快活。”
焰焰握紧了他的手,柔声道:“奶奶说,姑姑小时候和我一样的调皮,可是她嫁给了程将军之后,还不是一样相夫教子,守在家门?女人,这就是归宿,官人,不要怕会委曲了我……”
“官人?你终于叫我官人啦?”
杨浩大喜,焰焰大羞,轻啐道:“傻样儿,我……我们都这样了,人家不唤你官人,又唤你什么?”
“嘿嘿,在人前嘛,你可以唤我官人,闺房之中嘛,叫一声大鸟儿,我也不怪你的。”
“啐,大吹法螺,自吹自擂。”
“呵呵,不大么?那怎么某人碰一下都浑身哆嗦,好象承受不住的样儿,现在还抓着我的手,怕的要死,生怕我再碰她一下?”
“才~~~怪呢……,本姑娘会怕你?嘁!”
“咦?好大口气,那为夫真来了?”
“来就来,尽管……尽管放鸟过来,本姑娘接着……”唐焰焰说着,忍不住吃地一声笑。
“娘子,接鸟……”
“啊……”尚处于敏感中的身体,禁不住那快美感觉带来的刺激,焰焰无法抑制的娇吟起来,她只能翘起圆翘优美的臀部,弓起姣好的脊背,把头深深埋进枕下,双手抓紧被单,用她诚实、青涩、而热烈的反应回应着杨浩的侵入……
※※※※※※※※※※※※※※※※※※※※※※※※※※
“什么味道?”
梅开二度之后,焰焰终于见识到了杨浩的厉害,难怪与娃娃同榻而眠,枕畔私语时,偶尔讲及羞人之事,娃娃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他真的是太恐怖了,焰焰偎在他怀里,注意到他似乎意犹未尽,赶紧的找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当然是你身上的香味儿……”杨浩也知道她绝对再经不起杀伐,便顺应着她的话题聊开,双手不再爱抚**她的身子。
“去你的。”焰焰白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盘菜了呀,明明是菜香……”
“菜香?”杨浩一呆,忽然失声道:“坏了,莫不是没人看顾,灶火烧出来了?”
他赶紧披衣下地,就要闯出去看看,拉开门儿一瞧,杏儿红着脸站在廊下,眼神儿瞅着地面,向他福身一礼,小声说道:“夫人正在烧菜,老爷与大夫人若是腹饥时,咱们再开饭不迟,现在么,老爷尽管歇息……”
“呃?啊……”杨浩只在身上罩了一条袍子,里边什么都没穿,风一吹,两条大腿在袍下空空荡荡,弄得他尴尬无比,赶紧答应一声,又掩上了房门。
“呼啦”,杨浩又拉开了房门:“杏儿,那个……呃……”
“啊?”杏儿退了一步,向他报以询问的眼神。
“麻烦你打桶热水来,呃……,老爷我要沐浴更衣。”
“奴婢遵命。”杏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转身匆匆去了。
“可是起火了么?”焰焰在榻上微微支起身子问道。
隔着一扇纱罩的屏风,焰焰的娇躯曲线跌宕,有若一副朦胧优美的山水画。
杨浩笑道:“你家官人专管灭火的,谁敢冒烟起火?咱们再歇一会儿,然后进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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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杨浩揣着拟好的对扣留吐蕃六谷蕃部族人和汉人工匠李兴的处理意见的条陈上朝见驾,赵光义和赵普两个人暗中紧锣密鼓,面上却异常的平静,所以这几日朝会上都没有太过重要的大事。
官家身体强健,一向精力充沛,虽天天早起,坐在御座上却如虎踞龙蟠,威风凛凛,不过今日……,赵普暗暗数着,已经第三个哈欠了:朝中近来有什么大事需要官家夙夜不寐地处理?没有啊……;达挂闽南战事所以难眠?闽南捷报频传,官家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可能……
赵光义也在悄悄观察皇兄:皇兄昨夜与哪位爱妃缠绵太久?不对,皇兄嫔妃有限,很久没有纳妃入宫了,既无新人,突然之间哪来的如此兴致,欢娱不知节度。不成,回头得向张德钧打听一下,看看皇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两个人一门心思地揣摩皇上,没注意站班在列的杨浩已经打了五个哈欠了,赵匡胤居高临下,可是看的清楚,一瞧杨浩,他不禁就想起了昨夜之事,立即便瞪住了杨浩。
一个官员刚刚将所司事宜禀报完毕,另一个按品秩禀奏的官员刚刚出班,赵匡胤却把手一指:“杨浩。”
那个官员一看,赶紧又退回班去,杨浩忙不迭出班作揖:“陛下,臣已拟好对吐蕃的回书,尚请陛下御览用印。”
说着从袖中取出信来,小内侍赶过来接了过去,赵匡胤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杨浩啊……”
“臣在,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赵匡胤打个哈欠,摇头道:“杨浩啊,你现在的官儿也不小了,身为朝廷大臣,应该知道检点,啊……,有些事啊,不要不知轻重,朕……都不知该怎么说你……”
赵普和赵光义稳稳站在班中,都竖起了耳朵,想从中寻些蛛丝马迹,奈何官家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实在无从揣测。杨浩听的也是一头雾水,讷讷地道:“陛下是说……”
赵匡胤还真有点不好开口,不管杨浩是出于谄媚巴结的目的也好,还是自己那个淘气的女儿向他索要,一只鸟儿也算不得甚么贵重的礼物,这是私事,实无必要在朝堂上教训他,可是那只贱鸟儿昨夜在宫里闹出不心的动静,扰得他休息不好也罢了,可这宫禁并不太严,难免传入民间惹人笑话,仔细想想,还是让他注意一点影响,以后不要如此荒唐才是。你真要送也不是不成,就不能送一只知书达礼的鸟儿么?
想到这里,赵匡胤咳嗽一声,端起架子道:“杨浩啊,你那只鸟儿……昨夜可是……咳咳……折腾的太厉害啦……”
杨浩一听,心里先是一惊:“我与焰焰闺房情话,他怎么知道了?莫非赵匡胤这皇城司,也和朱元璋的锦衣卫一般无孔不入?坏了,他会不会听到我与焰焰商量假死脱身的事?不会,应该不会,如果听到了,他就不会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了。更不可能这样指出来……”
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与焰焰亲热,声音确实不小,不过恩爱之后耳鬓厮磨,悄声商议时,声音不会被人听到,杨浩的心便安稳下来。
赵匡胤见他脸白一阵,红一阵的,只道他有些羞愧,便放缓了语气,又道:“这样不好,很不好,你是朝廷的官员,应该知道轻重,这一次嘛……朕就不为己甚了,下不为例,啊?”
“下不为例?”杨浩又气又羞,又是着恼:“你皇帝管天管地,我们两口子怎么亲热你都管?你这闲心操的,你就是我亲爹,这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啊,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杨浩一梗脖子,亢声答道:“陛下,臣以为,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大棒槌又开始乱引用了。”
赵匡胤又好气又笑,他正想开口再说,杨浩又道:“臣以为,陛下关注的,应该是社稷苍生,天下黎民,这种事儿,不该是一国之君过问的事情!”
赵匡胤气乐了:“这只傻鸟,这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儿……”
他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那好,那朕就不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和你杨少卿说话,而以永庆父亲的身份,同你杨浩讲话。”
“发生什么事了?”满朝文武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就像排好队的一只只兔子,聚精汇神地捕捉着两人话语间透出的八卦。
“永庆公主?”杨浩也呆住了:“关永庆公主什么事?”
赵匡胤拿出老子嘴脸,教训道:“你送给永庆的那只贱鸟儿,旁的不会说,就会说些污言秽语,听着实在令人着恼。你是朝廷的官员,平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莫要什么粗话都讲,你看看,连你身边的鹦鹉都学会了,朕叫你检点一些,有什么不妥?”
“啊?!”杨浩呆若木鸡。
赵匡胤没好气地问道:“你啊什么啊?”
“啊……,臣以为,陛下说的很对!”杨浩深深弯下腰去,高举比别人大一号的笏板遮着自己的脸,擦了一把额头汗水道:“臣受教,臣知错,臣……悔改……”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9章 身在高处
杨浩和叶之璇酒酣意洽地登上百味居。扶栏远眺,丝竹之声从楼下隐隐地传上来,袅袅如仙乐纶音。
这幢楼是“千金一笑楼”最高的一幢建筑,比樊楼还高一丈,其形如塔,八面玲珑,一层层楼檐均饰以铜铃,风一吹,铃声清越。最高一层只是一个方圆数丈的天台,四周围栏只极腰部,纵目一望,开封盛景历历在目。
只见汴河上下帆樯如林,随着运河大运脉源源不绝地出入开封府;大相国寺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隔着这么远似乎也能感觉到它的热闹与繁华;开封府衙门庄严肃穆、静静地矗立在那儿;大内皇宫金壁辉煌,虽然规模不大,却也尽显皇家气派。远近美景无限,居高临下,秋风徐来,衣袂飘飞,使人如同凌驾于云中。
“大人,我到开封已经几天了。承蒙大人款待,每日里美酒佳肴、杂艺歌舞,看着倒不嫌腻。不过……木老、林老他们的话,不知道大人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大家伙儿都在等着呢,你是不是也该对之璇交个底儿呀。”
杨浩不答,笑望着开封美景,吁一口浊息,迎着猎猎秋风,微微敞开胸怀,扶栏说道:“叶少,自高处远去,这风景如何?”
叶之璇走到他身边,杨浩指点道:“你看,那汴河如一条玉带,迤逦绵绵,大相国寺飞檐斗角,何等状观。你看那边,一片花木疏朗处,就是我的宅院了,呵呵,美不美?”
“美,很美,其美堪可入画。呃……大人呐,木老、林老他们正在等着……”
“是啊,很美啊。”
杨浩打断了他,喟然一叹道:“叶少啊。我就搞不懂,我们明明身在美景当中,为什么还要爬得满头大汗,跑到这楼顶天台上来,只为了去欣赏一下自己方才所在之处是如何优美呢?”
叶之璇翻了翻白眼,无奈地道:“大人莫不是醉了?不是大人你非要硬扯着在下登楼望景儿的么?在下根本不想上来啊……”
杨浩笑道:“叶少啊,高处有高处的好,你来看看,我这楼下的林木是按着九宫方位栽植的,比我宅子那边还要美上十分,你身在其中时,可是看不出它的美妙的,你来仔细瞧瞧。”
杨浩兴冲冲地说着,一把抓叶之璇的手臂,一下子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楼去。高高楼巅,往下一望,令人头晕目眩,叶之璇吓得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扣住石栏,尖叫道:“快回去,快回去。在下惧高啊,大人你……你快放手,咱们刚喝了酒,这要是站立不住一跤下去,那可是粉身碎骨,风景就算再美,都摔成一瘫肉泥了还欣赏个屁呀?”
杨浩哈哈大笑,把小脸发白的叶之璇扯了回来:“正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不在其上,如何体味其中的美妙呢。可惜啦,你的胆子太小……”
叶之璇站稳了身子,双手仍是牢牢扣住石栏,生怕杨浩兴致大发,再和他玩要命的游戏:“大人呐,这与胆子大小可没关系,只是实在犯不着,在下还没娶妻生子呢,可不想糊里糊涂的就见了阎王……”
杨浩嘿嘿一笑,说道:“你来开封也有几天了,这就准备打点行装返回西北吧,我给义父和林老他们准备了些礼物,你给我捎回去,告诉义父一声,让他保重身体。我很挂念他们,可是身不由己,无法脱身去看他们呐……”
壁宿大喜:“今天就回去么?好啊好啊,可是……你倒底是个什么意思,总得先跟我说个明白啊。”
杨浩微笑道:“你回去把咱们几日来相处种种,说与义父和林老他们听。他们会明白的。”
叶之璇大惑不解地道:“啊?你说什么了?他们能明白什么?”
杨浩拢了拢衣衫,叹道:“刚上来时只觉心神一畅,这才片刻功夫,就觉得罡风凛烈了,唉!高处不胜寒呐,这儿风大,咱们还是下去吧。”
叶之璇疑惑地看看杨浩的背影,扭头再看看自楼上望去有些令人目眩的景致,只觉秋风真是欲来欲烈,酒后脚步虚浮,有种站立不住的感觉,忙也随在他后面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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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钧一回宫,赵匡胤立即问道:“官仓的粮食储备的怎样了?”
“回官家,奴婢刚刚去看过,汴河上粮食源源不绝,仍在不断运来。如今官仓里的粮储已足够撑到明年河运重开了。依官家吩咐,今后汴梁城至少要有三至五年的存粮,所以如今还在不断地输运粮草。
至于坊市间,果然如杨少卿所说,初一开始,朝廷敞开了售卖米粮,百姓疯狂抢购,官仓方面还真有些吃不住劲儿。可是三日之后,官仓粮食眼看告罄,百姓心安下来,便不再大量购买了,那些运粮至京的粮绅们吃不住劲儿,这时才想把粮食卖给百姓。
可也奇了,他们越是如此,百姓们反而越不想买粮,结果粮价一压再压,还是卖不出去,最后只好以比市价低了四成的价格卖给官仓。嘿嘿,他们手中的粮还真是不少,官仓不但一下子又充实了,而且府库前些时日高价购粮的亏空也弥补回来了。”
赵匡胤哈哈大笑:“好,这般奸商,就该以这般手段整治他们。唔……河运乃京师命脉之所在,经此一事,尤显重要啊。朕要让工部做好准备,明年开始,分段修筑永久性的堰坝水闸,以保障漕运更加稳定、快速。”
赵匡胤说的兴起,不禁赞道:“杨浩此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在鸿胪寺,似乎有些糟蹋了人才。唔……,唐国使节到了什么地方了?等他们进了汴梁,让杨浩去主持接待吧,等这件事了了,朕想给他换个衙门。”
“依官家吩咐,现在漕运上唯有粮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其他船只俱都要让路,就是唐国的使节也不得破例,他们的行程实不算快,估算一下脚程呢,唐国的使节现在应该刚刚过了泗州,距到京还有些时日呢,这事儿不着急。”
赵匡胤不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唐国使节来,能有甚么大事,让他们随在粮船后面慢慢地蹭吧。”
张德钧陪笑道:“官家说的是。”
他目光微微一闪,又以一副不经意的口吻说道:“现在各地官府也都知道官家甚为重视粮运,很少有人敢刁难粮船,抢道抢行的。今儿奴婢奉旨去查看漕运和粮储时,就在码头上见到几个吴越之地来的商人,正在抱怨说粮船阻路,行程太慢,他们携带了几坛送与当朝赵相公的海产。可是沿途的河道官员们也不肯予以他们方便,让他们先行。”
“民心食为天,国以民为本,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啊,哈哈,河道官员能分得出轻重缓急,能不循私枉法就好。唔……嗯?”
赵匡胤笑声忽然一敛,沉吟片刻道:“你说……有吴越之地来的商贾,给赵普捎了几坛海鲜么?”
张德钧毕恭毕敬地道:“是,那几个商贾是这么说的,奴婢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自抬身价的虚恫之言。”
“喔……”赵匡胤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驻足说道:“如今秋高气爽,正合出门走走。去,取套便服,唤侍卫们更换了便衣,随朕出宫逛逛。”
张德钧躬身道:“是,不知官家今儿是要去禁军马军西大营还是步军东大营?”
“今儿不出城,朕……去赵普府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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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现在住的这幢宅子其实相当不错,只是比起正在修建的新宅子来格局小了些。
赵普在东京开封和西京洛阳都有自己的宅院,他起造的宅子,门面都是很普通的,看起来和开封城里中等人家的门户差不多,一国宰相,如此普通的住宅,似乎太俭朴了些。可是赵普家的宅子真的那般朴素么?
院墙,是一户宅院耗资最少的地方,赵普家的宅院看起来很普通,可是筑这墙的时候,那可是用麻掺在泥浆里筑成的,光是买麻就用了一千二百贯钱,再加上基砖、顶瓦,哪一样看来普通的东西都有大讲究,赵家只是筑个院墙,总耗资就在五千贯上下,足足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呐,谁家建个院子能有这样的大手笔?
他住的七进七出的这处院落,是越往后越繁华,第一进院落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等到了最后一进院落,那豪华气派已是直追王侯了,真可谓是渐入佳境。宰相府邸,有资格去到第三进院落的客人也不多,所以到过赵家的人,都称赞赵相公两袖清风,勤俭持家。
而赵匡胤是时常出宫的,赵普家他也常来,以他的身份,赵家只有大开中门,迎进后宅款待,所以赵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赵匡胤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第一次到赵家,看到前门模样时,也是大吃一惊,到了第三进院落时,这才觉得像个宰相人家,等他到了第五进院落时,脸上的表情就古怪起来,待到了最后一进院落,赵匡胤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臊得满面通红的赵普说道:“你这老儿,终是不纯。”
赵普满腹懊悔,生怕赵匡胤因此对他有所不满,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有一次和赵匡胤聊起前朝的一些臣子时,提到了后晋宰相桑维翰,桑维翰才学能力是有的,只是极为贪财,赵普趁机说道:“桑维翰此人才学是有的,但是太过贪财,他做宰相时收受贿赂无数。对这样的人,就算他还活着,相信官家也决不会用他。”
赵匡胤不以为然地道:“身为帝王者,冠冕前有旒玉缀串,用以蔽目也;侧有黈纩充耳,用以塞听也,盖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既然要用他的长处,就得容忍他的短处。桑维翰一个穷措大罢了,能有多大胃口,朕若想用他,还怕他贪财么?便赐他十万贯钱又如何,足以塞满他那幢破房子了。”
赵普听了这话晓得了官家的心意,这才安下心来,从那以后他在赵匡胤面前也不装了,反倒后悔当初因为顾忌太多,宅基地选的太小了,那时就想着再盖一幢大宅子,却是直到近来才开始着手。
赵匡胤轻车简从到了赵普的府上,把守的家丁见是官家到了,忙不迭要入内通报,赵匡胤微笑道:“不必了,头前带路,朕自去探望赵卿。”
中堂内,赵普坐在椅上,摩挲着袖中的密信,望着堂下的十坛海产正在沉吟不语。吴越王钱俶送礼的人已经走了,他们带来了吴越王钱俶的一封信和十坛海产。那海产,千里迢迢自吴越运来,又是出自吴越王钱俶之手,自然不可能真是什么海产,赵普揣测的是这封信要说些甚么。
吴越王钱俶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送礼了,每次送礼也都是书信问候一番,并没有明确的要求。到了吴越王钱俶和赵普这个层次的人,彼此交往,不需要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更不会是为了一次明确的目的而临时抱佛脚。吴越王钱俶每次送来厚礼,赵普都笑纳了,在宋国对吴越的政策上,赵普在官家面前、在朝廷上,态度只要有所倾向,总会产生巨大作用予以回报的。
可是这一次,赵普不得不慎重了。如今闽南那边捷报频传,汉国覆亡在即,汉国一亡,大宋的势力就把唐国和吴越包围了起来,除了一面大海,三面都在宋国的虎视耽耽之下,唐国和吴越为之震动可想而知,面对如此险恶的形势,他们一定会寝食不安的。
唐国的使节如今已经在路上,唐国遣使来是要觐见官家的,而吴越……他们又一次遣使私自来见自己,在这种微妙时刻送礼,恐怕就不是往日只让他关照关照那么简单了。他们会提什么要求?送了那么多次礼,这一次是要讨还利息了么?
赵普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官家对唐国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但是对吴越这个武力上毫无威胁,而且对宋一直表示恭顺的吴越国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却一直没有表露过明确的态度。所以他这个宰相也有些拿捏不准。
汉国一旦到手,朝廷毫无疑问会继续执行先南后北,一扫天下的国策,那时对吴越会怎么处置呢?赵普不明官家心意,对吴越王此时送上的厚礼就不免有些犹豫。
迟疑半晌,他才自袖中缓缓抽出信来,刚欲打开一看,就听院中老管家傅秋高喝一声:“哎呀,官家到了,赵家老仆傅秋,见过官家。”
“官家来了?”赵普脸色倏然一变,他迅速把信揣回袖中,刚一抬头,就见赵匡胤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0章 再解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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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基本就是这样,手上能拿得出来的现款,尽快都给我凑出来。还有,我在‘千金一笑楼’的份额,也要拆细了出售出去。记着,不许售卖于朵儿,否则她一家独大,恐怕……”
“小姐……对老爷没有恶意的,她只是……”妙妙嚅嚅地替柳朵儿解释。
“我知道。”
杨浩一笑:“我不是对她有甚么成见,事实上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若售卖与她,最终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女儿国’不要动,我在其他各楼的份额,都可拆细了售卖于开封士绅,越多人成为一笑楼的东家,一笑楼的地位越是稳固。”
林妙妙急道:“可是……,老爷,如今一笑楼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为什么要抽撤这样多的资金呢?老爷如果想赚更多的钱,完全可以扩张一笑楼,以一笑楼如今的名气。那可是事半功倍的。老爷要把钱投到运河生意上,赚的未必比一笑楼多,风险还很大。要把老爷在一笑楼中现在所占的份额出售,那更是吃了大亏呀。”
“呵呵,你不懂的……”
杨浩无法向她言明自己的打算,只好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一笑楼此时的声名如日中天,但是毕竟经营比较单一,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不小心,那就全打烂了,急流勇退,撤出一部分资金来,才是万全之策。
反观漕运,却是永远都需要它的存在,如今漕运四杰与我的关系非常好,上一次南巡,又结识了许多河运官员,有了这些门路,我把钱投到运河生意上,目前来看,赚的不比一笑楼多,将来却一定会远远超过它。
况且,我大宋马上就要打下汉国,汉国一到手,唐国和吴越则唾手可得,那时候。我宋国就有了万里海疆,如果出海同番人做生意,更是十倍百倍之利。呵呵,一个千金一笑楼,是不可能让我富可敌国的,而做这些生意,你试想想三五七年之后是什么光景?十年二十年之后又是什么光景?”
“再者说,薛大良是我的好兄弟,我一直希望能与他共创一番事业。千金一笑楼的生意,他不懂,也插不上手,而漕运航行却是他正拿手的,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兄弟俩联手,未来大宋的河运、海运,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妙妙听得悠然神往,许久许久,才向杨浩投以倾慕的一眼,欣然说道:“奴家明白了,老爷志向高远,胸襟气魄远非妙妙所能及。奴家这就回去安排,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损失,筹措最大数目的钱款交予大人。”
“嗯,”杨浩微笑着看着她,突然问道:“朵儿……,这段时间没有再为难你吧?”
妙妙垂下头去,低声道:“老爷似乎对小姐颇有成见,小姐……真的没有难为我,以前……以前也没有的……”
“呵呵,妙妙,你是做过她的侍婢,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她给予你的,并不是因为她想给你而给你,仅仅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帮手,而你具备这样的资质,所以谈不上什么恩情,这只是一种交换。实际上你也帮过她许多忙,为她做过许多事了,你并不欠她甚么,不需要甘受她的欺负,嗯?”
“是,奴家晓得了。”妙妙嚅嚅地道:“反正……反正有事时老爷会给妙妙撑腰的,妙妙不怕。”
杨浩欲言又止,半晌方摇头道:“这不是有没有人给你撑腰的事,而是……,我希望你见了任何人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连对人家大声说话的勇气都不敢,你……不弱于任何人。你要学会大胆地对人说不,懂么?”
妙妙红了脸,低低应了声是。
杨浩这才道:“嗯,你回去吧,要注意好好休息和饮食,这些天胖了一些,不过比起原来还是瘦了许多,要注意保养好自己的身子。”
“奴家去了,老爷也要保重身体!”妙妙深深地瞟了他一眼,翩然起身离去……
唐焰焰自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轻盈地到了杨浩身边坐下,俯在他的膝上,头枕着他的大腿,望着妙妙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娃娃出的主意……我怎么总觉得是个馊主意呢,妙妙……似乎对你很依恋,我感觉得出来。”
“呵呵……”杨浩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说道:“你看得出来,难道我就看不出来?不过……对某人有些朦胧的喜欢,不代表就一定爱上了他。这世上,哪有好么多的一见钟情,你初见我时,爱上过我么?”
唐焰焰笑了。抓住他的手,作势噬了下他的手指,轻哼道:“我呀……,当时你是跑的快,我又不便追,要不然,哼哼,你现在不死也要瘫在床上一辈子要人照顾了。”
“好狠的丫头!”杨浩在她翘臀上轻拍了一记,惹来焰焰的一声娇吟。
“我知道她有些喜欢我。”杨浩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依稀记起了他与妙妙的初次相逢……
楼上探出半边身子,却是一个少年女子。清淡的脸儿未施妆粉,清雅妩媚,她一手撑着窗子,一头及腰的长发如一匹乌黑发亮的缎子垂了下来,末端还挂着些晶莹的水珠:“哎哟,真是对不住,奴家错手失落了窗子撑杆,公子切莫见怪”。
“公子,奴家在这里!”
那少女蹦蹦跳跳地向“如雪坊”门口跑来,穿一件绿色窄袖短襦,外罩紧身半臂衣,一条紧束纤腰的嫩黄窄裙,那一头秀发仍是湿润油亮,只简单地挽了,随着她的奔跑在削肩上活泼地跳动着。短襦的上衣系了个蝴蝶结儿,V领内小小的绯色裹胸衬着一对初初发育的细致乳丘,精致纤美的锁骨一览无余,粉胸半掩凝晴雪,尽得薄、透、露的大唐遗韵。
“所以,临行前,我送一场富贵与她,我能送她的,只有这么多了。我知道她有些喜欢我,不过……我‘死’了,日子还要过。那个活泼的丫头,现在已经成熟多了,削瘦的肩膀,抗得起事情了。就是你,还不是有着太多的改变?她总会自己长大的,每个人都会长大的……”
妙妙临起身那深深的一瞥,与他脑海中另一双饱含孺慕之情的眸子渐渐重叠起来。杨浩不期然地想起了尘封中记忆深处的另一个人……
“杨浩大叔,等狗儿跟师傅爷爷学了一身大本领,就回来找大叔,跟在大叔身边做事可好?”
“好啊,大叔求之不得呢。”
“可是……狗儿才九岁,还要好多年呢。”
“也没多久啊,塞外许多人十二三岁就能上阵杀敌呢。咱们汉儿比他们差在哪里了?有老仙长这样的大宗师调教,狗儿将来一定会变得如狼似虎。”
“要如狼似虎啊?又凶又丑的,好难看。”
“哈哈,说的是,狗儿艺成下山来见大叔时,应该穿一件杏黄道袍,背一口宝剑,衣绣北斗,大袖飘飘,扮一个仙风道骨、年轻俊俏的小道童,呵呵……”
妙妙会长大的,狗儿也会长大的,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的道理,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世上,造成了一些改变和偏差,随着我莫名其妙的“死去”,想必……一切又会重归它本来的轨迹吧……
“狗儿啊,大叔是等不到你艺成下山了。不过……大叔很高兴,哪怕这世界没有因为我而改变什么,但是至少我改变了你的人生和命运……” 杨浩没有想及更深一层,因为他而改变了命运的何止是一个马燚,霸州、广原、芦州、乃至羌人,还有开封、泗洲……,所到之处,或多或少的都会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而这些被他改变了命运的人,又会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这世界已不可避地偏离了历史本来的方向。
他更没有去想,因为他的出现,被他改变了命运的人,有些走向了幸福,有些走向了不幸,并不是人人都像狗儿那般幸运的,比如……泗州那位知府千金邓秀儿。
邓秀儿咬着牙,正在树下一遍遍地练着剑法,她那本来只是提笔抚琴的手臂已经练的肿痛了,只一举起就像针扎似的痛楚,可是从未吃过这种痛苦的她,仍是咬紧牙关,向空气中无形的敌人一剑剑刺下去。
“秀儿,歇息一下吧。”
“姑姑。”邓秀儿收剑,扭头见姑姑正负手站在出云观三清大殿阶前,便拭着额头汗水向她走过去。
“秀儿,你应该注意休息,这样一味的苦练,恐怕欲速反不达。”
“姑姑,我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又不是学武的上佳根骨,那就唯有以勤补拙了,姑姑不用担心,秀儿撑得住的。”
“你这孩子……唉……”出云观主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大殿。
邓秀儿从阶下提起水坛,注满一个粗陶大碗,端起便咕咚咚地喝起来,全无往昔那副大家闺秀、知府千金的斯文模样,一大碗清冽甘甜的泉水喝完,稍做休息,她提着剑走到院中站定,轻叱一声,又练起了手眼身法步的配合。
剑走轻灵,如行云流水,忌在一个住字,她身随剑走,矫若游龙,满院游走,剑风飒飒。忽然,她手持长剑,脚下倒踩七星,一个疾退闪避的跑位,身形半旋,双腿交叉盘蹲于地,掌中剑随着后扬的手臂斜斜向上刺去,假想目标正是敌人的咽喉。
不想这时正有一人自院门外跑进来,身法奇快,那人身子较矮,邓秀儿这一剑本是刺向假想敌的咽喉,这时却变成了直刺那人胸口,邓秀儿大惊失色,却已收手不及。
就见那人杏黄色的身影攸然一闪,竟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剑,邓秀儿剑势用尽,还不及收剑,那人影又鬼魅般趋进,邓秀儿只觉腕上一麻,手中剑已被人脱手夺去。
“对……对不起……”邓秀儿惊出一身冷汗,这时才能说出话来。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小道姑,一袭杏黄道袍,麻鞋绑腿,发挽道髻,但是其上却又戴着个竹笠,垂下的纱帷直到颈部,遮住了她全部裸露在衣外的肌肤,可是帷隙随风而动,隐露一线肌肤,却是仿佛一管象牙般白皙润泽,隐隐透出粉嫩的红色;隔着纱帷隐约可见的眉眼盈盈如画。
“这小道姑是谁?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得了的美人儿,偏生还有这样的好身手,恐怕姑姑也不过如此……” 邓秀儿心中惊疑不定地想。
那小道姑掀开一角纱帷,向她嫣然一笑:“嘻嘻,你不必客气,是我走的太冒失了些,你是出云观主的俗家弟子么?”
小道姑笑靥如花,声音清脆动人,还有一点童音,但是甜脆动听。
她一掀开纱帷,邓秀儿便是眼前一亮:“唇红齿白,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眉眼精致也罢了,尤其那肌肤奶白莹润,简直就像一方上佳美玉雕成,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竟象后院千年柏树下那汪不染纤尘的清泉水澄澈透明。”
“呃……是的,小仙长找我师傅?”
看她年岁,邓秀儿料想她该是姑姑的徒儿一辈的人物,只是敬畏她的高明身手,不觉生出几分敬意,口气也客气许多,那小道姑嘻嘻笑道:“出云在大殿里吧?我有事情找她。”
小道姑风风火火的性儿,将剑向她一掷,便向大殿中奔去,身法快捷如电,灵如狸猫。
“出云?她是甚么来路,竟直呼姑姑的道号?”邓秀儿诧异不已,接剑在手便尾随而去。
刚刚走到殿门口,那小道姑已从殿里头跑了出来,见她跟来,便见竹笠微微一点,似向她颔首示意,随即便像飘风一般从她身边飞掠而过。邓秀儿只来得看清纱帷中浓睫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她的微微一瞟。
“小师叔慢走,出云不远送了。”
出云观主拱揖起身时,那小道姑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小师叔?”邓秀儿惊呼一声:“姑姑,她是谁,怎么这么高的辈份?”
出云观主羡慕地道:“小师叔法号尘缘,是祖师的亲传弟子。”
邓秀儿惊呼一声:“祖师?扶摇子真人还活着?”
出云观主瞪她一眼,嗔道:“祖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福寿绵长,自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真想不到……,她才几岁年纪,一身武功如此了得,要是祖师爷也肯指点指点我,我的艺业进境必定一日千里。”
“你就不要想了,尘缘师叔是祖师的关门弟子,祖师是不可能再收徒弟了,再说,祖师卜算之术天下无双,真若让祖师见了你,揣出你的来意,必不肯为增杀戳,让我传你武艺。”
邓秀儿听了,不禁嗒然若丧。
出云观主转眸一想,又道:“不过……我这位小师叔待人和气,很好说话的。小师叔得祖师亲传,许多秘不示人的绝艺连你姑姑我也不曾见闻的,你若能与她多多攀交,让这位师叔祖指点你几招,对你的进境必也大有裨益,只是……你万万不可让她知道你是为报私仇,意欲杀官,否则……”
“姑姑,我知道了。”邓秀儿欣然应道。
“唉,贫道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今一丝尘念不了,已是犯了师门规矩,秀儿,你好自为之吧,执念……不可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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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来了,臣有失远迎,官家恕罪。”赵普慌忙起身。
“哈哈,则平兄,私室相见,勿须拘于礼节,朕说过多少次了。”赵匡胤笑吟吟举步入厅,目光触及厅中十口黑亮亮的大坛子,目光顿时一闪:“则平兄,这是什么东西?”
赵普暗暗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唔……这是……”
赵普刚要编个理由,心中忽地一惊:“怎么这么巧,吴越的使者刚走,陛下就到了?”
赵普心中电闪之下不敢再做隐瞒,于是坦然答道:“这是吴越王钱俶使人送给臣的几坛子海产,呵呵,想是我宋国大军威振岭南,他们有些坐立不安了,送礼是假,进京来察探我朝中风向才是真的。”
赵匡胤深埋眼里如针般锐利的一丝锐芒消失了,笑意也更加从容起来:“哈哈,既然是吴越王送来的海产,一定很不错的,把它打开看看吧,今天朕有口福,也可以品尝一下!”
赵普硬着头皮吩咐仆人打开坛盖,一时间金光灿烂,耀人二目,十口大坛中俱都是黄澄澄的瓜子金。赵普脸色灰败,卟嗵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伏地请罪:”臣惶恐,臣有罪,臣实不知所谓海产竟是黄金,身为宰执,铸此大错,请陛下严惩。”
他两股战战,以额触地拜伏不起,只觉大厅中一片静寂,沉重的气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静寂了片刻,赵普几乎崩溃的当口儿,却听赵匡胤豁然一声长笑:“哈哈,不过十坛金子罢了,买得走我宋国一位宰相么?则平,起来吧,黄金你只管收下……”
“臣不敢,臣有罪……”
赵匡胤唇角一抿,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笑意,弯腰便去搀他:“起来吧,钱俶这小子,还以为我宋国大事,都是你们这些书生们做主呢,不关你的事。”
赵普见赵匡胤不欲追究此事,魂魄这才附了体,战兢兢爬起来,只觉冷汗已透重衣,这时门口有人欣然叫道:“官家来了么?”
赵匡胤回头一看,便放开赵普,向门口叉手施礼,唱个肥喏道:“匡胤见过嫂嫂,呵呵,在宫中烦闷的很,想起嫂嫂的炙肉,一时嘴馋,这就上门叼扰了。”
赵匡胤与赵普家一向往来密切,未做皇帝时就常来赵家与赵普喝酒谈笑,赵普夫人的烤肉味道极美,赵匡胤百吃不厌,对这位嫂夫人也很敬重亲密,他后来虽做了皇帝,见了赵夫人,仍是敬称嫂嫂,每次来赵家,也都要以赵夫人亲手泡制的烤肉佐酒,与赵普尽欢方散。
赵普一见夫人来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幸亏夫人来打圆场,要不然这尴尬局面还不知怎样收场,当下他急急使个眼色,马上有机灵的家人抢过来把那碍眼的十口坛子搬走,赵普则走向赵匡胤,强挤出一副笑容:“夫人,墨香苑正在翻修,就在竹韵阁设宴摆酒,接迎官家吧。”
赵夫人一怔,自家正在起造新宅子,墨香苑几时翻修过?可她毕竟做了多年的宰相夫人,胸中自有城府,丈夫这么吩咐,知他必有缘故,当下不动声色,答应一声,先让人速去准备铜盆兽炭,鲜肉美酒,诸般佐料,然后便与赵普一左一右伴着赵匡胤往竹韵阁行去。
竹韵阁是赵普的书房,但是赵匡胤到赵家来,反而从不曾进过他的书房的,这宰相书房自然是极为讲究的,一排三间房,每间房又分里外两出,沐浴、休息、读书、会客的地方都有,墨韵满目、兰花添香,布置得典雅大方。
进了书房,却见正厅中贴墙放着一张卷耳书案,两旁盛着花瓶瓜果,中间却是供置一面铜镜,那铜镜镶金嵌玉,倒是一件佳物,只是若论贵重,怎么也不值得宰相人家如此珍视。赵匡胤不觉一怔,赵普见状,忽有警觉,赶紧示意夫人移走。
赵匡胤更是疑心大起,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吟吟道:“这面铜镜,可是极贵重的古物么,怎么竟然供奉在这里?”说着已举步走去,赵普阻拦不及,只得随在身后。
赵匡胤拿起铜镜,仔细端详一番,不见有什么殊异之处,翻过来再看,却见背面铸有乾德四年的字样,他隐约有点面熟,不觉沉吟道:“这面铜镜,唔……朕好象见过?”
赵普讪然道:“这个……,是的,这面铜镜,官家见过的,臣因这面‘乾德四年’的铜镜,受了官家的训斥,此后方知发愤图强,努力读书,以不负官家的厚德仁爱。这面镜子,臣置于书房之中,就是用来时时自省的。”
赵匡胤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一桩往事,不禁哈哈大笑。
原来前几年灭了蜀国,许多蜀国宫中财物俱都搬来了开封用于宋国宫中,有一次赵匡胤发现一面铸有‘乾德四年’字样的铜镜,不禁好生奇怪,因为当时正是大宋乾德三年,怎么提前出现了乾德四年的字样?
那时候可没有提前印制生产日期的商品,再说一面铜镜没有保质期,也用不着做假呀,赵老大以为是奇物,问了好多大臣,才有翰林学士陶谷和窦仪回答,因为乾德这个年号蜀国是用过的,这是蜀国乾德四年铸的铜镜,已经有些年头了。
赵匡胤一听大怒,这国号不但是人家用过的,而且还是已经灭亡的国家,也太不吉利了,选择国号是多么重要的大事,满朝文武竟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大宋乾德这个年号居然用了好几年了,怕不早让蜀人笑掉了大牙?
赵老大一生气,拿起毛笔在身为宰相的赵普脸上就是一通涂抹,把铜镜砸到他身上一通乱骂,骂得赵普抱着铜镜逃之夭夭,第二天早朝一站班,赵普脸上的墨迹居然没有洗去,还纹丝没动的挂在他的脸上,赵匡胤见了气才消了。
气消之后,赵匡胤才想起赵普是乾德二年才做的宰相,年号选择错误这事不是赵普的责任,尽管……很明显,赵普也确实不知道蜀国用过乾德这个年号,所以对自己无缘无故发他脾气又有些内疚起来。
如今见赵普竟将那面铜镜供在家里,以做警示提醒,赵匡胤不免有些感动。赵普身为宰相,权高位重,自然是中外权贵交结的对象,吴越就算送他十坛黄金又怎么样?就算送他一座金山,他也不敢、也不会愚蠢到损害大宋亦或背叛大宋,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吴越国一些方便,谋取一些私人利益罢了。
一念至此,赵匡胤心中的恚怒便减轻了许多,待到炭火燃起,肉香四溢的时候,赵匡胤已将此事放下,转而与赵普议起了国事。
“则平啊,闽南战事顺利,依朕看,汉国已是朕的囊中之物,跑也跑不掉了。南汉到手,大军稍做休整,朕就准备讨伐唐国了。唐国这次遣使来朝,恐怕也正是由于这个担心,南唐,朕是志在必得,不知则平对朕有什么建议没有?”
赵匡胤虽然把这事儿放下了,赵普却没有放下,君臣之道,犹如夫妻之道,彼此恩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些嫌隙摩擦彼此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一到彼此交恶的时候,就会算旧帐了,你当初怎样怎样,我当初怎样怎样,都会一笔笔算个清楚。
是以一听赵匡胤问计,赵普赶紧抖擞精神,斟酌说道:“唐国无论是疆域还是实力,都在我宋国之上。自官家称帝以来,有官家英明之主,我大宋如日东升,此消彼长,如今唐国已非我大宋之敌。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国如今尚有雄兵数十万,远非蜀国、汉国可比,官家欲取唐国,应先明其国情、谙其地理、疏其君臣、间其文武,如此,方可一举而夺之。否则,战事拖延日久,恐荆湖、闽粤、巴蜀等新降之地会有人生起异心,而西北之蠢动,北国之强兵,亦是后患无穷。”
赵匡胤颔首称是,二人议论良久,赵普每每能切中时弊,搔及赵匡胤痒处,赵匡胤龙颜大悦,心中仅余的些许不快也荡然而去,他丢下一只烤串,捋须笑道:“不错,则平所言正合朕意,明其国情、谙其地理、疏其君臣、间其文武,此上兵伐谋之道,朕意,让鸿胪少卿杨浩出使江南,执此重任,则平以为如何?”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1章 唐使
慕容求醉、方正南、程羽和程德玄一行人赶回京城了。
南衙清心楼。程羽和程德玄坐在下首,听赵光义将近来京中发生的一切向他们叙说一遍,程羽不禁担心起来:“千岁,赵普违禁盗售秦陇大木,官家没有惩罚他,反而把秉公执法的左监门卫大将军赵玭指个诬告大臣的名义贬为汝州一个小小的牙校。吴越国秘送黄金给赵普,官家还是没有问他的罪,反而问计于他,可见官家对赵普眷爱之心不减,赵普圣眷仍隆,卑职觉得,咱们现在不易出手啊。”
赵光义莞尔笑道:“那也未必,对一个人的嫌恶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若是只因这两件事就能把当朝宰执扳倒,那反而奇怪了。这些事,只是佐餐的小菜,在官家心中埋下一些嫌隙,让官家对赵普渐生嫌恶之感罢了。官家最忌惮的,是臣子驾空主上,触犯天子权威,官家待人仁厚。这是他唯一的逆鳞。这些日子,本王在开封秘密部署,寻找赵普的把柄,接下来,就要从这方面着手,对他连续进行打击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个小蚁穴挖下去,赵普这道长堤,也有被冲毁的时候。”
他冷冷一笑,微微向前俯首道:“仲远,你回来的正好,你办事稳重,能言会道,本王这件大事,正要你去安排。仲远,附耳过来……”
汴河码头上,赵普和杨浩望着远远驶来的唐国大船,不约而同地掸了掸官袍,一旁的礼乐队伍也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唐国出使,派来的是元宗第七子、李煜之弟郑王李从善和吏部尚书徐铉,这样隆重的外交使团可谓规格空前。李从善不消说了,那是当今南唐皇帝的兄弟,唐国的王爷,身份自然贵重。而徐铉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七岁能诗、十岁能文,十六岁就做了唐国的大臣。工于书,好李斯小篆。与弟徐锴皆有文名,号称“江东二徐”,入仕后又与宰相韩载熙齐名,人称江东韩徐。
为了派遣何人接迎唐国来使,朝会上还煞有介事地进行过一番讨论。唐国派出了一位王爷和一位吏部尚书,按照礼仪,宋国也该有相应级别的人去接待才是。但是唐国的那位郑王倒也罢了,这位徐尚书的文笔和口才可是闻名天下,此人学识渊博、文才出众,唇枪舌箭,素有‘苏秦重生张仪再世’之赞誉,要跟这位外交使臣打交道,大宋朝堂上这些官员都有些打怵。
如今大宋只有两个王爷,一个魏王、一个晋王。魏王还年轻,论学识论资历,都远非徐铉的对手,他此番出使江南,刚刚创出一番名声,赵匡胤爱惜儿子的羽毛,不想他在徐铉面前出乖露丑。是以有心维护。至于晋王,目前仍兼着开封府尹的职务,也不宜做为接迎大使。再者,一想起要跟徐铉打交道,赵光义也着实怵了他那张嘴,赵光义也不愿出面。
这样一来,朝廷派出迎接使团的官员就得从朝中官员里选择一个位高权重者,方与对方规格相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徐铉快嘴如刀的名声早就传遍天下了,大宋朝廷这些重臣都怕自己说不过那徐铉,到时候给朝廷丢了脸面,也有损自己的名声,是以百般推诿,无人愿意担当此任。
挑来挑去,最后当朝宰执责无旁贷,赵普只好亲自出马。赵普其实也不太情愿,徐铉此人他虽未见过,可是对方的名声他却是听过的,他赵普一本《论语》如今才学了一半,让他去和江南才子徐大学士打机锋,他哪有那个自信?
不过,他收受吴越国贿赂,被赵匡胤撞个正着,如今正是将功赎罪的当口儿,哪还好意思推却?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在官家也说了,按照规格,得有这么一位可与王爷比肩的首辅大臣接迎,至于按迎之后。我朝宰相公务繁忙,全程陪同的详细之事由鸿胪寺负责,赵普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鸿胪寺方面,那位本来就时常多病的大鸿胪章台柳老奸巨滑,一听说南唐使节团的阵容,马上病得爬不起床了。而右卿高翔,凡事都想跟杨浩争个高下的,这一回也尽显高风亮节,全无争宠之心。
杨浩可不知道徐铉是何许人也,无知者无畏,赵匡胤一说,他便欣然答应下来。等他回家把自己接的差使一说,吴娃儿忙道:“官人,听说这徐铉一张铁嘴,如枪似箭,极是犀利,朝中百官互相推诿,都是怕了他这张嘴。
官人智计百出,当然不逊于人的,但这位徐大学士学识渊博,却并非只有一副好口才。江南李煜建一座楼,搜尽天下孤本绝本,唯徐大学士博览其中万卷丛书。深晓古今无数生僻典故、经史,若是他信口道来,官人懵然无知,对答失礼,丢了自己颜面小事,可是这一番非比寻常,乃是代表宋国朝廷啊,朝中那么多博学鸿儒,怎不见一个出头?偏要官人来顶缸。”
杨浩一听就毛了,立马进宫辞谢差使,自承学识浅薄。难以应付江南第一才子。
赵匡胤哈哈大笑,对他说道:“杨卿当初在广原时,嘻笑怒骂,硬生生把个江南才子陆仁嘉骂得吐血,难道如今对付不了这个徐铉么?”
杨浩苦笑道:“官家,当初痛骂陆大名士,臣是使了些无赖手段,反正臣是一介布衣,不怕降了自己身份?可如今……如今臣是鸿胪少卿,代表的是我宋国朝廷,岂能使出有损国体的手段?”
赵匡胤狡黠地一笑,说道:“若论权宜机变之术,朝中百官,鲜有及得上你的。国体国格自然是要保全的,但是对付徐铉这样口若悬河的智辩之士,纵然尽选我朝博学之士,实也难寻他的对手,既如此,反不如让你放开手脚去应承,杨卿不好读书,我宋廷尽人皆知,若有什么失措之处,也不算丢人的。”
杨浩一听,你也太损了,敢情你实在挑不出一个能对付徐铉的能人,又觉得人人都知道我杨浩是个不读书的大棒槌,这才想出以下驷对上驷的主意,拿我这头死猪去浇开水来着,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就这么着,赵普和杨浩两个官儿不情不愿地走马上任,担当起了接迎大使。当然,赵普是兼差,杨浩是全陪,更苦一些。
唐国的使节船缓缓驶来,即将进入码头,郑王李从善和吏部尚书徐铉都衣装整齐地走上船头甲板,远远向码头望来。只见码头已被兵士戒严,中间搭着披红的彩棚,棚下立着两员宋室大臣,李从善和徐铉忙整整衣装,做好了上岸相见的准备。
他们这次来,自然是负有极重要的外交使命。宋国攻闽南的汉国,战事节节顺利,他们在江南,对闽南的战况比开封了解的还快,探报每日报进金陵城的都是宋军大捷的消息,李煜开始坐不住了。
事态果然如林仁肇所预料的一般,人心早失的汉国根本不是宋国的对手,南汉国旁边可没有一个强大的契丹撑腰,这一回恐怕是难以保全了,南汉国一旦被消灭,那时唐国就陷于宋国的三面重围之中,如果宋国再找个借口讨伐唐国的话……
一念及此,李煜寝食难安,他百般思忖,终于决定:先发制人!
李煜的先发制人,和林仁肇当初促请他趁宋廷兵发闽南,后方空虚,发兵攻打开封不同,李煜的先发制人,是抢先服软,以柔克刚。于是,他把自己的兄弟和大学士徐铉派来了,派他们来面见宋国皇帝,朝贡方物,自削国号,改唐国皇帝称号为江南国王。
这个封号宋国只要准了,那唐国就是自降一级,成了宋国的属国。在李煜看来,我唐国已成了你宋国的属国,我这江南国王成了你宋国皇帝的臣子,你做皇帝的总不好意思出兵来攻打我这个恭敬温驯、从无反意的臣子了吧?李煜打着如意算盘,精心设计一番,准备了大批财物,挑选了一批江南美女,便派人来了。
李从善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表人才,儒雅大方,徐铉江南名士,更是谈吐风雅、文采一流。他这名士,可是货真价实的名士,在官场熏陶久了,说话是八面玲珑,答对风雨不透,远非陆仁嘉那种恃才傲物、目无余子的人可比。
两下里谈笑风生,携手入城,便见汴梁街道宽阔、市井繁荣,河下粮船蚁集,街上不见执仗兵丁,坊市兴旺,万货云集,一派祥和气象。李从善和徐铉看在眼中,不禁暗惊赵宋发展之迅速,遥想当年,南唐最盛时幅员三十五州,地跨赣、皖、苏、闽、荆、湖,人口五百万,兵强马壮,如今此消彼长,竟衰落一至于斯,不禁暗暗唏嘘不已。
赵普和杨浩将两位国使送进礼宾院,又设宴款待一番。探问对方来意,得知唐国竟是自削国臣,请臣归顺的,二人不禁大喜,宴罢立即将消息递进宫去,然后赵普返回相府,马上召集幕僚,分析唐国用意,商量对答之策。
翌日早朝,唐国郑王李从善捧国书与徐铉上殿面君见驾,满朝四品以上官员尽皆出席见证。李从善和徐铉二人也是头一回见到宋国皇帝,只见高踞龙座之上的赵匡胤方面大耳,气度雍容,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谈吐更是爽利,英武中不带煞气。朝中百官进退有序,动合礼仪,秩序为之井然,再思及昨日昨日街头所见开封气象,深知宋国升平气象已成,望治之日有期,不禁更生敬畏。
唐国使节此来,是请求自削国号,降低国格,请为宋国属国的,此后尊事大宋、息兵恤民,每年向大宋供俸白银十万两。皇帝改称国王,去黄袍改服紫衫,宫殿各处的龙饰也要一一撤除,子弟原封为“王”的,降封为“公”,所有与大宋对等的衙门也要一一改名,如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御史台等,都改名为“左、右内史府”、“司会府”、“司宪府”等等,全部官名也一一改易,以避嫌疑。
种种条件,听得赵匡胤龙颜大悦,满朝文武满面春风。当然,此时只是表达了唐国这番意思,宋廷也得拿出对等的条件,不可能马上就签署国书,确立彼此的君臣地位。
但是一些进献的礼物,却是当庭献上的。三十名江南美女带上大殿,一个个云髻雾鬓、明眸皓齿,俱都是二八妙龄的美人儿,香风阵阵,熏得满朝文武直了眼睛。赵匡胤淡淡一笑,挥手令人带入后宫,笑纳不提。
徐铉又令人捧上十匣金、十匣玉、十匣宝石、十笼珍珠,诸般宝物霞光万道,瑞气千条,赵匡胤亦自笑纳。随即李从善又献上玉带一条,镶金嵌玉,极是华丽。
小内侍呈到面前,赵匡胤抚摸了一下,疑道:“此物较之方才所奉宝物,并无殊异之处,何以单独呈献?”
李从善躬揖答道:“臣请陛下,试按带扣中宝珠一试。”
赵匡胤心疑之,取过玉带一按带扣中那颗价值千金的淡金色走盘珠,只听铿地一声,玉带攸然笔直,一柄利刃弹出半尺,锋寒之气迫面而来,赵匡胤不禁双目一亮,脱口赞道:“好剑!”
李从善面有自得之色,说道:“此剑乃请龙泉名匠人采五金精英打造,其软似绵、其韧胜钢,锋利无比,无事时可韬藏于玉带之中,一遇变故,拔出来便是一件防身的利器,是以臣谨献之。”
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朕乃天子,待得朕需要用剑近身搏斗时,大局还堪得一问么?”
李从善一窒,连忙惶恐称罪,赵匡胤笑而不应,拔剑出鞘,三尺龙泉如一泓秋水,寒光湛湛。赵匡胤一振腕,剑风飒飒,只听一声清越龙吟,剑刃竟自中而断。
满朝识剑的文武都不禁大惊,惊叹于赵匡胤使剑之妙神乎其神,那剑是软剑,本不易断,他能一振而断,分明是使的巧妙手法,使那剑刃疾挥时力向左右,相反的两股大力同时作用于剑刃之上,方有此效。立即有人高呼大赞:“陛下神勇!”
李从善面如土色,赵匡胤却是一笑,好生安慰一番,令他们且在礼宾院住下,再详议唐国自削国号、归属大宋之事。
朝会一罢,“杨全陪”便陪同李从善和徐铉返回礼宾院,听询南唐自削国号要提出的详细条件。赵普却留了下来,和枢密使李崇矩随赵匡胤去了文德殿。
一进文德殿,赵匡胤的满面春风便消失不见,神情凝重地道:“两位爱卿,你们看,李煜这是闹的哪一出?”
李崇矩不屑地道:“官家,这分明是李煜见我宋国兵威之盛,心生怯意,所以才自请降格为王,以图平息兵戈。当初,他父亲李璟为帝的时候,畏惧周朝世宗皇帝的勇武,不是也遣使自降过一次国格吗?如今李煜只是效仿他的父亲,重施故技罢了。”
赵匡胤沉吟道:“也许是,又或许……只是缓兵之计。朕刚刚收到线报,我朝兵发闽南不久,唐国镇海军十万大军突然整装待发,似有异动,可是不久,却又突然解除了紧急状态,不知出于何故,如今想来,恐怕李煜曾经有过想趁朕兵发闽南,开封空虚的机会,袭我腹心的打算,后来不知出于何故,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到此处,赵匡胤心有余悸地道:“幸好,他又打消了主意。不然,当时寡人大军在外,开封粮草短缺的危机还没有发觉,一俟唐国十万精兵直扑开封,京畿震动,举国恐慌,闽南大军军心士气尽丧,这时又传出粮草不足的消息,到那时便是一处败、处处败,我宋国江山易主也未可知,真是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赵普微笑道:“天大的好机会,唐国自己放弃了,这就是他们自取灭亡,亦是天佑我大宋了。官家,那样的好机会他们不曾利用,如今我宋国兵威一时无两,李煜又岂敢轻掠其锋呢?依臣之见,唐国遣使来朝,应该不是什么缓兵之计,恐如李枢密所言,这正是效仿其父,意图以降格称臣,苟全江南国运罢了。”
赵匡胤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中原天下,几已尽入朕手,卧榻之旁,朕岂容他酣睡?”
赵普微笑道:“陛下莫忘了与臣前番的议定,欲要以最小的损失、最快的速度,啃下这最后一根硬骨头,且不妨虚应其事,待我朝准备妥当,再行讨伐。”
赵匡胤微一蹙眉道:“朕顾虑的是,讨伐汉国,是用的汉国倒行逆施,满朝尽是阉人,盘剥百姓不胜其苦的名义,是以朕代天讨伐,若是允了李煜请降为臣,此后唐国再无不恭之处,朕岂非出师无名?”
赵普昨夜早与慕容求醉一干幕僚计议停当,此时胸有成竹,说道:“官家,李煜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以为向官家称臣纳贡,官家就师出无名了么?嘿,臣有一计,他们有什么条件,不妨尽答应了他们。然后把郑王李从善赐宅封官,留于京师不放,他既承是我宋臣,官家钦封的官职他敢不受么?
待我朝准备停当,便召唐国李煜晋见,以臣面君,理所应当,但是有了李从善前车之鉴,他绝不敢来,就算他敢来,唐国众臣也不敢放他来,到那时,臣不奉诏,君要讨伐,便是天经地义了。”
赵匡胤大笑:“则平真仍朕之子房也,好,就依你计。”
君臣三人又计议一番,赵普和李崇矩方告辞离去。赵匡胤处理了一番奏表公文,正欲返回后殿休息,一个鸿胪寺的快脚被带上殿来,赵匡胤赶紧问道:“李从善、徐铉回去,可曾说过些什么话来,提了些甚么条件么?”
那快脚躬揖道:“回官家,李从善话倒不多,徐铉却是滔滔不绝,唐国虽有意称臣,徐铉犹不欲折其威风,一番话柔中有刚,软硬兼之,意欲迫我朝签订永不侵犯唐国之条约。”
赵匡胤目光一闪,忙问道:“那杨少卿如何应答?”
那个快脚听了,嘴角儿一勾,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气来……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2章 话痨克星
那鸿胪快脚说道:“回到礼宾院后,杨左使依礼制,设盛宴款待郑王与徐铉,席间,徐铉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指点江山,语惊四座,为助酒兴,且当堂赋词一首。”
他说着,将抄录下来的那首词呈上,赵匡胤接在手中,阅罢赞道:“果然不愧为江南第一才子,其词不及李煜绮丽,故无惊艳之感,然细细品来,气度尤胜之,且正应和今日气象,既讨好了我宋国气象,又不堕唐国威风。骤急之间,有此急才,我朝学士之中,或卢制诰差可比拟,余者皆不如也。以杨浩之学识,定然无法赋词应和的。”
鸿胪快脚称喏道:“官家所言甚是,杨左使只举杯称赞,向徐铉劝酒,并不应答。”
赵匡胤一笑:“继续说来,此后如何?”
鸿胪快脚道:“徐铉见杨左使不予置辞,诗兴稍减,又复饮酒三旬,便谈起唐国称臣之事,其言滔滔不绝,小臣藏于屏风之后使笔速录,犹不及其速,是故只记下只言片语。”
赵匡胤冷笑:“徐铉素有苏秦张仪之才,然此非战国,无六国合纵供其睥睨,天下一统之势不可阻挡,徐铉仗三寸不烂之舌,仓皇奔走,只言片语,就想将天下局势操控于股掌之间?真是书生之见,哼,他说些什么?”
鸿胪快脚道:“徐铉说,今唐国之主宅心仁厚。自继位以来勉力勤政,无甚陨越,境内以安,庶民粗足。养兵唯图自保,并无问鼎天下之心。今宋主英明,天下归心,唐国亦不落人后,为庶民百姓计,决以自削国号,降格为王,善事大宋,息兵恤民,今后宋国与唐,君臣和气,永弃兵戈,实为幸事。呃……大意如此,徐铉出口成章,语速如风,小臣所记实在不全……”
赵匡胤细细品味,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这一句,关键就在养兵自保上了。他既称臣。又恐朕借其兵或驻兵于其境,这句话分明就是唐国可以称臣,但是我调不得他唐国的兵,亦不必驻兵于唐,因为他力足自保,呵呵……杨浩怎么说?”
“呃……,杨左使面露微笑,只是劝酒。”
赵匡胤一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么?”
“没有。”
赵匡胤怔了片刻,又道:“那徐铉又说些甚么?”
鸿胪快脚道:“徐铉又言,唐国降宋,一片赤诚,唐愿以忠效宋君,希望我宋君亦仁主之心待唐国,勿生刀兵,致天下糜烂。他说,天下无千年不亡之国,为宏图霸业,致万千黎民疾苦,非百姓之福,实千古之罪人。又说,世上无百年不死之人,若我宋国欲以武力迫唐,则唐国上下,自君至民,必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断无不战而笑,贻万世耻笑之理。”
赵匡胤只是冷笑,这回不待他问。鸿胪快脚便补充了一句:“杨左使面露微笑,只是请酒。”
“说下去。”
“是,徐铉又道,唐国服宋,是为息刀兵,养万民。又兼官家仁德之主,必不致苛待唐人,故有归心。今唐递顺表称臣,希望我宋君能承喏待唐主君臣如父子,永修睦好,不启战端。否则,唐主数十年仁政深得民心,今长江天险可恃,百万民心可恃,金陵城坚可恃,群臣心齐可恃,宋师虽强,无足畏也。”
“好一张利口!”
赵匡胤不屑地道:“长江天险可恃么?保江必保淮,唐国淮南不保,如今已尽在我宋国之手,长江天堑岂非空谈?朕论诗词,远不及彼,然这一句。朕却可驳得他体无完肤,惜乎朕与降臣之臣,身份天壤之别,不能亲自驳斥之,实为憾事。杨浩怎么应对的?”
鸿胪快脚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答道:“杨左使微笑请酒。”
赵匡胤听了,就像传染似的,他的脸颊也抽搐了几下,方道:“继续讲。”
“是,那徐铉还有言道,唐今疆域不及宋地之广。兵员不及宋国骁勇善战,然江南多江河湖泊,唐拥水军数十万,俱擅水战,而我北地兵马纵于湖河养兵,穷十年之期亦难成大器,而兵已疲老矣。此为唐之长处,宋若善待唐国,唐则以臣礼侍君,永无反意,否则,唐国主曾亲言:‘若王师见讨,当躬被戎服,亲督士卒,背城一战。如其不获,乃聚族自残,终不做他国之鬼!’”
赵匡胤哈哈大笑,不屑地道:“真难为了李煜,竟说得出这样的一句豪言壮语,可惜,这终不过是酸腐书生的一句大话罢了,他李煜……做得到么?杨浩怎样答他?”
鸿胪快脚道:“杨左使面露微笑……”
赵匡胤眉头一皱,截口道:“只是请酒?”
“呃……,是!”
“……,那徐铉又说些甚么?”
鸿胪快脚干笑道:“徐铉无话可说,只是饮酒。”
赵匡胤默然片刻,陡地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原来徐铉这种人的克星正是杨浩,朕可算是歪打正着了,哈哈,以愚困智,这杨浩竟让徐铉这样的才子理屈词穷,做了锯嘴葫芦。真是笑死朕了……”
※※※※※※※※※※※※※※※※※※※※※※※※※※※※※
徐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来宋国,精心准备的诸多说词碰上杨浩这个活宝竟然全无用武之地,杨浩的脾气好的很,对他们照顾的也是无微不致,但是不管你是一语双关地用些诗词点拨他,还是义正辞严地当面提出要求,杨浩始终面露微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叫你根本无从揣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徐铉被他折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要见赵普?没空,宰相大人忙着呢。要见官家?可笑,宰相都没空,官家怎么可能有空。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耗下来,时局对唐国使团越来越不利了。
首先,是唐国乞降自削国号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但满大宋地传,而且传到了四面八方,北地契丹,西北三藩,江南吴越,还包括原本被蒙在鼓里的唐国百姓,现在都知道这件事了,而且清楚地知道唐国郑王李从善和吏部尚书徐铉,如今就住在大宋开封礼宾院,每日鸿胪左卿使杨浩都亲自陪同,歌舞曲乐,美酒佳肴,对他们盛情款待。尽管正式的国书尚未递上,彼此还未正式签署君国与臣国的条约,可是当这件事情已经闹到天下皆知的时候,他们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预料之中的晴天霹雳响起,闽南战事结束了。潘美等宋将攻取郴州、贺州,随之连克昭、杜、连、韶4州,大败南汉军十余万于莲花峰下,南汉以广州为中心,割据岭南两广地区达六十年之久,如今终于重归中原。
宋国举国欢庆,赵官家大赏群臣,就连内侍都知张德钧都被他恢复了原姓,又赐了个名字叫继恩。王继恩本姓王,当初入宫做小内侍时是认了个姓张的大太监做义父,所以改了姓氏,叫张德钧,如今恢复了本姓,又得了官家赐名,风光的很。就连他都得了赏赐,朝中百官、有功的将领们可想而知。
朝中忙碌这些事情,就更没人关注唐国使节团了。要知道,这可是唐国上赶着要递顺表归降,而对宋国来说,这种事无可无不可,无欲则刚,宋国自然硬气得起来。徐铉至此倒还沉得住气,但是深知兄长如今寝食难安、正急切等待消息的郑王李从善却坐不住了。
他不奢望能达到徐铉提出的那些要求,他只是一个天真的书生,他和他的兄长一样,都认为无须撕破脸面,要求宋朝白纸黑字的把一些事情详细写下来,赵匡胤承认了君臣的地位,就必然要尊守君臣的规矩,否则……难道宋国皇帝不怕人笑他言而无信,受后人耻笑么?
李从善显然是忘了赵匡胤几年前在金銮殿上,亲切热诚地握着主动前来归顺的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的手,向他承诺过什么了。谈判使团内部产生了不同意见,而郑王李从善无论是地位还是与唐国主李煜的亲密关系都远甚于徐铉,谈判自然是由他来主导了。
于是,谈判条件一降再降,宋国变本加厉,不但不许归顺附加什么条件,而且在今后双方互递国书的礼制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都迫使唐国做了重大让步,规定宋国皇帝给唐国国王的诏书上,不称其江南国王,而直呼其名。
对宋国来说,可谓双喜临门,汉国被消灭了,疆域扩大,声威更盛,而唐国又为锦上添花,刚刚举行了唐国归顺仪式,正式确立了君臣名份,大将潘美便押着汉国皇帝刘继业回到了开封,于是马上又召开纳降仪式,并请唐国使节观光。
赵匡胤升班坐朝,文武排列左右,观礼外臣亦站在殿上,汉国皇帝刘继业便被带上了金殿。这位汉国皇帝是个少见的昏君,因为担心宗室会篡夺皇位,就把自己的兄弟叔侄一股脑杀个干净,他认为大臣有家室,就会怀有私心,于是但凡做官的,必须先阉割了自己,满朝大臣都是阉人和宫女。
这位皇帝又宠爱一名极肥胖的波斯女子,与之yin戏于后宫,自称“萧闲大夫”,可是这样一个人,竟是体态丰满,眉清目秀,上殿面君施礼如仪,答对乖巧,能言善辩。杨浩冷眼旁观,实在看不出这样一个人竟是那般的残暴昏庸。
赵匡胤此刻心情大好,虽不耻刘继业为人,但是见到他跪倒金殿之上,山呼万岁,顶礼膜拜,却是龙颜大悦,当即封刘继业为右千牛卫大将军,加爵恩赦侯,并赐府邸。刘继业战战兢兢上殿,本道会被斩首,不想宋帝竟如此宽厚,不禁大喜过望,当即叩头如捣蒜。
赵匡胤笑吟吟地让人给他看坐,刘继业千恩万谢,一旁坐下,赵匡胤又令人赐其美酒,不料刘继业一见端到面前的美酒,却是脸色大变,登时滑下椅子,跪伏于地号淘大哭起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呀。”
赵匡胤诧异不已,愕然环顾左右道:“这……朕赐美酒一杯而已,恩赦侯何以涕泪横流?”
潘美晒笑道:“官家有所不知,恩赦侯做汉国皇帝时,最好以毒酒鸩杀大臣,官家赐酒与他,他还以为官家是要杀了他呢。”
赵匡胤一听,不禁哈哈大笑,挥手道:“来啊,把那杯酒给朕取来。”
赵匡胤取杯在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刘继业见赵匡胤取杯一饮而尽,这才晓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大人之腹,不禁羞愧不已。
赵匡胤笑望刘继业道:“朕若要杀你,必堂堂正正取你项上人头,断无以一国之君,行此卑鄙伎俩的手段!刘卿今后只须安守本份,忠于大宋,朕的刀,绝不会加于你的颈上。”
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从善和徐铉,二人不禁黯然低下头去。
朝会已罢,赵匡胤就在宫中设摆筵席,款待恩赦侯,李从善和徐铉均在座相陪,席间刘继业极尽谄媚之能事,昨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今日就能这么快的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扮演一个合格的弄臣,杨浩一旁见了,却也不禁暗暗佩服此人的心理素质,李煜……总有一天也会到这儿来吧,如果李煜有这个刘继业一半识时务,想必也不会身遭横死了,嗯……却也未必,赵光义毕竟不是赵匡胤,他的胸襟……他……他……
杨浩举着杯突然呆在那儿,他无法确实记得赵匡胤是什么时间死的,但是他记的很清楚,宋取南唐不久,赵匡胤便暴毙。如今朝廷已经打下了南汉,官家已私下同他谈过,将派他出使唐国,刺探其军情、离间其君臣,随后……,明年,最迟不过后年,宋国就会对南唐动手,那么也就是说,赵匡胤来日不多了?
赵匡胤坐在上首,正与臣子们谈笑风生,杨浩默默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曾经只是他在故纸堆上见到的一个名字,可如今自己却能见到活生生的他,这个人无疑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此后的不久,他又将化为一个名字,仅仅是史书所载的一个名字。
从来没有一个人有杨浩这样的境遇,他可以亲眼见到一位史书中所载的伟人,又将亲耳听到他的死讯,见证他的死亡。他会怎样死去?那桩千古疑案倒底是怎么样的?杨浩痴痴地想着,耳边的一切喧嚣繁华都已充耳不闻,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杨卿,杨卿……,杨浩!”
“啊?臣在!”杨浩瞿然惊醒,发现赵匡胤正在叫他,一旁坐着的郑王李从善面如土色,徐铉却是脸色铁青,不禁有些诧异。
赵匡胤微笑道:“李卿谈吐风流,甚得朕的欢心,朕已决定,对李卿封爵加官,留驻开封。江南国主遣使来朝,礼尚往来嘛,朕就派你代朕至唐国宣抚,待徐卿返国时,你便与他一同去吧。”
“我的机会终于来了,赵官家,你呢?你还有机会么……”
杨浩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躬揖道:“臣……遵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3章 雷霆之怒
李从善被软禁开封不得离开。徐铉为此百般抗议,奈何赵匡胤此计本就为敲山震虎,意在李煜,是以根本不做理会。外交使臣纵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巧嘴,国力相差悬殊,也是束手无策。好在李从善只是被留拘于开封,各种款待礼遇并不稍减,并无生命之虞,李从善自己倒是安之若素,徐铉也无可奈何,只能含羞忍怒,准备返回唐国覆命。
汉国既得,赵匡胤开始全力以赴筹备南伐之事,此时已近深秋,但开封城西借原有的小西湖开凿出来的金水池上,却是热火朝天。鼓声繁急,呐喊声起,直如山崩海啸一般。百公顷的水面上,无数战舰一一竞渡,大小各色战舰上军士们按鼓声节拍,奋力划船。银桨齐起齐落,十分壮观,船箭横水水面,直射对岸,箭骤如雨,势不可挡。
赵匡胤见了捻须微笑道:“凿湖泊引河水练兵,便练不出精湛水军么?哼!朕是湖上练水兵,徐铉却是纸上论水兵而已,岂可同日而语。”
他满意地看看鏖战正酣的水军虎捷营将士,吩咐道:“回宫吧。”
皇帝摆驾回宫,走的却不是来路,赵匡胤坐在御轿中有些纳罕,唤过内侍都知王继恩问道:“因何改了路径?”
王继恩忙禀道:“官家,大批漕运粮食刚刚进京,正运往官仓储备,堵塞了路程,为恐官家在路上久耽,是以绕道而行。”
赵匡胤闻之喜悦,又问:“汴河漕运上还在输运粮草么?”
王继恩忙道:“秋色已高,河水日浅,将行不得重船了,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漕粮。”
“唔”,赵匡胤颔首微笑不语。
仪仗继续前行,赵匡胤自轿中打量着开封城景象,一路所过之处,但见龙旗招展,庶民百姓望仪仗而拜。欢喜敬服之色溢于言表。忽然,大轿外左侧几个小内侍的谈话引起了赵匡胤的注意。
“奇怪啊,哥哥,你看那里,咱皇家御苑,什么时候起了一溜儿宅院了?”
“不晓得,想是看顾园林的人居住的?”
“啊呸!你长了一双狗眼,偏又生了一副猪脑,你看那宅院何等辉煌气派,是看顾园林的人能住的么?我猜,是官家起造的一幢别宫。”
赵匡胤听得纳罕不已,忙向左侧窗外看去,果见偌大一片院林,近十亩的土地上,一座气势恢宠的建筑平地而起,已初具规模。赵匡胤却不知道这是自家的皇林御苑,忙唤道:“张德……王继恩,上前答话。”
内侍都知王继恩忙赶上前来,赵匡胤靠在窗前,往那边一指道:“这是我皇家御苑么?几日起造了这么一幢大宅院,看其模样。所耗必然不菲,起造这样大的一幢宫院别墅,怎么不曾有人先行禀报于朕?”
王继恩忙道:“奴婢也不知缘由,请官家容奴婢去查个明白,再回奏官家。”
赵匡胤沉着脸点了点头,坐回轿中合目养神去了。
仪仗继续前行,王继恩却带着几个人折向了那幢正在紧锣密鼓地起建的宅院,待赵匡胤回到宫中,洗漱更衣,稍事歇息,王继恩便赶了回来,毕恭毕敬禀道:“官家,奴婢已打听的明白,皇家御苑上的那幢宅院,不是宫中建筑,而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普的私人宅院。”
赵匡胤奇道:“朕听说,那块地是皇家御苑?”
“呃……是。”
赵匡胤勃然火起,一根指头几乎点到了王继恩的鼻子尖上:“皇家御苑,怎么盖起了赵普家的宅院,你讲?”
王继恩惶然跪倒,连连叩首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赵匡胤咬了咬牙,拂袖道:“传旨,令宗正卿查个明白,回报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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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下午,赵匡胤在文德殿开经筵,与翰林学士卢多逊正在谈文论道。卢学士博涉经史,聪明强记,文辞敏捷。腹有韬略。朝中百官但与赵匡胤对答学问,没有人能及得他对答如流,在赵匡胤眼中,卢学士之博学,堪称大宋第一人,所以不但最喜欢与他探讨学问,而且对他十分敬佩。
赵匡胤却不知,这位卢大学士真才实学固然是有的,但是他不管问到什么,这位卢大学士都能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简直天下学问俱都装在他的脑中一般,却非此人真的能博闻强记一至于斯,而是由于这位卢学士兼着皇家史馆的差使,赵官家好读书,每次从史馆中取走什么书,卢多逊都要向管理书籍的小吏问个明白,然后通宵达旦彻夜不眠,也要把相关的知识俱都熟记下来,次日赵官家有书中不明之处问及群臣,能顷刻便答,绝无疏漏的自然只有他卢大学士一个。
一来二去,在赵匡胤眼中,此人就是大宋第一博学鸿儒了。二人谈经论史。正说到兴处,宗正卿张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张驰是宗正卿,主管皇族事务,但凡涉及皇族,诸事处理起来可麻烦的很,能做这样一个官儿的,大多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油滑的很,但是只看面相,这位五旬出头的宗正卿却是眉清目朗、一副凛然正气模样。
见了赵匡胤。张宗正便躬揖施礼:“陛下,臣奉诏查询皇家御苑建造私宅一事,已然有了眉目。”
“哦?”赵匡胤放下书卷,说道:“快快一一道来。”
“是!”张驰拱揖道:“经臣查明,皇家御苑那块地,已经不是皇家土地。”
赵匡胤奇道:“皇家御苑也能更名易主的?此中原因何在?”
张驰道:“官家,那块地,已被谏院右正言官花暮夕用广德桥东的一块闲地给置换了,地契也改了名字,是以那块地已不属皇家所有。”
赵匡胤又惊又怒:“这是甚么道理?花暮夕他……唔?那块地是赵普在起造宅院,怎么又成了花暮夕用什么闲地置换了?”
张驰道:“官家,花御史用来置换皇家御苑田地的闲地,正是赵相公所有,所以这块地换了主人,便是赵相公。赵相公用广德桥东的十亩田地,换了这十亩皇田,用来起造了这幢宅院。”
赵匡胤听了心中瞿然一惊,身为臣子,竟敢以私地换取皇田,这是对皇家的冒犯,已是不能容忍,而其中竟涉及到御史台右正官这样的重要官员,更是令他警觉。御史台是监督文武百官的监察衙门,仅次于御史中丞的重要监察人员与赵普往来如此之密切,那御史台还能起到它的作用么?
赵匡胤怔了半晌,挥手道:“你去吧。”摒退了宗正卿,赵匡胤立即怒喝道:“王继恩,传旨大理寺,给朕好好查一查,皇家御苑被置地换主一事到底是何原因,花暮夕与赵普有甚么往来。”
王继恩应声退下,卢多逊眼珠一转,起身说道:“官家息怒,此事慢慢访察就好,事涉首辅,怎好大动干戈。”
赵匡胤怒道:“事涉首辅又如何?这简直是欺君罔上,朕未想到。赵普朋党为奸,竟胆大一至于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官家息怒,官家息怒,赵相公当朝宰执,为官十载,桃李遍天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如果因为这么一桩小事,对赵相公骤加责难,恐天下官吏为之心寒呐。再者说,官家如今正欲兵伐唐国,运筹帷幄,诸般事宜,怎么能离得了赵相公呢?若是赵相公因此失恩,恐怕枢密使李崇矩也要心生恐惧,这一文一武乃朝中栋梁,官家岂可因小而失大?”
赵匡胤怒极而笑:“他赵普连皇家御苑的地都敢侵占了,此非小事,十亩田地无关紧要,可他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要处罚他,还得瞻前顾后?皇帝做到这个样子,真是……”
他说到这儿,突地反应过来,卢多逊所说的话流水一般在他脑海中重又徐徐淌过:“赵相公当朝宰执,为官十载,桃李遍天下……,恐天下官吏为之心寒。再者,若是赵相公因此失恩,恐怕枢密使李崇矩也要心生恐惧,这一文一武……”
满朝官吏,多是赵普举荐,枢密使李崇矩,是赵普的亲家,突然之间,赵匡胤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的怒气渐渐消失了,头脑冷静下来,目光中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凛然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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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查明白了,不想因为一桩买地案竟又牵涉出一桩大案来,赵匡胤这才惊奇地发现,自己钦命的川西转运使赵孚,竟然在诏命下达一年之后,还好端端地住在京城,根本不曾赴任。
而川西事务,一直就是由转运副使负责,这样一桩大事,他这个皇帝竟然不知,他的诏命竟然调不动一个小小的转运使,而朝中各司衙门,因为赵普一句话,就能把此事遮得严严实实。转运司衙门,因为赵普一个手谕,就能令转运副使主持川西事务达一年之久,赵匡胤突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恐惧,他的圣旨,倒底管不管用?是不是整个朝政,都已完全被赵普把持了?
这一天是小朝会,只须主持朝中最紧要衙门的腹心之臣入宫侍驾。赵普施施然地到了皇仪殿,突然觉得身边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左右仔细看看,他才发现他的亲家枢密使李崇矩不见了?而参知政事薛居正、吕馀庆两个闲散官儿居然冠带整齐地站在那儿。
赵普莫名其妙地走过去,薛居正和吕馀庆忙向首辅大臣见礼,赵普微微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李枢密怎么未在殿前候驾?”
这两位参知政事虽然名义上是副宰相,但是一直都是两个摆设,根本不署衙办事的,他们互相看看,也是一脸茫然。
片刻功夫,内侍都知王继恩到了,站在殿前宣旨道:“同中书平章事赵普、参知政事吕馀庆、参知政事薛居正接旨。”
三人连忙掸衣跪倒,王继恩道:“官家口谕,我朝开疆拓土,疆域、人口不断扩张,赵普一人难以周全万机,即日起,吕馀庆、薛居正署衙办差,与赵普共秉国政。朕偶染小恙,今日朝会散了吧,钦此。”
“臣……臣遵旨。”赵普以下,三人的身子都不约而同的抖了起来,吕馀庆和薛居正是欢喜的不克自持,赵普却是由于莫名的恐惧,他完全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间下了这道命令,让两个副宰相来分他的权,事先并无半点迹象。
赵普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连向两位副手道喜的礼节都忘了,直到二人辞礼离去,赵普仍静悄悄地立在大殿上,许久许久一动不动,斜照而入的阳光把他孤零零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赵普回到衙门,才省起李崇矩今日没有上朝,难道亲家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有心回避?赵普悲愤不已,使一心腹去向李崇矩处探问,得来的消息让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李崇矩今日没有上朝,不是生了病,也不是预知了此事有意回避,而是他也接到了圣上口谕:因军务繁忙,自今日起,枢密使正常署衙办公即可,不必上朝候旨听宣。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可是……到底因为什么原因?
赵普急得团团乱转,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打听仔细,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川西转运使赵孚罢官,施杖刑,永远取缔为官资格;御史台谏官右正花暮夕,贬官为士曹参军,流放生莲县,去那儿掌管婚姻、田土、斗殴等诉讼案子去了。
赵普拿着地图寻摸半天,也没发现这生莲县在什么地方,找了人来打听一番,才晓得这是朝廷刚刚收复的闽南的一块地方,据说得先到广州番禹,然后先乘船再坐车最后骑驴,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达那个几乎全是当地土人的地方。
赵普恐慌不已,马上召集幕僚商量对策,研究怎样才能挽回圣眷,一连三天,也没商量出个好主意,而赵匡胤的手段却如暴雨雷霆,不动则已,一动就如苍天之怒,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李崇矩的一个门客举告他收受贿赂,虽说查无实据,但是赵匡胤还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处理了此事,李崇矩被降职,调离了枢密使这个掌管三军的重要职位,而举告的那个门客却被任命为一个县的主簿,赐同进士出身。
紧接着,赵匡胤下诏重选堂后官,堂后官是相府属吏,宰相有何决断、有何任命,都要经过他们传达下,但是这些如臂使指的最得力手下一夜之间全被更换,并立下制度,从此以后,所有堂后官三年一换,不得延续。
就算是瞎子,现在也看得出皇帝是什么意思了,所有想升官的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赵普一派的人人心惶惶,都以为大厦将倾,有些人已开始自寻门路,但是赵普仍笃定的很,每日里照常知印、押班、奏事,上朝,神态从容,毫无二致。
他坚信,眼下虽然失宠,但是皇帝还是离不了他。身边帝王者,要想江山稳固,就必须得保证朝中势力的均衡,绝不能容许一家独大。不错,他是得意忘形,触了赵匡胤的逆鳞,可是现在的惩罚应该也够了吧?如果我倒了,谁来牵制赵光义?皇帝毕竟高高在上,有许多事他没办法亲自去处理,他能像我一样,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盯着赵光义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上下其手么?
但是,赵普还是低估了赵匡胤的魄力和怒火,当一桩桩揭发他专权擅断、贪污受贿的奏章直接呈送到赵匡胤御案前的时候,赵匡胤终于下了最后的决断:罢黜宰相。
一纸诏书到了相府,言宰相赵普劳苦功高,日夜操劳国事,身心疲惫,不堪承受,官家怜悯,着放地方歇息几年,加封赵普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仍旧是挂着宰相的头衔,只是……一个离开了京城的宰相,那还算是宰相么?
败了,真的败了,赵普败的心服口服,他没想到在他眼中毛头小子一般的赵光义,竟然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不击则已,一击致命,竟让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相爷,相爷,这是属下刚刚搜集来的消息。”慕容求醉兴冲冲地跑进书房,刚刚得到免职消息的赵普坐在椅中不动,只是扬起眉来,慕容求醉道:“相爷,你看,这是赵光义私下结交内侍都知王继恩的情报,还有这个,他借灭火扑救赏罚之机,重赏禁军将士,这可是存了笼络之心呐。”
赵普淡淡一笑:“捕风捉影,臆测揣摩,扳得到晋王否?”
慕容求醉一怔,说道:“相爷,这些证据虽扳不倒他,但……却可令官家心生芥蒂,对他存了戒备之心呀。”
赵普摇头一笑:“放下吧。”
“是。”慕容求醉见他脸色不太好,忙放下搜集来的情报,悄悄退了下去。
赵普的目光落在那摞东西上,许久,取下灯罩,将那叠资料一页页引燃,弃之地上。
赵夫人刚刚听说消息,急急赶到书房,一见如此情形,问明所燃之物,不禁疑道:“官人……何以将这些东西烧毁?”
赵普淡然笑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沉默片刻,赵普道:“夫人,去准备一下,咱们准备离京吧。”
赵夫人默然退了出去,赵普燃尽最后一张纸,静坐半晌,研墨铺纸,写下离京前最后一张奏表,这张奏表等于是他为相这些年的一张述职报告,内中提到晋王赵光义,内有“外臣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对赵光义大加褒奖之词。
他已败了,他必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这是安排后事,安排的好,就是一条生路……
这一夜,杨浩也在安排后事,他马上就要去南唐了。他把妙妙唤了来,望着灯下宜喜宜嗔的娇俏模样,对坐半晌,始终难以启齿……(!)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4章 两厢情
“近来……‘女儿国’的生意如何?”
杨浩迟疑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妙妙忍不住想笑,抿了抿嘴唇才道:“很好啊,咱‘女儿国’的名声已经打开了,现在往来于‘女儿国’的,尽是权贵人家,东西虽然昂贵,质地却最佳,别看客人不及坊市间人头攒动,但是随便做成一桩生意,就及得上寻常十桩、百桩生意。”
“唔……,那就好,那就好,你……你……”
“嗯?”妙妙两道淡淡蛾眉一挑,向杨浩投以问询的一眼,她看杨浩表情,就晓得必有事情,可他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心中不免好奇起来。
“哦!你……手头的钱款还够用吧?”
“呃……老爷可是还要从中拨取款项么?如今手中余款仅够货物流转而已,若是老爷不急着要的话。奴家可以逐步从中抽拨,每十天结算一次,留下货物流转的必需钱款,余者尽拨于老爷,不然的话,恐要与商家赊购货物了,咱‘女儿国’刚刚开张没多久,这样做的话恐怕……”
杨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老爷没有再向你要钱物的意思,老爷是说……是说……,啊!你近来身体还好吧?我瞧着,不似刚回京时那般削瘦了,脸上也有了血气。”
妙妙摸摸自己脸颊,脸蛋上的红晕更盛了些,妙眸流转,带出几分好笑的意味:“有老爷坐镇京师,奴家有了主心骨,做事倒不觉辛苦,我也觉得……自己好象长了点肉……”
她忽然担心地问道:“奴家现在会不会太胖了些?”
“不会不会,现在很好,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恰恰好,恰恰好……”
妙妙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用有趣的眼神瞄着杨浩,杨浩咳嗽一声,不与她对视。眼神飘忽地望向他处,吃吃说道:“哦,对了,小羽是我的贴身侍卫,我打算……把他调回身边,至于‘女儿国’嘛,调张牛儿和老黑过去帮忙,还有姆依可,老爷另有安排,也得……咳咳……”
“这些事,老爷只要知会一声就是了,不需要与妙妙商量的。”妙妙疑惑地说着,眸光微微一闪,神色突然有些变化:“老爷……可是要换人打理‘女儿国’?”她垂下头,幽幽地道:“这事,老爷同样不需要与妙妙商量的,更不须……觉得难以启齿,只要老爷吩咐下来……”
嘴里这么说,她的心中还是很难过,在杨浩身边做一个丫环还是做这‘女儿国’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想到可能是她做的不够好,老爷对她生了嫌弃,妙妙的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
“妙妙,你误会了,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浩的汗都快下来了,假结婚而已嘛,在现代也不是新闻,为了移民、为了分配住房……,只不过那双方都是知道真相的,而现在……他假死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总不成大嘴巴,逮着谁跟谁讲,尤其是以后不会再有往来的人,哪能说出真相?这一来,他可真有点难以启齿了。
屏风后面突然轻咳一声,娃娃踱了出来:“官人,姐姐那儿还有事与你商量呢,这里……就交给奴家来说吧。”
“喔……,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杨浩如蒙大赦,忙不迭爬起来,向妙妙尴尬地一笑,拔腿就溜。妙妙诧异地看着杨浩消失的背影,再看向吴娃儿,就见她已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登时警觉起来……
小轿回了‘女儿国’。一个管事迎上来道:“柳小姐,有些事情要向您禀……”
“你先忙你的去吧,今日已晚,明早再说。”
“呃……是……”那管事有些奇怪地看了妙妙一眼,这位大管事平素可是吩咐生意上的大事小情不管何时何地,都得及时禀报与她的,今儿怎么……看她眼饧耳热,好象醉了酒,可是没闻着酒味儿呀。
那位管事诧异地看着妙妙迈着太空步消失在大厅尽头,“砰”地一下房门关上,妙妙倚地门上,手按在胸口,就听一颗心“卟嗵卟嗵”象一头被困的小鹿般使劲乱撞起来,撞得她胸口发胀。
她大力地喘了几口气,抢到书案前灌下两杯冷茶,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妙妙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一阵痛楚传来,妙妙呆了呆,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喃喃自语道:“不是做梦,我不是做梦,老爷……老爷真的要纳我为妾……”
这样想着。妙妙的眼泪忽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胸臆中那股难言的欢喜,让她几乎要跳起来欢喜的大叫。尽管受到杨浩的百般呵护,又做了这‘女儿国’主,可是她对自己的未来一直有种茫然彷徨的感觉,尽管她还小,但是以她的身份和阅历,她的心理已经成熟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始终存在她的心里。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终身有靠,而她今后一生倚靠服侍的郎君,就是她芳心中倾慕爱恋的杨浩,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妙妙回到自己卧室,关紧了房门,突然欢呼一声,纵身跃上榻去,抱住枕头,把发烫的脸颊贴上去,使劲地摩擦着,嘴角洋溢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老爷要出使唐国了,纳妾婚书明日就会找坊正来立下,待老爷回来,才能正式操办与她圆房。没关系,只要确立了这层关系,就算多久她都等得,老爷要纳她为妾,到底有几分是因为喜欢了她,又或者是因为不想将‘女儿国’交给外人打理,除了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才想一举两得,她不愿去想。
重要的是,她,将是他的女人;他,是她所爱的男人;这里,将是她永远的家。对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来说,这个归宿已是天堂,她知足了……
妙妙抱紧了枕头,在榻上翻滚了一圈,轻轻地唤道:“老爷……”
恍惚间,她似乎能感觉到杨浩就躺在她的身畔,正搂着她的纤腰,那双灼灼的眸子正盯着她,让她羞得无处藏身……
“嚓!”门开了,姆依可掌着灯出现在门口,提起灯看她:“妙妙姐,你回来了。咦?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榻上,妙妙坐了起来,钗横鬓乱,星眸如丝,她糗糗地掠了掠自己的发丝,讪讪答道:“是月儿啊,还……还没睡?我没事,呃……有点倦了,今日想早些歇息,你把灯搁下,也早些去休息吧。”
“哦……”姆依可将灯放在桌上,回身又奇怪地望了她一眼,这才带着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走了出去。
妙妙待在榻边,待房门一关,赶紧抢步到了桌边,拿起镜子一照,灯下,春情上脸,如海棠花开,看得妙妙又羞又臊,“月儿还小,一定看不出什么,一定看不出来的……”
她自我安慰着,看着镜中那张眉也在笑、眼也在笑,粉润润的脸蛋上两朵大红的石榴花,忍不住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羞羞羞,没脸皮的小丫头……”
一边臊着自己,她的嘴角和眼睛却像月牙儿似的弯了起来,镜中的小嘴红嫩嫩、粉糯糯的,唇形如菱角般可爱,官人会喜欢吗?如果他亲我的小嘴儿……
妙妙心神一阵荡漾,就在这时,“嚓”地一声,房门又开了,妙妙探头进来,就见妙妙正在梳妆镜前,只有半个屁股挨在锦墩上,好象坐得极仓促,手指在脸上抹呀抹的,似乎在涂抹胭脂。
“还有什么事么?”妙妙回了一下头,问了一声,又急急扭过头去。
“喔,没事,妙妙姐,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你快去睡吧。”
“喔……,好。”姆依可掩上门,莫名其妙地搔搔头:“都要睡下了还施什么妆粉,妙妙姐今儿好生奇怪……”
※※※※※※※※※※※※※※※※※※※※※※※※※※※
赵普离京之后,朝中又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交州刺史丁琏遣使进京向宋称臣纳贡了。交州远在天南,也就是后世的越南。当初,自立为王的丁部领自立为万胜王,当时是向汉国称臣的,他以儿子丁链的名义向汉国请封,汉国皇帝封其子为静海节度使。
这几年宋国势力越来越大,丁部领就越过汉国,向宋国称臣,并仿中国隋唐建筑风格,起宫殿、制朝仪、置百官、立社稷、设六军、肇新都、筑城凿池,徙京邑于华闾洞,又立五位皇后,由一个割据势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王国,但是当时与汉国仍暗通款曲。
如今宋国灭了汉国,丁部领马上遣子入京,向宋纳贡称臣,恳求册封,愿作大宋藩属。赵匡胤大悦,封丁部领为检校太尉、交趾郡王,封丁琏为静海节度使、安南都护。双方互递国书。自此以后,交趾王朝更迭不管再如何频繁,不管谁做国王,都要先来晋见中国皇帝,请求册封为王,以获得中国的认可,这是必须履行的头等国事,无一例外。
交趾来朝,这是大扬国威的事,赵匡胤自然大为喜悦,隆重的接待仪式刚刚操办完,蜀地又传来消息,渠州邪教首领李仙聚众万余人,到处抢劫掠夺,扯旗造反。蜀国是继荆湖之后最先被宋国消灭的国家,如今已在宋国治下七八年了,但是时局动荡,仍是时常有人造反。赵匡胤深知打天下易,坐天下难,对这只目前来说还不显强壮的反抗力量不敢大意,立即命权知蓬州朱昂权知广安军,负责剿灭乱匪。
同时又令薛居正、吕馀庆、卢多逊等人拟定抚民之策,以防蜀民依附叛匪。这几位宰相刚刚大权大握,做事不遗余力,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条陈,赵匡胤立即颁旨施行,取消蜀国的婚嫁税,这是自蜀国时期设立的一项税赋,连结婚都要纳税,也难怪蜀王能搜刮到那么多民脂民膏,宋国得了蜀地后许多制度沿袭旧制,一直没有更改,至此方做取缔。
蜀地百姓交纳夏、秋两季税赋时多用丝织品为赋,但是如今国家昌盛,对各种高档布料需求猛增,丝绸价格已一涨再涨,而蜀地官府仍旧按照许多年前制定的丝织品价格收税,此时也做了修订,规定西川各府今后征收赋税,丝织品一律按市价估价。
凡此种种,一面不遗余力地打击李仙乱党,一面用各种恩惠手段抚慰百姓,软硬兼施,平息祸患。
这个时候,北国契丹也是诸事纷扰,契丹内部诸部族并没有明着抗拒朝廷的表现,朝廷也不能用武力手段来压制,只能分化、拉拢、恩抚,皇帝耶律贤身体病弱,没有精力操持这些事情,只得由皇后萧绰主持朝政,为了摆布这些王公大臣,真是让她绞尽了脑汁。
内部的事情还未摆平,女真部落又来侵扰该国边境,杀死都监达里迭等人,劫掠大批人品和牲畜离开。小小女真也敢侵犯契丹,萧绰闻讯立即命耶律休哥统兵讨伐,这边刚刚集结大军还未出发,女真部落便来遣使进贡,又弄来几个人头,说是冒犯契丹边境、杀死契丹边军将领的几个首犯。
当时女真人居无定所,要寻其一战十分困难,加上内部不稳,而女真人又主动服软,此时正当耶律贤诞辰将至,又不宜动刀兵,萧绰只得作罢。契丹皇帝生辰之喜,各部族酋长俱来祝贺,女真来使一使两用,请罪之后正好充作贺使,北汉国也遣使前来,竭力搜刮些财物向他们的靠山进贡。
耶律贤生辰之日,举城相贺,白天接见来使和各部族首领,夜晚,则与皇后同登五凤楼,欣赏灯展,这时鄂巴多姗姗而至,刚刚赶回上京。
耶律贤身体不好,刚刚有了寒意,便穿着一袭裘衣,站在城楼上接受臣子们的朝贺,观赏灯景,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至,附耳向一名宫人低语几句,那宫人马上赶到萧后身边低声禀告。萧后陪着皇帝正站在城楼上,扭头看看耶律贤苍白的面孔,恐怕他站不了多久就得下去歇息,如今内久使节、各部酋领都在,到时少不得要自己出面应答款待,便叹一口气,招手唤过罗冬儿,令她去处理此事。
罗冬儿到了楼下,在一座偏殿见了那使者鄂巴多,鄂巴多一见四下无人,只有门口站着两个女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献宝似的呈上去,谄笑道:“罗尚官,这是您托小人自宋国所买的凤头银钗,您看可不可意。”
罗冬儿打开一看,与杨浩当初送与自己的那只竟有九分相似,不惜连声道谢,拈着那支只值几文钱的漆银木钗,她的双眼泪光盈盈,几乎便要掉下泪来。
鄂巴多怀里、左右大袖中还藏了十七八支钗子,唯恐这支不合罗尚官的意,那时再一一取出让她挑选便是,一见罗冬儿神色,鄂巴多不由松了口气。
罗冬儿痴痴看了半晌,这才醒过神来,忙拭拭眼角,说道:“娘娘正在楼上观灯,着我问你,此番南行,宋人如何对答?”
鄂巴多倒未看过原信,但是已听大宋鸿胪寺功曹柳林西说过大概,忙将宋廷的意思说了一遍,冬儿听见宋廷竟也模仿契丹的蛮横语气,写了这样一封回信,虽正是满怀愁绪的当口儿,也不禁有些想笑。
她虽是一个民女,但是父亲藏书甚多,冬儿博览群书,素知中原的官吏做事向来中规中矩,这样的文书他们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以那些官吏的呆板性格,向来以有教化的上国姿态讲话,很难用这样的无赖对无赖手段交涉国事,她有些好笑地道:“我知道了,回头我会禀告娘娘,讲娘娘定夺,再做答复。”
“是是是,眼看着天就要冷了,可是为朝廷出使,小人是不辞辛苦的,如果还需向宋廷出使,小人责无旁贷,到时还请罗尚官多为小人美言几句。”
鄂巴多说着,又将一口大匣子、一个大包裹毕恭毕敬地放到桌上,他见罗冬儿索要的钗子不值几文钱,便晓得这位女官不好金钱珠宝,所以煞费苦心地从‘女儿国’购买了些汉人的漂亮衣裳,和一套品流最高的胭脂水粉,料想这东西必能打动罗尚官的芳心。
果然,罗冬儿见了这样的东西,脸上便露出欢喜神色,本来马上就要打发他下去,如今人家送了可心的礼物,倒不好不多聊几句,便随口答应着,问道:“你在宋廷,宋官对你可还礼遇,是鸿胪寺哪位大臣接待的,听说宋廷鸿胪寺卿章台柳体弱多病,不常上衙,这封国书可是少卿高翔所拟么?”
鄂巴多陪笑道:“罗尚官有所不知,小人前往宋廷时,宋廷刚刚任命了一位新的鸿胪寺少卿,叫杨浩的,听说原来是开封南衙火情院使,此人不学无术,性情莽撞,所以才写得出这样的无赖国书冒犯我皇,可也奇了,宋帝居然允了,就真不怕皇上大怒,出兵伐宋么?尚官?罗尚官?你怎么了?”
罗冬儿嘴唇发白,她定了定神,颤声问道:“你说……你说那新任鸿胪少卿姓甚名谁?”
“姓杨名浩啊。”
“四哥说过,浩哥哥已改叫杨浩,莫非……,不会的,不会是他,他怎么可能做了鸿胪少卿这样的高官,再说他是出身开圭府,莫非是同名同姓。”
罗冬儿赶紧问道:“这人多大年纪,是何出身来历?”
鄂巴多道:“小人倒没见过他,不过听那宋廷的柳功曹说,此人没什么学识的,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当初带着五万汉国百姓避过皇后娘娘亲自带领的大军追击,逃往宋境的就是他,因功做了芦州知府,没多久就调任开封南衙火情院长,结果又巴结上了晋王赵光义,嗖地一下就蹿上了鸿胪少卿的高位,可宋国的数着,升官升的这么快的,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了。咦?罗尚官,您好象身子不大好?”
“没事,我……我没事,你再说说,还有他的什么消息?”
罗冬儿又惊又喜,她万没料到竟在这里听到杨浩的消息,那魂牵梦萦的人儿,虽仍远在天边,可是刹那间仿佛就站到了她的眼前,罗冬儿的两颊如同火烧,双眸放出光芒,殷切地又道。
鄂巴多摊手道:“没了,小人就听那位柳功曹提了这么几句,瞧他那不屑的样子,恐怕这个杨浩贸然蹿升,朝中眼红的官儿大有人在,这人如此说话太也着恼,罗尚官该禀明娘娘,严辞驳斥,说不定宋廷的官儿对他趁机攻讦,这个无视我契丹国主的混帐小子,就得滚下台了。”
罗冬儿抿了抿嘴唇,板着脸道:“你是我契丹使节,言谈之间不可弱了北国的威风,谈吐如此粗俗,口口声声小子混帐,如何能为我契丹使节,若是这样,本官可不敢保你南行。”
鄂巴多一听财路要断了,赶紧陪笑道:“小人这不是在您面前才……,好好好,小人一定谨慎,哪怕人后,也不对宋人的官儿有所不敬就是了。”
罗冬儿道:“这才对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待我禀明娘娘再说。”
“是。”鄂巴多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赶紧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罗冬儿在椅上坐了,手撑在案上托着下巴痴痴想了半晌,拈着那根簪子看了又看,时而蹙眉,时而微笑,过了半晌听见楼上一片喧哗之声,这才惊醒过来,她把簪子收进怀中,吩咐女侍把汉衣和脂粉收起,便赶上楼去,脚步轻快,如同一只年轻活泼的小牝鹿。
“实图哩触犯神纛,依律当死,皇上,处死他吧。”楼上有些人正在咆哮着。
耶律贤面前跪着一个侍卫,脸色惨白,伏地不动。罗冬儿提着裙裾跑上楼去,见此光景莫名其妙,便向旁边一个侍卫问道:“方才还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那侍卫忙答道:“尚官,实图哩方才触摸了神纛,各部大人十分愤怒,请皇上处死他呢。”
罗冬儿听了暗吃一惊,这神纛是一面大旗,立在五凤楼上,纛上一头白狼,乃是契丹之族的图腾,十分神圣,普通人未经允可不得靠近,如果谁若碰触神纛,论罪当斩。这个实图哩是个年轻憨厚的侍卫,怎么竟然铸此大错。
那些部族头领们吵吵嚷嚷,耶律贤只是负手不语。他才二十多岁,身材瘦削颀长,脸颊苍白,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就像一个南人士子,在旁边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近臣侍卫和部族头领们中间,就像一群狼中间站了一只鹤,就算是柔软厚暖的裘衣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
“实图哩,你为何触犯神纛?”耶律贤突然慢条斯理地问道。
“小人……小人站在一旁,本来正在观灯,因为人群拥挤,被人撞了一下,便伸手一扶,这才醒起旁边矗立的乃是神纛,小人知罪,当死,当死。”
实图哩连连叩首,耶律贤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不知者不罪,实图哩平素克尽职守,倒也尽职,唔……拖下去,责三十大板吧。”
实图哩一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罗冬儿目光一闪,赶紧喝道:“实图哩,还不谢恩么?”
实图哩赶紧叩道:“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且慢!”一旁缓缓走出一人,沉沉笑道:“皇上仁慈,可是冒犯神纛者当死,此用律条所定,皇上一言便要放人,恐怕……不妥吧?”
耶律贤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耶律文,何必如此苛刻,实图哩无心之举,算不得冒犯神纛,因此砍头,太过残忍。”
这位贵族叫耶律文,字燕云,是耶律贤未继皇位前的一个有力竞争者,如今耶律贤虽做了皇帝,他还是时常与他唱反调,一见耶律贤有心放过实图哩,当即便出面阻止。一听耶律贤的理由,他不屑地冷笑道:“皇上太过仁慈了吧?我契丹之主,当有虎豹之威,赏罚分明,律例森严,岂可身怀妇人之仁,对一小小侍卫尚抱如此仁心,如何统御我契丹百万虎狼?”
萧绰冷冷一笑,站到了耶律贤身旁,冬儿连忙走过去,耶律文身后一人本来正看着热闹,忽地被萧后美色所迷,眸子顿时一直,痴痴看了半晌,目光再往旁一转,不由大吃一惊,立即缩身退到了人群中去。
如果冬儿能注意到他,就会发现,这人竟是丁家二少爷丁承业,丁承业隐在暗处,望着罗冬儿发呆:“她……她是罗冬儿么?虽说神情气质有些差异,可是模样一模一样,若不是她,世上哪有如此相像之人?她怎么在这里,她……是皇帝的嫔妃还是什么人?”
丁承业当日被契丹边军所捉,四处打听一番,根本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南院大将军卢一生,只道这丁承业是虚言诳人,是以对他百般折磨,丁承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苦不堪言,这时恰好遇上了耶律文。
耶律文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乃契丹有名的勇士,与南院大王素有交情。此人性好渔色,而且男女不忌,瞧见丁承业这个奴隶虽是蓬头垢面,却眉清目秀,十分俊俏,顿时起了怜惜之心,便把他讨了来留在身边侍候。
丁承业走投无路,只得含羞忍垢做了耶律文的近侍,而且成了耶律文最宠爱的人,形影不离,此番为皇帝贺寿,耶律文也把这个爱宠带了来,携上了五凤楼。如今一见罗冬儿,丁承业思及自己如今身份,先是羞惭不已,下意识地便退往后去,细细打量罗冬儿模样,竟然站在娘娘身侧,似在北国混的风生水起,心中不禁又嫉又恨。
罗冬儿可未注意这位故人,她站在萧后身侧,只听耶律文唇枪舌箭,明里是说皇帝仁慈,暗中却讥讽他软弱,又鼓动许多对这个皇帝不服的首领贵族出声应喝,弄和耶律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应接不暇。
旁边萧后突然冷笑一声道:“耶律文,你口口声声讲什么赏罚分明,律例森严。皇上统御北国,受命于天,皇上宅心仁厚,要饶过实图哩,这就是旨意,你身为臣子,无端质疑,百般挑衅,这是为臣之道么?这是律例森严么?”
耶律文看向萧绰,灯下美人,明眸皓齿,肤色如美玉,隐泛红润,目中不禁泛起贪婪之意,涎脸笑道:“娘娘,臣只是尽臣的本份,见皇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出言劝谏罢了,怎敢挑衅皇上呢。”
“既然如此,皇上开恩,已然下了旨意,耶律兄何必再多言呢,神纛代表皇权,皇权是皇上的,皇上要怎么做,做臣子的就只能服从,这才是规矩,你说是么?”
说话的人袖着手,站在一旁森然道,这人叫萧拓智,却是萧家的人,也是统领大军的一方将领,另一侧耶律隆运,也就是韩德让,也沉声说道:“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就代表着天意,做为臣子的,谁敢不从,就是不忠,谁有不忠之心,第一个先问过我掌中的刀,再去问皇上不迟。”
耶律文见萧绰一派的人纷纷出来护驾,心下稍做权衡,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灯下,萧绰宽了衣裳,解开了头发,原本威严冷峻的模样,顿时生起了几分妩媚。她卧到榻上,冬儿也穿着小衣坐在一旁,轻轻地为她揉捏着肩膀,萧绰轻轻叹息一声道:“今天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敢当面让皇上难堪,心中哪有这个皇帝?”
她摆摆手,说道:“今**也乏了,睡下吧,不必按了。”
冬儿依言躺在一旁,两个美人,犹如一朵并蒂莲花。萧绰理顺了头发,躺在枕上,眨着眼睛想了半晌,说道:“朕得对掌握皇城大军的人再做一番调度,尽数换上咱们的人,否则觉都睡不安稳。还有你,你要尽快入手,以后,这宫卫军就得交给你,这可是咱们最重要的本钱。”
冬儿柔声道:“娘娘吩咐,冬儿自当遵从,宋国的回书……”
萧绰道:“明儿再思量思量该如何做答。朕也没想到,宋人回书竟然如此强硬,莫非他们已看出了咱们内忧外患,出不得兵?唔……,唐国遣使向我求援,朕意,派耶律文去唐国走一遭,表表我北国态度,让宋廷有些忌惮,你看怎么样?”
“唐国?怎不派人去宋国,若是娘娘让我出使宋国,去见浩哥哥……”冬儿胡思乱想着,萧绰奇怪地扭过头:“怎不答话?”
“喔……,娘娘,耶律文对皇上一向不太恭训,怎么能派他出使呢?”
萧绰笑笑,道:“他离了上京,朕……才好动手脚安排咱们的人,省得他来碍事呀。”
她伸出手去,小衣褪至肘部,露出一管晶莹的玉臂,伸手一拂,灭了灯烛,说道:“睡吧,不管有什么事,咱们明儿再商量。”
烛火一灭,室中顿时一暗,烛上青烟袅袅升起,两个女孩儿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5章 江东宣抚
一向“低调”的杨浩突然很高调地操办起了婚事。只不过所谓的一向低调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感觉,开封官绅百姓一向都觉得这个官儿做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绝不低调的。
杨浩娶一妻纳两妾,三个美人儿归房的仪式同时举行。这一妻姓唐名焰焰,杨浩早早放出风去,满京城的人都晓得这唐焰焰是西北唐家的大小姐了。那两妾之一,原汴梁第一行首媚娃儿,只是补办了仪式,旁人早知道她被杨浩纳了房的。而另一妾却是林音韶,仔细一打听,才晓得竟是第一届花魁大赛时的叶榜状元。红花绿叶傍身,谁不羡叹杨浩齐人之福。
杨浩这婚事,一个官场中人没请,参加婚宴的唯有汴梁漕运的四大帮主及其所属,他在“千金一笑楼”大排酒筵高调成亲,怕的就是唐家阻拦或是晋王从中捣鬼。可是很奇怪的是,唐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晋王那边其实还根本不知道唐家想与自己攀亲,自然也没什么举动。
杨浩提着小心,本以为这场婚事不知要经历多少波折,不想竟是太太平平地操办了下来。妙妙得了一纸婚书,虽未圆房。但名份已然确立了下来,妙妙满心欢喜,却不知杨浩是另有打算。
娃娃和焰焰早与杨浩暗中商议,待他一走,二女便携浮财潜走,先寻一个妥当之处安顿,然后便高调前往唐国与他汇合,以便三人可以“死”在一块儿。至于妙妙那里,有了一纸婚书,就是他法定的妾室,如果他出了事,妙妙做为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便有权继承他在东京的一切财产。
杨浩把“后事”安排妥当,此日一早,便上金殿面君辞行。赵官家在垂拱殿对他面授机宜,主要是就他此番南行的任务做些交待。离间唐国君臣、刺探唐国军情、掌握唐国地理,为宋廷征伐唐国的鼎定中原最后一战做好准备。
为了方便他行事,得派些人手供他使用,赵匡胤还派了鸿胪寺丞焦海涛做宣抚副使,从皇城司抽调了些探子供其驱策,另从禁军里抽调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做他的仪仗,这些上等禁军个个都是身高八尺以上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身武艺,由一名叫张同舟的指挥使带领。
出了皇宫大内,杨浩又被候在宫门外的程德玄截住去了南衙。杨浩心中忐忑,本道赵光义隐忍至今方才发作。不料见了赵义义,赵光义却是满面春风毫无愠色,丝毫不提他成亲的事,只是为他饯行来着。
杨浩不明底细,但是见他没有当庭发作,便也放下心来,如果这位王爷抱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态度,他是不怕的,此一去如蛟龙入海,从此天涯海角再无重逢之期,赵光义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不上了。
在旁人看来,此时却看得出晋王如何礼贤下士、如何会做人了。尽管如今赵普一倒,朝中赵光义一家独大,杨浩如今这个差使又属于清闲衙门,对赵光义没有什么助益,但是赵光义对杨浩仍是十分亲密,对南衙走出来的人,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关照体贴,反观魏王,杨浩曾做为他的副使随他一同巡狩江南,这个时候却全无表示。未免有些木讷。
辞别了晋王,点齐了禁军、带着皇城司差遣来的细作探子,杨浩与宣抚副使焦海涛前往礼宾院汇合了唐国吏部尚书徐铉,正欲一同赶赴码头乘船离开的时候,一直在家泡病号的大鸿胪章台柳又赶了来,与杨浩坐了同一顶轿子,在轿中对他一番谆谆教诲。
杨浩还道这位大鸿胪有什么要紧事,听他一桩桩说来,却俱是一些作为外交使臣的注意事项,出使外国代表着朝廷,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谨防失仪,过了自然是不妥的,如果过于谦卑也是有损国体的,诸如此类,杨浩一一答应。
章台柳又道:“左卿使此去,凡事随机应变,千万小心就是了。有时候,你的言辞行止没有失仪之处,对方甚至可能设下陷阱,引你露丑。要是一个不慎,就如陶尚书昔年一般落入人家圈套,那可贻笑天下了。”
杨浩一奇,当朝姓陶的尚书只有一位,就是翰林学士承旨、户部尚书陶谷,这位老大人曾经出使过唐国?又有什么失仪之处叫他贻笑天下了?
杨浩赶紧问起,章台柳便道:“陶尚书在前朝世宗皇帝的时候,就是翰林学士,他若不是出了那桩丑事。如今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户部尚书?早就直趋中枢,做了宰执了。原因就是,他做前朝翰林学士时曾出使唐国,却中了人家的计,闹的身败名裂。”
章台柳细细说来,杨浩方知底细,那时唐国还是李煜的父亲李璟当国,而赵匡胤那时还是周朝的官儿,与这位陶谷陶大学同殿称臣。陶谷奉世宗皇帝柴荣之命出使南唐,初到唐国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人人都道他是位道德君子,对这位大周使者肃然起敬。
当时负责接待陶谷的就是以放荡不羁著称的唐国大臣韩载熙,韩载熙对此不以为然,就给陶谷下了个套捉弄他。陶谷每天早晚都在他所住的馆驿中散步,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一个新来的女仆,这女仆虽然只是一个洒扫院子的下人,衣衫破旧,一身贫寒,连头上的钗子都是用竹子削的,但是姿色婉媚,骨肉均匀。行止高雅,十分不俗。
陶谷很是诧异,觉得如此人物不该是个下人,便停下来与她交谈一番,这才得知这少妇姓秦名弱兰,本也是书香门第,因丈夫病故,无人依靠,这才在驿馆中寻个差使度日。
天意尚怜芳草,何况人乎?陶谷见了这柴屋佳丽不免大起怜惜之意,时常予她些照顾。一来二去,这位陶大人便与这美貌少妇有了私情,有一天晚上,这位少妇就没有离开馆驿,而是进了陶谷的卧房。
一夕缱绻,真个销魂,陶谷食髓知味,可就有些放不下了。
一夜*不够,那就夜夜情吧。自此二人双栖双宿,如同夫妻,情热时候,陶谷应她所请,还为她写下一首词做为定情之物,此诗有云:“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膠续断弦,是何年?”
过了几天,南唐中主李璟在宫中澄沁堂宴请陶谷。李璟让美人劝酒,陶大学士假假咕咕扭捏作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拒绝,闹得李璟好生无趣。
一旁韩载熙冷笑一声,击了三掌,便有乐曲声起,一个盛妆丽人自珠帘后姗姗而出,清音妙唱:“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膠续断弦,是何年?”
陶谷一听面如土色,这首词正是他枕上情热时候。送给那位孀居少妇的,这时定晴再看,那彩衣丽容的歌女,可不正是与他有过几夜情缘的少妇秦弱兰么?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孀居的少妇,而是韩载熙府上的一名歌伎。周国使节出使唐国,勾搭孀居少妇的情诗竟然在国宴上唱了起来,把个陶谷羞的无地自容,自此在唐人面前再也直不起眼来,等他回国时,唐人只派了几个小吏端一壶薄酒去江边相送,尽显对他的鄙夷。
陶谷含羞忍垢地回了开封,本以为羞辱就此结束了,谁晓得这竟只是个开始。呀呀个呸的,就好象出差嫖ji被人抓到罚了款,他本以为破财消灾就此了事,谁晓得电话早打到他单位里去了,等他回到开封时,竟发现满城都在传唱“好因缘,恶因缘……”,匆匆美禁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也忒缺德了些。
因为这事,陶谷虽满腹才学,再要升迁却一直是障碍重重。自从有了这个反面教材,以后周人出使唐国,简直是个个清廉,拒腐蚀永不变,女色更是绝对不沾,生怕着了人家的道儿。如今周朝已变成了宋朝,唐国荒唐宰相韩载熙也有两三年前病死了,可是这规矩没改。于是,只要有人出使唐国,陶谷这个倒霉蛋儿就会被提溜出来,作为反面教材供大家引以为戒。
章台柳这老头儿觉得杨浩此人是大宋官场上的一个异类,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家运气好的,城墙都挡不住,自己这个读书人偌大的年纪,是无法与他相比的,这个下属早晚人家要爬到自己头上,所以不辞辛苦地赶来,千叮咛万嘱咐,既是为了国体,也是为了示好。
杨浩听了一路的故事,轿子到了码头停下,杨浩拱手看着大鸿胪打道回府,不禁微微一笑:“敢情这位章大人一路送到十里长亭,就是为了提醒我小心唐国的糖衣炮弹来着。呵呵,我会怕人家来勾搭我么?没人来撩扯我,我还要主动招惹事非呢,此番使唐,哥们就是作死去了,章大人,对不住,杨某可要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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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的长江,源自青海,穿越三峡,过荆襄,跨江汉,连通吴越,气势磅礴,浩浩荡荡。宽阔浩渺、深不见底的长江下游,只有两处易渡的渡口,一个是采石渡,一个是瓜洲渡。
两者之间,便是千古金陵----江宁城。
金陵据山为城,临江为池,持长江为天堑,倚山河之险,是少数几个让人一看就有王者之气的帝王之都。然而,定都于此的王朝却个个短命。据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金陵的风水太好,早已经被人破坏殆尽。
传说战国时候,便有方士看出此地王气极盛,遂献计埋金以镇王气,于是楚威王令人铸造了一具金人,埋在现如今的金陵城中狮子山的宝塔桥旁,并在石头山上建筑金陵邑以镇王气,金陵之名由此而来。
待到秦始皇巡游云梦时,他手下道术极高的方士常生、仙导再次发现此处虎踞龙蟠有王者之气,遂禀报于始皇帝。秦始皇的魄力可比楚威王大多了,埋什么金人,镇什么王气?始皇帝一声令下,直接召人截断了方山龙脉,又引淮水贯穿金陵城以泄王气。
从此方山断裂了,淮水贯穿了,虎踞龙蟠的石头城失去了王霸之气,幽静的淮水默默地流淌,流出了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
不过不信邪的君主大有人在,再说江东地界实在也找不出比金陵城更适宜为都城的所在,所以唐国仍是建都如此。如今传了三代,到了李煜手上,李煜惮于大宋的气势,已经自请去除南唐国号,奉宋为正朔,改称江南国主,这王者之气泄了一半了。
李从善出使宋国,却被软禁开封不得离开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李煜闻听惊惧不已,未等宋国宣抚钦使赶到,便下令朝中立刻改制。赵匡胤称皇帝,他则称国主,中书门下改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改为司会府、御史台改为司宪府、翰林院改为修文馆、枢密院改为光政院,鸿胪寺直接降格为礼宾院,马上拆下匾额,换上新制的衙门招牌。
已经封了王的几个弟弟也一律改封为公:李从善封为楚国公、李从镒封为江国公、李从谦封为鄂国公,杨浩和徐铉所乘的大船在瓜洲渡停下来时,李煜正在指挥宫人搬着梯子爬到宫殿上面去,把象征帝王气派的鸱吻都用锤子敲掉了,改制改得真是彻底。
李煜正在忙着,一个内侍蹑手蹑脚地走来,在他耳边悄悄低语几句,李煜眉头一蹙,迟疑半晌,只得长叹一声,拂袖向清凉殿走去。
一进清凉殿,便有一个宫装丽人扑到他的面前,哭拜于地,连声哀告:“官家,官家,千万救救郑王啊,现如今他在宋廷生死不明,妾身心胆欲裂,官家,他是你的亲兄弟,官家一定要救救他啊。”
李煜惊慌失措,扯了扯袍裾,被那妇人紧紧抓住挣脱不得,只得俯身扶她,好言宽慰道:“你快起来,你快起来,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朕……孤已修了国书向宋帝恳求的,宋帝必会释从善还朝,你莫要着急。”
下跪的这位是郑王李从善的王妃,听说丈夫被软禁于宋不得还朝,不禁惊慌失措,急急便来入宫见驾,郑王妃哭得泪水涟涟,李煜将她扶起,又嘱咐道:“还有,以后千万不要称孤为官家了,只可呼为国主,郑王也称不得了,要称楚国公,切记,切记。”
郑王妃哭哭啼啼地拭泪道:“官……国主,宋朝皇帝既然囚禁了郑……楚国公,又岂会轻易放他归来,是国主遣我夫君使宋的,如今他不得归来,妾身只有哀告于国主。若是妾身的夫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妾身也是活不得了。国主千万要救他性命啊。”
李煜面红耳赤,好言宽慰道:“你且宽怀,不必担心。孤一定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的,如今宋国使节马上就到,孤正要以国礼相待,此时实不是言谈时候,有什么事容后再议吧。”
郑王妃道:“宋人遣使来了么?国主,他不仁咱不义,不若国主也软禁了他们的使节,要他宋廷拿我夫君来换。”
李煜顿足道:“真是妇人之见,那样的话,岂不是马上就要兵戎相见?”
一见郑王妃发呆,李煜又长叹一声,喃喃地道:“还用孤来软禁他么?宣抚、宣抚,也不知道这位宋使要宣抚到几时,才算宣抚已毕肯打道回国。送都送不走的瘟神,你还要孤家留住他?”
郑王妃讷讷地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李煜和缓了颜色,说道:“你且回府,不要过于忧急,孤会想办法的,从善是孤的骨肉兄弟,孤怎会不救他?”
一番好言安慰,劝走了哭泣不止的郑王妃,李煜站在清凉殿中,喃喃自语:“赵匡胤封从善为泰宁节度使,赐府第于汴阳坊,只在京师领取俸禄,不必莅职。又封从善之母凌氏为吴国大夫人,封从善的掌书记江直本为司门员外郎,同判究州,其他随行往宋的僚属亦悉数推恩加封,这是给我看的啊,他是要我江南知道,只要我江南愿意投奔他大宋,他都虚位以待,优礼有加。
可是,我本一国之君,如今自降为王,甘为宋臣,做的还不够么?赵匡胤能有多大的胃口?他也该知足了。嗯……他应该知足的,我身上还有数十万精兵,远非蜀汉可比,他赵匡胤也不能不有所忌惮,待到契丹使节到了,让他晓得我唐国与契丹关系密切,那时宋廷恐惧两面受敌,必释从善归来,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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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看,穿上这短裾翻领的胡服,再配以官家亲手设计的这款首饰,是否味道有所不同?”
两个美人儿立在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前,其中一个短裾胡服,衣领处尽饰洁白的狐毛,瞧来明眸皓齿,光润玉颜,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正是小周后。另一个一袭碧衣,飘飘然有出尘之感,明眸善睐,秋波欲流。
两个人都是秾纤合度的苗条身段,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芳泽无加,小周后本来是一副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的美丽少妇模样,换上这套短裾翻领的胡服,凭添几分英气,看来竟似个十七八岁尚未出阁的姑娘。
小周后不禁欣然笑道:“果然,茗儿妹子一手巧手,裁剪的衣裳款式新疑,而且穿上十分合体,待官家回宫,叫他瞧个新鲜。来,咱们下棋去。”
两个美人儿并肩走到一旁,在锦墩上坐了,摆好棋盘,各执棋子,那翠衣少女便一边布棋,一边说道:“听说……官家已向宋廷称臣,改帝为王,恐这官家今后也称不得了。”
小周后不以为然地笑道:“茗儿着相了,不过是改个称呼罢了,我南唐还是南唐,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外面尽可改了称呼,这后宫之中如何称呼,宋廷如何与闻呢。”
茗儿轻轻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小周后蛾眉一挑,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问道:“茗儿有什么看法?”
茗儿抿了抿嘴唇,轻轻叹息道:“茗儿只是担心,担心宋帝不会就此罢休啊。”
小周后奇道:“怎么会?须知我唐国不但有长江三堑为恃,而且江东数十万虎贲,真若打来,他能占什么便宜不成?我唐国已然向他称臣,中原一帝,唯他赵氏而已,他所争的帝王霸业已然到手,还想要甚么?”
茗儿欲言又止,小周后见了便道:“茗儿妹妹,你我相识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彼此情投意合,我视你如同姊妹亲人,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纵有不妥之处,本宫也不会见怪的。”说着,小周后摆了摆手,几名内侍宫人立即悄然退出殿去。
这茗儿姓莫,名以茗。莫以茗莫姑娘是镇海节度使林仁肇的远房甥女儿,命妇贵女们入宫朝觐皇后时,林仁肇的夫人把她携了来,这女孩儿姿容娇俏,谈吐得体,甚得小周后喜欢,一来二去,两人成了闺中腻友,便时常把她唤来相陪。
莫以茗四下看看,掩口小声道:“娘娘位居深宫,不知天下之事,娘娘可知那赵匡胤野心勃勃,不但志在天下,更是一个好色之徒么?”
小周后奇道:“不会吧?本宫听说,赵匡胤嫔妃极少,不是个耽溺酒色的人吧?”
说到这儿,她俏哼一声,有些不悦地道:“赵匡胤的嫔妃,比起我唐国皇帝来,可是少了七八成呢,他都算好色,那我们这位官家怎么说?”
莫姑娘小嘴一撇,不屑地道:“那却不是他不好色,只是此人眼界过高而已。你说他不好女色,为何那么多的嫔妃可选,却把蜀国花蕊夫人纳入宫中了?人家可是有了丈夫的,丈夫更曾是一国之君,既降了宋,便是宋臣,哪有君夺臣妻的道理,他若不好女色,焉能如此不顾礼仪?”
“茗儿是说?”
“茗儿在民间,能听到许多娘娘听不到的消息,据说,这赵匡胤曾发下宏愿,一要鼎定中原,拥有四海,二要尽占天下两大美人儿,此生方不辜负。”
女人皆有爱美之心,小周后更以美貌自负,一听这话顿起好奇之心,忙道:“哪两个美人儿?”
茗儿道:“一个,是蜀国的花蕊夫人,另一个,便是娘娘你了。”
小周后一听,讶然道:“竟有此事?”
“男人所图,一个是权,一个是色。赵匡胤有此野心何足为奇,当年曹孟德一世枭雄,不是还有过“吾一愿扫清四海,以成帝业;一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乐朝夕与之共,虽死无憾”的宏愿么”
小周后心乱如麻地说道:“宋帝……,竟是如此之人么?”
茗儿布下一子,叹息道:“若非如此,蜀帝孟昶好端端地,怎么一到开封,受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后仅七天就离奇暴病而卒?所谋者,正是花蕊夫人啊。蜀太后明知儿子死的蹊跷,她本北汉人,便向赵匡胤请求归还故里以图避祸。
一个老弱妇人,还能有什么威胁,赵匡胤不放她走,却假惺惺地说什么待他日灭了北汉,再亲自送她归故里。蜀太后自知难以幸免,为其所迫,这才绝食而死。否则的话,你想她本要请求归还故里的,怎会突萌死志?官家若不早做筹谋,恕妹妹不恭之语,恐……有朝一日,将步孟昶后尘啊……”
“啪!”棋子掉在棋盘上,小周后已是花容失色。
茗儿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饭得一口一口吃,药得一口一口喂,先在小周后心里埋下一根刺,慢慢再通过她影响那位不争气的唐国皇帝就是了。
这位唐国皇帝,平生只有四好,一曰:美人;二曰:诗词;三曰:佞佛;四曰:下棋。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女色,李煜后宫美人之中,又以小周后最为得宠,或许……朝中文武的苦谏不济事,走走娘子路线,通过小周后的枕边风,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茗儿不再言语,只是静心敛气下棋,等着小周后慢慢消化这个可怕的消息,只听小周后喃喃自语道:“这消息……实是闻所未闻,若宋帝觊觎本宫,恐怕是不肯善了了。宋廷使节杨浩即日便到,本宫倒要着人好生盯着他,若是宋帝对我唐国贼心必死,必然还有什么异动。”
“啪!”莫姑娘手中的棋子也失手掉落到棋盘上。
莫以茗诧然道:“娘娘说……宋廷使节刻日便到?那人……姓甚名谁?”
小周后道:“此人姓杨名浩,怎么……茗儿妹妹听说过此人?”
“没……不曾听说过。”莫姑娘目光一敛,把银牙一咬,心中暗恨:“怎么我到哪儿他到哪儿,这个混蛋还让不让人消停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6章 惹是生非
杨浩与徐铉出了渡口。便在唐国礼宾院官员陪同下,乘车轿赶往金陵城。
李煜如今向宋称臣,可不敢大剌剌地摆架子让持节钺的宋国天使候见,杨浩一到金陵城车驾便直趋王宫,又由宫廷司礼官引着杨浩进入大殿,江南国主李煜便亲自迎上前来。今日,李煜已脱去了五爪龙袍,穿了一袭紫衣。
杨浩一见这位史上有名的大人物,不禁大失所望。李煜的词瑰丽绮艳,无人能及,在杨浩心中想来,这样一位胸怀锦绣的人物,就算如今年纪大了些,不可能是个翩翩佳公子,至少也该是一袭青衫、面如冠玉、三绺美髯的有型美大叔。
可是眼前这人一袭紫袍,官不官民不民,身材有些发福,圆而微胖的一张面孔,还是一口地包天的牙齿,尤其特别的是,他的一只眼睛里长着两个瞳孔套在一起。一大一小,望向你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妖异,叫人看了别扭。
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一代词帝,就是写下了“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写下了“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传世绝句的的李煜李大家?偶像梦破灭啊,我心中的词中之帝原来就是长得这副模样,这些写文章的码字的大神,果然是见光死、没个看啊。
“唐国主李煜,见过上国钦差,候旨。”
李煜气度举止倒还雍容大方,一见杨浩便上前拱揖施礼,杨浩想了下当初陆仁嘉赴广原程大将军家宴时的气派,然后把眼角一耷拉、嘴角一勾勾,模仿着陆仁嘉那副目无余子、狷狂得惹人憎厌的嘴脸,大剌剌一抬手:“原来是江南国主当面,请了。”
说着向后一招手,宣抚副使焦海涛忙双手奉上圣旨,杨浩在金殿上宣读圣旨,正式册封李煜为江南国王,一番恩抚嘉勉的话念完了,李煜谢恩领旨,杨浩卸了差使,这才以下官之礼见过王爷。
杨浩行礼就学着陆仁嘉那副德性,随意拱拱手,都不正眼看李煜,敷衍的意味十分明显。随侍在侧的唐国大臣见了俱都面有怒色,杨浩的态度太倨傲了些,就连宋国的鸿胪寺丞、宣抚副使焦海涛见了都面现焦急之急,不时向他使眼色叫他收敛一些。
李煜派了兄弟和徐铉往宋国去称臣,如今自己成了宋臣,徐铉回来了,自己的兄弟却成了宋国的人质,他本是堂堂一国帝王,如今向人拱手称臣也罢了,还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杨浩这样一个宋廷五品小官的冷屁股,可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愤怒之色。
杨浩见了不禁暗暗一叹:“若是李煜有半分血性,有胆量对宋廷主动一战,哪怕是败了,今日如此隐忍的作为,也称得上一代枭雄了,可惜,此人甘受屈辱,只是苟且偷安罢了。他能偷安到几时?
李煜接待杨浩入殿看坐,一番言谈之后便在宫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作陪。杨浩的官职本不配与李煜并坐,就算他是上国天使。传完了旨意,也没有资格再受李煜的礼,李煜邀他入席同坐时只不过客套了两句,不想杨浩丝毫没有谦让之意,便大大方方走入席中与他这一国之主并肩坐了。
有些唐国大臣气得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几乎便要当堂发作,都被李煜以目示意,用严厉的目光压制了下去,偏殿上欢歌笑语的欢宴场面,隐隐压着一股股怒气,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杨浩却是“浑然不觉”。
酒过三巡,李煜试探说道:“杨左使今奉圣上之命,来到我唐国,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孤今日略备美酒,为杨左使接风洗尘,以示慰问。我唐国虽不比宋朝大国气象,但江南自有江南景致,杨左使难得来一趟,还请在金陵多住几日,让孤一尽地主之谊。”
杨浩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呵……,国主客气了。下官奉圣上之命宣抚江南,宣抚嘛,总不成向国主宣了一道旨意就了事了,江南军民自然也是要安抚安抚的,唐国地理自然也是要走一走的,民俗风情自然也是要访一访的。要不然回去开封,官家问下官此番到了唐国可有什么见闻,下官一样也答不上来,岂不让官家不悦?”
李煜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不出所料,他是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的,今孤已向唐称臣,这杨浩少不得要借宋国之势羞辱于孤,以耀宋国威风。看他今日刚到,便如此倨傲,他在我唐国再多待些时日,不知还会闹出些什么事来。该怎生打发他早早离去呢?”
一段“绿腰舞”结束,八个翠衣美人儿敛衽施礼,姗姗退下,殿前帷缦掩映下,忽地悄然滑出一座饰以黄金珠玉的莲花台,莲花台在殿中微微一转,奇光异彩夺人二目,就连一直在佯狂装颠、目无余子的杨浩都不禁收了狂态,凝目望去。
那莲花台在殿前定住,台上便冉冉生出一朵品色绝佳的莲花来,一瓣瓣莲花盛放,仿佛真的莲花,更有阵阵异香自花蕊中传出来。杨浩没想到唐国宫廷中的歌舞竟有这样精巧的设计,与自己“千金一笑楼”的舞台设计比起来也不遑稍让。
由于这莲花台的用料都是真金白银,比起“千金一笑楼”的舞台设计更有先声夺人之效。然而“千金一笑楼”的舞台设计创意可是自己这个有着先于这个时代千年见识的人想出来的,这个藏人的莲花台懂得以机关之学来滑入打开,而且还在其中暗藏异香,以增加真实感,这是什么人的手笔,竟有这样的艺术细胞、这样的浪漫心思?
杨浩忍不住赞叹道:“这莲花台是何人想出来的妙物,真是了得。”
李煜忍不住露出自得之色,矜持地笑道:“这莲花台是孤与王后联手设计出来的一件妙物,可还入得了杨左使的法眼么?”
“妙。大妙!”
李煜微微一笑:“杨左使不妨继续看下去,此莲台妙物之中,还有一个妙人儿。”
“哦?那倒要拭目以待了。”
只听丝竹声乐起,莲花瓣瓣开放,异香飘满大殿时,一个折腰叠股藏于其间的美人儿便从莲花蕊中娉娉婷婷地站了起来。杨浩不由一声惊叹。这样小小一朵莲花,中空部分若藏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倒还容易,可是娉娉婷婷十七八的一个妙龄女子能藏于其中,那可实在了得。
自当初在广原见那契丹女刺客冒充“一碗玉”登台献艺,见识了一番妙至毫巅的软骨功后,杨浩这还是头一次又见到一个软骨功练的如此到家的女子。
那歌伎穿一件粉红裤腿儿、耦合腰衣的舞裳,姣好曼妙的身段毕露无疑,她在那莲花瓣上翩翩起舞起来,稍顷又轻盈地折腰翻下地,杨浩这才注意到,她的一双纤足未穿鞋子,只着一双布袜,松软的喇叭口舞裙翩跹飞起,那双罗袜美足便在大殿上攸进攸退,香肩始终是平的,水袖翻飞,仿佛滑行在水面上。
杨浩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那起舞美人儿的双脚上,那双脚上的布袜不是寻常的袜子,而是缠在脚上的一层白布,使双足紧紧缚起纤如新月,起舞旋转时脚尖便可立在地上,支撑起整个身子的重量。看起来,这层布袜起着芭蕾舞鞋的一些作用。
美人之美,丰乳、皓腕、纤腰、曲臀、肤色,秀发、五官,各具其美,而足部之美是最不易引人注意的,只有充满灵性与感性的人,才能从一双玉足浮想翩翩,品味到其中的旖旎滋味。
杨浩不是恋足癖,此刻也没有看到那双美足的肌肤是否晶莹剔透,但是看着那双不断轻移的纤足。仍是生起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感觉。女人的肢体语言如果能表达的得好,绝对比她绝美的五官更令人男人动心,杨浩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相信以后也不会再看到,脚尖上的美丽,竟可以诠释到如此境地,,一双细嫩挑巧的美足,便将女人之美、灵秀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国主,贵国宫廷这位舞伎……真是好高妙的舞艺。”杨浩屏息欣赏良久,不禁悠悠一叹,双目仍是随着那一双美足打转。
李煜自得地笑道:“这是孤宫中的舞伎窅娘,舞艺端妙,后宫第一。”
“窅娘?”杨浩心中忽地一动:“窅娘?南唐故事所载的有名有号的美女中,除了小周后,数得着的就是窅娘了,原来就是眼前这人。据说窅娘喜欢缚一双小脚,原来所谓的窅娘小脚就是像穿芭蕾舞鞋一样,目的只是为了使脚形更美,可以竖得起脚尖起舞,怎么后人缠足缠到明清两朝竟然缠得那般变态?”
李煜见杨浩痴望殿前两眼出神,心中不由一动:“莫非……这位宋使迷上了窅娘?若他在我唐国执意不走,势来与孤为难,可否让窅娘……”
窅娘是唐宫舞伎班首,这些舞伎若是皇帝有了性致,一样可以召她们侍寝,但她们却不算在后宫妃嫔建制之内,没有什么名份,随时可以遣出宫去。若用一个舞伎能换得自己太平,也是值得的。
李煜有所意动,可是抬头看向殿上那丽人时,见她起舞美姿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心中忽又不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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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左使,馆驿之中,已为大人安排了宿处,下官这便陪杨左使回馆驿歇息,可好?”
散了宫宴,出了皇宫,一个唐国的官儿便凑上来对杨浩毕恭毕敬地说道。
满脸谄笑的这位官儿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倒也清秀。这位官儿名叫夜羽,姓氏比较少见,他本是唐国的大鸿胪,但是如今唐国朝廷改制,自皇帝以下,统统降了一级规格,这位夜大鸿胪直接降格成了礼宾院长。
这位夜大人不是个正经出身的官员,他本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因为家贫拿不出返程的路费,暂时借住于鸡鸣寺中,帮和尚们抄经卷赚口饭吃。唐国皇帝崇佛道,数百上千家寺院俱都香火鼎盛,和尚们一个个肥的流油,权当雇了这位秀才当个抄经的小厮。
这位夜大人有一副好歌喉,日日在寺中听那和尚唱经,耳濡目染之下便学会了,忽一日抄完了经卷走出偏殿活动手脚,随口唱起经来,虽无钟罄相和,佛音梵唱却是清越庄严,恰被到寺中礼佛的李煜听见。
李煜好诗词歌舞,又好佛学,与他一番攀谈,诗歌之道固然稔熟,抄了那么多经书,说起佛经来也是头头是道,李煜大喜,直道明珠蒙尘,当即便赐了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入朝为官,以后每次出宫礼佛,都要让他随侍,一来二去,节节高升,没两年功夫就做到了鸿胪寺卿的高位。
夜鸿胪接到的李煜指令是,竭力服侍好这位宋国使节,切勿让他在金陵生出是非,但有所愿,可尽许之。夜羽本就是靠巴结李煜上位的,并无多少真实才干,现在干的活不过是老本行而已,自然是得心应手。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本官还不觉得乏,初来金陵,尚未见识此处繁华,要往街市间走走。”
夜羽面有难色地道:“这……钦使这般仪仗,都要带到街上去吗?”
杨浩这才恍然,失笑道:“说的也是,那就先去馆驿,喝口茶润润喉,再往街市间游逛。”
当即摆起仪仗,先往馆驿安顿。杨浩到了自己住处,脱了官衣,换上一套轻便的袍服,正自整理,鸿胪寺丞焦海涛便匆匆赶了来,急急说道:“大人,今日在唐宫朝廷上,大人对江南国主太不礼敬了,如此张扬,恐对我们此行的使命大大不利呀。”
杨浩笑道:“焦寺丞过虑了,我们此来唐国,就算再如何小心谨慎,你道唐人就不会对咱们心生戒惧么?对李煜不敬,他敢发作也罢了,他既然忍气吞声,那便有先声夺人之效,江南国主尚且对我们隐忍,旁人又怎敢刁难,我们要四处游走,访察地形、探听情报,岂不容易的多?”
焦海涛眨眨眼,说道:“大人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杨浩一拍他肩膀,笑道:“不是有些道理,而是大有道理。咱们还有一条使命,就是离间其君臣,失和其文武。你想,咱们气势汹汹而来,李煜忍气吞声,一让再让,唐国那些臣子们看在眼中是什么感觉?国主不可恃,那些全为自己打算的臣子们就会生起另栖高枝的念头,有那忠心耿耿的,也会心灰意冷,士气低迷,杨某一举而达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焦海涛捻着胡须琢磨半晌,赞道:“左使此计大妙,是下官糊涂了。”
杨浩呵呵笑道:“现在明白也不算晚,你这一路跑前跑后的也很劳累了,去歇息吧,本官上街上走走。”
焦海涛忙道:“大人方至金陵,正是万人瞩目的时候,此刻出去,又有那唐国夜大人陪着,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吧?”
杨浩叹了口气,摊开双手道:“焦大人呐,你瞧瞧,我可是宋国钦使,就算我再如何低调,又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呢?这刺探军情、描绘地理的事情自然是你带人去做。本官呢,本官如今就是一把火炬,我燃烧了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身上来,方便你行事,这就是我的使命了,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焦海涛欣然点头:“大人真伟大!”
杨浩向他眨眨眼笑道:“哪儿伟大?”
“哪儿都伟大。”
“哈哈哈哈……”杨浩大笑出房,直入花厅,夜羽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上来:“杨左使真是好兴致,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杨浩笑吟吟地瞄了他两眼,说道:“大人一身官服,如此上街可不方便,嗳,焦大人,你俩身形差不多,借套衣衫如何?”
杨浩与夜羽一身便服姗姗上街,连一个小厮都不带,更遑论侍卫了。杨浩这是有意给人形成一个习惯,否则前呼后拥的一帮侍卫保护着上街,如果突然有一天他一个侍卫不带,而且恰恰就“死”了,那就未免可疑了。
焦海涛真不知道这位杨大人哪来那么大兴致,竟然喜欢逛街,只得耐着性子一路陪同,杨浩游走街市,一来是想去街上逛逛,找些借口继续得罪人,最好是得罪些南唐的武将,这样自己突然“死掉”,才有死掉的理由和可怀疑的对象,不致使赵匡胤疑心到自己假死上来。二来是想熟悉一下金陵形势,琢磨个适合“死掉”的地步,同时叫人养成自己喜欢上街的习惯。
这样一来,他这逛街可就是漫无目的了,东逛西逛,信步而行,将近中午,才赶到南唐都城最繁华的闹市区鸡笼。鸡笼街十分繁庶,一家家商铺,扎花坊、绸缎庄、米铺、肉铺、屠肆、陶瓷店、药店,水果铺……
杨浩东张西望,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跟在后面的夜羽夜大人可是走的两腿发软,苦不堪言。眼见杨浩走到哪儿都四处张望,好象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夜羽心中忽地一动,试探着问道:“杨左使,天将正午,你看……咱们寻一处酒家,叫几色佳肴,再找几个歌伎舞女以助酒兴如何?”
杨浩本无目的,一听欣然叫好,夜羽暗暗一撇嘴:“难怪他一个人都不带,原来是想宿娼嫖ji,尝尝我江南美人的温柔滋味儿,你早说嘛,害得我跟着你走的两腿发软。不过这个时辰……这位杨左使的性致也未免太强了些……”
夜鸿胪振作精神,正要把杨浩领去自己相熟的一家青楼,前方十几名扈兵,忽然簇拥着一位年轻英俊的将军大步行来,杨浩一见双眼顿时一亮,脚下突然加快,迎面便撞了过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27章 我无敌了
那位年轻的将军大步流星。旁人见了都要为他让道,怎会料到杨浩突然迎上来,那将军收步不及,与杨浩撞个满怀,登时英眉一挑,尚未发作,杨浩已然怒道:“混帐,走路不长眼睛么?”
那将军一呆,不怒反笑:“好嚣张,你不晓得本将军是什么人么?”
二人对答的功夫,那将军手下已然围拢上来,看那跃跃欲试的模样,只要这位将军一声令下,马上就要动手打人。
杨浩心中暗喜,今日当街闹事,与唐国将领结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寻死”的一个好理由。他一脸乖张地冷笑道:“我看你这小白脸儿,好像姑堂子里的一只兔子,想不到竟是一位将军,失敬失敬。我倒忘了南人文弱,原来堂堂统兵大将也是这般模样,哈哈……”
那位将军目中掠过一片怒火,不待他吩咐,手下武士已然掣出兵刃,有个小校便大喝道:“哪里来的狂人,敢对我家将军如此不敬,来人,把他先打个半死,然后再丢进大牢去。”
四下里百姓一见要动武,立即纷纷走避,杨浩心道:“来的好,凭这几块料,焉能伤我分毫,先与他们打一架,再亮明身份,这位将领知我是宋国使节,再恼也不敢当街行凶,嘿嘿,这个梁子就算结下了。”
杨浩脚下不丁不八,双掌一亮,不屑地道:“怎么,要动手?来来来,让你晓得我的厉害。”
这时夜羽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兜头就是一揖:“杨左使息怒,皇甫将军息怒。大家都是……都是一朝之臣,万勿伤了和气。”
那位皇甫将军一瞟夜羽。冷晒道:“大鸿胪,这人是谁?”
夜羽满头大汗地道:“这位是宋国天使杨浩杨大人,杨大人,这位是我唐国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大人,不打不相识,两位大人只是偶生冲撞,切勿动手伤了和气。”
杨浩真想不起南唐有位什么皇甫将军,他识的这个复姓还是从武侠小说里看来的,什么南宫、东方、西方、北宫、第五、赫连、令狐……,诸如此类的名字,似乎复姓的人都有较大机会成为武林世家似的,当即翻了个白眼儿,冷笑道:“什么皇甫白甫的,本官从未听说过,这个人是你们国的大将军?看着不像嘛,要是换上女人衣裳,倒是一个绝色的伪娘。”
左右军士不晓得伪娘为何物,但是杨浩先把他们将军比做像姑堂子里的男娼,此刻又说什么换上女人衣服云云,猜也晓得定然不是好话,这些唐国士兵本对宋人的盛气凌人十分敌视反感。一听这话更是勃然大怒,“呛啷啷”一阵响,一片雪亮的钢刃便扬了起来。
夜羽吓了一跳,还待阻拦,不料皇甫继勋动作比他更快,一个箭步已蹿至杨浩身前,杨浩摆了个阴阳手,正待放他进招,却见皇甫继勋满面笑容,抱拳说道:“原来是宋国天使杨浩杨大人,久仰久仰,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杨浩一呆,这人也太好涵养了吧,要是这种情形下还要动武,那有意寻衅滋事的态度也太明显了些,他只一怔的功夫,皇甫继勋已回首喝道:“统统把刀剑放下,岂可对上国天使无礼?”
皇甫继勋说罢,又转过头来,满面春风地道:“继勋早知北人粗犷豪放,英武了得,想不到杨使者一介文人,也是性如烈火,今日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夜羽一见大喜,连忙凑上来介绍道:“正是,正是,二位大人今日在此相会也是一场缘份。杨左使,这位皇甫继勋将军。乃我唐国神卫统军都指挥使,负责金陵防务,麾下四万精兵,乃国主最为宠信的将领,今日难得相遇,不如就由下官做东,咱们三人寻个悠闲所在,饮几杯水酒,好生叙谈一番。”
杨浩心中好生郁闷,奶奶个熊的,想结个仇打个架也这么为难么?可是他甫到江东,不宜把结仇滋事做的太落痕迹,而且娃娃和焰焰尚未赶来,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只得改了颜色,虽仍骄矜,语气却放缓了下来:“这样才对,皇甫将军虽是武将,手下又拥众兵,可是若欲对本官无礼,那就是对宋国不敬,杨浩一身荣辱无妨,却是不会弱了宋国威风的。少不得便要与皇甫将军一战。”
“战不得,战不得,”皇甫继勋笑容满面,连连摆手,对杨浩的无礼之言丝毫不以为意:“江北男儿,粗犷豪放,俱都一身武艺,骁勇善战,我南人确是不及的。宋国大军若是南伐,挟泰山之势如压危卵,我唐国不出三日。就要亡国。如今我主向宋称臣,两国友好,正是顺乎天意,本将军对上国天使,那是敬畏从心,绝不敢怠慢的。”
皇甫继勋堂堂皇皇,公开承认唐国武力不及宋国,而且谄媚到如此境界,一旁士卒们听了俱都面现羞怒之色,皇甫继勋却不以为意,上前把住杨浩手臂,笑吟吟地道:“本将军职责所在,不曾上朝迎接天使,今日在此相遇,实是缘份,来来来,咱们寻一个好去处,一起喝两杯,这个薄面,杨左使一定要赏光,切勿推辞。”
杨浩没想到看这将军血气方刚、气概不凡,正是一个好对手,想要与他寻衅打架,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被他拉着手臂,殷勤招呼着,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本官方才忒也无礼了些,皇甫将军并不忿愤么?”
皇甫继勋笑道:“北国民风剽悍,大人率性而为,何谈无礼呢?本将军一直以为,北人强劲,无人可敌之。我唐国若以卵击石,不出三日,必然亡国,今国主顺应天意,向宋称臣,本将军与大人也算是一殿同僚了。些许冲撞,有什么忿愤的,来来来,咱们一同吃酒去。”
“我日,这皇甫继勋……简直就是一百斤面蒸个点心,也太废物了。李煜什么眼光啊,竟弄了个金玉其外的软骨头做金陵统兵大将,动不动就是三日亡国,简直就是一个唐国汪精卫。”
杨浩哭笑不得,只得让他拉着走一幢大酒楼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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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继勋,幼习武艺与兵书韬略,的确是武将世家出身。其父皇甫晖十分骁勇,当初曾是神卫军都虞侯,江州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周国柴荣挥师攻淮南的时候,皇甫晖是唐国北面行营应援使,用兵老到、进退有据,周兵对他颇为忌惮。
滁州城一战,皇甫晖杀得性起,冲下城去要与攻城大将赵匡胤单挑,可谓是周国柴荣和如今宋国赵匡胤两位君主的夙敌,也是他们十分钦佩的人物。后来在清流关一关,皇甫晖被柴荣俘获,柴荣对其优容有加,有心招纳,皇甫晖不肯就范,身负重创却不肯医治,数日后伤重而死。
皇甫继勋是忠臣之后,所以李煜对他十分信赖,对他不断擢升,如今成了金陵防御,只可惜虎父犬子,皇甫继勋既无其父的勇武,也无其父的忠心,对与宋为敌悲观的无以复加,压根没有什么战意。
在他看来,北人尚武之风强于南人,南北之战,注定了北胜而南败,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规律,所以向宋称臣,实是唐国最好的出路,是以杨浩虽倨傲无礼,皇甫继勋不但不恼,反而笑容可掬,似乎这正印证了他一贯的论调:一个文官书生尚且如此,北人之剽悍可想而知,不可敌之,不可敌之。”
飘香楼上,一曲琵琶如泉水鸣涧,叮叮咚咚跌宕流淌,高踞尚位的那位文袍士子却是愁眉紧锁,丝毫没有愉悦之色,倒是随着曲声,一连灌了三杯酒下肚。
这人五旬上下,面容清瞿,瞧来风雅不俗,只是眉宇间一片忧容,也不知有甚么不开心的事情。那妙龄少女一曲抚罢,将琵琶交予一旁侍女,款款走到他身旁坐下,伸皓腕为他斟酒一杯,妙眸横乜,嫣然说道:“枢密大人平素最喜听奴家抚曲,今日怎么满脸不悦之色,可是奴家的琴曲不合大人之意么?”
那位枢密大人喟然一叹,喃喃地道:“爱卿的琴曲仍是一如既往般妙不可言。可是我唐国气象,却是今非昔比,一日不复一日了,本官心生感慨,怎能不生忧虑?”
那位枢密大人说罢,举起杯来又一饮而尽。
“枢密大人……”,那歌女幽幽地想要解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那枢密大人凄然一笑:“什么枢密大人,如今枢密院已降格为光政院,本官……如今是光政院辅政,呵呵,笙寒姑娘,你还是叫我辅政大人,听着顺耳一些。”
那歌女望着他,脉脉不能语,只是为他轻轻又斟满了酒。
这位枢密大人,姓陈名乔,字子乔,是唐国朝中柱国之才,中主李璟临危时曾对皇后及诸子说:“此忠臣也,他日国家急难,汝母子可托之,我死无恨矣”。
李煜嗣位后,任命他为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门下侍郎兼枢密院使。如今唐国向宋称臣,所有衙门降一个规格,枢密院改名光政院,他这位枢密院使就成了光政院辅政了,不过仍是总领唐国一切军国大事。
陈乔揽住美人儿香肩,苦笑道:“韩熙载这老货,是个有福气的人呐。他做宰相,荒诞不经,尽享福贵,未等宋人兵戈向南,便舒舒服服地去了。如今剩我一人,兼领文武,承如山重任,唉, 他日辞庙伴帝,成宋人之虏的耻辱,恐要陈乔来一力承担了。”
笙寒姑娘一双娥媚微微蹙起,轻轻说道:“大人,如今我唐国不是已经向宋称臣了么,宋人还会来出兵伐唐么?”
陈乔苦苦一笑,说道:“赵匡胤要的,是江南富庶的土地和子民,不是一个朝贡称臣的江南国主,他的野心若仅止于此,就是我陈乔都要看轻了他。可惜了,皇帝听不得忠言,听不得忠言呐。”
他颓然摇头,漫声吟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美人儿,咱们且尽今日之欢,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罢。”
说完一揽笙寒细若嫩柳的腰肢,笙寒姑娘举杯啜了口酒,便向他嘴巴迎去,要来一个香艳的皮杯儿哄他开心。
两人嘴唇刚刚一触,就听楼下有人大喝道:“混帐东西,本将军今日宴请的佳宾何等尊贵,怎么使这些庸脂俗粉前来应承?笙寒呢?那小娘儿一管细腰、两片薄唇,方具我江南美人风韵,还不唤她出来陪侍本将军的嘉宾?”
只听一个妇人声音道:“皇甫将军息怒,笙寒姑娘正在陪侍一位贵客,奴家院中其他的姑娘尽皆唤来,听凭将军择选就是。”
“服侍我这贵宾的人,自然要选你这楼中第一美人儿,老虔婆,你是不是不想在此金陵城里混了,本将军身为金陵第一武臣,麾下雄兵数万,连我都敬若天人的贵宾,容得你如此怠慢?我管她在陪谁,把她给我唤来,否则,本将军便召兵来,拆了你这飘香楼。”
陈乔眉头一皱,推开笙寒,隐着怒气便向楼下走去,笙寒急急追了两步,忽又幽幽一叹,停住了脚步。
杨浩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但见皇甫继勋嚣张,却只是不语。他本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但是此番南来,他有意乖张狷狂,如果这时息事宁人,行止未免前后不一,要惹人生疑了,是以不动声色,只是一旁坐着。
皇甫继勋得罪不得,楼上那位枢密使又何尝便能得罪的?那老鸨左右为难,正不知该如何搪塞,陈乔自楼上走了下来,淡淡说道:“我道是谁在骚扰老夫饮酒,原来是皇甫将军,放眼金陵城,也只有你皇甫将军,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嚣张!”
皇甫继勋一见陈乔,不禁也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陈乔如今总领唐国一切军国大事,文是宰相,武是枢密,乃是他的上司。尽管事实上金陵一应军事防务俱由他负责,他才是金陵实际上的武将之首,直接向皇帝负责,但是礼制上,他仍是陈乔的下属。
陈乔冷哼一声道:“老夫正在楼上饮酒,皇甫将军既然来了,是否上来一同小饮几杯?”
皇甫继勋这时已经定下神来,悠然道:“我道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能得笙寒姑娘作陪,原来是辅政大人。下官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是宋国钦使杨浩大人,这楼,下官就不上了,如果辅政大人有雅兴,不妨下来一同浅酌几杯。”
“杨浩?”陈乔转眼一看,见到杨浩不由一怔,他是首辅大臣,今日在朝堂上是见过杨浩的,想不到又在这里重逢。
事情已经转悠到了自己头上,杨浩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唐国大将军不敢得罪我,还拼命地巴结着,人家那般谦逊,口口声声地要三日亡国,实在也无法抹下脸来与他结仇,那就不如得罪一下这位唐国首辅大臣吧,效果也是一样的。
杨浩想到这里,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学着陆仁嘉的招牌嘴脸,一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模样道:“今日本官偶遇皇甫将军,把臂同来飘香院饮酒,听闻此处笙寒姑娘一手琵琶端妙绝伦,是以想要欣赏一番。如今看来,笙寒姑娘正在服侍大人,不知大人可肯放笙寒姑娘下来,让本官一赏其仙乐纶音呐?”
皇甫继勋在一旁挤眉弄眼地嘲讽道:“笙寒姑娘何止弹得一手好琵琶,那可是吹拉弹唱,无不绝妙。待左使大人你尝过了她的滋味,便知是如何销魂了。”
陈乔一见二人当着自己的面谈吐如此下流,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禁气得脸色铁青,一旁夜羽急得冷汗涔涔,今天真他娘的撞了邪了,金陵城一武一文两个位极人臣的大官儿,一前一后都碰上了。看样子,这位陈辅政可不似皇甫将军那般好说话,皇上可是亲口嘱咐,这位杨左使但有所求,要尽量满足,只求他莫在唐国生事,可这位陈辅政也不好惹啊,这可如何是好?”
陈乔心中电闪,他虽不惧杨浩,也不怕因为两人争美之事会激怒宋廷,可他是唐国首辅大臣,而且一向注重令誉,他可不是韩熙载那种千古难得一见的荒唐宰相,眼下这杨浩仗了宋国的势力,明摆着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会怕他一个宰相,旁边又有个狗仗人势的皇甫继勋,真要争执起来,传扬出去,徒惹一番笑话,让唐国体面扫地。
想到这里,陈乔心中更恨,面上却只阴冷地一哼道:“杨左使有雅兴,那便留在这儿让皇甫将军陪你好生饮酒吧。老夫酒兴已尽,不奉陪了。”说罢拂袖而去。
杨浩一见大失所望,本来以为这一下能掐起来了,想不到这陈乔也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奶奶的,我怎么这么背啊,我想得罪个人就这么难么?在开封的时候,我夹着尾巴做人,谁也得罪不得。到了这儿,终于扬眉吐气想要招惹几个仇家了,可是……皇甫将军拼命巴结,当朝宰执望风回避,老子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我无敌了!”
皇甫继勋一见陈乔走了,不由得意洋洋,对那老鸨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笙寒姑娘下来陪侍杨左使。”
皇甫继勋话音刚落,笙寒姑娘已从楼上姗姗下来,皇甫继勋眉开眼笑,唤道:“笙寒姑娘,来来来,快来见过这位大人,你可要好生服侍,若是哄得杨大人开心了,本将军重重有赏。”
笙寒姑娘板着俏脸,向他微福一礼,淡淡说道:“奴家酒力不胜,周身乏力,恐难服侍大人,皇甫将军恕罪。”说罢就要离开,皇甫继勋大怒:“站住,这位大人是宋国天使上臣,就连本将军都不敢不敬,你敢怠慢不成?”
笙寒霍然回首,蛾眉微挑,淡然说道:“奴家孤陋寡闻,拘于金陵一隅,只识得陈辅政、识得皇甫将军,可不识得什么宋国的天使上臣。”
“好大胆,还敢顶嘴!”皇甫继勋大怒拔剑,一旁夜羽急忙出来继续扮和事佬。
皇甫继勋哪肯在杨浩面前如此丢脸,一把推开夜羽,把掌中剑一横,喝道:“不识好歹的贱婢,不过是以声色娱人的娼ji罢了,居然敢对本官如此讲话,今**不留下,那就把命留下!”
笙寒姑娘仰起脸儿来,把个纤秀白皙的颈子呈在皇甫继勋面前,盈盈笑道:“皇甫将军所言不错,奴家只是一个以声色娱人的娼ji罢了,是个不识气节操守为何物的轻贱之人!”
皇甫继勋没想到她还敢顶嘴,言语之中颇具嘲讽意味,倒似在骂自己,更是怒不可遏,刚欲挺剑刺去,手腕已被牢牢攥住,那人气力极大,皇甫继勋竟动弹不得。扭头一看,正是杨浩上前,杨浩笑吟吟道:“皇甫将军息怒,美人儿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吓的。呵呵,强要留她下来,却也无趣,让她去吧。”
杨浩说话,皇甫继勋倒是从善如流,当即把剑还鞘,冷哼一声道:“贱婢,今日便宜了你。”转身又对杨浩满面笑容道:“左使大人大量,气度非凡,尤具怜香惜玉之心,真不愧是上国人物啊。”
杨浩望着笙寒离去的背影,暗自苦笑一声:“唐国的宰相将军,不及一个娼女气节高昂啊,终于有人肯香罪我了,可是……她得罪了我有个屁用啊,难道我伪造现场,说我杨浩死在女人肚皮上?那娃娃和焰焰怎么安排?”
林仁肇在金陵的府邸上,化名莫以茗的折子渝听张十三把杨浩离宫之后的一举一动详细禀上,不禁诧然道:“这可不像他一贯的为人,他如此张狂,目的何在?”
蹙眉思索一阵,折子渝摇头道:“这个家伙的行事,越来越叫人猜度不透了,不成,这个家伙留在这儿,又跟皇甫继勋那个软骨头勾搭在一块儿,说不定又要坏我大事,我得想个法儿把他撵回开封去。”
张十三摊手道:“小姐,如今杨浩仗宋国之势而来,宰相将军都不敢得罪他,依小的看,那李煜也是怕了他的,如何能撵他离开?”
折子渝微微一笑:“你忘了陶谷的故事吗?速去备轿,我要马上进宫见小周后。”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