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世情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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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仓库“吱嘎嘎”地打开了。自从淮河四雄试图劫狱之后,这里的戒备又森严了几分,就连普通犯人家属的探视也取消了。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对粗陋的牢饭难以下咽,所以也就没了精神体力,杨浩进来时,他们依然恹恹地躺在牢房角落里,懒得抬头看一眼又要提审哪个。
杨浩现在已经停止了讯问,已经掌握的资料,已经足以定他们的罪,他现在只需等着朝廷派来专门负责此案的钦差把案子移交过去就是,如今赶来,只是因为侍卫禀报说邓秀儿去见刘向之等人了,所以才来看看情况。
焰焰和娃娃上街去了,天气虽然烦闷,但是杨浩手头还有大量需要移交的案卷需要整理,以焰焰的性子,要她一直在旁陪坐,她可做不来。其实娃娃也未必就喜欢这么沉闷地陪坐,看着杨浩做事,毕竟就连她的岁数也不大,正是精力旺盛、好说好动的年纪。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哪有那样的定性,只不过唐焰焰敢打自己的喜恶表现出来,若不是唐焰焰提出,那么她是一定会静静在旁陪坐侍候的。
杨浩很喜欢焰焰这样的性格,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一嫁过来就变成只会看他脸色行事的应声虫,全无一点个性,见两个丫头枯坐一旁昏昏欲睡,正想打发她们去泗洲城中游览泛舟,唐焰焰一说,便答应下来。
她们此番南下所带来的人如今都已搬到了官仓衙门,她们要出去,杏儿、老黑、张牛儿都是要陪同的,杨浩把无所事事地蹲在衙门口儿打哈欠的壁宿也派了去,有这个贼祖宗陪着,什么挤神仙的、浑水摸鱼的,都休想近了她们的身子。
“她想出了对付家族和晋王的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以她爽快的性子,居然羞答答的不愿当着吴娃儿的面说的?”
杨浩一边走,一边想着唐焰焰那番欲吐还掩的话,隐隐猜出了几分她的主意,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的确,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最后就是有个比较温和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焰焰这个主意目前看来还真的是一个厮混过关的好主意。
唐家是一门心思要攀上晋王这棵参天大树的,去同唐家交涉是不会解决问题的。这样的话如果硬来,不但彼此的实力相差悬殊,而且自己站在于理不合、于法不合的位置上也太过被动。
可是如果他和焰焰先已有了夫妻之实那就不同了,虽然会有些唾沫星子溅过来,可开封城毕竟不是一个鸡犬之声相闻的小村落,旁人的闲言碎语尽可不去理会,而那样一来,唐家自觉尴尬,是不敢再强要焰焰嫁与晋王的,而晋王赵光义也不会自贬身份,纳这样一个女子为侧妃。
“焰焰……,这个妮子,敢爱敢恨,敢做敢当,她想的主意,一定就是抢先成就夫妻事实,逼迫家人承认我和她的关系,呵呵……”
想起焰焰那曼妙迷人的第二张脸,杨浩一阵心猿意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说呢?嗯,得找个时间与这丫头好好聊聊。现在还不成。等泗洲之事了结吧,明日交接了案子,继续南下时我就找个由头离开官船到娃娃船上去。
泗洲之事解决好了,对整个江淮道上各路官员、粮绅都有警慑作用,泗洲这一脚踢开了,以后就容易施展身手了,想必各处购粮、运粮事不会再凭空生起什么波澜,那时没有多少事做,这趟江淮之行,就算是我与焰焰、娃儿的蜜月之旅吧。呵呵,好期待啊……”
走在幽暗的光线下,一道道斑斓的光影从高处倾斜而下,不时闪掠过杨浩的身子,于是他唇边有些神秘的笑容在一明一暗间便显得诡谲起来,引路的狱卒看在眼中,感觉有几分阴森的味道,便有些毛骨怵然起来。
“娃儿虽然妖娆,终究限于先天体质,一人难以令人尽兴,如今再有了焰焰,我苦练多日的双修大法终于派上用场了,哈哈……”遥想一起飞的旖旎香艳,杨浩眉飞色舞,突然笑出声来,那个狱卒机灵灵便打个冷战,心道:“院使大人怎么笑得这般阴险……这是又要去祸害谁了……”
绕过一排仓房,光线更幽暗了,粮仓是空的,空气沉闷。弥漫着些粮谷遗留的味道,前方忽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对话声,杨浩脚下不由一慢,那个狱卒赶紧凑上来小声说道:“院使大人,邓姑娘正与刘向之等人说话,她有院使大人的条子,所以小的摒退了左右……”
“嗯!”杨浩点点头道:“你办得很好,退下吧,莫要惊扰了她。”
“是是是!”那狱卒连声答应,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杨浩停顿片刻,举步向前行去。
“秀儿,你说……要是把库银都填补上,能免去你爹的罪责么?”
“二舅,泗洲糜烂至斯,爹爹难辞其咎,不过若是能把库银补齐,这张挪用贪墨库银的罪责就能撤去,那样一来虽不能全然免责,却是能够大大减轻爹爹的刑罚,若在寻常时候玩忽职守这样的罪责或许只是流放,可是如今开封断粮,事态严重。官家震怒之下,因为这一罪责砍了爹爹的头也未必不能……”
刘牢之迫不及待地道:“秀儿,你二舅是问你,如果把库银填上,你爹是官复原职,还是贬谪下去做个知县判官一类的官儿呀?”
“哈哈……”空旷中突然传出一声怪笑,听来有如夜枭,着实有些渗人,刘忠怒道:“周望叔,你笑甚么?”
周望叔冷笑一声道:“天真的蠢货!”
邓秀儿犹豫一下,苦笑道:“二舅。王法昭彰啊,这桩案子已是闹得天下皆知,谁还能包庇爹爹?若是把库银都填补上,保住爹爹一命做个平头百姓已是最大的宽容,这官……只怕是做不得了。”
刘向之一听脸色顿时一暗,喃喃地道:“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邓秀儿幽幽一叹道:“那已是邀天之幸了,秀儿焉敢再奢望其他?娘亲这两日已去过舅舅和姨丈家里,因为妗子和姨母不知其详,亦不知详细数目,无法偿还库银,秀儿费尽周折,请托了人,才有机会来见诸位长辈,还请尽快写个手条下来,让家中偿还库银,救我爹爹性命,否则……朝廷专司此案的钦差御使顷刻便至,若等他们到了,就来不及了。”
“补回库银也不能保住他的官职……”刘牢之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那就是说……,这一遭我们是彻底完了……,那么……偿还库银还有什么益处?”
邓秀儿心头一沉,惶然道:“三舅,你这是甚么话,二舅,你们……”
刘书晨绝望地道:“我们刘家上上下下就这么完了?朝廷上会把咱们怎么样?咱们做的那些事,罪当致死么?”
周望叔阴阳怪气地道:“官字两张口,该不该死还不是朝廷上的一句话?若是寻常时候,或许罪不致死,可是朝廷如此紧张此事,连皇长子都加王爵派遣了出来,恐怕缺粮之事十分的紧迫,就算为了杀鸡儆猴吧,又有何人会怜惜你我之头?嘿嘿,嘿嘿……”
“姓周的,闭上你的狗嘴!”刘忠咆哮道:“当初如果不是你拉我们下水,我们刘家何致于会有今日?是你,都是你。是你害了我们刘家,就算做鬼我刘忠也不会放过了你。”
周望叔阴阴笑道:“怪我?曾几何时,你还对我感激不尽呢,怎么如今大澈大悟了?哼哼,不是我点化于你,你们刘家一帮泥腿子会有今日这般的大富贵?你刘忠是个什么东西,会有享用不尽的锦衣玉食、会一口气儿纳了十二房美妾?刘老弟,旁人一辈子也享用不到的荣华富贵,你都享用到了,还不知足么”
“闭上你的臭嘴,你这老狗,我不想死,谁他**的想死啊……”
邓秀儿哀声道:“舅舅,姨丈、表兄,秀儿也想救你们,可是罪证确凿,爹爹又是自身难保,秀儿一个弱女子,实在无能为力啊,现如今……只有爹爹还有一线生机,你们……”
刘向之忽然怪笑一声道:“我们罪证确凿,难道你爹他就不是罪证确凿么?”
邓秀儿一呆,愕然道:“二舅,你……你这是甚么意思?”
刘向之忽地转过身去,带着手铐脚镣哗愣作响,他急急走出两步,昂起头,硬着嗓音道:“秀儿,周望叔说的对,我们刘家本来就是一帮泥腿子,这几年,一辈子享不到的福我们都享用到了,也该知足了。”
邓秀儿手脚冰凉,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颤声说道:“二舅,你……你是说?”
刘向之悠悠地道:“若不是我当初卖了自家的耕牛给你爹凑盘缠,他如今顶多做个私塾先生,哪有做到一州知府的威风?是啊,我们借了他的势、沾了他的光,可是二舅自问并不欠他的。如今二舅完了,三舅完了,你姨父也完了,整个刘家上上下下当家主事的人全都完了,你爹那个愚腐书生,就算保住了这条性命,他能周济得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不,他没那个本事。
我们是完了,可是这几年我们已经挣下了一份可以让子孙享用不尽的家业,知足了。咱大宋国还没有过一人犯罪抄灭九族的,这一遭儿杨浩那厮人脏并获,朝廷是一定要重罚的,如果你二舅再替你爹填补亏空,二舅家里还能剩下甚么?”
邓秀儿惊慌地扑过去,一把抓住栏杆,失声叫道:“二舅,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本来就是官银,是不义之财啊?”
刘向之冷笑道:“取自库银?有什么凭据?”
邓秀儿一呆,她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含泪的双眸渐渐喷出火来:“二舅,你……你们为了保住家财,要置我爹爹与死地不成?二舅!”
她的声音尖厉起来,仿佛索魂的厉鬼,在空荡荡的官仓里袅袅传开,刘向之的背影在叫声中佝偻起来,他喃喃地道:“没有凭据,朝廷就不能抄没我的家产,我死了,至少还能给家人留下一份殷厚的家产让他们过活度日。
秀儿,二舅也想风光大葬,也想来年祭日有个香火儿啊,要是我死了,什么都留不下,老婆、女儿生计无着只能沦落娼家,我那小妾刚生的孩儿只能随他娘改嫁,连姓氏都要随了旁人,我死也不瞑目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要怪二舅,二舅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啊……”
“二舅、三舅、姨丈,你……你们……”邓秀儿泪眼迷离地一一望去,谁的目光与她一碰都悄然挪开,不与她对视,脸上一片漠然,仿佛已与她全无关系,邓秀儿只觉自己连呼吸都喘不上气儿来,压抑得几乎窒息。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能上吊的梁。你们不用心存侥幸,善恶有报终有时,你们丧尽天良,会遭恶报的。”杨浩说着,从墙角里转了出来。
一个个仓房都封着栅栏,每一个仓房中关着一个人,邓秀儿扑在刘向之牢房间,贴着栅栏萎顿在地,杨浩看得也是心中一惨。可是他如今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邓祖扬这番遭遇,的确是纠由自取,如果他能补救,或许还可以法外施恩,但是如今这种情形,谁能替他补上那塌天的窟窿?
周望叔被关押在刘向之对面的牢仓中,尽管身陷囹圄,但他仍是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与对面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已经完全像一个囚犯的刘向之等人比较起来,他就像坐在堂上问案的大老爷一般威严。
看到杨浩出现,周望叔微笑起来:“杨院使,老夫小瞧了你啊,旁人拿老夫全无办法,可你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拳,居然连我这老师傅都栽在了你的手上,呵呵,佩服、佩服!你说善恶有时终有报?我看……这话只好糊弄一下那些没有本事快意恩仇的废物。”
杨浩转向他,冷冷地道:“周望叔,你罪大恶极,论罪,必死无疑。古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么?”
周望叔坦然笑道:“”要做怎样的事就要有怎样的担当,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我就有这样的准备,虽然我周望叔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你也莫要小瞧了我的勇气。不错,我周望叔是要死了,可是我周家垮不了,我们周家……嘿嘿嘿……,上百年来,就一直防着朝代更迭、战火纷乱,会把我周家薪火一举而灭,早有种种万全之策。周望叔倒了有什么关系, 我周家倒不了,照样还是江淮道上数得着的大世家,杨院使,你很失望吧?”
杨浩肃然道:“你说错了,我没有失望,相反,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朝廷、有这样的律法,虽说依着你的所做所为,我也恨不得出几个来俊臣、万国俊、吉顼一样的酷吏,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是不株连、不抄家,这是开明之举,我尊敬而且服从。
朝廷如果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念头,即便它最初是用来惩治大奸大恶的,早晚也会沦为迫害良民百姓的工具。到那时,数不清的灭门令尹、破家县令,受害的都是无依无助的良民百姓。至于你,你也不必得意,如果你周家今后本本份份的,那么你是你,周家是周家,朝廷需要那样的良民,地方需要那样的士绅,可是如果你周家的人还像你一般为了敛财横行不法,为非作歹,早晚会和你今日一般下场。”
周望叔斜眼睨着他,只是冷笑不语。杨浩看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也不再与他说教,他看看仍痴痴坐在地上的邓秀儿,叹道:“邓姑娘,算了吧,大难临头,他们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是不会有人帮你的。”
刘忠冷笑道:“杨浩,你不用假惺惺的扮好人,这一切还不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我姨丈如今还是泗洲知府,我们刘家又怎会造此大劫?”
杨浩默然半晌,长叹道:“刘忠……”
“怎么?”
“你已经不可救药,活着真的是浪费粮食,你是该死了!”
重新回到阳光下,杨浩和邓秀儿的眼睛同时眯了起来。
站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杨浩有种刚从丑陋肮脏的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那炎热也不那么讨厌了。略略适应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邓秀儿,邓秀儿脸色苍白,一双大眼中眸子完全失去了光彩,就那么痴痴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杨浩不忍多看,转过脸去道:“邓姑娘,明天,朝廷派来缉查此案的钦差御使就要到泗洲了,本官交接清楚就要继续南下,你是个孝女,可是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该做的你已经做了,做错了的终究要付出代价,不要继续奔波了,邓知府毕竟是受蒙蔽的,我想朝廷会酌情处治的,未必就有杀身之虞。”
邓秀儿慢慢转过身,痴痴问道:“你想?如果你猜测错误呢?那是我爹爹的性命呀……”
杨浩叹道:“你那班亲戚都让铜钱熏黑了心,根本不想救他性命,奈何?”
邓秀儿喃喃地道:“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双眼一亮,突然一把扯住杨浩衣袖,雀跃道:“杨院使,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杨浩动容道:“你想到甚么了?”
邓秀儿激动的语无伦次:“他们陷我爹爹于不义,如今又袖手不理,我明知那钱财是他们贪墨了去,却是无凭无据,原因就是,根本没有帐目可查,没有什么追究他们的依据。可是……可是要对付他们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大人肯相助,我们就能以乱制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浩奇道:“如何以乱治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邓秀儿兴奋地道:“似周家十余代的粮绅,家中自有规矩,帐目严密,做不得手脚。可是我刘家这些亲戚不同,他们原本俱都没读过多少书的,做生意又是巧取豪夺、强买强卖,根本没个正经营生,哪里需要什么详尽准确的帐目?
况且他们又惯用私人,不曾请个真正了得的帐簿先生,他们的帐目俱都是混乱不堪无从查证的,大人若肯相助,只消以担心他们家人私下转移藏匿财产的理由暂时查抄集中控制起来,那……若是这财物少了多少,他们同样没有帐目来证明追索的,不是么?”
杨浩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邓秀儿充满希冀地道:“杨院使,你觉得有甚么不妥当?”
杨浩慢吞吞地道:“只有一点不妥当。”
邓秀儿急忙道:“你说,咱们再好好商议一下。”
杨浩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如果用你这个法子,欲治不法者,先陷自己于不法,我……为什么要这么帮你?”
邓秀儿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脸色突然涨红如雪,半晌才嗫嚅道:“杨院使,奴家知道……知道这么做是有些为难了大人,可……可我爹……他真的是好冤枉啊。”
“严格说起来,他也不算是冤枉,被家人蒙蔽到这种地步,在泗洲做尽了恶事,他也算是糊涂透顶了。可他本人毕竟是个清廉自守的官儿,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拉他一把,也因此,才允许你去见他们,这已经是犯了规矩。邓姑娘,你这个想法不管有没有用,却是陷我于不义,一旦事发,你知道对我来说意味着甚么?”
邓秀儿的脸色越来越红,杨浩吁了口气道:“说起来,你这位知府千金虽是自幼随令尊通习琴棋书画博览群书,可你毕竟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情世故,不谙世事,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也不足为奇,我不怪你。
但是想要我这么做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你刘家这些亲眷已狠下心来袖手旁观,令尊是无法脱罪的了,邓姑娘也不要枉费心力了,你回府去吧,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奏表上,本官会把来龙去脉说个仔细,也许官家会网开一面。”
杨浩说罢转身便走,邓秀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厉声叫道:“杨院使!”
杨浩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邓秀儿大声道:“如果,那个无辜被囚禁起来的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亲人,你会不会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这个法子能救他性命,你会不会救他?”
杨浩皱了皱眉,说道:“邓姑娘,你不觉唐突么?”
“杨院使,你为何不敢答我,我只问你,如果那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亲人,而只有这个法子能救他性命,你会不会救他?”
杨浩恼了,回身道:“会!杨浩一介凡夫俗子,不是至道大公的圣人!但是,我又凭什么为本该承担这个责任的邓知府来甘冒如此凶险?邓姑娘,你忧令尊安危,本官能够理解,我同情令尊,但我不会毫无原则地帮他。我对邓姑娘很尊重,请你不做说些不可理喻的话来,伤了彼此的和气!”
杨浩心头大怒,说话也带了几分火气,说罢这番话便拂袖而去。邓秀儿此时就如惊弓之鸟,心思异样的敏感,旁人的话稍重一些,稍稍含糊一些,她都不免要有许多联想,何况杨浩的话也带着火气。
眼见他决然而去,邓秀儿双泪长流,心中忽地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是知道魏王千岁有意救我父亲的么,原本写下手条、支开狱卒,对我颇为照顾。如今怎地态度大改,莫非……莫非那日程羽、程德玄与他所言果然改变了他的心意,他终究是晋王的人,为了打压赵相公,他……他们要让我爹爹再无翻身之地么?”
“如今该怎么办?如今该怎么办?”邓秀儿红肿着双目,愁肠百转,思来想去,忽地把牙根一咬:“唯一的希望唯有魏王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只有他,才能救我爹爹性命了。”
※※※※※※※※※※※※※※※※※※※※※※※※
“邓大人,明天……钦差御使就要来了。”
慕容求醉坐在桌旁说道。邓祖扬盘膝坐在榻上,微阖双目,一言不发。
慕容求醉叹了口气,说道:“赵相公对你很是青睐,也很欣赏你的品行与能力,当初曾经在官家面前再三的举荐。你也该听说过,官家脾气甚是暴燥,赵相公举荐你时,官家不甚入眼,把相公的荐书都扔了回来,可是相公并不气馁,第二天仍是送上了你的荐书,唉!官家大怒,把荐书撕得粉碎,结果第三天,相公将撕碎的荐书一片片粘好,仍然送到了官家龙书案前,官家见了也不免为之动容,这才破格擢升你为泗洲知府,相公对邓大人,真的是器重的很呐。”
邓祖扬瞿然动容,不觉张开了眼睛。他也听说过这桩官家与相爷之间的逸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那荐书的主角,慕容先生是赵相公身边的幕僚,应该是知道详情的,他这么说,那应该是不差的。
邓祖扬感动地道:“相爷他……他竟如此器重学生?唉!邓某愧对相爷啊。”
方正南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邓大人品性高洁,在泗洲为官近三载,官声响亮、政绩斐然,相爷慧眼识人,老朽也是十分佩服的。这一次,邓大人为家人所牵连蒙冤入狱,老朽与慕容先生甚为挂念,想法设法为大人脱罪,可惜,力有不逮,实在惭愧。”
邓祖扬感激地拱手道:“两位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邓某糊涂,铸成这样的大错,愧对官家的重用、相爷的提拔,愧对泗洲百姓,两位先生如此夸奖,邓某真要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慕容求醉眯着眼睛一旁观察他的神色,这时把腿一拍,怒容满面地道:“可恨!着实可恨!邓大人,不瞒你说,以你罪责,不过是个玩忽职守罢了,本不算什么大罪,再加上你在泗洲一向洁身自好,这一次是你的家人为恶,却不是拿住了你的什么把柄,我们二人本以为要救你脱难易如反掌,谁晓得……宦海仕途,险恶重重、险恶重重啊!”
邓祖扬一呆,急忙问道:“慕容先生此言因何而发?”
慕容求醉似觉失言,连忙摇头一笑:“喔,没什么,没什么,老夫只是见大人被拘禁至今不得释放,心中愤懑,所以才有此愤慨之言,邓大人不要多心。”
这样一说,邓祖扬更是满腹疑窦,跳下榻来扯住他道:“慕容先生不要诳我,还请实言相告,莫非……其中还有甚么内情?”
“这……这这……”慕容求醉满脸为难之色,一旁方正南忍不住道:“就告诉了邓大人又如何,反正明日钦差御使就到,用不了几时,邓大人也会一切了然。”
“正是,正是。”邓祖扬是个憨厚忠直的书生,一听这话连连点头:“方先生说的是,两位先生若知什么内幕,且不涉及必须对犯官有所隐瞒的话,还望不吝相告。”
慕容求醉捻着胡须沉吟半晌,拳掌一击,说道:“罢了,那老朽就说与你听。”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邓祖扬道:“邓大人,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开封粮草短缺之严重,实是前所未有之事,官家十分惊怒,对此事万分的重视。”
邓祖扬颔首道:“朝廷虽未明言,可是观朝廷前所未有的大阵仗,下官也猜得出几分。”
慕容求醉道:“这就是了,正因如此,邓大人这桩案子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十有八九是要贬斥流放的,如果有相爷从中斡旋,说不定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迁地为官也就是了。可是这一遭却不同,因着开封断粮,火烧眉睫,一切与之相关事宜,唯有从重办理,泗洲府在邓大人治下,邓大人受亲眷蒙蔽,竟尔使泗洲一地官吏、粮绅勾结一气与朝廷作对,致使魏王在此耗时良久,不管是为了以正国法,还是儆戒天下官吏粮绅,这件案子都是一定会从重从严从快处治的。邓大人的性命……”
他不忍再说下去,轻轻扭转了头沉默不语。
邓祖扬沉默半晌,忽然一笑,说道:“下官每日关在舱中,思来想去,也想过种种可能。杀头之罪,下官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样严重的惩罚。罢了,邓某不会怨天尤人,泗洲不知多少人家被我那亲眷祸害得家破人亡,我这父母官难辞其咎;朝廷重用邓某,邓某食朝廷俸禄,却不曾做下一件对朝廷、对社稷、对百姓有益的事,愧对朝廷、愧对子民,枉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啊。如果用邓某的头颅,用警惕天下官吏,能警慑那些贪利不法的粮绅,让他们好生配合朝廷,妥善解决了开封断粮之事……”
邓祖扬苦涩地一笑,说道:“那就算是……邓某做这泗洲知府以来,为朝廷做下的唯一一件有益之事吧。”
“邓大人……”慕容求醉听得为之动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半晌,目中才蕴着泪光,哽咽道:“邓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救你,实不相瞒,邓大人一出事,老朽和方先生就连夜修书遣人快马递进京去,禀知相爷,求相爷援手。可是谁知……”
他摇了摇头,一旁方正南接口道:“可是谁知……谁知程羽杨浩他们那班南衙走狗也已将此事快报京师,晋王得讯如获至宝,欲借此事指摘相爷荐人有误、识人不明,他借着开封粮危倚难自重,趁机向相爷发难,相爷为了维护邓大人,现在自陷危局,饱受晋王一党攻击。”
邓祖扬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惶恐,急忙问道:“相爷如今怎样?下官昏庸,想不到竟连累了相爷,唉!下官素知南衙与相府不和,如今南衙府尹又晋了王爵,威势比往昔更加了得,恐怕……恐怕不是好相与。”
“是啊,”慕容求醉道:“如今程羽等人正到处搜罗罪证,希冀以此事把相爷牵连进来,他们打着查办邓大人一案的幌子,不断扩大查索范围,到处搜罗所谓证据,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是无计可施。”
邓祖扬惊怒道:“这是邓某的罪责,与相爷有何相干?他们怎能牵扯到相爷头上去?”
方正南冷笑道:“邓大人忘了他们是什么出身了?他们可是在南衙做了多年的刑狱提点刑律押司,刀笔功夫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此案一日不结,他们想炮制些罪证出来还不容易?不需要直接与相爷牵连,只消有所暗示,相爷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何况,他们还可以向人诱供,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邓祖扬削瘦的脸庞涨得通红,他在室中疾走两圈,忽地站住脚步,转身面向慕容求醉两人,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两位先生不用过于担心,相爷从政多年,素受官家信重,不会轻易被人扳倒的。至这这泗洲一案,很快就会了结,所有的罪责都会有人承担,他们也没有理由再查下去的。”
慕容求醉讶然站起,问道:“邓大人此言据何而发?”
邓祖扬笑而不答,转首他顾,沉声道:“两位先生回京之后,请代邓某向恩相一言,就说……学生十分感念恩相的提擢之恩,学生愚顽糊涂,辜负了恩相的栽培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318章 断肠花
杨浩回到住处。坐下来缓缓研墨,又铺开纸张悬腕提笔,犹疑半晌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始终无法下笔写下一字。对邓知府他不无同情,但是邓知府落得如今这样下场,真个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邓秀儿想出来的办法其实确是个好主意,杨浩做事喜欢剑走偏锋,行奇用险,邓秀儿这样的计策正合他的心意,但是欣赏归欣赏,他是无法去冒险这么做的。凡事总有权衡一下利弊得失,这么做一旦事发,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就算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也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只因为邓祖扬是个清官,就起了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大慈悲。
更何况他如今亦有自己的牵挂,娃儿把终身托付给了他,焰焰也已来到了他的身边。做为她们的男人,他做事岂能不为自己的女人考虑一下?且不说他不择手段地去帮邓知府,赵普未必感激他,而且触犯了国法,一旦让赵光义晓得,那更是后患无穷。
他欲与焰焰成就好事,断了唐家想让她嫁作晋王侧妃的念头,以晋王赵光义来说,虽不及乃兄赵匡胤雄才大略,但是其胸襟气魄却也非常人可比,他对唐焰焰并无感情,亦未必就会因为一个美人儿被人先娶了去就耿耿于怀,但是自己身为南衙下属,如果如此相助赵普这个与南衙水火不容的政治对手,去帮助他们派系的人脱罪,一旦被赵光义知道,那就绝对容不得自己了。
“唉,邓知府不是个好官,却是个好人,非是杨某不愿救他,实是无能为力,希望那个年幼无知的丫头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想起拂袖而去邓秀儿那怨恨不已的眼神,杨浩唯有摇头付之一笑笑。
他却没有想到,邓秀儿如今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在邓秀儿心中,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推她下水的人固然可恨,可是岸边走来的那个人抛出了一根稻草。给了她生的希望,当她拼命地挣扎到那个人身旁,那个人明明只要伸伸手就能把她拖上岸时,那人却因为怕湿了自己的鞋子而拒绝再伸援手,宁肯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深渊,她所有的恨,都在这一刹那全都转移到了这个人身上。帮人帮一半,杨浩有他的苦衷,怎知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不能这样毫无原则地帮她,可是……邓知府毕竟品性不坏,就此治罪有些可惜,再说魏王对邓姑娘有意,待将来风平浪静,未必不会纳她为侧妃,我若就此袖手,着实不妥。她如今的困境,我当与魏王说说,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与她爹爹行个方便,如此一来,我总算是尽了力,魏王和邓姑娘也不致对我生了嫌隙。罗公明说过。做人要内方外圆,原则要坚持,这些为人处事的技巧我也不可不加注意。”
笔端轻轻垂落一滴墨汁,晕染了纸张,杨浩将笔一搁,当即起身便往外走。
乘轿到了泗洲城外码头边,又换乘小船登上官船,杨浩立即便去见魏王,魏王只穿一袭轻衫,面色微带阴霾,似乎心情不太好,杨浩无暇揣摩他的心思,便将自己了解的情形源源本本向他说了一遍,赵德昭的脸色更显阴沉,半晌才沉沉说道:“想不到邓家那些亲眷竟然如此无情无义,杨院使,如今……真的没有办法帮她了么?”
杨浩道:“千岁,下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实……就算让他将库银补足,咱们抹去为银被贪墨挪有的罪证事实,已然是与法不合,但法理不外人情,邓知府虽有亏职守,品性还是相当不错的,那么做虽与法不合,下官却也心中无愧,可是如今这种情形……”
他摇摇头,默然片刻,又道:“明日察缉此案的钦差就要接手此案。一旦移交了案子,不论是我还是王爷,都不方便再插手。下官想,若想为邓知府减轻罪责,今日已是最后的机会,不如让邓知府抢在钦差到来之前主动上表请罪,下官与王爷联名附奏,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叙说清楚,随同邓知府的请罪表一同呈送京师,或许官家见了能够网开一面。”
“联名上表,为邓知府求情?”
“是,王爷,我们如今能为邓知府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清咳,杨浩猛地抬头望去,却不见屏风后有人影闪动。赵德昭霍然起身绕室疾走,半晌之后,突地顿住脚步,脸庞有些涨红地道:“好,你去见邓知府,向他说明本王的苦心和难处,劝他立即向官家请罪……”
屏风后面又是连咳两声,赵德昭不理。提高声音道:“本王就与杨院使联名上书,请官家网开一面,薄惩其罪!”
“是,下官遵命。”杨浩往屏风处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抱拳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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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老夫方才一番话都白说了,你怎么能答应这么做!”太傅宗介洲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老师。”赵德昭躬身施礼,宗介洲避而不受,退开一旁,气愤地道:“王爷方才也听到了。邓知府得此下场,他的那些亲族是怎么做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邓家的亲眷对他都袖手不理,王爷何必去搅这趟浑水?”
“老师,学生实在不忍……”
“王爷,我看你是为色所迷!”
宗介洲怒不可遏,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赵德昭脸上去了,他大声指责道:“王爷,你刚刚晋升王爵,初次代天巡狩,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就连官家也在看,看王爷的为人处事,看王爷是否干练机事,绸缪枢极,看王爷是否心怀家国,大公无私。王爷不惜羽毛,为一犯官求情,且是值此国家危难之时,实在不合时宜,王爷这么做,简直是……简直是……咳咳……咳咳……”
赵德昭见老师气得面红耳赤,咳嗽连声,不禁歉疚地俯首道:“老师,学生知道老师呕心沥血,都是为了学生,可是……,请老师宽恕,这一次,就这一次,老师就让学生自己做一次主吧。”
宗介洲气得胸膛起伏,大声喝道:“千岁,你是王爷、是皇子,你当以家国天下为念!”
赵德昭霍地挺起胸来,亢声答道:“可是学生也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宗介洲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指着他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你……你你……气死老夫了……”
赵德昭一看他气得嘴歪眼斜,摇摇欲倒,慌忙赶上两步把他扶住,让他在椅上坐了,取过一杯凉茶来让他顺气儿,宗介洲喝了口水,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脸上才算恢复了几分血色。
看看自己这个苦心调教多年的学生,宗介洲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王爷,多少帝王为女色所迷,以致丢了江山社稷。如今正值朝廷危难当头,这种时候,换一个钦差来,恨不得杀一儆百,借泗洲昏官恶绅的人头警慑天下呢,可是王爷却为一女子而枉顾国法,官家会怎么看?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王爷啊,如今你虽是已经成年的唯一皇子,可官家春秋正盛,这储君一时不急着立,皇位未必就一定落在你的头上啊。二皇子德芳聪颖过人,最受官家宠爱,皇后也最是偏爱二皇子。况且,皇后正当妙龄,以后也未必没有所出,王爷若是如此任性胡为,不能得到官家的青睐和信任,虑及自唐以来乱世纷纭、朝代更迭之忧,你道官家不会另择贤明储君么?”
赵德昭垂首道:“学生自知辜负先生的教诲……”
他咬了咬牙,又道:“可是……就这一次,就让学生任性这一回吧。”
“你……唉!”
宗介洲无奈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王爷重情重义,本是一桩好事,可是帝王天子,九五至尊,是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着眼的应该是整个天下,走的是世间这盘棋。我吃你的子,你也吃我的子;有的子糊里糊涂被人吃,有的子义无反顾送人吃;有时为夺一子吃,须要一个精心设计;有时双方兑子吃,却是一场交易。一切服从大局,车马炮象士卒为了大帅哪个不可牺牲?为了保车可以丢卒,为了保帅弃车也在所不惜。弃小情小义,看似无情,却是为了天下,王爷这‘无情’的功夫,还须好好锤炼。”
“是,老师教诲的是。”
宗介洲见他始终恭谨,气色好了许多,这才无奈地说道:“罢了,那……就这一次,只能这一次,下不为例。”
“是,学生遵从老师吩咐。”
这时一个小内侍悄然闪了进来,躬身道:“王爷,泗洲监察使李知觉求见。”
李知觉是朝廷官员,宗介洲却只是赵德昭的老师,这种公事会唔的场合他是不方便在场的,便又隐到了屏风后面去。
李知觉此来,是因为明日查办泗洲一案的钦差就将赶到,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向魏王汇报一下,李知觉将他这段时间代理的事情一一禀报明白,正欲起身告辞时,神情略一犹豫,又道:“王爷,下官来时,见邓府小姐正在码头上徘徊,意欲见王爷一面,只是为侍卫所阻,不得登船。”
“邓姑娘来了?”赵德昭忘形地站了起来,忽地想到屏风后面的宗介洲,笑容不由一僵,又缓缓坐下,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知觉暗叹一声,向魏王长揖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宗介洲从屏风后面闪出来,赵德昭神思恍惚地坐在那儿,竟然没有察觉,宗介洲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摇头,他咳嗽一声,赵德昭慢慢转过头来,有些难以启齿地道:“老师,邓姑娘她……她要见本王,本王……”
宗介洲冷声道:“王爷,你忘了刚刚才说过的话了?社稷江山与一女子,孰轻孰重?这还要为师教你么?”
赵德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嗫不能作答。
宗介洲走过去,推开窗子,往岸上远远眺望一番,略一思忖,回身说道:“王爷,她是犯官之女,这船上尽多各方的耳目,王爷绝对不可以再与她相见,为师便往岸上一行,去见见邓姑娘吧。”
赵德昭紧张地道:“不知老师要与邓姑娘说些甚么?”
宗介洲冷哼道:“为师还不知她来意,王爷紧张甚么?王爷尽管放心,为师不会难为她的。”
宗介洲无奈地道:“如此,有劳老师了。”
赵德昭走到窗口,看着宗介洲步下舷梯登上小舟,目光再缓缓移到岸上那依稀的人影儿,不由黯然低语:“这皇室贵胄、这王驾千岁,看来风光无限,可是真就比那寻常百姓快活么?”
环顾四周,花团锦簇,岸上船上,警卫森严,看在人眼中威严无比,身在其中的他,却似置身于一个无力挣脱的樊篱牢笼,不知不觉间,他的眸中已满蕴泪光,目光那个欲待一见却身不由己的倩影也变得朦胧难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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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祖扬搁下笔,将自己写就的长长一篇奏表仔仔细细地读起来,唯恐言语之中有什么漏洞再被人抓住什么痛脚,他字斟句酌地看了几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他已必死,用这必死之躯最后为恩相做点事情吧,就算是他酬报了恩相的栽培之恩。
在这份自供奏表中,他供述自己因任县令期间政绩斐然,受到官家赏识朝廷重用,得以升迁为泗洲知府,之后如何得志意满,如何贪图享受,被当地粮绅重利贿买,从此堕落沉沦,沆瀣一气,又多方矫饰,欺瞒朝廷。博取好名声。
在他的供述中,他对自家亲眷所为不再是懵然无知的昏馈庸官,而是一个始作俑者。一切所为,都是他升任泗洲知府之后贪逸享受,为奸商引诱所致。其中关键时,在迁升泗洲府之前,他是清白的,是卓有政绩的,迁升泗洲知府后,也不是做官的能力不足,而是他受奸商引诱,这才纵容亲眷与其沆瀣一气。这样一来,赵普就没有识人不明、举荐失当之罪了,至于他有今日行为,那也只是负责考评江淮道的官员未能明察求毫了。
邓祖扬相信了慕容求醉的话,大包大揽地承担了全部罪名,只希望此案到此终结,不要被有心人利用,继续扩大打击面,直至对他恩重如山的赵相爷也受到牵连。至于自己,死已是必死了,为了报答恩相又可惜此身?
“更何况,一个昏官,似乎比贪官的评价还要不堪,我这个昏官对朝廷无益、对恩相无益,对泗洲百姓有害无益,如今不如背一个贪官的名声,为恩相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呵呵……呵呵……”想到这里,邓祖扬自嘲地笑了起来。
“见过杨院使。”
“嗯,你们暂且退下,本官要见见邓知府,有些话要对他说。”
“是!”
一听门外声音,邓祖扬连忙将奏表卷起藏入袖中,门应声打开,杨浩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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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儿载着宗介洲和邓秀儿缓缓驶向官船,摇橹声一下下扬起水波,“哗哗”的水声恰似邓秀儿此刻的心境,无助、混乱,一片茫然。
“老夫先上船去,然后会安排人带你去见令尊一面。”
宗介洲转过身,肃然说道:“邓姑娘,人犯的家眷,很少有人会有你这样的优遇,老夫是念你一片孝心,心生怜悯,这才答允了你,但是……这也是老夫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魏王喜欢你,相信你也心知肚明,但是以魏王的身份地位,许多事他是不能去做,哪怕沾惹一点对他都是大大不利。希望你不要倚仗魏王对你的些许怜爱,再去为难他。否则,一旦对魏王的清誉有碍……,哼!你记得了么?”
邓秀儿含羞忍辱地听着他的教训,只是低低地应了声是。
在岸上,宗介洲一番义正辞严声色俱厉的训斥,已经彻底打消了她的妄念,她知道,如今魏王也是有心无力,此路不通了,再也没有人能对她的父亲伸出援手。她苦苦哀求,又答应宗介洲从此以后再不去求魏王帮忙,这才换来宗介洲一个承诺:让她再见父亲一面。
小船儿到了官船下面,舷梯放下,宗介洲先行上去,邓秀儿未得指示,只得在小船上等候。知徒莫若师,魏王赵德昭见邓秀儿随着宗介洲一同回来,果然又惊又喜地奔出船舱相迎,结果不见秀儿姑娘的模样,却被先行上船的宗介洲又堵了回去。
宗介洲安排妥当,这才令邓秀儿上船,邓秀儿登上船头,充满希冀地往船舱那边一望,神色顿色一黯,只见两排禁军侍卫将船舱门口封得严严实实,哪里还能见得着那人的身影。
面前一个王府的小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邓姑娘,咱家已得了太傅吩咐,带姑娘去见令尊,邓姑娘,请随咱家来吧。”
“多谢中大人,有请中大人头前带路。”
邓姑娘恋恋不舍地又往船舱方向看了一眼,便随着那小黄门沿着阶梯走向甲板下面。
船舱中,赵德昭从缝隙中看着邓秀儿的身影消失,忽然厮吼一声,狠狠地在舱板上捶了一拳,便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将舱门摔上。
“王爷,王爷……”几个小内侍慌忙抢过去拍打房门,宗介洲冷冷地道:“算啦,就让王爷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想一想吧。”
他转过身,望着被那一拳捶得扇动不已的舱门,沉沉地道:“去,看紧了邓姑娘,一俟她见过了邓祖扬之后,立即叫人载她离开,不得在船上须臾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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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杨院使,你不用再说了,本府已经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杨浩愕然道:“邓知府,本官不明白……你已经明白了什么?”
邓知府微笑道:“杨大人要本府向官家上表请罪、承认自己昏庸无能、治下无法,才弄得**人怨,泗洲百姓满身冤屈都不敢击鼓告官?”
杨浩微一蹙眉:“邓知府这话说的……,莫非邓知府对本官有甚么成见?本官的意思是,府台大人不如承认是受人蒙蔽,对泗洲官商勾结一事一无所知,如此,大人身上的罪责就会轻一些,魏王殿下已答允与本官一起为府台大人做保,随同府台大人的奏表上书官家,那样的话……”
邓祖扬打断杨浩的话,冷冷问道:“邓某很是奇怪,魏王千岁和杨院使何以如此热忱,要为邓某这么一个素无交情的糊涂官儿向官家请命呢?”
“这个……”
杨浩为难起来,当着人家老爹,总不能说那是因为你女儿生得俊俏,魏王喜欢了她,有意要把这知府千金纳进私房,所以才想救你这个便宜丈人吧?
杨浩吱唔半晌,实在难以启齿,只得说道:“府台大人清廉自守、品性高洁,魏王和杨某都是十分敬佩的。如今邓知府为小人蒙蔽,身受其害,若是就此受到国法严厉制裁,实在令人扼腕叹息,故而……”
邓祖扬豁然大笑:“哈哈,哈哈……,魏王千岁和杨院使古道热肠,邓某真是感激不尽,不过……王爷与院使大人的好意,邓某可是实实的不敢当,邓某不识抬举,只能敬谢不敏了……”
杨浩愕然道:“邓府台,本官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桩案子,你是难辞其咎的,抢在钦差御使赶来之前先行上表自请处分有何不可呢,如有魏王和本官为你求恳,想来官家也能有所考虑……”
邓祖扬伸出手去,张开五指将一只茶盏抓在手中,微笑着说道:“不错,泗洲今日局面,本官难辞其咎,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的,邓祖扬年年考评都是公体为国、干练精明,如今铸成这般大错,还有何颜面劳动魏王千岁和杨院使去为邓某向官家乞活呢?”
“邓知府……”
“邓某……该死呀!”
邓祖扬突然把手一举,狠狠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炸响,茶杯登时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桌,杯子碎了,就连茶杯盖儿都断成了三截,瓷杯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立即染红了那些洁白的瓷片。
杨浩撞倒了凳子弹身而退,攸地倒跃出三尺多远,提高的戒备叫道:“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做蠢事!”一句话未说完,就见邓祖扬抓起一块茶杯碎片,把头一仰,便向自己颈间毅然、决然地狠狠划去,惊得杨浩魂飞魄散,立即又向邓祖扬猛扑过来。
“噗!”
到底是迟了一步,杨浩的指尖触到了邓祖扬的胡须时,一腔鲜血已喷了出来,溅得他一头一脸,浓稠的血液溅在脸上手上时,血液还是热的,杨浩的心却已冷了,他隔着一张桌子,身子向前探出,一只手臂就那么呆呆地举在邓知府面前,再也说不得、动不得了。
邓祖扬决然的一划,锋利的瓷片立即划断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他望着杨浩,眼神里有一种得意而戏谑的笑意,他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想要对杨浩说些甚么,可是因为声带断裂,他已发不出声音,轻微的嘶嘶声中,鲜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下。
“你……你……”
杨浩眼睁睁看着邓祖扬逐渐萎顿下去,脑海中还是轰隆隆的一片迷茫:“他自杀了,他竟然自杀了……”
舱门打开,一声凄厉尖锐的女人尖叫叫从舱门口传来:“爹爹……”
与此同时,邓祖扬的身子软倒了下去,“噗嗵”一声撞翻了凳子,整个人倒卧在血泊当中。
紧接着,一个不亚于那少女声音的尖锐嗓音嚎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杨浩颈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地向远处逃去,邓秀儿则直勾勾地看着邓祖扬倒在地上的尸身,一步步向前挪来。
杨浩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这个刚愎自用的糊涂官,就是死,都留下了一摊子的糊涂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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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开,船上的人都被惊动了,就连宗介洲也没有再阻止魏王,堂堂一方知府,哪怕是个犯官,他的死也不是一件小事情,怎能不惊动众人。
所有的人都赶到狭小拥挤的底舱邓祖扬住处,看着抱着父亲尸身哭得死去活来的邓秀儿愕然不明。慕容求醉惊讶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邓府台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自尽呢?杨大人……”
杨浩一身是血,摊摊双手,无奈地道:“邓知府为何自杀,本官也是摸不着头脑。”
方正南目光一闪,突然问道:“杨院使来见邓知府,是因为……”
“明日就要将此案移交巡案御使,而邓知府既是泗洲牧守,又是待罪之身,所以本官赶来会唔邓府台,只是循例交待些事情,谁料……谁料邓知府毫无征兆,突然就拍碎了茶盏划破了自己的咽喉……”
“杨院使,你亲眼见到我爹自尽的?”
邓秀儿忽然抬头问道。她满脸是泪,哭得梨花带雨,脸颊苍白、双眸却带着股妖异的红色,声音哽咽,语气却冷静的可怕,杨浩看了心头也不禁泛起一抹寒意:“不错,你……你方才不是也亲眼见到了么,那划破咽喉的瓷片如今还攥在他的手里,本官实未料到令尊会突然自杀,想要救他已是来不及了。”
“杨院使,我爹临死,可曾说过些什么?”邓秀儿任泪横流,死死地盯着杨浩问道。
“令尊说……,令尊拍碎茶杯时,只说了一句‘邓某该死’……”
慕容求醉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邓知府察事不明,致使家人为祸乡里,常自心怀愧疚,老夫就听他说过自惭自愧之言,如今看来,邓知府是因为听说明日就要将此案移交有司,罢官究罪,这才心生绝望,陡生自尽之念了。”
方正南也长吁短叹地道:“可惜,可惜呀,官家仁厚,以邓府台的罪责,原不致死,谁料他竟这么想不开,邓知府的性子实在是太刚烈了些,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啊……”
慕容求醉摇头一叹,俯身去扶邓秀儿:“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来人呐,把邓府台扶起,暂且安置到榻上,稍候换去血衣,更换衣裳。”
程羽和程德玄冷眼旁观,彼此对视一眼,一脸狐疑之色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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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邓祖扬敛尸的时候,有人在他袖中发现了那封遗书,一俟得知了遗书内容,邓秀儿再也隐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哭叫起来:“不会的,不会的,爹爹明明是冤枉的,绝不会写下这样的东西,那些人横行不法,爹爹完全蒙在鼓中,他怎会自承与那些奸商贪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意图陷害我爹爹。”
程德玄目光一闪,一把取过那封遗书,递到邓秀儿面前,问道:“邓姑娘,你看看这遗书笔迹,可是令尊亲笔?”
慕容求醉也飞快地闪身过来,一见程德玄已将书信递到邓秀儿面前,不便出手去抢,便掩唇轻咳一声道:“秀儿姑娘,这封遗书事关重大,你可要看好了,小心些,众目睽睽之下,若有损坏,可就有损毁证物之嫌了。”
邓秀儿的字是小时候爹爹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自己父亲的字她怎不认得?眼看着那纸上笔迹确是父亲亲笔无疑,邓秀儿还是难以置信,只得哀哀哭泣道:“这字迹……确是家父亲笔,但是这信……这信一定是有人逼迫我父亲写下的,泗洲这桩粮草案,从不曾有人攀咬我父,更无任何凭据证明是我父暗中操纵,眼看朝廷钦使将至,他怎会在这个当口儿揽下所有罪责一死了之?你们说,你们说!”
众人都默然不语,邓祖扬猝然自杀确实疑窦重重,但是船上这些人本就各怀机心,人人心中有鬼,背后都搞过自己的小动作,如今弄不清邓祖扬的确实死因,谁敢胡乱主张,万一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杨浩净了面,更换了衣衫,刚刚赶了回来,站在一旁也是嗒然不语。邓祖扬自尽时,唯有他一人在舱中,打开舱门的时候,邓祖扬刚刚倒下,杨浩隔座而立,一身鲜血,如果说可疑,那他是最可疑的凶手。
可是魏王和宗介洲对他进舱与邓祖扬叙谈的真正原因一清二楚,他们是不会怀疑杨浩的。程羽和程德玄更不认为杨浩有杀邓祖扬的动机,至于慕容求醉和方正南,虽然有心把南衙的人攀咬出来,利用邓祖扬之死再反泼一盆污水,可是对杨浩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打法这两位老先生着实有些打怵,如今邓祖扬已死,而且那份遗书写得很合他们的心意,便也不敢多生事端。
邓秀儿眼见所有官员连魏王在内都默认了邓祖扬自尽的事实,无人有意追寻真相,她虽是疑虑重重,绝不相信父亲虽揽罪自尽,却是愈逢大事愈加冷静,这种时候杨浩的嫌疑再多,自己也奈何他不得,仇恨之火在心头熊熊燃烧,她却是咬紧了牙根不发一语。
眼见邓秀儿脸颊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赵德昭既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又为她的处境感到伤心,踌躇半晌,只能安慰道:“邓姑娘,令尊的死,本王也感到很伤心,可是在本王这船上,是没有人能杀害他的,眼下又有他的亲笔遗书,想来,邓知府确是听闻明日巡案钦使便到,自知难逃罪责,一时想不开才……。唉!人既已死,朝廷也不会多做追究的,待明日见过了巡案御使,本王会将令尊遗体归还府上,好生安葬了他吧。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
赵德昭自觉这番安慰的话苍白无力,说到一半就转过了头去,邓秀儿看在眼中,却道是连魏王也嫌弃了她,不欲沾惹她这不祥的人家,她惨笑一声,只向赵德昭盈盈一拜,连父亲的尸首也不多看一眼,便趋身退了出去。
走到甲板上,阳光满天,灿烂无比。邓秀儿只一抬头,就觉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冒,几乎一跤跌倒在甲板上,她急急扶住船舷,牙关紧咬,唇瓣都已咬得沁出血来,阳光下,秀美的脸庞苍白如纸,只有唇上一抹嫣红,叫人看着怵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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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府里,一片愁云惨雾,仅剩无几的忠心下人们也都远远避了开去,犹如一群惊弓之鸟,躲在远处窃窃私语,不敢靠近过来。
因为家财尽皆变卖一空,房中已是空空荡荡,就像遭了贼人洗劫一般,刘夫人母女就坐在空荡荡的房中相拥哭泣,已是哭得肠断泪干。
“娘,我不相信爹爹是自尽的,这些事根本就不是爹爹指使的,爹爹为什么要认罪?如果没有这封遗书,他们说爹爹是羞愤于家人所造的这些孽,不愿罢官受审,再受**,女儿或许会相信。可是如今如今有了这封遗书,女儿反而绝不相信爹爹是自尽而死的,他……一定是被人害了,一定是!”
对面,刘夫人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蓬头垢面,两眼红肿如桃,对女儿的话不接一语。
邓秀儿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两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疯狂中带着可怕的冷静,恨声道:“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没有人想为爹爹申冤。在船上,女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女儿看得出来,那些人都不想帮我,想不想让真相大白。
爹爹死的冤,就算他是自尽,也一定是被人活生生逼死的。逼死他的人说不定就是利用我们母女相要挟,女儿怎忍让爹爹最后一番心血也付诸流水?明天,他们接迎了巡案钦使,就会将爹爹的遗体发还咱家,女儿要披麻带孝为父送终,好生安置了母亲的去处,然后就去找他们报仇,邓家没有男儿,女儿一样可以尽孝!”
刘夫人身子一震,神情不安地喃喃自语:“官人明天就回来了……明天就回来了么?”
两抹病态的潮红自邓秀儿颊上缓缓升起,自有一种妖艳的美丽:“咱们邓家,除了我们母女,只有小姑一人了。小姑自幼出家,是华山无梦真人的高徒,如今是华山出云观的观主。刘家那些无良的亲戚全都指望不上,女儿想安排可靠的家仆护送娘亲去华山投靠姑姑,娘,你说好么?”
“官人明天就要回来了么?”刘夫人痴痴呆呆地说着,还是不接邓秀儿的话,因为刘家的人害得丈夫身陷囹圄,刘夫人对自己痛恨不已,早已心力憔悴,再听丈夫已死,整个人都已崩溃,神志都已有些不清楚了。
邓秀儿用低低的、清晰的声音道:“女儿是一介弱女子,没有证据指认凶手,可是女儿如今也不需要证据来指认凶手了,凶手不会是旁人,必是杨浩、程羽、程德玄这班晋王的爪牙,而杨浩,十有八九就是逼死爹爹的第一元凶,女儿一定要杀了他!他们能不需证据逼死爹爹,我就能不需证据而杀了他们,杀掉一个就是替爹爹抵命,杀掉两个,算是女儿赚的。”
“官人明天就要回来了么?官人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两行热泪自刘夫人颊上扑簌簌落下,对女儿的话她置若罔闻,只顾念叼着这一句话。
一见母亲如此模样,邓秀儿心中一惨,几乎又要掉下泪来,她红着眼睛对母亲道:“娘,爹爹已经去了,你不要太过伤心了。且好生歇歇,女儿去……去张罗出殡之事。”
邓秀儿说完,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金钗凤珠,将之弃之地上,又盈盈起身,解去翠衣锦带,换了一件素罗衫子穿上,又将一条白绸系在细细腰间,就像一朵凄艳迷离的断肠花,姗姗冉冉地走了出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319章 薤上露
邓秀儿从未操办过丧事。对这种事情如何张罗也是一头雾水,离开房间后唤来几个年老的家人,凝泪含悲地向他们问起,几个老家人倒是了然,连忙应承下来,接了银钱便自动操办,府上人手不足,又自去聘了些婚丧帮闲,很快就有了些眉目。
邓府里也做了番布置,好在能卖的都已变卖,披红挂彩的地方本就不多,几个老家人取了白绫,把各处布置起来,花厅做了灵堂,一切布置妥当后,暮色已至,邓秀儿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内宅禀告母亲。
到了母亲房间,轻轻叩门不见回答,邓秀儿推门而入,借着夕阳余晖往室内一看,就见地上倒着一条凳子。房中正梁下悬着一条人影,双腿腾空,披头散发,看衣着正是刘夫人。邓秀儿惊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扑进房去,一时唬得手软脚软,哪里还能将母亲解下。
亏得两个老家人闻声赶来,见此光景也是骇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帮着邓秀儿把刘夫人放了下来,抬到床上一看,面色淤紫,凸目吐舌,身子冰凉,早已气绝多时了。尤其可怖的是,刘夫人的脸被什么利器横七竖八划得全是伤痕,一道道伤痕翻起,满脸污血,直如厉鬼,邓秀儿只叫了一声“娘”,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就晕厥过去。
那两个老家人见此情景也是凄凄惶惶,忙不迭掐人中、灌凉茶,好半晌儿救醒了邓秀儿,邓秀儿抱起母亲尸体,又叫一声娘,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两个老家人见她哭出声来,这才稍稍放心。
“小姐千万不要过于悲伤。邓家……邓家现在可全赖小姐主事了,要是小姐悲伤过度,有个好歹,老奴……老奴……”一个老家人说着忍不住拭起泪来。
“我没事,你们下去吧,这件事且不要声张出去。”邓秀儿擦擦眼泪,眼中露出凌厉的光来,向他们沉声吩咐道。
“是,小姐千万保重。”两个老家人惶惶然欲退下,邓秀儿又道:“忠伯,麻烦你,麻烦你再去订下两具棺木。”
“两具棺木?”老家人忠伯有些茫然,心道:“小姐是不是伤心过度了,老爷的棺椁已然置办回来了呀,加上夫人再买一具棺椁也就是了,怎么还要买两具?”
“不错,两具棺木,还有什么疑问么?”
邓秀儿霍然回首,忠伯见她可怕的脸色,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询问。连忙答应一声,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
邓秀儿痴坐半晌,缓缓扭头看往地上,就见地上翻倒一张锦墩,旁边还有一把剪子,剪子上全是已经凝固了的血液,邓秀儿的眼泪忍不住又是簌簌流下,她走过去捡起那把带血的剪刀,紧紧握在手里,半晌才从腰间白绫上剪下一幅,颤抖着双手将那幅白绫轻轻覆在母亲血肉模糊、丑如鬼怪的脸上,然后将那把剪刀小心地揣入怀中,隔衣握住,仰天悲鸣:“爹爹是昏官?他是昏官,该死!你们假公济私,为逞一己私欲,逼死我爹娘,该不该死?该不该死!”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不复归。邓秀儿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儿,直到夜色将她的身子与整个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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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求醉停下笔,仔细看看写下的书信,自得地一笑,回首说道:“方兄且来看看,慕容如此下笔,措辞如何?”
方正南接过那封写给赵普的书信,仔细看了一遍,欣然道:“慕容兄妙笔生花,写得甚好。呵呵呵。如此一来,相爷无后顾之忧矣,南衙再难倚此事攻讦相爷。邓祖扬勾结奸商横行不法,乃是监察御使、考课观察未能尽责,却与我家相爷毫不相干,唔……御使中丞近来与晋王走得很近呐,正好借此事敲打敲打他,让他晓得咱们相爷才是可以倚靠的人。”
方正南说罢把眉心微微一蹙,又提醒道:“邓祖扬是个书呆子,他还道自己忍辱负重,死得如何义照天地、问心无愧,也不曾留下丝毫纰漏,只不过……我看南衙程羽那班人对他的死却颇有些疑心,慕容兄,咱们得多加小心,不要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让他们晓得是我们逼死了邓祖扬才好。”
慕容求醉微笑道:“你放心,一日不到彻底决裂时刻,面上功夫他们就不敢撕破,这封信夹在其他公文中,令专使快马传报京师,相爷看过后自会毁去,逼死邓祖扬?嘿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天下间就再也没人能够知道,邓祖扬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是一个糊涂鬼。哈哈哈……”
两人抚掌大笑,笑罢,慕容求醉匆匆将信封了火漆,唤来亲信的使唤人,密密嘱咐一番,那人揣了书信便急急闪了出去。
第二日,专司泗洲粮案的钦差使节到了。为首者是御使唐奕纱,这个官儿才只四十出头,精明干练,自御使中丞以下,是御使台最得力的干员,此次开封断粮,御使台倾巢出动,分赴各地监督筹粮,他是少数几个留守东京的御使言官,赵匡胤把他派了来,显见对此案的重视。
查办泗洲粮案,他是钦差正使,魏王这位巡狩江淮道粮草筹集的钦差使节,也得依臣礼晋见,唐奕纱代天子受礼,然后才以臣礼反过来再拜见魏王,交接事宜早已准备停当,只用了半天功夫,大批卷宗便移交给了唐御使,晚间又在官船上设宴,当地官员为唐钦差接风、为魏王饯行。
魏王趁此机会将邓祖扬的事情说与唐御使,唐御使此番奉有官家严令,本就要特事特办,案情审明之后,将邓祖扬当众处斩,听说他已自尽,不觉有些意外。人既已死,又有魏王说情,倒也不能去难为一具死尸,嘘叹一番,唐御使便答允将尸体发还邓家,魏王大喜,立即便着人连夜将邓祖扬的尸身送还了邓府。
邓家接回了邓祖扬的尸体,却魏王送还尸体的人却未置一辞,甚至连门也没让他们进,魏王心中依然牵挂着邓秀儿,可是他已没有勇气去见她。本想藉着送还尸体,能得到邓姑娘的一点消息,可是听送还尸体的人回来将情形一说,赵德昭不禁黯然,他知道,邓祖扬一死,自己与邓姑娘这段朦胧的情愫已是无疾而终,再无相处的可能了。辗转半宿,赵德昭才狠狠心,放下了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沉沉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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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魏王准备启程继续南行,唐御使和泗洲府官吏尽皆赶来码头相送,杨浩却在一片喧嚣声中离开了官船。他已同赵德昭仔细做过商量,其实此番解决开封缺粮之厄之所以在朝臣们眼中视做不可能的人物,一是因为他们最了解地方官府的执行效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足够的粮草,那些地方官吏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副小算盘,未必就能竭尽所能及时完成。二是运河运输受到许多限制,即便筹集了足够的粮草,也无法在运河封河之前运抵开封。
这第二件事,杨浩利用后世运河运输的一些经验,已向朝廷提出建议,派出了工部的大批官员,在各处河道落差较大的地方修建速成的堰坝水闸,这些“豆腐渣”工程撑上两三个月还是办得到的,足以保障运河运输的通畅。
而第一个难处,通过泗洲官吏和粮绅被一网打尽,已足以警慑江淮各道那些利令智昏的官吏和粮绅,可以说泗洲这桩案子耗时虽然最长,但是这里的事若是处理的拖泥带水,整个江淮道都要不可收拾,这里处理的干净俐落,那么巡狩江南的目的就达到了。
再往下去,魏王不需要再继续这样亲力亲为,只要还有一点头脑的地方官员和粮绅农户,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与朝廷作对为难,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屯粮居奇以牟暴利。想赚暴利?朝廷也是网开一面的,开封府的粮价可是一涨再涨,有本事你自己把粮食运到开封去,那儿现在是不抑粮价的,杨浩早就在那儿挖好了一个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因此上,由此继续南向,带着大队人马一路巡狩下去的魏王,只是代表着朝廷的一个态度,从心理上,给江淮各道的官员和士绅产生一种紧迫感,如果再有人意图从中捣鬼,那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扎根泗洲十余代,连一任知府下台都没能奈何得了他的周家都垮了,还有哪个粮绅敢与朝廷叫板?
可是横行不法者固然恶行令人发指,贪图暴利铤而走险的极品垃圾也未必没有,有鉴于此,杨浩便向魏王进言,由晋王沿运河缓缓南下,继续执行巡狩任务,统筹调度江淮粮草,自己先行一步,暗中查探是否仍有不法者从中作梗,两下里一明一暗,便可最大程度地保证宵小无所遁形。
经过泗洲一事,赵德昭对杨浩已是大为信服,对他这番话自然深以为然,当即便答允下来。杨浩这个主意固然是出于公心,却也不无私意,他想离开官船,才好与焰焰和娃娃比翼一起飞,双宿双栖,一得了赵德昭的允许,杨浩如同心上生了一对翅膀,立即欢欢喜喜地离了官船,赶赴官仓衙门。
唐焰焰和吴娃儿、杏儿主仆等人早已得了信儿,梳洗打扮停当等着他了。杨浩一到,唐焰焰和吴娃儿便双双迎了上来,杏儿、张牛儿等人则微笑着站在车子旁边。
今日唐焰焰和吴娃儿俱都精心打扮过,薰香沐浴,一身清爽,唐焰焰穿了一身银红色女袄,周身织金边银红缎的百褶宫裙,雪青缎的中衣,南红缎子*鞋,明明大红大紫乃是俗丽的颜色,可是穿在焰焰身上却是纤腰紧致、**起伏,姿容娇丽脱俗,如同一轮艳阳般夺人二目。
吴娃儿却是一身翠罗衫子,本来就身材娇小,还要穿一件滚银边的贴身斜绫小袄,藕色靴裙,不着首饰,粉妆玉琢,煞是可爱。这一对譬人这样的俏打扮,看来真是天作之合。后面张牛儿、老黑等人则是青衣小帽,做家人打扮,杏儿姑娘身穿淡青色女衫,素青的裙儿,虽作侍婢打扮,可是天生丽质,脸若桃花,长眉俊眼,生的百般俊俏,瞧来也是赏心悦目。
杨浩瞧了心怀大畅,说道:“船儿已令先行了么?”
吴娃儿道:“自得了官人传信,奴家就令船先行一步去前方等候了。”
杨浩笑道:“甚好,那咱们就乘车而行,循陆路走,这样就可避开官船,免得受人打扰。来来来,上车。”
吴娃儿抿嘴一笑,瞟了焰焰一眼道:“那……就请官人与姐姐先上车吧,奴家与杏儿同车便是。”
杨浩却不想在家里搞得三六九等、阶级分明,时日久了,两个小妮子之间必然变得生份起来,是以一把拉住她道:“我早说过,咱家里不用讲那么多规矩,焰焰性情随和,也喜欢人多热闹,不会怪你的,来来来,咱们三人同车而行吧。”
唐焰焰其实是颇想和杨浩说说体己话儿的,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反而面嫩起来,怕惹得娃娃偷笑,便拉住她道:“你我姐妹形同一体无分彼此,没那么多规矩的,来吧,咱们上车,让他靠边儿坐去。”那张俏脸红红的,也不知是红衣映的,还是有些羞涩。
两个美人儿先上了车,杨浩哈哈一笑也登上车去,却不理她说的“靠边儿坐去”,而是摆出一家之主的嘴脸模样,大剌剌地坐向她们中间。两个姑娘也有默契,娇躯稍稍一扭,翘臀轻轻移动,堪堪给他留出一个人的位置。杨浩居中坐下,揽住两个柔软的小蛮腰儿,嗅着她们青丝鬓发间的清草香气,先在唐焰焰粉腮上香了一记,迫不及待地问道:“焰焰,你说有一妙计,可以解决咱们目前困境,是怎样妙计,快与我好生说说。”
唐焰焰不想他会当着娃娃的面问出来,登时大羞,瞪起杏眼娇嗔道:“自己的女人要被送给旁人了,你不去想法儿却来问我?”她娇躯一扭,偏过脸儿去道:“人家哪有什么好法儿,你……你个大男人,你不会想个两全齐美的好主意吗?”
车子已然启动,吴娃儿咳嗽一声,伸手拉下了窗帘,杨浩向她会意地一笑,双手揽紧焰焰不堪一握的小腰肢,把她环在自己环中,贴着她元宝般精致的耳朵,低笑道:“焰焰,你的妙计,可是咱们先做了夫妻,再禀明你的父兄长辈呢?”
“哎呀!”唐焰焰被他一口说破,虽说吴娃儿未必听见,仍是羞不可抑,想要返身捶他这没羞没臊的汉子,偏偏没脸扭转头来,一时身上燥热难当,只得嗔道:“初进立秋,天气仍热,掩得什么窗子。”
说着便去掀那窗帘,唐焰焰为了他杨浩,翘家来奔,杨浩心中感激,对她真是爱极,这些时日在泗洲事情太多,又始终不得空儿与她亲热,如今才算敞开胸怀、一身轻松,哪肯让她如愿,便涎着脸抓住她的小手,柔声道:“开窗子做甚么,你要嫌热,这车中宽敞,就宽了外衣,娃娃不是外人,也不会笑你。”
唐焰焰满脸红晕,轻啐一口,几次三番去掀窗帘,都被他挡回,只得红着脸垂头任他温存,从后面看,那柔软青丝间细嫩白皙的颈子都红了,杨浩难得见她如此羞态,心中不觉也是一荡。
他有心要让这对小妮子彼此亲密无间,心中更存了和这对美人儿有朝一日大被同眠,双宿一起飞的绮念,娃娃那里应该没有问题,焰焰虽是大户人家姑娘出身,应该熟谙豪门权贵的此等习气,却未必抹得下脸儿来,也是有意当她渐渐适应,因此嗅着她身上那股幽微细致的少女甜香,轻抚她柔软滑润的背臀,竟是不避娃儿。
唐焰焰情窦已开,既看过春宫图儿,又曾在羌人山洞中与他有过一番恩爱滋味,这一被他爱抚,登时骨软筋酥,虽是有心推却,却是使不得半分力气,只觉浑身燥热,股间漫开一股晕腻,竟已被他爱抚得情动不已。
“你……你这没羞没臊的臭家伙,想要亲热去找娃娃去,莫要碰我。”唐焰焰再禁受不住,又羞又气地推开了他,这一说正中杨浩下怀,他本就想要焰焰适应这“三人行”的旖旎风光,当下从善如流,哈哈一笑,伸臂一托,便把一旁掩口羞笑的娃娃抱到了自己膝上。娃娃身材娇小,轻盈能做掌上舞,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却也不占多少地方,杨浩哈哈笑道:“我舍不得她,却也放不开你,来来,两位美人儿都与夫君好生亲热一下。”
“去你的,人家才不陪你荒唐。”唐焰焰使劲一摆柳腰,正想挣脱他的怀抱,忽听一阵挽歌传来:“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踌躇。……”
唐焰焰一呆,咦道:“有人出丧么?”
杨浩听了也不便再与她们嘻闹,轻轻探身掀开帘儿向外望去,就见一行人打着招魂幡、执着哭丧棒缓缓行来,漫天纸钱如雪,后面一字儿排开三具棺椁,使一群系着孝带的帮闲大汉扛着,头前一个少女,白衣白裙,头裹白续,臂被白纱,穿白挂素,亭亭如玉,手中捧着两块灵牌,正是邓秀儿姑娘,脸色立即肃然起来,他轻轻踢了踢轿板,沉声吩咐道:“停车落轿!”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1章 行行复行行
路上许多行人。都对邓秀儿这支出殡的队伍指指点点,他们的脸上一片冷漠,有好奇、有讥诮、有唾骂,却看不出一点同情的意味。
邓祖扬是个好人,从来不见他做过什么贪脏枉法的事情,可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是他的家人,而他是泗洲的父母官,所有的怨恨最终便只能落在他的头上。当他走到百姓中间嘘寒问暖时,他们什么都不会对他说;当他和民工们一起在坝上劳作的时候,他们可以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但是心中的怨恨却只会愈积愈深,当他自尽身亡的时候,这种怨恨才无所保留地呈现出来。
邓秀儿不去看旁人的脸色,也不去听他们的言语,她只是小心地捧着盛放父母双亲灵牌的托盘,一步步痴痴行走在泗洲街头,心儿彷彷徨徨,若无所依。几天之前,她还是尊贵的知府千金,任谁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如今她只能这样承受着别人的讥笑和唾骂。身在炎炎烈日下,心如浸玄冰地窖。
忽然,嘈杂声变轻了,邓秀儿若有所觉,抬头看时,发现那些围观的百姓态度似乎恭谨了许多,邓秀儿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他们还会对我、对一个无辜的逝者有些敬意么?”
眸光一转,忽地定在路边一个人身上,邓秀儿这才恍然,杨浩一身官衣,肃然立在路边,正向出殡的队伍微揖施礼,那些百姓的敬畏不是对含冤自尽的爹爹而发,而是对这个他们未必认识,但是穿着一身官袍的官儿而发,他们敬畏的只是那身官衣所代表的权力,仅仅如此。
杨浩目不斜视地拱揖施礼,恭送邓祖扬的出殡队伍路过,他不知道为什么队伍里有三具棺椁,可是眼下分明不是好奇询问的时候,他只有肃立一旁,送邓知府一程。邓知府是个糊涂官,他想造福一方,其结果却是害了一方百姓,但是他的为人品性无疑还是令人敬重的,当得起一拜。
邓秀儿看到杨浩,仇恨的怒火顿时涌上心头。她知道今日钦差一行人就要离开泗洲。本想着安葬了父母双亲便追上去,伺机寻他们复仇,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没想过自己要如何才能杀掉杨浩程羽这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仇恨在心头燃烧,她只是本能地想要追随着他们,他们就像一支火把,而她就是一只飞蛾,只有义无反顾地扑去,哪怕粉身碎骨。
为此,她准备了三具棺椁,第三具棺木中,盛放的是她的衣饰,她今日给自己立下了衣冠冢,今日之后,就没再当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可是她万没想到,在出殡的当口儿杨浩居然会出现,他还假仁义假义地在那儿拱揖相送。
结合她曾经听到的程羽、程德玄与杨浩的那番对话,再加上父亲血溅当场时杨浩诡异的身影,邓秀儿已固执地认定他和程羽、程德玄就是策划害死父亲的凶手,而今凶手就在眼前。一股怒火瞬间升腾而起,邓秀儿觉得手中捧着的一对灵牌就像烧红了的炭一般炙手。
杨浩拱手候着出殡队伍过去,不想却看到一双麻布的绣鞋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微微一抬,就看到了自那细细腰间垂下来的孝带,目光飞快地往上一移,便是邓秀儿一双泪盈于睫的眸子。
一身孝的邓秀儿,就像一朵冉冉出水的白莲。
杨浩不忍看她,目光一垂道:“邓姑娘,节哀。”
目光这一低,杨浩这才看清邓秀儿手中捧着的竟是一对灵牌,其中一块赫然就是刘夫人的,不由骇然道:“刘夫人……夫人怎么会……怎么会?”
杨浩的这一切反应,看在先入为主,满是疑邻盗斧心理的邓秀儿眼中,都成了心虚做作,她心头愈加仇恨,她强抑愤怒,泣声说道:“家母……因为心伤家父之死,悲伤过度,悬梁……自尽了……”
杨浩听了不禁为之黯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邓秀儿悲恸难诉,娇躯颤抖,手中托盘一晃,两只灵牌竟然滑落到地上,杨浩一见连忙俯身去捡,邓秀儿也慌忙弯腰去拾灵牌,可是一见杨浩低头。露出了后项,心头突地腾起一股杀意,手指一碰,触及怀中那柄锋利的剪刀,邓秀儿攸地从怀中摸出那把剪刀,把牙根一咬,便向杨浩后颈狠狠刺去。
“官人小心!”
吴娃儿和唐焰焰因为是一身彩衣,杨浩没有让她们下车,二人都在车中坐着,却也掀开了窗帘往这里看着,忽见邓秀儿摸出一件利刃,咬牙切齿刺向杨浩,二人不由大惊,吴娃儿失声叫了出来,唐焰焰则跳下车子,飞身向她扑去。
邓秀儿身躯一动,脚下便有所动作,正弯腰捡拾灵牌的杨浩已有所警觉,待吴娃儿的声音传入耳中,杨浩就地侧身一闪,邓秀儿手中锋利的剪刀贴着他的脸颊刺了下去,划破了他的官衣。
“邓姑娘,你疯了么?”
杨浩腾身而起。急急闪避,邓秀儿犹如疯狂,也不作答,只是握紧了剪刀,疯狂地连连挥动,杨浩只要一伸手就能制住她,却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起了杀心,是以只是连连闪避,这时唐焰焰冲到近前,见她还欲对杨浩下毒手,勃然大怒道:“给我滚开!”
裙袂如同一朵火云般飘起。唐焰焰一记穿心腿自裙袂中踢出,正踹中邓秀儿胸口,邓秀儿惨叫一声,就地打了几个滚儿,跌出去老远。唐焰焰怒火万丈,还要扑上去教训她,却被杨浩一把拦住。
杨浩不以为意地看看自己肩上划破的官衣,锁紧了双眉缓缓上前几步,沉声问道:“邓姑娘,你这是何意,为何意欲刺杀本官?”
邓秀儿紧紧握着那把剪刀,从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拭去唇边鲜血,冷笑道:“姓杨的,你何必还要装模作样?我爹是被谁害的,你心知肚明。我爹爹若是被国法惩治,邓秀儿再是不甘也只有认了,可是你……你们用此无耻手段,逼死我的爹娘,邓秀儿不报此仇,枉为人女!”
“姑娘以为是我逼死了令尊?”杨浩又惊又怒:“杨某与令尊无怨无仇,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仇怨?你们这些狗官杀人还需要因为什么仇怨吗?只要有人碍了你们的路,只要有人和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不就必欲除之而后快吗?”
邓秀儿冷笑:“我父是赵相公举荐的官员,与你们不是一路人,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你们会放过他?那一日在官仓署衙,你与程羽等人所议的话,我都听在耳中,你还要狡辩?”
唐焰焰怒道:“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浩哥哥无需与她废话,她当街行刺官员,罪证确凿,把她绑去交给唐御使,至少判她个坐监之罪便是。”
杨浩见邓姑娘如此不可理喻,也是心头火起,他压了压心火。亢声道:“这真是好人做不得,想不到杨某一时心软,反倒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好人?哈哈,你也敢说自己是好人?好人是不长命的,只有你们这些奸人、恶人,才会长命百岁。”
“老黑,把她给我绑了,送官究办!”唐焰焰大怒,回首便向急急赶上来的老黑吩咐道。
杨浩连忙制止,沉声道:“罢了,邓姑娘是因为伤心父母之死,怒火攻心,如今有些神智不清,本官不为己甚,且放过她这一次吧。”
他定定地注视了邓秀儿一眼,平静地说道:“邓姑娘,想杀杨某凭你邓姑娘还办不到,杨某所做所为光明磊落,没有丝毫对不起令尊的地方。我怜你孤苦,这一次不做追究,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不要走!你是作贼心虚么?”邓秀儿见他返身便走,有心再追,只觉胸腔欲裂,喘口气儿都痛澈心扉,只得咬牙站住:“姓杨的,你要么今日当街打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再去找你,绝不会放过你这个凶手!”
杨浩正欲举步登车,闻声转身,森然道:“令尊的品性为人实是不错,只是愚顽无知,是一个不识人情世故的呆书生。你这女儿,也和你爹一样的糊涂,以怨报德,不识好歹!本官对你邓家仁至义尽,却被你当做杀父仇人,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你邓姑娘还有何脸面来见我!”
邓秀儿斩钉截铁地道:“我错怪了你?我邓秀儿若是错怪了你,就在你面前用这柄剪刀自尽,来世做牛做马赎我罪孽,你敢发这样的毒誓么!”
杨浩见她如此执迷不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冷冷睨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们家的人就这么喜欢自杀?我看令祖应该不是中原人吧,思密达。”
邓秀儿呆呆地道:“你说甚么?”
杨浩不想再搭理她,拂袖入车,沉声说道:“走!”
“你不敢发誓么?”邓秀儿追了两步,掩胸站住了身子,怒视着杨浩一行车马缓缓远去,心中只想:“想不到就连他身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也有一身的武功,我实不该如此莽撞的。今日打草惊蛇,我一个弱女子以后再难下手杀他了。”
想到这里,她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姑姑:“是了,姑姑是华山无梦真人门下,听说那无梦真人有一身通天彻地的造化本领,乃是睡仙人扶摇子的真传弟子,姑姑是他弟子,一身本领也绝不会差了,待我安葬了父母,就去华山投靠姑姑,随姑姑为师,习练一身武艺,到那时再去南衙取这一干奸党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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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登上车子,仍是余怒未熄,唐焰焰愤愤不平地道:“那个姓邓的女子好不讲道理,果然不愧是那糊涂官儿调教出来的糊涂女儿,她爹爹身陷囹圄,连她那班亲戚都袖手不顾,只有浩哥哥出手相助,她却以怨报德,是何道理?浩哥哥,你怎么放过了她?这样的混帐东西,就该送官究办,让她去蹲大狱。”
吴娃儿忙劝道:“姐姐不要生气,官人如此处置并无不妥。她一个弱质女流,想要对官人不利谈何容易,放她离去原也不妨,若真个把她送官究办,唉!她父母双亡,也着实可怜,若是因此入狱,民间难免对官人有所议论。姐姐也知道朝廷上的官员大多对官人不甚友好,到时风言风语传开,本来官人没做的事也要被有心人传的有鼻子有眼,不免要生出许多是非。”
唐焰焰一听更是愤怒,拍案说道:“想当初在芦洲时,快意恩仇何等痛快,想不到进了东京城反生出这许多闲气,浩哥哥,依我看,你这个窝囊官儿不做也罢,咱们挂印辞官,归隐山林,就凭奶奶给我准备的那份嫁妆,也饿不死咱们。”
吴娃儿掩口笑道:“唐家富可敌国,姐姐的嫁妆必然丰厚,妹妹是比不得的,不过就算是妹妹的私囊积蓄,要保咱一家几口人吃用,也足够三五世的花用了,何况,咱们官人在开封府除了拆房子可也没闲着,‘千金一笑楼’里咱们官人占着大头呢,手上不缺银钱,什么样的富贵咱享用不到?只不过……”
她那双美目向杨浩盈盈一瞟,悠悠说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咱们官人愿不愿意辞官去做个富家翁,这可不好说,一切还得官人决定。”
杨浩摇头道:“你这鬼灵精,知道我一肚子火儿没处发,就东拉西扯来哄我开心,你当我真就稀罕这个官儿么?唉!旁人做官是唯恐被罢官,为夫做官却是想不做都不成,我如今就像武宁节度使高继冲、右千牛卫上将军周保全一般,这个官儿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之奈何?”
武宁节度使高继冲、右千牛卫上将军周保全原是荆南、湖南的一国之主,大宋行先南后北之策,第一个灭的就是这两个国家,然后把他们的国王俘虏过来,委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官,只是为了方便控制罢了,杨浩这还是头一次以此自喻,这是大忌讳,只因身边两个女子都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才敢对她们吐露心声。
唐焰焰一听,不禁露出忧虑神色,杨浩见了便安慰道:“你放心,我这官儿虽是做的不情不愿,也只是少了些自由罢了,其他的么……倒没甚么好担心的。”
唐焰焰满腹心事,蹙起一双黛眉,忧心忡忡地道:“怎能不担心呢?原来朝廷委你官职,只是为了把你羁縻于京师,并不曾把你真个视做大宋的官儿,我未料到你在开封的处境竟是这般险恶,你想和高断冲、周保权一般安生渡日都不可能,这一来可怎生是好?”
吴娃儿紧张起来,忙道:“姐姐为何这么说,你可知道了什么消息不成?”
唐焰焰道:“这事儿还算什么消息,普天下谁人不知?高继冲和周保权能保得平安,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孟昶为何不能?还不是因为有个花蕊夫人?我家有意要把我嫁给晋王的,娃娃是汴梁第一行首,更不知早被多少人垂涎,既然赵官家根本不曾把你视做宋臣,这可是大大的堪虑了。”
杨浩和吴娃儿都是一愣,没想到唐焰焰思维跳跃如此之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竟是由此而发,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捧腹大笑,唐焰焰怒道:“我这里担着心事,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在笑甚么?”
吴娃儿喘气吁吁地道:“原来姐姐是担心官人有你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相伴,会给官人惹来孟昶一般下场?嗯,倒也是呢,花蕊夫人倒底怎么个美法,妹妹是是不曾见过的,不过想来姐姐也不会比她稍逊。”
杨浩也忍不住笑道:“是啊,一个红颜祸水就够要命的了,何况我还拥有你们一对绝色佳人呢,此事的确堪虞,嗯……的确堪虞。”
唐焰焰又气又羞,顿足道:“谁同你们说笑了,我原以为自己摆脱晋王的法儿是万无一失的,朝廷既未把浩哥哥视做自己的臣子,那就不会有甚么顾忌,你道赵老大干得出夺人妻的事来,赵老二就做不出来?”
吴娃儿笑容一敛,看向杨浩道:“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官人不可不防。”
杨浩微微一笑,轻轻揽过焰焰的身子,柔声安慰道:“焰焰想东西总是天马行空,呵呵,有你在我身边,真是永远不怕没有欢乐,你放心吧,这一趟南下,呕心沥血,是为了‘大家’,可是自己的小家,我是不会不考虑的,你的担心,我决不会让它发生。”
唐焰焰被他揽在怀中,看不到他的脸色,吴娃儿在一旁却看的清楚,杨浩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芒。
相处了这么久,吴娃儿知道,自家官人眼中闪烁着这种光芒的时候,他就一定是在算计着甚么,只是他到底在想些甚么,娃娃却猜度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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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仍遣壁宿打尖,自己时而乘船、时而坐车,先于魏王赵德昭巡访江淮各道,一路暗暗探访所得,令他大为满意。
泗洲屯粮案在江淮一带果然引起了巨大震动,泗洲知府夫妻俱亡,泗洲诸多涉粮官吏和粮绅被拘押,民间已经谣传说唐御史是带着大批刽子手来泗洲的,摆明了要大开杀戒。消息真真假假,客观上却是对开封筹粮有利的。
有实力自己运粮去开封的粮绅就想方设法把粮食运往开封,合理合法地大赚一笔,没有实力自己运粮去开封的,就多方交结库吏,希望尽可能的卖个高价,只不过有泗洲官吏前车之鉴,各地府库官吏鲜有敢冒着丢掉性命前程的危险与他们勾结不法的,收购的价钱虽略高于市价,也在朝廷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一日,由南再东到了淮安境内,杨浩扮作商贾乘船而行,堪堪离开运河,行至一条岔河支流内。两岸青山对峙,层峦起伏,绿水悠悠山影倒映,是个极优美的所在。河道宽,河水便浅,除了可行船处,延伸向两岸的浅水处有一丛丛的野草和修竹,时而还会有一水中小洲,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将山水点缀的更加雅致。
吴娃儿欣然跑上船头,说道:“此处野趣盎然,倒是一个好所在,官人,你快来看。”
杨浩和唐焰焰也从仓中走出来,船头破浪,金风送爽,杨浩不由心情大畅,赞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吴娃儿回眸笑道:“官人,淮安已是最后一处了,咱们在这里盘桓几日可好?此处黄柑紫蟹甚是有名,正好可以尝尝鲜。”
“呵呵,好,如今秋粮已经开始打收,各地已不必担心会有水旱虫灾,可以提前估算打收的粮食数目,将存粮先行起运京城,然后将打收的粮食再陆续运出,应该不会再生什么变故,若是魏王他们行路缓慢,咱们在这里等几天,正好休息一下,游玩一番。”
吴娃儿听了雀跃不已,就在船头褪去鞋袜,将一双白生生的脚儿浸进清澈清凉的河水中,调皮地荡起一丛丛白色的浪花。杨浩趁机向焰焰眨眨眼睛,低声笑道:“娘子,马上就要回京啦,咱们两个……什么时候……嘿嘿……”
唐焰焰飞快地睃了娃娃一眼,忸怩道:“船上这么多人,等……等回京之后再说嘛。”
杨浩听了翻个白眼,郁闷地道:“要等到回京?天天守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却连一口也吃不倒,旁人还道我艳福齐天呢,真是可怜!”
唐焰焰瞟了他一眼,忽然飞快地在他颊上一吻,羞笑道:“好啦好啦,难道人家不怕被哥哥他们抢回去嫁给那个老不羞的大混蛋,一俟回了京城,咱们就拜堂成亲,可好?”
杨浩听了眉开眼笑,刚要张口答应,唐焰焰忽然羞叫一声,顿足道:“你看他们,果然在偷看咱们。”
杨浩抬头一看,就见张牛儿、老黑、杏儿三个立在二层甲板上,扶着栏杆儿,抻着脖子,大概是看到他回头,此时都把眼神移开,只是那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就不自然。
杨浩恼羞成怒:“这几个不开眼的,回头找个借口,我得把他们都打发开,喂,你们还看?”
老黑茫然低下头:“啊?看?大人不看看么?真是好奇怪啊。”
杨浩怒道:“有甚么奇怪,你以前不曾见过么?”
老黑道:“是啊,小的打了一辈子架,可是官儿跟官儿打架,还从来没有见过。”
“官儿跟官儿打架?”
杨浩愕然回头,顺着老黑所指方向望去,就见远处一片草洲,几十条小船竹筏被困在水面上,正使挠构、竹篙与岸上的人厮打,杨浩赶紧向前几步,稳稳地站在船头向那里张望,正在嬉水的娃儿忙也站起来,与唐焰焰并肩站在一起。
船行甚快,片刻功夫就驶到了近处,杨浩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一艘小船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气极败坏地正指挥着人与岸上的人厮打。岸上那群大汉中也站着一个穿青袍的官儿,歪戴着帽儿,正面红耳赤地咆哮,跳着脚儿地叫人把河道上的人统统拦下。
杨浩又惊又奇,官员和官员带着人如此厮杀,他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此处往东靠近吴越国,往南就是唐国,莫非……这两路官员人马中有一路不是大宋的人?
这样一想,杨浩也紧张起来,赶紧摆手叫人停住座船,等弄清楚了再说。
这时小船竹筏上那些人已然发现了他们迅速靠近的这条船,十几把挠钩、竹篙已齐刷刷对准了立在船头的杨浩。杨浩往岸上看看,只见岸上那些人也住了手,满脸狐疑地向他望来。
岸上那个青袍官儿四十上下,长得倒还精神,官袍上绣的那只鹌鹑都让泥巴糊上了,皱巴巴的说不出的难看。船头站着的那个青袍官儿大概有五十上下,圆墩墩的身子,天生一张喜庆脸,这时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那持锋利竹篙逼住大船的壮汉中有人厉声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杨浩看看岸上那只“鹌鹑”,再看看船上那只“鹌鹑”,一时如丈二金刚,不由茫然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船头那微胖的官儿怒道:“你这大胆刁民,是本官问你,还是你问本官?”
杨浩吸了口气,回首对刚刚跑下船来的杏儿道:“去,取本官的官服来。”
“是,老爷!”杏儿扭转娇躯,跑回舱中,片刻功夫取来官衣官帽,和娃娃、焰焰就在船头为杨浩穿戴起来,一身绯红官衣、绽青乌纱官帽、皂靴袍带一一穿戴停当,原本白袍玉立的一位书生顷刻间变成了一位身份贵重的朝廷大员,看得船上和岸上那些人目瞪口呆。
张牛儿往杨浩身旁一站,挺胸腆肚,高声喝道:“奉旨钦差、和洲防御、右武大夫、知开封府火情院使杨浩杨大人在此,下边两个官儿是哪一处衙门的官吏,还不上前见过我家大人,请安问礼,自报身份!”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2章 小鱼大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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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洲一案。杨浩也是因此名声远扬,只是那时节没有报纸电视可以传播声像,江淮一带的人俱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如今杨浩冠戴整齐往船头一站,再有张牛儿为他唱名,那些人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钦差副使杨浩。
船头那个矮胖的官儿忙不迭拱手施礼:“原来是杨院使当面,下官盱眙县令云天笑,见过杨院使。”
岸上那官儿听得分明,当下顾不得脚下泥泞,忙也上前两步,踩在淤泥里拱礼道:“下官淮阴县令李安,见过钦差杨院使。”
杨浩一听更是诧异,这两个地方儿现如今都是大宋的辖下呀,同为大宋之臣,这两位县太爷明火执仗的这是在搞甚么东西?
杨浩惊奇地看看这两位县令,说道:“原来是盱眙县令和淮阴县令当面,失敬失敬,二位大人因何聚众斗殴,也幸亏是在这山野之中,若是被寻常百姓看见。岂不有失官体。二位大人到底因为何故起了争斗,可告之本官否?”
船头那微胖的盱眙县令云天笑听了愤愤然地把那双天生带着一份喜庆的弯眉一扬,拱起手来大声说道:“杨院使有所不知,我盱眙县今年先旱后涝,是故所邑产出不多,朝廷钧令颁下,着令各州府县尽快筹粮,下官为此焦灼不已,只得多方筹措官银,派人到淮阴境内粮米丰熟之处收籴。
不想他淮阴县得知消息,便着县尉率弓手乡兵手持枪棒四处拦截驱逐,不容下官所部在其境内装发米斛。下官万般无奈,只得亲自赶来向百姓收籴粮米,事先也曾遣人持下官亲笔书信去向这位李县令求告,希望他慈悲为怀,念在同仁之心,勿再派人阻挠。
不想他李安得知本县亲来,竟也亲自下乡率人阻挠,截我船只不许本县载粮往还,下官与他理论不得,不想多生纠葛,便带着收购的一批粮米匆匆逃至此处,终是被他截住不得走脱,淮阴县如此作为,实是太也无理,既然院使大人到了,还望大人为下官做主。”
岸上那位淮阴县令一听盱眙县令当面告他的黑状。不禁气得跳脚,当即便跳上一架竹筏,那竹筏上以木架支起,载了许多米粮,旁边又尽是护卫的民壮,他一跳上来竹筏一侧失重,便向一侧一歪,亏得被人以竹篙赶紧抵住,这才没有倾覆。
淮阴县李安两只靴筒都灌满了水,一走路就突突地往外冒水,他也不管不顾,只是急扯白脸地叫道:“院使大人,盱眙县此言差矣。朝廷颁谕,淮东淮南淮西诸县,各须筹粮五十万石,这分明就是划分了地域了,他盱眙县凭甚跑到我淮阴县来购粮?
实不相瞒大人,朝廷匆匆下旨,所需籴米数目浩瀚,县府存粮有限,新米又尚未收割。本县也是手忙脚乱,虽说朝廷抑价,可是粮米价格还是有所增长,如今盱眙县再来抢粮,粮米价格一涨再涨,本县就要多出许多支用才能完成收购数目。
下官以为,盱眙县应在其治内收购粮米,不可越界寄籴,既有分定去处,自合各行遵守。如今盱眙县越境寄籴,理亏在前,却来指摘本县,亏他也是读书人,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实是有辱斯文,既然院使大人到了,还请为下官做主。”
“这个……”杨浩没想到没有奸商出来作祟,官员们却又搞出这一么一档子事来,刚一犹豫间,盱眙县令振振有词,又是一番之乎者也,慷慨陈辞,有理有据,听得杨浩频频点头。
淮阴县令一看杨浩意动,不禁大急,赶紧又将自己难处一一倾诉,说的真个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尤其他是淮阴父母官。更是说的理直气壮,杨浩听他所言,果然难处甚多,说的也是极有道理。
盱眙县云天笑一见,气极败坏地爬上杨浩的船,扯住他袖子便说起自己冤屈起来,他这儿正说的唾沫四溅,淮阴县令李安也爬了上来,扯住杨浩另一只袖子不甘示弱地与他分辩起来。
杨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全都是为了完成自己使命为朝廷筹粮着想,想要让他拿出个公平办法,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来?
杨浩却不知,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办法,朝廷给各地官府下达的收购任务虽然也照顾到了他们治内的农业规模、灾旱情况,但是毕竟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欠收的府县想要完成任务,除非竭尽所能地搜刮本地百姓的每一粒存粮,否则只有越境寄籴。而其他府县的官员要完成自己的收购任务,还要尽可能的节约花销,那就只能禁止其他府县越境竞争,这是一个根本无法两全的难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宋朝廷几百年。从北宋到南宋,每年都有府县之间的这种罗圈官司打上朝廷,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条件下,朝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时而允许寄籴、时而遏止寄籴,政策上也是摇摆不定。
后来的苏轼、朱熹做地方官的时候,都跟邻近府县打过这种笔墨官司,这两位大学问家文笔好,写状子写得有理有据,可是官司打到朝廷,朝廷最后也只能是和稀泥了事。杨浩又怎么可能拿得出好办法?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儿,”眼见两位县太爷越说火气越大,吹胡子瞪眼的又要动手,杨浩只好苦笑着解劝,他略一思忖,无可奈何地也和起了稀泥,说道:“这事么,两位大人各有各的难处,迫于无奈出此下策,同样是各有各的理由。唔……你们在这山谷中打打闹闹的也实在不成体统,这样吧,这事容后再做理论,淮阴县还请看在本官的薄面上,且放盱眙县归去吧……”
李县令脸红脖子粗地道:“院使大人可是奉旨巡狩江淮,督察地方官吏蓄购粮米事宜的,若是院使大人令下官放他们归去,下官敢不从命?可要是我淮阴县完不成采购的数目,难道院使大人替下官担当么?”
“这个……”杨浩硬着头皮道:“云县令此番采购的粮米也不算很多嘛,难不成还要叫他把粮米卸下来?再说,他已是付了钱的,李县令再去取来库银偿还他盱眙县不成?”
杨浩自觉这两个官儿都是为了公事,不好以权势压人,便放下身架陪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若真个因为今日之事影响了淮阴县的收购,魏王那里,本官自会为李县令有所交待的。”
李安气哼哼地瞟了云天笑一眼,说道:“罢了,院使大人既这么说,那下官就放他们离去,可是他盱眙县若是再到我淮阴县抢粮,下官是绝不甘休的,此案就是打上金銮殿去,本县理直气壮,也不怕见驾面君。”
云天笑瞪起眼道:“你李安不怕面君见驾,难道本县就怕了?你是为了社稷。难道本县不是为了朝廷?既然都是大宋的疆土、大宋的百姓,本县正正当当地去使钱购粮,又不是仗势行抢,愿卖与谁那是百姓之事,你奈本官何?”
两个县令说的火起,撸胳膊挽袖子又要大打出手,杨浩板起脸道:“够了!真是毫无体统,魏王千岁即日便到,此事且等千岁到了现说不迟,二位大人身一朝之臣,如此大打出手,就算再是如何理直气壮,难道还有一点体面吗?淮阴县,带你的人回府衙去,盱眙县……,押运着这些粮草回盱眙去吧,本官随你同行,你们之间的纠葛,等魏王千岁到了再做理论不迟。”
杨浩唯恐淮阴县令不肯甘休,自己一走双方又要大打出手,反正赵德昭自水路巡视往南,再折返回来时必定要先经过盱眙县的,如今自己只好一路为这位盱眙县令保驾护航,且到盱眙去等赵德昭到了再说。
地方官府如今肯为了筹粮之事如此大动干戈,也是一桩好事,程羽、慕容求醉等人在政事上比自己经验多多,同这几个老谋深算的人商量商量,想个既不伤及他们的积极性,又不致地方官府之间大伤和气的法儿便是。
两个县太爷见这位好脾气的钦差终于火了,便不敢再来厮打,李安悻悻然地向杨浩施礼告辞,跳下船去,带着他的人马走了。云县令谢过了杨浩,叫人把那竹筏船只俱都重新捆扎好了,又有倾覆了的两船粮食,好在这里水浅,使水性好的到河底摸上来,便倒在船板上一路晾晒,杨浩的船便随着他们往盱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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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下去,走的不是既宽且深的运河水道,而是抄的近路,这近路水道既窄且浅,行不得大船,杨浩此时才知道这位云县令为什么驾来的尽是小船和竹筏。杨浩的船在运河上虽不算大,在这儿行进也比较困难,幸好船上载重不多,吃水不深,倒也勉强行得,
盱眙县地处淮河下游,洪泽湖南岸,境内地势西南高,多丘陵;东北低、多平原;低山、丘岗、平原、河湖星罗棋布,“两亩耕地一亩山,一亩水面一亩滩”之称,风景倒也秀丽。
这一日将到盱眙县城时,河道已与淮水相连,杨浩和云天笑等人的船只竹筏刚刚拐入淮河水道,就见无数粗可怀抱的大木组成的木排自上游冲将下来,有些木排上站一个赤裸胸膛、双足牢牢立在木排上的大汉,手中使一根长长的两头套着铁箍的竹篙,左面一点、右面一点,灵巧地控制着木排的方向,瞧来真是潇洒。
可是那些赶排的人一个人控制着许多的木排,并不是每一具木排上都站着人的,这一冲下来速度又快,便不好控制每一具木排,有一架从小河支流刚刚拐进来的运粮竹筏吃一架大木排一撞,登时四分五裂,粮食俱都散落水中,船上的人也在惊叫声中掉下水去,亏得他们都是识水性的,连忙泅水而行,爬上了其他的竹排。
一个驾木排的大汉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不长眼睛么,这么多巨木大排顺流而下,就是你们的船,一个不小心都要撞得粉碎,小小竹排也敢与某家争道……”话未说完,他驾的木排已飘摇而下,远远地超到了云县令等一行人的前头。
云县令勃然大怒,跳将起来道:“哪里放排的粗汉,竟敢毁我官粮,不晓得本县在此吗?来人啊,截住他们的木排,把这些胆大包天的混帐东西都给本县拿下!”
当下便有人使船去追,那架木排已漂得远了,可是后面还有无数木排顺河而下络绎不绝,当下一个架木排的大汉便被云县令手下的人使挠钩拉住,拖到了岸边水流趋缓的地方。
云笑天脸色铁青地踱上船头,厉声喝道:“你这刁民是何人门下,河道之上横冲直撞,毁我竹伐,沉我官粮,误我大事,见了本县且悍然不跪,你好大的狗胆!”
那放排人翻个白眼,大剌剌地道:“小民还真的不认得这位官老爷你是何人,某家奉凤翔知府老爷差遣,自秦陕之地而来,沿淮河放排,要自这盱眙县转入运河运往京师,这可是京师御使台花暮夕花大官人吩咐,给当朝赵相爷采办的木材,要是耽搁了时间,小民可吃罪不起,所以赶路急了些。”
云笑天一听他抬出一个知府、一个御使、一位相爷,脑袋就有点发晕,哪想得到这木材竟是当朝相公赵普之物,那放排人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民只是一个放排人,赚俩辛苦钱儿,要是折损了这位大人的什么东西,大人你也怨不到小民头上,你看看……损失了多少粮食呀,要么小民写个欠条,待到了京城,让赵相爷还你便是。”
云县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放排人不耐烦起来,说道:“大人,别把小民就这么晾着啊,此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路呢,相爷家里正等着起大宅子,若是耽搁在小民这儿,小民可是吃罪不起”。
云县令脸色极其难看,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你……你且去吧。”
那放排人冷笑一声,转身跳上自己的木排,使竹篙往水中轻轻一点,荡开了自己的木排便顺水而下,走便走好了,他还偏要横篙于排上,放声高歌:“哥哥……放排去山外,深深山谷雾不开,头排去了……二排来,魍魉魑魅……快闪开……”
云县令一听气得嘴唇哆嗦,却是敢怒而不敢言。杨浩的船早已经到了他的船侧,将方才发生的一幕尽皆看在眼里,吴娃儿站在他旁边,悄悄说道:“官人,朝廷上两大派系,晋王几乎掌握了整个开封城十之七八的力量,可是地方上却是唯赵普为尊的。
说起来还是赵普势大一些,满朝公卿如今几乎尽出于他的门下呢,不过一个开封抵得上半个大宋,再加上晋王是当今皇弟,所以能与赵普相抗衡,官人如今就算自己不承认,别人也尽皆认同你是南衙一派,官人此番南下因为邓祖扬一案又与赵普生了芥蒂,以后凡事都要小心才是。”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王相之争,与我何干呢?呵呵,你放心吧,这趟浑水,我是不会冒冒失失地往里淌的。”杨浩若无其事地走回船舱,吴娃儿凝视着他的背影,目中不禁露出深思的意味。
唐焰焰从船尾提着拖钩跑过来,拖钩上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鲤鱼不断地甩着尾巴,溅得她一脸水点:“娃娃,那厮与你在说甚么?”
说来好笑,焰焰个性活泼,容易交往,娃娃又是七巧玲珑的心思,惯会讨好,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真个情同姊妹一般,就连每晚抵足共榻,都要絮絮低语半晌,也不知她们那来的那么多话说。
可是如果杨浩私下同她们其中哪个说上几句悄悄话,另一个就会紧张起来。娃娃还知道拐弯抹脚旁敲侧击,焰焰可是按捺不住直接就问了。杨浩眼巴巴地瞅着两个小美人儿在身边,却始终不能一尝销魂滋味,同她们这种滴水不漏的互相监视不无关系,两个女孩儿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想杨浩与别的女子亲密超过自己,虽说她们自己并不觉得,但是这种潜意识的表现却很是明显。
“官人没说甚么,”吴娃儿抿抿嘴唇,又道:“官人就是因为没说甚么,我才觉得纳闷儿……”
焰焰紧张起来,眼看着要进城住下了,莫非见我一再搪塞,官人按捺不住,又打起了娃娃的主意,这匹大色狼,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么?她把鱼往杏儿怀里一丢,吩咐到:“去做道鱼羹来来下酒。”说完拉起吴娃儿走到一旁问道:“什么事儿感觉纳闷了?”
吴娃儿凝眸想了想,又四下看看,这才说道:“姐姐,官人对朝中的事如今看得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依我之见,官人是萌生去意了。”
唐焰焰奇道:“去哪里?”
“呃……”吴娃儿向她翻个俏巧的白眼:“自然是离开朝廷。”
“可能吗?赵官家留他在朝为官,不就是想要就近看紧了他?他想离开怎么可能,朝廷岂会答应?万一因此生了疑心,那不是又要对他动了杀心?”
“问题就在这儿,你说……官人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却又不惹起朝廷的猜忌?”
唐焰焰想也不想,很干脆地回答道:“我想不出!”
吴娃儿苦笑道:“似姐姐这样豁达的胸怀,一定长生不老,青春有驻。”
唐焰焰也向她翻个白眼儿,道:“你不用损我,你要是想得出来就不会问我了,既然想不出,去问他就是,何必闷在心里?”说完返身就走,吴娃儿忙拉住她道:“事关重大,官人不说,自然有官人的道理,姐姐不必着急。”
她向舱中望了一眼,微笑道:“如今回京在即,依我看,这个闷葫芦也快剖开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3章 寄情山水
不两日,魏王赵德昭的官船赶到盱眙,杨浩与盱眙县令云天笑前往码头接迎,把魏王迎进了知县衙门。云县令迫不及待地要向魏王告状,此番南下收粮的急先锋杨浩却是一脸悠然,浑不在意。
当初巡狩江淮道时,杨浩主张漫无目的,随行随止,慕容求醉摆出前辈嘴脸对他好一通教训,却受到杨浩的讥诮反驳,当时杨浩打的主意就是杀一儆百。
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乏好官,也不乏脏官,哪怕吏治再清明的朝代,也因此,越是代表着巨大利益的职司衙门,贪官污吏也就越多,杨浩深知就里,他毫不担心一路下来,会找不到那只儆猴的鸡,只是他没想到最后找到的竟然是邓祖扬。邓祖扬做为一个昏官,其履政能力固然不足,其本人的下场却也实在可怜了些。
但是这次在泗洲停留那么久,最后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还是起到了应有的警慑作用,江淮诸道官吏们购运粮米的热情空前高涨,粮绅们、米行粮市的牙人、官仓籴便司的小吏们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勾结牟利了,如今只要各处建筑的堰坝水闸能够经得起实践考验,保障运河水路的畅通,那么开封百万居民无米下炊的窘境就能为之解决,所以杨浩此刻的心态是很平稳的。
至于淮阴县和盱眙县的争粮风波,他是不大放在心上的,这几日他也侧面了解了一下,知道两位县令所言都是事实,淮阴县遭灾、盱眙县丰收的年份,淮阴县同样悄悄派人到盱眙县境内寄籴过粮米,如果盱眙县自己的收购任务遇到了困难,同样会派人加以阻挠,只不过寻常年份不似这一次朝廷下达粮米收购任务的急迫,所以彼此的矛盾不曾这样激化过而已。既然这是官场痼疾,多少谋臣能吏能想不出两全之策,他才懒得耗费脑筋。
这种心态,全然是因为痼疾难除,还是当日折子渝一番斥骂他的话起了作用?杨浩却从未深思过,只是他的心态却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女儿家的心思最是敏感,吴娃儿对他的这种转变,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
魏王赵德昭被迎进知县衙门后。云知县立即把本县与淮阴县的纠葛冲突向魏王做了禀告,言辞之间对淮阴县遏籴的事情极为愤懑。赵德昭对这种事情同样不甚了然,一听之下只道那淮阴县是在有意为难同僚,破坏朝廷收购大事,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就申明他必严办此事。
待那云知县欢天喜地的离去,慕容求醉、程羽等人便纷纷进言,向魏王说出了此中弊病形成的原因。魏王这才察觉自己年轻识浅,如此仓促表态太过冒失,这件事上,盱眙县令固然没错,淮阴县令却也理直气壮,内情形成的原因极其复杂,岂可轻易搬出钦差节钺对淮阴县粗暴*涉?
可他堂堂一介王爷,又是代天巡狞的钦差大臣,刚刚拍胸脯打保票地要严办此案,这时如何食言?赵德昭自知孟浪,又不知该如何收手,苦思半晌,忽地瞧见杨浩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登时如见救星。
这一路下来可尽是杨浩为他出谋画策。他才能劈波斩棘,一帆风顺,在他想来杨浩定有办法既能保全他的体面,又能化解淮阴、盱眙两县的纠纷,赵德昭立即和颜悦色的向杨浩问道:“杨院使,你先到了几日,对此中情形定然是了解的,不知院使可有两全之策以教本王?”
杨浩本想置身事外,没想到他还是问到了自己头上,略一犹豫,方欠身说道:“王爷,盱眙县寄籴,淮阴县遏籴,其目的都是为了朝廷,一颗忠心勿庸质疑,因此生了嫌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两地粮米丰欠情况不同,这种纠葛本无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
以下官之见,王爷遣一老成持重的官员,前往淮阴县做一番调查,也就算是安抚了本县云知县的心,同时也周全了淮阴李知县的意,到那时再从中做个调停便是。两县都是为了朝廷,看在王爷面上,自然不会再生怨尤。至于云知县的难处,王爷身为巡狩大臣,可将其中情形禀奏于官家,代他请免一部分钱粮,云知县必然感激不尽。”
赵德昭一听。欣然道:“杨院使所言有理,那么……杨院使可愿代本王一行?”
“呃……,下官这几日舟船劳顿,有些水土不服,如今正在调养之中,恐难成行,况且……这一去是做和事佬的,下官性情急燥,难承重任,王爷应选一老成持重、素孚人望的官员,才是最好的人选。”
“老成持重、素孚人望?”
赵德昭瞟了眼坐在一旁带死不活的三司使楚昭辅,老楚知道如今粮荒解决有望,自己一颗狗头算是保住了,可这三司使的官儿是肯定当不下去了,只要一回京就得被罢免,刚出京时他整日想着怎样为自己料理后事,如何困厄有解,他就整日想着如何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这几日他不断地写信回京,正让家人四处走动,忙着为自己疏通关系呢,自家的火都救不过来,哪有心思给旁人灭火?
赵德昭瞧楚昭辅神思不属,萎靡不振的一副死样子。根本不堪一用,只得再转头他顾。其他的官儿……,赵德昭又将目光投向程羽、程德玄,这两位执掌刑狱多年,天天不是审犯就是判刑,那张战斗脸儿无时无刻不紧绷着,一副严肃无比的模样,一见他向自己望来,虽然二人努力做出温和的模样,可是脸上的线条还是有些酷厉,这副德性让他们去淮阴搞恐吓还差不多。保证吓得婴儿夜不敢啼,叫他们去做和事佬,一点都不像啊……
慕容求醉一见魏王把目光投向程羽等人,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千岁若不嫌弃,老朽愿往淮阴一行。”
慕容求醉担心啊,这淮阴县令也是赵普提拔的官儿,本来赵普身为百官之长,举贤任能正是他份内之事,他又没有火眼金睛,这官员良莠不齐,那也没有办法,可要是被人惦记上了,成心拿这事做文章,那也实在有够受的。慕容求醉怕这淮阴县再让南衙的人查出什么事儿来,在这危难关头一而再的给赵匡胤上眼药,官家不上火才怪,所以见魏王有意让南衙的人出面,当即主动请缨。
“这个么……”赵德昭看看慕容求醉,慈眉善目,一副仁厚长者模样,倒是有些意动,可是慕容求醉毕竟只是相府幕僚,在朝廷上没有官职的,略一踌躇,便道:“也好,那便劳慕容先生走一遭。唔……程判官一同前往吧,此番江淮筹粮,即将功德圆满,你们妥善行事,莫要横生枝节。”
“是,那下官就与程功曹陪慕容先生走一遭。”程羽微笑着瞟了慕容求醉一眼,方正南一听忙也站出来道:“反正盱眙无事,老朽连日乘船,正觉身子骨儿酸乏,也陪慕容先生前往便是。”
双方四人冷冷对视,目中又露出挑衅的光芒来。楚昭辅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无意间扫过杨浩,就见杨浩也同自己一般一脸的慵懒,对程羽、慕容求醉等人的明争暗斗好似浑不在意,不由为之一怔,眸子微微一转,楚昭辅便露出深思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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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魏王居处,程羽紧赶几步,追上杨浩,微笑道:“魏王欲请院使大人往淮阴一行,显见对院使大人的倚重之心呀,院使大人怎么托辞拒绝了呢?真的有些身体不适么?”
杨浩止步回身,瞟了眼远处的慕容求醉和方正南,拱手道:“呵呵,程大人,请。”
杨浩与程羽并肩而行,微笑道:“淮阴县置同僚之难于不顾,公然与邻为壑,无非是因为盱眙县的作为影响了他淮阴县的利益和政绩罢了。只要定额收购粮米仍是各府县官吏的一项考课,而且各地方粮米的产出不能有大量丰余,那么这种纠纷在地方官府之间就永远不会断绝,派谁来也是无济于事,调和不了的。”
程羽微微一笑,杨浩又道:“大人是南衙判官,经手的案件数以万计,应该知道,再好的律法体制,都要由人去执行由人去遵守,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利益团体,所以就永远不可能会出现铁板一块的制度。
一条法律也好、一条制度也罢,能否得以贯彻执行,能执行到什么程度,要看在它之内获益的那个团体是不是各个团体中力量最大的,而不是什么公道正义。淮阴、盱眙两县之争,只是在符合朝廷大利益下的局部利益之争,说起来,两县各有各的难处,此去说到底也就是做做和事佬而已,我这火爆脾气,实在做不来这和稀泥的活儿,呵呵,所以只好让贤啦。”
程羽有些讶异地瞟了他一眼,未料到这个看似鲁莽的人竟然看得这般透澈,同时,他能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显然是认同了他南衙派系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想到这里,程羽心中十分欢喜,对杨浩也更亲近了些,便笑起来道:“哈哈,老弟所言有理,这种事是不能方方面面都圆满的,一番说和下来,虽能息事宁人,可是想要皆大欢喜,却是万万不能,与其如此,这个不讨好的和事佬不做也罢。”
他微笑着瞟了杨浩一眼,低声笑道:“老弟用来遮掩身份的那艘船上女子,想必不是雇来充数的,而确是老弟府上的家眷吧?”
“呃……,程兄一双慧眼。”
杨浩见他有意亲近,直称自己老弟,便也改口称他程兄,听他问起自己女眷,心中却是一跳:“我早知我的行踪,他们不会不加注意,不过……程羽忽地问起我船上女眷是何用意,莫非他已察觉焰焰的身份?不可能吧,这时代的条件,闻名久矣,不识其人的多了,他应该并不认识焰焰吧。”
程羽呵呵地笑起来:“早听说杨老弟纳了媚狐窟的娃儿姑娘为妾,此姝娇艳妩媚,名震京师。老弟能将此娇娃纳入私房,实是艳福,可惜新婚燕尔,便被抓来出了公差,呵呵,也好,如今公私两便,我们去淮阴,无人来碍你好事,老弟便携美眷游游盱眙风光吧。”
程羽又向他眨眨眼,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为兄会替你保密,不会叫人知道的。”
杨浩笑揖道:“多谢程兄,程兄与德玄兄结伴往淮阴去,多半还是因为慕容二人的缘故吧?说起来,兄弟直来直往的性子,同他们这些阴阳怪气的老狐狸打交道还真的学不来,程兄去对付他们也好。唉,如今想起来,倒是在芦洲同羌人、同折藩、杨藩他们打交道痛快些,起码也们喜就是喜、怒就是怒,不会当面称兄道弟,背后使刀使剑。”
程羽脸上一热,只道他是影射自己和南衙诸官吏往昔对他的行为,他肯对自己当面抱怨,那更说明如今已把自己看成一家人了,是以程羽哈哈一笑,泰然解释道:“这个自然是不同的,西北诸藩与你我,名虽同为宋臣,实则毫无干系。”
“毫无干系?”
“不错,西北诸藩以羌人为主,羌人中有细封氏、费听氏、野离氏等部族,其中尤以出身于北魏的拓拔氏和折兰氏最为强大,不管是夏洲拓拔氏还是河西折氏,都是北蕃大族,他们自有领土,自统士农工商,自行征收赋税,自行任命官吏,虽未称国而王其土久矣!
就算是麟洲杨氏,居边远,属离乱,多染夷狄之风,少识朝廷之命,也是被朝廷视作蕃部异类的,他们纵有输诚之心,你道朝廷就真的信了?当初官家‘因其酋豪,许之世袭’的承喏,本就是当时无力顾及他们这才作此安抚之言,西北诸藩还妄想我朝会遵循唐朝旧例,继续容他们在西北作威作福呢,哼,着实可笑!”
杨浩想起折子渝所言,脸色不由微变,程羽继续道:“上一次官家下旨,给他们加官进爵,令他们进京作官,想必他们就已察觉了官家的心思,对你这位朝廷钦派的知府自然不会再有好脸色。而我中原之官却大不相同,纵然政见不同、从属不同,毕竟同是宋廷之臣,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岂是那些蕃夷之属可比?哈哈,何况你我如今同在南衙办差,今后正当多多亲近,杨老弟就不要为当初受的些许委曲耿耿于怀了。”
“是,程兄教诲的是,兄弟受教了。”
杨浩微笑答应,心中却是黯然一叹:“子渝的说法没有错。毕竟,她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我这来自后世的人,与这个时代的人理念上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如今这个时候,中日民间还是非常友好的,可要是一个现在的人穿越到一九四五年的南京街头,去大讲什么中日友好,不被百姓们活活打死才怪。我的所谓国家观念、民族观念,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何尝不是匪夷所思,荒诞不经?我拿一千多年后的国家观念、民族观念,兜售给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着实可笑……”
“嗯?杨老弟在想什么?”
“哦,呵呵,洪泽湖的龙虾味道鲜美,如今又正是秋蟹膏腴的时候,我正在想,偷得几日空闲,携美妾游洪泽、品美味,逍遥一番呢。”
程羽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既如此,那为兄就不打扰了,明日为兄就往淮阴一行,如今还得去见见云县令,多多了解一些情形,告辞。”
“告辞!”杨浩微笑拱手,望着程羽背影,心念忽地一动:“他去见云天笑,云天笑会不会把那日在淮河上所受的委曲向他说起?”
转念一想,不禁又哑然失笑:“南衙虽与相府不和,不过运输木材,撞翻一艘小船,算得了甚么大事,南衙怎么也不会用这般小事做文章吧?再者说,我杨浩虽是遇事不躲事,却也是没事不找事的,子渝如今应该已经回了西北,中原除了娃娃和焰焰,再无可以让我牵挂的人,朝廷上既然始终不曾把我视做自己人,赵二那个专好抢人老婆的家伙又难保不打我家的主意,此番回了京师,安排好一切,我就该寻机遁去,还理会这些事情干什么?且去,且去,回家陪老婆去。”
心中主意已定,杨浩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轻松,他施施然出了知县衙门,轻快地上了老黑驾着的那辆马车,吩咐道:“走吧,回船上去。”
轿帘儿一放,他便往靠枕上一倚,二郎腿一翘,微微眯起眼睛,咿咿呀呀地哼唱起来:“”洪~~泽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泽岸边一双美娇娘啊,清早船儿携美去观光,晚上回来入~~~洞房,入洞房……”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4章 齐人之福
洪泽湖天水一色,远远望去平静得就像一面镜子,一叶白帆犁开这如玉的镜面,向浩瀚的湖面上驶去。站在船头,湖水却不是那么平静,可以看见阳光照耀下微风泛起的湖水跳动着无数的银光,像有千万条银鱼在水面上游动,鳞光闪闪。
杨浩换穿了一身葛布短衫,打着赤膊、光着双脚,似模似样地扮着船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悟性着实不错,租船出湖时,那船老大千叮咛万嘱咐,张牛儿等人也是放心不下,生怕他摆弄不了这艘船,如今这船不是驾驶得很好?乘风破浪,飘摇直下,也没甚么难处嘛。
船上有一面洁白的帆,仿佛一片云。哪怕是轻微的风,也被它兜得足足的,载着三人划破恬静的水面,杨浩把持着尾桨,并不须使多少力,只要控制着船的方向,任由它像一条自由的鱼儿,荡漾在洪泽湖上。
今天杨浩彻底地放下了心事,连杏儿都不带,只携一双美人同游,共享这美好的三人世界。一湖碧水,一船风帆,雪白的江鸥张开翅膀在澄净的蓝天里滑翔,从白云般的风帆上掠过,焰焰和娃娃俱着一袭绿衫,坐在船头,把白生生的脚儿汲入水中,踏过那千万条“银鱼”,湖水的光与影,映着她们的翠衣俏颜,直可入画。
今天只有他们三个人游湖,娃娃一个弱女子为了他离开京城一路尾随、焰焰为了他千里奔波至些,可是这样日子忙忙碌碌,竟无一日好好陪陪她们,杨浩心中不无歉疚,美人恩重,今天他要好好补偿她们。
“喂。停船啊,快撞上小洲啦。”
“啊?”杨浩正东张西望,定睛一看,才发现前方果然出现一处小小绿洲,小船正向绿洲冲去,杨浩连忙按照船老大教习的方法,提起尾桨,放倒风帆,让船泊岸,将缆绳系在洲上一棵小树上,对她们笑道:“好了,如今已深入洪泽湖,我这看这湖光山色到了哪里都是一样优美,咱们不如就在这里歇上半日,钓几尾肥鱼,酌两壶美酒吧。”
“官人累了吧。”吴娃儿体贴地迎上来,掏出一方沁着芬芳的手帕为杨浩擦拭额头汗水。
“你这妮子,玩够了才晓得我累么?”杨浩白了她一眼,吴娃儿掩口轻笑:“本要叫张牛儿撑船的,谁叫官人自告奋勇来着?”
“要那小子撑船还有这样的情调么?”杨浩笑答,焰焰正兴致勃勃地趴在船舷边收着钓钩。长长的钓钩上有许多鱼饵,才只扯上来一段,水面上就出现了一条肥鱼,正在拼命挣扎着,焰焰趴在船舷上欢天喜地的拖着鱼线,小屁股不雅地高高翘起,由于在船头坐久了,裙子夹在臀缝里,很不淑女,但是……很可爱,这样的风光自然只能自己享受,岂能让张牛儿看见。
“哇!娃娃快来快来,好大一只螃蟹!”
唐焰焰突然惊叫起来,鱼钩上又出现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唐焰焰又惊又喜,却不敢伸手去拿,提着钓线急得直叫,娃儿一见也是童心大起,赶紧跑过去抓起竹笼,想将那只螃蟹盛上来,两个少女都趴在船边,半个身子探出船去,裙摆翻开,薄绸的束裤下现出两具圆润的美臀,真个是明月当空照,美景不胜收,杨浩看得赏心悦目。
“你还杵在那儿做甚么,快来帮忙呀,不要叫它跑啦!”唐焰焰回头向杨浩求援。杨浩看着那螃蟹的大螯,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听她一唤,忙拿起竹篙去胡乱地撩拨了几下,不曾把那螃蟹拨入竹篓,反被它紧紧钳住了竹篙,杨浩大喜,便将那只大螃蟹提到了船上,焰焰和娃娃拍掌大笑。
午餐很丰盛,带了几味清淡的小菜,又有焰焰亲手钓上来的几尾肥鱼、一篓秋蟹,吴娃儿一双巧手烹饪功夫堪称一绝,膳食用具和佐料带得又齐全,料理出来色香味俱佳。
三人坐在小洲上,一边品尝着自己亲手炮制的美食,看着远近帆影来去,水阔天高,真有种身临仙境的感觉。唱到兴处,娃娃抱出瑶琴,挑弦清音,焰焰拔剑作舞,配合的珠联璧。杨浩举杯饮酒,笑看天空澄碧。水与天同,湖光浩渺,一双佳人,不觉也有些醉了。
“红尘多可笑,官场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步步踏危机,唯梦中忘掉,叹宦海之凶险,仕途难料。不如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唱着自己信口改词的《笑红尘》,杨浩也放歌应和起来。偶有渔船就在洲旁经过,看着洲上快乐的三人,憨厚的渔夫和朴实的船娘都向他们投以亲切的笑脸。
杨浩提壶独酌,看着这无边胜景,看看身边两个美丽快乐的女孩,不禁枕臂倒下,望着湛蓝天空中入眼的朵朵白云,悠悠痴想:“为谁奔波为谁忙呢?这样的日子才觉快活,焰焰、娃娃,都是聪慧美丽的女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此番回京,我就想个法子金蝉脱壳,携这一双美眷归隐田园去吧,这天下本就不该有我这样一个人,那就让这天下……按照它本该的道路走下去吧。”
倚着一棵小树,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微微的风时有时无地拂在脸上,杨浩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当他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一条薄毯,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抬头看去,吴娃儿和唐焰焰正在嬉戏打闹,这个时候,唐焰焰不再是富可敌国的唐家千金,吴娃儿也不再是艳名满京师的第一行首,她们只是属于自己的两个快乐可爱的女孩。
杨浩微笑起来,自从和她们在一起,还是头一回看见她们玩的如此忘形,他开心地站起来,“老夫聊发少年狂”地向她们跑去:“两位娘子,为夫来啦。”
“哗~~”迎接他的是一捧湖水,站在浅水中的吴娃儿调皮地向他泼了一捧水,杨浩避之不及,被泼了一头一脸。他狼狈地逃开,惹得站在岸边的唐焰焰一阵格格娇笑。
杨浩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忽然觉得湖水有些冷意,抬头一看,这才惊觉夕阳西下,红日已半沉湖中,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忙道:“哎呀,天色已经不晚了,你们两个玩得这么疯,怎不早些唤醒我,这也不知几时才回得去。”
娃娃回头看看,太阳即将沉住湖底,满湖金灿灿的,远处的帆影已经一个都不见了,时辰果然不早了,不禁吐吐舌头,乖乖地走上岸来,那白生生的腿子上面沾着些碎草茎儿,踩在草地上时,嫩草刺着脚心,痒痒的,她将卧蚕似的可爱脚趾蜷得紧紧的,十分的可爱。
可是杨浩这时却没有心思欣赏那一双秀美的天足了,因为他忽然发现,风向已经变了,逆风行船的船,他已经忘了那船老大说过的要如何行船,只靠一只桨,待他划到岸上还不活活累死?他今晚可有更浪漫的打算,那时岂不全泡了汤?
“咦?尾桨呢?”
正觉沮丧的杨浩上了船左找右找都找不到船桨,焰焰用一根手指按着下唇,扮出一副可爱乖巧的模样,小声说道:“方才与娃娃嬉水时,我拿桨拍水来着,不过我记的明明丢回船上了呀,怎么会不见了呢?”
杨浩翻个白眼,无奈地道:“这下好啦,风向不对,桨也被你扔掉了,咱们三个想走也走不成啦。”
“啊?”唐焰焰吃惊地道:“那怎么办?”
杨浩一本正经地道:“没办法了,湖水茫茫,出不去的,我看……我去洲上搭个窝棚,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就在这儿安居度日了,你放心好了,这水中鱼蟹如此丰富,饿不死咱们的。”
吴娃儿“吃”地一声笑,碰碰唐焰焰胳膊道:“姐姐勿需担心,张牛儿他们不见咱们回去,一定会来寻找的,就算找不到咱们,明日碰到渔船时,让他们载咱们回去也就是了。”
唐焰焰一听吁了口气,狠狠瞪了杨浩一眼,嗔道:“偏你没点儿正经。”
杨浩哈哈一笑,说道:“他们来得未必会那么快,走,上岛上多搜集些树枝柴草,一会儿天全黑下来就点起篝火,他们老远看见就能寻来了。”
篝火燃起,杨浩又添了几块柴,重又回到船上,只见焰焰正无聊地坐在船头,抱膝看星星。
“娃儿呢?”
“累了呗,回舱去睡一会了。”娃娃不比唐焰焰练过武的身子,精力不及她充沛,而且她本有午睡的习惯,如今嬉闹了半日不曾休息过,已经有些捱不住了。
杨浩一听,便挨着唐焰焰坐下。
“浩哥哥,张牛儿他们什么时候会寻来?”
“急什么,早晚一定会找来的。我们这样不是很好,整日漫无目的的奔波忙碌,难得这样单独相处,何必急着回去?”杨浩毫不担心,惬意地舒展了身子,轻舒猿臂,揽住焰焰柔软的腰肢,将她拥入自己怀里。
唐焰焰舒服地偎进他的怀中,轻声说道:“这里黑漆漆的,四面都是水,人家有些害怕嘛,不过……这里好像那个山洞……”
她将脸颊贴在杨浩胸口轻轻厮摩,嘴角漾起甜蜜的笑容:“很久没有和你这么单独在一起了,人家真的有些怀念呢。”
杨浩的手掌把玩着她的小腿,小腿的曲线纤柔秀美,那手又渐渐移到她的大腿上,感受着她大腿柔腴中透着结实的绵绵弹力,焰焰的娇躯不觉微微颤抖了几下,杨浩轻声说道:“焰焰。”
“嗯?”
“我的出身来历比较尴尬,所以做这个大宋的官儿做得就像一只风箱似的两头受气,近来经历种种,不觉有些心冷。我想找个妥当的时机远走高飞,你愿和一起吗?”
“不愿和你一起,我何必费尽心思地来找你?不过…………赵官家肯放你离开?”
杨浩微笑,沉沉说道:“活的他当然不会放,可是死的呢?不管帝王将相,一旦死了,也不过就是一坯黄土,他总不会紧紧抓住不放吧?”
唐焰焰霍然回头,讶声道:“死的?”
她的眸波有若天上美丽的星光,在杨浩脸上盈盈一转,忽然变得璀璨明亮起来:“你是说……假死脱身?”
“嗯!”杨浩目光闪动,低声说道:“此番南行,只要粮食顺利运回京城,那就是大功一件,朝廷不管想不想赏都必须得赏。不过……可以预料的是,官家还是不会给我真正的大权,也不会放心让我到地方去,顶多提拔一个爵高位显却无实权的官儿,我想到时主动讨要一个容易出差的衙门……”
“出差?”
“哦,就是时常迎来送往、出行离都的衙门,然后寻找机会‘死掉’,在开封是不成的,我可没有可以假死的奇药瞒过医士,这安排也不能太急,必须做得稳妥自然才能免致后患。只要寻个恰当的时机,我们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唐焰焰欣然道:“好啊!”
“你同意了?”
“当然!”唐焰焰爽快地答道:“你想留在开封,我陪你,你想走,我也陪你!”
杨浩怦然心动,他握紧了焰焰的双手,痴痴相望良久,杨浩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但是……焰焰,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假死脱身,我就要一辈子隐姓埋名。”
“那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改叫张浩李浩,难道还会真个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焰焰伸出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描画着他的眉毛、鼻子、嘴巴,柔声说道:“不管改了什么名字,你还是你,还是我的浩哥哥……”
杨浩见她难得一现的温柔模样甚是可怜可爱,不禁抱紧了她,满怀温香软玉,四片唇儿相接,两条舌儿缠绵,恣意温存了一番,惹得焰焰软了身子,喘气灼热起来,这才放开她,低声道:“傻丫头,你要是随我走,你也得割舍下一切,你从小相伴的亲人,将不能再见,你懂么?”
“哦……”焰焰歪着头想想,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我要一辈子避开他们,永远不再相见么?”
“……”
焰焰悄悄低下了头,幽幽地道:“我有些舍不得奶奶,我……可不可以想她的时候去偷偷看她?”
“……”
焰焰垂头良久,抬起来勉强一笑:“那……算啦,毕竟欺君之罪才是了不得的大事,奶奶……有好多儿子、孙子,应该不会太想我这个小孙女的……”
她不舍地说着,虽是在自我安慰,两只眼睛却越来越亮,虽说光线不明,杨浩还是感觉到她已满眼泪光。杨浩不觉将她再度拥紧在怀里:“可爱的丫头,不用想那么多……”
他贴着焰焰的耳朵低声道:“未必会永不相见的,你的兄长们想把你嫁与晋王,说到底为的还是唐家,咱们离开的话,过个一年半载尘埃落定,那时你就算回去见他们,我们生米早成熟饭,他们也无可奈何,那时再张扬开去对他们、对唐家没有半点好处,只会帮着咱们隐瞒。”
唐焰焰扬起一双惊喜的眸子问道:“会么?”
“当然会!”杨浩在她颊上轻轻一吻,轻笑起来:“不过……为万全计,如果让他们先做了舅舅、舅姥爷,那时再回去就更安全了。”
“嗯?你要认谁当舅舅?”
“不是我要认舅舅,是要我们的宝贝儿子认舅舅。我们两夫妻现在就开始努力,早日生个大胖儿子,最好生他七个八个,往唐家一领,嘿嘿,往昔有什么嫌隙,那时都要化解了。”
唐焰焰呀地一声,轻啐他一口,晕红着脸,眼波荡漾地道:“刚刚说些正事儿,又来不正经,谁要与你生儿子了?”
“生儿子不正经,还有什么事是正经的?呵呵,你要是不愿意生儿子,咱就生女儿。”唐焰焰的羞态让杨浩又怜又爱,那娇艳欲滴的俏脸就在眼前,杨浩不禁食指大动,再度俯身下去,吻了下她娇嫩的嘴唇,大手也顺势抚上了她的**。
唐焰焰呀地一声轻叫,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船舱一眼,船舱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一点声息,唐焰焰放下心来,身子一松,便放开杨浩的大手,合起星眸,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恣意地享受起他的爱抚温存来。
杨浩轻怜蜜爱,在他的嘴唇和双手不懈的爱抚努力下,焰焰的娇躯渐渐变得火热,那双柔软干燥的嘴唇也主动寻找着杨浩索吻,小巧的鼻翅翕动着,发出了急促的呼吸。
杨浩的大手在她胸前不断地揉搓,掌下两团弹力十足的软肉不断变换着形状,在他的爱抚下渐渐像发酵了的馒头一般挺拔起来,杨浩见她已媚眼如丝,自己也是欲焰高涨,不由忽发奇想,便轻轻啄吻着她的耳垂,诱惑道:“娘子,生儿育女可比汴河运粮还要旷日持久,应该早做努力才行,不如……咱们就从今夜开始如何?”说着,手已顺下腰肢,勾住了她腰间的合欢结儿。
“啊!”焰焰忽然清醒过来,连忙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他蠢动的大手,羞嗔道:“人家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娃娃还在舱中呢,好不知羞……”
“羞甚么,像你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夫妇敦伦还要几个贴身的侍女一旁侍候吧?你从小耳濡目染,还不晓得此中规矩,咱家没有那样的排场,可娃娃又不是外人,你的房中姐妹,羞些什么呢,况且她已经睡了……”
杨浩说着,大手又滑向焰焰挺翘柔软的臀部,焰焰“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娇嗔道:“凭你花言巧语,人家才不要在这里,黑灯瞎火的瞅着叫人害怕。哎呀,我下午时还下了一只竹篓,不知捉到螃蟹没有。”焰焰一挺腰杆儿,便从杨浩怀里挣脱了开,逃到了一边。
“黑灯瞎火?”杨浩四下看看,漫天星光,水色鳞鳞,耳边涛声隐约如同美人儿的昵喃叹息,脚下船板一起一伏如踏云端,明明是无比合宜的野战……啊不,明明是无比浪漫的场景,怎么就成了黑灯瞎火了。
“傍晚时下的一只篓子,现在应该装满了偷吃的螃蟹吧。”
杨浩袍下一杆长枪跃跃欲试,焰焰却像没事人似的关心起在船舷边下的一只盛着诱饵的竹篓来,杨浩不禁啼笑皆非,这小妮子也太不解风情了吧?星光月色下向她瞧去,她正趴在船边,纤腰儿塌着、圆臀儿翘着,侧面望去,那两座峰峦的剪影更是清晰。尤其是湖光闪烁,被火光映红,再映在焰焰脸上,让她更生娇媚。
江山如此多娇,让人不觉弯腰。杨浩情动,不觉涎着脸跟去,弯腰贴紧她的娇躯,伸手一揽她的纤腰,那处坚硬在唐焰焰两瓣臀股间一顶,唐焰焰立即像中箭的兔子般跳起来,惊呼道:“啊!不行……”
杨浩早已牢牢箍住了她的纤腰,轻笑道:“你家官人说行就行的,还有甚么不行?”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焰焰扭着翘臀躲避,反把他摩擦着欲焰更是高涨:“官人说行……也不行,人家……人家今天不方便……”
“啊?”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杨浩傻傻地放手,眼看着美人儿逃进舱去,不禁垮下脸来。
舱中一声惊呼,然后就传来两个人撞成一堆倒在舱板上的声音。
“娃娃,你还没睡?”
“睡了睡了,人家可没想听床……不是,没想听船,只是一不小心睡醒了……”
舱中一阵叽叽喳喳,杨浩横枪勒马立在船头,心中只是悲叹:“齐人之福也他娘的不好享啊。”
舱中的声音轻下来,两个女孩儿嘁嘁喳喳也不知在低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娃儿姗姗走来,含羞低语道:“官人……,姐姐……让奴家来侍候官人……”
杨浩久旷之身一旦起性,正觉忍得难受,一听不觉大喜,可是往舱中一望,又不禁露出踌躇神色,这时就听舱中唐焰焰的声音大声说道:“我要睡了,你们不要吵到本姑娘睡觉。”
杨浩和娃娃相视一笑,不觉牵起手来蹑手蹑脚走到一边。
两人一靠了去,感觉到杨浩的一处坚挺,娃娃不觉吃吃低笑起来,她偎进杨浩怀中,素手只一撩拨,杨浩的呼吸便更加粗重起来,娃娃久未与郎君亲热,不觉也是目饧耳热。二人热吻一番,娃娃忽然盈盈蹲下身去,分开他的袍子,剥下他的长腿,将脸埋进了他的袍内。
“呀!”杨浩一声轻呼,几乎站立不定,连忙伸手抓住了一旁桅杆。只觉下面如同一只热热的、滑滑的鱼儿在不断地撩拨着他,惹得杨浩的身体一阵阵战栗。娃娃口舌砸弄,曲意奉迎,把个杨浩美得飘飘欲仙。
舱中,唐焰焰紧紧捂住自己耳朵,嘟着小嘴儿只道埋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两日不方便,坏了我与浩哥哥的好事,最后倒成全了那个馋嘴的丫头。可要不让她去,浩哥哥正是箭在弦上,瞧着忒也可怜……”
唐焰焰自怨自艾着,她虽与杨浩亲热过,可是毕竟不曾真个行过房事,对这种事儿好奇无比,忍不住便瞧瞧爬出舱口向船头偷窥,星月之下看得不甚清楚,但是见杨浩昂首立在桅杆边,旁边却不见人影儿,仔细一瞧,才发现娃娃整个身子似乎都隐到了杨浩袍内,焰焰先是一奇,忽地想起春宫图上某些香艳手段,这才恍然,焰焰登时俏脸飞红,一颗芳心小鹿般乱撞起来。
“啊,娃娃,快起来。”杨浩再忍不得了,一把拉起娃娃,撩起她的儒裙,撸下细绸的束裤,里边便是薄如蝉翼的亵衣,紧裹着一具浑圆挺翘的宛宛香臀。
“官人……”娃娃也已情动,她拭唇低唤,回眸望他时也是媚眼如丝。
“来,娃娃,扶着桅杆……”杨浩无暇再试那诸般花样,一把扯下她亵裤,露出那盈盈一轮明月,娃娃抱住桅杆,弓起光滑雪腻的腰背,袅娜的柳腰轻柔地扭动着,将杨浩撩拨的更是销魂,他抱住那白如堆雪的香臀,急三火四地便去掀自己袍子。
就在这时,夜空中远远传来狼嗥般一声嚎叫:“杨院使,那火光处可是你吗?杨院使,我是张牛儿啊!要是你在,你吱一声儿啊……”
杨浩正欲入港,被这一喊几乎吓萎了,他赶紧替娃娃掩好衣襟,免得春光外泄,同时气极败坏地低叫道:“这个不开眼的混帐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紧要关头赶来……”
舱口,唐焰焰“咭”地一声笑,赶紧伸手掩住了嘴巴,蹑手蹑脚地逃回去,往席上一躺,扯过被子假寐,唇边却仍带着一抹笑意。片刻的功夫,吴娃儿喘气吁吁地逃来,麻溜地钻进被窝,一边还在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衫。
唐焰焰忍不住笑,身子耸动起来,娃娃不禁羞道:“姐姐还没有睡?”
唐焰焰闭着眼睛答道“睡着了睡着了,人家可没想听床……不是,没想听船,只是一不小心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好可爱的小狗狗,翘着屁股好不知羞呀,呵呵……哈哈哈哈……”
吴娃儿又羞又气,伸手便去搔她痒处,两个女孩儿便在舱中打闹起来,杨浩左耳听着两个小妮子让人心动的嬉笑声,右耳听着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促的叫声,一艘船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视线当中,张牛儿和老黑像叫魂儿似的交替呼唤道:“杨院使,院使大人……”
杨浩没好气地道:“我在这里!”
“哎呀,快快快,找到院使大人了,快些划。”
那艘船迅速靠近了过来,老黑、张牛儿、杏儿各提着一盏灯笼站在船头,船还没有停稳,张牛儿就一个箭步跃过船来,陪着笑脸邀功道:“夜晚不见院长大人回去,小的可真是急个半死,赶紧的就放船入湖来寻大人,嘿嘿,大人,小人没有来迟吧?”
“当然没有!”杨浩很郁闷地夸奖道:“张牛儿啊,你来的是既不晚也不早,真他娘的恰恰好!”(!)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5章 回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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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牛儿已经寻到咱们了么?”吴娃儿和唐焰焰都是会做怪的丫头。两个人从船舱里出来,假惺惺地揉着眼睛,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儿。
“夫人,大夫人,杏儿可担心死了。”杏儿大喜,提着灯笼便跳过船去,喜孜孜向她们见礼,双姝一身翠衣,本就娇媚不可方物,灯下望去,犹如一对并蒂莲花,愈增三分颜色,看得杨浩惋惜不已:这些家伙若是晚来一时半晌,我就享受到一船风月了,如今可好……
眼角余光注意到杨浩灼灼的目光,吴娃儿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趁人不备,小小雀舌还探出来轻轻一舔唇瓣,媚眼儿向杨浩一撩,更是惹得杨浩火起。而唐焰焰却窥个空档儿向他扮了个鬼脸。把个杨浩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下人在场,她那翘臀上已然要多了五道怜香惜玉的指印。
张牛儿和老黑使一条绳索系在杨浩的船头,驾船使帆走之字形把他的船拖走,待两艘船到了湖滨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大家洗漱、夜宵,待一切忙活完了,人人都起了倦意,杨浩何忍此时再一图所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美人儿手牵着手回房睡下,而他却独自于月下舞剑,许久……许久……
天刚蒙蒙亮,船上虽听不到鸡啼声起,杨浩还是准时醒来,他盘膝坐定,静静吐纳一阵儿,滤清了神志,顺带着把每天早上都怒气冲冲怒火冲天的小兄弟安抚了下去,又换一身武士装小打扮去岸上打了几趟拳,这才回船洗漱,然后去客舱与焰焰和娃儿一同进早餐。早餐是娃儿亲手侍弄的,粘稠香浓的粳米粥、六样可口清淡的时令小菜,令人食指大动。
一夜好睡,两个小妮子姿容婉丽、容光焕发,看的食指大动的杨浩按捺不住,这要是伴着一双美人儿大被同眠。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该是何等旖丽香艳啊,杨浩正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今晚无论如何也不再委曲自己的小兄弟,大不了摸黑去闯她们的闺房,扮个偷香窃玉的强盗。
这里正打着主意,杏儿忽然翩然闪入,俯身在杨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杨浩眉头微微一蹙,点了点头,便即起身随她出去。
甲板上正站着一个宫廷中的小内侍,正是长伴魏王赵德昭左右的人,一见杨浩出来,那小内侍急忙向他施礼,杨浩问道:“这位中大人,可是王爷有事相召?”
那小内侍笑道:“正是,王爷说杨院长这些时日辛苦,身子又不方便,本想让院长好生歇息几天。不过如今收到一个重要消息,须得与楚大人、杨大人两位钦差副使共同商议,是以遣小的来,劳烦大人往县衙一行。”
“呵呵,王爷太客气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杨某既是宋国的臣子,理应为朝廷效力,既是王爷相召,杨某马上就去,还劳中大人稍候片刻,本官去更换了衣裳就来。”
那小内侍客气地作揖道:“院长大人请便,小的在此候着便是。”
杨浩匆匆赶回舱去,端起那半碗梗米粥三口两口便灌了下去,吴娃儿放下筷子,诧异地道:“官人有要紧事么?”
杨浩放下粥碗,快步赶到敞开的卧室房中,拿起官袍来,一边穿戴,一边撇嘴道:“是啊,王爷叫我去,恐怕午饭之前是回不来的,你们现在姐妹情深,正巴不得我不在面前碍眼呢,这下开心啦,哼!”
吴娃儿知他佯嗔,不无男儿向心爱女子撒娇意味,只是轻笑不语。唐焰焰却走进房来。忙他整理发髻、抻平袍裾,束紧袍带,扮足了贤妻模样。
见杨浩说的酸溜溜的,焰焰不禁窃笑,眸波向外一转,见娃娃和杏儿并未随入房来,她便在杨浩耳边小声说道:“昨夜人家还不够贤惠大度么?是那张牛儿来的不合时宜罢了,嘻嘻,好啦好啦,浩哥哥专心去做公事,今晚……人家给你留门儿便是。”
杨浩奇道:“你……不是这几天不方便?”
唐焰焰嗔他一眼,含羞道:“差不多也……快好了嘛,就算还是不成,你们昨夜的羞人把戏,人家又不是没看到,娃儿会服侍你,难道……难道人家就不会么?人家也晓得你忙碌辛苦,今晚和娃娃必叫你称心如意便是。”
唐焰焰轻咬薄唇,星眸如丝,这无比妩媚地向他一瞟,杨浩满腹怨气一扫而空,浑身的骨头刹那间都轻了四两,他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今晚戌时一刻,不见不散,为夫必准时赶来,登堂入室,窃玉偷香。”说完兴冲冲地在唐焰焰粉腮上吻了一记。
唐焰焰红着脸捶他一下,娇嗔道:“说的恁也难听,人家可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夫人喔,什么偷香窃玉的,呸呸呸。也不注意一下用词。”
杨浩不以为意,官帽儿也没带正,就跟一只花蝴蝶似的飞了出去,手舞足蹈地唱道:“手提红灯四下看,上级派人到隆滩。时间约好七点半,等车就在这一班……”
吴娃儿见二人低语模样,便晓得说的是闺中情话,只是佯做不知,听他这时唱词不甚了了,腔调却是新奇,不禁眉飞色舞,把手指在桌上合着拍子轻点,赞叹道:“官人这又是唱的何处民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唱风可新鲜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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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到了县衙,也不让人通报,直接便奔后宅,到了后进院落就见许多奴仆丫环正往外搬着东西,杨浩心道:“这云知县拍马屁拍的也太彻底了吧,竟要搬出衙门,把这整个儿让给魏王不成?”
杨浩纳罕地到了魏王所住院落,小内侍先行进去通报,须臾,就见魏王冠戴整齐地迎了出来,一见杨浩便打个哈哈,眉开眼笑地拱手道:“杨院长,恭喜、恭喜啊,大喜啊!”
“同喜,同喜。”杨浩连忙拱手还礼,欣欣然问道:“不知下官喜从何来啊?”
赵德昭笑吟吟地拉住他的手,与他把臂入厅:“杨院长,运河各处的堰坝水闸已提前完工了,哈哈,提前完工了,比咱们预估的时间整整早了……半个月呐。方才本王与楚大人先行计议了一番,决定马上起运第一批粮食还京,本王亲自押运,这一趟试航若是成功。那后续米粮马上起运,朝廷再无无后顾之忧了。”
杨浩一听,心中忽地一动,忽地想起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连忙说道:“啊,河道已修好了?太好了,王爷要亲自押运粮米返京,这固然好,不过……运粮是一方面,筹粮之事也不可延误啊,王爷既要亲自押运第一批粮草还京,那就让下官留守地方筹措粮草如何?下官与王爷遥相呼应,共同促成这桩大事,开封之难便迎刃而解了。”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楚昭辅端着腰带,挺胸腼肚地迎上前来:“老夫也是这么想的,方才已向魏王千岁禀明,就由老夫来留守地方,王爷千岁与杨院长押船返京便是。”
杨浩一听心里发急:“你这老不死的,这一路上装疯卖傻,什么事都不见你露头,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单独留下,可以制造一起意外事件‘死’掉,你抢个什么劲儿呀,你也着急去‘死’不成?”
杨浩赶紧道:“那怎么成,楚大人年老德昭,有事还是晚辈服其劳吧,不如由楚大人陪同魏王千岁回京,下官来留守地方。”
楚昭辅心道:“你这小子也太贪了些,难不成所有的功劳你都想抢去,多多少少你也该给老夫留点残茶剩饭吧?这一路老夫还寸功未立呢,再说粮危尚未解决,越早回京,越是不妙,我在地方上多磨蹭些时日,等到开封府粮食充足了,我再‘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去,官家心肠一软,也能处治的轻些呀。”
楚昭辅忙道:“这次巡狩江南,老楚忝为副使,却是不曾为朝廷效过什么力,如今大事已然可期,杨院长还是陪王爷回京总揽全局的好,地方上也没有甚么为难的事了,就让老夫来将功赎罪吧。”
“老大人这么说,下官实在惶恐,下官以为……”
“嗳,你们两个就不要以为来以为去的啦,”赵德昭笑吟吟地打圆场:“你们一颗忠心,都是公体为国,本王是晓得的。楚大人主动请缨要留在地方,本王已经答应了,怎好再改口呢?再说,若粮食能顺利运抵京师,杨院长是首功,官家必要召见嘉奖的,本王再不识趣,也要把你杨院长这位有功之臣带回京师啊。”
“千岁……”
“哈哈,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也不要推辞了。杨院长用过早膳没有?若是没有,就在本王这里吃些,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回船上去。”
“吓!今日便走?”
“不错,今日便走,即刻便走。本王已令人飞马传报泗洲府,令他们立即准备粮草装船,咱们轻舟简从,赶去汇合,以泗洲做为试航起点,如今筹集粮草问题不大,所筑堰坝水闸能否保证水路畅通,一途不需再做装卸,本王现在还是心中没底啊,焉能不急呢?怎么,杨院长还有什么异议吗?”
“呃……那倒不是,只不过……程大人、慕容先生他们去了淮阴县,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倒无妨,让盱眙县知会一声,等他们回来,自行回京便是,本王如今是归心似箭,可连一刻也等不及了,对了,杨院长用过早膳没有?”
“呃……下官用过了。”
“那就好,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回船上去。来人啊,备轿!”
赵德昭兴冲冲地扯着揪着一张包子脸的杨浩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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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往还,帆樯如林。
运河上千百艘平底沙船绵延无边,魏王赵德照的龙旗官船驶在最前面亲自开路,声势甚是浩大。
由于时机掌握的好,如今秋粮丰收在即,水旱虫灾造成减产、灾荒的可能性大减,所以各地官府可以腾出库存粮食提前起运京师,等今年秋粮打下来,再陆续继续递解京师和充实地方府库,两不耽误。
杨浩被急于回京邀功献宝的魏王赵德昭直接抓上了官船,连两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的面都没见着,只来得及找个人去向她们通知了一声,就随着赵德昭拔锚直奔泗洲,汇合了早已整装待命的粮船回返汴梁。
运河上,一切船只须为粮船让道,这一路浩浩荡荡,后边拥塞的船只极多,焰焰和娃娃的船也被远远抛在了后面挤不上来,一路行去,赵德昭提心吊胆,不过各地官府倒也不敢偷工减料,再加上调集了地方大量厢兵帮助挖掘建筑,那该有堰坝水筑处虽建得简陋,撑上三五个月还是勉强使得的,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粮船经受住了河道落差的困难,顺利运抵京师。
第一批粮船到达京师之日,就如当日相送一般,文武百官齐来相迎,汴河码头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当远远如云如林一般的船影儿在夕阳下刚一露头,码头上便是一阵欢呼声起。
如今早朝、午朝的时辰都已过了,不宜进宫面君,众官员备了接风酒,就在码头上接迎了魏王赵德昭和钦差副使杨浩,彼此寒喧一番,又约定了改日为他们接风洗尘,众官员便一哄而散。
赵普接了魏王赵德昭陪他回王府,晋王赵光义则拉了杨浩与他同轿,先往开封府去。赵普拱手让魏王赵德昭先上了轿子,回到自己轿旁扭头一望,正看见晋王赵光义春风满面地拉着杨浩要与他同车而行,八抬大轿岂是什么人都可以坐得?杨浩谦逊辞谢,赵光义只是相让,两人正在那里推让不下。
赵普冷冷一笑,下人掀开轿帘,赵普便弯腰进了轿子。赵普坐在轿中抚须沉吟良久,忽然掀开轿帘向外面微一招手,相府老管家傅秋便急急赶到面前,侧耳听他吩咐。
赵普轻声吩咐道:“本相去送魏王回府,少不得还要盘桓一阵,你立即回府去,召集本相幕僚,为魏王千岁写请功奏折,再拟选一些适宜呈递奏表的官员,知会他们一声,叫他们明日早朝为魏王上表请功。所有功劳,要尽量揽到魏王身上,谨记。”
“是,老奴明白。”傅秋迟疑一下,瞧瞧刚刚起轿的晋王那顶八抬大轿,小声问道:“可是……那杨浩肯推功么?方才在码头上,连魏王对他都推崇的很,百官俱都听在耳中,此番南行巡狩,杨浩实是功不可没呀。”
赵普微微一笑,捋须道:“本相不是要抹杀他的功劳,只是要把这首功,务必归之于魏王,你莫看此人不学无术,轻重还是分得出的,魏王是皇长子,就算抢功,也不会抢了他的酬劳,对他反有莫大的好处,这种锦上添花的事何乐而不为?”
他略微一顿,又道:“明日杨浩必去面君的,你记着,老夫要早起二刻,早些赶去朝房,伺机和他谈谈,本相当面许他一份大前程,断不致叫他委曲了便是。”
“是,老奴马上回府安排。”傅秋欠了欠身,便闪出了往魏王府去的一行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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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程大人他们……”八抬大轿够宽敞,可是坐在晋王身边,尤其是他那长帽翅儿拨拨愣愣的,杨浩只好侧身而坐,拱手解释。
“哈哈,不必说了,本王已经知道了。”赵光义见他窘态,不由哑然失笑,他摘下官帽放在膝上,顺手理了理头发,含笑瞟了杨浩一眼,越看越是满意。程羽显然已经向他通报了消息,也将杨浩与相府作对、对南衙已生认同感的分析都呈报了给他。
赵光义不管你们这些幕僚从属私下明争暗斗的有多么厉害,只要你们都是抱我的大腿,那就是我的人,是非常呵护关照的。杨浩虽无学识,却有才干,此番汴梁粮危能够得以解决,他是头功,任谁也休想抢去。他的功劳,就是南衙的光彩,赵光义现在对他可是青眼有加,哪怕是那侧首而坐的局促表情,看在他眼中也是顺眼的很。
“来来来,杨院长坐得舒服些,私室相见,无需许多礼节。”赵光义笑吟吟地安抚了一句,又道:“你这一路所作所为,本王已然知晓,哈哈,有些话儿,恐怕你自己不好自吹自擂,明日早朝,本王上殿面君,去为你表表功,挣一份大前程。我这南衙里的官儿任你挑选,若是想做个其他衙门的京官,只要你说的出来,本王也一定尽量助你得偿所愿,哈哈,我南衙的人若是出去做官,也是好事嘛。那证明我南衙人才济济,若是桃李开遍天下,齐心协力……辅佐我大宋朝廷,岂非一桩美事。”
杨浩听了京官二字,心中便暗暗冷笑:“京官!京官!说的再如何光明正大,终究是对我提防小心,不敢让我远离京师驻守地方。”
赵光义又道:“唔,对了……,我听说……你的家眷也悄悄带出京去了?”
“呃……正是。”杨浩略一犹豫,坦然承认,赵光义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既不曾耽搁了正事那便无妨。本王可不是腐配呆板的老夫子,不会责怪你的。”
他笑吟吟地瞟了杨浩一眼,忽道:“我听说,你纳的那房美妾,是汴梁第一行首,人称媚娃儿的?”
杨浩心里一跳,血脉攸然贲张,有种伸出手去掐死他的冲动:“我就靠了!焰焰的事儿还没解决,你又问起娃娃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这个人妻癖怪蜀黍抢人家老婆抢上瘾了?”
杨浩提起了小心,不动声色地道:“呃……,曾经小有名气,不过后来闽地第一美人儿柳朵儿姑娘到了京城,色压京师三大行首,她就屈居第二了,一时心灰意冷,这才从良嫁于下官。”
赵光义问起人家女眷,只是想表明彼此关系亲密,呵护关心下属罢了,哪知道他把自己定位的如此不堪,听了便笑道:“那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了,你正血气方刚,少年风流时候,有此美妾,亦是一桩美事。本王应该恭喜你才是,唔……”
他捋着胡须略一迟疑,忽又颔首道:“那如雪坊的柳朵儿,如今声名正炽,号称汴梁第一行首,当日送你离京时,本王是曾经见过她的,姿色殊丽、气质不俗,于众香诸艳之中确实卓尔不群,堪负其盛名。今**回来的晚,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散朝,本王为你设宴接风,便请柳大家来歌舞助兴。”
杨浩见他不再对娃娃表示“关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忙谦笑道:“王爷如此礼遇,下官着实惶恐。”
“惶恐什么?”赵光义神采飞扬,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大声赞道:“官家与我大宋朝廷、开封百万百姓,俱都要谢你,这是你该得的风光,本王就是要大造声势,让人人都晓得,是你杨浩力挽狂澜,解我大宋之危于倒悬!”
自南衙辞出,赵光义亲自送出仪门,又使自己仪仗送他回府,杨浩若非已横下心来去‘死’,受他如此礼遇,恐怕真要感激涕零,从此为他效命了。
摆着开封府的全套仪仗回到自己的府邸门口,杨浩下了八抬大轿,向王府旗牌辞谢,拱手送那顶空轿回去,然后才上前拍门,老家人迎出门来,一见是自家大人回府,真个是喜出望外。
焰焰和娃娃一行人落在后面,壁宿原被他派去察探地方动静,因为回京仓促,也来不及通知他,而且也找不到他的人,他却不知壁宿那个放浪无行的浪子竟然遇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此刻一路尾随着人家,神魂颠倒的快追到南唐境内去了。
如今杨浩回家,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迈进府门,杨浩便笑道:“姆依可和小羽呢,怎么不来接我,又去逛街了不成?”
老门子欢天喜地的陪在一旁,说道:“月儿姑娘和小羽去千金一笑楼了,老爷,要不要老汉去喊他们回来?”
杨浩一呆,这才想起自己走的时候让月儿跟着妙妙学些经营理财之道,便笑道:“不急不急,我且沐浴一番洗去风尘再说,月儿随妙妙学习经营理财之道,小羽去那地方做什么?”
老门子挠头道:“这个就不晓得了,听小羽说……甚么谁欺负人了,去撑腰什么的,老汉也不听甚明白。”
“嗯?”杨浩顿住脚步,略一思索,说道:“你自守好门户,我这就去‘一笑楼’!”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6章 请借浴桶一用
一笑楼比起当初杨浩离开的时候。多了一些细处的添置装扮,比如门前多了两棵花树,廊下多了两排宫灯,诸如此类,许多家什装饰都是陆续添置的。客人也比当初离开时多得多,如今五座楼都已开张,客人们各取所需,来往自然更加稠密热闹。
妙妙是‘女儿国’主,独霸东楼,这楼中专做女人生意,因为买的服装、首饰、胭脂水粉均走上层路线,而且质地、款式皆是一流,所以吸引了许多汴京权贵家的夫人小姐往来,这些贵妇千金带着使女们在楼上购物,接迎款待的尽是长相甜美的妙龄少女,绝无一个男子,他们的家人自然也放心的很。
杨浩赶到一笑楼‘女儿国’时,已到掌灯时分。这座不夜城的夜生活比起白天来另有一番繁华热闹景象,‘女儿国’中灯火通明,客人仍是络绎不绝,门口八个青衣健妇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一身短打扮,腰带束得紧紧的,看那膀大腰圆的体形,估计年轻时候都是做过相扑女彪手的,精神抖擞、英气勃勃。
杨浩浑不在意,到了楼门口抬腿就往里走,那八个健妇立即走上两人将他拦住,其中一个青衣仆妇,大约四十上下,拦住了他客气地抱拳说道:“这位大官人请留步,‘东楼’只做女人生意,大官人可莫是走错了地方?”
杨浩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哦,你们不认得我?呵呵,好好好,那我也不去坏你们的规矩,麻烦诸位给妙妙姑娘通禀一声,要她出来见我便是了。”
两个青衣短打扮的健妇一愣,另一个心直口快的妇人便道:“妙妙姑娘是哪一个,你的相好么,咱这楼里做事的姑娘不下数百人,你且说说她是售卖胭脂水粉的还是服饰头面,亦或在三楼卖珠宝玉器,说得详细了,大婶儿去帮你喊她出来便是。”
“这都从哪儿找来的人呐,连自家楼主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是把门儿的还是摆设呀?”
杨浩啼笑皆非地咳嗽一声。正待说明自己身份,侍立一旁的一个女子忽然道:“咦,妙妙?我记得咱们楼主的闺名儿就叫妙妙,有一回柳姑娘来女儿国,林楼主亲自出迎,柳姑娘当时就是唤她妙妙的。”
“林楼主?”杨浩先是一奇,随即才醒悟到妙妙只是她在柳朵儿身边时用的一个闺名,自己把她要了来,便沿用了这个名字。人皆有父母,谁也不是天生地养的,她至少也该有个姓氏的,可自己把她倚为心腹,却连她的真名都不曾问起,真是一个失职的上司,都不及赵二那小子嘘寒问暖的会招揽人心,虽说赵二一问起人家老婆,总叫人心惊肉跳的。
杨浩暗自惭愧,忙道:“不错,我要找的正是此间楼主妙妙姑娘,我乃南衙院使杨浩,今日刚刚回京。几位大婶儿可听说过我的名字?”
“杨浩?”几个健妇瞪大眼睛,吃惊半晌,始有人叫道:“哎呀呀,您就是杨大官人?您……您已回京啦,大官人快快请进,三楼最左边一间居处就是林姑娘住处,大官人您请,您快请,奴家给您带路。”
“呵呵,我……可以进去吗?”
几个健壮的妇人齐声陪笑道:“进得,进得,这整个千金一笑楼都是大官人您的,您若进不得还有谁能进得,大官人快快有请。”
一个伶俐的青衣健妇早飞快地跑上前去为他带路,杨浩笑笑,便随在其后进了‘女儿国’,其他几个仆妇站在门口望着杨浩背影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眼珠微微一转,说了声要去方便一下,却悄悄折向廊下,往‘如雪坊’方向跑去。
这楼中果然豪绰,处处灯火通明,又有诸种脂粉香气,地面一尘不染,氛围着实雅致。杨浩缓步而入,左顾右盼,亦有考察之意。许多贵妇千金见有一男子进来,都不觉有些惊讶,待见一守门的青衣健仆头前引路。神情这才释然,不过望着他仍是窃窃私语,似在猜测他的身份。
杨浩不以为意,他放轻了脚步,随着那仆妇沿楼梯缓步登阶直趋三楼,三楼卖的都是珠宝玉器,此时光顾的客人最少,环境也最雅致,幽静的很。杨浩不理柜台内许多貌美少女惊讶的神情,径自到了三楼左侧妙妙住处,这里是单独僻出的一排房子,横向有六七间,分别是卧室,办公会客与帐房之用。
左边第二间就是办公之处,杨浩走到门前,就听里边一个女人声音非常嚣张地说道:“妙妙姑娘,柳姑娘亲自吩咐的,她的面子你也敢驳回去不成?这‘千金一笑楼’,整个儿都是柳姑娘当家,你在柳姑娘身边多少年了,若非我们家姑娘栽培,你会有今天?好呀,现如今你翅膀硬了。就连雪玉双娇都不敢拂我们家小姐面子,你倒是敢离心离德独树一帜了……”
那仆妇不管不顾,反正是大老板到了,谁管它里边谁在咆哮,上前就欲敲门,却被杨浩一把拉住,杨浩摆了摆手,向她微微笑道:“有劳大婶儿带路,你且去吧,我自己进去就是。”
“嗳,嗳嗳……”那守门的大婶被他叫这一声大婶儿。真个是心花怒放,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着,一溜烟下楼去了。
杨浩近前两步,细细听着,就听妙妙有些软弱地声音辩解道:“几位姑娘,不是妙妙不肯遵从小姐的意思,只是……老爷临行前再三叮咛,这‘女儿国’的帐房,不管是谁都不许插手,小姐虽是一番好意,妙妙却不敢擅自作主,拂逆了老爷。”
“哟,搬出杨大官人给你撑腰了?柳姑娘是大官人的外人么?就算杨大官人到了,也没有不许柳姑娘插手的道理,帐房,只是一个帐房么?现如今这进货、销货、用度、店员,哪一样你不是自己把持着,你想干什么?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千金一笑楼’里还能有两位当家姑娘?”
妙妙道:“姐姐说的这是甚么话来,如今进销、仆佣,但凡小姐吩咐要安插进来的人,哪一个妙妙不曾答应?姐姐这么说可是冤枉了妙妙。”
“你少来这套,帐房你把持着,进货销货,诸般用度还不就是你说了算?再说那仆佣店员,俱拿你的月钱,谁不看你脸色……”
“不看妙妙姐脸色又看谁的脸色?”
房中突地又多出一个少女声音,大吼道:“我家老爷亲口吩咐的,这‘女儿国’就只妙妙姐一人做主,谁不服就向我家老爷说去。”
随即桌子砰地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掼到了桌上,那少女又吼道:“这帐本就算得我头晕脑胀,你们还来聒噪,若是帐算错了,我唯你们是问,滚滚滚,柳姑娘若是不服你叫她来找我。老爷临行吩咐过的,叫我随妙妙姐学习管帐,如今这帐就在我的手里,谁想拿走,问问本姑娘的拳头答不答应。本姑娘的拳头要是答应了,还有此处护院头儿穆羽,你们再去问问他答不答应。”
杨浩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姆依可这小丫头儿,在我面前温驯得像只小猫儿,想不到在人前竟是这般泼辣,呵呵,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在唐家的时候,让焰焰那丫头给教坏啦……”
“看看,看看,柳姑娘就说你不会理事,御下不严,手下人一个个不懂规矩,我们这儿跟楼主讲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还敢大声咆哮,听说你那小相好儿一身的武艺?啧啧啧,瞧你也是一个及笄的姑娘了,怎么却找了只还未长毛的童子鸡?”
另一个女人便讥笑道:“童子鸡大补嘛。”
“两位姐姐这可说差了,只怕是因为这女儿国没有男人,有人饥不择食吧……”
“你……你们这些撒刁耍泼的婆娘,竟敢如此污言秽语。”月儿气得声音都哆嗦起,就听妙妙的声音急道:“月儿,莫要动手。三位姐姐,妙妙承老爷所命,是绝不敢违背老爷吩咐的,这‘女儿国’的帐房,本姑娘绝不会交出去,也不容任何人进来染指,小姐若是不悦,明日妙妙自会去向小姐请罪,我倦了,正要沐浴歇息,你们出去吧……”
听起来,妙妙似乎也生了火气,一个妇人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哟,下逐客令了?妙妙姑娘好大的威风。哦,不对,现在我该尊称你一声林楼主,林音韶林大姑娘,你好大的派头儿啊,我们奉了柳姑娘的差遣而来,你一句要沐浴歇息就想打发我们离开?”
杨浩冷笑一声,推门便走了进去。
“未经通报,谁敢……老爷!”月儿吼到一半,抬眼看清是他,不由欢叫一声,一把便扑了上来,抱住他一条胳膊,又蹦又跳地道:“老爷,您回汴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奴婢好想老爷……”
杨浩拍拍她胳膊,往室内扫了一眼,只见三个唇薄削脸、棱眼凛凛的女人正站在一张书案前,书案后面一个少女白衣胜雪、冉冉如莲,双手扶案站直了身子,那俏美清丽的脸蛋满蕴激动之色,嘴唇轻轻翕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双美目蕴满了惊喜的泪,氤氲如波光潋滟。
听见月儿这么一叫,那三个女人也都晓得杨浩身份了,顿时便生起怯意。三人面面相觑,露出惶张神色,彼此对视一眼,便讪讪的同时向他福身见礼:“如雪坊帐房见过大官人。”
“罢了,都起来吧,本官刚刚回京,身子正觉疲乏,现在不想听甚么,也不想见什么人,你们给我出去。”三个女人脸色一白,慌忙答应一声,忙不迭地逃出房去。
妙妙仍立在案后,痴痴望着杨浩,眼见朝思夜想的男人人就在眼前,她惊喜之下几疑身在梦里,生怕一出声美梦就会醒来,是以只是痴痴望着他,脉脉久久竟不敢语。
杨浩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些日子‘一笑楼’可是招纳了很多新人呐,许多生面孔我都不认识,就连我们家妙妙,如今也变成了林大姑娘了,呵呵……”
妙妙这才醒过神来,慌忙闪出书案向他施礼,福身已毕,悄悄立起,有些难为情地捻着衣角应道:“那是……那是奴家父母所起的名字,多年不曾用过,奴家想着,今既为大官人做事,再不是如雪坊的一个丫头,所以……所以就用了本名儿。”
“嗯……林音韶,好名字,很有诗意。”
杨浩呵呵地笑着,想要赞美两声,却想不出这名字有诗意在哪儿,没有信口拈来的诗句应和,于是只得作罢。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妙妙本就是一张可爱的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生得非常卡哇依,如今看去,双眼更大,下巴更尖,简直就成了一个卡通美少女了。
杨浩的眉头不由微微一蹙:“妙妙,我离开汴梁似也没有多久啊,你看起来可比我离开以前瘦的太多了。”
妙妙见到了他,欢喜的不能自己,眉宇间的忧寞神情早已一扫而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笑道:“奴家头一次打理这么大一幢楼的生意,颇觉吃力,怕辜负了老爷的托负,思虑的自然要多些。再加上盛夏炎炎,不想进食,所以……清减了少许。”
“清减少许?”杨浩看看她的娇躯,柳腰被一根带儿束得细细的,简直是盈盈欲折,真怕被风一吹就要断了,目光稍稍上移……幸好,不该瘦的地方此刻还没有瘦下来,似她这般年岁,蓓蕾般的**发育的也算可观了,杨浩不禁摇头道:“何止是清减少许,再这么瘦下去,我看就只瘦下皮包骨头了。”
妙妙眼圈一红,抿了抿小嘴没有说话,一旁月儿已忍不住气愤地道:“打理这楼中生意,辛苦固然是辛苦了些,可是妙妙姐干的很是得趣,每日欢欢喜喜的倒不嫌累呢。可是自打如雪坊的那位柳大小姐插手进来,月儿看妙妙姐就没有一日露出过欢喜的颜色。
那位柳姑娘隔三岔五便来寻妙妙姐的麻烦,今儿在这安插一个人,明儿对那里指指点点,妙妙姐若是赔着小心答应便也不罢,稍不如意就把脸一沉,拂袖而去,许多人便要责骂妙妙姐忘恩负义,蔑视旧主,妙妙姐就得上门赔罪请安。折腾得妙妙姐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不瘦那才怪了。”
杨浩的脸色登时一沉,妙妙不安地道:“月儿,不要胡说。”
她请杨浩坐在案后,为他斟了杯茶小心地捧到面前,说道:“妙妙初承大任,许多事体不甚了了,小姐常来指点,只是出于呵护关怀,怕妙妙出了什么纰漏,小姐的指点对妙妙是大有裨益的。妙妙偶有心事,只是因为初次掌理这么大的家业,难免忐忑不安,可与小姐并无干系。”
杨浩微微一笑,并不接她话碴儿,他起身行于室内,负手徘徊片刻,望着壁上一幅兰花站住了身子,笑道:“妙妙,你这房中布置甚是雅致呢。”
月儿走上前道:“老爷,这幅画是妙妙姐亲手所画呢,你看可漂亮么?”
“呵呵,漂亮,自然漂亮。”
杨浩信步踱去,忽见隔壁房门看着,探头往里一看,只见房中放着一只大桶,水面上水气氤氲,桶边放着踏板,一旁还有衣架、凳子。登子上放着澡豆皂角、杏仁粉、桃花泥等洗浴之物,看样子是妙妙正要沐浴便被那三个女人纠缠起来,这水都盛上了却还未用。
妙妙被杨浩看见了自己沐浴之物,脸上不禁发热,幸好自己的亵衣、肚兜等贴身之物还不曾取出来挂在衣架上,女子的亵衣除非是正穿在身上,否则连自己的男人都忌讳看到的,往日里这儿从无男子往来,着实大意了些,要不然若被老爷看见自己那些小衣小裤,可真要寻条地缝钻进去才能遮得住这羞颜了。
杨浩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他转身走回书案之后,顺手抓起一本帐簿来胡乱翻看着,信口问道:“小羽呢,不是说他也在这里,我怎未见到他?”
“他呀,他现在忙着呢。”
月儿掩口轻笑起来:“咱们这楼中,三楼尽是贵重的珠宝首饰,平素不准男人进入,又是日夜开张的,本无多大危险,可是为了以防万一,总不能没个人照应,反正他整天无所事事,妙妙姐便委了他一个差使,着他训练了一批人,随他做这‘女儿国’的护院,老爷方才上楼来想是他不曾看见的,不然早就跟来了。”
这时,门外有人说道:“杨大官人在么,我家柳姑娘得知大官人回京,不胜之喜,特意赶来探望。”
杨浩正翻帐簿的手一停,他顿了一顿,将帐簿合起,往桌上轻轻一丢,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刚刚回京,满身风尘的有些乏了,妙妙,老爷我借你这地方沐浴一番,可好?”
“啊?”妙妙小嘴张成了O形,吃惊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杨浩微微一笑,眯起眼道:“怎么,不乐意么,林楼主……”
“不不不不……”妙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杨浩叹了口气,促狭地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走便是了。”
“不不不……”妙妙又摇了几下头,随即便跟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行行行……”
杨浩哈哈一笑,转身便向内室行去,妙妙反应过来,不禁急白了脸,连忙随在他的身后,杨浩到了门口,‘诧异’地回转身道:“怎么,你要侍候老爷我宽衣沐浴?”
“不不不……”妙妙把头摇了几摇,忽地顿足嗔道:“老爷就会捉弄妙妙,小姐……小姐正在门外候着,老爷你……”
杨浩笑了笑,淡淡地道:“叫她候着吧。”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7章 取舍
柳朵儿听说杨浩回京了,真个是喜出望外,这段时间她声名日隆,每日公卿往来,应酬不断。因她名声太过响亮,不管何等权贵,对她也不敢有所失礼,“千金一笑楼”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梦想中的一切都掌握住了,真个是春风得意。
可是梦想虽然达成,满足之余芳心深处总不免还有一些寂寥空落,那种不甚快意的感觉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名望、地位皆已到手,还有什么不快活的,及至听到杨浩回京,欢喜的不能自己,她才晓得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仍是割舍不下这个初次走入她心扉的男人。
而且,杨浩教她那几出戏如今已风靡整个东京城,真个是家喻户晓,‘山寨版’已经开始在各个瓦子伎舍开始上演。如果不能及时推出新作,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却热度,现在急需新作来保持‘一笑楼’独一无二的声名。
她自己与几位才女试着创作过几部戏曲,一来不及杨浩所传授的曲目情节精采,二来这戏曲一出曲目至少也要演上一个时辰,每一句唱词、每一段唱腔都要如琢似磨,绝非一日之功,仓促间所创作出来的曲目哪里经得起推敲,如果不及前作,那还不如不演,以免自砸招牌。
她正着急呢,救星就回就了,心中焉能不喜,若是再得杨浩传她几个曲目,那么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完善自己创作的新曲目,是以一听杨浩回京的消息,柳朵儿她欢天喜地的奔了来,那三个帐房的说话,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他回京了,不去看我,却先来探望妙妙这小丫头儿,在他心里,难道妙妙还及得上我么?”
到了妙妙门口,柳朵儿心头才忽地浮出这个问题来,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才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使人通报名姓。盼着杨浩出门接她。可是贴身丫环通报完了,房中却没有一点动静,柳朵儿正暗暗纳罕,妙妙躇踌地走了出来,向她福身施礼道:“妙妙见过小姐……”
“罢了,柳朵儿可不敢再受林楼主的大礼。”柳朵儿一侧身,冷冷说道。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对主婢,因此地位的变更,悄悄埋在心底的一丝裂痕越来越大,如今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一见她出来,柳朵儿的俏脸登时冷了下来:“院使大人呢?”
“他……老爷……正在沐浴,小姐请入房去,暂且喝一杯茶,稍候片刻。”妙妙硬着头皮答道。
柳朵儿勃然色变:“正在沐浴,在你房中,此刻沐浴?”
妙妙胀红了脸,惶然应了声是便垂下头去,再不敢与她对视。
柳朵儿气得面皮发紫,自己刚得消息便赶来,这才多大功夫?他匆匆跑来。是借妙妙的房间沐浴,还是有意给我个下马威来着?
柳朵儿把衣袖一拂,一言不发掉头便走,妙妙慌了,赶紧扯住她衣袖,惶恐地道:“小姐,老爷刚刚返京,风尘仆仆,身子疲倦,恰见妙妙备了热水,这才借去沐浴,绝非有意怠慢小姐,小姐若就这么走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怪罪妙妙失礼。小姐……”
妙妙说着,便在她身边跪下,哀求道:“小姐……”远远的许多店员见自家楼主向人下跪,不免交头接耳起来,面上俱露出不忿的神色。
柳朵儿气得胸膛起伏,几次三番欲拔腿离去,终是有一线无形的东西牵绊着她的双腿,使她迈不得双腿。她不知道那是对杨浩还若有若无的一丝情愫,还是与他公开决裂的恐惧感。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妙妙身上掠过,柳朵儿眸中始露出一抹恍然:“这个贱婢!定是她在院使大人面前告了我的黑状。”
妙妙哪知她心中想法,苦苦哀求道:“小姐……”
柳朵儿慢慢转回身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好,我等他!”
妙妙大喜,忙道:“小姐请入内宽坐。妙妙给您沏杯茶,也不用多少时候的。”
柳朵儿将双袖慢慢移往臀后,双手一背,昂然而立,淡淡地道:“你起来吧,此间楼主无端向我下跪,叫人看见是要说闲话的,你这么跪着,倒像是本姑娘上门欺负你似的,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是是是,”妙妙赶紧起身,柳朵儿目不斜视,寒着面孔道:“你回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他!”
妙妙听了又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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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温正好,杨浩泡在水中,微微瞌着双眼,浑身放松,真是自在的很,旁边凳上放着澡豆皂角、沐浴膏和洗面药,那沐浴膏和洗面药是用白芷、川芎、瓜萎仁,皂荚,大豆、赤小豆等物研成细末制成的。可以清洁污垢、祛风活血,药物渗透于肌肤之后,还有悦泽容颜的作用,闻起来淡淡药香更是沁人心脾。但他此时泡在热水里懒洋洋的连指头也不想动一下,只欲歇歇乏儿。
杨浩身心放松,正闭目养神,妙妙悄悄地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杨浩赤裸结实的胸膛,妙妙的俏脸登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她在门口悄悄站了半晌,这才咬咬牙。蹑手蹑脚地走到杨浩身后,不敢去看他身体,便自架上取下毛巾,扭脸望向一边,轻咬着薄唇他搓揉起身体来。
“嗯?”杨浩霍然张开双眼,仰脸瞧见妙妙的脸蛋,仿佛一朵熟透了的石榴花,不禁笑了笑,又闭上眼睛道:“你进来做什么,还是出去吧,免得叫人说你闲话。”
“奴家……奴家不怕……,有那说闲话的,也……也早就……早就开始说了……”妙妙结结巴巴地说着,手儿隔着毛巾,滑向杨浩胸口。
杨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猜也猜得到,这世上永远不乏嚼舌根的蠢货。”
“奴家不厌她们嚼我舌根……”妙妙脸蛋更红,赶紧岔开话题道:“老爷,小姐在门口儿候着呢,老爷还是早些出去吧。妙妙从小侍候小姐,深知小姐外柔内刚,也就是老爷您,才能让小姐受这样的委曲……”
“哼!我就知道,你进来,就是为了催我赶紧出去。”杨浩任她搓着自己烫得发红的肌肤,舒服地闭着眼睛,过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妙妙,我还真未打听过你的身世,林音韶……这名字雅得很呐,你家……原本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吧?”
“嗯,奴家的父亲,本是闽国泉州刺史,闽国内乱时,大将连重遇杀闽王王延熙,拥立王延曦,未几,朱文进又杀王延曦。改立王延政,随后唐国就挥兵攻闽,闽国亡了,闽国各路诸候纷纷割据,战事频起,家父的官儿做不成了,他是读书人,经商务农皆不在行,家门破落,后来生了重病却无钱延医就治,爹爹死后母亲生计无着只得改嫁一个小商贾,便将我……卖进了如雪坊,那时奴家才几岁年纪。”
妙妙说的简单,内中辛酸却是一言难尽,杨浩叹了口气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妙妙,我原也料到你必有一番坎坷,想不到竟是这般模样……”
妙妙悄悄拭去眼泪,说道:“还好,妙妙命好,先是遇到了小姐,后又遇到了老爷,对妙妙都呵护备至。老爷,小姐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不用提她!”
杨浩打断了她的话,沉默片刻,喃喃说道:“不是一路人,那就当断立断吧,何必藕断丝连呢。”
“老爷……”
杨浩往前移动了一下身子,妙妙会意,绕到旁侧,为他搓起了肩背,杨浩趴在桶沿上,心中暗自思忖:“柳朵儿或许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她也无法同我抗争,但她的权力欲太重,拿我没办法,却无法容忍她身边昔日一个侍候起居的丫头如今竟与她分庭抗礼,这些时日我不在京里,恐怕妙妙没少受她欺辱。
唉,她这种性格太过偏激,一旦受到挫折,很难说会采取什么手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她终于是越走越远,竟然一至于斯,罢了,如今我既打定主意要离开汴梁,更加不宜和她纠缠过深,借这桩事教训教训她,省得她以来再来干涉‘‘女儿国’’的事也好,否则一个不慎,连我的假死计划都要泄露。
我要假死脱身,有两样东西是万万动不得的,一是那幢宅子、二就是我在千金一笑楼中的产业,如果我带着一双娇妻美妾‘意外身故’,家产竟也早早地变卖了,那这事任谁也瞒不过去了。那幢宅子倒没甚么,这‘千金一笑楼’中的股份却不是一笔小数目,该如何处置呢?
嗯,得寻些名目,能拿走的得提前支走,妙妙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有所质疑。至于该舍的,我一定要舍去,只是……我把妙妙从朵儿身边要来,给了她自信,恢复了她昔日身份,若我就此撒手而去,她该怎么办?
救人上天堂容易,再把她推下地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如今朵儿与她显然再无半点情谊,若我就这么丢下她,叫她一个可怜女子如何是好?唔……这‘‘女儿国’’拿不走的东西不如就留给她如何?”
“可……无亲无故的,这财产怎么可能落到她的名下?”杨浩心思一转,忽地计上心头:“有了,这个办法似乎可行。”他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暗想:“且不忙说,此事还需与焰焰和娃娃商议,得了她们同意,再嘱咐臊猪儿从旁照料一下也就是了。”
计议已定,杨浩的心情便轻松下来,妙妙先时给他擦拭身子,实是羞涩难当,此时渐渐适应,倒是认认真真地给他擦拭起身子来,只是……她的袖管儿虽然挽得高高的,却只敢碰触杨浩的肩背与胸口,水下的部分她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更莫提让她把手探到杨浩腰腹以下去为他搓洗了。
这木桶是她平时沐浴的器物,这毛巾也是她擦拭自己娇躯的,如今杨浩浸身桶中,又用着她的毛巾,恍惚间妙妙便觉得自己与杨浩有了一种肌肤相亲的感觉,那种微妙的感觉,惹得她情思荡漾,心神恍乎。
她正犹豫要不要更进一步,干脆大大方方为他擦拭全身,勇气一点点聚集,还没壮起足够的胆量,杨浩忽道:“好了,我已沐浴完毕,这就出去吧。”说完“呼啦”一声,就从水里站了起来。
“啊!”妙妙尖叫一声,丢了毛巾,赶紧便去捂脸。杨浩不管不顾,水淋淋地爬出来,趿上妙妙那双只有他脚一半大小的木屐,踮着脚尖踢踢踏踏便去取衣服。
妙妙面红耳赤,五指悄悄叉开,从指缝里悄悄向杨浩一看,就见杨浩穿着一条水淋淋的犊鼻裤,站在衣架旁抖着裤腰向她笑道:“老爷我现在可要穿衣服啦,你是出去呢,还是再服侍我更衣?”
妙妙二话不说,便在杨浩的豁然大笑声中狼狈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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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儿来了么,请进来吧。”
房中突然传来杨浩清朗的声音,柳朵儿怔了怔,她万没想到自己含羞忍辱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杨浩竟吝于出门迎她,此时再拂袖而去未免显得做作,柳朵儿咬了咬牙,含忿举步进去。
就见杨浩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后面,看他模样,果然是刚刚沐浴,一头乌发只懒梳了一个马尾垂在肩后,唇红齿白,目朗神情,多日不见,他的气质是愈发出众了。妙妙和月儿站在他左右,见自己进来,月儿把鼻子一扬,一副不屑模样,妙妙却是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
柳朵儿不禁暗暗冷笑,只当她是有意做作,也不再多看她一眼,便向杨浩福礼道:“大人是今日返京的么?奴家事先竟不得半点消息,不然一定要去码头相迎大人的。”
杨浩扭头对月儿耳语几句,月儿眉梢一扬,喜滋滋地点点头,便快步走了出去。杨浩这才看向柳朵儿,微笑道:“呵呵,朵儿如今贵为汴梁第一行首,风光较之昔日的娃儿尤胜多多,公卿往来,何等繁忙,码头相迎不过是寻常的礼节应酬,不敢劳动大驾呀。”
妙妙自一旁取过椅子来,恭恭敬敬端过柳朵儿身旁,柳朵儿板着脸不去看她,款款落座之后,这才勉强笑道:“朵儿能有今日,全赖院使大人扶持,对大人的恩德,朵儿始终铭记心头,接迎大人亦是朵儿一番心意,大人这么说可是见外了。”
杨浩笑了笑,身子微微向前一探,问道:“这段时日,‘一笑楼’的生意如何?”
柳朵儿向妙妙盈盈一瞥,嫣然道:“难道妙妙不曾对大人详细说起过么?”
杨浩敛起笑容,一语双关地道:“妙妙是这‘女儿国’主,这‘女儿国’中一应事物,自然是俱由妙妙作主的,有什么事,我自然要问她,她对我也知无不言。但这一笑楼,却是由你作主,妙妙不曾插手其中,又怎知其详?”
柳朵儿自然听得出杨浩弦外之音,笑容便有些勉强:“‘一笑楼’,‘一笑楼’,院使大人将‘一笑楼’和这‘女儿国’分得如此清楚,朵儿就不明白了,难道这‘女儿国’便不在一笑楼范围之中么,大人!”
“‘千金一笑楼’楼分五座,除了这‘女儿国’的名字,俱以百字开头,朵儿兰心惠质,难道还不明白它们之间的区别?”杨浩似笑非笑地道:“就算真不晓得也没关系,今天……我应当说的很明白了。”
柳朵儿气往上冲,额头青筋一现即隐,她紧咬牙关,半晌才缓缓吁出一口气道:“是的,朵儿现在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既来见我,就把一笑楼这段时日发展的情形说说吧。唔,大郎呢,近日他不曾到‘一笑楼’来?”
妙妙这时怯怯地插了句嘴:“老爷出京之后第三天,大郎便去了青州,说是有件要紧事儿要等她处理,迄今还未见他回来。”
杨浩点点头,目注柳朵儿,柳朵儿忍着气将“千金一笑楼”这些时日的发展一一说了出来。这些时日,千金一笑楼的发展只能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解释,千金一笑楼建成,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了开封的娱乐业霸主,每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有身份的人宴请客人、庆生贺寿,迎来送往,若不到千金一笑楼来花销一番,简直就有怠慢客人之嫌,以致许多人想要来花钱,却订不到座位,还得多方请人托付。
柳朵儿说的井井有条,杨浩听的暗暗点头。虽说他不欣赏柳朵儿这种权力欲、支配欲特别强烈的性格,但是毫无疑问,她的聪明才智,在事业上绝对是一个好伙伴,当然,这也只限于先天上男子地位就高于女子地位的这个时代,如果换做杨浩自己的时代,那她就是一个绝对的女强人。如果与她做事业伙伴,用不了多久,自己都得被她架空,任由她的摆布。
在青楼ji坊这种欢场之中,她争的是行首、花魁,在商场上,她同样睥睨风云,是个做领袖的人物。“千金一笑楼”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固然与杨浩超越别人几千年的娱乐见识有关,却也少不了柳朵儿的精打细算、细致的管理。
见杨浩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柳朵儿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瞟了妙妙一眼,不屑地又道:“妙妙随我多年,在我调教之下,比起寻常人来,固然是聪慧许多,但是许多方面,还是缺乏历练,院使大人一下子便把一座楼交给她打理,可是高看了她。”
妙妙一听小姐训责自己,登时又露出不安神色,偷偷看了杨浩一眼,却不敢分辩一句,只是有些委曲地垂下头去。杨浩瞧着她清瘦的脸庞,带着些不健康的白色,与往昔那个满脸红晕、神采飞扬,甚至还有稍许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已是判若两人,心下便生怜惜之意,见柳朵儿当面编排她的不是,心中更是不悦,便冷冷道:“何以见得呢?”
“第一,妙妙御下不严。不立威则不服众,这‘女儿国’中数百名女子,俱是年轻活泼的少女,奴家曾来过这‘女儿国’,那时这些人谈笑说话过于随便了些,这样怎能接待那些大户人家的贵妇千金?须知御下过于宽厚,就会纵容了她们,杀一儆百这一招永远不会过时,你为一方主人,就必须要让手下人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不管有理无理,只能绝对服从。哼!当时若非我帮她辞退了几个人,扣发了一些人的工钱,现在那些丫头还不反上了天去?
第二,做生意讲的就是低入高出,妙妙对此却很是懵懂。有些胭脂水粉、绸缎布匹,乃至珠宝玉器,品质做工相差本来不多,但是产地不同,价格有时却有天壤之别,妙妙少不更事,不知择其优而价廉者购入,这一来不知少赚了多少银钱,奴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心安排些熟谙此道的人进来帮她,可惜……”
柳朵儿向妙妙冷冷地瞟了一眼,道:“可惜她却不领情,还道我有心剥夺她的权利,打起院使大人的幌子,牢牢把持大权不放。”
妙妙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嚅嚅地却不发一言,杨浩瞟了妙妙一眼,往椅背上一靠,神色自若地向柳朵儿笑道:“呵呵,你也不看看妙妙才几岁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殊为不易了,有些东西,总是要她慢慢来学才成。有你帮她,为她操心,固然是好的,可她本就是你贴身的侍婢,若是有你来插手,那她就会更加的依赖你,最后就会一步步蜕化回去,仍然是个事事皆须你来拿主意的小丫环,那时还如何为我做事啊?”
柳朵儿眉梢一挑,紧紧攥住了双拳,抑制不住愤怒道:“院使大人的论调着实有些奇怪,难道奴家能替大人把生意打理的更好,却也坚决不用,宁肯现在吃些亏,也要把她扶持起来?大人你……你根本信不过朵儿……,是么?”
说到后来,她眼圈一红,险险掉下泪来,妙妙霍地抬起眼睛,猛地望向柳朵儿,心中只想:“小姐一直针对我,莫非……莫非不是为了揽权,而是恨我夺去了老爷对她的关爱与呵护?小姐她……到底喜不喜欢老爷?”
“朵儿,你想得太多了。”
杨浩端起茶,垂下眼皮抹着茶叶,淡淡地道:“诸葛亮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但他‘唯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从政一生,事必躬亲,大权独揽,小权也不肯分散,于是阿斗们应运而生。大大小小年轻力壮的“阿斗”们,都倚在诸葛亮这棵“大树”下吃喝玩乐,坐享清福。
武侯自己固然是夙兴夜寐,活活累死,手下也未培养出一个可用的人才,以至于当他抱憾而逝的时候,竟然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偌大朝廷没有一个堪任将帅之才,前车之鉴啊。
鸡犬牛马,各司其职,事事以身亲其役,不亦劳乎!一个人能有多少力量,多少时间?即使你是天下第一,也要有天下第二、天下第三的人来帮助扶持,你才会成功。倘若疏士而不用,任你天纵英明,一番忙碌下来,怕也一事无成。何况,我说过,‘女儿国’交由妙妙全权负责,就算你有不满,也该等我回来再说。”
杨浩双眼微微一抬,凛然问道:“谁允许你擅作主张,指手划脚的?”
柳朵儿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怒地道:“院使大人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针对我!”
“你不服?”
“不服!”
杨浩放下茶杯,缓缓站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方才,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不立威则不服众,身为一方之主,必须要让手下人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不管有理无理,只能绝对服从。我在上,你在下,这一点,你永远也改变不了,所以你只能服从,不服……也得服从。”
妙妙见二人剑拔弩张的,却实在闹不明白二人倒底是为了什么缘故闹到这步田地,在一旁惶惶然唤道:”老爷,小姐,你们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
柳朵儿听她一叫,更是火上浇油,把袖子一拂,冷声道:“还有甚么好说的,我们走!”说罢转身便行。
“慢着……”杨浩唤了一声,堪堪走到门口的柳朵儿立住身子,却不回头,冷声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杨浩慢条斯理地道:“你安排进来的人,我已叫月儿全都唤去,现在楼外等你,你把她们带走,一个也不许留下,以后,‘女儿国’中的事,你也一概不得插手,记住了!”
“你……你好、你好……”柳朵儿气得浑身哆嗦,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杨浩暗想:“今天终于闹翻了,我早知道我们会越行越远的,也好,以你高傲的个性,这一来不管妙妙是成功也罢、失败也罢,你都不会再沾‘‘女儿国’’一手指头了,只是不知……有朝一**听到我的‘死讯’时,是会快意呢,还是会伤心?”
妙妙不安地道:“老爷,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与小姐争吵,不如……不如妙妙去代老爷向小姐陪个不是,请她回来,老爷与小姐再好好说话……”
“陪什么不是?走就走了,早晚都要走的,早走早干净。”杨浩若无其事地绕回案后,喝了口茶,瞟她一眼道:“方才朵儿训斥你的那番话,把你的想法说给老爷听听,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妙妙站住脚步,小声说道:“奴家招来的这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女子,本来就爱说爱笑,其实只要不过分,客人也是喜欢的,所以奴家没有刻意约束,否则……一整天站下来,每个人没精打采的,奴家觉得……未必……未必就是好事。奴家刚刚管着这么多人,过于宽松也是有的,小姐训斥的对,后来奴家已有所改进了。”
“唔,那……明明质地相差不多,却不知择其价廉物美者购入,又是何故?”
妙妙鼓足勇气道:“老爷,小姐说的本来没错的,可是奴家曾经与月儿走过开封大小坊市,发现各处坊市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绸缎布匹,大多都是按着这一方法来采购的,我‘女儿国’若也这般去做,那便与众人泯然无异矣。老爷不是说,出奇方能制胜么?
奴家就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不管什么货物,我‘女儿国’都只买最地道的、生产的商家最有名的,哪怕价钱贵上一些,但是长此下去,咱‘女儿国’就能打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让满东京的人都晓得,咱‘‘女儿国’’卖的东西,才是最地道、最名贵的。吝啬悭贪的人当然不会来买咱们的东西,不过豪门大户、官绅人家的夫人小姐,但想挑选最好的珠宝首饰、头面布匹、胭脂水粉时,就必得来买咱这印着‘‘女儿国’’招牌的东西,所以……所以……”
“喔……”杨浩沉思有顷,微笑起来:“走精品路线,创独特品牌?呵呵,不错,真的不错,”他望了妙妙一眼,笑道:“方才当着朵儿,你怎不解释?”
妙妙捻着衣角不敢作答,杨浩摇了摇头:“你对的,就要坚持,不可因她是旧主而卑不敢言,你并不欠她甚么,你现在是在替我做事,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妙妙涨红着脸道:“是,奴家记下了,老爷……你认为……奴家这般想法是对的么?”
杨浩笑道:“其实朵儿说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不过成功之路,本无一定之规,这就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
杨浩说着,展颜一笑:“你做的不错,真的不错,‘女儿国’交给你,我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放了心。”
妙妙被他一赞,也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腼腆说道:“奴家还想,恐做得不合老爷心意,请老爷回来之后就另请贤明呢。”
“不不不,这‘女儿国’以后就是你来管,旁人谁也插不得手。”杨浩深深望她一眼,一语双关地道:“这‘女儿国’,你就管上一辈吧,行不行?”
妙妙被他深深凝视那一眼,芳心怦然而动,脱口便道:“只要是为老爷打理‘女儿国’,别说一辈子,就算三生三世,再苦再累,奴家也甘心情愿。”
杨浩扬起双眸,只看见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8章 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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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朝房里已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有人喝着茶聊天,有人倚坐在那儿打着瞌睡,还有几位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侧耳一听,议论的竟是一笑楼上演的几出戏文的优劣。
杨浩衣袍整齐,也不找个坐位,就在串糖葫芦似的一溜朝房里迈着八字步踱来踱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官员见了,便与旁人耳语笑谈:“瞧瞧,那个愣头青也晓得此番立了大功回来,官家必有赏赐的,呵呵,已经沉不住气了。”旁边便传来一阵窃窃低笑。
这些官员去码头上送过一次,又去迎过一次,杨浩记不住他们,他们对杨浩多少却是有些熟悉的,有的官员见了他便拱手道贺:“哈哈,杨院使,此番粮草安然运抵京师。杨院使功不可没,今日临朝,官家定有赏赐的,本官这里先行恭喜,恭喜杨院使高升啊。”
“承您吉言,哈哈哈……,此番运粮,群策群力,是魏王之功、朝廷之功,杨某可不敢居功自傲,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罢了,当不起这个赞誉,当不起啊。”
“嗳,杨院使居功至伟,何必自谦呢。说起来,杨院使如今官至右武大夫、和州防御,这官儿升的速度之快,在我大宋已是数一数二,这一次不知又要升个什么官儿,哈哈,杨院使如此年轻,仕途便是一帆风顺,真是羡煞旁人了,此番官家若再许你一个优差,那可是尽善尽美了。”
“哦?”杨浩神色一动,赶紧问道:“杨某入仕时日尚短,许多事情不甚了了。请教大人,不知这什么衙门的官儿才是优差呢?”
那官员笑道:“这第一等的,自然是外放出京,做一方大员,牧守一地的主吏。要在京里做官的,那自然就是枢密、中书一类手握大权、炙手可热的衙门,或者三司使那样掌管我宋国税赋钱米的财神爷喽。”
杨浩摆手道:“嗳,这些都不痛快,有什么衙门,是专门同地方上和其他国家打交道的,能在他们面前摆足咱宋国官儿的排场,那才威风八面,吐气扬眉。”
那官儿一呆:“院使大人是说礼部主客司、四方馆一类的迎来送往的衙门?那……那有什么好的?”
杨浩奇道:“怎么不好,出入总是摆着最大的排场,那还不够威风?咱宋国如今愈来愈是强大,周边诸国谁不敬畏三分,做了这样衙门的官儿,手持节钺,代天出使,就连他们的皇帝都得以礼相待,嘿嘿。本官是做过钦差的,此番又随魏王千岁巡狩江南,发现这样的官儿最是威风。想当初在芦岭,我这官儿犹如夹在风箱里的老鼠,受够了西北强藩的窝囊气,现在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官儿,叫他们见了我也得卑躬屈膝,那才快意。”
旁边一个官儿正在眼热杨浩的升迁速度,听他这么一说,简直就是个大棒槌,偏生这大棒槌的官运比自己好的许多,便挪揄地开玩笑道:“哈哈,那杨院使不如就向官家请求,来我鸿胪寺做官吧,我鸿胪寺的官儿不但威风,平常还轻闲。一旦奉旨出京公干的话,还有钱粮补助,地方官员、馆驿都得好吃好喝的招待,不管到了哪儿,你都代表着大宋朝廷,轻易的没人敢惹你,正合院使大人所求。”
杨浩双眼一亮,赶紧问道:“这位大人高姓大名啊,也在鸿胪寺做官吗?不晓得这鸿胪寺都负责些什么,竟然有这般威风?”
那官员见这大棒槌对朝廷官制竟是如此无知,忍不住笑道:“本官是鸿胪寺丞,姓焦,名海涛的便是,闽地人。咱们这鸿胪寺。掌管诸国朝贡之事,当然威风啦。什么四夷朝贡、宴劳、给赐、迎送,什么四夷君长使价朝见呀,颁辞赐见封册诰命呀,往来出使交聘礼物呀,这些都是很风光的事,论起地位来,我鸿胪寺卿位列九卿之一,那也是绝不逊色于人的。有时候,蛮夷小国的君主来我大宋晋见,都要向我鸿胪寺官员行礼,你想想,大小那也是一国之君呐,风不风光?”
“风光,风光,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衙门。”杨浩连连点头,惹得周围听见他们对话的那此官员忍俊不禁。一旁侍候的两个小黄门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见杨浩如此受人捉弄,还傻乎乎的不解其意,也不禁笑成了掩口葫芦。
“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就像一阵风穿过松林,整个朝房里迅速安静下来。杨浩扭头一看,就见赵普冠带整齐,非常沉稳地走了进来。
“赵相公,见过相公,恩相今儿来的可早……”一堆人纷纷向赵普见礼,赵普微微颔首示意,直至看见了杨浩,脸上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杨院使,此番南下,屡立大功,今日还朝。官家必然嘉勉,恭喜,恭喜。”
“赵相公夸奖了,下官愧不敢当。”
“呵呵,当得,当得,有甚么当不得的。”赵普抚须往左右一看,微笑道:“此番南行,巡视各方风土人情,不知杨院使有什么所得呀?”
“下官……”
“上朝还有些时间,来,咱们坐下慢慢谈。”赵普举步便向朝房深处走去,杨浩闻言只得跟在后面,这朝房是一溜儿的排房,越往里去,高职的官员越少,也就不嫌拥挤了。到了最后一间房,里边静悄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的地方,在朝房里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一种规矩,只有宰执一级的人物才能进来,如今有这资格的人很少,除了赵普,只有枢密使李崇矩、三司使楚昭辅和副相薛居正、吕馀庆等人才有资格进来。
李崇矩这几日身体不适,正告假休养,楚昭辅在南边避祸还未回京,薛居正、吕馀庆等人虽是参知政事,份属副相,其实只是闲差,根本不用署衙办公的,若非官家特殊召见,也不需要上朝,所以这里边就成了赵普专属的休息场所。
“呵呵,不必拘谨,你坐吧。”赵普在黄梨木的圈椅中坐下来,看着杨浩在下首规规矩矩坐下,捻须微笑道:“开封若是断粮。国本也要动摇,此番杨院使辅佐魏王南巡,顺利解决了这桩难题,居功至伟呀。”
杨浩欠了欠身道:“相公谬赞了,杨浩愧不敢当。”
赵普微微一笑:“当然,这功劳么,主要是魏王千岁运筹帷幄,统筹全局,代天子巡狩于江淮,起到了砥柱中流的作用,事情才能办得这般圆满。唉,老夫是辅佐了官家多年的老臣,有从龙之功,官家视普若股肱心腹,普对官家是竭尽忠诚,如今皇长子品德高尚、年轻有为,官家后继有人,老夫也甚是欣慰啊。”
杨浩微微一笑,应道:“相公说的是,魏王千岁虽是皇子,却有谦谦君子之风,礼贤下士,勤于国政,聪敏睿智,人中之龙,下官对魏王千岁也是景仰的很。”
赵普赞道:“杨院使这番赞誉发自肺腑,说的真是太好啦。魏王以前从未离开过京城,能否担此重任,当初官家颇为担心呢,老夫大力举荐,魏王千岁这才得以成行,呵呵,魏王这一遭立下大功,顺利完成使命,老夫真是老怀大慰呀。这番南行,老夫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详情却还不甚了了,如今尚有余暇,杨院使不妨说来听听。”
杨浩便把一路经历捡主要的向赵普说了一遍,其中自然要大大肯定魏王赵德昭在每一桩案件中的主要作用,这也是为官之道,一个明摆着即便抢功也不可能与他个人仕途产生竞争的上司,傻瓜才会去得罪他。
赵普用心听着,不是在关键处打断他再作明确的询问,听到泗州粮案时,赵普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问道:“老夫听说,魏王与泗洲知府邓祖扬之女曾因私情而有意枉法私纵这个贪官,朝中现在有些风言风语,不知可有此事?”
杨浩一呆,心中急急一转,并不正面回答,应道:“朝中竟有这样的传言么?下官在泗洲时,按千岁的吩咐查办泗洲粮案,却是不曾得到过魏王千岁要下官对邓家网开一面的暗示或提醒,所以也不明这些消息据何而来。泗州粮案了结,邓祖扬畏罪自杀,邓家小姐还曾欲当街刺杀下官泄愤,下官怜她一孤苦弱女,父母双亡,激愤之下神志不清,这才没有计较。似此,可为千岁佐证?”
赵普露出满意的笑容,颔首道:“嗯,杨院使亲身所历,自然是大有说服力的,任何时候,朝中都不乏宵小,需要他们为朝廷做事的时候,就缩头缩尾,旁人去做大事的时候,他们就在那儿说三道四。若是官家对此也有耳闻,那时还需杨院使为魏王正名啊。”
“理所当然,下官敢不从命。”杨浩连忙答应一声,心中却道:“赵普呀赵普……你这老狐狸打了一辈子雁,这一遭也要让雁啄了眼睛,赵老大属意的人不是赵德昭,而是赵德芳呀,就算没有赵老二从中作祟,他也与皇位无缘的,这一回你可抱错了大腿……”
心里想着,杨浩却毕恭毕敬地道:“杨浩职微言轻,朝堂之上,恐难有下官置喙的余地。不过,对魏王千岁的功绩和能力,下官是由衷佩服的,如果官家问起,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普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当然,杨院使的功劳也是不容抹煞的,如今三司使副使已然去位,三司使楚昭辅纵因粮厄已解,能免死罪,这三司使也是做不得的。朝廷赋税重地,不可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呐,老夫对杨院使很赏识呀,拟向官家进言,让罗公明还朝任三司使,这三司副使么……”
他笑望杨浩一眼,问道:“不知杨院使可有兴趣?”
杨浩听了顿时一惊,财政部副部长?
这个赵普……还真敢封官许愿啊,他是宰相,举贤任能是他的责任,何况自己又是南衙属官,南衙与相府一向不合,他举荐自己不但能捞个外举不避仇的贤相声名,也必能因此挑拨了自己与南衙的关系,把自己拉到他的门下,更可藉此向百官证明他的手腕,一举三得。
而且这个钓饵实在诱人,换了谁,骤然能得此至关紧要衙门的计相权位,会不为之动心?赵普真是下了大本钱呐。可惜,我杨浩已经要摇头摆尾脱钩去了,总给你们当成外人利用来利用去的,你给我个副皇帝当,我也不干了。
杨浩连忙起身,诚惶诚恐地道:“这……这怎么使得,万万使不得,楚大人是有拥君立国之功的从龙之臣,罗大人为官多年德高望重,杨浩有甚么资历声望,能与他们比肩为官。三司使副使,杨浩万不敢受,万不敢受。”
赵普一见他模样,只道他是被自己许他的这个大官儿惊吓住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嗳,杨院使年轻有为,这三司副使有甚么做不得的呢?不过你太过年轻这倒是真的,要你任职三司使的话,只怕阻力重重。”
他笑微微地瞟了杨浩一眼,又道:“不过……魏王千岁对你青睐有加,在本官面前对你是大加赞誉啊。魏王千岁是皇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皇储,是我宋国未来的天子,杨院使有魏王的信赖,再有本官的赏识,这个位置必然能坐得稳稳当当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下官……”
“好啦好啦。”赵普笑吟吟地看了看滴漏,一语双关地道:“时候差不多了,官家马上就要临朝了,咱们走吧,这个三司副使你能不能做得,一半靠人力,一半还要看运气,能否成功,尚在两可之间,若你表现殊异,真个做了这三司副使,呵呵……凡事有魏王和老夫给你撑腰,有些人、有些事,你是不必担心的……”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09章 加官晋爵
今日早朝。文武百官真是一团和气。
魏王首航顺利低京,后续粮草正源源不断输运开封,开封八大官仓日夜都有粮米入项,米仓像蓄水一般一间间正在储得满满当当,官家闻讯眉开眼笑,原本对孤军奋战于闽南的军队,他的指令是稳扎稳扎,要做到进退自如,如今后顾之忧已解,他已连夜传旨,已八百里加急军情的速度,号令讨伐汉国的军队全力进攻,务必在今冬之前彻底削灭汉国。
大宋军队在闽南近一段的战斗势如破竹,节节胜利,如今没了后顾之忧,一举踏平汉国指日可待,皇帝龙颜大悦、满心欢喜,谁会在这时候去触他霉头,说些惹他不开心的话?赵官家喜欢撇玉斧砸人,这个坏习惯满朝文武可是无人不知。。
王相之争更是隐晦,并无杨浩所预料的当着皇帝的面剑拔弩张、唇枪舌剑的场面。赵普一派的人发动了许多官员向官家敬献贺表,只是着重对魏王的功劳大加褒扬而已,而赵光义一派的人也早得了赵光义的暗示,不断强调杨浩从筹划、执行各个方面所立的功勋,突出了杨浩的功勋,自然也就弱化了赵德昭的作用。
至于一些对魏王不利的风言风语,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很巧妙地传进皇帝耳中,是不会有人不识趣地当着满场文武提出来的。赵普和赵光义两个大佬更是不曾亲自出马,派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虾兵蟹将,这一来场面更加无聊。
杨浩对这种暗战把戏毫无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做为当事人之一,皇帝向他问起南行经历时,杨浩便也上前禀奏,皇帝面前,他自然没有说皇子坏话的可能,这一点赵光义当然理解,而赵普却认为他是被自己许诺的那张“大饼”所惑,心中自然大为满意。
而皇帝问起赵德昭时,赵德昭对杨浩同样是不遗余力的大加褒扬,看在百官眼中,却是魏王与杨院使惺惺相惜,两人都在向对方推功,更显得品德高洁,于是皆大欢喜。
一番歌功颂德之后,便要**行赏,这时稳稳当当站在那儿的赵普方始出班,高声奏道:“陛下。魏王德昭年少睿智,机敏干练,此番南狩,已然证明了他的才干。但臣以为,魏王年轻,虽具才干,却乏历练,如今魏王已然成年,陛下应予魏王一些具体的差遣,那对魏王是大有裨益的。”
“唔,赵卿所言有理……”赵官家今天心情真的很好,他笑眯眯地抚着胡须问道:“那么,依赵卿之见,德昭该做些什么差遣合适呢?”
赵普躬身道:“皇长子贵为王爵,已至人臣之巅,封赏是谈不上的,任何官职,都是为了让魏王能够有所历练,更加不必计较高低。臣以为,虽以魏王之尊,也不必许之以高官。否则就失去了让魏王多加历练的作用了。”
赵匡胤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赵普不动声色地道:“魏王此番南狩,对风土人情、地方百官,已经有所了解。陛下戎马半生,武功卓著,正所谓虎父虎子,是故,臣以为,不如就封魏王为禁军殿前司都虞候,让魏王在军事方面再有所涉猎学习,成就文武双全的一位贤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赵光义听了这话脸上腾地一红,红光刚刚泛上额头,刷地一下整张面皮又白了,颜色变幻之快,就如唐焰焰在普济寺时的“柳眉倒竖”一般,都是杨浩以前只有耳闻不曾见过的神奇功夫,杨浩不禁唬了一跳:“我靠,赵老二这练的甚么内功?紫霞神功么……”
难怪赵光义有这样的表情,赵普这番话一出口,朝堂上已经有许多官员露出了诡异的神色,目光在官家、相爷、晋王三者之间开始逡巡起来。一些新晋的官员不知其中缘故,还不以为然,殿前都虞候是禁军殿前司的第三把手,算得上是个高级武官,可他上边还有殿帅和副殿帅呢,赵德昭是皇子亲王,何等尊贵的身份,屈尊做个禁军都虞候有甚么了不起的?
可是朝中一些老臣,尤其是大宋立国之初就是朝中官员的人。却知道涉及王相恩怨的一桩旧事,此刻听赵普这么一说,登时勾起了他们的回忆,表情可就有点古怪了。
这桩旧事,应该算是赵普与赵光义交恶的第一个冲突。立国之初,赵匡胤把素无军功的胞弟赵光义封为了禁军殿前司都虞候,不久又把开封这个最重要的根基之地交给了他,封他为开封府尹。
赵普当时还不是宰相,却是比宰相更得赵匡胤信任的重臣,他立即上本,强烈反对,坚决要求官家做个选择:要么让赵光义做殿前都虞候,要么让他做开封府尹,武将与文臣之间,只能选其一。
赵普的理由很充分,开封府一座城池当时几乎占据着宋国一半的财力、物力和人力资源,掌握了开封府,就是掌握了半个大宋的资源。而禁军殿前司呢?当时的禁军分为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并称二司,其中侍卫亲军司统领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殿前司统领殿前诸班以及马步诸军。殿前司和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并称为三衙,三者之中最核心的京都拱卫力量就是殿前司。
赵光义掌握了这两支力量那还得了?就算他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不行!赵普犯颜直谏,据理力争,最后到底让赵匡胤收回成命。把赵光义禁军殿前司都虞候的头衔给撸了下来,从那以后,赵光义再也没有机会沾禁军的边。
当时的赵光义血气方刚,年轻识浅,在禁军中还没有培植出自己的亲信,如今费尽心思,也只能和禁军一些中下级官员保持比较友好的关系而已,这都是拜赵普所赐啊。现如今赵普却主动建议让魏王担当这个军职,这是什么意思?这简直是当众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赵普说的冠冕堂皇,赵光义又不便反驳,甚至不方便让自己的人出面反驳。那一来就算赵德昭做不成殿前都虞候,也难保不会引起官家对他的警觉,未免得不偿失。赵光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把恨深深压在心头。
赵光义没有表态,他这一派的人虽不出面附合,自然也不便出面反对,赵匡胤却似乎完全不曾记起这桩旧事,他缓缓扫视了群臣一眼,捋须沉思片刻,点头道:“好,那朕就封德昭为禁军殿前司都虞候,让他去学学行伍中的本领吧。”
赵普听了,嘴角便悄然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这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现在,他自信已经明白了官家的心意,那么他就可以从容布置下一步棋了。
赵匡胤提起精神,又道:“此番顺利解决了开封粮荒,南衙院使杨浩,功不可没,亦当嘉奖。**行赏,诸位爱卿以为,应该对杨院使加封何职啊。”
杨浩精神一振,腰杆儿悄悄挺直起来,赵匡胤话音刚落,刚刚归班的赵普和赵光义就不约而同地闪身出班,二人对视一眼,已经占据上风的赵普微微一笑,故作姿态地道:“赵大人,请。”
赵普是宰相,百官之长,赵光义在公开场合一向以谦卑的态度示人,如何能与之争,只得拱手谦谢道:“赵相公先请。”
赵普已然归位,含笑又向他做了个揖让的动作,赵光义这才深吸口气,缓步上前。向赵匡胤躬身施礼,说道:“杨院使本出身行伍,曾奉陛下所命,率三千虎贲,护卫五万黎民西迁于宋境。在芦岭知府任上,又曾出兵剿灭犯境羌人,于武功一道实有所长。
然杨院使自得官家赏识,入朝为官以来,虽官封右武大夫、和州防御,做的却一直是文官之事。如今杨浩与魏王德昭做为钦差正副使节,南巡于江淮,共赴国难,解此大围,于朝廷上立下了大功,彼此之间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臣以为,如今魏王既受封为殿前都虞候,不如……把杨浩也调入禁军殿前司,不知官家以为如何?”
赵匡胤听了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赵普注意到了赵匡胤不经意的一蹙,不禁微微一笑,出班奏道:“官家,臣有异议。”
“哦?”赵匡胤松了口气,欣然道:“你有何异议,讲来。”
赵普道:“官家,禁军人才济济,猛将如云,不缺一个杨浩。然而,朝廷中一个紧要的衙门如今却急需干练之才补充,既如此,何必置此贤才于禁军之中,而使用人之处无大才可用呢?”
赵匡胤忙道:“赵卿,你说的是……”
赵普拱手道:“官家,一国都城,朝廷根本,存粮难以为续,竟然迟至今日才能发觉,楚昭辅责无旁贷,定然是要去职的。如此一来,三司使衙门可没有一个得力的官员了,臣身为宰执,对此甚是忧虑,臣以为,可以把罗公明调回京来,让他将功补过,担任三司使一职,至于这三司使副使一职,臣举荐南衙杨浩。”
“哗……”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杨浩什么出身来历,甫及弱冠之年,又非科举出身,这一个野路子的官儿,赵相公竟然举荐他做大宋的副财神,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赵光义听了也忍不住失笑,方才官家的反应他也看在眼里,他没想到官家对杨浩敏感的身份仍是这般戒备,自己举荐他入禁军做官,实在是冒失了,心中正后悔呢,赵普就来解围了,赵光义瞟了赵普一眼,头一回瞧这面目可憎的家伙有点顺眼了。
赵光义未经深思熟虑,便举荐杨浩入禁军,也是心情过于迫切的缘故,他以皇弟之尊,苦心经营开封十年,整个开封已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无一处没有他的耳目,就连禁宫之内也不例外。
唯独禁军,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这支最强大的军队,却如一座城中之城,他始终无法涉足一步。权力,是一种瘾,当它不知不觉渗入他的骨髓当中,他才知道权力是一种比女人、比财富更令人飘飘欲仙的东西。
他掌握了权力的同时,权力也掌握了他,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要保住权力、就只有不断地扩大权力,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匡胤闻言果然踌躇难决,赵光义已经从容起来,便悄悄向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人出班以杨浩年轻识浅,资历不足为由进行反驳,赵匡胤从善如流,马上微笑道:“开封断粮之事,朕至今仍有余悸啊,杨浩虽是干练之才,毕竟年纪尚轻,不够老成持重,骤然秉此大权,恐怕不太妥当。”
“是。”赵普捧笏退下,睨了面露微笑的赵光义一眼,心道:“老夫以进为退而已,你道老夫下了一首昏棋么?真是一个蠢材。”
赵匡胤转向杨浩,微笑道:“杨卿,你这次为朝廷立下大功,朕是一定要赏的,朕想知道,你愿意到什么衙门做事啊?”
杨浩立即欣然出班,高声答道:“陛下,微臣愿到鸿胪寺做官,尚请陛下恩准。”
赵光义正在高兴,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鸿胪寺?他去鸿胪寺那种无所事事的地方去干吗?这是哪个王八羔子给他出的主意!
“咳咳咳咳……”文官班中忽然有个官员呛了气儿,连声咳嗽不止,憋得面红耳赤,正是那个鸿胪寺丞焦海涛,他没想到自己随口开个玩笑,杨浩这个大棒槌竟然当了针(真),等他知道鸿胪寺只是个表面风光,毫无实权的衙门,还不恨死了自己?这仇结的,真他娘的冤枉。
赵匡胤也呆住了,虽说他对杨浩仍有忌惮,可是……可是他在南衙,至少也是个有实权的官儿,如今立下这么大的功夫,把他调去鸿胪寺那种清水衙门,就算是他自己要求的,自己要是答应了,那也有点太不厚道了,如此对待有功之臣,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一见赵匡胤坐在那儿发怔,内侍都知张德钧忙凑上去,对他悄悄耳语了一番。在朝房里侍候的小黄门,都是他辖下的人,每日有什么见闻,都要禀知于他的,如果大臣们有要紧的事,他就会提前告诉官家一声,让官家有所准备。这件趣闻他听小黄门说过了,当时只是哈哈一笑,觉得杨浩实是一个妙人儿,倒未把这个笑话说给官家知道,如今见官家一脸困惑,这才把缘由说与他听。
赵匡胤这才明白杨浩是受人捉弄,竟以为鸿胪寺是个炙手可热的衙门,去鸿胪寺做官是一等一的优差,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咳嗽一声,善意提醒道:“杨卿,鸿胪寺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迎送之事,多承外事,当怒时却要你笑,直言时却要你曲,平素事情又不甚多,杨卿精明干练,才能出众,若去鸿胪寺为官,不免委屈了你,不如……”
“臣不觉得委屈,既然官家问起,臣不敢欺君,自是知无不言,臣愿意到鸿胪寺受个差遣,为陛下竭诚效力、为我大宋竭诚效力。”
“呃……”赵大叔捻着胡须,有些无奈地看着杨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这个老实人了。
杨浩又是一揖,朗声道:“请陛下恩准。”
“赵普……”
赵匡胤转向赵普,赵普出班应道:“臣在。”
赵匡胤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拟旨,封杨浩为鸿胪寺少卿,加爵……开国男。”
赵普是正二品,赵光义是从三品,杨浩这个鸿胪少卿是从五品,说起来官儿不算小了,升迁的速度更是令人瞠目,可是去鸿胪寺做个外交大使……在那个朝代,外交大使实在算不得什么优差,多少官员宁可做个有实权的小官,也不乐意选择这种品秩虽高、却没什么实权的衙门,杨浩功劳不是不小,而是太大,让他屈就鸿胪寺,赵大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封了个男爵给他,让他多拿一份俸禄做为补偿。
一旁张德钧赶紧小声提醒道:“官家,现如今鸿胪寺卿、少卿、丞、主簿四官都是齐备的,没有空衔啊。”
“那就再增设一个少卿。”
宋初官制尚未稳定,加官裁官都是皇帝一句话儿的事,赵匡胤道:“鸿胪寺设左右卿使,杨浩任左卿使,原来的少卿任右卿使,这不就行了?”
唐宋尚左,左卿官职还在右卿之上,张德钧赶紧记下,一会儿好说与赵普知道。
赵匡胤一锤定音,杨浩就成了大宋外交部的二把手了,外交对象基本上就是契丹、南唐、南汉、北汉、吴越。
契丹基本上带兵来的时候比外事交涉的时候多,南唐和吴越基本上暗中交通中枢大臣比官方往来的多,南汉马上就不需要外交了,至于北汉……宋国也像契丹一样,带兵去的时候多,跟他们讲废话磨牙根的时候少。
所以……杨浩现在基本上就是灶王爷的待遇,平时贴墙上熏得跟小鬼儿似的也没人想得起来他,等到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的那一天,他就突然变成一家之主了。问题是,灶王爷有腊月二十三,他呢?
此刻,吴越的秘使刚刚渡过长江,带了十坛子“海产”,可人家的行贿对象是宰相赵普;唐国正在准备国书、挑选美人和珠宝,可人家的进献对象是赵匡胤;也别说,很少遣使来朝的契丹此刻派了一位气势汹汹的信使,携带着御前女官罗冬儿措辞强硬的一封外交国书正风尘仆仆奔汴梁而来,开国男爵杨左使若是有闲功夫,倒能和她打打嘴仗……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010章 黑材料
早朝一散。赵光义便拂袖而去,连话也没和杨浩多说一句,直到回了南衙,在清心楼中坐定,这才余怒未息地骂了一句:“这个蠢材,自作主张,也不与我商量一下。去鸿胪寺?去鸿胪寺那种地方混吃等死么?亏得本王如此栽培,真是不成器!”
宋琪讶然道:“王爷今日上朝不是杨院使请功么,这是何人惹得王爷大怒?”
“还不就是那个杨浩!”赵光义愤然道:“就算禁军进不去,也可安排个重要的职司,他可倒好,也不知是受了何人蛊惑,居然主动要求去鸿胪寺做官。进了鸿胪寺,早晚磨去棱角,把他变成一个油滑无为的胥吏,唉!这个人算是废了,枉费本王一番心血。”
宋琪听了也不觉发怔,喃喃自语道:“这人时而聪明、时而蠢笨,真是叫人难以琢磨,那……今晚王爷为他召开的庆功宴还有必要么?”
赵光义苦笑一声,摇头道:“宴会还是要开的。哪怕他没有一点用处了,这功夫也得做足了,不管怎么说,他是升官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南衙的人,如果冷冷清清的无人相贺,我南衙面上也不好看。再说……”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等这蠢货明白鸿胪寺是个什么衙门,就会抹转身来求我把他调走了,到时候,这个人还是有用处的。”
宋琪见赵光义闷闷不乐,忙挑些高兴的事儿说,对他笑道:“王爷,唐威在小西湖已督造出了一批战舰,我朝水军战力不及唐国,在战舰上就得多下功夫,唐威雇来大批能工巧匠,所造的战船各具妙用,下官今日去看过了,有一种专门用来焚烧对方巨舰的小船,船头装有铁制尖刺,钉入对方船体便万难以挠钩撑杆推开,这时候搬开船体上的楔木,后半载船儿就可以变成一条独立的小船,使那操船放火的兵士可以原路逃回,真是独具匠心,这些各具奇用的大小战舰一旦使用。对我水军必然大大有利。”
赵光义听了果然转嗔为喜:“哼!赵普不想让我沾禁军的边,嘿嘿,不沾军队的边儿我也照样能立军功。唐威这人确实能干,今晚设宴把他也请来吧,这些富可敌国的豪绅巨贾肯为本王效力,图的就是有一个亲近,傍一个靠山,倒不可冷落了他。”
“是,下官遵命。”
当晚在“千金一笑楼”设宴,南衙的功曹以上级别官员全部参加,又邀请了许多士绅名流,给足了杨浩面子。这个势,还是要造的,因为今天的朝会,并不是王相之间这场争端的终结,而是矛盾全面爆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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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容忍他十年,如今……是该动手的时候了!”赵普环顾左右一众心腹,沉声说道。
“是的!”一个青袍士子颔首赞同:“皇长子已长大成人,封皇长子为王,遣皇长子代天巡狩,今日朝会又让皇长子德昭任禁军殿前司都虞候。官家的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兄终弟及,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如今皇长子已然成人,而且显露了他的才干,官家这番举动,已是明白的告诉我们,他要立储了,而这皇储……不是皇弟,而是皇子!”
众幕僚摩拳擦掌,一脸振奋,只有坐在赵普下首的一个皓首夫子抚须不语,赵普向他微微一瞟,问道:“郭翁以为如何?”
这皓首夫子姓郭名永,与慕容求醉同是相府幕僚中赵普最为倚重的左右手,此刻慕容求醉不在京师,赵普便问起他的意思。
郭永捻着胡须,蹙紧眉头苦苦思索半晌,方沉沉说道:“相公,诸位,官家或有培植魏王之意,却未必有扳倒晋王之心呐,晋王苦心经营开封多年,他的潜势力着实不小,要扳倒这棵大树,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官家有没有这个心?如果官家不想动他,那咱们倾力一击,徒然暴露咱们的实力。引起官家的戒心,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赵普本是心思沉稳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冲动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沉思片刻,赵普肃然问道:“那依郭翁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郭永道:“官家有意于子嗣之中立储,这该是无疑的了,子继父业、家国相传,这是人之常情,帝王之家也不能免俗。但是,官家对晋王的兄弟之情也勿庸置疑。官家春秋正盛,并不着急为皇储扫清一切障碍,也未必没有慢慢培植,让魏王羽翼渐渐丰满,直至水到渠成的打算。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动晋王。这一点,我们不可不虑。”
另一个相府幕僚吕奉孝按捺不住问道:“那依郭翁之见,咱们就继续容忍专权跋扈,时时凌驾于我相府之上?”
郭永微微一笑:“奉孝不必着急,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以为,趁着官家意动,有意扶植皇子。这南衙是要削一削它的锐气的。但是,咱们得想清楚,这一棍子砸下去是成还是败,成则如何?败则如何应对?这一棍子下去,要打出几分力?要是连官家也打痛了,那咱们必然一败涂地,是以最重要的还是要摸清官家的心思。”
赵普道:“本相追随官家多年,对官家的心思脾气最是了解,官家是有心动一动晋王的,这一点你们不必怀疑。在兄弟和儿子之间,如果要选择一个继承人。官家必会选择皇子,皇长子德昭品行出众,才干能力亦自不俗,我看官家是属意于他了,他是皇长子,而且他又是官家元配夫人贺皇后的嫡子,继承大统乃是实至名归。”
“好!”郭永颔首道:“那咱们就砸,接下来,咱们就得看看,晋王那边到底有多少力量,咱们这边能使出多大的力量,要么不动手,动手就要彻底把他扳倒,叫他收拾收拾离开南衙,从此做一个有名无权的闲王,这才能永绝后患,这些年晋王苦心经营,许多实力都没有搬到台面上来,咱们大意不得啊,如无十分把握,就一定要留有后手,以免反受其制。”
赵普晒然一笑道:“这些年来,晋王的确利用开封府尹和皇弟的双重身份拉拢了一些人手,可是……他开封府尹的身份,就限制了他能交结的人脉,那些下九流的人物,拉拢的再多又怎么样?
朝堂上说的上话么?参知正事薛居正、吕馀庆,唯老夫马首是瞻,是不敢从中作梗的。至于枢密使么……呵呵,那是老夫的儿女亲家。再有一个,就是三司使了,楚昭辅这个官儿是做到头了,老夫已保举了罗公明回京……”
相府幕僚之一的江尘易像牙疼似的咧了咧嘴:“相公,罗公明那老狐狸,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相公保举他回京,他也未必就感念相公这份恩德。死心踏地的站在相公一边。”
赵普微微一笑,说道:“罗公明明哲保身而已,却非不识时务的人,本相保举他回京,至少他不会站过去与本相做对,只要咱们压倒了晋王,那时候,罗公明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伸出一只脚来,帮咱们踩一踩晋王。”
他环顾一班幕僚,捋须微笑道:“中书在本相掌握之中,枢密在本相的儿女亲家掌握之中,中书、枢密二府把持着我大宋的文武二权,再有掌握财权的三司使不置可否,就算是官家见了如此声势,那时也必须在朝廷社稷的平稳和晋王之间做一个选择。如果你是官家,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选择?”幕僚们略一沉思,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
中书、枢密,代表的是满朝文武,而满朝文武就是朝廷的根本.就算是皇帝,就算是传承百年之后,承平天下已久的太平皇帝,也不敢为保一个兄弟,同满朝文对立。更何况,这个皇帝本就有意削弱兄弟的权柄,确保儿子顺利上位。在这种情形下,满朝文武不过是请求皇帝让他的兄弟放弃官职,去做他的太平王爷,以确保皇子能稳稳当当的做太子,哪个皇帝会不顺水推舟?
郭永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得先找到那根能打倒晋王的棍子。”
赵普微笑道:“晋王做事谨小慎微,很少遗人把柄,他交结朝臣的事我们虽然清楚,却很难捉住他的真凭实据,更无法叫那些受其贿赂或拒其贿赂的朝臣出面来指证,唯有另图他计,本相叫你们来,正是想要你们去,想方设法地给本相把那根棍子……找回来!”
看着幕僚们一一告辞离开,赵普志得意满地站了起来,赵光义一倒,他就是天子之下第一人,再也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他将毫无作用,下一朝天子时,他仍将是天子之下第一人。
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皇子长大成人,等着官家生起立子为储之心,只要官家隐隐约约有这么一份心思,那就足够了,其他的事,他会去替官家做的。就像……当年在陈桥驿,亲手为他披上那件黄袍……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11章 外交大使
这里是千金一笑楼。
丝竹雅乐声如仙乐纶音,汴梁第一流的乐师奏出的乐曲,令人赏心悦目。
一袭雪白的衣裳,细细一条青色丝带系在腰间,窈窕的倩影,正随着那节奏翩跹起舞,共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酮兮若流风之回雪。身影偶一回转,眉不描而,唇不画而朱,杏眼含烟,肤如凝脂,没笑嫣然,宜喜宜嗔,这玉一般的人儿,正是汴梁花魁柳朵儿。
自她一出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的喧哗声都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就连晋王赵光义,一双眼睛都瞬也不瞬地随着她倩丽的身影移动,脸上露出欣赏陶醉的神情。
全场或许只有两个人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翩跹起舞的柳朵儿身上,一个就是杨浩,坐在赵光义不远处,脸冲着台上,似乎正陶醉于朵儿艳惊全场的歌舞,他的眼角却在窥着一个正持杯向他靠近的人,唐三少。
“杨少卿,恭喜荣升。”唐威用脚尖勾过一条椅子,在杨浩身边坐了下来。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忽地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道:
“请问少卿大人,舍妹在什么地方?”
“令妹?”杨浩一脸讶然:“唐兄这话从何说起,令妹在什么地方,怎么问起我来了。”
“哼!”唐盛脸儿冲着台上,仿佛正在欣赏歌舞,声音很小,却很清晰地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杨少卿就不必搪塞了吧。舍妹和你杨少卿之间的事,唐某并非一无所知。前番提醒了你一句,本科你会知难而退,谁知……
这一次舍妹赴京途中私自逃走,我们唐家派了大批人手,几乎是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她的一丝踪迹。我就想,会不会舍妹已经寻到了大人?于是派了人去探查大人行踪,大人是宣抚副使,想要找你却是不难,结果……果然被我的人看到。杨大人,你仕途一番风顺,屡屡升迁,可谓春风得意,其中未必不是贵人扶持,今番你要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诱引民女,坏人婚姻,这于你的名声仕途可是大大不利呀,何况舍妹要嫁的本是晋王,杨大人……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罨的,你是聪明人,还需要唐某说的更明白些么?”
杨浩脸色凝重地点号-点又:“不必,我明白你的意思。”唐威神色一缓:“那就好,舍妹在哪里?”
杨浩向他侧了侧身,低声说道:“唐兄既然把话说明白了,那杨某也就不打马虎眼了,焰焰的确在我这里……”
唐威展颜道:“杨兄果然识时务,好吧,只要你把舍妹交出耒,唐某既往不咎,这件事,就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唐某绝不会再让别人知道。
杨浩叹了口气,说道:“难了。”
唐威奇道:“难在何处?”他突有所悟:“莫非舍妹不愿……,迳个不劳杨兄操心,只要你把她交出来,剩下的事我来处置。”
杨浩很同情地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恐怕唐兄也处置不了啦。
唐威急道:“此话怎讲?”
杨浩掩着口咳嗽一声,慢吞吞地道:“实不相瞒,杨某与令妹已经做了夫妻,令妹已非完璧之身,唐兄有胆子把她嫁与晋王做侧妃么?”
唐威脸色大变=“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杨大人你一一一一一一”
“当然不是开玩笑,我算算啊……”杨浩煞有介事的掐起了手指头,唐威愕然道:“你算甚么?”
杨浩自顾掐着指头,随口答道:“我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做舅舅。
唐威一听几乎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失声道:“舅……舅舅?
“是啊,焰焰已珠胎暗结,为恐她行程劳累,我才没有让她随着我急急赶路。唔……屈指算来,明年年中上下,唐兄应该就能做舅舅了,不知唐兄开不开心?”
唐威急了结结巴巴地道=“我一一一一一一我开一一一一一一我开个屁的心你……你好大胆子,勾引良家少女,未婚而有孕,我一纸状子告上衙门,叫你官也做不得,人也流放了去,你……”
“啪!”杨浩在唐威肩头一拍:“那……焰焰怎么办?岂不是守了活寡?
“我一一一一一一你一一一一一一”
杨浩自他手中取过杯来,品了品滋味,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轻笑道:“舅哥儿,你也是聪明人……
“舅……舅哥儿?”
“是啊,三舅兄。”杨浩向他眨眨眼,笑道:“殁了我杨浩,也就是毁了令妹,至于和晋王攀亲,也是全然没有指望,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蠢事,像三舅哥儿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去做呢……”
唐威咬着牙根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很容易选择呀,要么认了这个鸿胪少卿的妹夫,我这身份,也不委曲了唐家。要么,一拍两散,大家完蛋。”
“晋王那里……
“那就得看男兄你的巧妙手段了,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舅兄还得多多维护妹婿才是。喔,我算清楚了,呵呵,头一回当爹,难免手忙脚乱,见笑,见笑。准确的说,明年七月,你那白白胖胖,聪明可爱的小外甥就要横空出世了,唐家富可敌国,这喜蛋喜饼,想必都该是金子铸的,舅兄回去向各房知会一声,早早开始准备,礼物莫要太寒蔽了,拿不出手。再说,我是个清官……
“你一一一一一一我一一一一一一晋王他一一一一“你们在说甚么?”赵光义笑眯眯地权过头来,唐戌赶紧换了一副脸色,陪笑道:“唐威正庆贺杨少卿荣升之喜。”
“哝,呵呵,台上柳大家正在歌舞,小声些,小声些。
“是是。”
赵光义又扭过头去,杨浩把空杯塞回唐威手中,笑吟吟起身道:“杨某有些内急,失陪一会儿。”说罢抬腿便是。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杨浩都是要“死”的人啦,还怕骑了他赵光义的马去。唐威望着他的背影又气又急,举起杯来狠狠喝了一口,这才现杯是空的,他所极败坏地把杯往桌上一顿,无缘无故就被扣了一口大黑锅的赵光义扭过头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唐威赶紧换了一副笑脸,讪讪地道:“恕罪,恕罪……”
第二天一早,壁宿回来了,他风闻钦差宣抚使一行人马回京,于是就沿汴河了回来,未曾过上杨浩,却与焰焰等人相逢,因汴河粮船络绎不绝,其他船只都要让行,所以一路行程耽搁,娃娃恐杨浩担心,让他先行赶回报个信儿。
杨浩听说娃娃她们还有两日才回来,怕自己那番话骗不了唐三少,他才派人去劫焰焰回去,便让壁宿和小羽带了府中几名骁勇的侍卫赶回去接应,又亲笔书信一封苕与焰焰,两下里通通气儿,免得万一磁上唐家的人说走了嘴。
这里安排妥当,他才更换官袍,去鸿胪寺走马上任。鸿胪寺是个清闲衙门,却也是个讲究体面的衙门,那门脸儿建的十分壮观,长长一溜儿琉璃照壁、三丈多高的府门,两扇朱漆大门漆得能照清人影儿,一对雄伟的石狮盘踞左右,威风凛凛。
鸿胪寺卿姓章,有个很风雅的名字,章台柳。但是这位章台柳年纪可不小了,如今已年愈七旬,身子骨儿不大好,再加上衙门里没什么要紧事儿,每日都只是到衙门里来点个卯就是。
今儿杨浩新官上任,章大人特意多等了他一会儿,杨浩拜见了大鸿胪,又由大鸿胪引见,见过了典客丞焦海涛、司仪丞曹逸霆、主簿宁天色以及一干属员。大鸿胪笑道:“杨左使,咱们鸿胪寺就是这些人啦,主事儿的就是卿、少卿、丞、主簿,喔……如今官家设了左卿使、右卿使,所以老夫之下,就以你为尊了。老夫身子不太好,官家恩准,平日没有要紧事的时候不用来坐衙当班,鸿胪寺中一应事物,你和高右使商量着做就是了。”
杨浩四下瞅瞅,奇道:“大人,咱博那位右使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儿?”
章台柳捻须笑道:“高右使今日家中有事,已向老夫告假,咱们这位右使名叫高翔,乃是一位博学之士,为人也很好相处,你无须担心。焦寺丞,等高右使到了,你给杨左使引见引见。咳咳,老夫约了牛太医,还要去看看病,少陪啦。”
“恭送大鸿胪。”
送走了章台柳,中对他有愧的鸿胪寺丞焦海涛便与一众属官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之所,杨浩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左顾右盼,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枯坐片,杨浩便正襟危坐,唤过录事官,向他问道:“咱们鸿胪寺有些什么亟待处理的公文,拿来我看。”
鸿胪寺哪有什么要紧公事,那位录事又不好对他说咱们这衙门就是一壶清茶坐到下班,只好随意取了些典章制度来往公文让他去看,杨浩翻了半晌,不见有什么出公差的机会,不禁大失所望。
这时堂下一个功曹冷冷瞟他一眼,与人低语几句,便是土堂来。这人是原鸿胪寺少卿高翔的心腹,高翔本来做着少卿,章台柳年奎已高,他再熬几年,论资历顺顺当当就能当上大鸿胪,谁晓得横空杀出一个杨浩来,少卿分了左右,他反要屈居人下,所以闹了情绪,今儿是故意不来见他。
这位功曹早听说过“杨大棒槌”不学无术之名,有心让他出丑,以后诸事不敢作主,所以到他面前,毕恭毕敬行一个礼,说道:“卑职柳林西见过左卿使,今日高右使不曾署衙办公,现有一封北国契丹的国书您看……”
杨浩一听与出差无关,便捏着鼻子,忸忸怩怩地道:“本官初来乍到,诸事还不熟悉,既是国书,事体不小,还是等高右使来了再说。巴。”
柳林西故作为难地道:“可……兹事体大,十分紧要,万一要是耽搁了”
“唔……,那你取来,本官先瞅娘,”
柳林西称一声喏,立即赶去,片刻功夫取来一封国书递与杨浩,杨浩打开一看,不禁拍案惊笑:“这谁呀这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真是岂有此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待本官修书一封,噎他个两眼翻白。”
柳林西!是小吏,可鸿胪寺的人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听见杨浩说话如此粗俗,柳林西大为不屑,面上却愈恭敬:“卑职为左使研墨。
杨浩抓起毛笔,瞟了他一眼,忽道:“算了,你别光研墨了,唔,我说,你写,草拟一封回信。”
柳林西呆了呆,忙应道:“卑职遵命。”
他研了研墨,取过纸笔,在侧案旁坐了,提笔等着,看看杨浩这封国书会写出些什么可笑的话儿来,杨浩却重又翻开契丹来信,仔细琢磨起来。
这封国书,与前不久的山东官员叛逃案有关,因为此案,还曾被折子渝利用,让官家疑心东南东道转运副使罗克诚与北国亦有交往,停职查办。此案详细情由朝廷早已了邸报,杨浩因为关心罗家一案,对此也是知之甚详。
事件的起因是北国奸细扮作商人,诱变了山东棣州兵马都监傅廷翰和提辖官莫言,但是事机不密,被棣州知州、右赞善大夫周渭及时觉,派兵捉住了傅廷翰,而棣州提辖莫言却成功地逃到了北国,泄露了棣州附近的防务,迫使朝廷不得不对棣州附近的军事部署做了大幅度的调整。
当时,北国派了一支百人小队潜到两国边境约定俗成的中间隔离区,试图接应叛官一行人马逃走,事先已经得了消息的棣州知州周渭派了大队人马追击,把这个百人小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封盖着北国皇后萧绰玺印的国书气势汹汹地向宋国问难,谴责宋国无端杀死北国商贾,又在边境伏击误入中立地区的巡弋小队,主动挑衅,试图在两国之间制造事端,要求宋国交出凶手,向北国赔礼道歉,否则必提兵南下,用武力讨还一个公道。
这副嘴脸着实无耻,分明就是倒打一耙,杨浩看了心头火起,当即就想回信嘲骂一番,但是当柳林西提起笔来,杨浩却冷静下来,他现在是外交官啊,一个合格的外交官,不该是直筒子脾气,被人牵着他的喜怒走,而应该是矫己过饰敌非,最好气得对方鼻孔冒烟,还说不出一句理来,唔……这封信,我该怎么写呢?
012章 修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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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有趣,有趣,朕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国书,这是杨浩写的?”
“是。”
“朕见过杨浩的字,似乎……”
“哦,杨左使的字实在是……,这是一位功曹的代笔。”高翔欠了欠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来如此。”赵匡胤点了点头。
柳林西把杨浩拟就的国书交给称病在家的高右使,高翔一看如获至宝,当即事也没了,病也好了,揣起杨浩的另类国书,冠带整齐的就直奔皇宫了。
这时候夕阳如血,彩霞满天,赵匡胤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不过自打那一回用玉斧打掉了进宫言事的官吏门牙,被那官儿威胁要把此事写入皇帝起居录,害得赵匡胤一个劲儿陪礼道歉之后,再有官员不在朝会时间入宫言事,除非禁宫已经上了锁,否则他都会接见的。
“唔。你放在这儿吧,朕再好好看看。”
“是,那……微臣告辞了。”
高翔拱手告退,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因为皇帝虽说露出了嘲笑的意味,却没有当面把杨浩贬个一文不值,直接掷还拟稿,驳他个灰头土脸。
杨浩这封信,从词辞修饰上来说,太过浅显直白,完全没有泱泱大国那种雍容华贵、优美高深的措辞和文风,柳功曹有意把他的原话照录下来,没有进行任何修饰,高翔把它拿来,就是要让皇帝看看:陛下所托非人啊,就他那水平,当得了鸿胪少卿?
另一个,他们这些做外事的官儿,一言一行最是敏感,有什么交涉的时候一向有事说事,绝不东拉西扯牵涉太多,做事的宗旨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下无事,那就大功告成。可杨浩呢,杨浩这封信唯恐天下不乱,简直是没事找事,官家如今正对南汉用兵。真要把契丹人招来……,杨浩这样没轻没重,皇帝不恼才怪,可是……
高翔摇摇头,只能喟然一叹:帝心难测啊。
杨浩这封信洋洋洒洒,内容是天马行空,简直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措辞用句浅显直白,国书大意就是:首先回顾了两国历史,北国契丹,较之宋国立国早了五十年,是一个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的友好国家,中原大乱,诸侯争霸的时候,契丹也没有趁机狩猎中原,是有着光荣的和平传统的。
宋国立国之后,契丹承认了宋国的合法地位并遣使建交,两国开始朝着健康和平的方向发展,当然,两国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主要原因是由于北汉,北汉同宋国和契丹都有着历史渊源。为了它,我们的皇帝陛下同贵国皇后陛下曾经交过手、打过仗,实为一桩憾事。
幸好,双方君主都爱好和平,彼此都保持了克制的态度,此后两国交往日益密切,如今民间通商频繁,榷场买卖兴隆,两国互通有无,对两国的税收都有莫大好处,前不久我们还从贵国购买了大批牛羊,有力地支援了贵国的经济建设。
东拉西扯一番之后,杨浩才绕到正题,开始解释对方的指责。杨浩没有指出所谓契丹商人的奸细身份,反而承认他们是正当商人,并且承认他们是被宋国官员害死的,但是否认是宋国朝廷所为。在他的解释中,这是山东棣州兵马都监傅廷翰和提辖官莫言贪脏枉法、谋财害命,掳夺了契丹商人财产,并且杀死了他们。
宋国朝廷为此已将山东棣州兵马都监傅廷翰押解进京,当众处死,至于从犯棣州提辖莫言,已经逃之夭夭,为了严肃纲纪,以正国法,维护两国友好关系,还契丹守法商人一个公道,宋国正在锲而不舍地缉拿凶手。现在我们宋国得到消息,这个通缉犯莫言已经逃去了贵国。希望贵国能协助我们缉捕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至于贵国的边防小分队受到我边防军伏击,伤亡惨重的事,朝廷对此十分重视,立即派员对此事进行了调查,现将调查结果通报如下:贵国巡逻小分队是误入双方不设置武力的隔离地区才受到伏击的,尽管这个隔离区只是双方约定俗成的一个隔离带,并非两国磋商设置,却是受到两国边防军的一致遵守的,贵国巡逻军士误入中立地带,引致我方误会,才造成这起冲突,我国政府对此深表遗憾,并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经过我方细致认真的调查,发现这起误会的根本原因,是由于贵国境内的一些不友好部落时常武力越境“打草谷”,杀人掳命,抢掠浮财,引起我边区军民极大愤慨,我边防军严阵以待,本是为了对付这些不遵守贵国法律、破坏两国和平的强盗。
因贵方巡逻人员服装没有明显标志,才导致了这次不幸的发生,对贵国死难将士。我们致以最诚挚的哀悼,并保证尽快将这些英灵的遗骸归还贵国,让他们落叶归根。藉此机会,我们也请求贵国政府能够本着和平友好、共同发展的宗旨,从两国长远利益出发,严厉打击日益猖獗的马匪,避免类似不幸的再次发生……”
杨浩唇枪舌剑,明嘲暗讽,赵匡胤把信又看了一遍,看得眉毛乱跳,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放声大笑,宋皇后奇道:“这封国书很有趣么,官家很少这般畅快大笑了。”
赵匡胤忍俊不禁地笑道:“这个杨浩,真是一个妙人儿,我还是头一回看到鸿胪寺的人写得出那些统兵将帅才具备的豪迈血气。”
“杨浩,又是杨浩?”永庆公主滴溜溜一转眼珠,好奇地道:“那个大棒槌说甚么了?”
“永庆,一个女孩儿家,又是一国公主,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宋皇后马上责备了她一句。
赵匡胤笑道:“说的很有趣,很有趣,尤其是这最后一段:‘我主以德绥天下,天下归心;以武扫中原,所向披靡。以此英明之主、虎贲之师,使之众战,谁能御之?使之攻城,何城不克?哈哈,这一句是从哪本古书上扒下来的来着?唔,有些忘记了,不过……改得妙,改得妙,可比他那不伦不类的《出师表》强多了。”
永庆公主俏巧地翻了个白眼儿,撇嘴道:“我当他说了什么,原来是大拍马屁,拍得爹爹龙颜大悦。”
赵匡胤横了她一眼,复又展颜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下面一句更加精彩:我主宽厚仁德,素与贵国皇帝友好,希望贵国皇帝能够平心静气地解决这桩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谁若把我主当敌人,我主则必是他最称职的敌人!妙啊,妙啊……”
宋皇后抿嘴轻笑,嫣然道:“‘谁若把我主当敌人,我主则必是他最称职的敌人!’原来是这句话搔到了官家的痒处,说的实是有理。官家雄才大略,一代英主,谁敢视我官家为敌,官家自当成为他最不敢忽视的强敌,呵呵……”
赵匡胤在房中踱步半晌,忽地停下身子向门口招呼道:“张德钧,传旨,令鸿胪左卿使杨浩速来见驾。”
杨浩来了,进皇宫,入内廷,站在福宁殿的御堂上。
赵匡胤疑惑地看着杨浩,杨浩一身崭新的官袍,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他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玩意儿?半尺多宽,一尺多长,像个官员们见君时记事用的笏板,可是大了不少,又不太像……
赵匡胤忍不住问道:”杨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杨浩毕恭毕敬地道:“回官家,臣手里拿的是笏板。”
赵匡胤一窒:“你的笏板,怎么比常见的笏板大了这么多?”
“回官家,臣……”杨浩很忸怩地道:“朝臣们议事,咬文嚼字的过于生僻,臣记不住,而且……臣写的字比较大,笏板太小了的话……记不下……”
赵匡胤差点没憋住,忍了忍笑,才满面春风地掂了拈手上那封国书,问道:“杨浩,这封国书是你草拟的?”
杨浩愕然道:“臣是拟了一封国书,本想明日朝会再奏请陛下御览,怎么……现在就到了官家的御书案前?”
赵匡胤也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原由,他微微一笑,对臣下们之间的这种小伎俩也不说破,只道:“朕看过了,写的很好,不过,作为国书,措词造句未免太不雅观,你原还打算请人修饰一番的么?”
杨浩道:“回官家,臣没有这个意思,臣也知道,自己笔墨粗浅,写出来的东西太过直白,可是也得看它是给谁看的,诗词佐酒,那是咱们汉人文官的嗜好,臣久居北地,素知北人豪爽,这样说才合他们的脾气,若是修饰的文诌诌的,那就太雅了,也失了味道。”
“唔,有道理……”赵匡胤笑容可掬地睨了他一眼,此人不学而有术,果然有才,且不说最后那句马屁拍得这位战功赫赫的马上皇帝飘飘欲仙,这封国书中绵里藏针处也是大合他的脾胃。比如国书中特意提到了北汉之战,契丹出兵为北汉解围,两国君主正面交锋的事情,就绝非东拉西扯,无的放矢。
那场战役虽然是宋军后撤,契丹追击,但是宋军是基本完成了战略标后主动撤退,他们不但成功地把北汉居民迁到了宋境,而且尾随而来的契丹人也吃了大亏。你们北人不是说,如果处理结果不能令你们满意,就要派兵来攻么,就算你们的皇后陛下御驾亲征,又是在我军久战兵疲之后,战果也不过如此,你们派兵来就能讨了好去?
赵匡胤反复思量,对这封甚合自己胃口的国书是越想越满意,又经一番对答,眼看禁宫就要上钥封门,这才意犹未尽地道:“好啦,这封国书你带回去吧,朕已经阅过了,不需增删一字,就照此誊录,用玺,发还契丹使节。”
“臣遵旨!臣告退!”杨浩双手高举,恭恭敬敬接过国书,倒退出殿,出了福宁殿,杨浩行出不远,后边忽有人叫道:“喂,前边那个,可是杨浩?”
杨浩止步停身,扭头一看,见是一个宫装少女,浓眉俏眼,略带慧黠,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儿,却不晓得她是谁人,忙道:“正是本官,不知姑娘是?”
“杨浩大胆,胡言乱语,宫里面哪有什么姑娘,这位是永庆公主殿下。”
一个宫女娇斥一声,永庆公主却白了她一眼:“你才胡言乱语,本公主不是姑娘是什么?”
“这……公主,婢子是说……宫里面除了侍女,能梳未嫁双髻的自然就是只有公主,他明知故问,忒也无礼……”
“甚么有礼无礼的,你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杨大棒槌?他看得出来才怪。”永庆公主说的洋洋得意,杨浩听的好笑,却不便置辞,只好躬身道:“原来是永庆公主殿下,下官这厢有礼了,不知公主唤住在下,可有甚么事么?”
永庆公主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道:“你刚从江淮一带回来吧?”
“呃……正是……”
永庆公主更开心了:“那么你可曾捎回些糟白鱼来,那是淮南特产,本公主最喜欢吃了,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堂堂公主,唤住我就为了这个?一国公主,居然是只馋嘴猫儿,还要向臣子讨东西吃,实在是有些好笑。”
杨浩忍不住笑道:“殿下喜欢吃糟白鱼,着地方定时呈送就是了,何必以公主之尊向臣索取呢?”
永庆公主瞪起杏眼道:“公主之尊怎么啦?本公主也就是偶然看见了你,忽地想起这件事来,你不舍得那就算啦,爹爹早已定了规矩,宫中不得向地方索要食物的,我要是能向地方官府索要还用得着问你?”
她转身就走,一边悻悻地道:“大哥明知道我喜欢吃糟白鱼,出去一趟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也不说给我这妹子捎点儿东西。”
杨浩怔了怔,欲待唤她,永庆公主已愤然走远,杨浩吁了口气,回首看向矗立在金色夕阳下的那座福宁殿,目中露出几许敬意。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