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血光
双手抱头伏低身体,双腿用力蹬地,杨伟出人意料地往前撞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淬不及防之下,手持板砖的洪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被这个快活林的小混混撞中,胸腹如受重击,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有绷紧的感觉。
“哼哧”一声,城北草市渔霸的养子,被杨伟撞地失去身形,一个屁墩躺坐在地上,尾龙骨针扎似的刺痛,眼泪都要流下来,只是洪兴向来硬气,竟然强行忍住了。
凭本事轰出生路后,杨伟在洪兴的身上爬起来,手足并用地往前蹿去,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像一条赶狗入穷巷,被迫狗急跳墙的癞皮狗。
李玄正在观战,通过神眉鬼眼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快活林也算是绍兴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没想到里面跑腿打杂的小混混,也有这般好身手,胆量、心气都远超寻常,被人威逼堵截,还敢动手的人……良才美质啊!”
万万没想到,杨伟不动手,一动手就是下狠招,洪兴忍住痛,叫住两个想要追击的伙伴,看到弄伤自己的小混混笔直跑去,心里冷冷一笑,连忙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投掷出手里的板砖。
杨伟也是运气不好,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有一辆马车经过,为了避免自己重重地撞上去,不得不放慢脚步。
没成想,受到“猛虎下山势”奋身一撞的洪兴,竟然还有余力挣扎起身,他听见身后的破空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脑勺和腰背位置,不分先后地被两块板砖击中。
“嚓”地一声,头皮破裂,血光绽现,急速地往外喷发出去,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就像下了一场小雨。
杨伟受创的瞬间,眼前忽然一暗,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腰背遭受攻击的部位,如同被斩骨刀砍中。岂止是肌肉有断裂的感觉,就连腰椎都像是折断似的,下半身瞬间失去知觉。
也是他命中合该有此一难,不过杨伟毕竟与常人不同,知道现在情势危急,再不设法脱身,恐怕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祭辰。
当下,杨伟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顺势撞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想要用故意碰瓷的方法,引起马车主人的注意,教洪兴等人不敢造次。
谁知,他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扑中的位置是马车的前辕,顺势软软地倒在街路上,紧接着,来不及刹住的马车,裹铁皮的车轮,没有停留地直接碾过他的双腿。
咔嚓……咔嚓两声,杨伟的两腿就应声而断,锥心刻骨的剧痛,刺激地杨伟嗷嗷叫,不过他后脑勺受创更重,惨嚎了两声,就非常干脆的昏迷过去。
行车途中撞了人,双轮马车随即缓缓停下,小巷子里的洪兴等人,看见这一幕,不得不停下来,藏身在暗处观望了片刻,发现失去了弄死杨伟的最好机会,只能悻悻然地退去。
走路一拐一拐的洪兴,脸色黑地堪比锅底灰,心里却暗暗得意,暗忖:“这个该死的小娘生!我亲眼看见车轮碾过去,他的两条腿肯定是废了,以后也没有机会争抢替衙门大人们跑腿打杂的活,我就好心放过他一遭罢!”
能在绍兴城里有马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杨伟垂死挣扎的自救,故意碰瓷马车,终于用自己的双腿为代价,成功引起车里乘客的注意。
只不过,他还是太年轻,尽管车夫得到明确命令,将受伤的杨伟从车底拖出来,好心地放在车架上,随即就往附近的医馆赶去。
可是,周围的路人转移目光后,马车途经一条阴暗的小巷子时,车夫毫不犹豫地将杨伟扔下车,异常熟练的手势就像扔掉一袋垃圾,由此可见车夫并不是头一次这样做。
车夫回头解释了一句:“这年头,街路上的小混混,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连娘娘你的座驾也敢碰瓷,简直就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呐!”
车里沉默片刻,随即传出曼妙轻柔的女声,听起来应该是二七年华的豆蔻少女:“小事一桩,别碍着我就行了。”
马车继续前行,目的地竟然是城南的快活林,也就是杨伟出身的风月场所,所以说因缘际会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持续关注此事的李玄,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呵呵轻笑,停在下山虎阎森等人的耳朵里,不吝是鬼鸟夜枭的嘶鸣,忍不住心惊胆颤起来。
李玄心念一动,缠绕在杨伟腿上的阴风,重新化作五鬼的模样,蓦地施展出搬运术。
平地骤起一阵风,卷起泥尘灰土和垃圾秽物,待喧嚣的阴风稍停后,离死不远的杨伟,快活林的小混混竟然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杨伟从三尺高的低空处落下,就趴在李玄的脚下,换句话说,五鬼搬运术将他从阴暗潮湿的陋巷,悄声无息地带进绍兴县衙监狱的内监深处小仓里。
下山虎阎森等人,看见左道之士在他们眼前大变活人,眼睛都瞪直了,双手忍不住想要抓点什么防身,结果手里只有干草,指缝里只有点点泥土。
李玄伸手轻抬,随侍在左右的十七头五鬼,顿时合力将杨伟抬起,悬浮在主人的面前,让他能够看地更仔细。
“只不过命定的血光之灾而已,却差点要了这小子的命!按照祸福相依的道理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伟显然是个有福的人,而我的出现,拔擢他脱离凡尘,正是命中的贵人。这样看来,此方天地已经适应我的存在,并将我纳入命运长河之中。”
李玄沉思片刻,双眼直视前方,似乎与此方天地的天道意识对话,当下展颜笑道:“呵呵!想要算计我,贫道怎会让你如愿!”
“我非此界人,万事随我心!”
李玄摊开掌心,凭空凝聚出一道意识或者记忆片段,悄声无息地渡送进入杨伟的脑海,甚至趁其后脑受创,记忆模糊错乱,自我防御最低的时候,飞快地下潜,直至进入个人的潜意识海,并开始生根发芽起来。
随后,李玄心念一动,五鬼们就将杨伟头下脚上地倒立摆放,他伸手虚托此子头顶,开始灌注左道之术和武道剑术。
“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世上便会多出一位自以为穿越的土著,而且还是武道双修!杨伟,我看好你哟!”
第四百六十三章 疟疾
翌日凌晨,带刀禁卒循例进入内监巡视,经过丙字号中仓,一个容许十五人的监仓时,里面的罪囚重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里说着梦呓似的脏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老禁卒也算是经验丰富的“牢头”,往日里吃惯了沾血的钱银,似乎毫无顾忌的样子,其实心细着呢。
他看出这座监仓有点不对劲,就迳自走到仓前,忽然蹲下身,猛地抽刀出鞘,空刀鞘往前探出,用带弧度的尾端,勾住其中一位罪犯的衣领,稍微施展手段,送出一股柔劲巧力,就将其拖到面前。
提在手里的罪犯面黄肌瘦,露在外面的皮肤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与往日里的印象截然不同。
带刀禁卒讶异极了,毕竟才过了一晚而已,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当他的目光游移到罪犯的口唇、指甲,微微泛红的绀色,还有轻微颤抖的身体,上下两排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双手突然松开,眼睁睁地看着罪犯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的喉咙底部回荡着暴雷的愤怒和惊恐,不安的情绪有如恶鬼,攥住带刀禁卒的心,并狠狠地揉搓起来,转眼间就变成一堆破烂的碎片。
“疟疾!”
古早时期,先民将“疟”写成“虐”。《礼记月令》中称“民多虐疾”。东汉末年,北海人刘熙在其《释名释疾病》中,释“疟”,称此病为“酷虐也”。“凡疾或寒或热耳,而此疾先寒后热两疾,似酷虐者也。”
先秦时期,疟疾最早在中国南方地区流行。《周礼》中所谓“秋时有疟寒疾”,即指此疫秋天多发。究其发病原因,《礼记》认为:如果秋天气温偏高,即所谓秋“行夏令”,就会暴发疟疾,因传播疟疾的蚊虫繁衍密集。
带刀禁卒立即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飞奔而去,内监某仓发生疟疾,则意味着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就在不远,若是不想监狱里面的人死光,连累自己都遭殃,只能……
弃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职。带刀禁卒家里世代从事这份贱役,血肉骨髓甚至灵魂都烙着监狱的印记,除了这份行当,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告诉书办,通过狱吏将消息传到县官的耳朵里,让高层决定该怎么办。
为了引起足够的重视,带刀禁卒决定将情况往坏里说,少许添油加醋,如今看来恐怕是免不了的。
待在内监甲字号小仓里的李玄,指挥若定地用五鬼附身,弄翻了丙字号中仓里的罪犯,轻而易举地引起巡视禁卒的注意,相信用不了多久,插上谣言翅膀的谎话,会令县衙监狱发生一场混乱。
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让已经被他收服的木属半妖宋忠,伪装成身患疟疾而死的尸体,光明正大地离开内监,去拯救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实属不易。
原本李代桃僵的策略太粗浅了,不如现在修改后的瞒天过海之计。接下来,就看绍兴县衙的官老爷们,是不是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歌舞升平中逐渐腐化衰败的官僚管理体系,就像黄土埋脖,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朽,思维逐渐僵化,对于任何事情都反应迟钝。
可是,在大规模疟疾即将爆发的噩耗下,短暂的混乱过后,为了拯救自己的性命,为了保住自己的帽子,三班六房都迅速动员起来。
再次进入监狱的人,都是贱命一条的禁卒,脸上蒙着浸泡药液的布巾,眼睛里满是犹疑不信和惊恐不安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们来到内监丙字号中仓,原本手足发冷的罪犯,现在如火中烧,面红耳赤的模样,就像胸腹揣着火炉。
有人不敢置信地伸出触碰,随即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飞快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并立即用随身携带的湿药巾擦拭。
第一个发现疟疾的带刀禁卒,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先是欣慰地轻轻点头,心里安定不少,忍不住暗忖自己的发现果然没错,添油加醋也不是没有道理。
旋即,他发现自己身处疟疾病人的包围中,即便有药巾护身,恐怕也撑不了多久,顿时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带刀禁卒的反应有如瘟疫,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迅速在进入内监的炮灰小队中蔓延开来。
“看什么看,快点动起来!”
领头的狱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才打破现在诡异的氛围,有禁卒反应过来,就立即解开布袋,走到监仓附近,小心翼翼地倾倒出里面的……石灰。
潮湿的地面接触到石灰后,迅速地发生反应,滋啦啦地连串爆鸣声中,刺鼻的浓烟缕缕不绝地升起,仿佛在这座监仓外面,形成一座新的牢狱。
只不过,这座石灰牢狱囚禁的不是普通罪犯,而是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疟疾,最可怕的五种传染病之一。
看到有人行动后,其他禁卒也跟着动了,先是分头往各自负责的监仓前去,查看其中的犯人情况。
结果吓了他们一跳,大多数监仓都有人“打摆子”,还正常的人看到如此大的阵仗,都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狱吏听到麾下禁卒的禀报,一颗心早就沉到谷底,双手握紧拳头,压在喉咙里的咆哮,从齿缝之间泄出:“果然是疟疾!”
这是最坏的情况,县衙里的大人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大规模的疫病正在酝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开来,迅速传遍整座绍兴城,并向周边区域蔓延。
有非常短暂的瞬间,狱吏想一把火烧了内监,甚至整座监狱。只要将疟疾扼杀在襁褓之中,他相信诸位大人不会过于责难,毕竟监狱走水的事情时常发生,死几个犯人总是难免的嘛!
可是,内心最后一点良知,及时制止住狱吏野兽似的想法,将他重新拉回到人性光明的一面,再次考虑如何应对。
“外监和女监的人较少,都开了仓门,放他们出去,记得带上镣铐和枷锁,别惊扰到县衙里的诸位大人。”
狱吏的头脑突然变得非常清晰:“至于内监,活着的犯人,尽快转移到外监。至于死的人,半死不活的人,你们都给我撒上石灰,镇住疫气,再用草席裹了,装满板车就送到义冢下葬。”
“还有,这些尸首合葬处,都给我摆上五毒镇墓兽。疟疾疫气,不可小看!”
第四百六十四章 逃狱
证实疟疾即将爆发,县衙监狱立即行动起来,监仓囚犯转移过程中,由于禁卒们并不熟悉此事,弄地鸡飞狗跳地十分混乱。
狱吏心里早就压着火,眼看周围乱哄哄的场面,就像城外的草市,顿时大吼一声,劈手抢来禁卒手中的棍棒,一根裹牛皮的水火棍,朝不听话的囚犯劈头盖脸地打去。
其他禁卒看到牢头暴走,也跟着有样学样,镇压想要闹事的犯人,更可以藉此宣泄自己内心过于沉重的压力,毕竟疟疾爆发起来,可是不认人的。
外监犯人不少,原本有人想要起哄,被狱吏带头棍棒伺候,顿时熄灭了心思,最先抱头蹲下,根本不顾周围伙伴的死活。
旁人冲他吹胡子瞪眼,他却毫无所觉,想必脸皮是蛮厚的,无怪乎此人可以在监仓里混地开,不是没有道理。
女监的犯人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大的阵仗,不管是毒妇还是妒妇,都在男人的棍棒下乖乖地俯首听命。
监仓犯人转移后,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不管男女老少,都双手抱头坐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不多会,受伤犯人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或许有人骨折了,有人筋断了,委实有点难忍。不过,为了避免再次捱打,犯人们只能强行忍着,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外监、女监的犯人转移后,紧接着,轮到内监的犯人。起初,都是惶恐不安的正常人,不过他们没有机会离开监狱,而是被带刀禁卒压着,强行带进外监。
李玄藉着五鬼使了个障眼法,令禁卒们看不见自己,下山虎阎森等人得了命令,也不敢开口声张。
由于场面乱糟糟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内监深处甲字号小仓少了一个罪囚,禁卒们想着反正迟早要死的,干脆不去刻意寻找了。
由于内监的重犯都不是普通人,其中甚至有身手不错的江湖中人,就算米汤吊着命,一旦暴起发难,还是很棘手的。
于是,狱中禁卒都被允许带刀了,而且上官发话,一旦有犯人不听话,可以就地格杀。
可惜,没有人是傻瓜,老江湖们都看出禁卒们不同往日好说话,身上弥漫着可怕的杀意,都乖地像一只兔子,叫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叫他们站住就不敢往前走,听话地让禁卒们不敢置信,找不出一点可以利用的机会。
安置好这些罪囚重犯后,终于轮到处理尸体了。胆颤心惊的禁卒,在每具凡人的尸体身上,洒下薄薄一层石灰,根本不敢多看几眼,就用草席卷起,为了避免直接接触,甚至动用了软轿也就是两条竹杆,中间用软绳连着,做成简易的担架。
一具具的尸体被抬出监狱,胡乱地堆放在双轮平板车上,为了避免走漏消息,都铺上稻草秸秆遮掩。
一车至少十具,拉走三车后,就只剩下几具尸体。仵作打算冒着生命的危险,勘验检测一番,可惜他的好心被上官制止住了。
“阴沟、水渠都给我洒石灰镇疫,监仓里的马桶满了都没人管,难怪会出事。全部改成蹲坑,做成斜道,引流河水冲走……”
县衙里的大人没有露面提振士气,说话的人是县官自己请的师爷,绍兴当地人,方言说地贼溜,指点江山的气度,丝毫不比军中将帅逊色多少。
看在他身后的大人份上,衙役们没有计较太多,心里想着监仓改造,这笔钱可不小,该从哪里出呢?
“羊毛出在羊身上!监仓升级上造,都是为了犯人好,这笔钱叫他们凑一凑。嗯……用什么名目好呢?”
师爷沉吟半晌,掐断了几根银白的胡须,终于想出了办法:“我想到了!这笔钱就叫监仓建设费,每一个犯人都要交钱。敢不交,就打折他们的腿!”
衙役们听说此节后,都知道可以上下其手地捞好处了,只不过如今保住性命为先,毕竟疟疾是否大规模爆发,现在还没有摸清楚。
没过多久,四辆大车拉着尸体离开县衙监狱,直接前往城外的乱葬岗。药巾蒙面的禁卒看到一个个野狗刨的坑,暴露在外面的残骸,忍不住搅动脑汁。
为了避免野狗刨尸,几个禁卒合计一番后,决定挖一个深坑,将所有尸体倾泻下去后,埋上一层土就夯实了。
于是,平日里懒散入骨的禁卒,陡然变了个人似的,挥舞着锄头、铁铲,速度快地就像风车,没过多久就挖出两丈长一丈宽三尺深的大坑。
紧接着,他们又马不停蹄地拉着板车下来,将草席裹着的尸体,一具具地滚下去,其中就有半妖宋忠。
尽管他心急如焚,身体被禁卒摆来弄去,却还是强行忍住,直到砂石泥土扑上来,将身体、头面都遮盖住,并一层层地叠加上去。
宋忠陷入的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依旧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随行的竟然没有板车,显然是被禁卒直接丢弃了。
此时,天光已近黄昏,木属半妖察觉周围无碍后,迫不及待地排开泥土,直接打了个盗洞出去。
徘徊在乱葬岗附近的乌鸦性喜食腐,由于吃多了尸肉,眼睛泛起厚厚的血丝,看上去就像染血似的。
它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在墓碑上停歇,或者是在地面行走,脖子甩来甩去,啄着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
就在一头食腐乌鸦,漫不经心地走过一座新坟时,一只经脉暴突而出的大手,突然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新的猎物。
不待食腐乌鸦挣扎,青筋暴起的手背,蔓生出纤细却格外坚韧的根系,无视层层叠叠的羽毛,直接刺入它的体内,紧接着血肉精华尽数被汲取夺走。
原本身体还很饱满的乌鸦,不断地脱水干枯,转眼间变成瘦骨嶙峋,干尸似的玩意,如此可怕恐怖的场面,顿时惊起周围无数同类,扑扇翅膀飞走,发出“呱呱呱”地哀鸣声。
左道之士宋忠却藉此获得了喘息之机,被禁卒深埋地底,挣扎出来的过程中,消耗的体力之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好歹他算是逃出生天。由于天光越发暗淡,木属半妖的眼睛发出荧荧绿光,扫视周围一圈,待在附近的野狗,顿时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四散逃走了。
动物感受危险的本能,实在是太出色了,它们都在宋忠身上,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怖,那是无限吞噬的恶鬼,从地底不知道多深的地方爬出来,爬出地面。
宋忠分辨清楚自己所在位置后,确定了方向,就往自己的家赶去:“奶奶,坚持住,孙儿就要回来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送终
绍兴城外,乱葬岗
唇舌沾染腐毒的野狗们去而复返,盯着新鲜的盗洞,准备刨走上面还未夯实的浮土,挖出里面的尸首嚼死,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稍后停落在墓碑上的食腐乌鸦,呱呱呱地一顿乱叫,仿佛看出野狗们的打算,不断地催促往日里的合作伙伴,赶紧呈上血肉的盛宴。
一头吃多了腐肉,体格变的格外壮硕,就像小毛驴似的大野狗,眼中浮起的厚厚的血丝,在天光暗淡的时分,往外喷出尺许长的红光,几近妖化。
它迈着轻柔地步伐,悄然来到洞穴前面,小心翼翼地俯下头颅,轻轻地嗅闻几下。就在野狗伙伴和乌鸦盟友不以为意地准备看笑话的时候,野狗小怪突然察觉到危险,连忙抽身而退。
就在这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从阴暗的洞穴中探出,速度之快有如离弦之箭,五指捏成剑形,猛地往上贯穿野狗小怪的头颅。
紧接着,小毛驴大的野狗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被那只怪手用力拽进洞穴里,片刻过后,野狗群和乌鸦们都听到血肉被撕咬,汁水四下飞溅,骨头被啃噬,碎渣反复咀嚼的声音。
哗啦啦一声,食腐乌鸦惊觉而起,扑扇翅膀再次逃窜,野狗们也被吓坏了,纷纷四散狂奔,决定远离这座变得格外恐怖的墓穴。
没过多久,茹毛饮血的人双手并用地爬出地面,尽管头面都是野狗小怪的鲜血,染红的头发,来不及清除的石灰与碰到狗血,腥臭味道随着浓烟冲天而起,滋啦啦地发出连串皮肉被腐蚀的声音,不过他还是活了下来。
再次沐浴在月光里,此人仰天长啸,神情癫狂至极,直到一阵夜风吹来,拂走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竟然是绍兴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快活林跑腿打杂的小混混杨伟,后脑勺和脊骨的创伤早已痊愈,只可惜双腿被马车车轮碾压过去,粉碎性爆裂骨折的伤势,连左道之术都无计可施。
若不是他强烈要求,两条多余的残腿,早就被救命恩师斩掉,现在却成了额外的拖累。
杨伟伸手擦走嘴角的血迹,随后凭着过人的灵感,在乱葬岗找到两柄可堪一用的生锈铁剑,稍微改造一番,变成拐杖似的杖剑,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若非得遇老师,蒙他老人家的再造之恩,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现在我还活着,一是报仇雪恨,其次是在江湖上打出名声。”
“第一个小目标,对如今的我而言,容易地有如探囊取物。至于江湖道上的名声,挑战名家或许是条正经路数,不过刷白道英雄的名望,不如砍黑道豪杰来地快。”
心意一定,杨伟双手拄剑代替双腿,行走如飞地离开乱葬岗,向不远处的绍兴城奔去,他要宰了城北草市“渔霸”的养子洪兴,害得他陷入如此悲惨境遇的罪魁祸首。
没过多久,杨伟来到城前,发现城门早就关上,心里暗叹一声,稍微休息片刻,待回气后,双手拄剑插入泥土夯实的城墙里,硬是凭着过人的腕力,交替往上攀登。
天下承平已久,远在江南水乡的绍兴,繁华兴盛一如往昔,或许不时有传闻,北方边州被辽国侵袭,贵族私军频频南下打草谷。西北一带,西夏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叩关,可惜他们都距离太远,无论民间还是江湖,都对此不以为意。
正因为如此,绍兴城的城防相当松懈,以致于杨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弄出如此大的动静,竟然也没有人察觉,任由其潜入城中。
接下来就是复仇的戏码,稳坐县衙内监的李玄转动神眉鬼眼,不再关注杨伟接下里的一举一动,而是落在半人又半妖的宋忠身上。
抚养他长大的祖母年事已高,听闻膝下唯一的孙儿与人争执,无意中失手害了雇主的性命,被雇主家人一张状纸递进县衙,当场被判了死刑,老人顿时失去人生的支柱,一病不起地倒下了。
就算左右邻舍不时照看着,她毕竟是老了,生命有如风中烛火摇曳将熄,想必支撑不了多久。
从恩同再造的老师口中得知此事,心急如焚的宋忠在夜色笼罩的街路小巷里飞奔,夜中方才出没的鼠辈,隐约察觉一道身影,快如疾风地飞奔而过,脸上都是见了鬼似的神情。
李玄分心两用,凭着宋忠的气息找到其祖母所在处,察觉到老人家的灵光萎靡暗淡,立即明白收服到麾下的半妖,恐怕见不到世上唯一亲人的最后一面。
“恐怕,我还得亲自走一趟了。”
五鬼得令后,联手施展搬运术,将李玄挪移出内监小仓,出现在一座简陋破败的贫房前。
房里,老人的生命之火越发暗淡,以眼睛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就像临近尾声的沙漏,随着时间的流逝,沙粒不断地落下,三魂七魄都开始浮动,准备脱离身体。
就在这时,还在路上的宋忠心跳猛地重重往下一沉,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惜一切代价地燃烧体内精气,速度顿时暴增一倍,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进简陋破败却依旧不失温馨的小家。
弥留之际,祖母听到异常动静,回光返照地精力倍增,挣扎着半坐起身,明亮的眼睛看见孙儿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血肉相连的亲情,却告诉老人,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悲苦神情,有如春阳化雪般的消失,露出依旧慈祥的笑容。
“好,好,好……”
祖母连说三个好字,最后的生命之火应声而熄,半坐起的身体重重地沉落,嘭地一声,就此撒手人寰。
宋忠感同身受,心头剧烈一颤,感觉眼前全黑,天在旋地在转,他猛地抱头大哭,痛之情如同潮水,将其彻底吞没。
李玄见惯了生死离别,此时看见徒儿的痛苦,也忍不住轻叹一声:“悲伤尽情地来罢,但是要尽快地过去。”
一语成谶,宋忠真的成了送终!
第四百六十六章 立志
老祖母的三魂七魄渐次离开身体,李玄尽量收敛气息,免得惊扰了凡人的灵魂复归冥土的自然循环。
万万没想到,老祖母往日里信奉梵教,此时三魂七魄茫然无知地沉入地底时,突然响起一声渔鼓,近乎透明的灵体顿时被一股吸力牵引,迳自往西方而去。
“主世界的梵教种子,在此方天地发育地不错嘛!也对,天龙八部撕裂出来的历史断层……梵教的护法神,对应八个拥有气运的凡人,其中有大辽南院大王,西夏驸马,大理世子,前朝燕国太子,吐蕃国师,大宋境内也有少林方丈,武林百科全书,以及丐帮帮主。仔细算来,尽管份属不同阵营,都是潜在的蛟蟒大蛇,一旦联起手来,里应外合之下,恐怕会有灭国之祸。”
李玄未雨绸缪着未来的大计,同时暗中出手,以左道之术截住宋忠祖母的灵魂,直接送入九州冥土。
与此同时,李玄也暗中窥视,梵教的种子扎根生长的所在:“根据方位推断,我估摸就是吐蕃某处秘境,或者洞天福地罢!”
许久过后,半妖宋忠哭干了眼泪,看见恩师就在左近,连忙站起躬身致意,嘴里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不知道从何说起。
“阴阳界限有如鸿沟,人鬼两隔再见也是碍难重重。不过,若你是能够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也未尝不能逆天而行,强行将灵魂留在体内。只可惜,失去生命活力,尸身会渐渐腐化,所得的不过是一具缚魂尸,徒令老人受折磨,反倒不如建功立业,博取一官半职,荫封先人,可以享受冥福。或是继续修行,直至尸解成仙,入山觅得福地,开辟洞天。须知,长生不朽者,方能永远地留住时光。”
宋忠也算是灵醒的人,听了恩同再造的师父所说,顿时明白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软弱的心肠顿时变得硬如铁、冷如石。
李玄轻轻点了点头:“左道四十七……通幽洞灵。阴阳道眼,给我开!”
一声令下,李玄右手食中二指,在额头正中部位轻轻一划,细小的伤口泛起一线血丝,眉心位置缓缓往外绽开,露出一只黑白分明,仿佛太极似的阴阳眼。
这枚道眼里,阴阳鱼互相追逐,往复流转不停。宋忠看过去,心里暗暗惊疑,没想到阴阳道眼射出一缕精光,在老祖母的身上泛起尺许方圆的光膜,有如一面足以传世的琉璃水镜,倒映出此方地界的冥土。
老祖母的灵魂洗去梵教的烙印,飘飘荡荡地来到冥土地面,生前破旧衣服残留的印记,强烈的思念,有如水中倒影,在灵体上显现出来。
宋忠透过左道之术形成的镜子,看见祖母宋钱氏的灵魂,泛起淡淡的微光,在冥土地面行走,周围喧嚣的灰霾和奇形怪状的黑雾,不断地夺走她身上的光芒。
“老师,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玄伸出左手,打了个响指,啪嗒一声,宋钱氏的灵牌,巴掌大的香炉,长明油灯,线香等等物什瞬间出现。
不得不说,将枉死的冤魂炼制成五鬼,固化搬运术的决定,实在是英明果断极了。琐碎小事,交给它们办,一切都妥妥当当的。
“一日早中晚三炷香,念念所及,香烟能直抵冥土,化作钱粮吃食。长明油灯,用北斗星供法祭炼,灯火不灭,就能护住祖母的灵魂,免得受冥土恶鬼侵害。”
李玄随口指点两句,看见宋忠忙不迭地点头不已,忍不住轻轻摇头:“普通灵魂在冥土游荡,时日长了迟早会被同化,待她身上的思念所化衣服褪尽颜色,变换成麻布质地的寿衣,估计就什么记忆都不剩下了。因此,你的修炼速度要快,于修士而言,至少也要炼气小成,才能庇护住冥土的家人。”
宋忠知道此中内情后,心镜顿时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非常不平静。首先,他从心底就知道,恩师的指点无差,决计不会胡说妄言,将他诓骗进去。其次,修行炼气方面,宋忠实在是没有任何概念,自从吞服了蕴含野狐妖性的丹药,一举一动其实并不是他所愿意看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傀儡,甚至是一具扯线木偶。
李玄不用读心术,仅凭阅历就看出徒弟的想法,忍不住轻轻摇头:“原本,老祖母看不到你最后一面,是我不惜代价,用了续油挑灯之法,令她能够等到你归来,甚至回光返照,不留任何遗憾,只带着思念和记忆复归冥土。”
“我以为你是一块璞玉,却没想到,你和碌碌无为的市井平民根本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竟然开始怀疑起我了。你可曾想过,若是没有我出手点化,你就是秋后问斩的下场,老祖母也是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你想着自己被利用了,却不仔细想一想,若是没有利用价值,我岂会看多你一眼。”
宋忠此时才明白过来,惶恐不安地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连称有罪有罪。
李玄稍微顺气了些,特意指点道:“在你体内生根发芽的妖性,既是入道的依仗,也是成道的绊脚石,只有超越妖性,将其彻底征服,才能将其化作登天的云梯。你得时刻小心,别被妖性带进沟里,乱了分寸不说,还会坏了大事。”
宋忠听了这番话,才知道恩师的好心善意,连连点头不已,随即想起什么,就忍不住开口询问。
“师弟?算是罢!除你以外,我还物色了新的人选。他是风月场所厮混日子的杂役,经历人生大变后,棱角都被打磨掉了,同样是块好材料。良才美质啊!”
由于县衙内监仓室距离近,丙字号中仓里的宋忠,隐约察觉到甲字号小仓里的变动,尤其是妖性入体后,耳目变得格外灵敏。
听到恩师讲说师弟的情状,宋忠敏锐地感受到深切的担忧,逐渐迫近的危机,甚至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
“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为了你,为了祖母,为了我自己,我一定会成仙!”
李玄低下头,看着宋忠严重喷薄而出的欲求,忍不住轻轻点头,嘴上却笑说:“或许吧!或许吧!且让我拭目以待好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复仇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清凉如水的月华如往昔洒下,落在捡回一条小命的杨伟脸上,尽管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淡淡的微笑,却无人看见隐藏在笑意里的狰狞。
杨伟双手拄剑,在街路上奔走如飞,越走越是顺畅。复仇的火焰,在他的胸膛熊熊地燃烧,绷起的神经无时不刻都在灼痛,受到反复折磨甚至是摧残。
“今夜不杀洪兴,我誓不为人!”
城北草市渔霸蒋申,据说住在柯桥临水的大宅里,若不是独子死于瘟疫,也不会收结拜兄弟的儿子洪兴为螟蛉义子,一直养在膝下。
只可惜,洪兴也是没什么出息的人,蒋申有心抬举他,始终改变不了街头小混混的性子,上不了台面就成不了大器。
时间长了,就连蒋申也心灰意冷,决定就此放手不管。可是,如此一来,他也放下担心,准备将外面的大业托付给洪兴,自己隐藏在幕后,随时随地都能遥控指挥。
资质平庸的继承人,又没有血脉亲缘,尽管有点情分在,上面要借人头的时候,洪兴的价值就可以体现出来了。
可惜的是,洪兴在外面搞三搞四也就罢了,万万不该惹到得罪不起的人身上,以致于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原本他命中的杀星已经当头照临,杨伟不仅死里逃生,还得下凡点化苍生的帝君分身青睐,灌注了一门上乘剑术和天残地缺门的道术,又满怀复仇之心,决定借蒋家人头威吓江湖黑道。
绍兴城柯桥一带,原本就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地带,自从富商大户陆续搬走后,道上的兄弟,手眼通天的豪杰,就趁机将空置的住宅都占了。
平日里,不同帮派的成员打打杀杀,晚上回到柯桥里来,却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乱哄哄地十分热闹。
绕宅而过的小河,流水潺潺如往昔,灯火通明的宅院,洒下的火光倒映在河面上,仿佛夜幕苍穹的星河,彼此相映成趣,倒也不失为一道显眼的风景。
杨伟知道自己可以偷偷摸摸地溜进去,杀死仇人洪兴,甚至蒋申一家人,不过这样做实在是太委屈了,不能尽快地扬名,甚至更谈不上威震江湖道。
因此,他坦然地放慢速度,双手拄剑前行,两条伤腿用不上力,拖在身后显得有些累赘,立即引起警惕性很高的帮会兄弟的注意。
他们发现一张生面孔,顿时有些警觉起来,不过有人看到杨伟的双腿情状,嘴里嗤笑一声,打心底地瞧不起残疾人。
有一个喝多了花雕,酒精上脑的小混混,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在杨伟身上刷一波存在感,就借着醉意耍开了道上兄弟的威风。
先是效仿杨伟走路的姿势,拖着残疾的双腿,故意嘲讽挑衅。结果杨伟目不斜视,根本不搭理这个傻瓜,让这个小混混的举动变得十分可笑,落在附近吃酒的同道中人眼里,顿时引起更大范围的笑声。
小混混听出笑声多数冲自己来的,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双手抓住衣襟,往外哗啦一声撕开,露出胸口的恶鬼纹身,还有胳膊上的地狱众生图。
杨伟瞄了一眼,有些讶异,自言自语道:“花胳膊!道上的兄弟也就算了。信奉梵教,万万不能忍了。”
由于小混混距离最近,旁人听不见,他却听地一清二楚,按捺不住地亮出随身携带的短剑,两面开锋的利器,就朝面前的残疾人兜头砍去。
杨伟不与他一般见识,左右挪移着退让,也不出手反击。谁知如此一来,小混混连连出手落空,引起周围观战的道上兄弟更大声的哄笑,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对手踏入圈套,随即右手剑换到左手,兜头斩了杨伟一剑。
“噼呲”一声,尽管杨伟及时反应过后,头往后仰,额头还是不免捱了一下。伤口迸裂,鲜血四溅,模糊了他的眼睛,同时也让杨伟再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就在小混混出手见血更加兴奋的时候,杨伟单手拄剑撑住身体,右手快如闪电地出击,正好击中敌人的左手腕,染血的短剑顿时应声跌落在地上。
杨伟看见小混混失去兵器,武艺稀松平常,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就转身自行离开。
没想到,周围道上的兄弟大声起哄,令自觉颜面尽失的小混混越发感到无地自容,干脆横下一条心,俯下身体捡起短剑,就端起利器朝杨伟后腰捅去。
眼尖的人瞧着去势,都知道初来柯桥的生面孔,恐怕是走不出去了。众人正在感慨时,折了双腿的残疾人,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提前侧身避让,轻而易举地化解致命危机,同时不慌不忙地出剑,正好捅进小混混的胸膛里。
在柯桥一带闯出点名声的小混混,低头看着贯穿胸膛的利剑,想说点什么作为遗言,可惜喉咙都被漫上来的鲜血堵住,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与他平日里有往来的地痞、流氓,一个屁都没有放。他还活着的时候,或许会帮衬一下,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这就是所谓的江湖道义。
至于帮会头目,都是个顶个的人精,眼力之毒远超同侪,看出杨伟经验稚嫩,却会不俗的剑术,不想多管闲事,就默契地伸手,按住麾下的兄弟。
不过,有生面孔在柯桥当街杀人,真正的大佬却按捺不住了,此举简直是在打他们的脸,爱惜羽毛更胜于利益,脸上稍微动一动表情,麾下就有得力干将或者狗头军师等狗腿子挺身而出,对杨伟喊打喊杀。
此地的喧闹如雷轰鸣,顿时引来巡街的缁衣捕头“镇街虎”王旭,身后跟着一队十二只步快,面色不虞地走进柯桥。
道上的兄弟蛮横不讲理,看到衙门里的缁衣捕头,就像老鼠见了猫,全部变得规规矩矩,仿佛个个都是老实人。
随着镇街虎王旭的前行,喧闹的声音迅速降落,方才还打打杀杀的帮会成员,都乖乖地闭上嘴巴了。
坐在酒楼雅座的大佬立即改变策略,扬起下巴稍微示意,就有胆大心细的人上前,出首相告。
“捕头大人,有汪洋大盗当街杀人,你管是不管?”
第四百六十八章 诛心
话音刚落,街路两旁的道上兄弟,心头一凛,顿时竖起耳朵,静候缁衣捕头王旭的回答。
镇街虎不愧是镇街虎,绍兴县衙三班六房里拼杀出来的能吏,只看了现场一眼,就差不多推导出事情的前后经过。
他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声,命案毕竟是发生了,而且还是道上兄弟聚集最多的柯桥片区,难保不是江湖恩怨仇杀的路数。
缁衣捕头王旭环视周围,目光触及的人无不躲避他的眼神,于是,这头镇街虎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汪洋大盗,我怎么没看见?反倒是左近,有小刀会的会长、海沙帮的帮主……都是江湖道上有名的魁首、瓢把子。嗯……鬼鬼祟祟贴墙走的那人,我看他的脸就很可疑,与最近的海捕文书上的通缉犯很像。别跑,给我站住……追!”
缁衣捕头王旭带头冲进路边摊里,方才还张狂叫嚣的道上兄弟,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看见衙门的捕头向自己冲来,纷纷作鸟兽散,飞也似的各自逃命去了。
只可惜,暴露了行踪的通缉犯,精通轻功似的,竟然踩着桌椅板凳借力纵跃上院墙,几个腾挪身法转移,就此脱离了捕快们的追索。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杨伟隐约知道缁衣捕头好心放自己一马,顿时加快速度离开。于是,小混混当街倒毙,连过堂审问的程序都免了。
酒楼雅座的大佬们,看见下面的街路,被人闹地鸡飞狗跳,败坏了难得的好心情,却不敢随便离开。
至于街路两旁为数众多的路边摊,以及各个帮会的大中小头目,已经开始担心小混混的死,恐怕会成为一个借口,令县衙班房里的衙役趁机进入柯桥,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如此轻松惬意。
于是,就有人主张处理掉尸体,几个不同帮会的高层头目,根本不用聚集在一起商量,只是微微额首和轻轻摇头,还有几个熟悉的眼神,就代表身后的帮会或者势力,决定了小混混的尸体的去向。
噗通一声,年轻的生命悄然化作一记水花溅落声,消逝在柯桥下面的河道里,层层叠叠泛起的涟漪,很快被夜风吹皱的河面抚平。
随后,一个老练的帮会成员,拎起一大桶洗碗水,朝小混混的尸体方才倒下的地方泼去,残留的血迹转眼间消失,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等到缁衣捕头王旭抓人无果,不得不悻悻然地返回时,尸体不见了,凶手消失了,街路的地面潮湿一片,显然是被洗过地了。
“这是谁干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出首相告的人呐?我记得是周记当铺的杂役!还不出现,我就请周老板到衙门里吃茶了。”
镇街虎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管用,不等他动手带人,酒楼雅座里的大佬爱惜面子,抬起一脚,就将方才出首相告的杂役踹出去,直接从二楼重重坠下,整个人头面朝下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显然是活不成了。
若说杀人,帮会的成员,道上的兄弟自问不会输人,万万没想到大佬处理废物,行丢车保车之举,比他们还果断。
再说了,区区一个杂役,就算是过河卒子,也顶不了多大的用处,现在顺手切了,日后就少了许多麻烦。
至于官方的场面话,大佬自然看不上区区一个缁衣捕头,他们向来是愿意,也喜欢和县令、县丞打打官腔,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镇街虎王旭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懂得大佬们的潜台词,希望就此息事宁人,自然不敢深究下去。
“告人者某某,下楼时无意中滑跤,从二楼摔下,经勘验,系当场死亡……”
与这位杂役有交情的道上兄弟,实在是看不过眼,藏在人群后面,忍不住爆了一句:“那人还有气,并没有当场死亡。”
缁衣捕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结果却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说的,故意与他为难。
“没死吗?且让我再看仔细些,或许黑灯瞎火,真的看走眼了。”
说完,镇街虎王旭走上前,蹲下身体,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放在周记当铺杂役的鼻子下面,随即左手缓缓探出,按在他的背部。
“或许方才还有呼吸,现在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根据我当差多年的经验,想必是没有死透,现在死地稳当了。”
这番话自缁衣捕头口中说出后,藏在附近阴影里的杨伟,忍不住有点佩服起这头镇街虎,心里想着。
“能上位的人果然不同寻常。方才被楼上大佬踹下来的人,不过是筋断骨折的伤势,经过王旭的勘验,活人也变成死人。他的左手,有古怪!或许是六扇门秘传的武技罢!”
“那杂役出首相告,肯定不是为了仗义执言,而是受到背后大佬的安排。只是没想到,缁衣捕头王旭不按牌理出牌,将一潭水都搅乱搅浑了。”
“现如今,为了避免衙门趁机伸手进来,叫道上的兄弟日后生活难过,小混混的尸体就默契地处理掉。因此当镇街虎开口索人时,就连幕后大佬也不想牵扯进去,直接给了一脚,临场制造一起事故。”
“可惜二楼不够高,摔不死人的。正因为如此,缁衣捕头王旭体察民情,亲自出手封口,表示休戚相关,愿意上这条船。否则,连他在内的十二个捕快,没准走不出柯桥!”
杨伟的思绪瞬息间百转千回,将此中内情、幕后阴谋、人心阴暗都推算出七七八八,不由地对自己都刮目相看了。
他没有想到,若不是叶知秋的分身下凡赐予金手指,李玄狱中传功,给他的人生开挂,区区一介风月场所的杂役,杨伟岂能如此谙熟世情,连人心也算计进去。
杨伟毕竟是聪明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对自己的改变,英明神武地简直不是自己,尽可能地推断出事情真相。
“老子,上面有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上门
身后有靠山的自觉,令杨伟报仇不过夜的信心高涨起来。只不过,先前他在柯桥街路上防守反击,做掉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小混混,在几百个道上兄弟面前露了相,又无意中惹上官非,行事还是低调一些较好。
因此,他尽量贴着墙角行走,借助阴影的掩护,巧妙地隐藏起身形,继续往仇家方向潜行而去。
乱糟糟的街路,随着缁衣捕头王旭和一队捕快的安然离开,很快重新热闹起来,方才的杀戮,犹有淡淡的血腥气味残留,不过随着酱香味的锅气开始弥漫开来,醇厚的花雕酒香传扬开来,就连与小混混相熟的人,都忘记了身边曾经有过这个人。
这大概就是江湖道义的真面目罢!掩藏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情背后,是赤果果的利益关系,人活着或许还有一份情谊在,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正因为如此,脱胎换骨迎来重生的杨伟,才会越发坚定信心,今夜报仇雪恨的事,只要牵扯到江湖恩怨仇杀,官府肯定是不会多管闲事,宁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江湖道上的引发的连串反应,城北草市渔霸蒋申死去,空出来的地盘和利益,只会成为各方势力瓜分的肥肉,就算是他背后的支持者,也不怎么会为一个死人出头。
想到其中的关键,杨伟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只能强行压住,委实有点难受。
眼看蒋申的家就在不远处,杨伟的意志不仅没有集中,思绪反而散乱起来,甚至瞬息间漫游到遥远的天际。
“依稀记得,我不是这里的人,而是穿越进来,来自……来自主世界。一个拥有天庭和地府的大世界,月亮不是一枚银盘,高高地悬挂在天上,而是巨大无比的星体,反射太阳的光辉。”
“快活林是个好地方。二十四桥明月夜之景,直似天上,不像人间,里面的红倌人。据说都是身怀名器,拥有千里挑一的道具。”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灵光闪现,杨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春水玉壶炼青霓!”随即就忘诸于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高老大,长地就像传说中的仙子。叶大哥是个好人,就是不会笑,一张脸冷冰冰的,就像戴着一副贴面罩。反倒是孟二哥,整天笑嘻嘻的,和谁都能谈得来。不过,我能看出来,他藏在眼睛深处的真心,其实很不快乐。孟大哥的笑容,只是他的保护色,就像伪装一样。”
“据说,孟二哥在外面有女人了,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在为将来打算。现在这年景,娶妻生子的成本很高啊。结婚嘛,至少要一间单门独户的住宅罢。就算婚事从简,少不得开几桌酒席,宴请亲朋知交,即便空手上门,说些喜气的话也好。成婚后得赶紧造人,十月怀胎,孕妇里里外外都要有人照顾,请一个保姆罢,这笔钱肯定免不了。唉……女人真烦!”
杨伟想到关键紧要处,忽然被沉重的压力差点击倒,敌人不是什么武道巨擘,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每天都能看见,每天都会接触,每天都会打交道,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钱银。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呐!”
杨伟忍不住仰头望天,发出长长地叹气声,附近街路上走过的行人,似乎听到什么,起了疑心似的,左看看右瞧瞧,发现没有任何异常,陡然想起什么,连忙加快了脚步,看上去就像是受到惊吓似的。
距离仇人家宅不过十步距离,杨伟散乱的思绪瞬息间收敛起来,不过考虑到粉碎性骨折的双腿不利于行走,他仔细想了想,便默运恩师赐予的“天残地缺诀”,令双腿僵硬起来,同时感觉不到痛楚。
摆在杨伟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将仇家洪兴杀死,连带他的养父,一并送回老家,并故意营造出利益冲突,江湖道上的恩怨仇杀。其次是将蒋家满门灭绝,甚至做到鸡犬不留的地步。
仔细想了想,杨伟放弃了第二条路,心里暗忖:“我毕竟是心软!被仇家害成如今的凄惨模样,竟然还能为他们开脱。”
稍后调息几下,内心随即变得平静许多,杨伟双手持剑,在墙壁上刺入,借力往上攀升。三次双手交替后,已然出现在蒋家大宅的围墙上。
碍于南方承平已久,不够尽职尽心的护院早就安歇下来,唯有蒋家豢养的恶犬,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不失温馨和温饱的家园。
俗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三头驯兽师精心驯化的恶犬,伏低身体,借助阴影的掩护,慢慢地接近围墙,只待上面的翻越下来,它们就同时发动攻击。
只可惜,杨伟知道不少蒋家宅院的底细,临上来前就收集三根拇指粗、食指长的竹节,此时双手合掌夹紧,拇指将竹节轻轻压住,口中默念秘咒,对着不声不响的看家恶犬,使用了自“天残地缺诀”中演化出来的一道禁制。
“指物代形!”
杨伟伸手一招,凭空摄来墙下趴在地上的恶犬气息,分别灌注到三根竹节,随后轻轻望天空一抛。
就在竹节纷纷坠落的时候,杨伟右手抽剑出鞘,突然使出灵蛇吐舌,一招三式,分别落在一根竹节上,将它们应声斩断。
与此同时,院墙下面,趴在草坪里的三头恶犬,刚刚察觉到危险降临的气息,猛地四肢发力站起,指物代形的左道禁制,化作无形的斧刃,将它们的脖子狠狠斩断。
三颗死不瞑目的狗头,同时滚落在地上,它们的尸体**地,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就像当初杨伟不得不碰瓷马车才能自救逃生。
顺利做掉了三头看家恶犬,没有多少法力的杨伟,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他的双腿如同受到斧刃重击,大面积的淤青和红肿已经产生。
所幸的是,仰赖天残地缺诀的帮助,杨伟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接下来,干掉蒋申好呢?还是先解决掉大仇家洪兴!嗯……不好作决定啊,还是抛铜板,由老天爷做决定!”
第四百七十章 快意
“字朝上,先杀蒋申。字朝下,先杀洪兴。”
杨伟默默祈祝片刻,一枚略带绿锈的铜钱,在右手指缝翻转,很快来到食指部位,继而被拇指扣住。
“嗡”地一声,他的大拇指用力往上弹直,那枚铜钱则飞快地旋转着飞上天,呼吸间往下垂落,悄声无息地跌在地上。
借助皎洁的月光,杨伟眯着眼睛仔细察看,发现是字朝下,顿时摒弃犹疑不决,迳自往洪兴居住的房间潜去。
沿途所见,早早安歇下来的护院已不知去向,估计是躲进自己的房里偷懒去了,杨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直接穿过院落之间的空门,也懒得掩饰自己了。
洪兴那小子的声音,依稀从远处的房间传来,似乎近来脾气不好,体内燥气太热,正在用身边的童仆去火。
杨伟出身自绍兴有名的风月场所快活林,什么风流阵仗没有见过,听了片刻墙角,就连里面用什么姿势都清楚了。
“年纪轻轻,什么不可以学,偏偏效仿世家贵戚好男风的传统,不当人子,真的不当人子。”
杨伟估摸着房间里的格局,慢悠悠地转到床铺所在的墙壁,再次听了一会墙角,确定洪兴正在骑马,肆意驰骋在原野上,随着小马驹的颠簸而上下起伏。
“有点头疼!洪兴在里面动作不停,很难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必须等到他攀登到巅峰后,享受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短暂极乐,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于是,杨伟就像壁虎似的,贴身靠在墙壁上,安心地倾听着里面的动静,足以令常人面红耳赤的响动,对他而言竟然一点**都勾引不起来。
杨伟知道自己的那条家伙还有用,不过普通的刺激已经无法发挥作用了,这大概就是出身在风月场所,见多识广之后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惜啊!如今我的双腿具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不过,反过来想,若是没有遭此大难,岂有机会蒙恩师青眼,赐予上乘剑术和左道之术。一饮一啄,都是前定!即使重来几遍,十几遍,几十遍,我也宁愿用双腿,换取现在拥有的一切!”
杨伟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望着夜空,璀璨的群星如河流转,银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苍穹顶端,只有偶尔被骤急的夜风吹来乌云遮掩,才会看地有些不够分明。
月黑风高杀人夜!动手的时机快来临了,复仇的火焰还再熊熊燃烧吗?
杨伟的眼睛放出骇人的绿光,看上去就像是夜行的狸猫,准备捕杀夜间出没的鼠辈,时刻倾听着身后,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仇人洪兴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浪花拍岸声越来越响,骤然加快的节奏,令耐性极好的杀手都越发期待起来。
“嗷……嗷嗷!”
洪兴体内沸腾的燥气,随着一阵鬼哭狼嚎声,转眼间一泄如注,原本高涨的精气神,退潮般的迅速消失。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短暂的贤哲状态结束,洪兴从迷茫中醒来,他伸出双手,温柔地抱住马驹的脖子,感觉到一抹滑腻,就像快活林红倌人抹茶妹妹的脖子,修长地就像天鹅,摸上去的手感,却像是丝绸般的柔滑。
同样激动地不能自己的小书童,却很快记起自己的仆人身份,侧头向少主人露出谄媚讨好的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抓来一叠柔软的草纸,准备给洪兴擦拭。
就在洪兴会心一笑的时候,杨伟出手了,右手持剑找到最佳位置,剑尖贴着墙壁砖石缝隙,猛地发力往里突刺。
瞬息间,剑身穿墙而过,刚好刺中洪兴的额角太阳穴位置,没有贯脑而过的狠辣场面,毕竟大床距离墙壁还有一点距离,洪兴的位置又在床上的正中位置。
正因为如此,杨伟没有单凭杖剑的锋芒,而是更加诡异实用的左道之术,勾魂夺魄的鬼道禁制,用的材料正是方才死在其剑下的小混混灵魂,以缚法之术囚禁在剑身上,就在刚才化成一点阴毒剑气,绞碎了洪兴的脑汁。
由于一点外伤都没有,普通医者都看不出来,只有懂得开颅术的华佗在世,破开洪兴的脑壳,才能看见里面的浆髓都不成形状了。
一击得手,杨伟立即抽身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自然是对结果深信不疑。直至走远后,他的嘴角才微微翘起,流露出淡淡的快意。
在旁观者李玄看来,这个徒弟很有顶尖杀手、刺客大师的潜质,日后按照如此路数继续培养的话,没准能成为青史留名的传奇人物。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小书童发现少主人没有反应,从自己的身上滑落,初时还以为他累惨了,直接昏倒睡去,也没有多心起疑,只是简单地擦拭一番后,就躺在洪兴的身边睡下。
房间里,旖旎的原野风光淡去后,夜露深重的寒气传进来,小书童感觉有点冷,忍不住抓住被子的一角,掖住两人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小书童也是疲累不已,便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头捱着荞麦壳充填的软枕,很快呼呼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朝阳初升洒下金黄的晨曦,透过糊薄纸的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小书童才不情不愿地醒来。
他刚刚睁开眼睛,就侧头望着床里侧的少主人,蓦地发出凄厉惨绝的尖叫,洪兴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冰冷地就像死人,更可怕的是他趴在床上睡觉,却连一点呼吸的热气都没有。
“死了……死了……少主人竟然死了。死人了,快来啊!”
小书童毕竟调来服侍洪兴没多久,在蒋家大院里的地位不够份量,因此他扯开嗓子的嚎叫,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注意。
反倒是正屋家主的卧室,蒋申的贴身侍女,发出堪称惊天动地的尖啸声,引来了家中护院和供奉高手的注意,他们联袂赶到现场,发现家主早已气绝身亡了。
其中一位名为何钦的供奉,仗着资格足够老,连忙上前检查,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可疑的地方,伸手指着家主蒋申后脑勺的一点红痕,忍不住叹道。
“此乃剑气入体的痕迹,我敢肯定是江湖一流高手干的!或许是出手最狠的中原一点红!”
一位同样老资格,与蒋申称兄道弟的护院瓮声道:“此言差矣!中原一点红要价太高,家主不过是贩鱼为生的商家,得罪了何人,才会招致如此不幸?”
何钦颇有同感,随即想起什么:“不会是杀手找错人了罢!我猜来猜去,只有这个最靠谱。”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发出喧哗声,供奉和老护院互相对视一眼,立即转身出了正屋,看见有人对着廊柱指指点点。
何钦抬头一看,心里重重地往下沉落,因为他看见了十六个刀削斧刻的大字。
“先杀洪兴,再杀蒋申,天道昭昭,善恶有报!”
第四百七十一章 独孤残
绍兴柯桥蒋申父子夜间被人刺杀一事,由缁衣捕头王旭带领麾下捕快,配合现场勘验的仵作、刑名师爷牧义,出具了卷宗,递上县令的案台上。
只不过,县衙监狱爆发的疟疾兹事体大,诸位县官无心旁顾,都盯地很紧。再则,蒋申父子又不是什么好人,半半白混迹在江湖道上的边缘人,何德何能让县里的各位大人多看一眼。
更不必说,事关江湖的无头案件,绍兴县衙就积压了不少,若不是事发所在是柯桥,各个帮会成员和江湖大豪扎堆的所在,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连卷宗都不必出具了。
至于抓捕嫌疑犯,单看阴毒无比的剑气,就知道出手的人必定是江湖一流高手,没准还是顶尖的刺客,惹到这样的人物,就连县衙里的诸位大人都会感到头疼。
于是,柯桥蒋申父子被杀一案,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竟然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蒋申的位置成了香饽饽,毕竟利益动人心,谁都想在里面分一杯羹。
至于蒋申的老兄弟,表面上还能撑着,可是在面对各方压力的时候,缺少核心人物的弊端暴露无遗,他们甚至为了争抢魁首的位置互相攻讦,于是把持城北草市渔类买卖的生意,散落在几方势力手里。
一个有潜力的渔霸,还没有成气候前,不知道得罪了何人,就此轻易地消逝了,此事成为道上兄弟闲暇时的谈资,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饶是他们想象力极端丰富,也不会想到出手的人,只是一个风月场所出身的小混混,而且还是双腿具折的半大少年。
俗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杨伟自觉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自一剑戳死蒋申,残害自己的真正罪魁祸首,杨伟转身离开蒋家的时候,心里想着这句话,无意中抬头,竟然看见“铁拐李”模样的恩师。
他连忙上前见礼,李玄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似乎读出杨伟方才的心思:“拥有上乘剑术,还得了左道之术,你可不是普通人。我救了你的性命,赐予你过人的本事,看见你报仇雪恨,现在轮到你报恩了。”
杨伟早就知道会这样,当下双手松开杖剑,五体投地跪伏在地上:“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授艺之德。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如同我的父母,但有所令,无有不从。”
李玄相当满意徒弟的态度,笑道:“你出身快活林,绍兴有名的风月场所。原本你也以为自己是哪个红倌人所出,不过为师潜心推算你的命盘格局后,发现你的父母还在世,而且还是高官显贵。换言之,你的人生际遇直如话本志怪传奇所述,贵家千金小姐未婚产子,故意遗弃在民间的贵二代。只可惜,父母在不能相认,命中注定无福。”
李玄说话速度很慢,杨伟起先听地满心欢喜,中途陡然转折后,内心有多高兴,此时就更痛苦,直到恩师说完最后一句,他的心已经冰冷如灰,没有丝毫温度了。
“老师!我……”
杨伟说了一个我,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多少次睡中魂牵梦萦,思念父母双亲的音容笑貌,此时都成了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玄轻叹一声,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现如今,你是入道修行的人了,斩断了尘缘,自然是件好事。就看你能否走到最后一步,蜕去**凡胎,换成仙肌玉骨。”
杨伟听到这里,重重地磕了个头,知道眼前是千载难逢的旷世仙缘,顿时倍加珍惜如今的际遇。
李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你取名的人,颇具恶趣味,日后行走江湖,互通姓名起来,实在是不美。也罢,为师便赐个名字给你。”
杨伟想起自己的名字,也是深有同感,连连点头不已,很期待恩师赐予的新名字。
“你出身贵家,却独自一人,流落在江湖上。没有父母庇护,自幼孤苦伶仃,受尽了白眼和冷落。刚刚成年,就遭遇人生大变,折断了双腿,落得终生残疾。为师依据你的前半生,赐你新名,独孤残!”
杨伟想都不想,当下应声道:“多谢恩师赐名,从今日开始,我便是独孤残。”
李玄呵呵一笑,亲眼目睹豪门贵戚的子弟,近乎完美地蜕变成左道之士,心里暗忖:“五弊三缺,我找到一个孤儿,一个无福之人,算上我自己,天生的残疾,还差了五个人。鳏夫、寡妇、独处,穷人和寿短之人,才能勉强凑成左道八仙,成为此方天地的左道源流,真正奠定根基下来。”
其实,鳏、寡、孤、独、残都好说,寿短之人,仔细找总能找得到。至于穷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遍地开花。
俗话说的好,世上最难治的一种病,就是穷病!此病发作起来,家徒四壁还算轻的,身无分文也不过如此,饥寒交迫更是日常,断子绝孙才是最可怕的。
只要你是穷人,就连老婆都讨不到,更别说养家糊口,生儿育女了。
据说,富不过三代,颇有些道理。只不过是那些暴发户,没有丝毫底蕴,只会养出败家子,迟早败完身家。
穷不过三代,却是因为三代以后,穷人就绝后了,自然也就没有穷人了。不过,只要王朝体制还在,穷人还是会源源不断制造出来,又会被迅速地消灭掉。
李玄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就像是将多余的杂念甩出去似的。随后,他想起“独孤残”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便开口指点。
“徒儿,压碎你双腿的马车,中途将你弃置在阴暗陋巷里的车夫,还有貌美如花,却心肠狠如毒蝎的车主人,就在你出身的快活林。至于是何人所为,还得你自行探访出来,为师也就不插手了。”
独孤残再次揖礼拜过:“老师恩比天高,德比地厚。既然知道害我如此境地的凶徒就在快活林,我大概知道是谁人了。就此别过!”
李玄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徒弟起身,拄剑离开,往城南方向潜行而去。
随后,他动念一令,五鬼联手施展搬运术,一阵阴风骤起,李玄的身影淡化消失,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快活林
夜中的快活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的楼房,占据了小半条街道,门前车水马龙,寻芳兴致正浓的豪客,络绎不绝地涌进去。
时隔数日,久未露面的小杂役,就算是快活林里养大的半大小子,也早就被管事遗忘在脑后。不过,若是“杨伟”重新出现,少不了要捱一顿家法,也就是竹片做的板子。
可惜,日夜操劳的小杂役早已消失,如今的“杨伟”可是拥有上乘剑术和法术的左道之士,别说区区一个拳头大如沙煲的管事,恐怕江湖一流高手,也拿他没辙。
独孤残拄着杖剑走近快活林,望着从小长大的地方,心情颇不平静,他知道这座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追随在高老大身边的叶大哥、孟二哥,尽管没有显露出武功,举手抬足之间都是江湖一流的身手。至于与自己年龄相差仿佛的小石,在楼梯上行走,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恐怕也是一个精通潜行术的天才刺客。
按照高老大定下的规矩,毫无姿色,只能做皮肉生意的女子,在快活林的地位最低,即便技艺磨练娴熟,在帮衬生意的恩客里薄有名声,也不过是暂时拥有一座自己的房间,梳妆打扮还得姐妹们互相帮着收拾。
其次是花容月貌,身姿柔曼的红倌人,被快活林的嬷嬷仔细调理过,不仅解锁了许多姿势,还精通各种伺候人的技艺,无论男女都能服侍地妥妥帖帖,不仅拥有独立的房间,身边也有丫鬟听用。
价钱最高的当属从小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的本事,不下于博学士子的艺伎,不仅每人拥有独栋小楼,冠之以梅兰竹菊的大名,身边的丫鬟、奴仆多达十人以上,摆开的架势不下于世家千金小姐。
平日里,往来有鸿儒,谈笑无白丁,专门走上层路线,常人等闲看不见一面。吃一杯茶的功夫就是十两银子,谈一会诗词就是百两银子,对高官贵戚不假以颜色,偏偏获得一帮两袖清风的穷书生吹捧,年年选花魁都名落快活林,简直就是一棵棵摇钱树。
快活林的艺伎名声在外,经常会外出参与士子们的诗会,高老大也不会阻止,毕竟“女儿们”的名声,还得靠这帮穷书生吹吹捧捧才能起来,因此还特意安排了舒适便捷的马车,候着随时得用。
正因为如此,独孤残才会飞快地锁定目标,他深知快活林里几位名妓的根底,多数都是心地善良的苦命人,唯有排名末尾的华凤凤,表面功夫做得最好,内心深处却是栖息着蛇蝎毒物。
满头血染红发,右侧额角断眉的新愈伤疤,独孤残相信与先前的自己相比,就算是平日里知根知底的熟人都认不出,当下装作江湖豪客,毫不掩饰地直接从大门进。
负责招呼客人的老鸨,什么人没见过,看见独孤残的模样,还有那一丝难以掩饰的血腥气,显然是不久前刚刚动过手的江湖客,没准现在拿着赏银报酬,准备来快活林潇洒一回。
老鸨当下抿嘴一笑,不慌不忙地快步走上去,装出一副很熟络似的样子,用自己的还很饱满的胸脯,使劲在独孤残的身上挨挨蹭蹭。
“客官可是头一次来?我瞧着您的模样,可真是面生的很,却偏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以前帮衬过我的生意。”
独孤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依旧拄着仗剑前行,想起自己板着一张脸,在这座风月场所里实在是太显眼了,于是挤出一丝微笑,道:“练功出了点岔子,需要处子元阴,想请你安排一下,价钱好说!”
说到这里,他单手拄剑而立,空出来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都是取自柯桥蒋申家里的不义之财。
独孤残替天行道,自然是顺手笑纳了,同时也是为了迷惑衙门的捕快,令道上的兄弟摸不清楚头脑。
可以说,独孤残人前漏财的举动有点冒失了,快活林里什么人都有,尤其是人群扎堆的大堂里,没准就被人惦记上了。
“不过是钱财露白而已,我又怕得谁来?真的有人敢伸手,莫非以为我的杖剑不够锋利?”
独孤残收起钱袋,依旧双手拄剑,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显然不是头一次这样做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老鸨,却是头一回感觉迷茫了,不仅摸不清楚身边江湖客的底细,还差点连自己都被忽悠进去,顿时反应过来,及时抽身而退,与独孤残拉开一段距离。
“几十两银子,买一个没开封的处子,也算的上是一笔好买卖,我又何必计较太多呢?生意就是生意,只要钱银入袋,想必高大姐也不会责怪于我。”
想到这里,老鸨即刻回过神来,脸上挤出职业笑容,让人看了舍不得动手,毁了这副好皮囊。
“在快活林,有钱人才是大爷。既然客官愿意出得起价钱,区区一位处子,老身自然会安排地妥妥帖帖。”
说完,她看了一眼独孤残,发现脸色转暖,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向跟随身边的龟奴扬起下巴示意,连开口都不必了,自然有人会去安排妥当。
独孤残非常熟悉快活林的套路,知道老鸨没有骗人,心里莫名一动,再次想起先前灵光闪现的一幕。
“春水玉壶炼青霓!恩师赐予我的法决,定是藏有泥水采战之丹法,才会令我有灵机一动之感。”
在老鸨的伸手延请下,独孤残拄剑前行,离开快活林的大堂,迳自往后面幽静的庭院竹林而去,边走边想着事情。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也跟着离开了大堂,或远或近地跟随左右,隐隐约约地将他视为肥羊,准备待会狠狠地宰一把。
独孤残的灵觉敏锐极了,就算是在想事情,也很快察觉到身后有异常,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仍旧由着老鸨亲自带路,往一处井字状的闺阁楼房前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梳拢
快活林里,未开封的处子都在嬷嬷手下接受调理,仅仅待客之道就得学一年之久,更别说仪态、谈吐,就连走路的姿势,端茶递水的手势,都得受过严苛的训练,深入至骨髓,经过验收后,才能穿上靓丽的衣衫,摆放在货架上待价而沽。
独孤残还是快活林里的小混混时,出于少年思春的情怀,偷偷地暗恋上其中一个小娘,现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精通上乘剑术的左道之士,他在准备报复华凤凤的时候,突发奇想地想要将她带走。
或许需要一大笔钱,毕竟快活林里不是没有豪客一掷千金,将亲自破瓜的小娘赎身带回家。即便是妾侍的身份,也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归宿,谁不想挣脱这座外表光鲜、内里龌蹉不堪的樊笼,获得真正的自由身呢?
可是,当独孤残走进闺阁楼房,看见自己暗恋的姑娘,如同其她人一字排开,搔首弄姿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雪白,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就冷寂成灰。
“我费劲力气想把初恋带离苦海时,殊不知她已经习惯裱子的生活!笑话,我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独孤残忍不住笑了出来,永远地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在旁人看来,却是这位江湖豪客满意货色的表现,许多少女不由地倍加期待了。
尽管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却泛出不祥的鲜红,双腿僵硬如木,须得双手拄杖才能行走,实打实地一个残疾人。
不过,耐不住此人兜里有钱,多地连门口迎客嬷嬷都笑地合不拢嘴,想必是个出手阔绰,崇尚及时行乐的江湖大豪。
经过棍棒教育的少女们都知道,只要客人口袋里有钱,就算是鸡皮鹤发的耄耋老翁,她们的脸上也能笑出一朵花来。更别说,独孤残只是双腿不够灵便,并不耽搁接下来的床笫之乐。
在快活林的小娘看来,独孤残额角的断眉,新近愈合的伤口,显得更有英雄气概,一张脸隐藏在披散的头发里,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豪客脸皮很嫩,估计不会是上了岁数的老江湖。
正因为如此,这笔生意才更加有价值。就算是快活林有严苛的规定,小娘们梳拢时不得挑挑拣拣,不过遇上青春年少的恩客,享受鱼水之欢时,感觉才会更美好。
事实上,这些小娘尽管原封不动,却在嬷嬷的调理下,精通男女之间的情事,除了没有实战经验,比寻常走马章台的公子哥还经验丰富。
独孤残的目光在排成一行的小娘身上扫来扫去,看着她们搔首弄姿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顿时失去了挑选的兴趣,干脆闭上眼睛,随意一指,侧头和迎客嬷嬷说道。
“对了!就是她!多少钱?开个价罢!”
嬷嬷看了一眼目标人物,不过中上姿色,对这个小娘就不怎么上心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决定临时加点价码,笑着点了点头。
“客官眼光独到,千挑万选,偏偏选中了玉娟,她可是身怀名器春水玉壶,与常人不同的。梳拢出阁的价钱嘛……还得往上翻一倍。”
独孤残听到这句话,蓦地心里一动:“春水玉壶炼青霓!没准,这就是恩师指点我的路数,也是罕见的机缘,万万不能错过。”
只不过,出身快活林的经历,令独孤残轻易洞悉迎客嬷嬷的小把戏,笑吟吟道:“嬷嬷不要拿话骗我!真是身怀名器,怎么可能放在闺阁里代价出售,早就送进独幢小楼里,请人精心调理教导了,用来招待贵人,怎么会轮得到我?”
独孤残用一种你别蒙我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刺了迎客嬷嬷一下,谁知对方城府太深,竟然毫无所动,脸上更加没有羞愧的神色,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春水玉壶毕竟是名器,老身倒是真的见过,可惜不是现在,也不是您眼前的这些人……”
独孤残感觉到身怀敌意的人越来越近,不准备继续做戏了,连忙开口打断迎客嬷嬷的话:“我要的还是那人,原价保持不变,你若是愿意,此次梳拢所需钱银,就一次结清了。若是不愿意,我便掉头就走,反正金凤细雨楼就在不远,想必他们手头上肯定有不少好货色。”
迎客嬷嬷一听客人要走,去的地方还是快活林的竞争对手,无论是明面还是暗处,顿时心里起了个疙瘩,不管怎么说都要留住眼前的江湖客。
“客官,喜怒,息怒!我这不是为小娘着想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老身一般见识。”
这话入情入理的话,挽回了局面,留住了江湖客的脚步,迎客嬷嬷脸上挤出职业笑容,道。
“梳拢嘛!人生仅次一次,老身自然是想寻个有才有貌的郎君,来与小娘破瓜,日后还有一段香火情。只不过,才貌双全的郎君迟迟不现身,如今缘分已到,自然是客官占了先机。里面请……里面请!”
独孤残听完这番话,布满阴霾的脸色才稍微转霁,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囊,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投喂给迎客嬷嬷。
“我须得处子元阴才能调和伤势,原封不动的小娘梳拢所需银钱,我循例照给,多余的银钱,弄一桌四荤四素的酒菜上来。老子饿了一天,错过了两顿饭,夜宵可真的不能免了。”
迎客嬷嬷如愿得了许多银钱,自然是眉开眼笑的,她曾经试想过,眼前的江湖客出手肯定阔绰,却万万没想到会如此豪爽,当下就去安排了。
至此,独孤残才有机会看一看自己选中的小娘,睁开眼睛仔细望去,嘴里顿时泛起苦涩的味道,竟然是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姑娘。
“也罢!破瓜种豆,我也算是了结了自己的一桩心愿。日后的事情,自然是以后再说了。”
想多无用,独孤残目送自己暗恋的小娘左拐右拐,消失在闺阁楼房的深处。
独孤残的灵觉远超常人,就算身处人群中,依旧听到她走入一间厢房。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冲水的声音,想必在做梳拢的最后准备流程。
将自己洗白白,热热身,扑上粉,有如一道名菜粉蒸肉,以床笫为碗,呈现在客人的面前。
任君品尝!
第四百七十四章 金丹
“男人的津液为金,女人的爱意为银,以牝门为炉,玉槌为工,七情为炭,呼吸吐纳成风,烧炼而成金丹……”
独孤残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一道口诀,看似简短几句话,里面却蕴含着一丝道韵,忍不住啧啧称奇。
此时,他站在暗恋多时的少女闺房前,深呼吸一口气,摒弃多余的杂念,右手伸出杖剑,轻轻地抵在房门上,送出一股柔力。
吱呀一声,房门往里缓缓洞开,金丝镶边的红巾盖头,衣装直似新嫁娘的于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独孤残早已封闭心门,坦然地走进房间,杖剑往后扣住房门,轻轻地将其合上,又放下插销,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不得不说,先前投喂嬷嬷的钱银花地真值,房间里四个角落,都有香蜜蜡烛点燃,烛光昏暗,却有暗香浮动而来。
床前的落地灯柱,有五根山行排列的大红蜡烛,后免风磨铜灯罩,将烛光聚集起来,数倍提升亮度,照地方圆丈许之地敞亮无比。
由此营造出光暗分明的层次,再加上铜炉熏香,最是能令人神经舒缓放松,令房间里的气氛越发美妙融洽。
独孤残没吃过猪,却见过猪跑,少年不知情滋味,听了不知多少此墙角,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流程,也不怯场放怂。
他杖剑来到桌前,伸手拾起一柄镶金珠的玉如意,慢慢挪步来到新嫁娘的面前,轻轻挑起红盖头。
起先,独孤残看见柔若无骨的下巴,接着露出略带羞涩的樱桃小嘴,继而是雪白粉腻的琼鼻,最后看见一双璨如宝石的星眸,扑扇扑扇着大眼睛,流露出不安和紧张的眼神。
可惜,他出身快活林,对闺阁的小娘套路无比熟悉,自然是不会被迷惑过去,继续用玉如意挑起红盖头,顺势放在枕头旁边,伸手牵起暗恋多时的“玉娟”,起身离开床榻,来到桌席前。
独孤残看了一眼,笑道:“据说,绍兴城最会做菜的大师傅,不是同福客栈,也不是金风细雨楼,而是名声在外的快活林。一炷香不到的光景,后厨就整治出四荤四素的席面,真是名不虚传。”
小娘玉娟听到这里,忍不住暗暗称奇,此事尽管属实,却鲜少有人知道,就连快活林内部的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她能知道此事,还是托一个平日里交好的小杂役,闲谈时说起。那个人的名字很是好笑,竟然叫杨伟,谐音读起来,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诅咒,而且非常恶毒。
独孤残故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小秘密进行试探,孰料不到玉娟毫无所觉,心里没有难掩的伤感,也没有点滴欣喜,只有古井不波的平静。
随便吃了两口菜,独孤残伸出右手,执起细嘴鹤芝壶,在两个酒杯里分别倒下醇厚的女儿红,左手端起一杯放在“玉娟”手里,右手放下酒壶,也端起一杯酒,往前绕过新嫁娘的手肘,酒杯往回递到嘴边。
“我知道快活林的规矩!喝过合卺酒,趁早安歇了罢!”
少女听到这话,脸上泛起大团红晕,螓首低垂地点了点头,还未喝酒,脖子都已经红了。不过,她还是按照剧本,与恩客同饮。
哧溜一声,口感绵醇的女儿红,绕过唇舌,一线下喉。玉娟明明是酒中巾帼,却装出不胜酒力的模样,以手搭额,就要坐下。
独孤残冷眼望去,对如此稚嫩的演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却还是不慌不忙地伸手搀扶,在少女的配合下,战场转移到床榻上。
玉娟适时酒醒了,不知道从何处取出一块白布巾,铺在卧床正中,尽管羞红了脸,却还是将身上的衣衫逐件褪去,放在床脚的熏笼里。
最后只剩下贴身肚兜和亵裤,她才缓缓地躺在床上,伸手抓来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掖在身上,慢慢闭上眼睛,小嘴微微嘟起,露出任君采撷的神情。
独孤残看着曾经暗恋喜欢的小娘,变成了如此一副人尽可夫的模样,尽管早就封闭了心门,却还是感受到阵阵刺痛。
杖剑轻轻一挥,床头的华灯悄然熄灭,房间里除了四个角落的蜡烛,放出昏暗的光芒,就只有隐约看见轮廓的阴暗。
独孤残褪去身上多余的衣裳,双手捧起左右腿,依次放在床上,侧身躺在床外侧,将暗恋多时的“玉娟”仔细地再看了一遍,随后伸手掀起被子,轻轻地压在少女的身上。
温香软玉芙蓉帐,欲海翻波走玉丸。忽如一夜春风至,一树梨花压海棠。
独孤残出身快活林,尽管只是一个杂役,却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十八般武艺,此时用在曾经喜欢的小娘身上,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足足鏖战了十三个回合,前后耗费一个时辰,才云收雨歇,暂时告一段落。
“玉娟”破瓜成新妇,初时疼痛无比,随即渐入佳境,后来食髓知味,甚至反过来骑乘着独孤残。
她曾经听嬷嬷说过,若是不吃药,男人钢枪易折,实在是不胜久战。谁知,自己遇上的恩客,却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江湖客,体力悠长绵绵,来来去去折腾了不知道多少回,才肯放过自己。
老实说,若不是客人双腿残疾,必须藉着手杖步行,玉娟还真的有点恨嫁了,不过现在只是心动而已。
与此同时,独孤残却是因为睡了初恋少女而念头通达,甚至在无意中领会出那道口诀的奥妙,在玉娟的玄牝之门里,凝聚出一颗下品金丹。
唯一可惜之处,这枚金丹品相太低,不能吸收汲取到体内以此长生,只能凭此降神,请天庭的神灵或是仙人垂降。
独孤残身为左道之士,请来的神仙自然不是正神大仙,而是旁门左道的源流,娼妓行业的保护者,白眉神柳盗跖是也。
此神白眉赤目,神躯魁伟,紫胡髯须,骑马持刀,与汉末忠义第一的关壮缪颇类似,尽管是娼妓行业的保护神,却偏偏一副武官相,颇有化污秽为清泉的意境。
独孤残以下品金丹,将白眉神的一道分身从天界请下来,纳入自己的体内,正好是气海穴,成为一尊穴窍神明,已然窥见长生不朽之门。
第四百七十五章 白眉
白眉神柳盗跖分身下降以来,被区区一介左道之士纳入穴窍内,尽管有下品金丹为食粮,维持住自己的存在,不至于被此方天地排斥出去,却还是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恶意。
没过多久,就察觉到自己身处何方,绍兴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快活林,无处不在的**和宣泄而出的精力,将会是营造出神域的基础。
随即,白眉神柳盗跖以神念扫视周围,很快就有所发现,在快活林的后堂里,尤其是那些独幢小楼中,竟然有人供奉着“五大仙”,也就是五种被尊为“仙家”的动物。
分别是刺猬、老鳖、鼠狼、狐狸、赤炼,它们的根底如何,白眉神柳盗跖自然了如指掌,忍不住暗忖:“不过是此方天地的土著妖怪、精灵,略微懂得一点法术,也敢自称起仙家来了,简直岂有此理。”
尽管心里多有不屑,白眉神柳盗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将自己的一丝神性,从分身撕下,化作一道游光,在房间里四处游走,吞食着方才宣泄出去的**和精力,逐渐提炼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神力。
白眉神柳盗跖看见神力如此微薄,忽然想起位列天庭神道时,帝君曾经说过的话:“此方天地至源头起就改易后,凭空加入仙道和妖族的种子,经历成百上千年的演变,才令仙道扎下根基,妖族繁衍生息,逐渐散布到各州各地。天地意识到害处,本能地开始针对性反制,抬举神道出来,进行制衡甚至对抗。不料此举正中帝君下怀,早已令多位星君垂降,凭藉千锤百炼的经验,彻底取代此方天地的土著神明。”
“此方天地的娼妓行业没有保护神,妓女供奉的不过是妖精化身的五大仙,区区野生妖怪、精灵,怎么可能是本神的对手。”
即便如此,白眉神柳盗跖还是有条不紊地推行自己的计划,待一丝神性所化游光,将闺阁内外所有**和精力吞噬一空,其本质已然从薄如蝉翼变成厚重如百炼钢的神兵。
“此剑弑神诛仙未免力有不逮,可是用来对付几只道行尚浅的妖精,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眉神柳盗跖炼制出神兵后,立即跃出独孤残的丹田气海穴窍,向五大仙藏身所在遁去,一座只有快活林主人才知道的密室。
密室里面共有五具动物尸体,干瘪脱水,瘦地皮包骨头,偏偏没有臭味传出来,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白眉神柳盗跖来到地头,双手合掌默念片刻,随即缓缓往外摊开,五指并拢,露出略微凹陷的掌心,左手是一个兽篆“禁”字,右手则是一个云纹“迷”字。
双掌向前轻轻一推,就有禁制凭空生成,牢牢地罩住整座密室,偏偏普通精灵还分辨不出来。随后的迷字就不同寻常了,既能嵌合在禁字的禁制里,还有一股迷乱神智之力,诱使地化身出外的五头精灵,都忍不住来到这里。
狐狸狡猾多疑,看出本体藏匿的密室有些古怪,迟疑着没有走近,即便迷诱之力全开,也难以降服地住它无常无端的妖心。
蠢萌的刺猬第一个入网!紧接着,浓雾状的灵魂就被一股怪力逼迫,强行注入本体里。方才还干瘪脱水的动物尸体,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吹气球似的膨胀起来。
老鳖、鼠狼、赤炼都没有逃脱出去,只有狐狸多心生疑,侥幸逃出生天,却连搭救伙伴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往外闯。
瞧着这副架势,连视为根本的真身都顾不上了,由此可见狐狸的狡诈,当机立断的果决,恐怕连一部分普通人都无法达到。
可惜,白眉神柳盗跖不是普通的神祗。在他还是平民百姓时,就是精通兵法,家学渊源深厚的人。不仅弄出盗贼的义理,深得同伙的尊崇和敬佩,还是汉时民间游侠的崇拜对象之一。
三十六旁门之一的和门祖师柳下惠,正是柳盗跖的大兄,他本人也是七十二左道之一盗道的源流,擅长虚空藏身,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自己想要的任何宝物。
若不是叶知秋将仙朝高举,化作天庭至境,携剿灭玄门三教之威,压服天下间的旁门左道,全部连根拔起,带去天庭安置。
柳盗跖不分被人控制,明知不是对手,还是执拗地挑战天庭帝君,结果连第一招都没有出,长生不朽的仙躯就被彻底摧毁了。
无奈之下,柳盗跖不得不转入神道。由于好位置都被抢先一步瓜分完毕,他只能捡起别人不要的神职,成为娼妓行业的保护神。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职位是管夷吾寄托虚空所化,他真正的目的是与仙道的玄坛真君,争夺财神的位置。
由于他的背后有整个神道撑腰,一盘散沙的仙班毫无反抗之力,竟然真的让管夷吾遂心所愿了。
白眉神柳盗跖摒弃久远的记忆,单手持着神兵利器,就在狐狸逃走的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朝这头“五大仙”硕果仅存的蠢货胸膛轻轻一捅,顺手左右转动几下,方才抽剑入鞘。
至于这头狐狸精灵,没有本体真身在,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五成,即便三魂七魄都开始变得不够安稳,实在是令人极度绝望。
天可怜见,遭受重创的狐狸灵魂,以极快地速度遁向本体真身所在。好在它积蓄无比丰厚,即便被左道之士持着神兵重创,明明知道密室是一处陷阱,为了保住性命,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入身体里。
与其它五大仙相比,狐狸原本就是颇具灵性的动物,成为妖怪后,脑子就变得更好使了,隐然成为五大仙的老大。
刺猬百岁,腋下有一方拇指头的镜石,如同仙道内丹、妖族虚丹似的玩意,因此即便如此,拥有法宝的刺猬尽管蠢萌蠢萌,还是牢牢地占据老二的位置。
剩下三、四、五的排名,自然是鼠狼、老鳖、赤炼争夺的目标,毕竟按照约定,排名关乎香火信仰之力的份额。
五大仙根本不想成仙,反倒是很想混入神灵的队伍里,因此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白眉神柳盗跖都必须解决掉他们。
此举容易地就像刷羊肉,只要白眉神柳盗跖收割到五大仙收集的香火信仰之力,就可以改头换面,令此方天地再也察觉不到他的出身和来历,这对以后的征伐战争,实在是太有利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降妖
被神兵重创的狐灵,不得不自投罗网,回到自己的本体真身里,灵肉合一,藉此修复灵魂的创伤。
可惜,它刚刚返回身体,白眉神柳盗跖的“迷禁”,就自发衍生出纵横交错的符文锁链,将这头五大仙的首领,禁锢地动弹不得。
“尔等不过山野禽兽,机缘巧合之下开了灵窍,吞吐日月精华,渐渐转成妖怪、精灵。若是潜心修行,或许还能有所成就,偏偏抱团下山,在风月场所受人供奉,享受人间烟火,未免失了分寸。如今落在本神手里,按照以往的惯例,免不了一剑劈死。不过,本神念及尔等修行不易,看顾此间的秩序,还算尽心尽职,称得上薄有功劳,便好心指点尔等两条路。”
狐狸狡诈多智,听到武将相的神灵如此说,立即明白对方准备利用五大仙,心情稍微安定下来,连忙吱吱两声,发出疑问。
白眉神柳盗跖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狐语,笑道:“第一条,免去尔等死罪,不过须得被禁制困锁百年,以作惩戒,才能得回自由身。”
五大仙听到这里,自然是连连摇头,表示绝对不会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都等着下文。
白眉神柳盗跖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道:“第二条,受缚灵咒制约,在我麾下奔走,不成仙、登神,绝难挣脱此咒束缚。”
狐狸最是机敏,想都没想就选了第二条,其余四位“五大仙”,平日里都以它马首是瞻,此时自然保持默契,也是连连点头,做出相同的选择。
白眉神柳盗跖微微一笑,右手五指握拳,猛地往外张开,就有五道灵光从指间喷薄而出,分别落在狐狸、刺猬、赤炼、鼠狼、老鳖的身上,一圈一圈地盘绕成形,最后首尾相连,构成近乎完美的循环。
在五大仙身上种下缚灵咒后,白眉神柳盗跖明目张胆地汲取它们身上积累数十年的香火信力。
就在一瞬间,五大仙的背后,浮现出成千上万点线香燃烧的香头火光,原本它们不谙神道,无法以此增长自己的灵性,也没有办法转化出法力来,可是落在娼妓行业保护神手里,转眼间就能提炼出精纯的神力,甚至弥漫笼罩住全身,凝聚出伪装的躯壳来。
白眉神柳盗跖看着自己的新神相,由于原材料来自此方天地的香火信仰之力,自然蕴含着特殊的神韵,将自己完全套住后,顿时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恶意尽数消失,唯一还有不满的,则是刚刚收服,还没有来得及驯服的五大仙。
“癣疥之痒,不过如此!对了,此次我分身垂降较急切,竟然没有带坐骑超光下来,日后出行,游历四方,总不能亲身赶路罢,还得点化出一匹坐骑出来。”
想到这里,白眉神柳盗跖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他看着臣服的五大仙,露出令它们心惊胆颤的微笑。
没等五大仙出言反对,白眉神柳盗跖伸手戟指一点,它们就以狐狸为躯干,开始自行组合起来。
老鳖最好区处,趴在狐狸的背部,四肢往下延伸,十指相扣,紧紧抱住老大的胸腹,鳖背微微凹陷,正好形成一方宝座。
刺猬个头较小,待在狐狸的头颈处,顺着它的脾气捋,自然毫发无伤,若是惹怒了它,浑身炸毛后,杀伤力着实不小,还可以护住狐狸的弱点。
鼠狼成妖后,具备香、臭两种腺体,既能散发出诱人的馨香,激发出男女的**,也能放出臭屁,顶风臭十里,故而趴在狐狸的尾巴上,使其变得越发蓬松。
至于赤炼毒蛇,则盘在老鳖身上,进而缠绕住狐狸,最终形成一头奇形的怪物,颇类似于《山海经》所记载的上古怪兽。
就在白眉神的坐骑,通过五大仙紧密纠缠后正式诞生,仿佛为它开光似的,狐狸的额头下面一阵蠕动。
突然间,一只尖角顶穿皮肉显露出来,螺旋状的角纹,尤带新鲜的血丝,显然不是积蓄已久的突破,而是临时发生的异变。
白眉神柳盗跖微微眯眼看去,心里暗暗吃惊,发现坐骑体内竟然多出一丝“飞黄”的血脉。
须知飞黄可是万妖殿的大妖神,进入核心决策层的妖族斗神,原本就是司职长寿、禄命的大灵兽,现在估计已经进入妖族轮回台“十二地支”行列,是超脱主世界的引力束缚,横渡黑暗虚空大海,征战诸世界的前锋主力。
“妖族斗神突然赐下一丝血脉,或许看在这头怪兽狐形的分身。如此一来,我便不好将其按在胯下骑乘,以道友相待或许最佳。”
就在这时,白眉神柳盗跖突然听到一声“无妨!”,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令旨,恍如雷霆轰鸣,心神一动后,立即明白过来。
“隔界传音!也就有天庭至境的帝君,才能视天地胎膜为无物,真正超越世界之上。没想到还有帝君撑腰,如此一来……我明白了。”
白眉神柳盗跖毫不犹豫地跨步坐上新生的坐骑,顿时感觉到仅存不多的恶意都悄然远去,初成不久的神力躯壳,竟然变得稳固许多,留在此方天地,竟然不需要消耗独孤残体内的下品金丹。
“此子所得丹法,应是天庭流传出来,彭祖嫌疑最大,想必早就物色好人选,提前进行投资。我也不与他相争,免得伤了和气。娼妓行业经久不衰,可以说是最古老的行业,风月产所对我而言,正是最好的安身之地。”
想到关键处,白眉神柳盗跖忍不住哈哈大笑,可惜分身无法再度分身,为日后的大事计,只有将新近诞生的坐骑,投影出一具化身,悄声无息地渡送进独孤残的丹田气海穴,依旧大展拳脚,开辟着这个关键穴窍。
独孤残正在为金丹初成,神降成功而欢欣不已,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低语声,说起什么杏子林、马大元、契丹孽种等等。
他忽然想起主世界流传的话本小说,猛地回过神来,心里暗呼“老师!老师!”
叶知秋的分身,铁拐李际遇的李玄,尽管身处绍兴县衙内监,还是听到同心术的传话,立即作出回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