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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畅泽     暮府晨钟txt下载     暮府晨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当“家”变成记忆

    姬升耀噶肘窝夹起塑料编织袋又跳回鸡圈,拉开鸡窝门,伸手进去,“噗噗楞楞”鸡窝里一阵骚乱,凭手感他一把抓住鸡翅膀,把一只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无力挣扎的母鸡拎了出来,塞进塑料编织袋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次按图索骥,把剩下两只母鸡顺利收入袋中。最后,伸手往鸡窝里左右划拉几下,确认里面已经放空,这才从边上扯下一根绳子,扭吧、扭吧把袋子口系紧,拎起袋子转身刚要离开,又停住了。

    他把袋子就地放下,重新走到院子中间,用手电筒照照门口的葡萄架,两串葡萄相互依偎倒挂在架子上,手牵手正在眺望主人。姬升耀心里一动,鼻子立马感到发酸,眼中噙着泪,自言自语道:“葡萄、葡萄,好兄弟!一定要把咱家看好啊!”

    手电筒的光又落在菜地里,这里有劳动时的汗水,也有收获时的喜悦。

    地里有棵桃树,正直壮年,收获季节总会给全家人带来意外惊喜。现在,桃树上的果实已经贡献给了人类,日渐收敛的精气神,再也无法满足外在需要,甩掉身上的落叶,猫冬过生活。叶落后,露出几颗藏在枝丫上,没有顾上摘下来的毛桃,桃子已经熟透,腆着红色敦实的大肚子在雨中沐浴。一滴水珠儿害羞的挂在桃尖上,灯光照过去,晶莹剔透,发出莹莹光晕。

    转过身来,不远处就是一个花坛。花坛中种着几棵旱芭蕉,花儿还没全部凋谢,旱芭蕉的头顶上还戴着红的、黄的小圆帽子,雨水洗过更加娇艳欲滴。姬升耀不敢再看下去,泪水遮挡视线,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胸腔里的呜咽声,从哆哆嗦嗦的口腔里传出,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姬升耀转身轻轻擦了一把眼泪,慢慢走到雨棚底下,从东头儿缓缓走到西头儿。经过房间时,他认真负责的态度,像一位居委会老大爷,脸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窗,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情况:灯关了没有、电器插销拔了没有、门锁好没有.......

    雨棚尽头是个厨房。姬升耀走进厨房,看看已经熄灭多日的煤火炉,虽然知道已无温度,还是不由自主的伸手试了试。煤火炉旁边就是水池,看见水龙头还在滴水,他赶紧原地蹲下,把手伸向水池下面,用力拧上了水管总闸。

    水池挨着操作台,上面有颗白菜,还放着案板、菜刀,姬升耀拿起白菜,连同案板、菜刀一同放入下面的柜子里。直起腰,环顾四周,屋里的家伙什儿都已归拢到位,再无牵挂,他才放心的退出房间。关上门,扣上锁鼻,挂上锁轻轻向上推,“咔吧”上好锁,又拽了拽,确认锁死才离开厨房。

    再次站到院子中央,手电筒的光掠过院子各个角落,一切如常。抬起头,将手电筒的光调远、调亮,光柱落在雨棚中间。中间有个长方形水泥牌匾,上写四个大字自奋自强。这是父亲对自己的要求,更是对儿女的期盼,姬升耀默念几遍,念一遍,心中的感受就加深一层,直到他认为已经深深镌刻心底,方才罢休。

    时间已然过去了半个小时,墙外又传来了蒲泉的催促声。

    姬升耀再次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围墙边,拿起放在地上的编织袋,隔着围墙丢了出去。随后,自己也翻过了围墙。

    姬家又恢复如初,寂静的院子重新被黑暗笼罩,侧耳倾听,雨水滴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和鸣声。

    姬升耀跳出围墙的那一刻,“家”就开始与自己渐行渐远。这次离开,他没想到会是那么久,久到自家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不知经历了多少树叶掉光、长出新叶,再次掉光、再次长出新叶的轮回;久到不计其数的春、夏、秋、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久到满头青丝变白发,乡音依旧人已非。

    姬升耀更没想到,匆匆忙忙搬家具的时候,一个女人冒雨站在马路边,手搭凉棚始终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黑夜阻隔了视线,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洞悉的渴望。

    女人面色苍白,嘴角不断抽搐,上下牙床频繁的磕碰,泪水顺着雨水滑落的方向,慢慢浸入已然湿透的衣服里,每次渗入她都耸耸肩,打一阵寒颤,仿佛每滴眼泪,都像腊月里怀揣一块寒冰,冰冷彻骨。

    待到四人重新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时,一直坚守在马路边的女人,才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雨幕中。

    当天晚上,四个人把搬出来的家具放在车上,先用麻袋铺了一层,又用塑料编织袋盖了一层,最后拿出长绳,一头系在左侧车帮上,另一头越过最上面的单人床拴在另一侧车帮上,来来回回揽了三道方才罢休。

    就这样,魏庆阳还不放心,他试着推了推车上的家具,确认家具拴的很牢靠,不会掉下来,才指挥另外三个人说:“现在泥太多,如果一次推不出去,那就麻烦了,很容易陷在泥里,那就更推不出来了。你们三个人在后面推,我在前面扶车把,耀子喊一二三,大家伙一起用力往外推,争取一次成功。”

    眼下光景,其实大家都知道,刚才来的时候已经见识了烂泥路的厉害,现在又装了这么多家具,更加的不敢大意。四人领命,各就各位,只等姬升耀号子声。

    也许搬家具搬的太累了,也可能车子陷到了泥里,加上车子装了那么多家具,大大的增加了整个车子的重量,“一、二、三!一、二、三!一、二.......”姬升耀憋着嗓子喊了几句,不灵!四人用尽全力,车子只是晃了晃,还是趴在原地,纹丝没动。又试了几次,还是同样结果,四人不免泄气。

    姬升耀知道大家都尽力了,无奈的说:“不行这样,把家具卸下来几件,太重了,我们四个人推不动。”

    话音刚落,蒲泉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卸什么家具?白装了那么长时间!再说,卸下来的家具怎么办,再回来运一次?这都几点了,再来一次天都亮了!”停了一下,他又说:“人推不动,打着火开出去不就得了!”

    冯坡不放心的说:“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都几点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谁管你!”蒲泉坚持自己的想法。

    魏庆阳想了想,也只能冒险一试,接过话茬说:“泉子说的也对,我们不能再等了,这样吧,我开车,你们三个人注意周遭的情况,有人来的话马上关上手电,我也立刻熄火,估计不会被人发现。”

    姬升耀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顺着众人的意思,打开手电筒帮忙照路。

    “嘭、嘭、嘭......”三马车又发出轰响,传入姬升耀耳朵里,震得心脏一阵发紧,他心想:“原来没感觉这个车子声音有多大,怎么现在听着像一台坦克车!”

    不容四人多想,姬升耀赶快走到车子前面,打开手电筒,灯光透过雨幕显得很暗,勉强看到前面三、四米泥路,泥路还是油光锃亮,走一步滑半步。

    魏庆阳踩了一下离合,轻轻挂上一挡,车子缓缓走出了泥窝,慢慢的开向公路。

    歪歪扭扭开了五、六分钟,三马车前轮刚刚碰到马路牙子,蒲泉突然从车厢右后边窜了出来,跑到姬升耀身边,低声喊道:“关灯!关灯!有人来了!”话没说完,一把夺过手电筒,慌忙按下了开关。

    魏庆阳没留意,突然感觉眼前一团漆黑,连忙踩下离合生气的问:“干啥!想翻到沟里啊!”

    姬升耀赶紧凑到魏庆阳耳边,小声喊道:“老魏,快熄火,有人来了!”

    这次魏庆阳可不敢怠慢,赶快熄了火,拉了一下手刹,车停原地,眼神充满了警惕,不断向四周张望。

    这时,三马车右侧出现两道亮光,亮光穿透雨水懒懒散散的照在公路上,公路离他们只有十几米远,随时都可能被来车发现。四人见状,迅速跳下车,连忙躲左侧车帮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亮光越来越近,走到近前,终于看清了光源。

    远处驶过来一辆北京吉普,吉普车经过三马车时并没停下,而以二十到三十迈的时速继续赶路。

    待吉普车走远,最后一点灯光也被黑夜淹没的时候,魏庆阳重新开动三马车,小心翼翼的上了公路。

    刚在公路上把车顺正,魏庆阳心里彻底踏实了,他踩一脚刹车说:“稳当了,你们坐后面,耀子你也上去,路上可以开大灯,不用你的手电了。”等到三人跳上车厢坐好,魏庆阳挂挡、加速往目的地驶去。

    车子刚刚在马路上行驶了三公里的样子,姬升耀推了一下正在开车的魏庆阳说:“老魏前面有车!”

    “我看见了。”说着话,魏庆阳熄灭大车灯,开着两个示宽灯,摘下空挡,车子在路上降速滑行。

    距离前面的汽车越来越近,这才发现汽车好像并没有往前行进,而是开着车灯停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距离前车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魏庆阳只好也停下了车。

    “老魏,那不是刚刚过去的吉普车吗?”姬升耀因为在武装部经常看到这种车,所以印象比较深。

    “嗯!”魏庆阳看清了前车,正是刚刚从眼么前儿驶过去的吉普车。

    魏庆阳这里才把车子停稳,前面的吉普车却突然启动,加速往出城的方向奔去。

    “神经病!”魏庆阳咒骂了一句,跟了过去。

    接近城门的时候,吉普车行驶速度降了下来,这次没有停车,车速很慢像是在寻找东西。不过,显然这里不是他们的目的地,拐弯儿出了县城,吉普车再次提高了速度。

    魏庆阳在跟吉普车后面,时快时慢,顺着218国道,一前一后开了七八公里,吉普车忽然停在路中间。

    魏庆阳眼尖,远远看见吉普车打开车门,从车里面往公路上丢下了一件长条形的物件儿。然后猛然加速,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雨夜里,没有了踪影。

    魏庆阳等到吉普车离开视线,扭过头小声问:“那车是不是往外扔东西了。”

    “好像是!”姬升耀实际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只是不想多说。

    魏庆阳不再多问,正要准备挂档,突然从车后面射来两道强光。伴随着强光到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进了耳朵里。强光忽明忽暗,不停变换灯光,催促三马车让路。

    魏庆阳连忙将车开到公路边,车子还没停稳,一辆拉煤的大红岩车就从身边疾驰而过。

    大红岩车也许没看清路上横着的物件儿,驶过时并没减速,反而加快速度,直接从东西上轧了过去。

    见此情景,魏庆阳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国道,大车忒多,咱们还是赶快走吧,可是惹不起大家伙!”

    说罢,魏庆阳熟练的挂挡、踩油门,三马车冲向了快车道。

    经过吉普车丢东西的地方,车灯照见公路正中间横着一条麻袋,麻袋一头鼓鼓囊囊,另一头已经被刚刚驶过的大卡车压瘪,压瘪的地方留下一片深色液体。

    因为着急赶路,大家伙并没在意,经过麻袋时魏庆阳只是踩了一脚刹车,三马车减减速,绕过麻袋继续往姬升耀家开去。

第十七章:不一样的饭局

    新宏饭庄是本地很有名的一个饭店,坐落在一条南北走向的小街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门朝东,取意“紫气东来”。

    新宏饭庄门脸儿敞亮,底层一溜儿三个大开间,跟左右邻居一比,差距甚大,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

    饭庄整栋楼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雅间儿,下面一层是堂食和大厅。饭店正大门的门楣中间挂着黑底木匾,上写四个烫金大字新宏饭庄,木匾边框花团锦簇,精致的手工镂空牡丹花,点缀其间。站在大门口仰头观看,饭店招牌雍容华贵,高端大气上档次!

    饭店老板是个汉民,但却能做出一水儿的道地清真菜,别人不明就里,老食客却能历数老板的种种传奇。

    原来,老板解放初期隐瞒自己民族类别,通过走后门,经常到县里的清真寺帮厨。这个人不但勤快,而且喜欢琢磨,只帮了两年厨,就学会了一些做清真菜的手艺,从一个洗菜、切菜的小杂役,变成了掌勺的大厨。经他手做出的菜品,不但继承了清真菜的老滋味,还不断开发出新品种,经常得到寺里众阿訇的交口称赞。时间长了,他的名声就翻出寺墙,在当地回族厨师圈子里占到一席之地。再往后,他还信了教,这样一来,自己在清真厨师界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解放后,老板接茬在清真寺又干了几年,眼见着身边朋友靠开饭店挣了钱,他自己也动了心思,随之辞去清真寺的工作,选定此处先开了一个小吃店。

    毕竟现摆着十几年的手艺,菜品质量自不必说,再加上价格实惠,味儿好量足,小吃店的生意日渐红火。

    生意好了,挣钱就变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只用了三年时间,他就把现租的门脸儿买了下来,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又把左右两边的门脸儿也盘了过来,盖起来这栋两层小楼。

    走进饭庄,门的右手边是个收银台。现在负责收银的是老板的第三任妻子,30多岁,圆脸,高鼻梁,眼睛很大,眼珠深陷在眼眶里,笑起来眉毛就成了月牙儿,身材匀称凸凹有致,透着一股异域少妇的韵味儿。

    老板娘往收银台后面一站,登时为饭店增色不少,捎带着为饭店招揽了更多生意。俗话说:秀色可餐!老板娘虽说没有倾城之色,但也能增强客人消费的**。

    饭庄大厅里摆着九张方桌,每个桌旁边都放着四把条凳,据说有几把条凳,自打这个饭店开张,就已经为大家服务了,可算得上是店里的老伙计。

    往里走,是一个楼梯。楼梯后面就是厨房。

    顺着楼梯可以直接上到二楼,因为中间没有休息的地方,所以看上去楼梯有点陡,好在楼梯不宽,一边靠墙,一边还有一条装饰着的回族饰品的木质扶手,比较安全。

    二楼楼梯口正对走廊。狭长的走廊把二楼分成两个区域,一边儿是雕花窗户,窗户正对后面小街;另一边儿是雅间,分别写着201、202、直到211,共11个。雅间的装饰充满异域风情,拱形门,门楣上贴着一个清真寺的浮雕,浮雕下面是数字,里面大小不一,有的能坐下十多个人,有的只能容下三、四个人吃饭。

    就在姬升耀家被法院查封过后的第五天傍晚,饭店来了一位常客,县法院的古院长。古院长大名叫古途,据说祖上是个游牧民族,不过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

    在这个偏居祖国一隅的小县城,古院长可算得上是个人物。他也是当兵转业到紫霄县的,大高个,一米八零左右。

    老话说:心宽体胖。这几年,古院长在美好生活的滋润下,身体日渐发福,体重一度超过了220斤,经过不断努力,现在终于把体重控制到了210斤左右。

    古途皮肤白皙,一张堆满虚肉的圆脸,看不到丁点儿骨头,像个久经风月的韵妇,虽无弹性,但也遮了百丑。他眼睛不大,还总喜欢眯缝着,外人打眼一看,还以为在笑,面相上透着和善,即使再尴尬的场面,只要他的嘴角稍稍一翘,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双方变得和和气气。

    好面相为他赢得一个好人缘。只要熟人都愿意给古院长打个招呼,尤其是饭店的小老板娘,只要是古院长驾临,她必会亲自侍弄,跑前跑后的招呼伙计端茶、上菜。

    今天也不例外。古院长一进饭店门,小老板娘立马从收银台后面跑了出来,满脸堆笑打着招呼:“古院长来了,今天来的早啊。”

    以往这个时候,古院长会喜笑颜开,总是想方设法往小老板娘身上蹭一下,顺势在屁股上、脸上或者喷薄欲出的**上摸一把。然后,老板娘就会娇嗔一句:“讨厌!”。再然后,古院长必然“呵呵”几句,带着满足且意味深长的笑容款款入座。

    今天情况和以往不同。

    今天,古院长来的时候没有跟班儿,自己一个人进了饭店,进来时低着头,脸上挂着像儿,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听见老板娘打招呼,他也只是抬起头,耷拉着眼皮,根本没有正眼瞧站在面前的小尤物,嘴里低沉的问了一句:“二楼有没有雅间,小一点的!”

    老板娘今天会错了意。她还以为搔首弄姿又会得到古院长的一张笑脸,再加上几句赞美身材的暧昧话,没想到笑了半天,古院长根本不肖看,脸上的表情就像他今天的装束,颜色黢黑、阴雨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感觉。

    老板娘晓得热脸贴到了冷屁股,慢慢收起笑脸,表情僵硬的说:“有,今天来的早,209没人。”

    209房间是个小雅间,只能坐三四个人。这个包间有说头,是老板专为自己或者他认为有身份的人准备的安乐窝。

    这里地方不大,却很用了一番心思,包间的门从外面看和其他包间门别无二样,里面却别有洞天。首先,不管是门上还是墙壁上都用隔音棉做了软包,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其次,门子里面加装了两把插锁,只要把门关上,再扣上插锁,外面的人别说想推门进去,就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到里面任何声响,既安全又隐秘。

    雅间没有窗户,正中间放着一张大理石面儿的餐桌,四把雕花太师椅围桌摆放,靠墙的地方放着酒柜,酒柜里面摆满了人头马、白兰地等等各色洋酒,还有软中华、玉溪成条的好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包间里的这些陈设、这些物品,不能说,不上档次。

    听说209可以用,古途没再说话,急匆匆走向楼梯。

    老板娘愣了一下,知道已然没机会给古院长引路,只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左手拿着菜单,右手拿一支圆珠笔跟了上去。

    走到雅间门前,老板娘瞅准机会,闪身绕过古途,殷勤的打开了房间门。

    古院长没想到老板娘出手如此之快,楞了一下,微微点点头,收回正欲推门的手,侧身走进了房间。

    “大刚,给209上壶铁观音!”老板娘等待古院长走进房间,转身跑到楼梯口冲着楼下喊了一声,随后急忙跑了过来。

    等老板娘再次站在209门口时,古院长已经归位,坐在一张面朝房门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古院长,想吃点儿啥。”老板娘脸上带着媚笑,把菜单放到古途面前。

    “我不点了,你看着安排吧,老规矩,四个菜!”古途扫了眼菜单,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淡淡的说。

    “好吧,今儿几个人啊,领导。”老板娘依旧笑着说。

    “两个。”古途回答。

    “你看一个软烧羊肉,一个红烧羊鞭,一个水晶羊头,再加一个炒菜心怎么样?”老板娘合上菜单,随口报出四个菜名。

    “嗯,可以。”古途的回答还是不温不火。

    “主食?”老板娘看了一眼毫无说话兴致的客人,自己做主道:“主食有今天刚做的油香饼,再上一盆粉汤,你看行不行?”

    “行,你看着安排吧!我这儿不打紧,有口吃的就行。”古途闭上眼睛,躺靠在椅子靠背上,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时,伙计提着一个茶壶,端着一盘切糕,走了进来。

    “大刚,你把昨天刚进的那瓶茅台酒打开,让古院长尝尝真假,我去下单子。”老板娘边指挥伙计拿酒,边转身走了出去。

    大刚按照老板娘的吩咐,放下手中的茶和切糕,走到酒柜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15年茅台酒,转过身,小心翼翼的问道:“领导,现在打开吗?”

    “不用,我自己打开就行,你放这里吧。”古途指指面前的桌子说。

    伙计遵照客人的示意,把酒放在桌子上,顺便倒杯茶水,又拿出十个牙签,分别插进每块儿切糕里,最后连同茶水一起推到客人面前,慢慢退出了包间。临走,还不忘把门轻轻掩上,留下一个细细的门缝,像个望孔。

    房间里只剩下古途自己,他站起身绕着餐桌转了几个圈,又坐回原位,看看手表,眉头皱了皱,心不在焉的拿起一块儿切糕放在嘴里,不知道有没有尝出味道,咂摸两口“咕噜”一下,咽到了肚子里。切糕有点儿干,古途伸伸脖子,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又靠在了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古途又低头瞥了一眼手表指针,烦躁的心情愈加显现,猛地推了一把桌子,桌子没动,他的身子却靠在椅子上晃了晃,椅子还往后退了半步。

    古途顺势站起身,从房间一头儿走到另一头儿,走烦了,就围着桌子打起了转转。

    就这样,古途在包间里一会儿坐下闭目养神,一会儿站起来来回踱步,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一副心慌意乱的神情。期间,那个叫大刚的伙计已经端上来三个菜,添过第二道茶水。

    当古途吃到第四块切糕时,“梆、梆......”敲门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大刚又来上菜了,所以头也没抬,继续低头品茶,随口说了一声“进来!”

    伙计推开门,两手空空,并不像上菜的样子,他径直走到桌子前面,看着古途轻声说:“领导,楼下有一个自称姓黄的男人找你,你看......”。

    古途听到这个消息,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抬起头盯着伙计说:“让他上来”。

第十八章:鸿门宴

    “哦,知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伙计领命,转身又要顺手把门带上。

    “不用关门,让他自己上来。”古途补充道。

    伙计退出房间,一路小跑,下了楼。

    “咚、咚、咚......”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转眼功夫,一个提着黑包的男人站在了包间门口。

    男人大约40岁左右,上身穿一件黑色夹克,下身一条瓦灰色裤子,脚上一双三截头乌黑发亮的皮鞋。

    他中等身材,大约1米72左右,身形偏瘦,跟古途站在一起,越发显得瘦弱。脑袋上已然谢了顶,头发从左侧鬓角捋出三、四股,越过头顶中央地带,服服帖帖的盖在左侧耳朵上,别人都是三七分、中分,他是一九分,看上去有些滑稽。

    男人脸上一双倒八字眉,短粗浓黑,长得位置有讲究,高于眉骨、低于额头,吊在两者中间,猛一看,还以为眉毛不是长出来的,而是贴在脸上,或者画在脸上的假货。趴鼻梁,薄嘴唇,长脸,皮肤深褐色,表情抑郁,看上去心机颇深的样子。

    男人站在门口,瞅见正在喝茶的古途,并没有打招呼,而是一步跨进包间,随手就关门。

    门未关拢,伙计正好端着一盘子油香饼跟着男人往里闯。

    多亏伙计眼明手快,不等门关上,腾出一只手按在门上,连声说:“对不起领导,上菜、上菜!”边说边挤了进来。

    男人也不答话,侧身把伙计让进了屋。

    男人等着伙计放下饼,伙计前脚刚出门,他就迫不及待再次关门。门关一半,古途忽然喊道:“大刚,大刚!”

    伙计还未走远,听到喊声马上返身折了回来,走到门口探头问:“领导,你叫我?”

    古途盯着伙计,一字一顿的说:“跟老板说,我这里不用你们服务了,我不出门,你们不要进来打扰我!”

    “记住了,记住了。”伙计唯唯诺诺应着话,转身走了。

    “把门插上!”古途对来人说。

    男人应声关上了门,又把两个插锁扣上,这才转过身走到餐桌前,小声的问道:“古院长怎么样,判了吧!”

    “判了,你不知道吗?”古途没好气的说。

    “真不知道,我到钱堤镇蹲点,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来不了。”男子边说边隔着饭桌坐到古途对面。

    把手里的包放在条凳上,伸手拿起向放在桌子上的茅台酒,边开酒边接着说:“判了,是个好事啊,今天我就借花献佛,敬领导一杯!”男人陪着笑脸说。

    “好个屁!”古途的话让男人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茅台酒掉在桌子上,男人马上停下正欲开酒动作,颤声问:“怎么了?领导,出事了吗?”

    “都是你找的两个草包、蠢货!”男人不问,古途还没发火,这句问话就像导火线,瞬间引燃了古途胸中的怒火,他重重地把茶杯摔在桌子上,一双眯缝眼突然射出两道寒光。

    男人被古途射来的两道冷箭扎了个透心凉,笑容瞬时僵在脸上,嘴巴哆哆嗦嗦不知所以,准备开瓶的双手筛糠似得不停发抖,憋了半天才战战兢兢挤出两个字:“咋、咋了?”

    “信用社的老吴,你怎么跟他打的招呼?”古途怒目圆睁,声音高且急。

    男人结结巴巴回答道:“我我,就让他把合同找好,先催还款,再到法院起诉啊!怎么,错错了吗?”

    “告没错,告就告吧,可起诉书上写的什么?以劳养社!担保抵押!好像别人欠他们的钱,就是一种牺牲,就是舍小家顾大家,可是你提都提了,倒是拿出证据啊?屁毛儿没有!”

    古途喝口茶,接着说:“讨论这个案子的时候,主管执行的副院长老魏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同意了判决,心不甘情不愿在会议纪要上签了字。”

    说到这里,古途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脸上的赘肉拧着劲儿抽搐着:“剩下主管审判的杨柳路死活不签字,非要检察院再去供销联社提取证据,等到证据确凿,证明信用社的贷款确实是被告个人使用,他才签字。没办法,我只能强行通过了判决决定。”

    “不是还有四黑子的举报信吗?”男子慌忙追问。

    “别提那个小混混了,前天竟然跑到法院来了,站在法院门口指名道姓找我,搞得老子很没面子。”古途火势未减,依旧发指眦裂。

    男人忙陪着笑脸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院长,那家伙是个混蛋,狗屁不懂!”

    “放屁!”古途指着男人说:“你才什么也不懂!”

    “是,是,我笨蛋,我什么也不懂!”男人唯唯诺诺的收下了这盆污水。

    “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装孙子!”古途突然冷笑道:“四黑子才不是混蛋,狗屁不懂!四黑子比你明白事儿,你当他找我什么事?他跑到我办公室又是赔笑,又是作揖,目的只有一个,要我把一个判了15年的犯人改判,最好能提前释放。”

    听到这里,男子张口结舌的愣住了。

    愣了一会儿,惴惴不安的从嘴里蹦出三个字:“别理他!”

    古途马上反驳道:“不理他?你他妈说的好听!我就没理他,可他竟然威胁起老子来了。说什么举报信、说什么被指使、说什么他都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儿。话里话外都是说给老子听的,想让老子知道,如他的意,方则罢了,如果拧着他的想法,他一开口,老子就得翻船,你说你找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古途越说越生气,抬手伸胳膊,指着男人的脑门儿呛白道:“老子平常看你贼眉鼠眼的,有点儿精明劲儿,没想到这次全被你玩儿了,老子真想扇你几个耳光。”

    男人听完古途的训斥,已然苍白的脸色此刻完全没有了一点血色,颤声说道:“没人指使他啊,是他自己跟我说:‘盖厂房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老姬把挣钱的活儿都给了自家亲戚,老子混了几十年,竟然连口汤都不给,真窝囊!’这是他的原话,四黑子没得到好处,作为地头蛇感觉受了窝囊气,他不知道怎么出气,我只不过提醒一下而已。”

    “这还没完!”古途发了一顿火,心里可能舒服了一些,坐下来喝口水,接着说:“昨天市中院来了一个函,要求我们将案子的所有材料转给他们。今天,县检察院又提出了抗诉,你说巧不巧?”

    男子打了一个冷颤,声音有些发抖的问:“老姬上诉了?”

    “上诉、上诉,你就不能用自己的脑袋想想,被告人要真的上诉,市中院还来这种函?直接就通知我们暂停执行了。”

    “没上诉,怎么专门要被告人的材料?”男人接着问。

    “我通过市中院的战友打听了一下,说是省高院打过电话,有大领导过问了这个案子。你说,这算哪门子事!你小子连底牌都没有弄清楚,就下手,纯粹一个傻逼!”古途终于骂累了,慢慢坐到椅子上,瞟了一眼还在筛糠的男人,轻蔑的说:“给老子倒杯酒,你他妈愣着干啥!”

    这句话提醒了男人,他渐渐缓过劲儿来,哆里哆嗦打开酒瓶,拿起桌上的酒杯,酒杯口像是看上了酒瓶口,嘴对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慢点儿,都倒外边了,这可是15年的茅台,比你的紫霄茯酒可贵多了。你不心疼,老子还心疼呢!”古途看出男人已经怕了,有意开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

    男人好像没有听见古途提醒,手上的紧张劲儿一点儿没少,嘴里还不停念叨:“没听说他认识什么大领导啊?没听说他是什么大领导啊?.......”

    “看你那怂样,怕了?”古途端起酒“呲溜”喝了下去,放下酒杯,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品着滋味,嘟嘟囔囔的又说:“怕也晚了,知道今天,何必当初!”

    男人听出古途话里有话,连忙又把古途面前的杯子倒满,轻声说:“院长,我真不知道他有这么硬的后台!我要知道,肯定不会鼓捣着找麻烦!”说话间,他给自己也满斟了一杯酒。

    “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市中院的函我已经压了下来,这几天我们要抓紧想办法,一定把案子办成铁案,不然老子别说进常委了,就是现在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到时候你小子就跟着老子要饭吧!”古途这几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句句都戳进了男人的心窝子。

    男人脸上冒出虚汗,抓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脑门子上的白毛汗说:“铁案!一定要办成铁案!古院长你说吧,我听你的,让我干什么都成!”

    男人听出古途有办法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马上来了精神,两眼直盯着低头吃菜的古途,期待回话。

    “好吧。”古途放下手中的筷子,用纸巾擦擦嘴,抬起头瞅着男人说:“我昨天琢磨了一夜,要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让这次缺席判决无懈可击,那就要赶在检察院之前,先找供销联社,把当年所有跟案子有关的证据全部........”说到这这里,古途用手比划了一个撕动作

    “撕了?”男人没领会他的意图,反问道。

    “对,马上销毁,彻底销毁,别管公安还是检察院,让他们摸不到证据。这样的话,被告人就只能自己背债,自己还了。”

    古途停了一下,又说:“赶快找到四黑子,劝他滚出紫霄城。滚的越远越好,同时警告他闭上那张臭嘴,不要到处乱讲话!如果不听,就.......”古途伸出右手张开巴掌,轻轻抬起来,用力砍了下去。

    男子眼神随着古途动作移动,心中“扑通,扑通.....”更加害怕,以为自己没看清楚,慌忙问道:“做了他?”。

    “对,干了他,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古途紧咬牙关,发着狠又重复了一遍。

    “啊!”男人终于搞明白古途有心杀了四黑子,心中不再是惶惶不安,已经变成了心惊胆战。他没想到,平常面慈心善的古院长,遇到事情这样心狠手辣。

    男人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老黄啊,老黄,你可要小心啊!面前这个畜生,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你的老命,稍有疏忽,你小子这条老命就会栽到这孙子手里。”

    古途双目紧盯男人,停下筷子等他回话。

    男人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古途见状,再次着急上火,急赤白脸的问:“老黄,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男人听出古途又要发怒,慌忙回答道:“听清楚了,我一定办得干干净净,你放心!”

    “我知道你小子猴精、猴精地,明天我往你银行账户上存3万,这个钱就当做你的活动经费。如果不够,你再跟我要!”古途轻描淡写的说。

    “不用!不用!古哥,兄弟这条小命,今后就攥在你的手里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男人绷起脸回答道。

    “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小子不用客气。不过这个事情办的一定要快,给你十天时间,你看怎么样?”古途说话依旧慢条斯理,但却语气坚决,不给听者任何反驳、推脱的机会。

    男人知道古途的脾气,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不行也得行,“十天?这不是火烧屁股吗?”他想到这里,早就没有了胃口,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拧着眉毛说:“古哥,等好消息吧!”说完,男人站起身,拿起放在条凳上的黑提包就要道别:“古哥,兄弟先去安排安排,今天就不陪你吃饭了,你自己慢用。”

    古途没有挽留男人的意思,语气平静的说:“好吧,你去吧。”他看着男人走出房间,嘴角露出一丝不不易察觉的奸笑。

    等到男人走出房间,古途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神情,坐在包间里,面对一桌子的好菜,并没有夹上几口。一个人自斟自饮,直到月上枝头方才离开新宏饭庄。

    五天后,县供销联社档案室莫名其妙起了一把火,里面存放的合同、票据、档案等等文书资料统统化为了灰烬。

    这还不算完,而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蹊跷,更加匪夷所思.......

第十九章:顺利返回

    古途在新宏饭庄喝完酒的第十五天头上,姬升耀正从老房子里倒腾家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天,车子开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快亮了,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

    院门敞开着,厨房里依旧亮着灯,三马车发动机的轰响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奚雨菲和女儿前后脚儿跑出院子。

    奚雨菲跑到门口,看见已经跳下车的三个人,急忙迎了上去:“耀子,你快领同学们进屋喝点儿姜汤,妈和你姐卸车!”笑着招呼大家。

    本来姬升耀还想跟母亲解释一车家具的来源,见此情景他改变了注意。

    不等姬升耀搭话,魏庆阳先开了口:“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我们一起卸吧!”

    姬升耀紧走几步,来到大门前取下门槛板,扭头对母亲说。“先卸车吧!他们三个还要回家。”

    “老魏,你把车开到院子里,好卸!”蒲泉一边解绳子,一边提醒道。

    魏庆阳挂上一档,轻踩油门,慢慢把车开进院子,缓缓停在了厨房门口。

    待车停稳,跟车进来的四个人,分工明确,搬的搬、抬的抬,眨眼功夫一车家具卸了个精光。

    几个大小伙子干活,奚雨菲只能动嘴安排地方,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最后只好又往炉膛里加了一把劈柴,等到锅里的姜汤冒出白烟,从锅里舀出几碗,放到门口的桌子上,单等几个人干完活儿,喝上一碗。

    扛不过老太太的执拗,三人干完活,只好接过姜汤趁热一饮而尽,顾不上再客气,魏庆阳带着另外两人,开车出了院门,驶向公路。

    姬升耀跟在车后面走出院门,站在院子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三马车的灯光了,才转身回家。

    绕过影壁墙,姬升耀看见母亲端着一碗姜汤站在厨房门口,他急忙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姜汤碗说:“妈,这些家具是......”

    “妈知道,快把这碗姜汤喝了。”没等儿子说完,奚雨菲就打断了他的话。

    “嗯?知道?”姬升耀心里感到纳闷,转念一想:“不管知不知道,既然母亲不愿听,我又何必多事!”一扬脖喝下姜汤说:“妈,你和姐姐也赶快休息吧,我也困了。”不等母亲回答,姬升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姬升耀踉踉跄跄走到地铺前,身体像一台散架的机器,瘫坐在铺上倒头便睡,一会儿的功夫就传出了均匀的鼾声。

    姬升耀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他睁开眼睛,一束太阳光透过玻璃窗映照在自己脸上,他抬手遮挡一下刺眼的光线,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

    “怎么这么静,几点了?”姬升耀心里有了这个念想,手就不由自主的伸进了裤兜里。昨天晚上干活的时候,他担心把表碰坏,找张作业纸把电子表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好几道,最后放进了贴身口袋里。

    姬升耀掏出电子表,剥去包裹的作业纸,眯着眼睛瞅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十一点十五!”他嘴里嘟囔道:“完了!上午不用去学校了!都已经下学了!算了,今天就不去学校了。”然后,重新闭上眼睛,侧过身,继续迷瞪了一会儿。

    再次醒来,姬升耀感觉大脑活泛许多,“昨天拉回来的家具还堆在厨房里,顺便摆好得了。”想到这里,他从地铺上坐起来,站起身迷迷糊糊走到门前,推开屋门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外面时不时传来一阵儿汽车胎噪声和鸣笛声。

    这个点儿,姬升耀知道母亲和姐姐都出门了。于是,他转身走向厨房,刚要推门,就听到“吱咣当”背后传来了开门声。他扭过头,看见母亲提着一篮子白菜迎面走了过来。

    “妈你回来了!”姬升耀连忙打招呼。

    “嗯,耀子你起床了,吃饭了没有!”儿子忙了一个晚上,奚雨菲估摸着今天不会起太早,趁着儿子睡觉,她跑了趟菜市场。

    姬升耀接过母亲手里的菜篮子回答道:“还没,我刚起床!”

    “你看吧,你要是饿就先吃点儿,中午我给你们包饺子,改善改善!”奚雨菲的语气中透着高兴。她走进厨房,打开火门儿,坐上锅,弯腰捡起刚刚买来的白菜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挑出几颗长葱,剥了起来。

    “我帮你吧!”姬升耀看出母亲心情不错,在母亲影响下,自己心里也开朗许多。

    姬升耀本来打算把木柜移到窗户跟儿,试了几次,碍于箱子太重,体积又大,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放下手中的活计,他寻思着,等吃完饭让母亲搭把手再搬也不迟。于是,就地蹲下帮忙剥葱。

    “耀子,刚刚我从厂子里回来,路过王庄的时候,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听他们说有人遇车祸,被撞死了,出了城到咱家这一段国道大货车太多,你们下学可要小心!”奚雨菲边剥葱边跟儿子扯起了闲话。

    “哦,知道了!”姬升耀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句。

    顿一下,姬升耀猛然想起那条路是几个哥们回家必经之路,立马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问道:“出车祸?撞了几个人,旁边有三马车吗?”

    奚雨菲没想到儿子对这个消息反应如此激烈,满脸狐疑的回答道:“好像是一个人,我没看见三马车,我也没往前凑,路过时听见有人闲聊,这才知道的。”

    母亲话音刚落,姬升耀“噌”站起身,快步冲出了房间。

    奚雨菲不知道什么事,也跟着跑了出来,冲着儿子的背影喊道:“耀子出了什么事?啊!耀子!耀子......”直到跑出大门口,她才望着儿子的背影听到一句话:“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姬升耀顺着门前的国道向进城的方向跑,跑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他远远看见有一群人围在公路边,不禁脚下加快了速度,猛冲到人群跟前,喘着粗气大声说:“劳驾、劳驾、借光、借光......”边说边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进去,人群中间的公路上有一滩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血迹经过雨水的冲刷淡了不少。几个衣着警服的人正用相机对着地面的血迹拍照,他踅摸四周,没有看见三马车,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扭过头,碰碰身边的一个中年人问道:“撞死了几个?”

    “几个?一个人都不少了,还几个!”中年人没好气的回答。

    姬升耀没有理会中年男人的态度,接着问:“是车撞车了,还是车撞人了。”

    “应该是车撞人吧,刚才听交警队的人说有人被车撞了。”中年男人语气好了一点儿。

    “人呢?”

    “交警队通知殡仪馆拉走了。”中年男人说完就转身挤出了人群。

    姬升耀又看了看现场,知道再待下去也是枉然。跟在男人身后,挤出人群,顺着公路向着魏庆阳学校跑去。

    下午一点多,姬升耀终于在学校操场上看见了魏庆阳,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他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扯着嗓子喊道:“老魏,魏庆阳!”

    魏庆阳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就把球踢给别人,扭脸往操场外面踅摸,看见姬升耀站在场边,就跑了过来,边喘气边开玩笑说:“耀子,还要搬家具?”

    “老魏,昨天二坡怎么回的家。”姬升耀赶紧问道。

    “我送的,怎么啦?”魏庆阳怕姬升耀不相信,又重复一句:“把他俩分别送到家,最后我才回的我家。”

    这句话使姬升耀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没啥!昨天你们走的那条路出了交通事故,我担心.......”

    “关我们什么事!”魏庆阳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接着说:“你不会以为出事的是我们吧!”他拍了一下姬升耀的肩膀笑着说。

    “我就怕是你们!”姬升耀苦着脸回答道。

    “你小子,想点我们的好事吧!”

    “哈哈.....”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别笑了!”姬升耀推了推魏庆阳,接着说:“今天我请你们喝羊汤!”

    “你也该请客了,昨天我都快累吐血了。”

    “嗯,我去找泉子和二坡,晚上6点老张羊汤见!”

    两个人道了别,姬升耀走出学校,接着去找另外两个哥们,为晚上的宴请做准备。

    第二天,姬升耀刚起床,就在院子里碰到了买菜回来的母亲,他伸着懒腰说:“妈这么早就去买菜!”

    “早上菜新鲜、还便宜,对了耀子,昨天你们几个同学出去吃饭花的钱,是不是你的生活费?”

    奚雨菲这个问题,难住了儿子,昨天的饭钱不多,但是对于姬升耀来说却也不算少,他把买辅导书的钱,还有一周的午饭钱,一块儿都吃进了肚子里。

    这个事情姬升耀不想让母亲知道,更不想让本已捉襟见肘的日子平添几分窘迫。可是,母亲既然已经问起,自己又无法躲避,只好含含糊糊的答道:“不是!”然后紧走几步,进了厨房。

    “妈就是问一下!”奚雨菲看出儿子的心事,紧跟着也进了厨房。

    奚雨菲放下菜篮子,拽了一下正在往洗脸盆里舀水的儿子,拿出十块钱笑着说:“耀子,妈厂子里昨天发了一百块钱奖金,给你十块,奖励、奖励你!”

    姬升耀扭过头,看着面露微笑的母亲,愣住了。

    “愣着啥!快拿住!”说着话,奚雨菲把钱硬塞到了儿子的衣兜里。

    “妈,我有钱,足够我买书还有一周的生活费,我不要!”姬升耀掏出钱,又塞回母亲手里。

第二十章:掀开一角的阴谋

    俗话说,孩子是妈身上掉下的肉!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家忍饥挨饿,作为母亲没有不痛心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奚雨菲看着自己的儿子,想到他即将忍受饥饿的痛苦,心里一阵酸楚,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手轻轻**着儿子的头发,声音颤抖的说:“你别骗妈了,妈知道你懂事,但也不能在学校饿肚子不是,这个钱你拿着,中午吃饭用!”

    姬升耀其实这两天一直很矛盾,不知道前天晚上碰见父亲的事情,要不要跟母亲说,他知道母亲一直认为父亲在外地找人办事,如果突然告诉她,她的丈夫没在北京,而是去了外地给别人打工,他担心母亲会受不了。

    所以,这两天来每次和母亲聊天,一想起这个事情,他都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他心想:“也许瞒着她也是个好事情,这样一来她会觉得还有希望,不管这个希望在什么时候破灭,明天?后天?亦或者更晚,只要不是现在,对她、对这个残缺的家都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他看着母亲脸上滑下的眼泪,知道继续推辞下去,只能使母亲更难过,想了想,接过钱放进了衣兜里。

    “这就对了!好了,你赶紧洗脸,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奚雨菲破涕而笑,嘱咐完儿子,伸手掀开锅盖,一股诱人的香味窜进了姬升耀的鼻子里。

    “!”姬升耀兴奋不已,抓紧洗了一把脸,快步走到了桌子前。

    姬升耀打小就喜欢吃,这种当地的小吃,制作工序简单,食材也朴实。将荞麦面、榆树皮面、高粱面,按一定比例搅合到一起做成面坯,再压成面条,就完成了主食材的制作。

    主材制作看似简单,其实不然。首先,和面就是个技术活,面坯和不好,不是粘牙就是容易煮烂。

    煮好的颜色暗紫偏黑,碗里先放一些烫熟的豆芽垫底,豆芽上面再放上煮好的,最上面搁上几块卤过的猪肉或者羊肉、牛肉粒儿,崴上一勺子飘着动物油的卤肉汤当浇头,一碗香味扑鼻的就算齐活了。

    抄一筷子放到嘴里,劲道弹牙,掰一块儿馒头搁到汤里再迅速捞出,就着滴滴答答的油水,嚼吧嚼吧一口吞下,既有营养又醇香可口,让人欲罢不能。

    说起的来历,还有一个传说。清朝康熙年间,康熙皇帝指派专人统计全国风味小吃,当时的“”被称作“河落”。

    皇帝看到小吃名单上有“河落”二字,就因为名字古怪而引起很大的兴趣,随命当地官员安排最好的厨子,拿着当地最好食材,给皇帝做了一碗“河落”,康熙吃后对其独特风味大加赞赏。

    从此“河落”这个美食就成了当地一道不可或缺的风味小吃。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口音的差异,口口相传的过程中“河落”就被叫做“”,并流传至今。

    姬升耀盯着面前这碗飘着油,搁着几块猪肉,油亮亮、香喷喷的,立马感到口舌生津,食欲大振,所有烦恼顿时抛之脑后,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他边吃边问:“妈,咋想起做这个!”

    奚雨菲注视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心里感到有些宽慰,笑着答道:“我昨天收拾磨房里的几个面缸,从里面拾掇出一些榆树皮面和荞麦面、高粱面,我又配了点白面,做了一顿,好吃不!”

    “好吃!姐姐走了?”姬升耀边吃边说。

    “走了,姐姐课程紧,每天早上6点就起床,吃几口饭就走了。你也要早点走,我昨天下班的时候看见上次撞人的地方被四黑子家人放了一个路障,专门收过往汽车的过路费,你走晚了,就怕车多,到时候不好走,容易迟到。”奚雨菲瞅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美滋滋的。

    “哦!是这样啊!昨天接姐姐下自习课的时候,发现那段路上横着一跟大竹竿子,我还纳闷儿呢!”姬升耀吃了口馒头,又问:“四黑子家人为什么拦路收费?”

    “你忘了?前天晚上有人被撞死,那个人就是四黑子。公安局有人认出了死者,通知四黑子媳妇到殡仪馆认过尸首。经四黑子媳妇确认,死者就是四黑子。因为前天晚上下雨,可能过路的汽车看不清楚地面上的情况,很多汽车从尸体上轧过,发现的时候,四黑子已经肢体不全了,再加上雨水冲刷把能用作调查的痕迹冲得一干二净,连公安局也没办法破案。最后,只好同意四黑子的家人在他出事的地方设了个路障,拦几天过路车,收个费,全当是四黑子的丧葬费了!”奚雨菲说。

    “啊!”姬升耀放下手中的筷子,嘴里嚼着一块顾不上咽下去的馒头,发出一声惊叫后,接着问道:“四黑子是不是前几年给联社办的厂子里干活的那个混混?”

    “就是他,他孩子还小,剩下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小孩过日子,多可怜!”奚雨菲脸上带出一副悲悯神情。

    “是挺可怜的!”姬升耀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从脑子里闪出一辆吉普车,虽然是一闪而过,却让自己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随即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净瞎想,自己吓唬自己!”然后长舒一口气,放下碗筷说:“妈,我吃饱了!走了!”说完站起身,拿起书包就往外走。

    “路上慢点!”

    “放心吧,妈!”姬升耀骑上自行车,出了院门,走到四黑子被撞死的地方,他还特意下车推着走了过去,他心想:“这也算是对死者的敬意吧!”

    奚雨菲目视儿子走出院门,自己转身回到厨房里,面对四壁黢黑的房间,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失落。她边收拾桌子,边琢磨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林林总总。

    自从搬到这里以后,奚雨菲几乎夜夜失眠,有几次孩子们睡着后,她都会偷偷跑到院子里捂着嘴哭。

    今天这顿饭说起来轻松,但在她看来却是痛苦不堪。

    交完姐弟两个人的学费,老姬留给她的存折上就剩下了一百多元,自己上班的厂子里效益越来越差,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全额发过工资,只发几十元的生活费,她所在的冲床车间和翻砂车间基本处于半停车状态。她真担心一旦厂子停产,自己和这个家怎么办!

    丈夫的事情到了现在还没有任何眉目,虽然丈夫临走的时候专门要了孩子二叔家的电话,说是有事情他会给二叔家打电话,可是自从搬到这里,她几乎每天都去孩子二叔家等消息,可每次都是高兴而去,失望而归,慢慢的她对丈夫“几天就回来的承诺”失去了信心,她不断的安慰自己“毕竟求别人办事儿,一定不会很顺利!”

    期间,奚雨菲去过几趟县法院,都吃了闭门羹。不是主管法官不在,就是正在开庭,不方便接待她。

    后来,法院办公室的一个小伙子,因为往家里送过传票,传票是奚雨菲签收的,这样也算跟小伙子有了一面之缘,找过几次后,小伙子悄悄告诉她:“老姬的案子和刘庄信用社的贷款有关,你别在这里找了,再找也没用,去刘庄信用社打听打听,可能还有点儿帮助。”

    于是,奚雨菲按照年轻人提供的地址,去了几趟刘庄信用社。

    可事与愿违,信用社因为经营不善正在清算资产,找了几次,都没找到说话算数的人。

    最后,好歹从一个留守的会计嘴里听说他家老姬几年前用自家房产做抵押,工资作担保,在信用社贷了二十五万元人民币。

    收到贷款后,开始还了两年利息,后来本金利息都没还,一直到现在。会计查了一下帐,利滚利再加上本金,账面上还欠信用社近三十二、三万。

    看到这个天文数字,奚雨菲当时就吓傻了。她活了一把年纪,从没有见过几十万人民币长得什么样子,更别提欠公家这么多。

    奚雨菲说啥也不信!她的印象中家里从来没放过这么多钱,日常开销都靠老姬和她每个月的工资维持。

    几年前,老姬说过单位搞的“以劳养社”需要用点儿钱。因为是丈夫工作上的事情,奚雨菲并没多问,只依稀记得所谓的“以劳养社”就是供销联社挑头儿,开办几项副业,以增加供销联社的收入,也算是给联社的职工办件好事,毕竟大家的工资都不高,尤其这几年,快到弹尽粮绝的境地了。

    后来,老姬就承包了县里的一个汽车修理厂,奚雨菲带着孩子去过几次,都是帮着厂子里干活,其他事情老姬没说,她也没问。干了几年,汽修厂被县里收了回去,这件事就算了了。当年,奚雨菲心里也曾经含糊过,但想到丈夫办的是公家的事情,天塌下来由供销社顶着,她自己就没有在意。

    万万没想到,自己家里从“以劳养社”上没有得到丁点儿好处,反而凭空冒出三十几万的贷款,这可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的天文数字啊!

    奚雨菲知道真相后,不想坐以待毙,她不停的找单位、找老姬的战友、找.......希望能够得到大家伙的帮助,可都没有结果,对于这件事情全部表示无能为力!

    这半个月来,奚雨菲一直在希望、失望,失望、希望又失望的痛苦轮回中煎熬,无能为力,也无所适从,但是她没有放弃,坚信自己的丈夫是无辜的,这个信念支撑着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天下午,她找到了信用社主任老吴,从老吴口中得到的信息不多,但可以确定那笔钱就是当年承包汽修厂的钱。老吴话里话外还提醒她,这个事情最好找找信用联社,如果确认这笔钱是为了公事,那么就好办了!

    于是,从信用社回来的第三天她又跟厂里请了假,准备去信用联社再找找证据,当年联社领导班子共同决定借的钱,现在还应该由联社还上,不能让个人承担后果。

第二十一章:物是人非

    奚雨菲的想法没错,为了丈夫的事情,她也豁出去了,可面对供销联社的现实情况,她却感到无计可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奚雨菲早就听说供销联社要改制,由国营改为私营。一旦改成私营,那就意味着抱了几十年的铁饭碗,瞬间就变成了泥饭碗,甚至没饭碗。

    改制的消息据说非常可靠,是从某些手眼通天的“能人”嘴里传出来的。消息传开后,不能不让人犯嘀咕,虽说县里没做任何表态,但供销联社里但凡有点儿门道的人,都在想办法左右活动,能调走的都调走了,能升迁的也都提早升迁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真正在岗的老面孔几乎绝迹,更别提奚雨菲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了。

    这年头,熟人好办事儿!谁都知道这个理儿。奚雨菲何尝不明白?可现在联社里都是生面孔,连大门都不让进,去什么地方找熟人?这可难为了一个相夫教子、安分守己的妇道人家,最后费尽心思、左思右想,只好去找小宋。

    小宋是个大学生,当年刚分到供销联社里时,老姬很欣赏小伙子的才干。开始,安排小宋在办公室当文员,后来在老姬的坚持下,快速坐上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

    有了这层关系,奚雨菲估计小宋不会看着老领导背黑锅不管。想到这一步,她不再犹豫,马不停蹄又去了供销联社。一路走,一路想着怎么跟小宋开口。

    紫霄县供销联合社在淮海路上,坐北朝南,高门楼,上白下绿装饰简单。大门左手边挂着供销联社的牌子,右手边钉着四块五十乘五十的铜牌,铜牌上写着“军民共建单位、文明单位等等”荣誉称号。

    正门是黑色铁艺门,往里走是机关院儿。

    供销联社机关大院儿布局很规整,就像一个扩大版的四合院。堂屋一排十几间,厢房建在堂屋两边,拢共二十几间,堂屋、陪房围着一块上千平米的大空地,那就是操场,也是停车场。有集体活动的时候,就是操场,平常就是停车场。

    堂屋和西厢房中间有路,这条路直接通向后院儿。

    后院儿只有平房,基本都是配套设施,有食堂、临时宿舍、厕所、还有档案室。院子里的房屋年久失修,看上去有些老旧、破烂,但好在还算干净,像个机关的样子。

    奚雨菲再次站在联社大门口,注视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界,顿觉五味杂陈。个把月前,老姬还在这里上班,每次经过这里,作为家属,她还觉得很亲切。现在,同样的地界儿,她却感到冷冰冰的。

    走到门口,奚雨菲稍作停顿,脚下加快了速度,低头就往里面闯,刚走几步却被拦了下来。

    “唉!你找谁?”奚雨菲停下脚步,扭脸看见值班室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在向她招手。

    “我找一下宋主任,你是刚来的吧,小伙子!”奚雨菲仔细一看,门卫不是原来的老刘头,已经换了陌生人。

    “找谁也要先登记,怎么能直接闯!”年轻门卫口气生硬,也透出一股子霸道劲儿。

    “哦,不好意思,我是老姬的爱人。”奚雨菲想,老姬刚走一个多月,不会都不认识了吧!

    “老姬?哪个老姬!”门卫不耐烦的反问道。

    “姬主任!”奚雨菲又重复一句。

    “哦,听别人说过。”小伙子虽然还是一脸铁面无私,但说话上还是有所收敛,声音也缓和了不少,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要找谁?”

    奚雨菲依然笑着说“我找宋主任。”

    “宋主任?哪个宋主任!”听上去,年轻门卫真的不知道“宋主任”是何许人!

    奚雨菲解释道:“你们供销社办公室的宋主任啊。”

    “我们办公室只有赵主任,没听说过有宋主任。”小伙子怕记错了,转身冲着里屋喊道:“孙哥,孙哥,我们办公室有宋主任吗?”

    停了一会儿,从里面传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没有宋主任,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去小李庄乡了。”

    这个消息让奚雨菲不禁心里一沉,不等年轻门卫再说话,疾步冲进了值班室。

    “干什么?干什么!”年轻门卫没想到奚雨菲直接冲了过来,不仅生出一股怨气。急忙伸展双臂,拦在值班室门口,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刚才硬闯大门,现在又要闯值班室,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小伙子,你让我进去,我只想问问里面的那位老师傅,宋主任去小李庄乡干啥!”奚雨菲有意提高声音,边说边踮起脚尖往里屋看。

    小伙子不想多说,挡在门口,侧着身子耸起肩膀,用力往外推,正当两人互相推搡的时候,从里屋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大声嚷道:“怎么啦?怎么啦?谁在这里闹事!”

    小伙子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往旁边侧了侧身,气鼓鼓的说:“就她,简直就是个女土匪!”

    借着小伙子侧身的空档,奚雨菲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男人也看到了她,两人几乎同时称呼对方:“孙师傅!”“嫂子!”说话的正是给供销联社开车的孙茂亭。

    孙茂亭在供销联社里算是真正的老人,伺候了几任联社主任。

    现在,老孙的年龄大了,联社里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给他安排一个较为清闲的差事儿开生活用车。每天早上五点多上班,帮单位食堂拉拉菜、送送垃圾,干到上午八点就可以回家。回到家,遛鸟、看孙子两不误。所以,孙茂亭红光满面,见谁都是笑呵呵地。

    老孙嘴上打着招呼,赶紧走过来,一把拉开年轻门卫的胳膊,把奚雨菲让进了房间,面带微笑说:“哦,原来是嫂子!你要找小宋啊。”

    大家都熟识,奚雨菲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老孙,小宋去小李庄乡做什么?啥时候回来!”

    “这个.....这个......嫂子,我也不好说,你还是去问问他自己吧。”孙茂亭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王副主任在不在?”奚雨菲还是不死心,接着打听其他人。

    “现在只有一个市里面刚来的周主任看家,王副主任和风副主任都去别的地方任职了。”沉了一下,孙茂亭拧起眉毛,接着说:“你看我,一个要退休的人了,本来想开几天垃圾车,享享清福、安安稳稳退休算了,可是新领导来了,不也到门口二十四小时站岗执勤吗?都是工作需要!嫂子你也别多问了,反正这一个多月来,联社里的变化很大,我也说不清。”絮絮叨叨的倒起了苦水。

    孙茂亭一席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希望的火苗上,让奚雨菲的努力又化为了泡影,神情怅然的说道:“哦!这样啊,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走了!”

    “嫂子!嫂子.......你慢走啊!”孙茂亭看着奚雨菲慢慢转身离开,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只好满脸苦笑冲着奚雨菲的背影摆摆手道了别。

    奚雨菲再一次尝到了世间冷暖,她已经变得麻木,不再有任何怨言“人走茶凉!”这个亘古不变的故事结局,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身上重复着。

    她无助的走在路上,边走边反复琢磨孙茂亭每句话,越琢磨越总感觉老孙话里有话。同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小宋的事情不简单,难道?......不会吧!.......也保不齐啊!......我得去看看,当面问问清楚!”想到这里,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

    小李庄乡距离县城有四十多公里,交通极为不便,出了县城,除了一段不到十公里的乡镇公路,剩下全部是土路。

    去过小李庄乡的人都知道,对于用四个轮子、一个盘子代步的公家人,这些土路影响不大,也就是开的慢点儿、路上颠簸点儿而已。

    糟糕的路况,可苦了用双脚和自行车丈量地球儿的老百姓。踏上土路,就像进入了土沙场,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今天,奚雨菲只请了半天假,她心里很明白,去小李庄乡说起容易、做起难!目下就是再着急、再慌也没法子去了。毕竟四十公里的路现摆在眼前,现在去就是天擦黑,也不见得能赶到,何况还要当天打来回!目前只能回厂子里重新请假,赶明儿早早去。

    奚雨菲心里打定主意,脚尖儿就换了方向,没有继续往家走,调头去了厂子里。

    奚雨菲工作的厂子在县城边上,正好和现在住的地方是对角线。

    厂子原来是县里面的利税大户,生产的轴承远销到日本、澳大利亚。这种产品在计划经济时代是个香饽饽,投入大,属于劳动密集型产品,虽说技术含量不高,但也没有几个企业愿意与他们展开真正意义上的竞争。所以,前几年厂子委实风光,着实红火了一阵子。

    随着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同行竞争的残酷和行业淘汰的惨烈,渐渐地逼近了这个地处偏远县城的小厂,从产品到服务无一不受到冲击。

    刚开始,他们厂子里还以老大哥自居,面对民营企业的围剿,不愿放下架子,既不走市场、也不跑展销,严格按照:“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买卖经,坚持走自己的道路。

    市场一放开,不但民营企业抄一筷子,就连国企也不愿放过切块蛋糕的机会!他们毕竟只是县办小厂,跟那些搞了几十年的大军工、大机械厂比起来,质量和服务上就差了几个等级,最后虽然已经把价格压到了最低,几乎到了赔本赚吆喝的地步,可还是没有多少改观,库房里产品积压越来越严重,市场上销售范围也越来越小。县里并没有放弃几十年培养起来的好后生,面对工厂迅速下滑的销售业绩,也想了不少办法,但却无法阻止厂子的颓势。

    县里辅助期间,厂长虽然换了不少,但都是吃吃喝喝的主儿。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山没水,只好靠厂吃厂。厂长们虽然到这里的目的不一样,但套路基本相同。待几年,卖点儿厂子里的家产,一部分给工人发发工资,一部分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吃饱喝足后,再搞点儿小政集,维持好上峰的脸面,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把一个更烂的烂摊子留给了下一任。

    现在,这个厂子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就是靠着出租厂房,往乡镇低价销售一些厂子里的存货,勉强维持。

    奚雨菲所在冲床和翻沙车间,是厂子里比较累的两个岗位,主要干一些体力活。

    冲床车间的主要工作就是制作半成品。先用油压剪板机把大块的铁板按照固定尺寸裁成板材,再用冲压式压力机按照模具的样子,把板材压制成型,这个工作很费力、也很危险。几年来,至少有七、八个工人因为操作不当造成截肢,以手指和脚趾居多。

    翻沙车间是个大车间,主要将浇铸成型的轴承半成品倒进滚筒,通过不断翻滚,利用相互碰撞力和筒壁的摩擦力去掉铸件上的黑沙,从而为下道打磨、抛光做准备。

    因此,整个翻砂车间的粉尘铺天盖地。嘴上戴着防毒、防尘面具,依旧不能阻挡吸入灰尘,往往摘下面具,就能擤出两鼻子沙。

    这两个车间,工作环境很差,也都是累活、脏活,可是工人们从不叫苦叫累,大家都抱着“革命军人是块转,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奉献精神,甘于受苦、甘于用生命混口饭吃!

第二十二章:一线希望

    车间里的工人成分好,都是贫下中农!除了从农村招工来的短期合同制工人,就是像奚雨菲这样的,随军家属安置来的长期合同制工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思想单纯,聚到一起不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大的隔阂,大家互相体谅、相互帮助,整个集体倒也和谐。

    自从奚雨菲家里出事以后,同车间的几个工友都很照顾她,只要请假,就会有人主动替她把工作做完。因为大家干的是计件工资,只要按时完成规定数量的成品,工资就不少拿。有了工友们的帮助,奚雨菲虽然请了几次假,到了月底也没有影响工资收入。她很感激大家的照顾,每次上班都会快速干完自己的活,然后帮别的工友,特别是杨姐干活。

    杨姐名叫杨招娣,大脸庞,浓眉大眼,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身体健硕,透着一股子老实憨厚。她待人热情,性格开朗,笑起来肆无忌惮。尤其夏天,一旦笑起来脸上、身上的肉都跟着抖动。

    杨招娣和奚雨菲是同乡,比奚雨菲早进厂两年多。

    奚雨菲刚进厂那会儿,什么也不会,她就主动带着奚雨菲干活,说起来也算是奚雨菲的半个师傅。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成了好姐妹,奚雨菲管杨招娣叫杨姐,杨招娣管奚雨菲叫老奚!

    今天,当奚雨菲从供销联社返回工厂,刚刚走进车间大门,正赶上杨姐拉成品入库,两人就在车间外面碰到了一起。

    奚雨菲看杨招娣一人拉着排子车送成品,连忙上前伸手搭在了车帮上。

    杨招娣回头看见奚雨菲帮自己推车,也没客气,边走边关心的问:“老奚,今天见到人了吗?”

    “没有。”奚雨菲的回答有些泄气。

    杨招娣听到回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奚雨菲又问:“人不在?”

    “嗯,调走了。”奚雨菲无奈的回答。

    “调走了?这么快!”杨招娣的回答像问自己,又像问奚雨菲。

    “不知道,值班室的人说的。”奚雨菲回答。

    “唉!这人啊!眼皮子太薄了。”关于小宋的情况,杨招娣在和奚雨菲拉家常过程中,也知道些底细,她能脱口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委实事出有因。

    自打奚雨菲家里出事后,虽然一个车间里面干活,大家表面上还过得去,但说话和做事都跟以往有差别,好像有意躲着老奚。

    杨招娣和奚雨菲的关系好,也跟着受了一些连累,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察到大家也在疏远自己。杨招娣是个直肠子的性情人,不愿受这个委屈,也不想背地里嚼舌头,经常一冲动就把心里的不快当众发泄,因而这段时间得罪了几个工友。

    今天又如此,杨招娣话音刚落,奚雨菲就尴尬的低下头。

    杨招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啊,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杨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我明天更要找小宋,我不信小宋会躲着我!再者说”奚雨菲直视对方,说话口气突然坚定起来:“联社里都知道小宋是老姬坚持提拔起来的,这次老姬出了事儿,我担心他也跟着吃了黄连。如果老姬的事情真的连累了小宋,我一定会讨个说法,找他们的新领导主持公道!咱自家的事情,不能耽误别人进步。”

    “嗯,对,我支持你!”杨招娣是个耿直人,就喜欢说耿直话:“咱不做亏心的事儿!你走吧!明天我跟主任替你请假,你的活我帮你干!”

    “又要麻烦你了,杨姐。”奚雨菲满脸歉意。

    两人说着话,拉起排子车往仓库走去。

    为了能够当天打个来回,奚雨菲早早的起了床。她把昨天剩下的玉米面糊糊加了一点儿水,端到煤火炉上放好,搁上篦子,了几个两掺馒头。又从咸菜缸里拿出一大块咸菜疙瘩,放到案板上切了几刀,连案板一起端到桌子上。

    奚雨菲刚把这些准备停当,姬升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这几天睡得很晚,一直在准备高考的学习重点,看见母亲今天比以往起得还早,忍不住问道:“妈,今天咋起这么早!”

    奚雨菲听见女儿叫她,扭过脸来说:“妈今天有事儿,马上去趟乡里。饭都做好了,你把锅端下来就成。一会儿招呼你弟吃完饭,你俩就去上学,别迟到啊!”说着话,她掀开锅盖,拿出一个馒头,从中间掰开夹块儿咸菜疙瘩,走出了房间。

    初冬的清晨,天蒙蒙亮,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下,打着哈欠,迟迟不肯起床!阳光像太阳的几缕头发,迫不及待先飘出了地面,穿透黑夜,终于给世间带来了一丝光明。不过很可惜,光明只有一丝!落实到肉眼凡胎的层面,视线范围只能以米计算。

    奚雨菲走到院子里,三口两口把半个馒头填进嘴里,口中津液无法及时稀释突然涌入的干粮,大半个馒头火急火燎的堵在嗓子眼儿里,就是不往胃里走。她停下脚步,站在院子中央,仰起头打了几个嗝,然后把剩下半个馒头,连同咸菜一起装进了塑料袋。快步走到自行车前,把袋子挂在车把上,按了按自行车的前轮胎,又按了按后轮胎,气很足!她满意的笑了笑。

    走出院门,一阵北风吹过,奚雨菲感到些许寒意,把车子支起来,转身关上院门,双手搓了搓脸,裹紧上衣,推起自行车紧走几步,左脚踩自行车脚蹬,右脚顺势跨过自行车后座,凭借黎明前的一丝光亮,往小李庄乡的方向骑去。

    顺着国道骑了大约十几公里,原本水平的柏油路突然升高,越过前方堤坝,继续向南延伸。

    这条堤坝是六三年发洪水后修筑的,现今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年。

    当年,大家对洪水又怕又盼,“怕”来了洪水再次淹没庄稼,又盼望洪水再来一次,以便检验堤坝的坚固性!可人算不如天算!堤坝修好后,老天爷普降善心,再没发过洪水。

    时间拉长,大家都把这个堤坝的功能忘却了。

    三十年来,没人给堤坝添过一锹土,倒是偷挖坝基拉土,回自家垫宅基地的事情,时有发生。若不是堤坝尽头还有两个乡镇,估计这个堤坝早已经被毁,成为附近村民垫庄基、盖房子的原材料了。

    堤坝尽头的两个乡镇,其中之一就是小李庄乡。

    奚雨菲骑车拐上堤坝时,天已大亮。坑坑洼洼的路面,不但难走,而且稍不留神就有摔倒的危险。她咬着牙、揪着心,后背上的汗湿了干,干了又湿,大约骑了四个多小时,中午十一点左右,终于赶到小李庄乡。

    奚雨菲骑车走到乡政府门前,抬头看看已位中天的太阳,估摸已到吃晌午饭的时间,现在找人就是打扰别人吃饭,自己想想感觉不太合适,就跳下自行车,推着车子走到街对面一个小卖部前。

    小卖部门前有个石碾,奚雨菲把车子支在石碾旁,从车把上摘下塑料袋,拿出早晨剩下的半个馒头,试着咬了一口梆硬冰凉!无奈,她只好用手掰下一小块儿,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嚼几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吃完半个馒头,奚雨菲感觉身上有了一些气力,又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乡政府进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估计应该到了上班时间,就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乡政府院子不大,上面挂着四、五块牌子,有党委的,有政府的,还有人大、政协、武装部等等。看得出,乡五套班子都在这个大约七分多地的院子里办公。她往里走了几步,看见一位女青年从某间办公室里走出来,快步走过去,打听道:“闺女,你知道宋劲光在哪个办公室吗?”

    宋劲光就是小宋,奚雨菲担心打听“小宋”别人不知道,就问起了全名。

    女青年看看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中年妇女,一脸疑惑,抬手指指院子西北角说:“那边儿,门上挂着供销联社的牌子,你自己看。”

    奚雨菲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间坐西朝东的平房,平房的门框上右上角有一块账本大小的白色牌子,上面用毛笔字写着“供销联社”。

    谢过女青年,奚雨菲推着车子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奚雨菲支起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路上买的一袋子甘蔗,抬手敲了敲门。

    “谁呀。”有个声音从办公室传出来,音量不大,好像刚刚睡醒。

    奚雨菲听出宋劲光的声音,知道今天没来错,就提高嗓门说:“小宋,我是老奚,奚雨菲!”

    “啊!是嫂子,你稍等啊!”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了门口。“嫂子,你怎么来了?”宋劲光虽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但因为比较勉强,看上去和哭差不多。

    奚雨菲看见果然是小宋,心里踏实了很多。一抬手把甘蔗递过去说:“知道你调到了乡里,我过来看看你!”

    宋劲光结果甘蔗忙说:“嫂子让你操心了,应该我去看您,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快快进屋里面坐,屋里坐。”边说边把奚雨菲让进了办公室。

    “嫂子你坐,我给你倒杯水。”宋劲光从办公桌后面拉出一把椅子,放在奚雨菲身后,招呼她坐下,紧接着拿起暖瓶,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奚雨菲面前的桌子上。

    “别忙了,嫂子不渴。”奚雨菲看着小宋又是搬椅子,又是倒水,心理过意不去,连忙客气一句,接着说:“小宋,嫂子今天来,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来想看看你,二来想向你打听一个事情,三来想求你帮个忙。”

    说罢,奚雨菲拉住宋劲光,把他拉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自己退回到原位也坐了下来。

    宋劲光早就看出奚雨菲来这里并不是看望自己这么简单,现在既然已经挑明,就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屁股刚挨到椅子,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嫂子,你想问什么?说吧!”。

    “小宋,你知道了老姬的事吧?”奚雨菲紧盯着宋劲光的眼睛问道。

    “知道!”宋劲光低下头,嘀咕了一句,口里像是含着块冰碴子,生硬含糊。

    “你老实回答我,你被下放来这里,是不是老姬的事情连累你了。”奚雨菲眼中透着焦急。

    宋劲光一听,马上笑着说:“嫂子,你说什么!姬主任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连累我。我从来不相信姬主任会干什么违法的事情!”

    听到宋劲光这样说,奚雨菲心理感些许宽慰,心里说:“算你还有良心,老姬没有看错人!”

    “小宋,你放着好好的办公室主任不当,到这里干什么?”奚雨菲又问。

    “没啥,组织上让我下乡锻炼。”宋劲光说的很轻松,但语气中明显透出无奈。

    奚雨菲不懂什么叫下乡锻炼,但亲耳听到老姬的事情没有牵连小宋,心里就少了一些忌讳多了一些坦然,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嫂子今天求你办点事儿,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事儿你说吧!”宋劲光用一种大包大揽的口气说:“只要是我能帮忙的事,我一定帮!”

    “小宋,你知不知道老姬当年替联社里抵押贷款的事情。”

    “听姬主任提到过,不过我进联社里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实际情况我并不清楚。”宋劲光认真的回答。

    “嫂子今天找你,就是想让你找一下当年的会议纪要、文件、委托书一类的公文材料。用这些东西,证明当年老姬贷款就是为了公事。你看行不行!”奚雨菲一口气说完,又怕宋劲光没有听清楚,继续补充道:“现在,信用社硬要我们家还这笔贷款,这哪儿成!你也知道,我们家靠工资生活,这么一大笔贷款,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我跟信用社吴主任碰过面儿,他说只要能找到这些证明材料,老姬就有救了,我们家也有救了!”

    听完奚雨菲几句话,宋劲光愣住了,他定定神说:“嫂子,这件事情我恐怕帮不上你。”

    “啊?你为啥?”奚雨菲闻言,站起身来。

第二十三章:再次破灭

    宋劲光再次面露难色,结结巴巴说:“嫂子,不是我不想帮,是是唉!我确实帮不了!”

    “小宋,你就眼看着老姬有家不敢回,眼看着我们家被查封变卖,不管吗?你想想当年老姬怎么帮你的?是不是让我你跪下,你才答应!”说完,奚雨菲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步跨到宋劲光面前,就要下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宋劲光见状,慌忙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奚雨菲的胳膊,焦急的说:“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姬主任当年怎么对我,我心里记得一清二楚,如果能帮忙,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不管吗?嫂子,你看你这是......”稍作停顿,神色凝重的接着说:“实话对你说吧,那些东西早没有了,什么地方也找不到!”

    “怎么会没有?办公室没有,档案室还能没有?毕竟才几年!”奚雨菲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的问道。

    “唉!说来话长......”宋劲光有意停了一会儿,待奚雨菲的情绪稍稍稳定,又说:“嫂子,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解释。”说罢,搀着奚雨菲的胳膊,把她扶到座位上重新坐下。

    宋劲光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奚雨菲面前,皱着眉头说:“嫂子,你看看吧。”

    奚雨菲低头定睛一看,面前桌子上是一份通报,题目写着《紫霄县供销联社关于对宋劲光同志处理意见的通报》。看完这几个字,奚雨菲心里一惊,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急忙抬起头问道:“啊!小宋你犯了错误?”

    “有一个多月了吧!”宋劲光想了想说:“那天,供销联社组织民兵到上水镇集训,联社里在岗在编的人员基本都去了。只留下我、老李头和老冯看家,我在办公室值班,老李头负责大门口值班室,老冯负责保卫,我们三个人轮流夜巡。

    那天晚上天气不好,风很大,我看单位没什么事情,跟他两人简单交代交代,过了晚上八点,我就回了自己家。

    老李头和老冯看我回了家,两人思想上就放松了,闲着没事儿,便买了两瓶酒在门卫室喝了起来。

    估计两人喝的都不少,结果都醉了,忘了夜巡。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联社后院儿的档案室突然起火。火刚刚燃起时,老李头和老冯还在值班室睡大觉!一直听见大街上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他俩才从门卫室冲出来。

    这时,火势已经很大了。

    风不停地刮,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火头蹿起几米高,半边天都被染红,隔着前院儿几间办公室,都能看见。

    老李头和老冯慌了,拿起水桶就往起火的地方跑。

    老冯年龄稍大,跑到火场边的时候脚下一滑,面朝前摔在一个着火的门框上,当时就把眉毛、头发全烧着了。

    跟在后面的老李头,再也顾不上救火了,连忙把手里拎着的一桶凉水浇在了老冯身上,扭头拖起老冯就往前院跑。

    没跑几步,恰好碰到赶过来的消防队,消防队一边扑火,一边联系救人,这才把老冯及时送进了医院。

    等我听到消息,从家里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前院后院一片狼藉。好好的两间档案室,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空架子,几十年的文字材料、照片、还有各种各样的档案,都被烧了个精光,化为了灰烬。

    老冯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脸上被火烧成了三级伤残,现在还在市里的烧伤医院等着做手术。

    这个事情,我作为带班领导难辞其咎!联社随即免去了我的职务。

    调查组走后,建议联社以渎职罪起诉我。可联社念在我工作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没起诉,还把我的工作保留了下来。

    就把工资降为最低一档,开除了我的党籍,免去了一切职务,调离原岗位到了这里。剩下的就不用说了吧,就是你看到的这些。”宋劲光把肚子里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一吐为快,只顾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听众脸上的表情。

    奚雨菲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化为了痛苦。宋劲光一席话,字字如重锤,不断敲击她错乱的神经。同时,她也为小宋感到可惜,本来一帆风顺的仕途之路,因为这件横祸戛然而止。一把火,烧掉了小宋的仕途,也烧掉了奚雨菲继续查下去的决心!

    小宋话音刚落,奚雨菲顿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她知道,希望再次化为了泡影,孤立无援的处境,又增加了一份无助。

    奚雨菲身体后仰,嘴角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家吗?难道是老天在.......”再次袭来的绝望,使她感到一阵眩晕,双手按住办公桌,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座位上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出了宋劲光的办公室。

    宋劲光送没送,有没有给宋劲光告别,奚雨菲都不记得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神情恍惚,几次迎着马路上的大卡车而去,不躲不闪,差点出了交通事故。靠着仅有的一点儿记忆,当她跌跌撞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多。

    奚雨菲伸出冰冷的双手推开厨房门的一刹那,溃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晚上七点左右,姬升华姐弟二人从学校回到了家里。

    刚下国道,弟弟姬升耀远远看见院门有半扇儿展开着,他估摸母亲已经回来了,就催促姐姐紧走几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地,房间里都黑着灯,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姬升耀感到奇怪,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边支自行车边冲着厨房喊道:“妈!我们回来了。”“妈!”姬升华重复喊了一声。

    还是没动静!

    “姐,咱妈好像没在家。”姬升耀并没多想,支好自行车,顺口说道。

    姐弟二人绕过影壁墙,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厨房门口的地上,有一堆黑色物件儿。

    “姐,那是什么?”姬升耀停下脚步,往厨房门口指了指。

    姬升华眯着眼睛仔细瞅瞅,摇了摇头:“看不清楚!”

    “过去看看!”姬升耀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姬升华也紧紧跟了上去。

    姬升耀走到跟前,借着月光凝神细看,不禁大声惊叫啊!

    这时姬升华也已看清,眼前不是什么物件儿,原来地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体横掸在厨房门槛上,上半身在屋里,脸朝下趴在厨房里面,下半身在屋外,脚尖向下,两条腿直挺挺地伸出门外。

    见此情景,两个人顿时吓得僵在原地。

    姬升华反应快,声音颤抖着说:“耀.....耀子,报警吗?”

    姐姐一提醒,姬升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先别报警!”他说着话,小心翼翼抬起脚,慢慢跨过地上躺着的人,手扶墙壁,往厨房里面走了几步。

    看着弟弟的动作,姬升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她站在原地低声喊道:“小心!别碰着他。”

    姬升耀摸到墙上的灯线,轻轻拉了一下,“咔嗒!”房间里马上亮了起来。

    “妈!耀子是咱妈!”姬升华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马上跪了下去,边试着帮母亲翻身,边哭着喊道。

    姬升耀心头一紧,转过身一个箭步蹿到母亲身边,“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大声呼喊:“妈、妈......。”

    奚雨菲满脸通红,全身打着寒战,呼吸微弱,双眼紧闭好像睡过去一样,任凭两个孩子左右推搡,没有任何反应。

    姬升耀把手放在母亲前额上,感觉有些烫手,“姐,妈好像在发烧。”说完,他又把左手翻过来,掌心向上四指弯曲,食指略微伸直,轻轻搁在鼻孔处,随着母亲微弱的呼吸,他感到指尖一阵阵发烫。

    “姐,妈真在发烧。”姬升耀说着话,一只手抱住母亲上半身,一只手抱住双腿,扭过脸说:“别哭了,快帮忙,你托着咱妈后背,先把妈放在床上。”姬升华止住哭声,两人将母亲抱到了床上。

    姬升华现在已经手足无措了,她抽噎着问:“耀子,咱妈怎么了,耀子,你说咱妈怎么晕倒了。”

    姬升耀顾不上答理姐姐,快步走到铁锅前,拿起水瓢从锅里舀了一瓢凉水,“姐,洗脸盆儿!”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盛水的东西,就喊姬升华一起找。

    “这里!这里!”姬升华连忙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盆儿递了过去。

    姬升耀接过塑料盆,把凉水倒进去,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暖瓶,往里面加了一些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适中,就端着洗脸盆走到了床边。

    走到床边,姬升耀顺手拽下挂在床头的毛巾,放进盆子里,用手将毛巾浸透,又拿出来把水拧干,麻利的将长毛巾叠成了豆腐块儿,轻轻放在母亲额头上。停下手,看看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姐姐说:“姐别哭了,我去找个医生,你看着咱妈。”

    姬升耀走到门口,又返回床前,指指母亲前额的毛巾说:“姐,你一会儿试试毛巾温度,感觉热的话就把它拿下来,放到水里降降温,再像我刚才那样,重新叠好放到咱妈头上。”他边说边比划。

    “耀子,姐知道,你快去快回。”姬升华催促道。

    村子西头有个药店,药店老板姓李,本来是个赤脚医生,因为只上了几年私塾,文化知识低,后来全国实行持证行医,他就漏了怯。虽然考了几次,但都没通过执业医师考试,县卫生局就以此为据,取消了他的行医资格。

    没想到,干了十几年的赤脚医生,卫生局说不让干就不能干了!对此他很不服气。

    然而,国家的政策谁也改不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村西头开了个药店,明里卖药,暗地里给本村的乡亲们看个小毛、小病。虽然方子土点儿,好在花钱不多,效果不错,所以村里的乡亲都还是尊称他:李医生。

    “李郎中”换成了“李医生”,虽然名字变了,但悬壶济世的营生没变,他的心里终于找到了平衡点。

    李医生感觉称呼中听,职业神圣,只要有人喊他出诊,别管什么时候,他都欣然前往。

    姬升耀家搬到这里后,从李医生药店里拿过两次药,知道他是个赤脚医生,又是个热心肠。因此,今天这件事情,姬升耀首先就想到了李医生。

    当姬升耀跑到李医生药店的时候,他正在吃饭。

    姬升耀站在柜台前喊道:“李医生、李医生......”

    姬升耀话音未落,从药店里屋一掀门帘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男人浓眉大眼,脸色红润,由于长时间疏于打理自己,满头乱糟糟的灰发像堆稻草,随意长在头顶上。一身粗布衣已然浆洗的掉了颜色,全身上下透着不修边幅,一眼看上去,倒是跟药店里的环境很搭,他就是李医生。

    李医生看见有顾客来,忙微笑着问道:“拿药啊。”

    “不是,李医生快跟我去看看我妈,她晕倒了!”姬升耀心急火燎地说。

    李医生听见有人晕倒,马上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病人在哪儿?”

    “在.......”

    “等一下。”不等姬升耀说完,李医生撂下一句话,重新转身进了里屋。

    眨眼工夫,李医生又从里屋转了回来。再出来时,身上穿了件蓝色大褂,肩膀上斜跨了一个药箱。

    “你妈在哪里?”李医生边问,边从柜台后面走到了前面。

    “在姬老二家的磨房里。”姬升耀跟在李医生身后,冲出了药店。

    走出药店,李医生加快了脚步,边赶路边打听病人情况:“晕倒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我下学的时候发现的!”姬升耀气喘吁吁的回答道。

    “有没有给她吃过退烧药!”

    “没有,不过我在她头上搭了一块儿湿毛巾。”

    李医生回过头看看姬升耀,不放心的接着问道:“病人现在自己在家啊!”

    “不是,我姐陪着呢。”

    “哦”

    ......

    一路上,李医生不停地问这、问那,还没到病人家,就已经对病人的情况问了个底儿掉。

第二十四章:心神交瘁

    村子本来就不大,从村西头到村南边的磨坊处,满打满算可能也就4、5公里的样子,再加上两个人心里存着事儿,脑子里记挂着病人情况,走的快,脚底下出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姬升耀头前推开厨房门,恰好看见姐姐正弯腰喂母亲喝水,一勺一勺的,不紧不慢,心无杂念,两个大男人推门而入,都没打搅到细心的女儿。

    “姐,李医生来了。”姬升耀斜跨半步,把李医生让进屋里说:“诺!我妈在床上躺着。”

    姬升华听见弟弟提醒,知道医生来了,连忙起身站到了床边,焦急的问道:“李医生,你看,我妈这.......”

    “嗯,别急!我看看。”李医生走到床前,先看了一眼病人的脸色,奚雨菲脸色煞白,表情安静。他放下药箱,单手翻开病人的上眼皮,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打开手电照向病人的瞳孔,仔细观察一会儿,暗暗点点头。

    随后,李医生转身拧开药箱上的锁,掀开药箱盖子,从里面拿出温度表,转身掀开被子一角儿,向前探着身体,想把温度表放到病人腋下。可病人身穿套头薄毛衣,没有扣儿,试了几次无法达到目的,就扭过脸示意姬升华说:“把这个温度表,搁你妈噶肘窝里。”

    等姬升华放好体温表,李医生又从药箱里取出听诊器,听筒压在心脏位置,边听边数心跳。最后,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按照寸、关、尺的号脉要求,轻搭在病人手腕处,平心静气感觉脉象。

    稍停,李医生突然问道:“你妈这段时间有没有感冒。”

    “啊?好像没有吧。”姬升耀拿不准,也不敢乱说,想着姐姐和妈在一个房间休息,如果母亲不舒服,姐姐应该知道,就扭头用征询的口吻说:“啊?姐,你听妈说过感冒吗?”。

    “没有!”姬升华肯定的回答道。

    听见姐弟二人的谈话,李医生没再吭声,示意姬升华把体温表拿出来。

    “三十九度五,快四十度了,难怪晕倒!”李医生盯着体温表上的水银柱,自言自语地说。

    说完,李医生把温度表小心的放回药箱里,转过身来对姬升华说:“我简单查了一下,应该是重感冒引起的高烧,再加上病人身体有些虚弱,累昏厥了。我先给你妈打个退烧针,再留两天的感冒药,估计就问题不大了。如果还不行,你们再去找我,我再过来看看!”

    说完话,李医生从药箱里拿出针管,取出一大瓶柴胡注射剂,拿在手里用力上下晃几道,针头扎进药管,缓缓吸出半针管儿药剂,手脚麻利的把药注射到病人体内。随后,他从药箱里倒腾半天儿,取出两包药,放到了桌子上,叮嘱道:“一会儿你妈醒了,就给她吃一包,明天早上再吃一包。”

    “噢!知道了。”姬升华赶忙应道。

    等李医生把一切收拾停当,姬升华又问:“李医生多少钱?”

    李医生看看面前两个可怜兮兮的孩子,又看看四壁黢黑的房间,轻声说:“算了,等下一次一块儿给吧!”说罢,转身就走。

    “不行,李医生,哪有看病不给钱的!”姬升耀一把拉住医生背后药箱,着急的说。

    “对,李医生看病给钱天经地义,您就别客气了!”姬升华帮腔道。

    李医生拗不过二人,只好说:“乡里乡亲的,你看着给吧。”

    这是李医生一贯风格。他知道,都是一个村的乡党,不好开价!开少了吧,自己白忙活别说,还要搭上买药钱!多了吧,又怕村民们传小话儿,说他李医生赚的都是昧心钱!所以,碰到类似这样的小毛病,他从不主动开价。

    “李医生,我们姐弟两个还小,不知道给多少钱,你还是说个价吧。”姬升华诚恳的说。

    “好吧,一只退烧针,三元五角,两天的感冒药,就给五元吧,拢共加起来,八元五角。”李医生嘴上不停,顺口报出了医药费。

    “哦!八块五!”姬升华边重复数字,边翻腾完上衣口袋,又摸裤兜。

    找了半天,浑身上下一共找出五元三角,姬升华红着脸问弟弟:“耀子,你有钱吗?我这儿不够!”

    “有一块八。”姬升耀捏着从裤兜里摸出的零钱,放到了姐姐手里。

    看着姐弟二人的窘状,李医生叹口气说:“孩子,别找了,你给我五块就行,剩下的零钱你们自己留着花,叔叔不要了”。

    “噢!不好意思,李医生这......”姬升华把钱硬塞进医生手里,继续说:“这是七块一,您先收着,钱不够,等我妈醒了我再给你送去”。

    知道再僵下去没有意思,李医生从一把皱皱巴巴的零钱中,抽了一张五元的纸币,正色道:“叔叔说了,只收五元!剩下的钱你们拿回去。听话,别再推来推去了,照顾你妈要紧。”

    虽然姐弟两人再三要求,李医生还是拿着五元钱的药费,离开了姬升耀家。

    送走李医生,姬升耀转身回屋。

    走到床榻前,看见母亲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姬升耀伸手摸摸母亲手心,全是汗。他知道,只要出汗就能把体内寒邪带出,从而使体表温度逐渐回归体内,五脏六腑暖了,体表温度就会逐渐降低,直至恢复正常。这些常识性的中医理论,老师在课堂上讲过,没想到今天还就用上了。想到这里,姬升耀长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姐,咱妈的烧退下来了。”

    “嗯!”姬升华眼看着母亲的脸上出现一抹暖色,试试额头,温温的,不再烫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奚雨菲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姐弟二人悬着的心,也随之放松了一些,姬升华估摸着已到晚上十点,突然想起弟弟还没吃饭,就说:“耀子,锅里面有馒头,你要饿就去吃几口,垫吧垫吧!”

    “姐,你吃吧,我不饿!”姬升耀生怕高烧再次发作,一步也不想离开床边。

    姬升华没再坚持,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小水碗,又加了一点热水,搬着凳子放在母亲的床头边,左手端碗,右手拿筷子,慢慢坐下。

    姬升华把筷子伸进碗里,蘸了蘸里面的温水,温水附着在筷子上,她迅速把带有温水的筷子,移到母亲干裂的嘴唇上,温水顺着筷子流了下来,凝聚在筷子顶端,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水滴一颗接着一颗落到病人嘴唇边,慢慢顺着病人的牙缝钻进了口腔中。她就这样,蘸点儿温水,滴进病人嘴里,蘸点儿温水,滴进病人嘴里......直到母亲的嘴唇显出水润的光泽,才停下来。

    姬升华停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扭头问道:“耀子,你跑了一路,肯定饿了。要不,姐把馒头放到火炉上给你烤烤!”

    “不用了,我真不饿。”姬升耀有气无力的回答。

    这时,母亲的呼吸逐渐均匀,脸色看上去更加红润,姬升耀拿开毛巾,伸手轻抚额头,凉凉的,他就更放心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奚雨菲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样子,紧闭着的双眼,偶尔蠕动的身体,轻细的鼾声,这一切都证明病人在退烧以后,沉沉的睡着了。

    “姐,你去我屋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妈。”姬升耀轻轻碰了碰已经趴在床头打瞌睡的姐姐说。

    这也难怪,姬升华为了迎接高考,这几个月都是早起晚睡,本来睡眠就严重不足,再加上今天又受了一些惊吓,身上累,心里也累,一坐下来没说几句话,就被重重袭来的睡意打倒了。听见喊声,她迷迷登登抬起头,睁开眼,梦呓般说:“哦!姐不困,你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装出一副精神的样子。

    姬升耀知道姐姐的脾气,绝对不可能让他在这里守着母亲,自己跑去睡大觉,于是出主意说:“姐,你去睡吧,上半夜我守着,下半夜你再来。”

    “哦!那也行!”也许因为母亲病情已无大碍,也许再也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觉,姬升华这次没有坚持,也没去弟弟房间,嘴上答着话,脚下拌蒜,走到自己床边“扑通”一声,斜躺在床上睡着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姬升耀顿时感到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为了防止自己打瞌睡,他拿起刚刚给母亲降体温用的毛巾,放到冰凉的水里搓了几下,就势洗把脸,拿出毛巾拧到半干,将还在嘀嗒凉水的毛巾堆放在头顶上,一阵寒意瞬间自上而下传遍全身,身体哆嗦了一下,脑子里马上感到精神了许多。

    凌晨五点多,奚雨菲终于醒了过来。

    奚雨菲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也许还不习惯屋子里的灯光,她感觉眼睛不适,钻进眼底的亮光有些刺眼,因而又迅速闭上。

    过了一会儿,奚雨菲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亮光。她躺在枕头上,慢慢转过头,顺势扭动一下身体,马上一股钻心的疼,从右半身传来,瞬间痛遍全身,她只得放弃了妄动,继续保持仰睡。

    “妈,你醒了。”母亲细微的动作,惊动了端水坐在床头的姬升华,母亲虽然没注意她,她却真真切切看见了母亲虚弱的眼神。姬升华连忙放下手里的水碗,抓起母亲的手,又问道:“妈,你想干什么?”

    奚雨菲听到女儿喊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她左手抓住床帮,努力调整自己的身体重心,胳膊稍微用力,马上感觉疼痛再次弥漫全身。

    “妈,你躺着别动,有什么事儿你给我说。”姬升华看出母亲的心思,急忙伸手按在病人肩上,轻声说。

    “下边是耀子吗?”奚雨菲虽然没有坐起来,但刚刚抬头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趴在床尾。

    “嗯,是耀子,他睡着了。”姬升华心里有事,上半夜因为困得实在挺不住了,才躺在床上打了一个盹儿,没有真正睡着。

    姬升华睡了个把小时,睡醒后瞥见弟弟已然趴在床帮上睡着了,嘴里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姐姐心疼弟弟,没有叫醒他,重新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头等着母亲快快好起来。

    “我咋了?”奚雨菲看见一双儿女陪着她,心里约摸着自己出了事。可现在她脑子里很乱,有限的思维还在云里雾里,眼前的一切还对不上号。她只记得,回到家推开厨房门的一刹那,自己好像棉花一样瘫了下去......

    姬升华不想告诉母亲晕倒的事情,轻描淡写的搪塞道:“妈,你没事儿,李医生来看过,就是有点感冒,诺”她从桌上拿过来感冒药,继续安慰道:“李医生开的药,他说吃一次就好了。”

    奚雨菲不太相信女儿说的话,从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全身钻心的疼痛判断,她自己应该病的不轻,并且不是如棉花一样瘫软下去,而是重重的摔倒了。回过头想想,何必钻牛角尖!既然女儿不想说,就算了!她也不想再问下去。

    奚雨菲问过几句话,马上觉得头顶疼痛发紧,全身上下的关节像散了架。她努努嘴,用虚弱的声音说:“升华,你把耀子喊醒,让他回屋睡吧,妈这儿没事了,我就是感觉有点乏,想再睡一会儿,你们别管了,都去睡吧!”

    “那你睡吧,我们这就去休息。”姬升华知道母亲的脾气,如果坚持不按她的意思来,她一定不顾疼痛,咬着牙也要坐起来,走几步,证明自己确实没事,让孩子们放心。

    奚雨菲瞅着女儿站起身,自己这才把头侧到床铺里边,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

    姬升华蹑手蹑脚走到弟弟身边,轻轻推推他的肩膀,小声喊道:“耀子、耀子........”

    姬升耀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道:“姐,咋啦?”

    姬升华把手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小声说:“妈刚才醒了,她让我们回去休息。我看咱妈的精神还行,估计今天不会再发烧了,你赶快回屋睡吧,我在这个屋睡,妈有什么不对,我再叫你。”

    姬升耀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他站起身,走到床头屏住气息,侧耳仔细听听母亲呼吸声虽然微弱,但还算均匀!

    这下,姬升耀彻底放下心来,扭头叮嘱姐姐几句,推门走出了房间。

第二十五章:又见曙光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分姬升耀才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眯起眼睛,隔着玻璃瞅瞅窗外,日头此时已经升的老高了。

    姬升耀伸手往枕头底下摸索半天,拿出那块儿年高体弱的电子表,瞄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十点二十五分!“啊!睡过了,睡过了.......”嘴里努努囔囔的下了床,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没人,姬升耀转身进了厨房。一进门,先看见母亲的侧脸,她正在吃饭。

    姬升耀并没着急往前走,他静静的站在门口,仔细观察母亲的神态。从母亲的脸色和喝汤动作中,他感觉母亲大病已愈!一直揪着的心暂时放松下来,轻轻走到母亲跟前,关心的问道:“妈,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么。”

    奚雨菲常年在工厂里上班,干的都是体力活,身体素质好,一般的小毛病根本不能奈何她,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说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是多重原因造成的。一来,早上穿的有点儿薄,往小李庄乡走的路上,她心急!自行车骑得有些猛,骑到半路出了一身汗,到了小李庄乡,坐在石碾上等的过程中,风很大,被冷风一激,身上着了点儿凉,立马就染上了风寒。二来,宋劲光的一席话,使她的希望再次化为泡影,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圈儿,急火攻心,才酿成昨天的惨况。

    经过一个晚上的调养,又吃了些感冒药,身上虽然还有点儿虚脱,但已无大碍。听见儿子问候,奚雨菲抬起头,摆摆手,轻声说:“儿子,快过来,坐妈这儿!”

    奚雨菲看着儿子坐在身边,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你们姐弟两个都长大了,刚刚你姐上学前都跟我说了,妈真的谢谢你们!”语气中充满着慈爱和感激之情。话音刚落,眼圈里就泛起了潮红,一颗交织着苦闷和幸福的泪滴,顺着脸颊落在桌子上。

    “妈,哭啥!只要你身体没事儿,我们就放心了!”本来姬升耀还担心母亲的病情,听病人说话清晰有力,面色又恢复的很好,心里高兴,脸上就带了出来,笑着说:“妈,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不习惯了。”

    “啊!哈哈哈.......你小子就会说笑!”奚雨菲被儿子的话逗得转悲为喜,往日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姬升耀看母亲高兴了,心里面放下负担,突然好奇的问:“妈,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累成了这个样儿!”

    “没事儿!”奚雨菲停一下,想想又说:“算了,你也大了,妈还是说实话吧!”

    奚雨菲就把自己如何找人,如何去信用社、法院,如何去小李庄乡找宋劲光等等,絮叨了一遍。总结完这段时间发生的林林总总,她最后说:“你宋叔昨天说,供销联社的档案室着火了,能证明你爸因公贷款的文件,全部都烧成了灰。妈一着急,又加上点儿感冒就病倒了,其实没什么事儿,妈身体棒得很!”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奚雨菲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甩甩胳膊、踢踢脚,道:“你看!妈是不是没事儿。”

    姬升耀听完母亲复述,没感觉吃惊,因为这些事情,他已经猜到十之六七,虽然细节上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多。今天,母亲讲的过程,进一步印证了过去这段时间,自己并非多虑,当听说证明材料都化为了灰烬,他更加担心父亲的处境,急切的问道:“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奚雨菲疑惑的看着儿子。

    “证明材料!”姬升耀重复道:“都烧毁,那岂不是没有证据了?”

    “哦!这个事情啊,我正在想办法,你们好好学习,不用操心。”奚雨菲慌是慌,可思维并没有完全混乱。刚才,儿子进屋前她还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过还没想好,儿子现在问起,她只好随口搪塞道。

    “我倒有一个办法!”姬升耀瞅着母亲,表情严肃的说:“我想了好几天,没敢跟你说,怕你笑话我!”

    “你?有办法?”儿子固然说的有板有眼,奚雨菲却不信!自己费心劳神已然束手无策,何况一个孩子。她想都没想,摇着头说。“儿子,大人的事情你不用管,妈会有办法地。”

    话已出口,姬升耀不再有忌讳,心里想着:“高低得把话说透!”进而说话更加大胆:“我不是管,就是给你参谋参谋,万一可行,不也是条道儿。”

    奚雨菲想想也对,说:“好吧,你说。”

    “妈,你还记得古途叔吗?”姬升耀说。

    “记得,不是你爸的战友吗?你跟他儿子是好朋友,原来经常来我们家玩儿,我怎么能不记得。”奚雨菲回答道。

    姬升耀接过话茬道:“妈,你不知道吧,古途叔现在是法院院长!

    奚雨菲一愣,接过话音儿问道:“嗯?我还真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奚雨菲不是故作无知,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一心扑在孩子、丈夫身上,从不打听官场上的事情。

    “古意啊!古途儿子说地,必定不会有错!咱去找找古途,他管着法院,说话一定管用。”最后几句,姬升耀加重了语气。

    儿子几句话,如醍醐灌顶!立时把奚雨菲从死胡同里拉了出来,她马上转忧为喜,高兴地说:“对呀,他家盖房子的那块儿庄基地,还是你爸帮忙买的呢。只要咱行的正,我相信你古途叔一定会帮忙。”说罢,一拍大腿,起身就要前往古途家。

    “别慌!”姬升耀忽然想起,古意常说他爸应酬多,经常不在家,为保万一,他向母亲提议先打听清楚古途行踪,“要不,我先去找找古意,问问他,古途叔都是什么时间段在家,问好后咱再去,以防扑空。”

    奚雨菲接过话茬说:“好吧,你先问一下,我准备点儿礼物带过去,空着手麻烦别人不合适!”

    老姬和古途是同年兵,又同在一个部队,老姬管车辆,古途负责后勤。当兵时,两家的关系只能说一般,转业到地方后,关系才更近了一层。

    古途刚转业到法院那会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老姬比古途早两年转业到地方,古途全家人蜗居在单位宿舍里的时候,老姬已经跟着一帮同时转业的战友,买下了张李村的荒地,解决了安家问题。

    当老姬主持大家分配荒地时,古途找到了老姬,他恳求老姬分庄基地时算他一个。老姬看在同年兵,又在部队经常打交道的份儿上,硬从自己分到手的庄基地上挤出一分,又四处托关系、找门路,从张李村多买了二分荒地。就这样,东拼西凑给古途找了个立锥之地。

    从那时起,两家人来往逐渐频繁,姬升耀和古途的儿子古意还成了好朋友。

    再后来,县法院在办公楼后面盖了一个家属院,为了上班方便,古途全家就从原住地搬走了。两家人虽然住的距离远了,但老关系没断!还是经常走动,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彼此说说近况,联络联络感情。

    这三、四年时间,随着古途在法院的地位越来越高,老姬的升迁速度越来越快,两人的工作日渐繁忙,两家人见面机会就成了反比,相互走动也随之越来越少。近两年时间,彼此各忙各的事情,虽说心中还时不时地想起,但实际上没有继续来往。

    今天,儿子提起这个手掌大权的邻居,奚雨菲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顿时来了精神!她将满心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邻居身上,希望古途能看在老姬的面子上,伸出手拉一把,帮助这个深陷债务泥潭的不幸家庭,尽快脱离困境,过上平静的生活。

    两天后,奚雨菲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得到母亲首肯,姬升耀当天就去学校找了古意。他从古意口中得知,这一个多月古途都按时下班回家。回家吃完饭,古途也不出去遛弯儿,每天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知道干什么,别人打听,他还不高兴!

    奚雨菲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欣喜若狂,马上拎起已经准备好的礼物,带着儿子去了古途家。

    古途家在法院家属区的东北角儿,是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四间堂屋全是瓦房,堂屋两边是三间配房,院子有个大门楼,门楣上挂着木匾,木匾上刻着四个烫金大字“紫气东来”院子不大,但很精致。

    奚雨菲母子估摸着古途家已经吃过了晚饭,就拿着礼物敲响了古家大门。

    敲门声响过,不大一会儿从院子里面传出女人的打问声:“谁呀?”

    奚雨菲听出古途老婆的声音,赶忙应声道:“我!弟妹,我是老奚!”

    奚雨菲话音刚落,门“吱”的一声,露出一线缝隙,紧接着门缝更大,一个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探头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古途的老婆。

    古途老婆姓褚,叫褚贤红。原来在县招待所当服务员,后来嫁给了古途。古途转业后,随着丈夫权力越来越大,褚贤红也从服务员一步步升到了招待所的所长,后来又从招待所调到县委,现在是县政府后勤办主任,主抓县里五套班子的吃、喝、拉、撒,倒也跟她的专业对路。

    平常大家都叫褚贤红,为褚主任,这个称呼她自感很受用,也很满意。

    “啊!是嫂子啊!”看见来人,褚贤红双手轻拉院门,两扇木门向里洞开,边打招呼边一步跨出院子,笑着说:“嫂子,你真是稀客,快进来!”说话间,抓起奚雨菲的手就往院子里面让。

    “耀子长高了!”褚贤红看见姬升耀,随口恭维了一句。

    “弟妹,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奚雨菲陪着笑脸,跟随褚贤红走进院子。

    “说啥呢!我请你还请不来呢!”褚贤红说罢,冲着西厢房喊道:“古意、古意,耀子来了。”喊了几声,没人应,只好解嘲道:“嫂子你看,古意这孩子怪不懂事的!我们先进屋,等一下我把他叫来,让他陪耀子玩儿!”说着话,褚贤红推门走进了客厅。

    “姨,你别喊了,我去找古意哥。”姬升耀知道,大人之间说话,自己在现场多有不便,不等母亲赶他,自己就识趣的跑开了。

    走进客厅,奚雨菲连忙把手里拎着的水果和花生油递过去,褚贤红瞟了一眼,满脸为难的说:“嫂子,你这是干什么,来就来吧,拿这些东西干啥?”

    “弟妹,你别客气!没别的意思,这是嫂子娘家人自己种的花生,鲜榨的花生油。我吃了,味道还不错,嫂子给你拎来一桶,你也尝尝。现在街上卖的花生油都不真,味道更差!”奚雨菲笑着回答道。

    “你看你,嫂子你也太客气。算了,拿都拿来了,那就谢谢嫂子,不过,下不为例啊!”说着话,褚贤红接过礼品,随手放到门后的柜子下面。转过身来,指指左手边的沙发说:“嫂子你坐!”

    奚雨菲刚落座,褚贤红就从茶几上拿起玻璃杯问道:“嫂子,你喝茶水还是白水。”

    奚雨菲见状,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微笑着推辞道:“弟妹别忙了,嫂子不渴!”

    “那就喝杯茶水,这可是今年的新茶!”褚贤红诡笑着凑到奚雨菲耳边,悄悄说:“嫂子,这茶是县里昨天刚到的招待茶太平猴魁!你尝尝,好喝的很,一会儿走的时候,你拿走一包,没事儿就喝两口!呵呵.......”

    褚贤红如此热情,奚雨菲不好再推辞,就说:“少放点,我喝茶水晚上经常失眠。”

    “我知道!”褚贤红边说,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茶罐儿,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小撮茶叶放在杯子里,倒上水,放在奚雨菲面前的桌子上,顿时一股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水汽,在客厅里扩散开来。

    “嫂子,我们有一、两年没见面了吧!”褚贤红忙活完,坐到沙发上拉起了家常。

    “有了。”奚雨菲回答道。

    “嫂子......。”褚贤红欲言又止。

    “弟妹,你说?”奚雨菲看着她,等下文。

    褚贤红张张嘴,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略一停顿,马上转换话题,笑着说:“升华学习怎么样,估计不会很差吧!古意这个熊孩子,一天天吊儿郎当,没个正事儿!这都快高考了,他还跟着一帮狐朋狗友瞎混,老古也不管,把我气的够呛!”

第二十六章:福耶!祸耶!

    古意和姬升华都是今年升高三,两人不在一个学校,但都面临着高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褚先红问的这句话是所有高考考生家长见面必问的一句话,好像男人见面先递烟一样,这句话也是一句小范围知道的开场白。

    接下来的聊天,就变成了申诉大会,褚贤红一会儿说儿子不听话,一会儿又说老古死心眼儿等等。

    期间,奚雨菲努力打断了几次,都被褚贤红不停变换的话题完美挡了过去,继而滔滔不绝的演讲又从被打断的地方重新接续,奚雨菲作为唯一的听众,开始还能呼应几句,到后来只剩下“捧哏”的角色:“嗯!.....啊!.....是不是?......”。

    褚贤红倾诉大约40多分钟以后,她感觉累了,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走回原位坐下,笑着说:“嫂子,你这个时间来家里,估计不是为了串门吧!”

    奚雨菲听到这句话总算松了口气,她真担心面前的女主人一直说下去。

    褚贤红话音刚落,奚雨菲立马接过话茬说:“弟妹,嫂子今天来,还真有一个事!”说完,她想了想又接着说:“你听说我家的事情没有。”

    褚贤红收起笑脸,满面愁容的说:“我听说了,刚才你一进门我就想问来着,怕你堵心,就没有问,到底为啥啊!”

    “这个事情来龙去脉很复杂,刚开始我觉得家里的丑事儿,羞于跟别人开口,这段时间我考虑清楚了,没人帮忙,我们家就会落入坭坑里,越陷越深,嫂子今天来就想麻烦老古,跟他说说我家的冤屈,恳求古院长帮帮忙,拉老姬一把!”说着说着,奚雨菲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好像早晨的露珠儿,渗出眼角慢慢滚落。

    褚贤红见状,忙从桌上拿起一块儿白色方巾,塞到奚雨菲手中,安慰道:“谁家没有个糟心的事儿,嫂子,你要看开点儿,老话说的好,没有驶不过的浅滩,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奚雨菲接过毛巾,擦了擦挂在脸颊上的眼泪,强颜欢笑:“借弟妹的吉言,希望我们家的这个坎儿早点过去。”停了一下,接着问道:“老古在家不?”

    褚贤红等奚雨菲止住抽泣,嘴巴往东厢房努了努:“老东西不知搞什么鬼,这一段时间吃完饭就往书房跑,还把书房的门反锁,我问了他几次,他就不说,嫂子,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说完,她站起身走出了堂屋。

    一会儿功夫,院子里传来古途的声音:“嫂子来了。”随着声音古途一步跨进房间,脸上挂着笑纹,客套道:“不好意思啊嫂子,我有个材料要写,怠慢你了。”他还是白白净净,面目和蔼,场面话依旧说的自然得体。

    奚雨菲看到古途走进来,马上从沙发上站起身说:“古院长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都下班了,还来麻烦你。”

    “说啥呢!”古途佯装不高兴,绷着脸说:“咱们两家啥关系,说麻烦就见外了。”说着话,他一屁股坐在堂屋正中间的一个太师椅上,指着沙发:“嫂子坐、坐!老褚,给嫂子倒水呀!”

    “早倒了,等你过来再倒水,人都的渴趴下!”褚贤红怼了一句。

    “嫂子,你看老褚天天跟吃了枪药一样。”古途指了指老婆,笑着抱怨道。

    奚雨菲听着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自己根本插不上话,只好一脸苦笑,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张嘴,傻呵呵的陪着笑。

    “嫂子,坐、坐,别站着!”褚贤红边说话,边绕过茶几,重新站到奚雨菲身边,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一起坐下。

    奚雨菲刚坐定,就听见古途说:“嫂子,姬大哥的事情我知道,初审的时候我还专门给姬大哥打了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说姬大哥已经很久没有上班了,后来我就想往家里去,事情一忙给耽搁了,嫂子可别怪我啊。”

    “他可能早就知道要出事,法院封门的前半个月,他就经常往市里跑,我问他做什么,他总说没事儿,后来法院把我家给查封了,他就去了北京。”奚雨菲没有客气,直接进入正题,实话实说。

    “这样最好,有冤屈就得找人说说,省着不明不白的吃个哑巴亏!”古途顿了一下,又说:“姬大哥去北京找什么大领导了吗?”

    “我不知道”奚雨菲说的是实话,她只知道老姬去北京,具体找哪个部门、找哪些人,均一概不知。

    “哦!”古途若有所思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响声,像问别人,又像自言自语,给自己一个解答。“现在姬大哥的案子还没完,我把它压在我的手里,你放心嫂子,少一个证据我都不会批。”古途口气坚决地说。

    “那就谢谢兄弟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看法院把我家查封,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古院长,你看我该怎么办?”奚雨菲感觉找到了救星,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嫂子,别说你,我现在也没办法,案子一旦上了法庭,就必须走程序,除有充足证据或原告申请撤诉,谁都没什么好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收集一些有利的证据,嫂子,你手上有什么证据吗?”古途话锋一转,反问道。

    原本奚雨菲想把供销联社档案室被烧的事情说出来,心里拿不准,担心适得其反,于是就临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说道:“嫂子是个工人,没有什么社会关系,从哪里来的证据啊,嫂子就知道来找古院长,求兄弟说啥也要帮个忙,救老姬,就是救我们全家,我们一家人会感激你一辈子!”话没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褚贤红见状,赶紧拿起方巾,伸手帮她擦眼泪,边擦边说:“嫂子,别伤心了,老古一定会帮你们!”

    “对、对,你放心,我帮姬大哥想想办法,耐心等等,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为姬大哥反案。”古途附和着说。

    奚雨菲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感激之情,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说:“兄弟,嫂子这里给你跪下了,你一定要上心办!”说着她从沙发上顺势滑下,屈膝跪在了地上。

    “嫂子,你这是干啥!”褚贤红看见奚雨菲真的跪在地上,心里一惊,慌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沙发上拽。

    “嫂子,快起来!”古途见此情景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走几步,伸手拉起奚雨菲的另一个胳膊,急切的说:“嫂子,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让我折寿吗?我怎么能请受你这么大的礼啊!嫂子。”古家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奋力把奚雨菲又驾到沙发上坐下,这才放手。

    “古兄弟,你如果帮了老姬,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别说让我给你跪下,就是给你磕个头我都毫无怨言!”奚雨菲哭着说。

    “好了,好了,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听到古途的承诺,奚雨菲揪着的心,总算稍稍松弛,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说话也没有刚才拘谨,接下来的聊天轻松了很多,一直聊到晚上八点多,奚雨菲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古院长,弟妹,时间也不早了,嫂子该回去了。”

    “别啊,嫂子我们再聊会儿,咱姐儿俩好久没有机会聊天了,今天还不聊个痛快”褚贤红一把拉住奚雨菲的手,言之切切的说。

    奚雨菲刚站起身,被褚贤红一拉,又坐了下去。

    “对,嫂子,你们多聊会儿,我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了!”说这里,古途站起身来,就往屋外走。

    奚雨菲见状急忙站起来,表情尴尬的说:“弟妹,明天孩子们还要上学,今天太晚,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再聊!”

    “那.......好吧。”褚贤红说着话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小包茶叶,塞到奚雨菲上衣口袋里,又说:“嫂子,赶明儿你再想喝茶,就吭声,我这有办法。”说完朝奚雨菲挤挤眼睛,取巧般笑了笑。

    “好!好吧!”三个人边说边往外走,走出屋门奚雨菲冲西厢房喊道:“耀子、耀子跟妈走了。”

    姬升耀正在屋里和古意在电视机上热火朝天的打游戏,听到喊声,连忙放下手柄说:“古意哥,我妈叫我,我得走了,过几天再玩!”

    古意两眼盯着电视,随口答道:“好吧,回头过来玩。”

    “古意、古意快出来,送送你奚阿姨!”褚贤红看见只有姬升耀一个人从屋里跑出来,连忙喊自己的儿子,招呼古意出来送客。

    “弟妹,别喊了,孩子上了一天学,回来放松一会儿,别打扰他了。”

    “这个熊孩子就知道玩游戏!”古途难掩气愤,绷着脸说。

    “算了,算了,孩子都这样。”奚雨菲连忙打起了圆场。

    “都是老褚惯得!”古途还不解气,继续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是我惯的,你不会管管!”褚贤红是个嘴上不吃亏的人,立马顶回一句。

    奚雨菲一看两人又要打嘴仗,急忙打住话头儿,解围说:“好了、好了,我们走了,你们也早点儿歇着吧。”

    四人走出大门,古途看着奚雨菲母子二人消失在黑夜里,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诡笑,扭过头对自己的老婆说:“谁再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没等褚贤红回答,古途转身又走向书房,身后只留下褚贤红嘟嘟囔囔的抱怨声。

    古途走进书房照例把房门反锁。

    他坐到书桌前,仰头盯着房顶沉思了一会儿,伸手从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打开书桌最下层一个加了双锁的小抽屉,拉开抽屉,从中拿出几张写满字的草稿纸,放在面前的书桌上,最上面一张草稿纸,字迹潦草,勉强能辨认出“复函”两个字。下面手写的内容更加难以辨认,再加上到处涂抹、勾画,使整个草稿纸看上去成了天书,只有落款儿“紫霄县人民法院”能看清楚。

    古途仔细看了一遍草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起诉书,起诉书下面有一份按着红手印的举报信。几样东西,古途左看右看,忖量半天才连同草稿一起,塞入手边的大信封里。

    随后,古途拿着大信封站起身,走到门前,摘下门口挂着的公文包,拉开拉链,把信封放了进去,重新拉好拉练儿。转过身来,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的把公文包锁进抽屉里,最后锁闭两把挂锁,拽了拽,锁梁纹丝没动,确认已经锁死了,这才放心的躺靠在座椅上。

    此时,古途表情放松,嘴巴微张,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轻轻闭上了眼睛。

    书桌上的老式座钟敲响第十一下的时候,古途睁开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扭动几下脖子,抬手关上台灯,转身走出了书房。

    古途走进卧室,褚贤红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

    这几年,褚贤红保养的好,厚厚的被子完全不能遮盖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古途借着床头台灯的昏暗灯光,仿佛看见被子下如凝脂般得身体,隐约感觉棉被下的女人像蛇一样,扭动着腰肢向自己爬来。

    想到这里,古途白胖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潮红,他再也按耐不住持续喷发的欲火,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心急火燎的钻入褚贤红的被窝里,如饥似渴的趴在了女人身上.......

    “睡觉、睡觉!烦人.......噢、噢......”褚贤红被古途的动作吵醒,扭动几下腰肢,伸出胳膊欲拒还迎的挣扎了几下。

    黑夜就在木床的吱呀声中,慢慢退却.........

第二十七章:掩不住的高兴

    离开古途家,奚雨菲别提多高兴了,心中的畅快劲儿无以言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多月来,奚雨菲四处碰壁,今晚终于找到了救星。并且这个救星人不错,先不说念旧情,心怀报恩!就只是大包大揽这一条,就足以让求他办事的人,感激涕零!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尊严,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从心里笑出声来。

    奚雨菲不能让这个天大的喜事藏在自己心里,刚走出法院家属区,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儿子,母子两人喜极而泣,一路上说着感激古途的话,相互鼓励、相互安慰着,回到了家里。

    母子二人走进家门,刚好晚上9点整。

    以往这个时候,奚雨菲一定会催促儿女们回自己房间休息,今天她没有。回到家,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进屋,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再次把一些老掉牙的家庭琐事从记忆中翻出,拉着儿子依然讲的津津有味。

    两个人的说笑声惊动了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姬升华,她放下笔,跑到门前打开门,诧异的看着门口只顾说笑的母子俩,好奇的问:“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女儿的问话,提醒了奚雨菲,她扭脸瞅了一眼女儿说:“没什么,妈在说你弟弟小时候,你还记得不?他在幼儿园总捡地上的苹果皮儿,那家伙!苹果皮吃的是津津有味啊!”奚雨菲笑着解释道。

    “妈总说我的糗事儿!”姬升耀撅起嘴巴,闪身绕过姐姐,走进了房间。

    “看看,你弟弟不高兴了吧,哈哈哈哈.......。”奚雨菲说完发出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姬升华很快被母亲喜悦之情感染,忍不住也笑着问:“妈,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妈今天高兴,姐,你没看出来吗?”

    弟弟一提醒,姬升华也注意到了母亲的变化。这个变化来的突然,两个多月来,她从来没见母亲这样高兴过,想到这里,她走到弟弟身边,轻声问道:“耀子,到底什么事情?你看妈,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一定是好事儿,快跟姐说说!”

    不等儿子回答,奚雨菲招手示意女儿坐到身边,故作神秘的说:“升华,你不知道,今天我和你弟弟去找了你古叔。”

    “那个古叔?”姬升华很少打听大人之间的事情,至于名字她更记不住。

    “古途!”姬升耀接了一句。

    “是古意他爸吗?”姬升华又问。

    “喊古叔!”奚雨菲接过话茬说,“别叫大人的名字,不尊敬!况且你古叔对咱家有恩!”

    “妈,什么恩不恩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姬升华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哑谜,心里更起急,伸手抓住母亲的手臂,轻摇几下,娇嗔道:“妈,快给我说说,我都快纳闷死了!”

    天下母亲都一样,很享受女儿再自己身边撒娇。

    “好啦!好啦!你看你。”奚雨菲抿嘴说:“你古叔答应帮我们家处理案子,他现在是法院的院长,既然他答应了,那么就意味着事情没问题了,案子没问题,你爸能很快回家,我们也能很快回自己家住了,你说,高不高兴!”她紧紧抓住女儿纤细、柔嫩,但却冰凉的双手,幸福感绽放在脸上。

    “真的?”姬升华不敢相信这个喜讯,确认无误后高兴地跳了起来。

    这时,奚雨菲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拉住已然欣喜若狂的女儿,正色说:“升华,你的学习要抓紧,你看看人家古意,为了准备考试,现在经常加班加点学习。”

    母亲话音刚落,姬升耀差点儿笑出声来,刚要揭穿母亲的谎言,被奚雨菲接下来的一句问话,生生的打住了。

    “耀子,妈说的对不对?”奚雨菲转过脸来,盯着儿子不停使眼色。

    “好像.......啊?......对吧!”姬升耀看出母亲的用意,结结巴巴附和道。

    “妈,你别挤眼睛了,古意还学习?我不信!他经常中午去我们学校找我,不是这个题不会,就是那个公式不懂,我给他讲题的时候,他还两眼不离手里的游戏机,你说他会主动学习?那就怪了!”姬升华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听见女儿反驳,奚雨菲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和古意在同一个学校吗?”

    “没有啊,但从上高一开始,他就经常到我们学校找我,有时候我都怀疑,两个学校离那么远,古意过来找我,再回去都几点了,下午课是不是不用上。我说过他几次,他振振有词,跟我说,只有我讲的他能听懂,真没办法!”姬升华一脸无奈。

    “哦!”奚雨菲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对儿子说:“耀子,你去房间休息吧,太晚了!”

    “你光讲我的糗事儿,为什么不讲姐姐的,我想听听姐姐小时候的糗事儿再走。”姬升耀没动窝,坐在椅子上大声抗议。

    “我有啥糗事儿,哪儿像你!”姬升华听出话题不对,赶快打住话头。

    奚雨菲担心姐弟二人开启斗嘴模式,赶忙用一句逐客令结束了今天晚上的谈话:“行了、行了,别闹了,耀子,听妈话快回屋睡觉。”

    “妈,你偏心。女儿果然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处处受到优待!”

    “耀子,你胡说!”姬升华嘟着嘴站起身,伸手就往弟弟身上招呼。

    姬升耀嬉皮笑脸地跑出房间,边跑边喊:“小棉袄、小棉袄、小棉袄.......。”

    “好了,好了,别闹了!”奚雨菲拉住正想出门追赶弟弟的女儿说:“升华,我给你说个事儿。”

    姬升华不再撒娇,笑着问:“妈,你说吧。”

    “也没什么,你是个大姑娘了,今后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儿子走后,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一直说到晚上11点,才意犹未尽的熄灯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三个人睡的晚,起得也晚,奚雨菲一直睡到上午8点多。

    起床后,奚雨菲穿好衣服,拉开厨房门,正准备洗脸、做饭,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她放下洗脸盆,从厨房里探出头,问道:“谁呀?”

    “大嫂,是我,小芬!”奚雨菲听出二弟媳妇的声音,连忙道:“弟妹啊,你怎么来了。”说着话,紧走几步拉出门闩,单手轻拉“吱”的一声,大门打开了半扇儿。

    门外,一位身体壮硕的女人挤了进来,她就是姬升耀的二婶。

    姬家二婶儿四十岁左右,上身穿着一件浅黄底,缎子面儿,带红色蝴蝶图案的薄棉袄;下身一条黑色条绒裤;脚上一双黑底白点儿,灯芯绒做的豆包棉鞋;脖子上扎着一条白色纱巾。

    二婶儿名叫张九芬,大眼睛,大鼻子,厚嘴唇儿。本来好好的五官,到她这里却变了味道,看上去,好像抽象派画家在称之为脸的地方,用中国技法,画了一幅大写意的中国画,鼻子、嘴巴、耳朵占据主要篇幅,稀疏细长的两道眉毛,一双透着精明、泼辣的眼睛,点缀其间。

    这一片儿的人,谁都知道张九芬的厉害。一来因为九芬爹原来在村里当支书,二来九芬自己也争气!长得壮实,真要是动起手来,没几个男人能沾到便宜。所以,村民背地里都叫她“张九牛”。

    张九芬长得虽然有些大写意,但却是败絮其外、精明其中,处处精于算计,像一个生来就在耳朵上挂着的笔,怀里揣着算盘的老会计,只沾光不吃亏。

    张九芬看见嫂子开门,马上堆着笑说:“嫂子,是不是孩子们还在睡觉?我知道,今天是周日,本没想来这么早,都是你二弟催的我。他说,他今天有事儿,就打发我早点过来,好让孩子帮个忙。”

    “进来、进来,一家人说什么帮忙呢,太见外了,都是应该做的事情,弟妹,你说什么事儿吧。”奚雨菲边往院里让,边问。

    张九芬脸上堆起笑纹儿,咧着嘴答道:“也没啥!这不,家里的面不够吃了,我一个人还真摆弄不来电磨,今天正好赶上耀子不上学,就想让孩子帮我抬抬麦子,一块儿磨点儿面。”

    奚雨菲听她说完,也没细想就说:“哦!这算什么事,耀子一个大小伙儿,帮着干点儿活,不多!我去叫他起床。”

    张九芬忙拉住嫂子的衣服说:“嫂子别忙,让孩子再睡一会儿,我不着急!”

    奚雨菲把二弟媳让进院子,看她根本没有往屋里坐的意思,就没有再客气,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拉起了家常。

    说会儿话,奚雨菲听见孩子房间门响,扭头看了一眼,见姬升耀站在门口正揉着眼睛,连忙喊道:“耀子,你二婶儿过来了,快来打个招呼。”

    姬升耀其实已经看见二婶儿站在院子里,因没什么好感,就显得不像母亲那样亲切,听见母亲招呼,勉强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二婶儿,早上好!”

    “你看这孩子。”奚雨菲听出儿子话中不满,笑着埋怨一句,又接着说:“耀子,你过来,二婶儿有事找你。”

    姬升耀心想,高低今天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两个人跟前,问道:“二婶儿,找我什么事儿?”

    张九芬好像没有看出侄子的不悦,脸上依然带着刚来时表情,笑盈盈的说:“耀子,一会儿帮二婶儿磨点儿面!二婶儿有鼻炎,不能碰粉尘,等会儿磨面机打开后,你帮二婶儿盯着点机器。”

    姬升耀知道磨面怎么回事儿,只要机器一打开,整个房间即刻会成为白茫茫一团,到处都是白色粉尘,纵然戴着口罩也无济于事。如果在这种环境里待上半天时间,耳朵、鼻孔等等,身上所有带孔的地方都会塞满粉尘,经年累月干的话,有可能染上更为严重的尘肺病。

    磨面确实是个苦差事儿!

    “二审儿,你就别管了。”姬升耀倒不觉得苦,他感觉干点活儿累不着,反而能舒筋活骨。所以,应承下来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快。

    “哎呀,还是咱家耀子懂事儿,二婶儿没看错你!”张九芬说话时,捎带着拍了一下侄儿的肩膀。

    奚雨菲忙说:“耀子,先和你二婶儿准备一下。我去做饭,饭做好了叫你们。”

    “不用,不用!大嫂,让孩子吃了饭再干活,别把孩子累坏了。”张九芬口是心非的话,说的那么自然,以至于连自己都相信,“张九芬”是一个大善人。

    “没事儿,你们去屋里歇着,我自己先准备,等吃完饭再一起装粮食、开磨。”说完,姬升耀转身向仓库走去。

    “耀子,不慌啊。”张九芬嘴上说着,脚底下却不含糊,跟在嫂子身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厨房。临走时,她叮嘱侄子一句,以示长辈关爱。

    张九芬走进厨房,一眼看见正在灶台边忙活做饭的侄女,谄媚道:“大侄女儿也起来了!真勤快!”

    姬升华听见喊声,连忙放下手里的笼屉,回过头来说:“二婶儿,你来了!”

    “嗯!升华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说完,张九芬一屁股坐了在桌子旁边的条凳上。

    奚雨菲笑着接过话茬:“哪里漂亮啊,傻丫头一个!”边说边拿出玻璃杯子,倒了杯白水,放在张九芬面前的桌子上。

    “大嫂,我说的可是实话,赶明儿升华找婆家,一定要我当媒人啊,保证让你满意。”张九芬不依不饶的说。

    “二婶儿就会笑话我!”姬升华红着脸,扭头回了一句。

    “看看,脸红了吧!呵呵......”张九芬说笑的兴致未减,说罢,自己笑出了声。

    张九芬嘴上说笑,眼睛也没闲着。进屋就四处踅摸,目光一直在姬升耀搬回来的那几件家具上扫来扫去。

    奚雨菲看见弟媳妇不停打量搬来的几件家具,想想方才两人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不等奚雨菲开口,张九芬就把话题扯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张九芬推了推面前的桌子,桌子晃晃悠悠的,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叹口气说:“唉!村里的家具就是不好,大嫂,你看你们家的物件儿,放哪里都好看,还结实!”

    奚雨菲望着弟妹充满艳羡的眼光,心里彻底明白了今天弟媳妇来的目的,想想说:“弟妹没事儿,等你大哥回来后,这些家具我们就不搬走了,你留着放点衣服啥的,还用的着。”

    听嫂子这么一说,张九芬本来还算舒展的大脸庞,立马向中央簇拥,面颊上的两块肥肉嘟嘟着,大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心里乐开了花儿,嘴上却还在假意推辞,连说:“不用、不用,嫂子,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奚雨菲见不得这种狡猾,“好了,弟妹,嫂子说到做到!”

    “那就那就,唉!那就听嫂子的,对了前天......”张九芬无视嫂子不停忙活,自顾自接着拉家常,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天儿的时间。

    面磨得并不多,八十斤左右。

    姬升耀干的麻利,两个小时过去,吃饭、磨面、装袋儿都没耽误,直到把一切收拾停当,他拍拍身上的粉尘,冲着厨房喊道:“二婶儿,面磨好了!”

第二十八章:想不到的事情

    一直在厨房里跟嫂子东拉西扯,张九芬竟然忘了此行目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听到侄子的喊声,她才猛然想起磨面的事情,蓦地站起身说:“大嫂,耀子已经把面磨好了,你看看,我光知道跟你闲扯,都忘了帮孩子干点儿活。唉!让孩子自己干活,我这个当婶子的,心里怪不得劲儿,算了,没啥事儿,我就回去,不能让孩子自己再忙活了。”

    院儿里,姬升耀正在拿条毛巾怕打身上的面粉。

    张九芬跟大嫂告辞,走出厨房,站在门口看见侄子已经把磨好的面粉,放在自行车后架上,只等她出来,连忙紧走几步夸奖道:“男娃子干活就是麻利!耀子,我们走吧!”

    奚雨菲听出弟媳妇要走,忙挽留道:“弟妹,别走了,中午就搁大嫂家吃点儿。”

    “大嫂那可算好,可你二弟中午还要回家吃饭,我不回去给他做,他又要发脾气了!”张九芬打着哈哈,拒绝了奚雨菲的好意挽留,执意帮侄子推着磨好的面,回了自己家。

    送到目的地,姬升耀把面卸到院子里,没做停留就返回了自己家。临走时,张九芬从厨房拿了五、六个煮熟的鸡蛋,硬塞进侄子的上衣口袋里。

    张九芬看着侄子推车走出家门,脸上老大不乐意,嘴里嘟囔道:“别人不好意思要,自己就不给,这家人就吃定我们家了,哼!姑奶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早晚把你们吃的东西都得要回来!”说完,搬起面袋子,转身去了厨房。

    张九芬走进厨房,掀开面缸盖子,双臂较劲,轻轻松松就把刚磨好的八十多斤面粉倒了进去。收拾停当面袋子,她走到煤灶前,打开煤火炉上的风门,座上一壶凉水。随即,弯腰在煤火炉旁边的菜筐翻腾几下,从中拿出一把儿韭菜。随手拎起菜筐下的草墩子,坐到门口摘起了韭菜。

    韭菜刚摘到一半儿,“吱”影壁墙后传来开门声。

    张九芬仰头看看太阳,知道这个时间段来家的必是丈夫无疑,所以没有在意,继续低头摘菜。

    没错,进来的就是姬升耀的二叔姬东卫。

    姬东卫在家行二,行为举止还时不时“犯二”,两个“二”叠加,乡党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姬老二”。

    时间一长,大家叫顺口了,反而把姬东卫的本名忘了个干净,纠正几次,姬东卫也烦了,索性由着大家把“绰号”当成了他本人的“大号”。

    姬老二小他老婆三岁,身体消瘦,面色深黄,浓重的黑眼圈,好像一对熊猫眼,满下巴的胡茬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两三岁,和老婆站在一起倒也般配。平常身着中山装,脚穿粗布鞋,也显得老实厚道。

    俗话说:“一子悟道,九族生天”。

    这几年,托大哥的福,姬老二除了侍弄家里的五亩三分地,还在村委会专职干着会计的官差。他很看重这个不入品的差事,不止为了能见月儿领工资,还为了一份脸上的荣光,心里的虚妄!

    为此,姬老二每天都在上衣口袋里,插一支英雄牌钢笔,借钢笔显示自己有文化,是个新型农民。能为全村人服务,不是因为有个当官的大哥,而是自身有能力胜任这份官差!

    今天,姬老二早早去了村委会,目的想核对一下账目,因为昨天晚上整理账务时,查出一笔五百元的亏空。

    亏空一直存在,只是姬老二没有发现。之所以昨天着急盘账,是因为村主任刘方富前几天找到他家,给他口头下了一个通知,说是县里对村里的会计和出纳有了新要求,今后都要持会计证上岗。而他姬老二,恰恰没有这个要命的玩意儿。

    最后,刘方富说到了此行重点:“按照县里的新要求,经村两委同意,暂时免除了你的会计职务,待考取相应资格后,继续当你的会计!”

    虽然是口头通知,但姬老二知道,这就算正式把他从村级领导班子里踢了出来,固然心里闷闷不乐,可也无可奈何。

    姬老二喜欢听收音机,经常听收音机里讲的“楚汉相争”。他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道理,心想:“大哥出了事,连累兄弟跟着趟下浑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对于免会计、交账这一点,他倒是看得开。

    今天,姬老二找了一个上午,始终没有核实到五百元亏在什么地方。找不到原因,帐就做不平。账做不平,以目前自己这种处境,只有自掏腰包填补亏空了,对于此事他心里门儿清!

    姬老二清早来的匆忙,没顾上吃饭,这时肚子饿的唱起了“空城计”,熬不过执拗的胃口,他丢下翻了几遍的账本,回了家。

    姬老二走进院子,绕过影壁墙,来到媳妇面前问道:“面磨好了。”

    张九芬头也没抬,呛声道:“好不好跟你有啥关系,你又不干活儿。”

    “你这个娘们,吃枪药了?就跑趟腿儿至于吗?”姬老二被呛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肚子本来就饿,再加上亏空的事情,他突然感到一股无名火起,直冲脑门,嘴上一不留神顶了回去。

    张九芬其实这一段时间也不高兴。

    自从刘方富口传“村旨”后,张九芬就察觉街里街坊都在有意疏远自己,就连经常给自家送点儿猪油的冯三儿,和经常给她送点儿瓜子、奶糖的赵柳,也变了,不但不给送东西,碰面时还经常招两人白眼儿。作为原村主任的掌上明珠,她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不但自己丢人,也连带着丢了他爹的脸。

    现在,唯张九芬马首是瞻的丈夫,竟然也没头没脑的组织起了反攻,使她更觉情势危急,马上感到自己在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为了捍卫至高无上的权利,“张九牛”的本性即刻暴露出来。

    丈夫话音刚落,张九芬立马拧紧眉毛,怒目相对,抬手就把没有摘完的半把韭菜,向着丈夫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同时大骂:“你这个怂包,你也算是个爷们儿,天天就知道冲我发火,有本事去找刘方富去!他刘方富说免你,就免了?也不开个批判大会什么的?你犯了什么错,他有什么权利说让你交账就交账,你要不是个孬种,就去刘方富家闹,跟他拼命,看他还敢不敢让你交账!”

    姬老二看老婆的凶劲儿上来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马上闭嘴,站在原地等着领训。他已深谙此道,暂时的妥协不是无能,而是让冲突消灭于萌芽状态,继续对抗只能让暴风雨般的战斗来得更加猛烈,此时的沉默也许能起到“核武”一般的功效。

    果然,张九芬骂了一会儿,因为没人接招儿,很快就骂累了,就像一掌拍在棉花上,虽然劲道十足,但是收效甚微。最后,她甩出一句亘古不变的结束语:“跟了你这个怂包,我算瞎了眼!”然后,弯腰捡拾院子里的韭菜,一根一根捡到手里,重新坐在厨房门口摘起来。

    老婆偃旗息鼓,这场蹩脚的战争就算告一段落,姬老二拖着战败的躯体回到堂屋,丧气的躺在了床上。

    老婆打骂已成常态,所以,刚刚发生的阵仗并没有影响姬老二思路。

    躺在床上,耳边没有了老婆大人的聒噪,姬老二又重新琢磨起亏空的事情:“是不是刘方富那个家伙借了钱没有打借条呢,是不是上一次县里扶贫办过来检查,完后,吃饭时没给打条冲账呢?还是收公粮时.....”

    姬老二还在搜肠刮肚的找原因,突然听见张九芬在隔壁房间喊他:“老二,老二,快过来......。”他听出老婆喊声不对,好像有急事儿,连忙从床上一跃而起,趿拉着鞋跑了过去。

    隔壁是姬老二家的客厅,这个客厅可说是姬老二家里的珍宝馆,家里值钱的家具、电器、日用品等等,全在这个房间里摆放着,平常来个客人啥的,这里就成了撑场子的不二之地。

    姬老二跑到客厅门口,一眼看见老婆正手持电话筒,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他走过去,拍拍老婆的肩膀,张九芬扭过头来,对着话筒说:“老二来了。”说完,把电话听筒递给他。

    姬老二捂住听筒,轻声问:“谁的电话?”

    “你大哥!”张九芬没好气的回答。

    “大哥?他在哪儿?”

    “你自己问吧!”

    自从两个多月前见了大哥一面,姬老二很长时间都没有大哥的消息,他虽然表面上不愿惹祸上身,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大哥的安危,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缘之亲不是说断就断地。

    “大哥,你在哪儿?”姬老二连忙举起话筒问道。

    张九芬虽然把话筒给了姬老二,但她并没有离开,站在丈夫身边,竖起两只耳朵,想听听兄弟俩聊些什么。

    可是,张九芬屏气凝神听了半天,除了第一句听懂几个字,后面传进耳朵里就只剩下“嗯!啊!好!放心......”等等几个接头暗号,自己站在旁边,干着急没办法!好不容易等丈夫放下电话,她就迫不及待的问:“老二,你大哥说啥?”

    “没说啥,他说他现在很好,自己在外地已经找到了活路,今天给大嫂汇了五百元的生活费,让我转交。”

    “哦!”兄弟之间聊得不是什么机密,张九芬顿觉索然无味,“哦”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张九芬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站在门口看着丈夫问:“你说你哥转了五百元钱?”

    “嗯!已经转到了我们家存折上。”姬老二回答道。

    因为前两年老姬家翻盖祖宅,老姬给他二弟转过几次材料钱,所以老姬知道自己兄弟的存折号码,这次打电话的时候,他就顺便把钱又转到了同一号码上。

    张秋芬没问为什么大哥知道自家的存折号码,对此她不感兴趣,可她对转过来的五百元钱,却非常上心。

    目下,张九芬确认钱已到自家存折上,心中窃喜,立马换上一幅笑脸,问道:“老二,这钱?这钱!你”

    “钱咋了?”姬老二知道老婆又憋着坏水儿,沉起脸回答道。

    张九芬嘴快,旋即接过话音儿,抢白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吧,你大哥转过来的钱,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下午给嫂子送去呗。”姬老二说着话,起身要走。

    听到丈夫要把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张九芬立马脸色一沉,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抬手顶住姬老二的前额,急赤白脸的说:“姬老二啊!姬老二,说你傻,你就是傻,你大嫂和孩子在咱家住,吃的面、喝的水、烧的煤、用的电,哪样儿她们掏过钱,你现在连村里的差事也丢了,多养三口人,今后怎么办?家里面的柴、米、油、盐,哪样儿不得花钱?你也不想想?”

    俗话说:“听话听音儿!”

    姬老二不傻,“九牛”一张嘴,他就猜出母夜叉在打钱的主意,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嘴上没敢说,更不敢表示反对。他无奈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继续忍受老婆大人的挖苦、训斥。

    “现在,都买现成的面,到咱家磨面的越来越少,你说,就靠咱家种的几亩地,能收几个钱儿?一家老小,今后靠什么挣钱生活。”张九芬顿了一下,斜眼瞄向丈夫,见丈夫面无表情,继续说:“再者说了,你大哥汇过来的生活费,说是给你嫂子的,其实也是给你的,一家人还分啥你的、我的,你大嫂能白吃、白住,你为什么就不能把那钱留下,贴补家用?”

    姬老二知道老婆讲的就是歪理,但想想近况,又想想五百元的亏空,心里就有了留下来的打算,喃喃说道:“我们留下钱?你倒是说的轻松,回头儿大哥提起这个事儿,怎么办?”

    张九芬听出丈夫动了心思,心里既高兴又得意,想了想说:“大哥要问,就说我们替他先保管起来。你说说,大哥只身在外地,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大嫂虽然是孩儿娘,毕竟不姓姬,万一哪天不管孩子,自己跟着野男人跑了,我们还得替大哥照顾孩子不是?谁让你们是一家人呢!”

    姬老二紧锁眉头听完老婆讲的歪理儿,心里一万个“曹尼玛”飘过。可气归气,事情还得按照歪理儿处理,他清楚,存折在母夜叉手里攥着,她要是铁了心想把钱吞了,自己也没办法。看来只有先妥协,等大哥官复原职,自己重新走马上任的时候,再给大哥家还上。

    想到这里,姬老二摆摆手,不耐烦的说:“好吧,好吧,你爱咋地就咋地,快做饭去吧!”

    姬老二松了口,张九芬的脸马上有了180度的转变,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转身走出了客厅。

    这场姬老二家的内战,以张九芬完胜告终,从此更加坚定了她把丈夫牢牢攥在手里的信心,进一步稳固了家里的领导地位。

    作为战败方的姬老二心中或多或少带着愧疚,每当奚雨菲向他打听老姬近况的时候,他总是还没开口,脸就先红。

    “做贼心虚”此话不假!姬老二做了亏心事,总感觉对不起大哥,慢慢的,这个事情就在心里落下了病根儿。后来,这个毛病成了顽疾,以至于他都成了大嫂的老板,也没彻底痊愈。

第二十九章:对赌

    日子还在继续,转眼又过去两个多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翘首期盼中,奚雨菲家一切照旧,她自己正常上下班,儿女们的功课也没落下,生活过得说不上舒适,倒也平静。

    从古途答应帮忙后,奚雨菲每天板着手指头过日子,等来等去,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丈夫音讯全无,案件也毫无动静,仿佛被无期限搁置了下来。

    期间,奚雨菲每隔个把星期,就去古途那里询问进展,无奈次次都吃闭门羹,不是家里没人,锁门闭户,就是要找的人离家未归,家里人也不知道其行踪。虽然奚雨菲多次嘱咐儿子借道打听,结果依然失望,也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

    近几天,变化更大。

    先是法院公示栏里,古途的照片被撤下,换成了别人的照片。再就是古途已经搬家,新家在什么地方,奚雨菲始终探听不到具体位置。短时间产生的种种变动,使她意识到情况有变,刚刚放心没几天,这下又重新悬了起来。

    于是,奚雨菲每天去法院,站在门口见人就问古途行踪,经不住她死缠烂磨,法院里的门卫向她透露了古途的去向。

    原来,一个多月前古途就调离了法院,卸任法院院长,升任紫霄县县委常委政法高官,住处也跟着搬进了县委家属院。

    古途虽然升了官,却让奚雨菲感到些许失望,对于她来说,这个职务上的变动,反而成了解决自家问题的阻碍。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古途权利再大,也不能越级指挥,他能不能直接命令新来的院长处理案子,此事愈发存疑!如果实情正如奚雨菲所料,那么这段时间的偃旗息鼓,就有了注解,继续等下去更会凶多吉少。

    面对这个唯一的希望,奚雨菲考虑再三,不能坐以待毙,决定主动出击,多次带着儿子拜访古途家。可是,县委家属院管理严格,来客进入家属院儿,必须经过主家同意,并且要电话通知门岗,门卫才放行。奚雨菲做不到,一来不知道古途家电话号码,二来自己只知道这个家属院儿,并不知道古途家到底在家属院儿那个地方,每次门卫问起,自己就先卡了壳。所以,虽经多次努力,但都以失败告终,几次下来,连家属院的大门都没进去,更别说进古途家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奚雨菲越来越沉不住气,不管在家还是在厂子里,她经常坐卧不宁,心急如焚,她不想继续等下去,为了丈夫、为了这个家,她决定铤而走险,豁出命也要跟古途见上一面,当面问问清楚。

    有了这个想法,奚雨菲天天去县委,希望能见古途一面儿,但每次去都被门卫卡在大门口,进不了机关,更见不上古途。

    虽说有几次亲眼看见古途走出机关大楼,可是又能怎么样?不等奚雨菲隔着大门喊叫,门口的保卫人员早早地就把她拢进门卫室,严加看管,她自己只能隔着窗户玻璃,眼睁睁看着古途在秘书的簇拥下,猫腰钻进早已等候在楼门口的黑色桑塔纳车里,扬长而去。

    奚雨菲不死心,着实跟机关门卫闹了几次,这一闹不要紧,机关里所有的保卫人员都对她格外留心,进而把奚雨菲列为了“缠访”钉子户,只要她出现在门口,马上就有一、两个保卫人员出现在身边。有一次,还差点儿通知公安,以扰乱社会治安秩序的罪名把她拘留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几次徒劳无功的努力,奚雨菲看出了一些门道儿。

    县委机关大院建于五十年代末期,院子很大,里面的办公室基本上都是低矮的瓦房,只在靠近大门口100多米的地方,建筑一栋三层楼房,楼房正门两边挂着两块儿白底黑字的木牌子,一块儿上面用正楷毛笔字写着“紫霄县委员会”另一块写着“紫霄县政府”,大门上方,正中央位置悬挂国徽。

    小楼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整个紫霄县的“中枢神经”。县委、政府、组织部、政法委等要害部门的主要领导,都集中在这里办公,所以人称“常委楼”。当然,作为县里主管政法系统的书记,古途也搬到了这栋楼里办公。

    机关大院儿里,最上风上水的位置被常委楼占据,楼的左手边挖有一潭深水,寓意左青龙;右手边是条马路,寓意右白虎;楼前有喷泉,寓意前朱雀;楼后放置假山,寓意后玄武。整个机关大院布局简单紧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道道!

    为了方便领导们进出,常委楼距机关大门不远,平头老百姓就是不进机关,也能从大门口看清楚楼门口的活动。奚雨菲经过多次冲闯门岗无果后,多了一个心眼儿,利用不靠近就能旁观常委楼的便利条件,每天坐在街对面找机会。

    经过半个月的留心观察,奚雨菲终于找到了切入点,事情开始出现转机。

    奚雨菲发现,只要一辆车牌照为“紫a-00035”的黑色桑塔纳出现在常委楼门口,古途就会很快从楼里出来,每天按时乘坐这辆车进出机关。早晨上班时,古途下车,司机提着公文包,跑步给他开关车门;下午下班时,古途上车,秘书提着公文包,跑步给他开关车门。

    后来,奚雨菲还是不放心,又特意跑到县委家属院门口蹲守。连续几天,那辆“紫a-00035”黑色桑塔纳轿车,都按时进出县委家属院。并且,每次经过时家属院儿门岗时,站岗的保卫人员都要敬礼。种种迹象不难看出,车里面一定坐着身份尊贵,地位高贵的人。

    “这肯定是古途的专车!”综合所有看到的情况,奚雨菲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儿。

    情况摸清楚了,奚雨菲又遇到新的问题:“机关院儿不许进,家属院儿不许进,如何才能接近轿车?怎么才能跟古途说上话?”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想接近汽车,并且能给车里面的人搭上话,那就必须等到轿车停下来。据奚雨菲观察,平常根本见不到桑塔纳的影子,只在接古途时,轿车才会出现,此时不在机关院子里,就在县委家属院里面,而这两个地方,自己恰恰进不去。每天,看着古途就在自己面前进进出出,奚雨菲干着急没办法!

    狗急了会跳墙,人逼急了更是啥事儿都能干出来!面对唯一的希望,奚雨菲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有天下午,她准备停当,早早蹲守在距离县委家属院百十米的地方,手推着自行车等待时机。

    时间指向下午六点三十分,“紫a-00035”黑色桑塔纳轿车终于进入奚雨菲的视线里,她急忙飞身骑上自行车,赶在桑塔纳前头,同向而行。

    奚雨菲边骑车,边回头估量她跟轿车之间的距离,待黑色桑塔纳轿车行驶到自己身边,说是迟、那时快,她咬紧牙关,双眼紧闭,车把一歪,自行车倒向了身后的桑塔纳......

    “吱”桑塔纳四轮抱紧,来了个急刹车。

    无奈刹车距离太短,只听“咣”一声,奚雨菲被黑色桑塔纳轿车撞了个正着,直挺挺摔在马路上,身体跟地面接触瞬间,她立马感觉眼冒金星,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腿瞬时传遍全身,黄豆大的汗珠子从鬓角渗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这时,从车里面慌慌张张跑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司机,司机跑到奚雨菲身旁,看着躺在地上的伤者,不知所措,他弯下腰,怕了一下伤者的肩膀,哆哆嗦嗦的问道:“大、大娘.......你、你........没事吧!”

    听见喊声,奚雨菲慢慢睁开眼睛,眯眼上下打量来人,确定年轻人就是古途的司机,又闭上了眼睛。

    “大娘,你,你能起来吗?”司机边说话,边把自行车从车轮底下拉了出来。

    “哎呦!”奚雨菲试着动动身体,刚才压在自行车下的右腿疼痛难忍,“估计是伤到了”她心里想。活动一下胳膊,还行,胳膊没事!她瞟了一眼司机,嘴里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我........没、没事!”说完,胳膊肘支地,摆摆手,示意司机扶她起来。

    司机见状,连忙把手伸到奚雨菲的腋窝下,扶着她坐了起来。

    奚雨菲坐定后,没有跟司机说话,一把推开遮挡视线的年轻人,冲着轿车里面大声喊道:“古书记、古书记......!”

    “古书记不在车里面。”司机又惊又怕,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着胆子扯了个谎。

    “我知道他在里面!”奚雨菲瞪了一眼司机,没再理他,又往前挪了挪身体,喊得声音更大了:“古书记、古途!”古途两个字刚一出口,一个中年男人打开车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错!下车的就是古途。

    古途坐在车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坐上常委的位子,就出了这事儿,心里大呼霉运!他虽然知道撞人是司机驾驶不慎,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毕竟是自己的专车,作为县里面的重要领导,见死不救,是万万不能的,更不能袖手旁观。为了息事宁人,他打定主意:“别管谁的责任,先救人再说!”古途可不想看着事情闹大,更担心闹的满城风雨,让自己下不来台。

    于是,司机刚一下车,古途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半截砖。

    这个半截砖可是个贵重物品,人称“大哥大”,能随身携带,接打电话特别方便。内地不多,古途这部电话,是好兄弟特意从香港买过来孝敬他的,他也不常用,主要因为电话费太贵,只是入个电话网就交了一万多块,打个电话轻轻松松就得出几块、甚至十几块的电话费,虽然不是自己出钱,但他还是觉得太贵了。

    面前这个情况不是平常,已不允许古途再算经济账,他抄起“大哥大”先通知自己秘书,让秘书抓紧通知公安局,公安局立刻派人到现场处理。随后,他又给县医院的赵院长打电话,要求赵院长马上安排医生、护士赶过来,处理伤者。

    处理完这一切,古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拿起电话想亲自给公安局主管治安的江局长打电话,正要拨号码,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并且声音极其耳熟。他放下电话,侧耳细听,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是谁?他思前想后感觉事有蹊跷,干脆跳下车,快步走到车头前,借着车灯亮光低头细看,不禁惊叫一声:“老奚!”

    坐在车头前的奚雨菲被车灯直射双眼,感觉眼前一片白雾,喊了几声,隐约看见从车里下来一个人,待来人走到近前,她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通过声音判断,来人就是古途不假。

    古途话音刚落,奚雨菲立马来了精神,她仰起头,抬手遮挡住车灯刺眼的光亮,声音嘶哑的说:“是我,古书记!你......”本来还想说几句理直气壮的话,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古途就势蹲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这位伤者,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猛然感觉一腔愤怒劈面而来,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为了能见我竟然豁出老命,我可得小心点儿,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老奚,你、你......你坚持一下,救护车车马上就到!”古途稍作停顿,吞吞吐吐的说道。

    奚雨菲刚摔倒那会儿,确实感到全身疼痛,现在经过休息和适应,疼痛感有些麻木,全身的肌肉和关节也不像刚才那么僵硬,脑子跟着慢慢清醒了一些,她强颜欢笑,紧皱眉头说:“古院长,不!应该喊古书记,这个事儿不怪司机啊,怪我骑车技术不咋地,不用找医生过来,我没事儿!不信你看.......”说完,她左手用力撑地面,右手抓住轿车前保险杠,慢慢站起身来。

    “老奚,你别动,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儿地。”古途眼瞅着奚雨菲在司机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一阵窃喜,“看来没多大事儿啊!”他暗想。

    转念又一想,古途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遇到事还是沉不住气,唉!”回想起刚才打的那一通电话,他暗自后悔不已。可是,古途脸上没有带出任何表情,依然关切的问道:“老奚,胳膊、腿啥的,没撞坏吧!”

    “没有,就是站着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去你家坐坐,一来让我歇一下,缓缓劲儿,二来今天正好有事找你。”奚雨菲拖着隐隐作痛的伤腿,咬着牙说。

第三十章:总算见了面

    古途沉思半晌,迟迟不愿松口,三个人僵持在事故现场,谁也不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目下情况,不容古途多想。

    事故地点虽说不在家属院门口,但距离也不远。这个时候正是下班时间,路上车来车往的,一直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时间久了难免遇到个把熟人,到时候真就有口难辩了。如果再被某些心怀叵测的人添油加醋传出去,对古途声誉有影响,对他的仕途也不利。

    古途转念再想,既然面前这个女人承认身体没事儿,还主动提出私了,自己又何苦瞻前顾后,何不就坡儿下驴,先离开车祸现场再说。想到这里,他假模假样追问了一句:“老奚,真不用去医院了吗?”

    “不用,我没事儿!”奚雨菲故作轻松说道。

    “那好。”古途扭头瞪了一眼依然神色慌张的司机,没好气的说:“小蒋,小蒋!快把伤者扶到车上,直接送我家,至于自行车嘛?......”他想了想,接着说:“装到后备箱里,我们到家后,你去街上把自行车修修,能修好就修,修不好,就马上买个新的。”

    “好、好......”司机如释重负,松开奚雨菲胳膊,赶紧回到了驾驶室里,“嗡嗡.......”几声,汽车重新启动,司机往后倒倒车,让出来旁边小道儿。

    随后,摘下倒挡,拉上手刹,跳出车外,打开后备箱,搬起地上的自行车放了进去。

    司机放好自行车,关上后备箱,小跑到奚雨菲跟前,扶着一瘸一拐的伤者坐到了车里。

    古途等着司机安置好奚雨菲,自己快步走到车门前,伸手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猫腰钻进了车里,“嘭”的一声关好车门,心事重重地对司机说:“走吧,开慢点儿!”

    遵照古途的指示,司机开车缓缓驶离了车祸现场,向县委家属院驶去。

    这次司机长了记性,车速不徐不疾,原本三五分钟的路程,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开到古途家门口。

    开到目的地,司机把车停好,根本顾上熄火就跳出车外,一路小跑,冲到古途家大门前,抬手按向门铃“叮当、叮当.....”一口气按下了七、八次。

    “谁呀?着啥急!”门里面传出褚贤红的责备声。

    司机脸贴门缝,轻声回答道:“是我,嫂子,古书记回来了。”

    司机话音刚落,“吱”大门洞开,褚贤红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小蒋,今天怎么把车开到家门口了,你们领导不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吗?”

    因为古途刚获提拔,在县政法高官的位置还没坐稳,为防止别人说闲话,他从来不让司机把车开到自家门口,一般进了家属院,车子就会靠边儿,古途下车自己走回家。

    今天这种情况很反常,看见小蒋把车停到了家门口,褚贤红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是,嫂子!是......”司机刚想解释,古途拉开车门,打断了他的话。

    “贤红,老奚来了,你快过来搭把手,扶老奚下车到家里坐坐!”古途跳下车,连忙招呼老婆道。

    褚贤红听见丈夫招呼,知道老邻居来了,脸上立马收起诧异的表情,笑眯眯地往车前靠:“嫂子,怎么到家了,还要我扶啊?”说着话,褚贤红伸手去拉车门,还没碰到门把手,车门就自己打开了。

    “你看你说的,我要自己下车,古书记非说让你帮我一下。”奚雨菲边说,边咬牙把右腿伸出车外。

    司机见状,马上挡在褚贤红前面,抢先伸手,把奚雨菲从车里扶了出来。

    “嗯?”褚贤红看见奚雨菲表情痛苦,马上心里一紧,瞬间意识到今天的情况不对,斜视一眼丈夫,等奚雨菲下了车,惊声问道:“嫂子,你这是......你咋啦?”说话间,她自己也把手伸了过去。

    奚雨菲闻言,苦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碰见古书记路过,就把我带你家里来了,让我歇歇脚,待会儿再走。”

    “别问了,快把老奚扶到客厅里。”古途对老邻居善意的谎言,没有露出丝毫感激之情,反而觉得很难堪,他粗声粗气的命令司机和老婆扶着伤者走进了院子。

    进了院门,古途有意跟在三个人后面,抓住老婆换手搀扶的空档,他从后面轻轻拉了拉褚贤红的衣服。

    褚贤红扭头看了一眼,立刻会意,扭脸对司机说:“小蒋,先把你奚阿姨扶到客厅里,我马上过来。”

    褚贤红停下脚步,等着司机扶奚雨菲走远,转身问道:“拉我干啥?”

    “刚才老奚说的是瞎话,实际情况是......。”古途就把司机撞人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褚贤红心里一惊,脸色立马浮现苍白,心急火燎的问道:“啊!还有这事儿,她,老奚伤的重吗?”不等丈夫回答,又接着问:“这也不对啊,老奚受了伤,应该送医院,怎么来咱家了。”

    “小声点儿!”古途知道老婆一惊一乍的性格,皱着眉头,伸手堵住她的嘴巴,低声说:“喊什么喊,我要知道为啥?还有今天这事儿?”说完,他指了指客厅说:“她,老奚好像知道.....那辆.....”

    说着话,古途指向院外:“老奚好像知道那是我的专车,司机撞了她以后,她根本顾不上疼,坐在地上大喊我的名字。我下车后,一直要求送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她却死活不去。这不,她非要到咱家坐坐,我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估计因为.......”说到这里,他住了口。

    听到此处,褚贤红不再慌张,她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问道:“老姬的案子,你到底处理了没有?”

    “还没有,暂时压下了。”其实,古途心里跟明镜似得,他知道奚雨菲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那就难怪了,你说老习是不是因为......!”褚贤红压低声音,把脸凑到古途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觉得也是,不然不会那么巧。”古途经过老婆点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如果真是那样,今天可要把她糊弄好了,如果老奚气儿不顺,脾气上来,突然晕倒在咱家也说不定,到那时可就真说不清了。”古途叮嘱老婆道。

    褚贤红自认睿智,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必须挺身而,替丈夫充当挡箭牌,按照自己的推断拿主意,以防乱了方寸的古途做出不可挽救的事情,她略一沉吟,小声说:“等会儿进了屋你就少说话,我见机行事,慢慢对付她,保证不会起冲突!”

    “嗯、嗯。”古途心烦意乱的应了两声,推了一把褚贤红说:“走吧,时间长了,老奚该起疑了。”随即,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客厅。

    客厅里,奚雨菲坐在沙发上,不时往门外瞅两眼,显得很既局促又焦急。

    “唉!终于进到他家了!”沙发上的奚雨菲如释重负,暂时忘记了疼痛,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态,两腿平行曲于胸前,双肘尖支在膝盖上,上身保持正直,一双手在茶几下面搓来搓去,边搓边想:“今天的事情虽说危险,但从事态发展来看,也算值了.一会儿古途两口子进屋,我该怎么开口?直接问,还是.......”

    奚雨菲心里闹腾,站在旁边的司机小蒋,更心慌!他想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后,先去他大哥家一趟,把今天的事情如实向大哥禀报,央求大哥赶紧想想办法,可别因为这件事,砸了饭碗!

    司机陪着小心站在奚雨菲身边,越想越害怕,眼中的惊慌之色更甚,其中还夹杂着随时准备逃离的迫切。

    “大嫂啊......”随着一声“大嫂”,褚贤红走进了客厅,她瞧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奚雨菲,脸一沉,扭头吩咐司机说:“小蒋,怎么不知道给你奚阿姨倒杯水,傻站着干啥!”说罢,马上换副嘴脸,扭脸直视奚雨菲,满脸堆笑的轻声说:“嫂子,真对不起啊!怠慢了,年轻人不懂事,你别怪罪啊!”

    “小蒋有事情,你去倒!”褚贤红只顾跟奚雨菲打招呼,没留神古途已经进了房间,她刚吩咐小蒋倒水,古途就把司机支了出去。

    司机走出房间没多远,古途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转身跟了出去。

    走出房间,古途绷起脸,低声喊道:“小蒋,你等一下。”

    听见喊声,司机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古途面前问道:“书记,您有事儿?”

    古途略做考虑,凑近司机耳畔,小声说:“小蒋,你抓紧联系赵秘书,跟他说不用通知公安局了,让他再跟县医院的赵院长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也不用来了,具体情况不用多解释,上班后再说!”

    “哦,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司机领命,刚要转身离开,古途跟着叮嘱道:“我刚才说的话,你要记清楚,人要赶快通知到,自行车能修好就修,修不好或者修的时间长,就不修了,买一辆新的过来。总之,事情办的一定要快,越快越好!”不怨古途着急,他心里门儿清,奚雨菲今天来者不善,一定是奔着兴师问罪来的,能快点送走这尊瘟神,自己也就能快点踏下心来。

    司机理亏,低头受命,根本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古途那两道犀利而又冷森森的目光,就像两把寒气逼人的宝剑,随时都有可能将面前的人洞穿,进而碎尸万段。

    小蒋心里本来就忐忑不安,听到这些,越发的紧张起来,一阵凉意从背后瞬间传遍全身,古途的种种表现,使他隐约感到这件事到了现在,还仅仅只是开始,至于什么时候结束,以什么方式结束,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事情了。

    “快去吧,把院门关上。”古途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和气。眼看着司机走出自家院子,古途愤愤的诅咒道:“能跑不跑,活脱脱一个蠢货!”骂完,转身走进了客厅。

    褚贤红现在可算殷勤,一会儿给伤员倒水,一会儿小心地摸摸奚雨菲的胳膊,揉揉她的腿,嘴里还不停,不停气儿的埋怨司机:“嫂子,你看老古找的这个司机,这小伙子干什么事儿都不踏实,开个车,开那么快干啥!我早就提醒老古换个年长一些的司机,他就是不听,高低出事了吧!”

    话锋一转,褚贤红连忙给丈夫开脱,接着道:“老古也是,太注重人情,小蒋的大哥跟老古是老同事,他就是抹不开这个面儿,这下好了,把人撞到了,看他今后还敢不敢用。”

    “弟妹,你想多了,今天这事儿吧,不怪司机,更不能错怪古书记,我还要感谢古书记,是他把我救起,还拉我到家里缓缓劲儿。”奚雨菲边躲避褚贤红伸过来帮她揉捏大腿的手,边干笑着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嫂子,你还替他开脱,古途都跟我说了,我看,就是司机驾驶水平低,技术不过关!”说着话,褚贤红又把手伸了过去,“别动,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不用、不用......”奚雨菲继续往外推。

    正当两人推来推去时,古途走进了客厅,看到眼前一幕,赶忙应景地说:“对对,给嫂子按摩、按摩,管用!”说着话,走到旁边的沙发前,转身坐了下去。

    褚贤红甩开奚雨菲的双手,一把按在奚雨菲的腿上,笑着说:“嫂子,听见了吧,连老古都说管用,你别推我了,让我给你揉揉。”

    褚贤红执意要给自己按摩,奚雨菲也没办法拒绝,只好说:“那就谢谢弟妹了!”说完,身体往后挪了挪,让出刚刚被自行车压在下面的伤腿,接着说:“就这个腿,刚才被倒地的自行车压了一下,膝盖有点疼,倒不打紧!”

    “看,我说吧,不可能一点儿事儿没有!”说着话,褚贤红张开右手,手掌朝下,四指并拢,大拇指按住膝盖内侧,其余四指按住膝盖外侧,五指稍微用力,捏住膝眼、犊鼻两个穴位,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足三里、血海,给奚雨菲做起了按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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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府晨钟介绍:
男主人公的家庭因为父辈陷入权斗和利益重新分配而没落,在一连串的阴谋、阳谋中,最终一家人只能骨肉离散。在此背景下,男主人公经历了各种情感、生死、欲望、权斗、商斗等等考验,最终用自己努力和坚持不懈换来了成功。暮府晨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暮府晨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暮府晨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