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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畅泽     暮府晨钟txt下载     暮府晨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窑工(六)

    韩场返回宿舍时满肚子狐疑,张培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儿又好言安抚,想了一路,他还是猜不透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牌。来到院中院大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铁门,不一会儿功夫从里面传出来问话声:“谁?”

    “我......”韩场听出门后是新来的保安,他怕因为彼此陌生,保安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于是紧接着自报名号道:“韩场!”

    “吱扭”一声,铁门打开一个缝子,保安探出头来用手电照了照,而后笑着说:“韩班长,你可真能聊,这都出去将近两个小时了。”说着话往后退了一步。

    “呵呵.......”韩场表情僵硬的笑了笑没回答,迅速抬腿走进了院子。

    躺在床上,韩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今天的情形老白明天不一定能起来床,这个小意外对于韩场来说,可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犹难处理!

    如果硬拉老白上工,韩场担心有人戳自己的脊梁骨,骂自己是黄世仁、狗腿子。并且,他也不能保证老白不会再次晕倒从而加重病情,倘若病情加重,老白一时顶不住吹了灯、拔了蜡,自己岂不是成了杀人的帮凶?这样的黑锅他可是不愿意背,也背不起!

    如果不拉老白上工,那就得有一个合适且领导同意的理由,什么理由?难道说张培计划把老白调走吗?回想起张培今天的表现,就连韩场自己都不相信。难道以老白的病腰堵住别人的嘴吗?韩场也拿不准到底有没有效果。

    鸡叫头遍的时候,韩场最终下定了决心,他不准备跟老白说调动的事情,他准备用老白的病腰试试,看看能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韩场这里百爪挠心,三号宿舍里睡得也不踏实,原因很简单,病腰让老白整晚辗转反侧,疼的他哎呦了一个晚上。

    老白痛苦的呻吟声搅得大家伙儿都睡不着,刚开始,还有人给老白送上几句关心的话语,时间长了就有人发出了小声抱怨,老白也不好意思,只好闭上嘴巴小声哼哼,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才张嘴哎呀一声。借着老白闭嘴哼哼的当口儿,其他人或是蒙头、或是堵耳,反正都怀着不满进入了梦乡,屋里独剩姬升耀无法安枕,他不断的从自己床铺上坐起又躺下,忽儿走到老白跟前送杯热水,忽儿又去给老白揉下腰.......老白虽然多次拒绝姬升耀的好意,但是依然没有挡住姬升耀过去帮忙。

    第二天,事情果然没有出乎韩场所料,从吃饭到集合他都没有看见老白的身影,问罢马世林原因,他只好自己跑到三号宿舍里看了一眼老白。

    老白一脸疲倦,听见有人进门他无力的撩了撩眼皮,而后低声赔起了不是:“韩班长,对不起啊,我的腰杆儿不争气,昨天一晚上钻心的疼,你看今天能不能给我放个假,我实在爬不起来了。”

    “哦.......”韩场看着老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只好违心应道:“好好休息吧!”说罢,皱着眉头转身出了宿舍。

    “老韩.......”窦昆迎面过来问道:“老白爬不起来了?”

    “嗯......”韩场点点头,随之走到队伍跟前,稍加思索后说道:“大家伙儿昨天干的都不错,一班筛了十几方土,二班也挖了个大槽子,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一班继续筛土,二班跟着我从槽子里出土,争取一鼓作气将开好的槽子挖平,这样的话至少能出三十多方,如果除去杂质,我估计也能有二十几方左右细土,对于二班这些生手来说,二十几方细土也就算不容易了,我很高兴!”说完,他瞅了一眼窦昆,说:“窦班长,你先领着一班走吧,我这里还有个事情给二班交待交待。”

    窦昆点下头,转身领着一班离开了现场。

    等到一班走远,韩场说:“我知道,你们中间肯定有些人心里憋着事儿呢,啥事儿呢?你们不说我也明白那就是凭什么老白不上工.......”讲到这里,他指指三号宿舍,接着说:“没错,老白还在宿舍里睡大觉,至于原因,应该是众所周知,老白说他的腰疼了一个晚上,现在连床铺都爬不起来,所以我就准了他的假,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误会,我并不是袒护他,只是出于同情而已......”说着话,他扫了一眼队伍,问道:“对于老白休息这件事儿,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有!”姬升耀抢先答道。

    “韩班长做的对,老白确实该休息一下......”

    “这样做才有人情味儿......”

    “......”姬升耀说完,人群中多次传出了赞同声。不过,从声音的来源判断,这些拥护的人主要来自三组。

    “老白休息,他的活儿谁干?”四组提出了异议。

    “我替他......”唐柱儿一步跨出队伍,拍着胸脯给韩场保证道。

    作为组长,马世林也不能让人看扁了,他也跟着跨出一步,打起了保票:“韩班长你放心,老白既然是我们组的人,作为组长,我就得替他负起责任。等会儿到了工地,你就给我们组正常安排工作量,我保证完成任务。”说话时,马世林一副勇挑重担、大义凛然的样子。

    韩场“嘿嘿......”笑了笑,扭脸儿看着四组道:“怎么样?还有意见吗?”撂下话音儿,现场安静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韩场见没人再提出异议,便命令道:“好了,集体向左转.......”待人群按照要求调整好方向,他又喊道:“目标取土场,齐步走!”口令下罢,二十几个人迈着散乱的步伐往取土场走去。

    韩场没想到,他所有训话都被两个新来的保安听了去,看着人群走远,其中一个高个子保安不服气的说:“韩场这小子本事挺大,给他封了个小班长,他就敢随随便便给工人放假,这一点儿比咱们章大哥都牛。”

    “我呸!”听见此言,另一个身量稍矮,身材壮实的保安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怼道:“牛个屁,他还不就是一个臭打工的,你在这儿把着门,我去跟咱们章部长汇报一声,不能让这小子为所欲为。”说完,根本不等高个保安应话儿,迈步就往门口走了过去。

第197章:窑工(七)

    时间刚刚过去半个小时,壮实保安就从外面返了回来。

    “怎么样?”高个保安看见同伴回来,赶紧问道。

    壮实保安没说话,路过保安室门口时,他顺手从墙边抄起一把橡胶狼牙棒,拉起高个保安边走边说:“老大说了,不能惯这些人的毛病,腰疼照样得上工。另外老大命令咱俩,现在就去三号宿舍把老白揪到取土场去,哼!那小子还想睡大觉,没门儿!”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门外。

    “哐”壮实保安一脚将门踹开,进门就喊:“老白,别装了!赶紧给我滚起来上工去。”

    老白正处于似睡非睡之间,听见踹门声心里打了个激灵,他连忙睁开眼,寻着声音扭头往门口看。他这里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两个保安已经来到了老白的床铺前。

    “哎......”高个保安一把掀开老白的被子,吼道:“老白,你耳朵里塞鸡毛了吗?老子喊你起床呢,你听见没有。”

    “我......”老白赶紧扭扭身体,一只胳膊肘借势杵在床铺上,抬头辩解道:“我腰疼,韩班长同意我休息一天,你们这是......”

    “发屁......”壮实保安训斥道:“能不能休息,不是你们韩班长的权利范围,我刚才问过张厂长,他不同意。所以,你现在赶紧爬起来,跑步去取土场干活。”

    听见是张培下的命令,老白心里反而踏实了,对于自己的腰伤,张培多多少少也有责任,俗话说:做贼心虚。自己如果坚持让张培过来亲自下命令,估摸着就能多休息几天了。想到这里,他重新躺下,再次闭起眼睛喃喃说:“既然是张厂长下的命令,那就请他亲自过来跟我说吧,我听他的。”说话时,脸上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

    看着老白重新躺下,两名保安不禁面面相觑,嘴里不约而同的“哎”了一声,而后同时喊道:“老小子,你耍我们那......”喊完,不由分说的一起出手,各自抓住老白的一只胳膊,就像老鹰抓小鸡子一样,把老白从床铺上拽了下来。

    “啊......”老白没想到这两个保安就是两个愣头青,见他们开始动手,老白惊叫一声,怒道:“你两个干啥?我的腰是因为厂子摔伤的,你们这样对我,我一定到张厂长那里告你们,听见没有,松手,快松手......”

    两个保安根本不理这个茬儿,连拖带拽的把老白弄到了门外。就在拉拽的过程中,老白清清楚楚听见有个保安自语道:“还要去张厂长哪儿告我们,告个屁啊,就是他命令我们这样干的.......”

    保安都是小伙子,有的是蛮力,在二人的夹击下老白的两只胳膊被箍得生疼,他见恐吓无用,挣脱更是枉费力气,只好哀求道:“兄弟,我还没穿鞋,你们放开手,容我把鞋穿好再去。”

    高个子保安瞟了一眼满脸堆笑的老白,骂道:“xxx,你小子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在你年长的份儿上,我就答应你一次,你可别耍花招儿,赶紧穿好鞋跟我过去干活儿。”

    至此,老白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张厂长根本不念或者不看重他老白“因公负伤”这一光荣情节,并且是不提还好,提了反而更遭罪,目下来看,只有听从指挥,服从命令才是明智之举。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老白思想上想通了,突然觉得腰也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很多,他快速返回宿舍,脚上趿拉着一双布鞋走了出来。这下,老白不用保安再催促,主动跟在高个保安屁股后面离开了宿舍区。

    三号宿舍门外发生的一切,都被张培隔着大门门缝看了个真切。他没有叫门,也没有离开,只是不错眼珠儿的瞅着里面,直到两名保安压着老白走向取土场,他才转过身来“哼哼”冷笑了两声,随后愤愤的贬损道:“这个老滑头.......”嘴里不停的嘟哝着,迈步直奔章强办公室而去。

    章强办公室的门紧紧反锁着。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已经整整一个对时没有出门了,吃饭、喝水啥的,都是厨师老徐送到屋里。他很烦,这段时间不知招惹了哪路神仙,搞的自己接常不断走“背”字儿,不是工人跑了,就是工人死了,反正没有一件事情能抬上桌面儿。

    张培敲门的时候,章强正在屋里抽烟,听见自家兄弟的声音,他慢慢腾腾的站起身,嘴里应道:“来了,来了.....”

    “咳咳......”房门打开,一股子烟气从里面冲了出来,张培不吸烟,被呛得连连咳嗽的几声,“六哥,你这是准备**啊......”说话间,他脱下上衣冲着门口呼扇了几下。

    章强不以为然的吐了个烟圈,意味深长的说:“七弟,没人愿意**,可是碰巧被别人丢到火坑里,那也只有烧死的命,你说呢?”

    张培根本没有仔细听,顺口应了一个字:“啥?”随即便一步迈进屋门,抡起手上的衣服,像一台吹风机似的将满屋子烟气往外赶。

    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烟雾浓度淡了许多,张培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能喘口气了。”说完,斜眼看了一下章强,只见对方把手里的烟屁股随手丢到地上,抬起脚尖儿轻轻捻灭了烟头上的余火,而后又退回到了床上。

    在床沿儿上坐定,章强好像才想起给兄弟打招呼,他瞟了一眼张培,低声问道:“七弟,今天不忙啊。”

    “忙......”张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章强对面说:“咋不忙,大早起的就被王虎吵醒了,没办法,听他唠叨了半天。”

    听见“王虎”二字,章强脸上一怔,张口问道:“王虎说啥?他不是刚跟院中院里的同行换岗吗?咋?不相干?”

    王虎不是别人,就是跑来跟张培报信的那个壮实保安。这个保安是章强刚派过去的心腹,他心里感觉纳闷儿,自己派过去的人,有事情为啥不跟自己说,而是先找了老七。

第198章:窑工(八)

    “没有啊......”张培不以为意的说:“王虎没说自己不想干,他说老白偷奸耍滑,今天早上吃饭、上工都没有离开本人的床铺。见此情况,韩场作为班长不但没有惩罚老白,还擅自给老白放了假,并且当众宣传老白的腰伤是工伤。这件事情王虎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来找了我。”

    章强没有听出什么不妥之处,觉着自己只管安保的差事,学徒们的日常管理本就归老七张培负责,如此说来,王虎跟老七报告一下韩场管理的事情,也无可厚非。想到这里,他应付似的点了一下头,顺口给王虎打起了掩护:“哦,王虎就是个保安,老白休息属于管理上的事情,他不懂,很正常。”

    “对......”张培马上接话儿道:“王虎知道跟我汇报这件事情,我是夸奖了的,小伙子很有眼力价儿!我之所以心里窝火,却是因为韩场这小子。”

    章强看了看张培,问道:“韩场咋了?”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上一次鼓动老徐头来我这里给老白求情,我没准。嘿!这小子就敢擅自给老白放假,你说他是不是过于放肆,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副厂长。”说到这里,张培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

    老七说话的时候,章强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到听见“啪”的一声,才把他从昏头昏脑中叫醒,他心里打了个激灵,马上想起韩场原本住在保安宿舍里,地方宽敞、舒适,经常能在上工时间偷回宿舍里睡大觉。现在一下子把他跟窦昆安排到院中院里睡保安室,睡觉的地方小不说,而且出来进去的人也多,肯定没有在外面的保安宿舍睡着安逸,“难道韩场有意见?”想着想着,章强嘴巴一秃噜把心里话儿说了出来。

    “有意见?”张培反问道:“他能有啥意见,别人都在窑上干活儿,就他清闲,活儿不用干还封了个官儿做。”

    “不对......”章强稍加思索,张口把韩场、窦昆搬家的事情告诉了张培,最后说:“这两个人都是砖厂里的老工人,他们可不想遵守我们定的规矩。再者说,这段时间厂子里没有开工资,我听说韩场早就对咱们有了成见,也许把他安排到保安室里睡觉,就是个导火索,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出啥幺蛾子。”

    “xxx......”张培骂道:“咱们哥仨儿还怕他不成,我看现在就把他辞退了,让他滚蛋省着以后找麻烦。”

    “这......”章强还想往下说,忽然被人打断了话头儿:“让谁滚蛋啊......”

    听见话音儿,两人齐齐转头,看见吴喜海站在门口。

    见是自己的老大,章强和张培同声喊道:“五哥.....”

    “嗯.....”吴喜海说着话走了进来,伸手接过张培递过来的一把椅子,坐下来又问:“老七,你刚才让谁滚蛋呢?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大高兴哦。”

    “哼......”张培气鼓鼓的答道:“就是那个韩场,这小子越加的不懂规矩了,今天竟然擅自做主给老白放了假,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打。五哥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特意的张狂了。”

    吴喜海看了看章强,追问道:“七弟,这些都是你看见的?”

    张培辩解道:“不是,王虎跟我汇报的,后来我还躲在院中院的大门口,隔着门缝看了个真切,老白确实没上工。”

    吴喜海沉默片刻,安慰道:“七弟,何必呢!也许韩场早晨慌着上工没顾上给你报告,我估计下班后他一定会跟你讲清楚的,现在正在用他,没必要搞的太僵。”

    “没顾跟我报告?”张培不服气的说:“韩场昨天晚上跑到我的办公室里,专门跟我说过老白的事情,我当时就明确告诉他不准安排老白休息,他这样做,就是把我的话当成了放屁!”

    “就是......”章强也帮腔道:“韩场这明摆着是跟咱们使脸子,他跟窦昆就是两根搅屎棍,本来这些打工仔很听话,干活儿也不惜力。现在再看,先是借故饭糙,鼓动新来的打工仔们绝食,现在又自作主张给老白放假,我看这些都不是偶然的,这两个小子肯定没憋啥好屁。”

    “所以......”张培应和道:“我跟六哥商量着把韩场辞退了,不过现在还未形成统一意见,就没敢跟你说。”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吴喜海,接着说:“五哥你定吧,我看这个人不能再用了,早点儿撵走,早点儿省事儿。”

    “你说呢,老六。”吴喜海看着章强问道。

    张培是气愤,章强却是担心,他摸不透韩场到底怎么想的,如果韩场和窦昆铁了心跟厂子里过不去,那肯定就是两枚定时炸弹,一旦引爆,不但厂子里的事情有可能泄露,就连兄弟三人的身份也有泄密危险。想到这里,他斩钉截铁的说:“老七说的对,这两个家伙不是咱们自己人,坚决不能再用了,我看最好今天就请他们滚蛋,以绝后患!”

    吴喜海没说话,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两口说:“咱们现在把韩场和窦昆全撵走,这帮新手儿谁带?难道你我兄弟当他们的教官?咱们干的来吗?”

    “还请啥教官......”章强反对道:“直接让这帮人去窑上干活儿,都是体力活儿有啥好教的,能抓锹把、能抡起胳膊出土、摔砖坯就行。”

    这倒是章强的实话,他开始就不同意专门设个学徒队。这样做,一方面牵扯他的安保兵力,另一方面让他两头儿操心,闲不下来,前天就是因为稍有疏忽,结果生产区就跑了一个工人。

    对于这件事情,表面上虽说暂时蒙混过了关,但是章强心里明白,自己领着人到山上逛了一圈,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到底那个跑出去的工人啥情况,他也说不清楚,也许真的如己所愿,那个工人早已横尸山上,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化成了骷髅,也许事与愿违,那个工人命大,现在已经离开了茫茫大山,全身全体的在某个角落里思考着复仇!所以,连续发生的几件事情,搞得他总也不心静。

第199章:窑工(九)

    不心静归不心静,章强不傻,经过两天思考琢磨,他把经常出事的原因归集成了一点:厂子里的生产提速太快,自己没有跟上节拍,事事处处疲于应付。

    吴喜海也好、章强也好、张培也罢,他们三兄弟吃够了漂泊讨生活的苦头儿,自从盘过这家砖厂后,兄弟三人总想好好干下去,哪怕只能挣个零花钱,赚个肚儿圆他们也就满足了,毕竟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异国他乡的低眉顺眼,他们再也不想经历了。

    有了这种想法,三兄弟凡事都想做个周全:成本上升了,他们就压缩各种开支,从吃穿用度到玩耍、找女人,再到拖延发工资、降低工人们的伙食标准等等,能做到的环节,他们都插了一脚。无奈行情不好,从年初开始,成品砖的销量直线下降,除了几辆厂子里的拖拉机见天儿出去跑几趟,大量出货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样下去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产品销量降低没有进账,没有进账,工资就发不起,伙食就会更差.......以上这些无限传导至工人身上,他们就得闹事儿,工人们闹事儿,兄弟三人就得找帮手儿,因此工人越闹越凶,保安就会越招越多,保安越招越多,打骂体罚就成了屡见不鲜的常事儿,有的保安下手不知轻重,多次将工人打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俗话说: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半年过后,砖厂里到处充斥着愤怒的讨伐声,最后演变成了保安跟工人们的械斗。见此情况,章强只得又把原来的管理方式拾了起来,重新给保安们配发了全套装备,什么橡胶狼牙棒、电击棍等等,并且多次指示所有的保安,只要不是一击致命,那就放开手脚干!

    人性化管理哥仨儿不会,**倒是自己的老本行,用起来得心应手。在他们的打骂、酷刑下,工人们很快就老实了,个个都好似木偶一般,天天在保安的监管下过生活,想跑都没机会。

    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随着建材行业好转,砖厂的产量又成了瓶颈,常常是接了单子没有货,硬是逼着几个大主户转投了别家。

    为了增加产量,哥仨儿合计着从外面大量招工。

    一开始谁也没想那么多,招来的工人都直接上了窑。可是,工人上窑没几天就出了问题:一个是残次品增多,大大的提高了生产成本,降低了毛利润;二是那些曾经挨打的工人,常常在新工人面前历数厂子里的斑斑劣迹,总是寻机劝新工人逃跑,这给哥仨儿带来了更多的烦心事儿,因此“学徒队”就应运而生了,试行了一期,倒是效果不错,虽说依旧有人反抗、逃跑,但是成品率提高了,原来无法供应的货物,现在拖几天也能给客户交货了。

    只要有钱赚,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饿几顿、打几下,所有不听话的工人都成了“小绵羊”,让吃啥吃啥,让干啥干啥。

    吴喜海一度还在两个兄弟面前吹嘘:“看看,我提议成立学徒队没错吧,虽然挖土烧砖不是什么高科技,如果没学过的话,那还真不行!你们说对不对?”

    张培乐于拍手称是,因为他管砖厂生产,窑上少出次品自己脸上也感觉荣光。章强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满意,他跟张培不同,他管的是砖厂安全,主要职责就是防止工人们闹事、逃跑,仅仅一个生产区他尚且管不过来,何况又增加了个学徒队,这更是牵扯了他的精力,所以开始他就投了反对票,不过就是反对无效而已。

    章强虽然心里有气,但在砖厂销量不断攀升的事实面前,他还是忍了。章强明白,只要有砖厂在,自己的生活就差不到哪儿去。可是现实却没有那么乐观,工人多了,挑毛病、瞅机会的人就多了,章强一时想不到,一下安排不周就会出问题,这让他有了疲于应付的感觉。

    章强认为正是自己的疲于应付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而自己疲于应付的原因很多,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多了个学徒队。作为砖厂的保安部长,不是管理全厂的治安,而是天天围着学徒队转悠,咋能不出事!

    想到出了事自己就得背黑锅,章强更是一肚子冒火,于是添油加醋道:“老白的事情我觉得不简单,也许韩场就是有意给咱兄弟树敌,再这样下去,我看这帮打工仔都得唯韩场马首是瞻,他要是带头儿闹起来,咱们还真不好收拾。”

    “嗯,我也同意六哥的意见。”张培看着吴喜海,随声附和道。

    “那......”见两个兄弟都赞成撤销学徒队,吴喜海也无话可说了,呻吟半晌,犹犹豫豫的说:“那咱们就把韩场和窦昆都赶走,所有新来的工人都上窑,学徒队就不办了?”

    “对......”章强打气道:“五哥你放心,我把所有的保安都调到生产区,保证不会出事。”

    “还有......”张培接过话音儿,道:“既然学徒队撤了,院中院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看抓紧把院墙拆了,里面的两座老窑刚好能用上,虽说出砖不多,解决手上的几个订单还是有帮助的。”

    吴喜海点点头,夸奖道:“六弟、七弟,你们考虑的很周全,但是我就担心一件事。”

    “啥事儿?”

    “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又回到了老路上,新工人都没干过砖窑,烧出的成品会不会都是残次品?”

    “五哥你多虑了.......”张培道:“现在行情好,只要出砖就有人拉走,次品也能卖钱。”

    吴喜海听罢,反对道:“次品价格低,对于咱们来说还是多出成品挣钱多,生砖坯下窑,咱们投了那么多钱,能多赚点儿,还是要想办法多赚点儿。”

    吴喜海这些话说的在理儿,张培没反驳,也没言语。三兄弟在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章强打破安静道:“五哥说的在理儿,学还是要学的,不过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了,一周足矣。下面,七弟你就跟韩场和窦昆打个招呼,让他们两个领着这帮打工仔,马上将所有制砖的操作环节过一遍,不要求熟练,只要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得了,等过完这一遍就把这些人派到窑上去,随后就能将韩场和窦昆辞退,五哥,你说这个主意行不行?”

第200章:窑工(十)

    “行倒是行,不过.......”吴喜海顿了一下,随之猛地一拍大腿,语气坚决的说:“就这样办,我就不信了,没有了张屠户,咱们兄弟就得吃带毛猪!”

    “五哥说的对,即使撵走韩场、窦昆,窑上的事情也不用担心,原来咱们兄弟不懂,所以碰到个技术问题经常抓瞎,现在不同了,我虽然没有亲自上窑操作过,但是小毛小病的也能分出个对错......”张培情绪有点儿小激动,说着说着“噌”的站起身,拍胸脯保证道:“从下周起,我就跟班作业,一直跟到这些新手熟悉为止,自信有我的监督指导,保证不会再出那么多残次品,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吴喜海点下头,道“嗯,那就辛苦七弟了......”然后突然转变话题道:“下面,咱们兄弟们合计一下用什么理由把韩场和窦昆辞退,毕竟这两个家伙是本地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章强嘴快,立马接过话茬说:“还找啥理由,就凭他私自给老白放假这一条就足够了。”

    “也是......”吴喜海扭脸看着张培,问道:“你说呢七弟?”

    “这个嘛......”张培心里没底,毕竟昨天晚上他跟韩场保证过,如果韩场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所以他没有马上答话,想了一会儿说:“单纯这个理由还不充分,现在咱们不差钱,我觉得应该先把他们的工资补齐,只要用钱堵住这两个人的嘴,估计他们也没啥可说的。”

    吴喜海听罢,立马反对道:“给了他们钱,他们更不想走了。”

    “不会......”张培进一步解释说:“咱们就说厂子效益不好正常裁人,我想他们也不会赖着不走,这个理由即便他们说出去,咱们也没啥不对之处。”

    吴喜海最后一锤定音。决定让章强现在就去通知院中院里的保安,从今以后谁也不准离开院中院,韩场和窦昆也不行;同时,借着今天中午吃饭的空档,张培告知韩场和窦昆厂里的决定,从明天开始,一周内结束学徒培训课程。为了以防万一,吴喜海再三给张培强调,仅仅告知一周内结课就行,万万不能多说,接下来的事情必须完全避开此二人;第三章强要利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抓紧弄几名知根知底的保安过来,今后要进一步加强对工人的管控,坚决不能再次出现逃跑事故。

    安排妥当,吴喜海最后说:“我原本打算多干几年,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很不现实,从下周开始咱们弟兄要拿出当年的劲头儿,干一天就要挣到二十四小时的钞票,争取一两年内把咱仨儿的腰包踹满,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解甲归田,一块儿找个隐蔽、惬意的地方养老,哎......”说到这里,他拢了拢头发,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一脸微笑的说:“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

    章强呵呵一笑,凑趣道:“还要给老七找个媳妇,省着这小子天天往城里跑。”

    “一个不够,有钱了就多找几个,哈哈......”张培说完,引来三人一阵哈哈大笑。

    笑过,章强首先走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一切照计划行事。章强去院中院的时候,顺便又从生产区带了一名保安过去,加上原来的两名保安,院中院里有了三名保安值守,三人各有分工,一名负责看门,剩下两名保安要二十四小时巡逻,随时发现问题,随时向章强汇报。

    张培这里遇到点儿小麻烦,他通知韩场一周内结束培训时,韩场开始不信,后来联合窦昆当场跟张培起了冲突。三人在保安室里大喊大叫,惹的门外两个保安不断隔着窗户往屋里观瞧。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韩场只得答应了张培的要求,下午没有返回取土场,而是跟窦昆商量着,重新修改了培训计划。

    修改计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码窑、烧砖虽然是个粗活儿、力气活儿,但是真要做起来就不简单了。制砖的每个环节中,力气是必要的,技术也是不可或缺的,到了点火、控制窑温等重要关头,没有一两年的经验那也是做不好的。

    所以,原本安排三个月传授的知识,现在必须压缩在一周只能完成,却让两个行家发了愁,颠倒来、颠倒去,不知从哪里下手。

    眼看着太阳西沉,两人面前还是一张白纸,地上的烟头倒是不少,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地白色大肉虫。

    最后,窦昆沉不下心了,开口道:“这都快下工了,我们都在这里耗着,那帮学徒工怎么办?”

    韩场听罢,想都没想就说:“管他呢!不是还有几个保安吗?既然他们能把老白压过去,那就一定能把那帮学徒工带回来,管咱俩儿屁事儿!”说罢,再次低下头,一页一页翻看着窦昆递过来的笔记本。

    窦昆这个笔记本对他来说异常珍贵,里面主要记录着烧砖制瓦的各种工序,以及各工序需掌握的要领。起初这个笔记本属于韩场的师傅,师傅退休后把本子传给了他,虽然里面勾勾抹抹,但都是干货,烧砖制瓦过程中遇到什么难题,都能从本子里找到答案。

    别看韩场外表憨直、粗枝大叶,他却是个细人儿,今天初看窦昆的笔记本,他没有理出头绪,看了几遍后,他有了一些心得。等到保安室外传来学徒工的口号声时,他终于找到了切入点,指着笔记本对窦昆说:“你看,这里面的工序很多,但是有些不是重点,我捋了一下,从取土到出窑码垛的这些工序中,装窑、控温、点火的问题最多,说明这三个环节必须认真教,来不得半点马虎。剩下的工序问题少,说明这几个环节没必要浪费时间。所以.......”他再次把纸铺好,拿过笔来说:“所以,咱俩只抓重点,这三个环节用三天教完,其他如取土、筛土、和泥等环节也用三天教完。最后一天,让学徒们从始至终统统过一遍,以期增加他们的记忆力,你说行不行?”

第201章:窑工(十一)

    窦昆听闻韩场有了思路,心里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用力点点头,接着笑道:“哈哈,我看行!那就麻烦你重新列个授课大纲,我出去看看那帮学徒工,咱俩半天没指挥,看他们被保安带成了什么样子。”说着话窦昆往门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说:“另外,你再琢磨琢磨,缩短培训时间这个事情,要不要先跟学徒们打个招呼,以免他们到时候吃不消,再把怨气撒到咱俩身上。”

    韩场“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答。

    窦昆也没追问,快步来到了门口。他一步跨出房门,然后随手把门带上,脸朝房间低声骂了一句:“这个傻x!”

    这句骂人的话才是窦昆此刻的真实想法,他可没有韩场那种仔细劲儿,也看不惯韩场那种狗拿耗子的态度。对于他来说,上班挣钱才是大事,其余琐事一概不关心。

    比如今天张培下通知时,窦昆支着耳朵了好一会儿,忽儿点头、忽儿摇头的,硬是没开腔。

    窦昆本来就不想多说话,因为对于他来说,厂子里决定的事情就是公事,跟他本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本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厂里要求培训学徒们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三个月还是一周都不打紧,作为授课的师傅无非就是教的快慢而已,具体学徒们能不能学会,那就另说了。

    后来不得已加入战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韩场不停的催着自己表态;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张培下了死命令,言说必须让这些新手学出个好来,如果一周后狗屁没学会,那么就扣除两位老师的工资作为惩罚。这一下真的惹火了窦昆,他再也无法安坐钓鱼台。于是迅速从床铺底下翻出笔记本,手指着上面的经验心得,逐条儿给张培讲起了理论知识。然而,他这里口沫横飞的讲了半天,最后的效果无疑是对牛弹琴,张培压根就没听进去。

    并且,抓住窦昆歇口气儿的机会,张培大喝一声:“别废话了,这是厂子里决定的,你跟我这儿瞎白话根本没用!这样吧......”张培有意换了个语气,不无安抚的说:“我尽力跟厂子里反应一下,争取不扣你俩儿的工资,但是教还是要教完的,时间也不能变。”说罢,摔门而去。

    三个人的交谈就这样不欢而散。

    在这场口水战中,双方各有所获,也各有所失。张培完成了任务,按时将通知送达相关人员,但是在要求方面打了折扣;韩场和窦昆争取到了个人权益不扣工资,但是所剩时间不多,接下来的日子里,体力、脑力上面必将大吃苦头儿,而且吃力不讨好,还要背上众多骂名,这一点韩场知道,窦昆也明白。只是窦昆不以为意,他觉得既然不扣工资,粗略的对付过去就得了,不必那么仔细。抓耳挠腮的研究对策,浪费精力不说,还耽误了吃饭时间,这可不划算,他可不想饿肚子。

    窦昆出去混饭吃了,韩场在保安室里没动窝,忙着撰写教学计划,一直到厨师老徐担着饭挑子离开,韩场都没有迈出房门一步。

    韩场写好计划后,窦昆拿着饭盒走了进来。他随手把饭盒搁到桌子上,来到韩场身后,问道:“写完了?”

    “嗯,再改改。”韩场没抬头,随口答道。

    窦昆从桌上抄起几张白纸,皱起眉头瞅着上面歪歪扭扭、错字连篇的授课计划,稍显无奈的说:“算了,不用太仔细,你看的明白就行,写完快吃饭,再不动筷子饭菜就凉了。”

    “知道,最后几个字了。”说话间,韩场将笔丢到桌上,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慨道:“看来耍笔杆子比卖力气还累!这次可把我身上的墨水全部榨干了,你看看吧,有不明白的地方我给你解释,那个地方有错误,你就改改。”说这话时,韩场倒是谦虚的很。

    对于烧砖制瓦的各种工序,窦昆早已了然于胸,所以,他大略的看了一遍纸上写的内容,就知道了韩场的整个计划安排,虽说有些书写内容全部靠猜,但是稍加梳理,心里也就有了谱。看完,他把计划丢到正在吃饭的韩场面前,说道:“就这样办吧,我讲的时候,你帮忙补充,你讲的时候,我帮忙打掩护。”

    韩场点点头,嘴里吃着糙米,含含糊糊的答道:“好,明天就开始执行。”

    窦昆没接话儿,他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郑重放回原位,而后扭头问道:“我刚才问你的事情,你想好没?”

    “啥事儿?”韩场愣了一下,抬头反问道。

    窦昆又把刚才讲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今天晚上,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提前跟学徒们打个招呼,今后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我担心他们再出啥幺蛾子。”

    “这个嘛.......”韩场没有立刻回答,低头又塞了几口米饭,咀嚼几下咽下肚后说:“他们就不说了,但是张培那里还是要通个气儿,俗话说,干活儿不由主,累死白辛苦!他要是同意咱就按照计划干,不同意就让他出个法子,防止那小子完事儿后刁难咱们。”提出这个想法儿,韩场不单单想征求张培的同意,他还想借着跟张培汇报的机会,问问老白的事情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窦昆听罢,稍加思考就同意了韩场的想法。

    韩场觉得事不宜迟,他紧扒拉几口米饭,推开饭盒说:“我现在就去找张培,当面听听他怎么说。”

    窦昆还没顾上应话儿,韩场已经推门出去了。

    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门外突然传来了吵闹声。窦昆快步走到门口,这时恰逢韩场怒气冲冲的进门,两人一时不慎撞了个满怀。

    “老韩,咋了?”窦昆看着韩场直奔自己的床铺,惊声问道。

    “哼,这帮狗娘养的.......”韩场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嘴里骂骂咧咧的来到自己床铺边,倒头便躺。

第202章:窑工(十二)

    窦昆不明就里的往门外瞅了一眼,只见三名保安齐聚在大门口处低声交谈,窦昆往大门口张望时,三名保安同时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随即散了开去。

    王虎迈步往学徒宿舍走,路过保安室门口时,窦昆从屋里出来,叫住了他:“王虎,刚才老韩咋了?”

    “咋了?”王虎语气不善,突然大声回答道:“你去问他,咱们哥几个又没得罪老韩,他冲我们发什么火,纯粹一个神经病!”看起来就是王虎跟韩场起了冲突,以至于到了现在王虎怒气还没消,话里话外不单说给窦昆听,还想让屋里睡觉的人听清楚。

    窦昆被火药味儿呛到,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默默地盯着王虎离开这才回神儿来,抱怨道:“唉!老子招谁惹谁了,怎么有火气都往老子身上发......”说完,“呸”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随后骂道:“真xxx晦气!”

    骂归骂,好奇心驱使下窦昆返回房间,转身轻轻掩上门,快步来到床铺前,低下头再次重复起刚才的问题:“老韩,你跟王虎闹啥不愉快。”

    窦昆问罢,韩场“腾”的坐起身,气鼓鼓的说:“这小子特意的张狂,管闲事儿管到我头上来了。”

    “啊?”窦昆更加的疑惑,心里暗自忖量:“我们两个跟保安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自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保安如何作威作福我们都当没看见,我们怎么管教学徒,保安们也不插言,今天咋就犯了规矩。”想到这里,他紧跟着问了一句:“王虎怎么管你了,你有啥事儿跟他能扯上关系?”

    “关系?”韩场摆摆手,答道:“那可扯不上,他一个看门狗,我跟他有什么好掺和的,我说他管的宽,刚刚我要出门跟张培说说咱们的计划,可是到了门口,王虎这小子就是不让我出门,还说这是张培的命令,你我都知道,张培刚从咱们这里离开,走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当面讲?用他一个狗腿子传话儿,难道咱们两个师傅还比不过一个看门的?我不相信。”

    “不可能......”窦昆初听也不相信,盖因前两天还住在外面的保安宿舍里,不但出入自由,而且每天还能偷睡个懒觉。这才几天?让搬进来窝在保安室里住也就罢了,难道现在还要搞监禁?限制人身自由?这都什么年代了,窦昆不相信厂子里,或者张培敢下这样的命令,除非他疯了!于是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得罪王虎了,亦或者得罪了那个保安?”

    “得罪保安?”韩场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反问道:“你怀疑这是王虎下的套儿?”

    窦昆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觉得这是挟私报复,肯定那个保安跟你有过节,现在抓住你在小院子里住的机会,好好惩治你。”

    “有这事儿?”韩场不相信,但也不否认,问完话自己低头沉思了半响,最后斩钉截铁的说:“除了今天跟王虎有点儿不愉快,其他保安都跟我没过节,我想他们没必要整治我,况且......”说到这里韩场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继续说:“我都跟他说清楚了,我找张培完全是因为公事,他跟我说什么事情也不行,一周内谁也别想出这个院子......”

    窦昆听罢,突然眼睛瞪的溜圆,言语慌张的问:“你说啥?一周内不让出门?”

    窦昆看的韩场心里直发毛,他又重新过滤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语,自感没啥毛病,这才点头道:“没错,一周内不准离开。”

    窦昆得到肯定回答后,转身在屋里踱起了步子,边走边喃喃自语:“一周内结束培训,一周内不准出门,难道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诈,不行,我得去找张培问问清楚。”想到这里,也没跟韩场说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这次换韩场感到了纳闷儿,他本想追出去问问,可是想起屋外王虎还有其他两名保安的嘴脸,心里立马又燃起了怒火,于是复又躺在床上继续生他的闷气。

    韩场自己的气儿还没捋顺,只听见“哐当”一声房门猛的打开,窦昆去得快,回来的更快,一泡尿的功夫还没过,他就返回了保安宿舍,进门就说:“没错,就是张培下的命令,不但不让你出门,就连我也不能离开院子半步。”

    “看吧,我没糊弄你吧.......”听见窦昆也遇到了同样的难题,韩场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不少,他坐起身,反过来安慰道:“既然不是保安捣鬼,咱哥儿俩就别操那么多心了,院子里面有吃有喝的,不让出去就不出去,能睡几天大头觉儿,何乐而不为?”

    对于猜测人心,预测事态的发展,窦昆本身就比韩场技高一筹。同样为了一件事情发火儿,韩场的伎俩无非就是骂几句、发几句牢骚而已,与事无益。窦昆不同,他只说了一句含有埋怨的话语,便不再继续往下讲,而是坐在了书桌前低着头想事情。

    “老窦、老窦.......”韩场见窦昆不再言语,便忍不住跳下床铺,来到书桌前,问道:“老窦,你想啥呢?听哥的,事已至此想啥也没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谁知道张培这帮畜生想什么呢?”

    窦昆看了看韩场,没有及时开口,直到韩场准备转身离开,他才不无忧虑的说:“老韩,我看这件事情不简单,我估计张培他们肯定没憋好屁,你想啊,前面有保安压着老白上工,后面他又通知一周结课,现在又限制我们的自由,难道这是巧合?我看未必,有可能是他们计划好的。”

    窦昆不提醒还则罢了,经他这样一点拨,韩场也感觉事有蹊跷,脱口道:“难道因为这段时间订单紧,准备让我们去窑上干活儿?”

    窦昆微微点头,说道:“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别的事情,总之这段时间咱俩儿都得多长个心眼儿,别当了冤大头。”

    “对,我看......”韩场还想往下说,忽然被院子里吵闹声打断:“我又不是出门,就去找找韩班长,告诉他,现在宿舍里有人快撑不住了........”

第203章:窑工(十三)

    听见吵闹声,两人同时闭了口,窦昆提醒道:“老韩,外面有人找你。”

    “听见了......”韩场往门口走了几步,刚想开门出去,又听见王虎的大声训斥:“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下工的时候我怎么告诫你们的,只要是回到宿舍,活动区域仅限于宿舍门口的空地还有厕所,其他地方谁也不准乱跑,你是不是猪脑子,这么快就忘了吗?”

    韩场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动,他想听听接下来的动静。

    “我不是乱跑,老白,就是你们今天带到取土场的那个中年人,他好像在发高烧,现在都开始说胡话了。”门外的对答声很熟悉,韩场脑子里闪过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窦昆好似有所发现,走到跟前小声提示道:“好像是三号宿舍里的那个年轻人。”

    “嗯,是.......”韩场应了一声,轻轻拉开一个门缝,看着外面说:“是那个姓姬的年轻人......”停了一下,紧接着顺口夸赞道:“这个小伙子不错,肚里有墨水儿,心眼儿也挺好。”说话时,负责看门的两个保安也冲了过去。

    两名保安手里拎着橡胶狼牙棒,一左一右将王虎卡在中间,三个人组成了一面人墙挡住了姬升耀的去路。其中一名保安挥动着手里橡胶狼牙棒,威胁道:“小子,别不知道好歹,我们说的话就是命令,你小子不识像敢硬闯,那就是抗令不遵,我就打断你的腿!”

    紧要关头,唐柱和马世林出现了。

    唐柱出门就嚷嚷:“老白生病了,姬升耀给班长报个信儿,有啥错,你们不但不让报信儿,还搞人身恐吓,这里是黑店么,在还有私刑呢!”

    “我是三组的组长,你们别难为我的组员,我过去找找班长总算行吧。再者说了,老白生病了,我这个组长就应该出面帮他,于情于理都能说的过去,你们要是再阻拦,我就到厂领导那里告你们。”马世林也不消停,说话的嗓门更大,边说边拉着唐柱往保安身上拥。

    院子里的喧闹声,惊动了所有的打工仔,大家伙都往自己宿舍门口挤,探头探脑的将目光汇聚在了空地中间。

    也许担心引起集体反抗,也许被几个人的话语堵住了嘴,心里不知道怎么掂对,王虎扭脸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指派道:“杆子,你去把韩场叫过来......”安排完同伴,他又转过头来对马世林说:“我把韩场叫过来,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去宿舍解决,别在这里瞎吵吵。”

    听见外面吵得凶,窦昆也凑了过来,想起刚刚韩场的问话,随口应和说:“别的不知道,我看他很愿意给老白帮忙,他们有啥关系吗?”

    “这......”韩场还没张口回答,看见有个保安转身往保安室走来,于是连忙将门关上,拖起窦昆就往椅子边走,边走边低声说:“看来今天这个事情王虎不好解决,有个保安过来了,如果是请我们过去帮忙,我俩儿千万不能轻易答应,我想趁这个机会杀杀王虎的威风,不给姓王这小子一个苦头儿尝尝,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马王爷!”

    “对!”窦昆点下头,“哼、哼....”嘴里冷笑了几声。

    两人刚在椅子上坐定,保安就推门走了进来,当看见韩场跟窦昆好像没事儿人似得坐在椅子上聊天,不觉一愣,忍不住问道:“你俩儿倒是安逸的很,外面都吵疯了,你们没听见?”

    “啊.....”韩场扭头看看保安,打个马虎眼儿道:“吵架吗?我还以为王虎在给这帮打工仔上课呢.....”说完,转过身来,冲窦昆挤吧两下眼睛,言语诚恳的问道:“老窦你说是不是?”

    窦昆心领神会,笑笑说:“韩班长说的对,我们两个刚刚还在夸奖王虎有能力,一眼就看出来这帮新来的欠管教。”

    “啥欠管教......”被称作杆子的保安一脸愤怒,他知道这是韩场耍的小伎俩,但是事关紧急,他也不好拆穿,只好忍努说道:“韩班长,现在没时间嗦,你赶紧跟我去现场,三号宿舍的打工仔要见你。”

    “见我?”韩场故作惊讶的说:“该教的、该嘱咐的,我上午都说清楚了,现在都下工休息了,怎么会找我呢?我不信。”

    “你不信?”杆子一着急,跑过来抓住韩场的胳膊就往外面硬拽,边拽边为自己的话补充证明材料:“你过来看看,瞧瞧外面是不是你们班的人。”

    杆子身子骨儿有些瘦小,韩场体型长得五大三粗。

    按目下情况看,韩场要是配合的话当然不成问题,如果不配合,就是两个杆子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的韩场心情烦乱,恰恰不想配合杆子的动作。所以,韩场只是轻轻甩了一下胳膊,顺势又推了一把,杆子就像醉鬼一样,脚下没根儿连续打了几个趔趄,“蹬、蹬.....”几步退到了门口,嘴里仍然不依不饶的说:“老韩,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班的老白快不行了,你还不过去看看啊。”

    “哼!”韩场暗想:“姬升耀说老白发烧,到你这儿就变成了老白快死了,你倒是会编......”想到这里,他慢条斯理的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信任王虎,人家永远不说谎!”

    “你......”杆子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转身走了出去。

    “哈、哈.....”看见杆子出了门,韩场和窦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几声,韩场打了个手势,示意窦昆闭嘴,然后又往门口走去。拉开门,刚好看见杆子正在王虎耳边嘀咕。

    王虎听罢,大喝一声:“什么?这小子也太猖狂了吧,你们盯着,我去!”说完,扭身朝着保安室快步冲了过来。

    “来了。”韩场赶紧关好门,再次回到了椅子上。

    韩场的屁股刚刚挨着椅子面儿,只听见背后“哐”一声,保安室的门瞬间洞开,呼扇几下停在了似开似闭的位置。

    王虎嫌弃房门碍事,伸手再次猛推,房门“哐”的一声洞开,他随即一步跨进了门里,进门就喊:“韩场,你啥意思啊,跟我这儿端架子是不是?”

第204章:窑工(十四)

    “端架子?”韩场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王虎一字一句的说:“王队长......你可听好了.......我们都是给厂子里干活的工人,你不能跟我拿搪,我也不会跟你端架子,因为我两个都没那资格,这里只有厂长能端架子,你明白吗?”

    “好......”王虎听出这是在教训他,心里无名火起,咬牙切齿的回敬道:“我明白了,下面希望你也能明白,现在三号宿舍里的人出来闹事儿,你如果不去制止他们,我现在就去跟厂子里汇报。”

    韩场这次不再选择防守,而是开始了主动进攻:“维护这个院子里的秩序是你保安的事情,你管不好关我什么事儿,别拉不出屎来怪茅坑!”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王虎,他大骂一声:“放屁!”紧接着挥拳冲向了韩场。

    窦昆看出事态有恶化的危险,赶紧站起身,一步绕过桌子,挡在两人中间做起了和事老儿:“哎,老韩你少说两句,王队长,都是工友咋能动手呢?”说话间,一把抓住了王虎兜过来的拳头。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王虎见窦昆也掺和进来,心里就开始有些胆怯了,他知道,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在两个汉子,特别是韩场这个壮汉面前,肯定赚不了便宜,如果再被打个鼻青脸肿的,今后可就没脸在保安部混了。

    想好后,王虎迅速就坡下驴,收回拳头,语气和善的说:“我想过来拉韩班长出去看看,根本没打算动手,窦班长你可不能误会......”说着话,他推了一把窦昆,等窦昆闪身让到一边后,说道:“韩班长,咱哥俩儿的误会一会儿再说,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如果三号宿舍的老白真要是死到宿舍里,不但我交不了差,倒时候你和窦班长也得跟厂子里费神解释,那又何必呢?”

    王虎服了软儿,韩场心里感觉畅快许多。他想,既然对方的口气不再强硬,自己也就不好继续较劲了。于是,稍显焦急的问道:“老白咋了?”

    “发烧,刚刚那个年轻人说的。”王虎答完,继续道:“咱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走,快去看看!”说罢,自己先转身往门外走去。

    韩场碰了一把窦昆,窦昆扭过头儿来,两人相视一笑跟在王虎身后也走了出去。

    姬升耀看见韩场露了面,马上从两个保安中间挤过,迎着韩场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韩班长,老白发烧了,现在一直胡言乱语......”

    “嗯,我知道.......”韩场脚步没停,边应着话儿,边疾步走进了三号宿舍。

    宿舍里的人都没休息,有的在床铺上,有的立在老白床头儿,大家伙儿低声说着话。看见韩场走进来,所有人纷纷后退,给来人让出了一条道。

    “天明了吧......咋又黑了.......咋突然这么黑......我死了吗?我.......”老白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双手不断的揉搓自己的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停不住。

    “老白,老白.....”韩场凑近后喊了几声。

    老白没理他,继续伸手往半空中抓挠,嘴里还念念有词:“五角星、五角星,这么多五角星,给我几个......给我几个......”

    韩场见状放弃了呼唤,扭头问姬升耀:“小姬,你说怎么办?”

    “送医院吧,咱们治不来,要是碰到个脑膜炎啥的,今天晚上就危险。”姬升耀忧虑重重的答道。

    “好......”韩场站起身,边往门外走,边说:“我去找找厂领导,马上把老白送医。”说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离开了三号宿舍。

    韩场急急忙忙的往大门口走,还没来到门口,就看见王虎领着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待两人走进,韩场认出了来人。

    这个中年人在村里开了个药铺,人称:“草药刘”。

    也是赶巧了,章强因为晚上睡不好觉,今天下午专门让凿子开车去村里,把草药刘拉过来给他开了几副药。王虎趁着韩场进三号宿舍安慰众人的机会,自己跑出去跟章强进行了汇报,汇报时恰巧碰见草药刘给章强看病,章强听说后,就拜托草药刘跟着王虎过来看看。

    韩场的老家在镇子上,草药刘是村医,所以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彼此并不熟识。他看见王虎领着草药刘过来,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三人见面并没说话,韩场跟在两人后面,重新返回了三号宿舍。

    别人不知道草药刘,但是看见这位中年人一把的长胡须,还有身后背着的小药箱,直觉上告诉自己,来人应该是个医生,于是便自觉让出了通往老白床铺的道路。

    草药刘没问,他仔细的看了看老白的面色,又伸手摸了摸老白的额头,扭脸告诉王虎:“没多大事儿,只是烧迷糊了。”

    听见这句话,屋里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各种的担心都随着这句定心丸般的话语,而沉在了肚子里。

    “我先给他开付'白虎汤'吃吃看......”说罢,从药箱子里拿出来各种小布包,边翻看边口中念念有词:“石膏一斤,知母六两,甘草二两,粳米、粳米......”念到这里,他停下了,扭头对王虎说:“我这里没有粳米,你一会儿到厨房里煎药的时候,顺便往药里放入粳米**。”

    王虎听罢,一脸的雾水,凑到草药刘耳边小声问道:“**是几斤,六斤吗?”

    “六斤?你想撑死他啊.....”草药刘怼了一句,说道:“大约二两半。”

    “可是.....”王虎虽然知道了剂量,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于是接着问道:“厂子里没有'称'我咋知道二两半是多少米?”

    这次草药刘倒是没有生气,他从其中一个草药包里,抓了一把石膏,道:“这是一斤......”又打开一个草药包,随手捏了一撮知母,道:“这是六两......”等把药方抓齐,扭头问王虎:“懂了吗?”

    王虎依旧没看懂,摇摇头,刚想再问,姬升耀突然答道:“大约就是一捏子粳米,用手估摸一下就好了。”

    “嗯......”草药刘满意的看了看姬升耀,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第205章:窑工(十五)

    可不可教的,姬升耀不知道,但是这种江湖郎中打哑谜的小伎俩,还真难不倒他。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位故作高深的中年人,他的心里七上不下,对于此人的医术,自感一百个不放心。虽然自己不是医生,对于老白的病情不敢妄下论断,但是凭借知道的一些粗浅医学常识,他感觉老白的病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有人问怎么个复杂法儿,他也答不上来,只好继续听草药刘白话:“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草药刘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竟然对一群庄稼汉拽起了文言。

    “这......”王虎更傻了,大白话理解起来尚且困难,碰到这几句文绉绉的书面语,自己别说理解就算听都听不懂,他愣愣的看着草药刘脸蛋子涨红,急出一身汗。

    姬升耀瞅着王虎的窘态,知道这个耀武扬威的保安就是个驴粪蛋子,外表光鲜里面却是一团草包,于是赶紧解释道:“一斗就是30斤,按这个.....”他跑到门口,从桌子下面拿出自己的饭缸子,重新回到原位,继续说:“按这个饭缸子的容量,也就是舀满十二下......”说着话,他比划了一个舀水的动作,随后说:“舀好水后,把所有的药材包括粳米全部倒入水中,等到粳米煮熟,将药渣儿倒掉,趁热每次喝一碗,一天三次。”

    “算了.....”王虎放弃了伪装,拉住姬升耀说:“你跟我去厨房,你煮我看着!”

    “对、对.....”大家伙纷纷应和道:“姬升耀你去吧,人命关天来不得马虎......”其他人也看出王虎根本没听懂熬药要领,担心他把事情办砸,一致赞成姬升耀亲自操刀。

    “王虎快领着姬升耀走吧,老白快没气儿了.....”这时,站在老白身边的马世林,扭头催促道。

    容不得二人多想,王虎转身冲向门口,姬升耀抱起床铺上的草药,紧跟着跑出了门。此时的老白,眼睛紧闭,四肢软趴趴的摊在床铺上,“咕咕嘟嘟......”嘴角似有白沫流出。见此情况,马世林慌忙问道:“医生、医生,他的嘴里好像在吐白沫儿。”

    草药刘嫌弃房间里的酸臭味道,这时已经坐到了靠近门口的床铺上,听见喊声,他往病人躺的床铺上瞟了一眼,见对方已然安静了下来,就说:“没事儿,让他睡吧,等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说完,又往门口凑了凑,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样子。

    几天来,这是姬升耀第一次出院儿,走出院中院大门,映入眼帘的大空地使他神情一震,顿觉心里畅快许多,因而稍作停顿,站在门口仰头深吸几口气,然后迅速跟了上去。

    厨房不远,就在保安宿舍旁边。

    走进厨房,只见厨师老徐正低着头站在一个大盆里。看见王虎进来,厨师老徐道:“没饭了,想吃明天早上来。”

    王虎没理他,径直走向土灶。

    “哎!”这下惹恼了厨师老徐,他从盆里面抽出双脚,一步冲到王虎跟前,大声说:“这里是厨房,不是保安室,我刚才说话你没听清?咋的,还想硬抢啊!”由于顾不上穿鞋,现在的厨师老徐光着脚板儿,打眼一看,发现他的脚面上还沾着黄色玉米面儿。

    “不是吃饭......”王虎着急,推了一把厨师老徐,扭头朝站在门口的姬升耀喊道:“别愣着了,快把药倒进锅里。”

    这句话把厨师老徐听蒙了,他急忙问道:“啥药?这是吃饭的锅,咋能往里面倒药。”

    借着厨师老徐发愣的功夫,姬升耀一个箭步蹿到土灶前,伸手掀开锅盖,顺手把所有的草药一股脑儿的倒进了大铁锅里。

    “哎、哎.....”厨师老徐急了,他一把推开王虎的胳膊,抄起身边的马勺,弯下腰就要从锅清理垃圾。

    姬升耀倒完药就去找水源了,他没想到厨师老徐有这一手儿。

    王虎没走,他立马按住厨师老徐的手,急赤白脸的说:“老徐,这些草药没毒,救命用的!”

    “救啥命......”厨师老徐一边奋力摆脱王虎如钳子般的手,一边气冲冲的说:“我看你想谋财害命,这口锅是给所有人做饭用的,我看你就是想图谋不轨!”

    “徐师傅.....”这时,姬升耀端着一盆子凉水站在了两人身后,赶紧替王虎解释道:“老白高烧,现在都已经昏迷不醒了,这些草药就是给他抓的,我们得赶紧把药熬好,不然老白就坚持不住了。”

    这句话起了作用,尤其“老白”这个名字更让厨师老徐揪心,他抽回马勺,扭头问王虎:“老白咋了?”

    王虎不耐烦的答道:“昏倒了.....”而后拉起厨师老徐后撤一步,让出铁锅后,招呼道:“姬升耀快点儿加水,我给你烧火。”

    厨师老徐看出事情紧急,再也不敢摆谱了,顺手从兜里拿出火柴,帮着王虎点燃了下面的柴火。

    火点燃了,水也加满了,看着锅里的草药,姬升耀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道:“王队长,那里有粳米,水里面还差一斤多粳米。”

    王虎听罢,抬头问厨师老徐:“老徐,快,快搞点儿粳米过来。”

    厨师老徐没动窝儿,张口答道:“啥粳米?没有!这里只有半袋子糙米,你要不要?”

    王虎看了看姬升耀,姬升耀没说话。王虎沉了一下,催促道:“糙米就糙米,快弄半袋子过来。”

    “不用那么多......”姬升耀把洗脸盆伸到厨师老徐面前,说道:“少半盆就行!”

    厨师老徐往墙角努努嘴:“喏,那个编织袋子里有,你自己看着倒吧。”

    姬升耀往墙角看去,发现那里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编织袋儿,他三两步走到跟前,解开袋口儿的绑绳,两手掐住编织袋的上半截,往盆子里慢慢的倒出了一些灰色大米。

    瞅着大米的颜色,姬升耀脸色暗了下来,端到王虎面前,说:“王队长,这米是不是发霉了?能不能用?”

    王虎斜了一眼,看到米的颜色心里也是一惊,含含糊糊的搪塞道:“是有点儿不新鲜,不过......”他犹豫一下,立马信心满满的说:“不耽误吃,倒吧!”

    “这......”姬升耀还在思忖,王虎伸手夺过洗脸盆,“哗啦”一声,少半盆糙米迅速没入了水中。

第206章:窑工(十六)

    等到姬升耀端着草药汤子回到三号宿舍,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老白已经好久没睁眼了,直挺挺的躺在床铺上,偶尔全身抽搐几下。

    屋子里的人早已等不及了,个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尤其马世林,抓耳挠腮的往门口跑了好几趟。现在,终于盼到了姬升耀进屋,马世林赶紧把老白的饭盆子递了过去。

    姬升耀接过饭盆,迅速从药汤子里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看坐在门口打盹儿的草药刘,大声问道:“大夫......”

    “啊!”草药刘一惊,忽儿睁开了眼睛四处观瞧,边踅摸边问:“咋了、咋了......”

    “这儿,看这儿......”姬升耀强忍心中的怒气,说话的语气进一步显出了强硬:“我问你,这些药有点儿烫,用不用凉一下再给病人喝!”

    “哦!”草药刘不情愿的站起身,往姬升耀身边凑了凑,伸手试了试洗脸盆的表面温度,摆手道:“不用,现在就灌下去,你们不懂,汤药越热药效越好。”

    大病当前,医生说的每句话都是圣旨。对于这帮泥腿子来讲,那可万万不得违抗。所以,草药刘这儿话音儿刚落,便有五、六个人冲到了老白跟前,又动手、又动嘴的,现场立马乱了起来。

    有人喊道:“马组长,你拉胳膊......”

    这人声音刚落,那边又有人提醒:“那谁,把你的枕头拿过来,垫高点儿好喂药......”

    总之,一阵忙活后,药汤子最终灌到了老白的胃里。人们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仿佛灌下去的就是“还魂丹”,神药!喝了就会药到病除。大家伙儿随即纷纷就地坐下,只等着老白“噌”的一跃而起,而后与众人同贺大病初愈!

    “王队长、王队长......”草药刘趁着大家伙儿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老白身上,悄悄拉了拉王虎的衣襟,低声道:“病人已经喝了药,等一会儿就没事儿了,麻烦你找保安兄弟给我开下大门,我得走了。”

    王虎也想出去透透气,借机站起身答道:“好,我给你开门”说罢,领着草药刘就往门口走。

    “等一下.......”姬升耀突然拦阻道:“医生能不能等会儿再走,你看,病人还没醒,万一有个啥情况,我们也不会处理。”

    草药刘马上脸一沉,极不高兴地说:“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咋,不信任我?”

    刚刚听见姬升耀说的那几句话,唐柱还没回过味儿来,等到草药刘一推辞,他察觉出这个老江湖想溜,于是快步走到门后,抬手“吱哐”将门带住,然后像尊门神似得堵在了门口。

    “嘿!小子......”王虎看出唐柱这是要硬留,当着草药刘,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于是呵斥道:“啥意思,你还想软禁我们不成?”

    马世林看出来端倪,跟着挡住王虎的去路,龇着牙笑道:“王队长,你就可怜可怜老白,医生来一次不容易,劝劝他,等老白醒了再走,哪怕是睁下眼睛也好!”

    王虎不傻,自己属于孤军深入,看眼前这个阵势,自己说话已然没用了,如果用强,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为了一个外人出头儿,自己却挨一顿拳脚,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思量片刻,他借着马世林的软话,就坡下驴道:“刘医生,你看马组长都把话儿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再等等吧!”

    “你......”草药刘知道自己高估了王虎的实力,心不甘情不愿重新坐下,嘴里嘟囔道:“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你们这样的粗人我还没见过!”

    时间并没有因为拦阻草药刘而停止,说话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老白依旧没有多大起色,姬升耀摸了摸老白的额头,烫得吓人,再试试老白的四肢,好像攥住了冰块子,凉的让人身上哆嗦。突然,老白的喉咙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子白沫儿从嘴角流了出来,同时发出了“噢、噢.....”的呻吟声,伴随着呻吟声,老白的身体不断的抽搐起来。

    “医生......”姬升耀见状,赶紧喊道:“老白抽起来了。”

    听见喊声,草药刘迅速冲到老白跟前,眼前的病人使他胆怯,自己的本事就是看个小毛小病还凑合,碰到这种症状,马上抓瞎!

    可毕竟人命关天,谁也不敢轻言放弃!草药刘思忖片刻,心一横,暗自给自己鼓劲:“只有活马当作死马医了!”想毕,顾不上查看病人的其他症状,指挥几个帮手把老白按住,随后手忙脚乱的从药箱子里找出一支“扑热息痛”,又加了一支“地塞米松”,两种药满满凑了一针管儿,掀开被子,照着病人的臀部快速推了进去。

    这一针下去,草药刘就开始祈祷上苍了,他的招数已然用尽,如果老白的病情继续恶化,他便叮嘱王虎准备后事。

    相好后路,草药刘开始替自己的处境担心,如果老白真的吹灯拔蜡,以这些工人目下的情绪,很有可能把自己打个鼻青脸肿。果真那样,传出去可就丢了老脸,虽说他草药刘不是啥名医,但是在自己村里面也还算个人物,论起来受村民尊重程度,除了村长,草药刘坐的可是第二把交椅。所以,于脸面于收入,今天都不能阴沟里翻船。

    思量至此,草药刘趁着没人注意,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药箱,而后盖上药箱盖子,拎起药箱悄悄的往门口挪。快挪到门口时,“嘿......”有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草药刘被这声惊叫吓到,他以为自己的意图漏了馅儿,于是立马原地立正,看着发声的地方心里砰砰直跳。

    发出惊叫的人是姬升耀,退烧针打下去后,他就一直守在老白身边。时间大约过去了五、六分钟,他看见老白的脸上开始泛起潮红,紧接着,病人鼻尖上隐隐约约有汗水出现,伸手摸摸病人的四肢,稍稍有了一点儿热乎劲儿......

    见此情况,姬升耀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第207章:窑工(十七)

    姬升耀的心安定了,草药刘的心也踏实了,满满的信心再次回到了他身上,故作高深的神态再次回到了他脸上。他收回放在老白额头上的手,捋捋颌下的几撮山羊胡子,语气镇定的说:“大家伙儿都散了吧,病人出了汗就好了,留一个人陪着他,等病人醒了给他喂口水。”说完,扭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唐柱,笑着问道:“怎么样小伙子,现在可以放我出门了吧。”

    唐柱心虚,一句话问得他脸上火辣辣的,“不是,我.....”他一边吞吞吐吐解释,一边横跨一步让出了房门。

    “王队长,这下你放心了,可以送我走了吧。”草药刘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王虎,说话时一脸的和蔼。

    这次王虎没有犹豫,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叮嘱马世林多操心,一定不能让老白再出啥意外。

    为了表示对救命恩人的感谢,七、八个打工仔执意要把草药刘送到大门口,这使得他再次享受到了被人尊敬、崇拜的惬意。

    从准备离开,一直行进到目的地,草药刘耳边称赞、感谢、佩服的话语就没停过,他没客气、更不谦虚,所有的溢美之词他都欣然笑纳了。

    草药刘刚走没多久,老白就睁开了眼睛。

    姬升耀看见老白有了动静,小声问道:“老白,要不要喝点儿水。”

    老白摇摇头,抬抬手,有气无力的说:“热、热......被子拿开,把被子拿开。”

    姬升耀闻言,没有细想,伸手一把掀开了老白身上的被子。掀开被子再看老白,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床铺上也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老白......”此种情形下,姬升耀担心老白加重感冒,赶紧提醒道:“换身衣服吧,一会儿别再凉着。”

    “不用,不用.....”老白嘟哝了几句又睡着了。等到老白睡踏实,姬升耀把被子翻了个面儿,重新盖了上去。

    此时,外出送草药刘的人陆续回来了。大家伙儿见老白睡得那么踏实,心里就不再害怕了,于是各自躺到自己的铺位上,不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屋子里再次出现了咬牙声、打鼾声、梦话声.......

    折腾了半夜,韩场和窦昆早就困了,送走草药刘,他俩儿就没有再去三号宿舍,直接回到了保安室,倒头便睡。

    对于睡觉这件事情,有时候还真的强求不来。刚才走在路上,韩场上下眼皮子打架,恨不得直接躺在院子里面呼呼大睡。待回到屋里,躺到床上,他却突然间变得睡意全无,脑袋里随即唱起了“堂会”。

    “堂会”上,韩场看见各派名角悉数登场,先是王虎、张培之流儿的“大花脸”,站在舞台上面红耳赤的跟自己叫板;再就是姬升耀、唐柱之流的“小武生”,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向着各种不公平发起挑战;随后是老白、也许今后还有老黄、老黑啥的,这些扮演的都是老生、老旦,一副病病歪歪的身板儿,一张凄凄惨惨的脸......

    韩场越想越烦,越烦越睡不着觉,强忍了半个多小时后,突然听见窦昆翻身的声音,于是试探性的小声问道:“老窦、老窦,睡了没有。”

    “没有......”窦昆答道。

    韩场又问:“你还困不困?”

    “哎!”窦昆叹口气道:“不困!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乱乱哄哄的,根本就没睡着。”

    “不困正好,我也睡不着......”韩场的精神更好了,他索性坐起来,捅了捅上铺的窦昆,轻声问:“老窦,你说明天要不要给老白放一天假?”

    窦昆想了想,而后语气果决的说:“不行!咱不能再犯这个错误。你难道忘了,你不是给老白放过假吗?结果咋样?还不是让保安给押了过去,我看咱们说话已经不好使了,决定权在厂子里,在张培手上,如果咱哥儿俩再不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被保安押过去的可能就是你我了。”

    韩场点点头,又摇摇头,语焉不详的说:“可是......老白的身体,我怕他.......”说到这儿,他没敢往下再讲。

    窦昆见半天没动静,于是趴到床头,脑袋从上铺伸出来,脸朝下瞅着下铺的韩场,问:“怕他啥?”

    “看见老白那病病歪歪的样子,我就揪着心,真怕他死到培训现场,如果出了这种事故,咱俩儿谁也脱不了干系。”韩场忧心忡忡的说。

    “嗯.......”经韩场这一提醒,窦昆也警觉起来,他静下心来思考了片刻,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韩,我看这样,咱们要是来硬的,吃亏的肯定是咱们自己,如果我们来软的,表面上遵守张培的命令,实际上不给老白安排重活儿,甚至把他拉到培训场睡大觉,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韩场点头道:“好倒是好,只怕王虎那些狗腿子不干。”

    “那有啥可怕的,真要是走到那一步,就不能责怪我们了,即便老白出了意外,也得王虎他们背黑锅......”窦昆说到这里,瞅了瞅韩场依旧愁容满面的样子,话锋转向,继而安慰道:“这场戏里,王虎、张培才是主角,咱哥俩儿就是一个跑龙套的,戏演好演坏都是厂子里的公事,即使死了人,把戏演砸了,关咱哥俩儿屁事儿,到时候厂子散了摊子,咱哥俩儿就拍屁股走人,无非就是另谋生路,还能咋?”

    “话虽如此,可是......”韩场刚想继续往下说,猛然间听见门响,他赶紧闭上了嘴巴,随之躺了下去。窦昆见状,身体立刻来了个侧滚,面对墙壁假装瞌睡。

    进来的人是王虎,之所以这个时候才回来,是因为把草药刘送走后,张培给他布置了新的工作任务,并且为了保证工作效果,张培还安排了两名保安作为他的助手。

    从明天起,王虎就不用再管院子里的安保工作了,他要带领两名保安跟班作业,名义上为了保护学徒们的安全,实际上是为了现场监督韩场、窦昆以及所有打工仔的工作状态。临走时,张培还凑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并将三把电警棍递到了他的手里。

第208章:渐入苦海(一)

    三根电警棍就是借给了王虎三个胆子,不敢说生杀予夺,张口骂、抬手打的胆子还是有的。有了张培做后盾,自此别说眼前这帮打工仔,就是韩场和窦昆也不在话下,惹急了照打不误!

    “咳、咳.....”王虎站在门口有意咳嗽几声,本想惊醒屋里人,借机施展一下自己刚刚获得的权力,可是结果使他失望,韩场和窦昆就跟死过去一样,肩膀都没晃一下。

    这种情况使得王虎感到泄气,他扭头对身后的保安说:“这里的地方小点儿......”抬手指着屋里的两张破桌子,道:“把那两张桌子并到一起,你们就在桌子上凑合几天吧,我还有事情出去交代一下,你们收拾好就睡,不用等我。”

    王虎安排完保安休息的地方,转身出门去找三个老伙计。找到人,他先把自己的新工作给三人作了口头儿传达,而后将老伙计的新任务也作了安排。听见今后的安保任务加重了,原先三个保安没含糊、也没多问,而是欣然答应了下来,并且向王虎保证:没有王队长的带领,他们哥仨儿照样能确保不出现安保方面的乱子......

    一切照计划行事,等到护院儿的保安各归岗位,王虎回屋安枕后,时值午夜已过。没有人类的打扰,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显得山里的夜晚更加静隘。

    今夜的月亮分外圆,月光也分外的亮!明亮而又柔和的月光好似母亲一般,伸展双臂将世间万物揽在了怀中。母亲是无私的,她尽力透过各样的窗户、各样的缝隙,走入不同的房间里,想方设法将母爱带到人类这群狭隘的孩子们身边,从而把孩子们体内隐藏的阴暗照亮,使他们看见自己那颗原本善良的内心。事实让她气馁,当她伸手抚摸他们时,他们用被子、衣服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当她面对孩子们的双眼时,他们干脆把头也蒙住了。孩子们无意反观自己,也从没想过改过自新,他们依然固执前行,直到东方泛起一抹晨曦,月亮才带着无比的自责与懊悔离开。

    月亮刚刚隐身而去,就听“、、.......”一阵敲桶声响过,院子里传来了厨师老徐的破锣嗓:“吃饭了,起床吃饭了......”紧接着,“哐、哐、哐......”又是一阵乱响,昨晚负责值班巡逻的保安挨个敲起了房门,边敲边喊:“起床、起床......”

    保安室里的人从梦中惊醒,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问道:“几点了?”

    “不知道......”有人往窗外瞅了一眼,嘟囔道:“老徐发什么疯,天不亮就喊吃饭,神经病吧!”

    “神经病”这三个字,从昨天晚上就挂在了厨师老徐的嘴边,他不是骂自己,而是一个劲儿的骂张培,原因只有一个,张培有了新的指示。

    昨天晚上,张培亲自跑到厨房里,专门给厨师老徐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保证每天早上五点半开饭。“五点半开饭?”厨师老徐先是一愣,继而升腾出一肚子的怒火。这事儿说起容易,做起却难!如果保证每天五点半开饭,那么厨师老徐就要每天四点多起床。山里的冬天,七点钟天还没透亮儿,四点半?厨师老徐想:“鸡都没起,我就得起床做饭,难道把我当成牲口使唤?张培真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就这样,厨师老徐骂着神经病睡着了,又喊着神经病睡醒了。

    这,就是老徐摸黑儿闯进院中院的原因。这个原因,只有张培和老徐晓得,其他人还不晓得。因此,老徐跟保安们费了半天的无用功,空喊几声不但宿舍里的打工仔们没动静,就连保安室里的人也没动窝儿,大家伙儿等到外面安静下来,便又心安理得的又躺在了床上。

    保安室里的人还没躺踏实,突然“砰”一声,房门猛然间洞开,只见一个黑影冲到韩场床边,连推带搡的把韩场弄醒,言语急促的喊道:“老韩,快、快把你的哨子给我,我用用,老韩.....”

    “啊,哨子......”老韩一脸的茫然,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不锈钢口哨,递给了来人。

    来人接过口哨,三两步冲出房门,脚步还没有在院子里站定,“嘟、嘟、嘟.......”一阵刺耳的哨子声就响了起来。

    哨子声就是命令,这次再也没人打马虎眼了,韩场“腾”的一下坐起身,跳下床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叫:“老窦、王虎,快起床,出事了、出事了.....”嘴里喊着出事,脑子里却是一脑袋的懵懂。

    韩场冲出保安室来到宿舍前的空地时,打工仔们就像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有的趿拉着鞋子,有的提溜着裤子,有人依旧像没睡醒一样,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全身晃动.......

    厨师老徐无疑是现场最清醒,也是最气愤的一个人了。看见韩场跑过来他没理会,而是拿起打饭的马勺,“、、.......”用力敲了几下饭桶的边缘,大声训斥道:“老子喊你们吃饭,没听见啊,赶紧回去拿你们的吃饭家伙,立马回来打饭,过时不候。”说完,就地蹲下,摸出裤袋儿里的旱烟抽了起来。

    听见老徐的号令,人群随即散了开去,往宿舍走的当口,有人开始发起了牢骚:“哼,老徐咋回事?哪有天不亮就喊吃饭的道理.....”

    “对啊,这才几点啊,有没有五点哦......”

    “五点二十......”厨师老徐本就气儿不顺,听闻有人背地里埋怨自己,他感觉受了窝囊气,于是站起身高声吼道:“不用看表了,现在是五点二十。从今天开始,每天五点半正式开饭,我就在这儿等半个小时,谁要是半个小时内打不上饭,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说到这里,他闭上嘴巴,抬头看看天空,心里估摸一下时间,催促道:“现在过去了五分钟,还有二十五分钟,要吃饭的就快点儿.....”

    这下没人继续扯闲话儿了,纷纷撒丫子往宿舍里跑去。

    打工仔们往宿舍跑,王虎、窦昆还有刚来的两个保安,反而急匆匆的来到了现场。

    “老韩,出啥事儿了?”王虎跑到韩场身后,急忙问道。

第209章:渐入苦海(二)

    “哼!”韩场拧了下鼻子,嘴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答道:“啥事儿?大事儿,快没饭吃了!”甩下这句含酸拈醋的风凉话,转身而去。

    “啥?”王虎一脸的茫然,追上去问道:“咋就没饭吃了,老徐不是把饭已经送过来了吗?你到底啥意思,咋不说清楚就走呢。”

    韩场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高声答道:“不明白就问徐师傅吧,我得赶紧取饭盒,不能饿着肚子上工。”

    这句话传到了厨师老徐耳朵里,他往韩场消失的地方瞅了一眼,而后凶巴巴的自语道:“哼,秋后的蚂蚱,看你还能蹦几天。”

    说话间,打工仔们已经在饭桶前排好了队,不等王虎询问厨师老徐,有个负责看院子的保安就跑过来给他做了汇报。王虎知道张培的用意,所以没多说,马上招呼同伴也返回了保安室。

    借着吃饭的机会,王虎给韩场传达了张培的指示,要求韩场和窦昆吃罢早饭就上工,不但要将这一批学徒工赶快教会,而且要保证生产用土,每天三十方细土,一方也不能少。

    韩场听完当即就跳了起来,王虎也不客气,抽出电警棍冲着韩场晃了晃,恶狠狠的威胁道:“老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厂长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也就这样传达了,你如果不相信,那就七天以后自己去问张厂长。厂长还说了,为了保证按时完成培训任务,对打工仔,还有你们两个班长都一视同仁,看见没有.......”说着话,他再次摆了一下手里的电警棍,继续说:“我是个粗人,打工仔不听话,我就抽他几警棍,你要是不服气,咱们也可以练练,到时候如果有人身上伤筋动骨,还请韩班长多多担待。”

    “算了老韩......”窦昆见新来的两个保安也抽出了电警棍,站在王虎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思忖片刻,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他连忙挡到韩场身前,面对王虎规劝道:“王队长只是如实传达厂领导的决定,我和老韩都不会挑理儿的,大家都是工友,犯不着翻脸。”说完,扭头看看韩场,继续调解:“好了老韩,现在时间紧任务重!赶紧消消气,抓紧吃饭,吃完饭还要组织上工不是。”

    韩场听罢,咧了咧嘴没吭声,随之气鼓鼓的坐下,抓起饭盒里的黑色窝窝头就往嘴里面塞,那架势不像吃饭,倒像是为了封堵那张随时喷出怒火的嘴。

    王虎“嘿嘿”笑了两声,一脸的得意,用一名胜利者的口吻对韩场说:“老韩,你看人家窦班长,事儿看的透彻,理儿说的明白,再看看你,一根直肠子顽固的很。”

    “王虎,你......”韩场再次站起身,嘴里含着满口窝窝头,话说不出来,脸上憋得通红。

    “我咋了......”王虎眼睛一瞪,双方又变的剑拔弩张。

    窦昆摇摇头,放下碗筷再次劝阻道:“哎、哎,怎么说着说着又要顶牛儿啊,都消消气,吃饭、吃饭。”说着话,连连给韩场使眼色,并把饭盆往对方跟前推了推。

    这次和事老儿当得有效果,直到吃罢饭,斗气双方的队员都没主动出击,算是在和平的氛围中完成了果腹之举。

    王虎先安排两名助手出门催促打工仔们抓紧就餐,他自己像监工一样,双眼盯着韩场和窦昆,打算在精神上先胜一筹,以便在接下来的斗争中取得完胜。看了一会儿,韩场最先受不了,“啪”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起身出了门。窦昆也识趣,往嘴里紧塞了几口饭,跟着来到了宿舍前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吃罢饭,这些人显得精神许多。韩场见窦昆也来了,便吹响了集合哨。哨声响过,从各个宿舍里又冲出一些人来。“一组、二组......”各组长站在本组排头位置,大声招呼着自己的组员,迅速整理好了队伍。

    队伍站好,韩场再次扫视所有人,看见三组少了老白,便问马世林:“马组长,老白还是不能起床吗?”

    马世林楞了一下,出门的时候慌里慌张的,他根本没注意老白的情况,现在听韩场问起,支支吾吾的答道:“可能吧,好像还没恢复正常。”

    “啥叫好像?”不等韩场继续问话,王虎抢声问道:“你这个组长怎么当得,自己组里面少了人,你竟然还闹不明白什么情况,别废话了,快去宿舍里看看。”

    “这......”马世林不知道王虎有了新职务,收到命令后没动地方,盯着韩场等待确认。

    韩场瞪了一眼王虎,心中暗道:“这小子也管的太宽了吧,竟然管到老子的一亩三分地儿上来了,我呸!老子的人还轮不着他指挥。”想到此处,他刚想否决掉王虎的提议,突然袖口被身边的窦昆连拉了几下,他扭头看了看对方,发现窦昆又挤眼睛又努嘴的,示意他赶快答应。见此情形,他轻叹一口气,嘴里嘟囔着骂了两句,而后无奈的摆摆手,算是同意了王虎的安排。

    马世林不敢怠慢,飞快的跑向宿舍,推开门,看见老白用被子蒙着头继续呼呼大睡。

    “老白、老白....”马世林来到床头儿前,掀开老白的被子,低声喊他。

    老白睁开眼,有气没力的答道:“哦,马班长有事儿吗?”

    马世林反问:“咋样儿?爬的起来吗?”

    “没劲儿,浑身上下的关节疼。”老白答道。

    “这可咋办......”马世林搓搓手,说道:“那个姓王的保安让我进来看看你,我怎么回他?”

    老白随口答道:“就说我爬不起来,申请今天休息。”

    “这能行吗?老白......”不等马世林继续说下去,老白再次蒙住了头,任凭马世林怎么喊,他再也没应声儿。

    马世林奈何不了老白,只好出去如实做了禀报。这下可是惹恼了王虎,只见他带领着两名保安,进屋就把老白驾了出来,同时当众宣布:“今后,除非人死了,只要能喘口气儿就得按时上工,凡是违令不遵者,电警棍伺候!”喊吧,张口命令韩场:“韩班长,别愣着了,上工去吧!”

第210章:渐入苦海(三)

    往取土场走的路上,韩场没说一句话,他感觉今天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总想借故发火,却都被窦昆洞察及时拦住了。后来他们隐约察觉到,除了几名保安,其他人心里跟他一样,同样不是滋味儿,刚才王虎讲的那番话听进耳朵里,所有人都感觉受到了非人待遇。

    然而,面对现实谁都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更何况,这里的屋檐下不但有威胁,还暗藏着危险!思虑及此,人群只能将怒火压在心底,一般韩场不觉加快了带队的步伐,身后的几十个人也跟着往前冲,看样子,这群人的身上好像聚集了无穷的力气,只想一直冲下去,冲出囚禁他们的院子,冲出旺财制砖厂,冲出这个的社会。

    可是他们哪儿也没冲出去,只是缩短了到达取土场的时间。往常要走上十几分钟的路程,七分钟后已经到达了现场。这里空空如也,这几天筛出的几十方细土不翼而飞,眼下,偌大的取土场上,只剩下了两条深深的拖拉机轮胎印儿。

    见此情况,窦昆傻了眼,韩场再次攥紧了拳头,双目圆睁,心里大骂张培不仗义,嘴里嘟哝着:“七天,只有七天,啥也没有咋教?下面的混土、和泥、制砖坯......只靠用嘴说吗?”

    难怪韩场着急,这里的堆放细土,就是他开展培训计划的基础,他跟窦昆已经商量好,打算利用现成的原材料,直接跳往下一个学习环节儿,今天最好能摔出几百砖坯,明天就能晾晒,并且借着晾晒的功夫,他又可以安排学徒们多出几方细土,以便完成厂里的生产任务。

    现在看来,一切计划都成了空想。正当韩场因愤怒而变得脑袋瓜子迟钝,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时,窦昆站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老韩、老韩,别看了,赶紧组织人重新取土吧,不然今天啥也干不了,浪费时间不说,你看......”他眉毛一挑,示意韩场往左手边瞅。

    韩场把头扭向左边,看见王虎凶巴巴的瞪着自己,那神态,好像在责备韩场故意拖延时间。

    王虎的态度倒是提醒了韩场,使他马上恢复了理智,知道站在这里生气只是空耗时间而已。因此,他脑子里稍加梳理,迅速改变了原定计划,将今天的工作重新进行了安排。

    这次韩场和窦昆也不敢袖手旁观了,他们亲自带队,一班挖槽、取土,二班粉碎、运输,最后大家伙儿一起过筛。工作目标很明确,今天上午必须筛出二十多方细土,为下午的混土做好充足的准备。

    分工有了,下面就是实打实的干活儿,韩场本来想照顾照顾老白,可是王虎带来的保安好像长在了老白身边,时不时晃几下手里的电警棍,老白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拉累了也不能停歇,一旦有喘口气儿的意思,主人就会及时拿出鞭子警示。韩场也没办法,只好装作没看见,以求得良心上的安慰。

    时至中午,太阳正挂在头顶上。往常这个时间,厨师老徐应该担着担子送饭来了,可是今天没有,即便已经过了饭点儿,厨师老徐依然没有露面儿。

    厨师老徐没有露面儿,王虎和两个保安倒是跑的勤快,一会儿走一个,一会儿又来一个,个吧小时内,三个人轮了一遍,并且是走的时候满脸疲倦,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精神。

    这些微小的变化,韩场和窦昆没注意,其他人也没在意。因为大家伙儿正干得热火朝天,现场扬起的尘土就像是一团浓雾,将所有人都裹在了其中。偶尔有一两个出来喘口气儿,那也变成了活着的“兵马俑”,除了一双被双手揉红了的眼睛,眨巴几下还闪着光亮,一张裂开的嘴唇,开合之间还能看见里面白色的牙齿,其他部位都已经跟现场的环境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儿是物质,哪儿是生命。

    韩场看着筛土场的空地上,从无到有,再到一点点多起来的原材料,脸上紧张的表情渐渐地消失了,直到空地上的细土堆成了小山,他终于吹响了休息的哨子。哨声响过,他根本顾不上整理队伍,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势躺了下去。

    其他人也一样,听见哨声,随手丢掉手里的各种工具,纷纷仰面躺倒在原地。口号

    声随即消失,迅速被随之而来的哎呦声、抱怨声所代替,学徒们第一次尝试到了啥叫超强体力劳动。

    半个小时过后,半空中的尘土开始慢慢下降,扬尘形成的团雾也开始慢慢收缩变小,变小、再变小......十几分钟过去,太阳光终于又照到了每个人的脸上,不过这些脸已经成了土蛋蛋。

    姬升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扭头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不知为何,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边人被姬升耀的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瞅着周围变成泥人的工友们,忍不住也笑了。

    这时,所有人都坐了起来,看着彼此的形象纷纷裂开了泥嘴,现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根本看不出刚才还在累死累活。

    王虎看着眼前这群人,心中暗道:“这帮傻x,累成了这个熊样子,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心中不解的同时,脸上一副轻蔑、嗤之以鼻的神态。

    韩场笑不出来,一来这种场面他看的多了,笑点抬高,业已有了免疫力;二来自己累得跟三孙子一样,根本没精力再去哈哈几声。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猛然听见窦昆提醒:“老韩,厨师老徐咋还没来,日头早已偏西,现在怎么着也得下午两三点了吧。”

    “啊?”韩场抬起手,看看手上的电子表说:“可不是,这都两点半还多了,老徐是不是睡过点了。”说完,他赶紧站起身,来到王虎跟前问道:“王队长,咋老徐还没来,早该吃中午饭了。”

    “哦,这个......”王虎沉吟片刻,说道:“老徐把饭丢到保安室了,你们快干,干完回去吃。”

    韩场愣了一下,随即反对道:“这咋行!你看看这些人,照目前的情况,吃点儿饭还能坚持下去,饿着肚子还能使得动铁锹、推得动独轮车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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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府晨钟介绍:
男主人公的家庭因为父辈陷入权斗和利益重新分配而没落,在一连串的阴谋、阳谋中,最终一家人只能骨肉离散。在此背景下,男主人公经历了各种情感、生死、欲望、权斗、商斗等等考验,最终用自己努力和坚持不懈换来了成功。暮府晨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暮府晨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暮府晨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