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破心关·蛛网篇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www.uu234.ccwww.uu234.cc”
不等众人询问,萧殊已然离开了包间,他打算去六号车厢先见一见那位乘客,可当他打开车厢门的那一刻,一道道冰冷且充斥着恶毒的眼神汇聚于他的身上,如影随形,原本嘈杂的一号车厢,因萧殊的出现,变得寂静且压抑,落针可闻,这一点萧殊其实早就想到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人性竟能恶毒到如此地步……
“姐姐……快跑……快跑啊……”
她的双手无力的下垂着,凌乱的金发染着鲜血,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淤青和淌着血的伤口,无力抵抗,微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她最后的抗争,可换来的却是恶狠狠的一巴掌。
“我曾经问过我的老师,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扭曲,这份扭曲到底从何而生,人类为何要如此悲哀的活着,老师他告诉我说,是恐惧,恐惧是所有恶行的元凶,猜忌,嫉妒,犯罪,背叛,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就该被区别对待,这就是现实,所以我的国家消失了,我的父母也死了,但这种事发生一次就足够了,萧殊,我零这一生,所求并不多,我只想证明老师是错的,这个世界是可以被改变的,没有谁生来就需要引颈待戮,任何人都可以奋起反抗,或许这件事真的很难,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很强,比那群只知享受,整日活在梦里的人都要强,我不能恐惧,不能软弱,更不能犯错,所以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哪怕背负再多的罪孽,我依然能赢下去,一直赢下去。”
零的那番话犹在耳畔,萧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杀意骤起,嘴角微扬,他冷声笑道“是啊,为了活命有什么不能做的?折磨一个女孩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下去,杀了她的父母又能如何?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人性,什么底线,统统都可以抛弃,可是啊……这样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活着呢?”
“萧小子,你别……”
“她身上也没有咒印!大家抓住她!”
还没等素问说完,六七个男人已经冲到萧殊身前,他们本以为这个女人或许会反抗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无可救药。”
眸光一扫,剑芒如风暴般肆虐开来,呼吸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血流成河的画面,只有一群呆若木鸡的人。
自己还活着?
可是刚才明明……
“还剩的四个小时里,我可以让你们每个人体验一万次死亡,一剑一剑的削去你们的骨肉,刺穿你们的头骨,只要我愿意,就能让你们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你们死于咒印为止。”
从头到尾萧殊也没有出过一剑,他单凭神念和剑域便让这群人经历了一次非常真实的死亡,除了小女孩之外,车厢内的其他人在精神上都经历了一次极致的痛苦,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根本没办法缓过劲来,一片片被削去骨肉的痛楚依旧残留在脑海中,绝大多数人当场失禁,昏厥,乃至崩溃,发疯。
哪怕是那些尚且保持了理智的人,眼中也只剩下了惊恐,他们纷纷朝两侧躲开,只想尽可能避免与萧殊对上视线,这个看似柔弱美丽的女子此刻俨然成了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魔鬼。
“前辈,你以为我会杀了他们吗?其实……我没什么好苛责他们的,诚然,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恶,可若我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岂不是与他们一样了,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么简单的愿望,没有人能苛责,在这种处境下,试问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
萧殊不愿意将一切怪在他们头上,这辆列车上的人都不过是受害者罢了,或许眼前这种场面,正是那群劫车之人刻意引导下的结果。
“话虽如此,但他们犯下的恶仍是事实,萧小子,你还打算救他们吗?”素问意味深长的问道。
“救。”
“为何?”
“因为我不想救,所以我必须救他们。”
萧殊说了一个别人根本听不懂的理由,但素问却不禁大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善心了,原来是这样,但我提醒你一句,想要渡过寂灭心并非是一昧违逆本心,过犹不及,我帮不了你什么,唯有你自己把握,不过说真的,我越来越期待你突破心关后会有怎样的变化了。”
“没事了,姐姐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萧殊走到小女孩身前,弯下身子,慢慢拭去她脸上的血渍和泪痕,小女孩梗咽着将头靠在了萧殊的肩膀上,沉默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和浑身**被生生打死的母亲,为何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女孩,却偏偏要经历这些?
“姐姐,我兜里有好多糖,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打死他们好吗?”小女孩不再哭泣,稚嫩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喊显得有些嘶哑,宛如死灰的眼神更是令人心疼。
到底是怎样的恨才能让她说出死这个字眼?
萧殊不清楚,但小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让他心神一阵恍惚。
是啊,仅仅教训就够了吗?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曾经那个不信因果,只尊本心的萧殊去了哪?
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前辈,生杀由心,是否为恶?”
“曾经一位佛道高人说过,吾所杀皆有罪,但吾杀生亦有罪,罪路修罗,亦不悔此行,吾心已定,舍己成仁。”素问顿了顿继续道“明者言,佛陀杀生为护生,智者言,今日不杀他,来日他杀生,不明者言,佛陀杀生,与魔无异,萧小子,我知你渡劫之后,所知所闻皆不同于凡尘俗世,故而失了判断,但我只能言尽于此,至于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杀人造业,加重未来的劫数,值得吗?
因果之说绝非虚言,果报不虚,恶果更是可怕,既然已经救下了她,就此作罢便可,纵然杀光他们,又能改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多造业果?
“我曾言剑道为守,可现如今,孤身流落虚灵,守的又是什么?自以为渡过心魔,心境圆满,实则早已失道,失心,竟是毫不自觉,实是可笑至极,玉京前辈曾言,仙需立道方才有别于凡,如此看来,我也不过是个伪仙罢了,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萧殊修仙为得不是长生,不是斩妖除魔,更不是为了渡世救人,本是为了一个约定,至于现在……只是为了去登仙道寻一个身着红衣的人。”
“原来你不曾立下道心……这就难怪了。”
素问总算明白了萧殊为何会生出寂灭心,若说珩玉为了长生而修仙是道心有暇,那么萧殊根本就没有道心这一说,无所求,而眼下又身困虚灵界,时间一长便失去了方向,自然心生寂灭,按理来说,但凡修者,必然思考过自己修行的意义和目的,这既是初心也是道心,身为仙人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本是极为不合理的一件事,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若无前辈提醒,恐怕我真会无知无觉的心神寂灭,现在看来,实是执念迷心,或许该放一放了,那人说的没错,有缘自会相见,何须急在一时,是我太过魔症,以至于忘了自己到底为何而活。”
此言一出,萧殊只觉的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原本一直困扰自己那个声音也渐渐消失了,空气中的灵力自发朝他汇聚而去,其周身华光逸散,神清气爽之余,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他妈……咳咳,萧小子你先别急着放松!”
素问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是真的被惊到了,萧殊非但渡过了心关,眼下更是将要突破结丹境,即将碎丹化婴,人花自生,此为仙道第四侯晖阳境,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在于地方不对,这里可是虚灵界,灵尊亲设封禁的地方,修仙者自琴心境之后,每次突破必有天劫临身,一次重过一次。
鬼知道在这种地方突破天劫会以什么形式降临!?
纵然见多识广如素问,此刻也是心里没底,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强行压制住了萧殊的内丹,硬生生制止了突破的势头,这可开不得玩笑,灵尊的封禁不是摆设,它的的确确对仙魔有着极为恐怖的压制力,萧殊此刻做出突破,境界再度提升的话,肯定会引来封禁反噬。
“萧小子,我猜你大概破了登仙道突破寂灭心最快记录了,这才一个小时不到,你未免也太快了吧,亏我还解释了半天,合着你早就知道问题所在了,该说你倒霉还是运气太好,居然在这种时候碎丹化婴,你倒是先想想我们的处境啊,灵尊封禁你以为只是个摆设吗!?你这样找死有什么区别?”素问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在提醒萧殊。
九眼天劫·蛛网篇
“结丹境时你或许还感觉不到封禁的压制,但若你现在突破至晖阳境,必然会越过那个临界点,在这种地方渡劫就是找死,你必须把修为压制在这个临界点上,否则即便你成功渡劫,也只能选择夺舍,借用他人躯体方能避免被压制,萧小子,我没有开玩笑!”
萧殊很想集中注意力听素问在说什么,但他已经做不到了,放下执念的那个瞬间,‘倏’的一下,非常迅猛,他的神念突然放开了,感觉自身彻底消失,没有呼吸,没有意识,连五感都彻底消失了,好似与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却又似什么都没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剩下空洞无涯。UU小说www.uu234.cc
而这空洞无涯之中,却又似有一物,通透光明,充塞天地。
“神念玄关,无为真境,灵觉自散,空洞无物,可见先天。”
又是那个声音,似乎自己每次做出突破,她总会出声提点,但这一次萧殊却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境界之中,仿佛连时间都被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该死!还是压不住!”
素问暗骂了一声,此刻他有的是办法唤醒萧殊,终止这一切,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虽能助萧殊躲过一劫,却也可能导致萧殊遭受反噬,境界从此止步结丹,正在他两难之际,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多了三分暗紫深沉的意味,可诡异的是,时间依旧定格在萧殊突破的瞬间,就连空气中的浮尘都不曾飘动半分。
但这绝不是什么时间停止,而是这一切发生的速度都太快了。
天劫显化,来不及了!
倏然,一道金芒自萧殊眉心窜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煌煌天威骤然压下,剑身耀眼的金光顿时暗淡了三分,可素问仍是不管不顾,瞬息穿透云层来到天际,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晖阳境修者的天劫啊!?
天地灵力如海潮般动荡,数之不尽的雷龙浮游九天之上,深沉暗紫的劫云盘旋汇聚,缓缓朝下压下,犹如万重山峦从天而降,让人分不清到底哪是天,哪是地,天地噤声,万物死寂,素问剑也在这恐怖的天威下隐隐鸣蝉。
九道劫眼!
殒仙劫!?
“萧小子,这可就不太妙了……”
面对此情此景,素问也只能干笑两声,按照一个修者正常的劫数来说,琴心境至结丹境,需开天门渡劫,方可褪凡化仙,此为仙人的第一次天劫,只有一道劫眼,结丹境至晖阳境,碎丹化婴,人花自生,此为仙人的第二次天劫,三道劫眼,再往后便是晖阳入乾元,六道劫眼,至于这陨仙劫,乃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入无相,修得阳神者的天劫。
当年珩玉为了渡陨仙劫可谓是狼狈至极,即便花了五千多年准备,仍是被耗的山穷水尽,差点身陨道消,此后清修疗伤了足有千年之久,素问身为珩玉的元神道剑,当日渡劫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用他的话来说,陨仙二字实至名归,这仿佛根本就不是什么劫数,它更像是为了天道抹杀修者而存在的。
但凡能修至乾元镜的有几个是庸才?
可真正能渡过此劫的仙人又有几位?
若仅是三眼天劫的话,素问尚能凭借一己之力替萧殊将这劫云打散,哪怕是六眼天劫,自己拼着剑体受损或许也能硬抗下来,可这陨仙劫……
苦笑两声,素问心道“萧小子,不是我不帮你,这陨仙劫我真的顶不住,没道理啊,你既是玉京前辈认定之人,气运怎会如此之差?莫非真是天机混淆,连玉京前辈都算差了?”
素问也不傻,他自然明白萧殊这个飞升之人肯定与虚灵界的这场搏弈有着莫大关系,毕竟连玉京都出面了,这其中关联到底有多深恐怕谁都不敢明说,甚至不敢细思,无论怎么想,萧殊都不该这么轻易的陨落才对,可这陨仙劫不是作假的,这天威也不是唬人的。
苦思不解之际,劫云已然成型,丝毫不给素问反应的机会,罡雷显化万丈青龙,瞬息贯穿天地,将夜幕撕的粉碎,玄阴巽风席卷极阳离火,天空尽化火海,随着一声凤鸣响彻,火海中露出一个无比巨大的身影,赤红色的红羽被离火环绕,羽翅扇动掀起滔天火浪,而最为可怖的是,它竟然有足足七个头。
“当真是陨仙劫啊,青龙离凤都出来了,等等,难道说……”
素问猛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按照常理来说,灵尊虽为圣者,但亦无法限制天劫降临,不过其设下的封禁针对仙魔,即便是那些虚魔,初入此界时也仅能保留一丝神魂,即便恢复修为,也绝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做出突破之举,故而并没有谁能引来天劫。
萧殊这种境界怎么可能直接引来陨仙劫?
只有一个可能,此劫乃是有人刻意为之,利用某些手段强行加重了萧殊的天劫,萧殊的到来或许能瞒过鬼道渊,瞒过那五位半圣,但绝瞒不过弥忏圣者,灭杀萧殊的同时,亦可借助天之势撼动灵尊的封禁,当真是一举两得。
完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龙凤齐鸣,交织盘旋而下,天空尽化雷火之海,绚烂非常,可这奇景背后却是无穷无尽的毁灭之力,足以令乾元镜仙者身陨道消,莫说萧殊了,恐怕方圆千里都将彻底消失。
“灵……”
正当素问绝望之际,打算质问灵尊为何袖手旁观时,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红衣飘然,一步一生莲,看不清面容,也无法分辨男女,她抬起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素问不要再说下去了。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功德也好,劫数也罢,吾不插手,但此劫不该落,你已如愿,到此为止吧。”
红衣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着谁说话,话音刚落,红衣人素手轻点,一朵巴掌大小的青莲自她手中飞出,径直没入劫云,而接下来的一幕才真正令素问感受到了可怕。
只见那原本势如天崩一般的劫云,竟是迅速朝着中央收缩,就连那已经冲出劫云朝列车而去的离凤青龙也被某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给拽回了云中,任由它们如何嘶鸣挣扎也无济于事,漫天的雷火云海就在这么晃神的功夫,消失了,尽数没入了那朵小小的青莲之中。
红衣人一招手,那青莲便乖乖的回到了她的掌心,顿时消弭于无形。
“这……那个……多谢前辈出手,小剑多嘴问一句,莫非您就是萧殊他一直以来在找的那个人?”
素问再度化作珩玉的模样,朝着红衣人再三行礼,以表感谢之情,他可不是萧殊那么没见识,方才那朵青莲分明就是佛门手段,如此轻描淡写的化去了陨仙劫,这可不是寻常佛修能够做到的,换言之,她的境界远在珩玉之上,最起码也是半圣之尊。
“此界天机混淆,吾不欲干涉,亦不愿小殊牵扯其中,奈何天数难违,因果早已定下,实是无奈,这道神念已达极限,自此消散,故吾有一个请求,还望汝能答应。”红衣人丝毫没有前辈的架子,相反,她的温柔如初阳和煦,亦如春风怡人,纵然境界高如素问,也不禁被其所影响。
“前辈请说,晚辈莫敢不从。”素问心生惶恐,急忙说道。
神念!?
方才轻描淡写打散陨仙劫的居然仅仅只是一道神念!?
莫非眼前这个红衣人真正的境界不止半圣?
“此劫虽被吾打散,然因果就此种下,终归劫数难消,此念一散,吾亦护他不得,两境相争乃众生大劫,既已入局,再难脱身,然天心莫测,凡如是,圣亦如是,小殊自凡尘而来,此劫与他而言本是无关,乃因吾而遭劫,个中因果实难说得清,吾所求不多,只望汝能为小殊护道,直至他登仙。”红衣人说道。
“护道一事自是无碍,不瞒前辈,萧小子的天赋实是罕见,故此我才会将九阳剑诀传授与他,玉京前辈更是认定其为破局之人,现又有前辈出面为其散劫,如此看来,萧小子的出身定然不是什么凡人吧?说实话,晚辈实在没有什么自信能够护持萧小子离开此界,玉京前辈虽出手封禁罗喉三十年,可该如何破局尚无头绪,眼下更有无数魔修夺舍出世,唉,区区三十年,晚辈实在是……”
这些话本是不该说的,言出留痕,尤其在虚灵界最是忌讳,天知道有多少半圣之尊,乃至圣者时刻注意着,这些大能皆是神念广照,大千世界无一人能逃得出他们的神识,但眼下不问便再没有机会了,素问也顾不了许多。
“吾知汝心中困惑,然个中因由并非吾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吾不入局,自是不便多言。”红衣人说到这不由停顿了一下,她身形已然呈现逸散之状,她似是有些苦恼,又似无奈的说道“小殊一路走来,无人指点,全凭本心行事,然其本心自明,善恶对错自能分辨,吾虽不担心他行差踏错,误入魔途,却还需引导一二,如此而已。”
行止由心·蛛网篇
萧殊猛然回神,若有所思的盯着手腕上那串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念珠,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却化作一声轻笑“有缘自会相见,如此也好,也好。www.uu234.cc”
说罢,萧殊伸手从女孩的衣兜中取出两颗白纸包裹着的硬糖,拆开糖衣,萧殊温柔的将糖果递到了女孩嘴边,随即将另一颗扔进了自己嘴里,随即起身拍了拍小女孩的头,柔声道“闭上眼,不要看哦,不然姐姐会生气的。”
世上总有诛不尽的妖魔邪道,笑不尽的世俗庸人,曾有人言人性本善,亦有人反驳说人性本恶,性善或性恶,均言之成理,可仍是难全人性之百态,自古即辩证不断,如今亦然。然无论性善或性恶,人性复杂,人心难测之认知并无二致,其中差异仅止于因应的态度而已。
仙佛本该慈悲,然慈悲未必能抑恶扬善,渡尽世人。
此后善缘善了,恶行恶止。
三尺剑,以血为墨,绘恶之终局,收剑之际,萧殊回身望着满地尸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决定这些人的生死,但他就是这么做了,正如素问所言,一昧违背本心,过犹不及,徒增困扰罢了,与其那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活法,倒不如生杀由心,至于对错如何,任由他人评判吧。
就在此刻,一道金芒自车窗外飞至萧殊身前,似是讶异眼前景象,素问剑悬停了许久才没入萧殊眉心。
“萧小子,你这是……想通了?”
“生杀由心,如是而已,既然天不落劫,我萧殊代罚之,若将来有什么果报,我自会一并接下,素问前辈,其实没有什么想不想通这一说,思量太多,反成枷锁,仙也好,凡也罢,若心中空无一物,那与石头何异,我放弃了很多,但也明白了很多。”萧殊答道。
“代天罚之?当真狂妄,不过……我喜欢你的理由。”
“这一生能活多久终究是个未知数,与其整日想着因果业报,推演劫数寿限而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去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哭也好,笑也罢。爱也好,恨也罢,就这样活下去,不后悔是最好。”
萧殊慢慢将女孩从座椅上扶了起来,十分轻柔的渡入元力,尽可能缓解她的痛楚,可想要医治这种程度的伤势,绝非易事,眼下他能做的就仅此而已了。
女孩缓缓睁眼,泪水顺着毫无表情的小脸滑落。
“他们已经付出代价了,害怕吗?”萧殊柔声问道。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她低声抽泣着,却是如此的撕心裂肺,萧殊叹了口气,任由她靠在身上,任由眼泪打湿衣襟,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良久,女孩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萧殊带着她回到了原先的包厢,将前因后果一并告知了傀后,但也因为这件事,他彻底失去了继续陪对方玩下去的耐心,无论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到此为止吧。
“真是太过分了!他们都是疯子吗!?这种人渣就该死绝了才好!不怕不怕,有哥哥姐姐们在,没人能伤害你了。”月咏将女孩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慰着她。
“每个车厢情况应该都差不多,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还剩三个多小时,真要到了绝境,有几个人能坚持所谓的底线?如果我们没办法立刻结束这场游戏的话,恐怕等不到咒印发作,那群失去理智的人就会开始自相残杀,而最先倒霉的就是像你这种没有中咒印的人。”兰度沐瞥了一眼月咏说道。
“你难道就只会幸灾乐祸吗?毁掉灵导车是你的主意,这下可好,你说该怎么办!?”月咏不甘示弱的反驳了回去。
“拜托你搞清楚,我也身中咒术,我也命悬一线,现在唯一在说风凉话的只有你而已,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小妹妹,你的车票在不在身上?”兰度沐急切的问道。
“在我这。”萧殊将手中那张有些褶皱的车票递给了傀,灵阵术法这方面还是交给傀去研究比较妥当。
傀接过车票,皱着眉头打量了许久,随即缓缓注入灵力,手指在车票上点点画画,然后反转了一个面又看了许久,这才摇头道“不完整,这张车票上刻画的灵阵只是一部分,我没办法还原出整个灵阵,必须想办法弄到剩余的车票,那样的话,我可以试着复制灵阵。”
“你们留下,我去。”
傀却先一步打开了车厢门,沉声道“我跟你去。”
……
“在你眼中,这近百人的命还抵不过一个女孩?我倒是有些好奇,若是对方设下的谜题,并不是车票,而是那些没有身中咒术者本人的话,杀一救百,你又会怎么做?”过道上,傀拦下了萧殊。
“为什么就不能多想一个办法呢?”萧殊反问道。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甚至涉及到你自身的生死,又该如何?”傀微笑着问道。
“你到底想问什么?”萧殊对于傀这种莫名其妙的假设略微有些不耐烦了。
“萧老师,我问这些不是为了为难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时候单凭主观去判断和选择,是很容易出错的,我知道你境界高,除了虚魔之外,没有谁能敌得过你,我也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把这一切真正放在心上,但恰恰是如此,你更加不能仅凭主观去行事,南玉国一行,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不是想要你完全听我的,但我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建议,千万不要一意孤行。”
傀尽可能放低了姿态,萧殊对于幽魂而言是一柄双刃剑,双方充其量只是合作关系,但也正因如此才有必要把话挑明,导致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正如当初在北叶国的失败,一次就够了。
“取舍之道,我不需要你教,如果人生所有的选择都可以用简单的对错来概括的话,那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放心吧,我不会一意孤行,也可以尽量配合你,但如果我们意见出现了分歧,而你又无法说服我的话,我会自行做出判断,这样你满意了吗?傀姐姐。”
萧殊走近了些许,轻佻的用手指滑过傀的脸颊,随即有些惊讶的说道“你真的是……”
傀瞳孔骤然紧缩,可随即她却轻轻握住萧殊的手,倾身到其耳边,妩媚浅笑道“那又如何呢?对我们这种人,这些根本就不重要,当然了,如果萧老师您感兴趣的话,我也不介意呢。”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毫无破绽的人,看来也不尽然。”萧殊将手抽了回来,一脸玩味的笑道“况且,眼下我亦是女相,莫非你对男人不感兴趣?”
“行了,玩笑话就到此为止吧。”傀收敛了笑意,因为外面传来的骚动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她面色凝重的说道“看来和我想的一样,借题发挥,煽动人心,让你成了替罪羊,你想救人,而对方偏偏就是要让你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借你的手杀光他们。”
绝境下的人群是最容易盲从的,失去了方向和判断力的他们,对待任何建议都会像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无论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而在这种时候,萧殊的屠杀正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方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口舌,就能轻而易举的蛊惑这群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的人。
至于到底真相是什么又有谁会在乎呢?
多数人的选择,无论是对是错,跟随就好了,哪怕真的错了,好歹也有这么多人一起陪葬。
那么所谓的事实又是什么呢?
萧殊就是劫车匪徒的头目,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杀光所有人,至于那些没有身中咒术的人,就是他的同伙,所以他才会为了救一个女孩而杀光整个车厢的人。
什么五千万鹿纹金币?
什么游戏?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杀人取乐罢了,而眼下连灵导车都被他给毁了,就算解除咒术又能怎么样,方圆千里平原,有几个人能徒步活着走出去?
这就是绝大多数人此刻认知中的事实,无论它能否经得起推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一群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人,找到了一个看似罪魁祸首的人,事态会如何衍变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真正团结了起来!
这和兰度沐最初预测的一样,一旦明白身处死局,那么人们有很大的概率会团结抵抗,唯一的问题在于,反抗错了对象,对方布下的棋局没有被掀翻,甚至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步,乃至两三步的领先。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萧殊会不得不再次动手杀光这群已经彻底发疯的乘客,即便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但随后的咒印亦会要了他们的命,真正能活到最后的人能有几个呢,或许自萧殊闯进控制室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被注定了。
本该是如此的……
“找到你了。”
过道门打开的瞬间,萧殊拂袖一挥,车厢内狂风骤起,强大的风压硬生生逼退了蜂拥而来的人群,一个女人被无形的力量摄起,挣扎着漂浮至萧殊身前。
谎言交错·蛛网篇
“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怪物!放开我!”女人竭力挣扎,但依旧无法挣脱这股诡异的力量,她尖叫道“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反正你们也不打算放过我们!”
“实话告诉你,只要我愿意的话,这辆列车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包括你,我的确杀光了那个车厢的人,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三个人看见,怎么偏偏你知道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当时你的某个同伙也死在了我手上,所以他临死前把消息传给了你呢?”萧殊沉声质问道。UU小说www.uu234.cc
“放开她!你这个贱人!”
“别以为我们怕死!有种你就把我们都杀了!”
“劫匪小姐,您何必这么气急败坏,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还想找别人顶罪,别妄想了,大家都听到了,你刚才自己都承认了!”
嘴上说着不怕死,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灵士,任谁都能感觉到萧殊散发的压迫感,尤其是站在萧殊身后的傀,她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突然脚下和头顶同时浮现灵阵,数道光柱延伸而出,彼此交错缠绕,如同一个鸟笼将她困在其中。
傀当即反应了过来,她双手结印正欲破开灵阵,可不知怎么的,竟是完全无法催动灵核,甚至连空气中的灵力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猛然回头,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女孩,她浅浅的笑着,是那么的甜美。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真的好吗?”萧殊随手将身前的女人丢在地上,红叶剑缓缓浮现于身前,握住剑柄的刹那,原本困住傀的光牢顿时破碎。
“萧姐姐,刚才救了我,现在又要杀我,你的性格还真是反复无常呢,我很难想像零会拉拢如你这般难以控制的人,看来他的确是山穷水尽了,居然沦落到求助外魔的地步,当真可笑至极。”
女孩不闪不避,剑罡从她眉心贯穿而过,可她却如同虚影般毫发无损,她轻轻打了个响指,原本骚动不安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如同被抽离了魂魄般,沦为傀儡,或呆立,或倒地,再也没有动弹。
“萧殊,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因为我不了解你,但同样,你也不了解我的手段。”青微微一笑,同时右手上抬,左手下压,轻声吟唱道“幽静之地,坠落于无间,虚实交接,纵横无限空域!”
萧殊自然不可能傻傻的等着她吟唱,可当青做出手势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空间便出现了断层,一者升,一者落,仿佛他身处的整个空间都被割裂了出来,转瞬间相距千丈不止,萧殊顿感不妙,纵身跃起化作一道虹光朝上方飞去,可不知怎么得,越是朝上,两者的距离就越远,仿佛上下左右全都错位了一般。
“虚实合一,无垠无间,空陷归复,断裂交合……”
“嘘。”
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了傀的嘴唇上,片刻的打断终止了傀破解咒术的企图。
“傀,你我好歹相识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希望他杀了我吗?”女孩看着凭空消失的萧殊不由得拍了拍胸脯。
“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不是一样给我下了灰烬咒。”傀冷笑道。
她走到傀身前,轻轻抚摸着傀脸庞上那一道道可怖的灰色纹路,随即从衣襟内取出一枚蓝晶项链,笑吟吟的说道“你以为这真的只是灰烬咒吗?你以为我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了兰度沐,然后嫁祸北叶,挑起战事?本来是这样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而且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玩这场游戏,为什么要挑起战事吗?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认识它吗?”
“这是……魂晶!?”傀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那块微微摇晃的蓝色晶石。
“是啊,你应该认识才对,千魂喂虚的方式终归效率太低,像零这种人,他肯定会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魂晶,只可惜,没有人能承受这么庞杂的魂力,还没等虚魂进行吞噬,反倒把宿主先弄死了,不过嘛,对你们没用不代表对我也没用,我还得好好谢谢零,如果不是他研究出魂晶的制作方法,或许我会在瓶颈卡很久。”
青将魂晶贴在傀的胸口,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其实这场游戏也是为了你,感觉到了吗?绝望,恶毒,**,这如同毒液一般的魂力,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人啊,但很快,它们就会成为新族的养分,比人族完美一万倍的新族,傀,人类这个弱小的种族注定衰亡。”
“你不是一成把握也没有吗?”傀冷笑道。
“是没有,但零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只要基数足够庞大就可以引起质变,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人族的基数足够庞大,而我也有足够的信心改良方法,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青收起了魂晶,右手轻轻勾画着什么,点点灵力化作一个人形,他长出了翅膀,犄角,尖牙以及利爪,彻底失去人的模样,随之不堪痛苦的爆散而亡,但很快,第二个人形又出现了,异变,死去。
第三个……
第四个……
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生死的循环……
“起初我也很痛苦,毕竟收集纯净的血脉并不容易,魂晶的制作也很耗费时间,可偏偏那些实验品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我甚至一度以为这个方案本身存在问题,但就在某一天,我也忘了是第几次修改方案,突然就成功了,说真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因为我知道了这条路不是死路,我的坚持没有白费,只是还没有完全找准方向罢了。”
青说到这不禁咯咯直笑,这份狂热和女孩稚嫩的小脸搭配在一起显得如此诡异,她散去灵力拟象,似乎有些期待的盯着傀的眼睛,宛如一个急需别人肯定的小孩。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傀基本上已经解开了所有疑惑,青起初设计这场游戏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为了杀兰度沐,嫁祸北叶国,其二则是刻意制造绝望和痛苦,借助咒术吸纳这些人的魂力,如果按照正常的计划流程,那么最终这场游戏能活下来的人只有青和他的协助者。
自己和萧殊的出现则导致游戏产生了变数,致使青不得不亲自出面,演了一出苦情戏,这才顺利进入包间,并通过那张灵阵不全的车票刻意引开自己和萧殊,从而控制住兰度沐,月咏和蝶,可以说眼下发生的一切基本上都在青的掌控之中。
“看来我和萧殊给你制造了很多麻烦,逼得你不得不借用这幅身体来演戏?”傀不咸不淡的说道。
“傀,只要我愿意,顷刻就能杀了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当然了,那个外魔我暂时拿他没办法,但空域足够困住他,我完全可以杀光你们,然后从容离开,两天后整个南玉国都会得知北叶国袭击灵导车的消息,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吧,阻止不了我,你就已经……”
“输了?青,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个小孩子,你想要我说什么,夸奖你吗?你不是已经什么都不缺了吗?还要我帮你什么?是了,因为你很清楚,所谓的新族计划没有人会认同,而你渴望被认同,单单这一点,你就远远比不上零,告诉我,青,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傀从容不迫的注视着青的眼睛,全然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零不明白,我本以为你会明白,看来是我想错了。”
青没有反驳,傀说的没错,他不需要什么帮助,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认同自己的人,一个能够让自己偶尔取下面具,放松片刻的朋友。
“没有人会明白的,永远也不会有。”傀摇头冷笑道。
“就是这个眼神,一如既往的自负,你说得对,某些方面我的确比不上零,换做是他的话,肯定会直接杀了你,而不是继续浪费时间,但对我来说,现在即便是个死人也有他相应的价值,更何况是你,傀,我最后再说一遍,站在我这边,你将见证新族的诞生,旧时代终将毁灭,区别只是我们自己动手,还是外来者动手罢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人族的灭亡是注定的。”
青指着自己这幅身躯,满脸的不屑,他冷笑道“看看这种身体,孱弱至极,纵然修至神渊灵武又如何,敌得过虚魔吗?敌得过外魔吗?灵道前路已断,眼下虚晶石也指望不上了,你告诉我,还有其他办法吗?”
“连自己的神魂都抽离出来了,看来你真的很有信心,据说过程非常痛苦,不妨分享一下,硬生生抽离神魂的感觉怎么样?”
傀虽然被咒印封锁了灵核,但她依旧能分辨的出来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被控制还是真正意义上成为了青,不过这么一来的话,她反倒更加想不通了,如果青抽离自己的神魂,势必会导致灵道修为尽失,可刚才她竟然仍能自如施展咒术,这完全说不通。
虚界之间·蛛网篇
无边无垠,黢黑一片,萧殊静立其中,大范围散开神识,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这里非但什么都没有,而且不知为何,自己的思维变得非常快,快到一万个念头闪过而身体却无法做出行动。UU小说
“这里是空间的缝隙,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应该称之为实界的背面,那人竟然能打开虚界裂缝,将你流放至此,的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不过你也别担心,这种地方应该还不至于困住你,全力催元,交汇于四肢百骸,将道体的反应速度提升至极限。”素问出声提醒道。
“前辈,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多少?”萧殊问出了当下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
“不同空间之间的虚界因为各种因素的干扰所以也有很大的区别,我只能说一个大概的数字,三千倍左右,萧小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差还是运气太好,如果你没有突破晖阳境的话,神念亦会受到影响,那么虚界于你而言,就只是一个牢笼,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受,神念和身体完全无法同步,但要是那样的话,纵然你突破虚界,恐怕实界早已过去数月有余了,就好比咱俩现在交流的这点时间,对于虚界而言,用一瞬间来形容都嫌长了。”素问解释道。
“三千倍……”
萧殊一时有些无语,他神念虽不受影响,但想要恢复身体的同步,便需要将反应速度同步提升三千倍左右,这个倍数着实有些夸张了,可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普通人出剑的速度如果是一秒钟的话,那么萧殊就需要在这一秒种之内出剑三千次,且不说这个速度是否现实,身体恐怕也不一定承受得了这种极限的速度。
“以你现在的道体自然无法承受这个速度,但这亦是重塑道体,适应封禁压制的唯一方法,你现在正处于临界点上,进不得,退也不可能,重塑道体是目前唯一一个既能抵抗压制又不至于越过临界点的方法。”
萧殊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虽在最后突破的关头将修为堪堪压制于结丹境和晖阳境之间,但仍是感觉到了那个临界点的存在,而且这种压制正在以一个不断上升的趋势渐渐给予萧殊压力,纵然眼下脱离实界,这种压制力依旧是存在的,如果道体无法进一步凝练,恐怕自身实力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心思把定,萧殊不再犹豫,全力催动元力,极为艰难的在近乎于静止的时间流速下将丹元之力缓缓推向四肢百骸,这个过程若是平日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可放在此刻,萧殊却足足用了二十秒。
十倍,一百倍,一千倍……
三千倍!
只见萧殊眼神一凛,翻袖,拈手,宏大剑影冲天而起,沉声一喝,力透灵身道体,气籍神念拨剑,眉心一道红光窜出,顿时剑气如星落,元力似洪流。
“虚界空间本就没有那么稳定,以你的境界,只需倾力虚斩一剑,便可破开虚界薄弱之处,但萧小子,我提醒你一句,突破虚界之时,你此刻的道体将会因为无法承受这种速度而溃散,一旦进入实界,你需立刻收心凝神,重塑道身,红叶小剑,你和我护好他的元婴之种。”素问急忙提醒道。
萧殊的道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这一剑斩出去,道身必然不存,届时萧殊必须要第一时间收束神魂,重新凝结道身,那么他的元婴之种只能由自己和红叶来护持,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比如被外人袭击之类的,恐怕后果会非常严重。
“交给我……就够……了……不需要……你……帮忙!”
红叶剑传来的念头断断续续,不禁让素问啼笑皆非,这小剑至始至终都对自己抱有敌意,想想也是,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丈夫突然带了个更为漂亮的女人回家常住,换做谁都无法接受吧,也难怪它如此排斥自己。
“千峰云雪散,初阳燎空!”
九阳剑诀第一式,沛然而出,金色剑罡斩出的瞬间,萧殊的右手同时溃散了,红叶剑当即化作一团红芒护住了萧殊下丹田隐隐若现的元婴之种,失去道体后,元婴之种内蕴含的恐怖元力四散爆冲,但萧殊此刻却无暇顾及,他神念紧随剑罡而去。
就在此时,虚空乍现裂缝,萧殊正欲离开虚界之时,忽觉神魂停滞,吃力非常,宛如身负山岳一般,而剑罡此时已然力竭元消,散于无形,裂缝竟隐隐有了收拢之势!
萧殊不由暗道一声,糟了!
失去道身之后,元婴之种根本无法在这种时间流速下跟上萧殊神魂的牵引,纵然有红叶剑护持,但速度依旧远远不够,神魂和元婴的关系就相当于舵手和船,无论失去哪一个,对于修者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
“现在要我帮忙吗?”素问剑静静的悬浮在红叶右侧,他就是要帮萧殊好好磨一磨红叶的性子。
“不用!”
红叶剑本能的拒绝了素问,它尽可能的将元婴之种包裹起来,以剑域压制住了散乱的元力,可做到这一步它已然尽了全力,再想要配合萧殊牵引其进入裂缝,实在有些吃力了。
“红叶!素问前辈!有什么事我们出去再说行不行!?裂缝要合上了!”
如果现在有身体的话,萧殊肯定是满头大汗,表情僵硬,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位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聊!
素问闻言也只得摇了摇头,再拖下去的话的确不太合适,也顾不得红叶愿意与否,一剑挥出万道金光,霎时将元婴之种和红叶一并裹挟其中,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谁有兴趣跟它闲聊,我只是为了确定蝶的位置花了些功夫而已,跟上!”
虚界无边无垠,萧殊若真从这道裂缝出去的话,天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也许千里之外也说不准,素问自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失误,所以才花了一些时间用以确定蝶的位置,但这并不代表萧殊那一剑就毫无意义,若非如此的话,素问也没办法隔着两界感知到蝶的存在。
萧殊需要寻薄弱处才能破开空间,但对于素问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虚界空间在他面前脆弱的就像一张沾了水了纸,剑锋未至,空间已然撕裂,萧殊也顾不得惊叹素问的强横,神魂紧随其后进入了裂缝之中。
……
“救命啊!有没有人听到!救命啊!啊!啊!”
“别喊了,外面的人恐怕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人能听到的。”
月咏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回应的却只有兰度沐的白眼,他心情可谓差到了极点,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实在是不太舒服,可眼下自己身中咒印,还被困在了灵阵内,月咏显然派不上用场,唯一能指望的萧殊和傀又被对方刻意引了开去。
“……我还是感觉不到。”蝶失落的摇了摇头,她根本无法感觉到萧殊的存在,心中也是焦虑到了极点。
“现在怎么办啊!?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呀?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难道那个十岁都不到的女孩也是劫车同伙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已经连小孩子都不能相信了吗?”月咏似乎也放弃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嗓子有点喊哑了。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局游戏,还有所谓的提示都是对方设下的,谁能保证对方给出的提示就一定是正确的,就一定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也许是刻意的误导也说不定,比如为了引开萧殊和傀,我们一直处于被动,这点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你该庆幸她没有直接杀了我们,所以现在请你闭上嘴,安静一点,等着就好了。”
兰度沐起身走到窗边,慢慢伸手试图触碰车窗,可手指还未接近,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硬生生逼退了,与此同时他的整条手臂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灰色纹路变得通红,他急忙朝后退了几步,疼痛感才缓缓减轻。
“等什么?”月咏有些不服气的反问道。
“为什么不杀我们,这可能有两个理由,其一,对方没有把握杀掉萧殊和傀,所以把我们当成了谈判的筹码,其二,对方已经杀了萧殊和傀,打算控制住我,进而左右不久之后的那场谈判,我希望是第一个,这样的话还有机会活着,所以现在等着就好了,等她们来救我们,或者……等死。”
兰度沐摩挲着手指,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刺痛,渐渐平复了焦躁的心情,他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女孩,我也不太清楚她是怎么骗过萧殊和傀的,但进入这个包间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冒险,也许对他们来说,萧殊和傀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而我进入这个包间也是一个意外,眼下发生的一切,虽然超出了我的预料,但也可能超出了对方的预料。”
彼此算计·蛛网篇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还能保有灵道修为,甚至能施展空域这种等级的禁咒,其实很简单,傀,只要你站到我这一边,我一样可以帮你摆脱这具身体,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为你创造一具新族的身躯,届时,你一样可以实现你的理念,何必被人这个身份所拘束?我们完全可以开创一个新的世纪,建立一个更加强盛,无人敢侵犯的国度。UU小说www.uu234.cc”
青快要失去了耐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傀还要犹豫,自己承诺了已经足够多了,可傀就像是根本听不懂一样,还不断套自己的话,这种做法简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青,你真的已经放弃‘人’这个身份了吗?”
傀似笑非笑的盯着青的脸庞,没有表现出半点受制于人的惊恐,仿佛更像是以前,那种老朋友聊天的感觉。这让青感觉尤为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说的这一切,对于傀而言,只是一个小孩子的白日梦,一个笑话,根本不被认同,她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慢慢朝后退了一步,冷漠的注视着傀。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我很遗憾。”
青抬起右手对准了傀,缓缓催动其身上的咒印,他不想这么做,但又不得不这么做,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么身为搅局者的傀必须得死,没有人能组织这场战争,为了新族,为了这么多年研究的一切,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
“我也很遗憾。”
傀冲她诡异一笑,右手猛地朝地面拍去,霜白霎时弥漫开来,无数冰刺拔地而起,贯穿了车顶,青足尖轻点,朝后飞退,可那冰刺竟是犹如活物一般,紧随而来,前一秒踩过的地面,下一秒就被冰刺所占据。
无法引动咒术?
青知道是自己给了傀太多的时间,但……那又能怎么样!?
“来啊!”
青的声音尖锐无比,仿佛生锈的刀刮在磨刀石上,回荡在于整个车厢,右手一指,跃动的灵火自他指尖涌出,它们盘旋在青的周身,顷刻间,冰霜尽融,那些冰刺还未能接近便被蒸发成了水汽,片刻功夫,本就不是很宽敞的车厢内已经被灼热的水蒸气所充斥,青右手一挥,又是一击瞬发咒术,狂风骤起,水蒸气化作无数水刃朝傀的方向激射而去。
可下一秒,赤红的炎龙咆哮着震散了所有水刃,周遭那些被青所控制的人,当即在高温下变作一具具焦黑的尸体,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就连那金属制成的地面和车顶都开始渐渐融化,至于那些座椅更是早已变成了一团团火球。
“断空!”青低喝一声。
炎龙砰然撞在了无形结界之上,火焰宛如流星般朝四周激射,整个车厢登时变得千疮百孔,两位顶尖灵法士的争斗让此处化作了人间炼狱,青面无表情的立于结界之后,双手迅速结印,低吟着咒术,这么多年了,她很了解傀这个人,如果不是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傀是不可能冒险动手的。
傀如此有恃无恐,肯定有什么问题或细节被自己给忽略掉了。
“悲临彼身,衰,天地无门,绝,红花绽放之刻既为汝凋零之时,死枪!”
暗紫长枪凝于手中,浓郁的死气让周围温度陡然降低了数十度不止,汹涌的火潮也不由暗淡了三分。
“死枪,贯穿他的……”
话未尽,冰冷的利刃自胸口贯穿而出,温热的血转眼便浸湿了衣服,青表情先是错愕随后又释然了,原本可怕的死枪也逐渐溃散,她看着不远处的半跪在地上的傀,摇头失笑道“难道真的没有人能算计得了你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傀缓缓起身,她脸上再次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的假笑,她一步步走到青的身前在其耳边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毫不知情的错觉?我如此卖力的表演,就是为了逼你现身,然后……杀了你,你设的局也不过是我计划的一部分而已,我很怕麻烦的,如果能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我又何必大费周章跑一趟南玉国呢?”
“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青没有临死的惶恐,相反,她很平静,平静的有些不自然,这让傀心中多了一分不安,她将手摁在青的额头,冷笑道“全部,当你决定对这辆列车做文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无论是兰度沐的行踪也好,你在南玉国的所作所为也罢,我全都一清二楚,而我更清楚的是,你在零创造的精神空间内刻意留下了一道咒术。”
“……这样啊……咳咳……”
青低头咳嗽了几声,鲜血止不住的从嘴里溢出,这不过是一具小女孩的身体,这种伤势已经足以致命了,她活不了,傀要的就是这种机会,青全神贯注施咒且认为四周安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露出破绽。
傀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计划,这场布局早在半个月前就定下了,并在买票上车的那个时候开始执行,她身为灰烬咒的创造者,且深知此行危险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大意到身中咒术而不自知的地步,青自以为控制全局,实则傀早就跳出了棋盘之外,下棋谁都会,但收局才是胜负的开始。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去死吧。”
叶泷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转,激荡的灵力和锋利的刀刃瞬间将青的胸口绞出一个血洞,她无神的垂下脑袋,连成线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迅速在地面汇成了一滩。
傀快步上前,一把拽下青脖子上戴着的魂晶,就是这个东西,青之所以打算发起战争,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制作魂晶,那需要大量的亡魂,而战争显然是最快的方式,只可惜青太过自大,竟选择亲身前来,仅仅是为了一个幼稚而可笑的理由。
认同感?
这种东西真的重要吗?
即便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又能怎么样?
明明毫无意义可言,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古怪的生物,这也是青比不上零的地方,零不会去追求什么认同感,他甚至从来都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即便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死去,都不可能对他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是青和零最大的区别,也是零和正常人最大的区别。
零就像是一个试图救赎的苦行者,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甘愿被误解,被通缉,背负恶名,但从来不辩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并不会因为动机而消失,相对而言,青更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明明放了把火,却还满世界找人认同。
傀右手一挥,青的身躯瞬间被火焰所包裹,血肉渐渐化作焦炭,转眼的功夫,已然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车厢内顿时被一股肉烧焦的味道所充斥,叶泷捂着鼻子,皱眉道“你干什么,她已经死透了。”
“是很难闻,但这样才算真正死透了。”傀盯着那团火焰,直到其将青彻底吞噬,化作一堆无法辨认的焦炭。
“剩下的人怎么办,全杀了吗?”
叶泷擦拭了一下刀刃上的血迹,重新将其用布条包了起来,背在身后,如果不是为了隐藏身份配合傀的计划,他早就动手教训那群毫无底线的乘客了,眼下青已经死了,他也懒的玩找人游戏,索性全都杀了,反正也得推到青头上。
“原来我平时看起来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吗?”傀闻言不由的笑了笑,可待到笑容收敛,她却又一脸平静的说道“青已经死了,没有人解咒的情况下,你认为眼下依旧能够保持清醒的人有哪些?”
“你,我,青的下属以及那些没有身中咒术的人。”叶泷答道。
“没错,青为了让自己的下属隐藏起来,肯定不会让他们那么显眼,换句话说,他的下属也身中咒术,只是不会被青引动而已,可眼下青已经死了,他们也只能和其他乘客一样,为了隐藏身份,继续假装昏迷,这应该就很好找了吧,只留一个,其余的全杀了。”
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的证人,有兰度沐一个就足够了,换做以前的话,以傀的行事风格,他一个活口也不会留,全都杀绝才是最为稳妥的方式,但现在却不行,一方面,他需要取得兰度沐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也必须想办法渗透青的势力,南玉国的状况显然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单单杀掉青对局势而言恐怕还无法造成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此行真正的难题在于青的合作者,也就是神临的势力,这是傀此前所不知道的,如果不是兰度沐将这件事说出来的话,恐怕杀了青之后,傀便会取消前往南玉国的计划,因为只要兰度沐能活着回去,战争便不可能爆发,但如果这一切的背后有神临的干预,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这个组织太过危险,极端,甚至用扭曲来形容也不为过……
拆穿谎言·蛛网篇
两团朦胧光球非常突兀的出现在车厢内,片刻之后,其中一团光球逐渐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半透明的身躯,依旧是熟悉的白衣白发,眉眼间不带半点烟火气息,一时间令人分不清是男相还是女相,蝶脱口而出的惊呼道“萧老师!?”
萧殊并未睁眼,直至另一团金色的光球没入体内,一道红色血纹自其眉心中央缓缓朝上延伸,宛如一颗正在生根发芽的种子,最终在其命宫之上留下了一道顺旋勾玉状的印记。www.uu234.cc
此印记一成,萧殊才逐渐睁开眼睛,重塑道体耗费了他不少元力,不过这一次,他的身体可不再是说散就散了,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为过,元婴和神魂就相当于水,道体则是容器,二者相辅相成,却又彼此限制,这次重塑道体,一来,是为了对抗封禁的压制,二来,也是为了日后真正突破晖阳境做准备。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即便是像兰度沐这种毫无灵道修为的人,也能感觉的出来萧殊前后的变化之大,如果说之前萧殊还像是一个可以触碰到的有血有肉的人,那么现在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天堑,隔着无穷无尽的雾霭,让人看不透,摸不着,更读不懂。
“你……你……”
月咏一脸怪异的欲言又止,她看了看蝶,又看了看萧殊,然后快步上前绕着萧殊转了好几圈,盯的萧殊不禁尴尬的问道“呃……怎么了?”
“你……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变来变去的!?”
月咏一脸接受不能,脸上写满了问号,别说是她了,就连兰度沐也有些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事,这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怎么就一团光球变成人了,这可是现实世界,不是梦啊,就算是禁灵士和神渊灵武也没这么夸张吧?
“你们愿意当我是男的就是男的,愿意当我是女的就是女的,这具身躯非是肉身,乃是元身道体,真要说的话……其实没有性别,就和蝶一样。”
萧殊指了指蝶,他其实有些词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种问题,凡胎**自然是有性别的,但神魂却是没有性别之说的,因为生灵需要繁衍生息,故此才有男**阳之别,可一旦死去,自然也就没有了繁衍之说,自他飞升之后,借雷劫摆脱了凡胎**,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是男人或者女人,而是仙,仙本质上是没有性别的,可男可女,却也非男非女。
“萧老师你别胡说八道!我明明是女生!你才没有性别呢!”
一向乖巧听话的蝶不知道为什么在性别这个问题上显得特别执着,她挺了挺自己那并不明显的胸脯,似乎是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萧殊在胡说八道,但显然效果不怎么样,月咏只瞥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她不想过分打击这位女孩的信心。
萧殊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结,正当他打算复述一遍刚才的遭遇之时,车厢门却被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傀,她看到萧殊似乎也有些意外。
“我还打算想办法救你出来呢,看来是不需要了,没事了,青已经死了。”傀低眉浅笑着,完全看不出她有半点得意之色,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你认真的?”
兰度沐一边问着,一边试探性的将手靠近车窗,这一次他的手并没有出现强烈的灼烧感,显然灵阵结界已经被解除了,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太相信那个控制了南玉国这么多年的修先生就这么输了。
傀扬了扬手中的一叠车票,轻笑道“全都在这了,本来呢,我以为可能会缺一张,需要费不少时间才能推演出灵阵的全貌,可没想到居然不多不少,加在一块正好是解除咒术的灵阵方式,我可以复刻,给所有人解除咒术,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月咏小姐,你……真的买票了吗?”
此话一出,四个人同时看向了一旁的月咏,傀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月咏没有中咒术,那么按照青之前给出的提示,她丢弃的那张车票理应也是解咒灵阵的一部分,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说不定我那张车票也是和你的一样,只是我早就扔了,所以才没有中咒术也说不定啊。”月咏急忙解释道。
“想想还挺奇怪的,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丢掉车票呢?这么小的一张东西,就算随身带着也不碍事吧,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车票有问题吗?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修先生的手下,之所以会和我一个包间,其实就是为了能确保杀掉我,对吗?”
兰度沐这话纯粹扯淡,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如果月咏真是修先生的手下,那么最开始她就不可能去里面睡觉,,隐藏身份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自己一样身中咒术,而不是编一个丢掉车票的拙劣借口,他这么说,无非是给月咏施压,逼她说出实话。
“你管这么多干嘛?我愿意扔就扔。”月咏小声嘟囔道。
“王都戒严,任何人进出都必须接受调查,而现在这辆列车出了这么大的事,无一例外,等救援卫兵一到,所有乘客都必须接受调查,你如果打算继续隐瞒的话,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查出什么不对,你就等着去监狱吧,提醒你一句,普通监狱可不是一人一间房的,男女混住,七八个不等,只要不闹出人命,狱卒什么都不会管。”
兰度沐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威胁,事实而已,像月咏这种女孩如果被关进监狱,下场可想而知,除非她说的都是事实,但从她一路上的表现来看,显然是有所隐瞒。
“你威胁我!?”月咏闻言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威胁你,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完全没必要理会我,你爱说不说,我不会强迫你,反正到时候有的是人会强迫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这辆车上唯一不会被调查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如果你愿意说实话,也许我会考虑帮你一次。”兰度沐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见月咏仍是沉默不言,他叹了口气,转头对傀说道“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你们难道不饿吗?”
“洛克诺琳是花之国罗斯城特有的一种艺术风格,它不仅仅局限于服饰,更是被运用于建筑,雕刻,绘画,文学,音乐乃至字体等各个领域,夸张,奇特,不对称,轻盈却又复杂以及多装饰,看似繁复奢华,实则表现的却是黑暗,恐惧,孤独和绝望,又被称之为清醒和痛苦的艺术,平民是绝对不被允许穿着这种风格服饰的,唯有贵族才有资格定制,我说的没错吧,月咏小姐?”
傀的话成了压倒月咏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对兰度沐说道“是,我是花之国的人……”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又不懂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花之国和我南玉之间关系到底有多紧张?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敢穿着这么显眼的衣服,搭上这辆通往南玉王都洛美的灵导车?是为了找死吗?我最后说一遍,我要听实话。”
兰度沐神情逐渐转冷,他要的不是这种一听就完全不合理的解释,穿戴花之国贵族的服饰不代表就是花之国的人,除非她真是来找死的,否则就是在撒谎。
“这就是实话,爱信不信,你以为南玉国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洛克诺琳文化?说句难听的,除了像你这种出身贵族世家的少爷,有多少平民或卫兵有机会接触到他国文化?”月咏不甘示弱的讽刺道。
“你的车票呢?你前往洛美的目的又是什么?”
“连同我的行礼一块被人抢走了,我去找卫兵,他们却让我自认倒霉,我兑换鹿纹金币也没了,如果我用苏拉重新买票的话,用你的话说就是找死,所以……我也偷了一张别人的车票,检完票就扔了,我去洛美只是为了见一个朋友,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月咏一脸不情愿的解释道。
“看不出来,你出身贵族居然还会偷东西?像你这种身份的女人,在两国形式这么紧张的时候还瞒着家中长辈偷跑出来,甚至不惜偷东西也要去见的人肯定不会是一个平民吧?告诉我对方的姓氏和名字,洛美没有我不知道的家族。”
月咏说的是真是假暂且无从考证,不过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车站一向鱼龙混杂,抢劫也是经常发生的事,不过她居然偷别人的车票也要去洛美,这倒是大为出乎兰度沐的预料。
“卡佩洛琳。”
“你说谁?”兰度沐脸色忽然一变,他猛地上前拽住月咏的手腕,将她推到墙边,厉声质问道。
洛美雾桥·蛛网篇
两天后的中午。www.uu234.ccwww.uu234.cc
一支来自南玉国王都的救援军抵达了列车所在地,他们带来了充足的水和粮食,五百匹快马以及数十人组成的医师队,很快,所有幸存的乘客都安然无恙跟随着救援军踏上了前往洛美的旅途,见识过地狱之后,踏出列车铁门,重见阳光的人们喜极而泣,并将列车上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般的告诉了卫兵,却又对自己犯下的恶行闭口不提。
不管到底死了多少人,反正都是那群劫车匪徒的错,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是被逼无奈罢了。
“日夜兼程的话,两天后就能抵达王都,不过回去的话,恐怕得花两倍以上的时间,不过还请您放心,无论是粮食还是水,都足以支撑半个月以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稍作安排之后,我会下令出发。”
说话的人莫约三十五岁上下,长脸,褐发,灰色眼瞳,修剪整齐的胡须已经开始发灰,他穿着厚实的皮甲,外头还套着披风,身材高大魁梧,谈不上有多英俊,总是摆着一张严肃冷淡的脸。
“卡奥……父亲他没事吧?”兰度沐眺望着南方平原的尽头,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曾经的家,离别多年后再次回来,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兰度大人他已经不被允许出席御前会议了,各项事宜都交接给了卡佩家族,虽说仍是公爵之位,但在王都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了,您也知道,现在宫廷内一切都是那个修说了算,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出面。”卡奥叹了口气。
“我知道,如果不是到了这个地步,老头子也不会把我叫回去。”兰度沐摇头苦笑道。
卡奥思量了许久,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您说陛下会不会已经……”
“卡奥,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除非你百分百确定,否则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就给我烂在肚子里。”
兰度沐脸色一沉,见卡奥低头不敢再说,他走上前拍了拍卡奥的肩膀,指了指南方,意有所指的说道“那里已经不是家了,这一次……可能会死很多人,做好心理准备,卡奥,你应该明白我回来意味着什么吧?”
“少爷,这次意外,兰度大人真的是没办法,最初本打算由我来接应您,但后来这件事被修先生给驳回了,他承诺会保证您的安全,哪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卡奥自责的解释道
“没什么,都过去了,只可惜没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他干的,哪怕我揪着不放,恐怕最多也只能追查到管理灵导车的负责人,走吧,我倒想看看,洛美现在是什么模样。”
兰度沐接过卡奥手中的缰绳,故作轻松的冲他笑了笑,翻身上马,轻呼一声“驾”。
“启程!”
卡奥转身中气十足的冲着人群吼了一声,乘客们在卫兵的指引下有序分到了马匹,两人同骑的情况下,马匹的数量其实还有富余,但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骑马,哪怕有人指导,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故此队伍分作了两批,会骑马的先行,不会的则稍晚一些,由卫兵教会了再启程。
“两位,你们真觉得修先生他死了吗?”
快马迎风,恣意驰骋于平原之上,碍于距离的问题,兰度沐不得不用喊的方式询问五米之外同样骑着马的傀和萧殊,他当然也可以花个六七天时间慢慢骑回去,但那样的话,这趟回去恐怕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傀没有回答,她沉默的眺望着远方天地一线的尽头。
青真的死了吗?
这本该是一个确定的答案,傀却无法回答,即便亲眼看着那人死在眼前,烧成灰烬,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莫名觉得不太对劲,本打算让叶泷留一个活口,用以渗透神临的势力,可没想到的是,青的下属居然一个不剩的全都自杀了,仿佛事先约定好了一般,这下子别说什么渗透了,就连想要证明这件事和青有关都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
青难道设想过到自己会死吗?
又或者说……
他也在算计着什么?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命和这块半成品的魂晶作为代价?
萧殊也沉默着,身后的蝶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双手环抱着萧殊的腰,本该心安,可不知怎么得,她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那是源于萧殊内心的不安。
“萧老师,你怎么了?”蝶轻声问道。
“……没什么。”
萧殊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神魂突破至晖阳境后,他感觉到了很多以前无法察觉到的东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无法形容具体是什么,宛如心血来潮一般,这种莫名的不安感随着与洛美城距离的缩短,变得越来越强烈。
……
洛美是南玉国的王都,位于多恩的西南海岸,背靠着无垠大海,一条宽阔巨大的运河切断了南北大陆的衔接点,缩短了船只航行的距离,这使得洛美成为了南玉国最繁华的城邦,这里不仅仅是南玉国贸易的中心,更是整片多恩大陆商业往来的命脉,南玉国籍此掌握了这条贯穿多恩大陆东西航道的控制权。
与北风城相同,洛美也是南玉国首屈一指的灵道和科技城邦,但不同的是,它的繁华远胜坐落于冰原之上的北风城,贸易是洛美的生命之源,并且因为南玉国对主航道的控制权,洛美也被外人称之为黄金之都,洛美的码头前沿永远是非常繁忙,任何一个拥有强壮后背的人都可以轻易就业,码头周围的街道在任何地方都能听到数十种以上的不同口音。
洛美在四处港口建立了宏伟的鹿角之门,那是独属于南玉国的徽纹,每一艘通过鹿角之门的船都会为洛美带来一笔非常可观的税收,依靠发达的科技和无比庞大的财富,以及来自全多恩大陆的商品和人才,洛美几乎成为了多恩大陆的科技和文化中心,它是南玉国的心脏,也是多恩大陆的心脏。
繁华的街道上,处处可见打扮精致的行人,鳞次栉比的建筑和繁荣的城市风景,南玉国的子民造就了一座财富与梦想的城邦,开放的商业和优良的社会秩序,使得这里成为了当之无愧的进步之城。
也许有人会觉得,让其他国家的商船肆意往来是一种风险,但实则,仅仅南玉国便已经占据了多恩大陆近半的面积,多恩大陆上的其他国家,百分之七十以上皆是南玉国的附属国,绝对没有人敢在多恩打南玉国的主意,那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第四天的下午,救援队以兰度沐和卡奥为首,踏上了横跨整条运河的大桥,这座桥的长度一眼根本望不到头,朦胧的雾气弥漫,桥下碧光粼粼,白帆点点,桥上,一群群海鸥萦绕盘旋,左右两侧,整齐排列着石柱延伸至尽头,每根石柱顶端都被一团光芒所笼罩,一条条金色锁链自光团中延出,自下而上,倾斜着没入云端。
桥上,每五百米设有守卫岗亭,一队队护卫沿着桥的两侧来回巡逻,任何人想要通过这座桥都必须接受身份调查。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上这座桥,兰度沐心情沉重无比,他不知道在这座桥的尽头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原因很简单,巡防这座桥的守卫人员已经全都被撤换了,这里站着的本该是兰度家族势力的军队,可现在他们的铠甲上鹿角徽纹下标识的却是一条令人不寒而栗的蟒蛇,那是卡佩家族的徽纹。
“哇,我还是第一次从这座桥上过,它……它怎么能这么长?”月咏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兰度沐身后,左顾右盼的张望着四周的景色,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因为这座桥给人的感官震撼实在太大了。
“很意外吗?我也很意外,你不但会骑马,居然还能跟得上我们的速度。”
兰度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通常来说,想要来洛美最快的方式就是坐船自运河登陆港口,或是乘坐主干线的灵导车,所以绝大多数时候,这座桥上都是不通人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它守卫森严,更是因为它的长度实在太过夸张,如果用走的方式,起码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能真正走完全程。
“雾桥,也是现今世上最长的桥,没有之一,横跨运河两端,足有四十五公里长,但如果仅是如此的话,它还不足以让人赞叹,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设计,底下没有任何桥墩支撑,仅凭四百五十根灵柱和天顶就拽住了整座桥梁,这才是它真正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这个设计太过大胆,对灵道和科技的要求极高,但凡算错一点,就可能会导致整座桥崩塌。”
傀向身边的萧殊和蝶介绍了这座桥梁,她不是第一次来洛美,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雾桥,但无论见多少次,她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叹这座桥梁的工艺,真的太夸张了,它完美衬托了洛美城繁荣和进步。
卡佩米尔·蛛网篇
王座厅,庞大的天使雕像耸立,石翼自其背后向两侧展开,一根根石羽呈环形垂落而下,连接着四周鹿角石柱,大厅中央是两座身穿铠甲人形金属雕像,背对而立,一者持剑,神态庄重,仁慈且不失威严,一者持枪,轻佻冷笑,尽显桀骜本色,大厅内四周还分布着四座半跪的铜像。www.uu234.cc
七座惟妙惟肖的雕像构筑了这庄严神圣的王座厅,雕像之下的王座乃是乌铁打造而成,椅背之上遍布锋利倒刺,今日,王座虽无人,但大厅西侧的镂空石窗边却站着两人,一者身着繁复精致的教袍,教袍背后以金丝绣着一轮圆月,头戴暗铜角冠,黑纱遮挡了他的面容,袖袍下露出的是削瘦且惨白的手臂,右手手腕上戴着镂空银质手环,青色丝带缠绕在手环上,镶嵌着一颗颗猩红宝石。
另一位则是女性,灰白碎散的短发下是一双冷酷无情的淡金色眸子,黑色女士礼服勾勒着纤细的腰肢,紧贴肌肤的皮裤则将双腿衬托着修长均匀,看得出来她已经不年轻了,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眉角的皱纹,可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依旧是冷艳非常,危险却又充满了诱惑。
穿着教袍的男人望着远方的雾桥,若有所思的问道“今年应该是你正式执掌家族的第十七年了吧,有没有想过,万一将来这个国家不复存在了,该何去何从?”
“教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卡佩米尔斜眸瞥了一眼身旁的这个男人,随即冷声道“为了帝国,为了家族,我可以奉献一切,牺牲一切,起码在我死之前,没有人能摧毁这个国家。”
“这只是一个假设。”教宗微笑着,他继续说道“谁也保不准今后会发生什么,无论是你,我或是修先生,变革也许是新生的开始,又也许是毁灭的开端,我们究竟是千古罪人,还是救世主,你能预知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这种假设,至于名声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卡佩米尔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至于兰度沐,我会给他选择的,生或是死,由他自己决定。”
说罢,卡佩米尔快步离开了王座厅,皮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空洞且冰冷……
教宗回身注视着卡佩米尔离去的背影,此刻大厅内之余他一人,落日的余晖穿过石窗,映照在他的身上,投射出一片巨大且扭曲的阴影,将大厅内的雕像尽数笼罩其中。
“全身心的奉献,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家族和帝国的繁荣,卡佩米尔,别忘了你的誓言,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生或死,同样也是我们面临的选择,别让我们失望。”教宗平静的说道。
卡佩米尔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并没有回应什么,很快便从王座厅的侧门离开了。
“我会做到的。”
走出侧门的卡佩米尔轻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教宗的回答,对她来说,无论是南玉国也好,洛美城也罢,都不过是一座巨大且复杂的机器,任何人都不过是其中的一颗小小齿轮罢了,名门家族,权贵富商乃至君王都不过是稍大一点的齿轮而已,普通人则是小齿轮。
没有谁是不可被替代的。
取出一些老化残旧的齿轮,并用新的齿轮取而代之,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在进行的事,游离于律法之外,却又维持着规矩和秩序,就如同调试一部精密的机器,她是真正的精英,一个不在机器内,但又不可或缺的人,在她眼里,重要的不是法律,对错或正义,唯有秩序,平衡以及家族的利益才是需要被维护的。
她甚至不在乎南玉国君王或是卡佩公爵的死活,自小接受的教育和训练,让她成为了一个拥有感情却又毫无情感的人,她可以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最快的解决问题,她会除掉那些不该存在的人,最夸张的一次,她亲手杀了上一代卡佩家族的公爵,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卡佩萨斯。
没有人会去审判她,因为卡佩家族真正的掌权者从来都不是那个名义上的公爵,而是卡佩米尔。
她幼年便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完美具备了一个贵族该有的所有品质,聪慧,优雅,博学且细致入微,同时对家族和南玉国都充满了责任感与使命感,她懂得各地语言,从南玉国偏远城镇的方言到北叶国的官话,乃至精灵语,兽人语,同时她的音乐水平也堪称大师级别。
但真正延续家族兴盛和维持帝国秩序的不只是表面上的这些门面,更重要是的隐藏在幕后,直面黑暗和危险的精英,她是家族教条最完美的代言人,也是君王手中最锋利的剑,卡佩家族则将其称之为毒牙,从战斗到审讯,从潜行到暗杀,卡佩家族投注了大量的资源来确保卡佩米尔成为家族最优秀的毒牙。
这十七年来,她也确实做到了,尽管过程不尽如人意。
“米尔姑姑,您总算是出来了,我都快等的无聊死了。”
女孩快步冲上前去,张开双手抱住了卡佩米尔的腰,浣熊似得挂在了上面,卡佩米尔面无表情的将她从身上抱了下来,思考片刻,她摸了摸侄女的头说道“身为卡佩家族的新一任公爵,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这看似温馨的一幕在女孩身后的护卫眼中却是如此的别扭,令人毛骨悚然,卡佩洛琳的父亲正是米尔的弟弟,上一任公爵卡佩萨斯,他死于卡佩米尔之手,这是整个家族人尽皆知的事实,可即便如此,卡佩米尔仍是没有半点顾及,让洛琳世袭继承了公爵之位,洛琳也好像完全不知情似得,从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怨恨。
“那我们回去吧,有些事想和姑姑商量一下。”洛琳甜甜的笑着,主动拉起米尔的手,对着身后的侍卫说道“你们看什么呀,回去了。”
“嗯,我们先回去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
卡佩米尔余光注视着洛琳牵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为个人情绪影响判断,一切思考的中心皆是从家族出发,她从没有向洛琳道歉,甚至没有一句话的解释,因为不需要,因为那是最正确的选择。
亲情不能成为犯错被原谅的理由。
洛琳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她的父亲并不明白。
“是,公爵大人,米尔大人。”
……
傍晚七点左右,随着最后一人通过雾桥,等待他们的是两队排列整齐的卫兵,正如兰度沐所说的一样,所有乘客都不得不接受身份调查,而这些卫兵铠甲上雕刻的是卡佩家族的徽纹,蟒蛇。
“全都给抓起来,抵抗者,杀无赦。”
为首的骑士抽出长剑往地上一杵,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卡奥眉头一皱,正欲催马上前,哪知这群卫兵忽然齐刷刷的把剑都给拔了出来,剑刃抽出剑鞘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且森冷,气氛顿时凝固。
“阿尔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千里迢迢去救人,可不是为了让你把我们拦在这吹海风的,让开。”卡奥脸色一沉,毫不示弱的抽出了腰间的钢剑。
“我也不想拦你,但这是卡佩公爵的命令,卡奥,你可以带着你的属下离开,不过其余的一个都不准走,当然了,我不会为难大家,只是希望大家能配合做一些简单的调查,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闻不问呢?同为帝国骑士团,卡奥你应该明白我的职责所在吧,别让我为难。”阿尔菲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说到底,卡佩公爵真正想见的人无非是我,你就是特地在这里拦我的,对吗?阿尔菲骑士。”兰度沐镇定自若的来到卡奥身旁。
“这不是沐少爷吗?还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人太多了,一时眼花,还真的没注意到您,不知道是哪阵风把您吹回来了?不过还请您不要误会,卡佩公爵给我下达的命令是请诸位走一趟,配合调查,叙述案件发生的全部过程和细节,劫持灵导车,还大肆屠杀,这件事的性质非常恶劣,于情于理都有必要追查到底,当然了,如果您有什么不满的话,还请去找卡佩公爵,我只是奉命办事而已,以您的身份,不会和我区区一个骑士过不去吧?”
阿尔菲见状立刻把剑收了回去,稍退半步,欠身朝兰度沐行礼道歉,但显然他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没记错的话,灵导车的运营似乎一向都由卡佩家族在负责吧,于情于理,卡佩家族身为负责方,这次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哪怕是为了避嫌也不该由你们来调查才对,当然了,我并不是怀疑什么,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在卡佩公爵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在灵导车内设下灵阵而不被发现呢?”
兰度沐冷笑着走上前去,阿尔菲哪里敢真的拦他,只得侧身让开,他虽然是卡佩家族的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骑士,贵族阶级的底层,正面与兰度沐发生冲突显然不太明智。
书房夜话·蛛网篇
正当兰度沐打算带着卡奥等人离开之际,忽闻破空之声,卡奥久经沙场之人,自是反应极快,一把将兰度沐扑到在地,可三根弩箭也同时没入了卡奥的右肩膀,绞碎骨肉直接从他背后贯穿而出。
砰!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滔天火焰席卷来开,漫天血肉在火焰中化作青烟,那三发弩箭竟是暗藏了火系灵咒,刺入血肉的瞬间就被引动了,无论是卡奥还是兰度沐都根本来不及反应,马受了惊吓,四散而逃,那些本就不怎么会骑马的人纷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给震懵了。
耳鸣,火焰以及飞扬的尘土,谁还顾得上什么调查,什么卫兵,先逃命要紧!
阿尔菲更是被震飞出去好几米,但他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当即回过神来,高喝了一声“刺客!跟我追!”
说罢,他当即拔剑率领卫兵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混乱不堪的现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阿尔菲微微上扬的嘴角。
怪不得别人,是兰度沐自己选择了死,他如果乖乖配合,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本是可以活下去的,可惜他选错了,接下来只要抓住这位‘北叶国’的刺客,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卡佩米尔大人说的没错,搅局者都该死,兰度沐是很聪明,但他不够明智。
傀隐没在人流之中,轻轻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萧殊沉默的注视着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巨坑,轻笑一声,拉着蝶的手也离开了。
“跟我走,别出声,别反抗,否则我一秒钟就能扭断你的脖子。”叶泷轻轻将手搭在了月咏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懒得废话,很多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快办法。
……
一小时之后,洛美城兰度公爵府邸书房,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的书房内对坐着两人。
“刚回来就‘死’了,你还真有本事啊,大半夜让我先得个死讯,再偷偷溜进来给我上演死人复活?你是非要把我气死不成?”兰度公爵披着外套,脸色阴沉的瞪着这个好几年没有回家的儿子。
“父亲,难道你就是这么欢迎我回家的吗?我刚刚可是差点被人给杀了,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吗?”兰度沐大大咧咧的坐在对面,脸上还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在意兰度公爵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你就是这么和自己父亲说话的吗?”
兰度公爵心中五味陈杂,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兰度沐晚饭吃了没有,饿不饿,有没有受伤,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但碍于一个父亲的威严和脸面,他又实在问不出口,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唯独性格太古怪了,他忙于公务,一直都很少和兰度沐认真交谈过,以至于现在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差不多行了老头,我这次回来又不是为了和你吵架,全都告诉我吧,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卡奥说你都快没实权了?御前议会都没你的位置了?”
兰度沐特地放慢了语速,他很清楚这对父亲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位公爵居然无法参加御前议会,手中大小事务也尽数被卡佩家族接手,被其他贵族排斥孤立,渐渐远离权利中心,继续这么下去的话,要不多久兰度家族就会名存实亡,再无地位可言,如果不是到了这种绝境,以父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低头写信给自己的。
“我仍是公爵,但只有公爵的名头,和你说的一样,我现在没有任何实权,御前议会早就把我排除在外了,所有人都听从那个修先生,你应该明白的,很多时候,对错其实没那么重要,风向才是最重要的,风向变了,自然会有一大群人跟随,卡佩,奥古斯特,爱德华,温莎。”
说到这,兰度公爵抿了口茶水,叹气道“其实远不止这些家族,这么说吧,御前议会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场戏,唉,我不该让你回来的,这根本就是死局,谁来都是一样。”
“父亲,您应该知道死局怎么破吧,掀了对方的棋盘,死局自然就不存在了,既然政权方面已经无从下手,那么就从其他方面找突破口,据我所知,修先生之所以要挑起战争,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一样名叫魂晶的东西,魂晶与新族计划有关,其中还涉及到一个名为神临的组织,实话告诉您,修先生已经死在列车上了,现在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找出修先生与神临合作的证据,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我相信陛下还不至于昏头到这个地步。”
兰度沐相信陛下是被蒙在鼓里的,修先生是打算以南玉国作为跳板,以战争制作魂晶,从而实行新族计划,最终受益者绝非是南玉国,而是修先生和神临,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战争会给南玉国带来多少损失,只要陛下尚存理智,他就绝对不会发动战争。
“废话,要是能见到陛下,你以为我还会坐在这里?”
兰度公爵一脸无奈的靠在椅背上,他现在连王座厅都没机会去了,别说什么见到陛下,就连那个新继任公爵之位的小丫头他都还没见过几面,眼下的形式很清晰明了,陛下不知所踪,万事皆由卡佩家族说了算,而卡佩家族背后的正是修先生,自己这个空有名头的公爵根本说不上话。
“所以我一早就告诉过您了,忠心是没有错的,但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一旦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您根本就无力回天,卡佩家族为何能控制住局势,其原因就在于他们有足够强的家族势力,可您当初不听我的,现在我也只能采取极端手段了,既然找不到陛下,那就去见一个能找到陛下且肯定与神临有关系的人。”
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不过也在兰度沐的预料之中,所以才一早做了准备,特地在雾桥边演了这场假死的戏,毕竟那是杀掉自己最好的机会,提前做出的设想并没有白费,他就是要当着卡佩家族的面被人杀掉,唯有如此,才能转移卡佩米尔的注意力,而自己也方便暗中行事,既然这场局已经成了死局,索性就破釜沉舟。
“你是说……卡佩米尔和月教教宗?不可能的,卡佩米尔的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十多年前就达到了化魂灵武境界,现如今到底有多强谁都摸不透,这个女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杀,找她和找死没什么区别,至于月教教宗你就更别想了,南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他的信徒,包括卫兵和大臣,动他也是找死。”兰度公爵摇头道。
“这些您不用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来找您,告知我的死讯,并且指名凶手是北叶国的刺客,我希望您能配合着演一出戏。”兰度沐闭目思考了片刻后,继续道“您必须表现出对我的死活毫不在意,并且心灰意冷,最好能让卡佩家族产生您已经失去威胁和利用价值的错觉,之后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这水可还不够混呢。”
……
离开书房后,兰度沐在没有惊动任何仆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母亲的门前,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缩了回去,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偌大的公爵府,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忠诚,他当然不是怀疑母亲,可如果母亲得知自己还没死的话,这场戏可就不够真了。
首先确保父亲和母亲的安全,让兰度家族彻底隐身,唯有如此自己才能放开手脚,心思把定,兰度沐再度来到了公爵府西侧的二楼阳台处,循着一根老旧发黄的绳子慢慢爬了下去,而底下则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雾桥边和兰度沐一块被炸死的卡奥,他一把扶住了跳下来兰度沐,低声道“少爷,我已经派人找好地方了,他们已经先过去了,我们也走吧。”
“卡奥,我必须事先告诉你,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将不再是兰度家族的人,而是一群身份不明的极端危险分子,随时可能会死,如果最终我们失败了……”
“不会失败的,我一直都相信少爷,还请您放心,无论是为了南玉国还是为了兰度家族,我卡奥都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从今天起,这条命由您说了算。”卡奥坚定不移的说道。
“卡奥,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吧,希望你这句话并不只是为了好听,我也很讨厌失败,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任何手段,任何牺牲,我都不会在乎,我只在乎结果,向我这种人表明忠心,你不会介意吗?只要交换的价值合适,你真的可能会被我牺牲掉。”
兰度沐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都盯着卡奥的眼睛,他很想知道这位在兰度家族呆了数十年的骑士真的还像他口中说的那么忠心吗?
“少爷,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卡奥效忠了兰度家族三十七年,是一年年看着您长大的,对我来说,兰度家族的人都是我的亲人,不管最终结局如何,我都会陪兰度家族,陪您走到最后。”卡奥抽出钢剑,单膝跪在兰度沐身前,双手托住剑刃,递向兰度沐。
兰度沐轻轻握住剑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冷声道“好,那就让他们知道,我南玉国不是谁都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洛琳公爵·蛛网篇
次日上午。
餐厅天顶的水晶吊顶折射着如梦幻般绚烂的彩光,卡佩洛琳独自一人坐在正厅内,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桌上的红茶早已换了三次,可她依旧是一口未喝,精致摆盘上的甜点也是完全没动过,今天是第二十三天,每天上午卡佩洛琳都会在这里等一个人,而这段时间内,整个餐厅内也只有她一个客人。
今天还是没来吗?
卡佩洛琳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书籍,抿了口红茶,冰冷的苦涩充斥着她的口腔,卡佩洛琳不由微微皱眉,但此刻她也没什么心情去责怪侍女,起身正欲离开之际,身后的餐厅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叮铃……
卡佩洛琳身子像是触电般僵在了座位上,这家餐厅是卡佩家族的产业,平日里只对贵族开放,而最近这段时间上午全都停业,不接待外人,护卫就在店外面等着,除非来的人是她,否则这扇门不该被推开。
“月咏姐姐吗?”
洛琳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强装镇定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洛琳?”
温柔且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洛琳死死咬着嘴唇,迅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回头冲着月咏甜甜一笑,撒娇似得说道“月咏姐姐你总算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呢,你说该怎么补偿我呀?”
“出了点意外,原谅姐姐好吗?”
月咏温柔的笑着,可不知怎么得,她就这么站在了门前,没有半点要进来的意思,微微发白的脸色,紧拽着裙角的手,以及飘忽不定的眼神无一不再透露着月咏此刻的不安。
“月咏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洛琳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月咏心里可谓纠结到了极点,她试图大声告诉洛琳,让她跑,赶紧跑,但这个字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离开自己的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傀的手段和兰度沐的计策,让她如傀儡般身不由己。
“姐姐没事,只是这里有点闷,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月咏提议道。
“……好。”洛琳沉吟片刻后仍是应了下来。
离开餐厅之后在月咏的要求下,洛琳并没有让护卫跟随,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街道慢慢朝着洛美城西侧的海崖小径走去,离得并不是很远,莫约二十分钟后,耳边不再是嘈杂的人声,清爽潮湿的海风吹拂着面颊,左侧的榈树轻轻晃动着,海崖之下,浪花层层跳动,日复一日的拍打着礁岩。
上午时分,海崖小径空无一人,莫约在晚上六点之后才会有一些闲来无事的贵族到此处散步,所以眼下这个风景宜人的地方也只有洛琳和月咏两个人。
“月咏姐姐,告诉我吧,对方到底是谁?”洛琳率先停下了脚步,月咏那一反常态的表现也许别人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想要瞒过她却是不可能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来?
为什么不让护卫一起?
洛琳一直都很聪明,聪明的让月咏为之心疼,面对这种质问她只能苦涩的摇着头,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复‘对不起’。
“看来她并没有撒谎,爱情使人冲昏头脑,明知道危险还敢只身前来,她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令人感动,不过这场爱情剧就到此为止吧,卡佩公爵,还请您跟我走一趟吧,不用担心,只要你肯配合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两位受到半点伤害,事成之后,你们是打算继续留在南玉国也好,亦或是私奔也罢,随意即可。”
一名身着黑衣且戴着面具的人从小径右侧那足有十余丈陡峭的海崖翻身跃上,他的声音嘶哑毫无辨识度可言,手中森冷的长刀已经表明了他的来意。
“光天化日之下,明知道我身份却还敢对我出手,你是真的不怕死吗?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放了月咏姐姐,然后立刻滚,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米尔姑姑也会让把你抓回来,扒皮抽骨,丢到深海里喂鱼。”
洛琳一脸平静的说着最为可怖的话,但没有人会觉得她在开玩笑,卡佩米尔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她的残忍和冷酷早已深入人心,南玉国之内,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卡佩米尔,只能敬而远之,这几乎是所有贵族阶级的共识。
“我也只说一遍,跟我走一趟,否则你的月咏姐姐现在就会死在你面前,至于你姑姑,你不会真以为她在乎你的死活吧,卡佩家族的公爵难道不是她手中的傀儡吗?一个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现如今这种局势,你觉得她会为了你而大费周折的去追查凶手?随便找个人顶罪,再杀几个不称职的护卫,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这就是现实。”
黑衣人这番话字字诛心,他说的没错,只要卡佩米尔还活着,那么卡佩家族名义上的公爵就毫无地位可言,父亲是如此,自己也是如此,说是傀儡也许不太恰当,自己现在更像是一个被大人管教的孩子,有一定程度上的权利自由,但这种自由只建立在卡佩米尔的允许范围之内。
“好吧,你赢了。”洛琳自嘲的笑了笑。
这简短的五个字到底包含了多少情绪,月咏不得而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兰度沐和傀不要伤害这个女孩,祈祷他们能信守承诺,放过自己和洛琳,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什么家族,什么战争,这些全都无所谓,她只想着带洛琳离开,去哪都行。
……
卡佩洛琳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被带去什么地方,头被蒙上了黑布,手脚也全都被绳子给绑了起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没有带着自己从来的路离开,而是直接抱着自己跃下了海崖,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和坠落感,片刻后,海浪打湿了衣裙,脚下是晃晃悠悠并且踩起来还吱呀作响的木板,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反而一直出声安慰着月咏。
莫约三十分后,洛琳听到了绳索的声音,以及船只轻微的碰撞声,很快,她被带着登上了另一艘船,顺着木梯进入船舱之后,蒙在她头上的黑布才总算被取了下来,昏暗的油灯将他脸上的白色面具映衬的更为吓人,右侧的墙上则挂满了各种拷问刑具。
“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卡佩洛琳被另一位戴着面具的人强迫着摁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也被绳索绑在了椅腿和扶手上,她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都已经在这个地方了,还需要被捆绑的这么严实吗?
“最多七天,北叶国的出访使臣就会抵达南玉国边境,届时,这场关乎战争的交涉将在南玉国的白城进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次交涉南玉国的代表人应该是外交大臣汉森和你的姑姑卡佩米尔吧,卡佩洛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明白这场交涉的意义吗?”兰度沐沉声质问道。
“明白又怎么样,不明白又怎么样,这一切和我有关系吗?这件事你该去找我的姑姑,而不是找我。”卡佩洛琳嗤笑道。
“卡佩米尔杀了你的父亲,你真的已经原谅她了吗?为了家族,为了南玉国,为了所谓秩序,这个女人什么都能做的出来,你难道就不恨她吗?我知道你想要逃走,离开南玉国,舍弃这个所谓的公爵头衔,你想要逃离卡佩米尔的控制,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跟我合作呢?”
兰度沐一步步走到卡佩洛琳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帮你杀了卡佩米尔,让你成为卡佩家族真正的掌权者,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
“真是可笑,突然跳出来绑架我,现在又要杀我姑姑,你管这种事叫做合作?就算退一万步说,我答应你又怎么样,凭你这种人杀得了我姑姑?别逗我笑了,米尔姑姑杀你们这种人就和碾死一两只虫子没什么区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合作?”
“我算什么东西?”
兰度沐猛地扼住了卡佩洛琳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顿时令卡佩洛琳脸颊变得通红,她想要挣扎,可手脚都被捆的结结实实,一个不稳,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潮湿冰凉的船板贴着脸颊,她甚至还能闻到腥臭味和木板腐烂味道。
“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卡佩米尔,修先生,月教教宗,神临,新族,魂晶,怎么样,公爵大人您是否有想起什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兰度沐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卡佩洛琳,完全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他弯下身子,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冷声道“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的话,七日后的交涉结果必然是战争,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以南玉国千万战士,亿万民众的性命作为跳板,你姑姑还真是背叛的彻底,说什么为了家族,为了南玉国,为了秩序,可到头来又怎么样,还不是站在了外人那边,我最后再说一遍,帮我,无论输赢如何,事后你爱去哪去哪,我管不着,不帮我,我现在就把你俩手脚砍了,扔到海里喂鱼!”
轮回之说·蛛网篇
不同于船舱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萧殊独自一人坐在船头,悠悠然举着鱼竿垂钓,海风拂身,竟觉些许微凉,蝶在一旁呆着无聊,也有样学样的拿着鱼竿坐到萧殊身旁,出生在北境冰原的蝶从未见过大海,今天之前,她甚至无法想像海到底有多大,所谓无垠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但现在她明白了。
一眼望不到头,水天相接,如同天空倒悬,置身其中,随海浪浮沉,确实别有一番滋味,本该兴奋的,可不知为何,蝶却始终提不起兴致,她神色黯然的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萧殊,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钓鱼上。
“我小时候最爱和小堇一块钓鱼,他本是要读书考取功名的人,可惜被我带偏了,现在想想还真挺对不住他的,挨了娘亲不知多少打骂,好在他本也不是个读书的料,真要说起来,也怨不得我,只怪他自己心智不坚,他总说那几条小河钓上来的鱼太小,卖了没人要,自己吃还嫌刺多,天天念叨着想去海域钓鱼,可惜当时我俩一来没钱,二来年纪太小,也只当个玩笑。”
萧殊极目眺望着海天尽头,尘封的往事点点涌上心头,谈不上悲伤,只是莫名有些惆怅,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到坎自己竟然始终过不去,虽不至碍于修行,却仍时常像个老头似得念念不忘,是啊,忘不掉,小堇是当初自己忘我心境唯一的破绽,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吧。
“也不知道他是否早已入了轮回,这一世又是什么身份呢,还是太子吗,又或是只是普通人家,若再次相见,我能否认得出来……唉,多思多虑,尽喜欢想这些没用的东西,看来我是真的年纪大了。”萧殊目光低垂,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的鱼竿。
“轮回转世?萧小子,真的不是我想打击你,轮回转世的说法也许在凡尘境的确是广为流传,很多凡人都相信,自己有今世就一定有前世,有前世就一定有前前世,必然还有更早的一世,可你觉得这种说法真的可信吗?说的直白一点,常人认知中,轮回转世的是灵魂,而不是肉身,就以虚灵界为例,千万年前,它蛮荒之时,现今生灵的前世又是什么呢?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前世,也没有下一世,对于生灵而言,生死不过一世,一旦魂散身陨,便归于天地。”素问解释道。
“……前辈,您就不能让我存点念想吗?”萧殊忍不住打断道。
“及时点醒你,才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轮回转生不过是凡人的自我安慰罢了,唯修者方能在生死之际维持一灵不昧,故而才有了第二世这种说法,但你莫要以为这是轮回转世,恰恰相反,绝大多数仙佛都不会这么做,其一是没什么机会,其二是代价太大,谁平白无故的愿意散尽修为转世为人?”
“可是前辈,我以前时常听人说起,仙人转世历劫,什么再续前缘,三世因缘之类的,莫非这些真的只是谣传故事而已?”
萧殊显然是一个民间传说的受害者,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依旧深信不疑轮回转世这种说法,各种凄美爱情故事,什么仙凡相恋之类的种种传说,但这话一问出口,萧殊就知道完蛋了,以素问的性格,它不仅仅会嗤之以鼻,更会毫不留情的拆穿这种谎言,彻底打碎自己仅存的幻想。
“你说什么?什么再续前缘,三世因缘?那是什么东西?”
素问的语气极为怪异,萧殊甚至能想象出来,如果素问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脸上一定是画满了问号。
萧殊干笑了两声,以最简短的方式将自己以前听过的各种故事叙述了一遍,在他看来,那些故事虽然有点千篇一律的意思,但他仍记得自己初听之时的那份感动,听完后还整天幻想着自己就是故事主人公,只不过他叙述时刻意略过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扯淡,纯属扯淡,我都没脸听下去了,什么仙凡恋,编这些故事的人是做梦做多了吧,萧小子,我看你不会真信了吧,居然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素问玩味的问道。
“咳咳……怎么可能呢,其实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毕竟当时我也没什么证据去拆穿,不过还算挺有趣的故事,所以记得比较清楚。”萧殊再次违心的干笑了两声。
“首先一点,你觉得有哪位仙人会为了所谓的男女爱情而放弃苦修道果吗?别逗我笑了,不说别人,萧小子,你现在的道体就是非男非女,你告诉我,男女之情对你有哪怕一丁点吸引力吗?换句话说,你脑子里有这方面的概念吗?”
萧殊认真的思考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素问说的没错,自己脑子里一丁点概念也没有,或许最接近的一次,是曾经玲珑子的陪伴,但那也仅限于友情范畴之内,自己是否曾对玲珑子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这种毫无男女之欲的状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殊自己也不记得了,又好似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而眼下就更不可能理解了,境界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男女之别在他看来已是毫无区别。
“是啊,你也知道这不可能,其次,仙人若要转生,必然是遇到了身陨道消之厄,为了搏一搏那仅存一线的生机,但绝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机会,若有人要杀你,定是摧魂断生,若是天劫难渡,更不可能行如此投机取巧的办法,那么问题就来了,好端端的,谁会放弃一世修为,只保神魂不昧去转生,为了那什么狗屁因缘?不可能的,仙佛转世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渡劫做准备,说白了,就是为了消除业力,积攒功德,尽可能的化消劫数,亦能进一步提升自身境界,故而佛门常有人入世历劫,专挑那些胎死腹中的婴孩,散尽修为,只保神魂不昧,可如此代价,却也不是谁都能一笑了之的,至于你说的这些故事,纯属扯淡。”素问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了那些说书人编造的爱情故事。
“萧老师……萧老师……鱼上钩啦!”
鱼竿突然下垂,水面漾起一阵阵波澜,然萧殊仍是毫无反应,蝶唤了好几声,萧殊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他手腕轻轻抖动着,同时慢慢往回收鱼线,鱼儿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中途挣扎了数次,奈何仍是无法挣断鱼线,上下浮沉七八次之后,终是被萧殊给钓了上来。
即便是脱离了水面,鱼儿依旧在萧殊手中不断挣扎,水珠四溅,海面近在咫尺,可这其中却隔着生死,萧殊沉默的注视着手中的鱼儿,良久叹了口气,将鱼钩取了下来,轻轻一掷,将它又放回了水中。
“为什么放了它呀?”蝶一脸疑惑的看着萧殊。
“哈哈,它不嫌弃我退步的钓鱼水平,依旧上钩,我自是善缘善了,否则岂非辜负了它。”萧殊笑着说道。
“各位,休息的怎么样了?”
兰度沐顺着木梯登上了甲板,取下面具后,他缓步走到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晕船是他一直以来都无法克服的问题,刚才在船舱内还戴着面具,实在是有点透不过气。
“问出什么了吗?”
从头到尾一直靠着船桅闭目静待的傀总算睁开了眼睛,卡佩洛琳是否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将会直接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不得不说,卡佩米尔这个女人实在有点可悲,谈不上众叛亲离,但也相去不远了,她愿意合作,不过还需要各位的配合,当然,在那之前我还有个问题,如果事先准备的话,各位有把握生擒神渊灵武吗?如果不行,还请现在就告诉我,事先说明一点,我无法向你们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毕竟我已经‘死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与兰度家族无关。”
兰度沐扫视着甲板上的众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萧殊身上,萧殊慢慢收起了鱼竿,一脸平静的说道“杀了她或许还比较容易,生擒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我尽量保证她能活下来。”
“看来这年头,杀个神渊灵武和杀只鸡也没什么区别了。”
叶泷眉头微微一挑,余光瞥向傀,萧殊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狂妄了些,神渊灵武代表的可是现今灵道的巅峰,什么叫做尽量保证她能活下来?
“行,我现在去准备信件,你们谁去送?”
兰度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反正话已经说在前头了,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生擒卡佩米尔是当下最简单却也最难的办法,简单在于,如果能抓住她,那么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难点在于,卡佩米尔的实力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而她的城府和心机则远比她的实力更为可怖。
“生擒神渊灵武估计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送信就我去吧。”叶泷说道。
“不用麻烦了,正主已经找过来了。”萧殊忽然说道。
霜天冰域·蛛网篇
东边靠近海崖的方向,海平面似是被刀刃切开了一般,分隔两侧海浪卷天而起,原本平静的海面霎时汹涌起伏,层层海浪宛如山岳倾塌,狠狠的拍落下来,再度激起更为可怕的怒涛,狂风呼啸似鬼哭,阴云低沉如山峦。
“站稳了。”
萧殊沉声说道,随即捻指一点,无形剑劲射出,忽闻一声空炸,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海面猛然凹陷了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空洞,强烈的气流四散开来,这艘本就不算大的商船就好似枯叶般被硬生生的推离了数百丈不止,船锚也在这股巨力下被甩出了海平面,狠狠砸在了甲板上。
“叶泷!你不是说没人跟着你吗!?”
兰度沐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死死抓着栏杆,浑身都被海浪给淋透了,巨大且遍布锈渍的船锚立在他的身前,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真的死透了,当然了,这么狼狈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蝶躲在萧殊身后,半点浪花也没有沾到,傀更是在萧殊说出‘站稳了’三个字的时候就立下了防护性结界。
绝不能暴露身份!
兰度沐根本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的捡起落在一旁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顺势跳进了船舱,如果现在被卡佩米尔发现自己没死的话,兰度家族肯定会成为她铲除的首要目标,有陛下在的时候这个疯女人行事都如此肆无忌惮,更何况是现在,保不准她掉头就会把兰度家族杀个干净,出手如此决绝,她显然根本就不在乎卡佩洛琳的死活,威胁无用,逃跑更不可能,眼下除了相信萧殊之外,再无第二个办法。
船舱内,卡佩洛琳身上的绳索已经被松开了,不过为了防止她逃跑,兰度沐仍是用铁链将她的脚和木杆绑在了一起,她此刻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你姑姑来救你了,开心吗?”兰度沐强忍着胃里翻腾的难受,试图坐到卡佩洛琳身边,奈何船只摇晃实在太厉害了,他连站都站不稳,只得靠坐在了地上。
卡佩洛琳双目无神的摇了摇头,呢喃道“跑不掉的,我们全都会死的……”
“确实有点出乎意料,我的确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关心你,能第一时间找过来,绝对不是巧合,不过这样也好,不控制住你姑姑,我接下来也很难做事。”
兰度沐叹了口气,无奈的将卡佩洛琳脚上的铁链解开,指了指前面的木门道“月咏就在里面,为了确保她不犯傻,我给她下了点药,我知道你的处境,眼下这这种情况,卡佩米尔恐怕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才写信给月咏,希望她带你逃走对吧,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你也看到了,这个疯女人压根就不可能放你走,好好想想吧,并不是你背叛了她,而是她背叛了所有人,算了,去看看她吧,也许……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定。”
卡佩洛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凑到兰度沐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踉踉跄跄的朝内门跑去。
“什么味道?我身上有味道吗?喂,你说清楚啊!?”
……
“我只说一遍,把洛琳放了,你们死的不会那么痛苦。”
声音由远及近,卡佩米尔在翻腾的海浪中如履平地般冲了过来,海水在她脚下宛如实地,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从千丈外来到了近前,右手一扶,翻身跃上了船只最高的那根桅杆,她冷漠的注视着穿上的众人,仿佛正在打量着一群死人。
“嗯?”
当卡佩米尔目光投向萧殊的那一刻,脸色不禁微微一变,无论是傀还是叶泷,她单凭灵力细微的波动就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的实力,一位圣灵士,另一位充其量不过是化魂灵武,可惟独这个一头白发的人和他身后的女孩,卡佩米尔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近十年来,她第一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卡佩米尔大人,您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自负至极,居然敢只身前来,您难道……就不怕死在这吗?”傀轻描淡写的散去了结界,笑吟吟的注视着立于桅杆上的卡佩米尔,半点紧张之色也无。
卡佩米尔面无表情的说道“昨夜刺杀兰度沐的也是你们这群人吧,今天我就拿你们的命给兰度公爵一个交代。”
“您扣起罪名来还真是随意啊,难道刺杀兰度沐的不是您的人吗?为了栽赃给北叶国,无所不用其极的挑起战事,我实在想不通,如您这般精明的人,难道不清楚战争的后果吗?”傀高声质问道。
“我会让你明白胡言乱语的代价是什么,霜天冰域!”
卡佩米尔双手结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手印,淡金色的眸子在这一刻变成了诡异的冰蓝,可怕的灵压冲天而起,没入云层,随即化作无尽冰晶,洋洋洒洒飘落而下,温度陡降,无数海浪还未落下便被生生冻成了千奇百怪的冰石,寒潮自天空涌下,无穷无尽,片刻功夫,竟是将方圆十里内的海域冻成了一整块坚冰。
“这是……心魂领域!?”
叶泷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桅杆上的卡佩米尔,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可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坚冰所覆盖,衣服更是被冻的像石头一样,裸露在外的皮肤宛如针刺般疼痛,但这些都远远比不上他此刻内心的惊骇。
虽说每个人的心魂领域各有不同,但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到将心魂领域实质化,因为这完全违背了现今灵道的常识,别说叶泷无法理解,就连傀也变了脸色。
“……我还以为这个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真是让我意外,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真正的神渊灵武,这才是真正的心魂领域,难怪她敢孤身前来。”
这不是自负,只是单纯的自信而已。
傀本以为卡佩米尔再怎么天才,再怎么刻苦,至多也就能达到常人认知中神渊灵武的水平,但眼前这位浑身被霜雪覆盖,白发蓝眸的女人,显然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认知,真正心魂领域加持下的神渊灵武到底有多恐怖,方才那顷刻被冻成坚冰的海面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卡佩米尔轻轻落在甲板上,霜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手指轻轻一点,倏然,一根无比巨大的冰凌瞬间破开甲板,生生将船体撕裂成了两半,一道冰链自她脚下窜出,直接将船舱内的洛琳给绑到了身前。
“……姑……姑。”
洛琳脸色青白,颤颤巍巍的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恐惧在这一刻紧紧攥住了这个女孩的心脏,就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困难,她的目光不断躲闪着,试图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但卡佩米尔冰冷至极的眼神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洛琳,我很失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夺眶而出,还没来得及流下就在她的脸上被冻成了一粒粒冰晶,宛如针刺般疼痛,但洛琳却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她忘了辩解,其实也根本不需要辩解,当姑姑说出失望两个字的时候,她就明白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连你侄女都这么怕你,可想而知,你这个姑姑当的有多失败了。”萧殊云淡风轻的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回头对这蝶说道“在这等我一会。”
“先是禁灵士,这下又冒出个神渊灵武,怎么着,再过几天,我是不是还得帮你杀虚魔去?傀,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跟我说的好像没有这么危险吧!?”
叶泷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的念头,早早就和傀躲到了一旁,如果不是因为小琳的关系,他早就和傀翻脸了,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且不说自己开了这么多年酒馆,身手退步了许多,就算是年轻巅峰时期,自己也不可能打得过卡佩米尔这种怪物。
“想听实话吗?你的任务是隐藏身份,作为暗子配合我行动,一切我会安排,放心吧,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好好看着吧。”傀从戒指中取出一张卷轴,打开后将其掷于空中,双手结印,沉声道“守神!”
“你不会真打算就这么看着吧?”
叶泷本以为傀会在一旁施咒帮忙,毕竟卡佩米尔表现出来的实力强的可怕,真要让萧殊独自应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但傀立下了守神结界,根本就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对,就这么看着。”傀回答道。
不帮忙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其一,她想要借卡佩米尔的手看一看萧殊的极限到底在哪,其二,实力达到这种地步的卡佩米尔,如果不能施展九阶及以上的咒术,那么对她其实是毫无效果可言的,换言之,这个忙不如不帮,省点力气,如果萧殊不是对手,加上自己一个,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扑朔迷离·蛛网篇
“老师,学生不是不相信你,可是……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非要这么做的话,局面很可能会完全失控,洛美已经被神临完全渗透,正因为有我在所以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修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你,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阻力,而不是助力,所以他从未向你透露过任何神临的信息,要不是我拦住你,恐怕你早就和他撕破脸了吧,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你都是他要铲除的对象之一,身处明面,终归要慢人一步。”
“铲除我?他做得到吗?”
“不要小看修和神临,你的实力的确已经超越了寻常神渊灵武,但修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蠢,神临更是蛰伏了数百年的一个古老组织,我教过你什么?任何情况下都切勿盲目自信,个人生死是小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没能成功阻止修的计划,后果将是什么?”
“……学生明白了。”
……
“洛琳,你真的那么怕我吗?”
霜冰渐渐覆盖了卡佩米尔的额头,她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旁瑟瑟发抖的洛琳,明明是血亲,奈何身体流淌的血液却是如此的凉薄,自己是如此,她亦是如此,或许对于家族而言,所谓的亲情本就是最为可有可无的东西吧。
洛琳不停的摇着头,她甚至不敢多看卡佩米尔一眼,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畏惧,卡佩米尔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洛琳的头说道“你是南玉国的子民,也是我卡佩家族的公爵,洛琳,只要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什么都不用怕。”
不等洛琳回答,卡佩米尔右手张开微微上抬,无数巨大的冰柱拔地而起,九道寒芒自冰柱中破出,一片片汇聚于卡佩米尔的身后,静静盘旋,仿佛冰刃羽翼逐渐展开,卡佩米尔散发的灵压又一次拔高了数倍不止,这次就连萧殊的脸色都凝重了不少,这股灵力的厚重甚至超越了星月议会的十席,若说还有谁能与之比较的话,恐怕就只剩下零和湫了。
“剑舞之礼,你配得上吗?”
冰冷,美艳,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卡佩米尔动作优雅,锋利的寒刃在她面前翩翩起舞,指尖轻点,九道寒刃四散而开,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轻盈的朝萧殊刺去,寒刃所过之处,冰面皆呈蛛网般碎裂,八方尽锁,剑势如山岳压下,完全不给萧殊任何退路!
“剑?”
萧殊轻轻吐出一个字,红叶浮现手中,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就连卡佩米尔也不例外,但那九柄寒刃已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如同毫无方向的雪花般散落在他脚边,晖阳境的神识以及重塑的道体,使得卡佩米尔的剑刃在他眼中慢的可笑,如果萧殊愿意的话,他甚至能抽空和素问聊会天,再去应对也完全来得及。
可怕……
没有人比卡佩米尔的感受更深了,方才那个瞬间,九柄寒刃几乎是同时被击落的,而且其上附带的灵力也完全被抵消了,那力道足以开山断河,可眼前这个人应对的却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接下了几片雪花。
他到底是修的人还是神临的人?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强,强到能杀死‘卡佩米尔’,这就足够了。
卡佩米尔身形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她已然出现在了萧殊上方五米处,九柄寒刃拔地而起在她手中组成了一把全新的剑,剑无柄,亦无正反上下之分,目之所及皆为锋刃,就如同她本人一般,什么善恶,什么对错,只要判定有威胁,该杀的,不管这个人是血亲也好,是陌生人也罢,从无例外。
这一次她的速度足够快,快到萧殊也无暇多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侧身,手腕一转,挑剑泄力,同时左手一掌拍向卡佩米尔的脖子,这些应对方法都是刻在萧殊潜意识中的,而这一次他动了全力。
血液还未落下,便被冻成了冰,对冲的灵力刹那间爆发开来,生生将众人脚下的坚冰震的四分五裂,九柄寒刃打着旋四散开去,一道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来,漫天冰屑落尽,唯萧殊立于原地不动,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眉头微蹙。
不该是这样的,在场所有人没有谁能比萧殊更清楚卡佩米尔的强大,正因如此,他才完全没有留手,可刚才交手的瞬间,对方就像是刻意给了个破绽,宛如在求死一般。
“不用猜了,她就是在求死,否则你那一掌她完全可以挡下来,你挑剑的瞬间,如果我是她的话,大可以散去剑刃,趁着你剑势未收,后力不济之时,尽锁你退路,只需挡下你那一掌,便可再转攻势,她这种境界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只有一种解释,她就是要借你的手去死。”
素问说的这些,其实萧殊也想到了,但他没有理解卡佩米尔这么做的理由,不过刚才那一掌打中卡佩米尔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状态发生很大的变化,他无法具体形容这种感觉,不过在神识的感知中,现在的卡佩米尔的的确确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她倒在碎冰坑中,双目无神,脖颈处是巨大的撕裂口,血液在低温下迅速凝结,封住了伤口。
死了?
卡佩米尔就这么死了?
或许这其中最不敢相信的人就是兰度沐,卡佩米尔是谁?她可是卡佩家族幕后的掌权者,亦是令各大家族不寒而栗的毒牙,她的手段也好,实力也罢,南玉国几乎无人能出其右,这样一个人居然死了,而且死的这么随意……
这……太不对劲了。
傀和刚刚爬出船舱的兰度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毋庸置疑,萧殊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常人能理解的范围,但卡佩米尔难道就弱吗?
不,她的实力甚至超越了星月议会的十席,称其为南玉国最强的灵士也不为过,真正达到领域级别的心魂,神乎其神的剑舞术,以及如此可怕的灵力,居然在萧殊手中走不出一招?
这简直太不合理了,或者说……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死了……
“是……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剧情?”
兰度沐双手不断摩擦着肩膀,颤颤巍巍的走到傀身侧,示意她把结界打开,这地方现在实在太冷了,身上衣服硬的和石头差不多,他被冻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是幻身,至于其他咒术痕迹,她灵力太过强盛,我感觉不出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理由呢?你觉得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傀挥散了结界,兰度沐的意思很明显,他怀疑卡佩米尔利用了某种方式造成了自己死亡的假象,就和那日他在雾桥前被人刺杀一样,刻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死亡,实则是为了隐于幕后,更方便行事罢了。
“我虽有把握胜她,却绝不至于如此简单。”
萧殊撑着红伞,慢悠悠的走到傀身边,伸手接住数片雪花,只觉冰寒刺骨,环视一圈,方圆十里海域皆化坚冰,若非方才被震碎成了四五块,已经逐渐随着海水浮沉所分离,恐怕真不知何时才能融化了。
“看来是我的推测有一些问题,这么看来,卡佩米尔或许并不是修的下属,这种明显的假死也许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让某些人看到这一幕,比如修的手下,比如神临,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并不清楚我们的身份,那么她为何敢孤身冒险,以她的性格和城府,这显然不太合理,只有一种可能,她认为,今天找她的人是神临或者是修的人,这场戏并不是演给我们看的。”
兰度沐不断的将已知的一切组合起来,试图拼凑出真相,他沉思了片刻后继续道“如果卡佩米尔是修先生的下属,神临的合作者,那么这一切都完全说不通了,如果我是她的话,大可以不管洛琳的死活,因为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不久之后的谈判,以及随之而来的战事。”
“可她不但来了,甚至还‘死’了,单单这一点就可以推断出,她和修的关系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密切,甚至可以说,明面上合作,暗地里敌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说的通了,卡佩米尔是一个家族和国家利益至上的人,从这点来判断,她的背叛其实是最没有道理的,一旦战事起,将会给南玉和卡佩家族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获利者却是修和神临,她能接受吗?”
“修之所以能控制住洛美城,借助的是卡佩家族的势力,可想而知,他应该承诺了一定的利益,但卡佩米尔却不是一个会为了利益而出卖家族和国家的人,换句话说,修很可能欺骗了卡佩米尔,通过某种说法使得卡佩米尔站在了他那一边,比如隐瞒与神临的合作,不过这种欺骗只是暂时的,卡佩米尔终归会得知真相,到了那时,双方就会彻底决裂,不出意外的话,修最终会选择铲除卡佩米尔,并借由洛琳来控制卡佩家族。”
暗流涌动·蛛网篇
“你这个说法有很大的漏洞,如果卡佩米尔已经得知真相,以她的实力和势力,完全可以直接与青翻脸,着手剿灭神临组织,何必要等到今天?刻意假死的意义又是什么?要知道,如果她现在隐于幕后,洛美城恐怕会彻底陷入神临的控制,青虽然死了,但神临势力依旧盘踞在洛美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其他原因。”傀接过话头,继续分析道。
“看来这水比我想象中还要浑浊的多啊。”
兰度沐抬起头,注视着远处繁华的洛美城,眉头微皱,周遭寒冷的环境似乎也无法再影响到他,他眯起眼睛,似是要透过这些表象看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如果她并不确定我们是否是神临的人,做个假设,万一她认为我们不是,那么假死这一幕究竟是给谁看的?你们觉得她的死讯将会以什么方式传到神临耳中?”萧殊忽然问道。
“卡佩洛琳?”
傀和兰度沐几乎同时看向了不远处被冰链绑在原地的卡佩洛琳,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害怕,也没有悲伤,平静的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刚才死去的人跟她毫无关系,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也全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她和神临有接触?”兰度沐眉头紧锁,因萧殊的这番话再度陷入了沉思。
卡佩米尔的假死是为了什么?
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她和神临以及修又是什么关系?
各种疑惑就像是混作一团的线球,无论怎么思索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眼下缺少了太多信息,混乱猜测是无法拼凑出真相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对方把棋局都摆在眼前了,落子便可。
“有没有什么咒术能够提取一个人的记忆,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兰度沐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但她会死。”
傀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但那种咒术的副作用太大了,对于洛琳这种年纪的女孩来说,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与其去搏那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信息,倒不如换个方式……
“那……还是算了,既然卡佩米尔选择假死,我们也不妨顺势而为,借洛琳的手控制住卡佩家族,神临如果想要进一步动作是绝对绕不开卡佩家族的,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他们主动来找洛琳,再者就是陛下的行踪,卡佩米尔不知道躲哪去了,修也死了,我父亲很久没有见过陛下,洛琳就更不用说了,眼下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陛下的行踪,月教教宗卢斯。”
……
或许对于萧殊,傀或者兰度沐来说,卡佩米尔的假死是显而易见的,但对于洛琳来说,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姑姑被打飞了出去,浑身是血,双目无神的倒在冰坑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怎么看也不像是假死,就连她的九柄寒刃都散落各处,甚至有几把直接掉进了海里,尸体上也没有任何咒术痕迹,以至于就连傀都有些怀疑,卡佩米尔不会真的死了吧?
死了……
她死了,杀死自己父亲的仇人死了,那个控制着整个家族,如同恶魔般冷酷无情的女人终于死了!
日近黄昏。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在洛美城的街道上,月咏望着洛琳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归根结底,是自己拖累了洛琳,间接害了洛琳的姑姑,虽然兰度沐遵守承诺放了自己和洛琳,但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或许卡佩米尔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总归是洛琳的亲姑姑,是有血亲的家人。
自己又算什么?
一位聊得来的姐姐?
洛琳真的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吗?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可以求助,可以倾诉的姐姐?
没有答案,月咏也不敢问,她沉默的跟在洛琳身后,脑海中不断试想着洛琳会作何选择,是跟自己离开南玉国还是留在洛美继续当这个卡佩公爵?
“月咏姐姐,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不过……我没有带钱,你付钱哦。”
洛琳回头冲着月咏甜甜的笑着,精致的面容如陶瓷娃娃,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狡黠,却又如此的单纯,明明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偏偏聪明的让人惊叹,一如初见惊艳,似乎连岁月也无法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哦不对,她长高了很多,比当初更加漂亮了。
“嗯。”月咏下意识应道。
不久之后,卡佩家族的侍卫在一家餐厅内找到了洛琳和月咏,但他们显然不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洛琳也选择了隐瞒真相,卡佩米尔的死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出去,反正姑姑一向如此,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没有人会过问,对于卡佩家族而言,卡佩米尔更像是一个隐于幕后的守护者,她总是暗自解决一切。
洛琳明白姑姑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影响力,隐瞒真相是最好的选择,接下来该考虑的是如何一步步提高自己的话语权,真正意义上掌控家族,而不是作为族人眼中的傀儡或花瓶。
父亲失去的东西,就由自己亲手拿回来吧。
……
昏暗的房间内,四壁,地面,天花板全都被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咒文,诡异的红光时明时暗,映照着那个站在中央的女人,片刻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灵阵纹路就像是变成了活物一般,迅速朝她的脚下汇聚,转眼间覆盖了她的身体,最终收缩至脖子后方,化作一枚倒悬勾玉印记。
与此同时,房间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戴着一副半月形的蓝色眼镜,典型的鹰钩鼻,银白色的胡须拖到腰间,又高又瘦,黑色的灵士长袍简约却不失神秘感,他有些担忧的盯着卡佩米尔,几次想要出声又硬生生遏止了自己的冲动。
“……老师。”
卡佩米尔无神的双眼多了一丝色彩,宛如泥塑木雕的人偶被注入了灵魂,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的扶住了着墙,总算是彻底缓了过来,这种假死方式,即便是她也有点吃不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人见状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老师,您觉得他们真看不出来吗?”
“如果他们聪明点的话,大概能猜到你是假死,但我可以保证一点,他们绝对无法证明你还活着,这种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你的精力损耗太大,那具身体的容貌和你一模一样,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破绽,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去检查你的尸体,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你死了、”
老人说到这不由停顿了一下,他走到窗边,缓缓拉开窗帘,望着夜幕下的洛美城沉声道“但这对于我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他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抽身出来,唯有如此才能看得更透彻,也方便方便行事。”
“老师,修……他真的死了吗?”
老人摇了摇头,从戒指中取出一串铜灯,灯盏莫约只有手指大小,被一条银链串在一起,其中一盏尚且亮着光,而另外五盏则一点光亮也无,他叹了口气道“他曾经也是我的学生,可惜这些年,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加入幽魂不说,还研究禁忌之事,眼下更是联合神临,以亡魂制作魂晶,只怪我当年看走了眼,竟然教出这么个畜牲来,死了最好,要是没死的话,我迟早亲手废了他。”
卡佩米尔静默不语,曾经老师一共有五位学生,其中四人皆惨死在修的手上,可迄今为止也无人知晓原因,修就这么毫无理由的背叛了老师,也背叛了星月议会,选择加入幽魂组织,此后不久,自己才被老师收为学生,这其中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实意,又有多少是为了通过自己而获取修的消息,她不得而知,也不曾问过。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老师对修的痛惜她全都看在眼里,或许老师也曾想过劝修回头,可越是调查越是心惊,直至今天,老师已经彻底放弃了包庇修的念头,无论是出于老师这个身份,还是出于星月议会首席的身份,他都必须亲手处决自己那位学生。
“走吧,先跟我去见两个人。”老人收起了铜灯,转身朝屋外走去。
见两个人?
卡佩米尔不禁心生疑惑,老师今天可没有说过要见谁,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离开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老旧的木梯来到楼下客厅,壁炉中,火舌舔舐着木炭不断炸出噼啪的火花,石砌的墙壁经过长年的烟熏泛着黑光,这座房屋已经建成了近七十年,虽然也是隶属卡佩家族的财产之一,却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荒废了很久,家具齐全,奈何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故而显得有点破旧,今天之前,已经快十年没有人居住了。
壁炉前的两张靠背雕花木椅上正坐着两个人,似乎在交流着什么,直至卡佩米尔走到近前,其中一位才起身,面带微笑的说道“卡佩米尔大人,您可以称呼我佐夜,时教的月神祭司,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北叶国的皇子,哦不对,应该是当今北叶国的君主,叶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