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君主·蛛网篇
教堂外钟声回荡不休,教堂内灯火通明,一轮淡金色的圆月悬于中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着两侧落地七彩窗,烛光摇曳,神圣而庄严,祷告的时间已过,教堂内只剩下一人,他静默的站在圆月之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后,一位修女推开大门走到他身边,屈膝跪了下来,她恭敬的说道“老师,卡佩米尔死了。”
“她没死,弥林,如果你连这一点也看不明白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教宗转身将她扶起,弥林虽然相信老师的判断,可依旧不解的问道“可是老师,卡佩米尔的死讯已经在神临内部传开了,而且我也的确亲眼看到了卡佩米尔的尸体,不像是咒术所为,您为什么说她没死?”
“因为她是西法的学生,修先生骗了她,但她也一样骗了修先生,一条路走到了尽头,自是要分道扬镳的,没有人愿意站在明面上成为别人的靶子,她也一样,洛美现在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其实早已经处于崩溃边缘,隐藏起来是最好的方式,就像兰度家族的那个小鬼,谁都想当棋手,可说到底,一局棋哪需要这么多的棋手呢。”
教宗一边说着一边朝教堂右侧的小门走去,弥林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兰度沐也没死?”
“走吧,半个月了,陪我去见一见老朋友。”
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习惯了,自己这位学生的天资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但她真的不够聪明,无论是判断力还是决断力,相比另外两位学生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她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在灵道上超越自己的人,可惜她注定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掌权者。
师生二人穿过小门,顺着旋转的石梯走了近十分钟之久,一路无话,弥林再怎么傻也感觉到了老师对自己的失望,不知所措的同时更多的是暗自懊恼,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让老师满意,从小到大一直如此,老师刻意的提点和关照反而像是一根扎在心口的刺,无时无刻不再隐隐作痛。
为什么他们两个就可以单独进行任务,而自己却只能留在这里?
明明在灵道造诣上自己完全不输给任何人,却非得陪在老师身边,仅仅担任着交接消息的职责?
石梯尽头,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扇足有三人高的巨大红木门,门上无锁,但拉环处却印着一道紫色咒印,弥林很有自觉的走上前,右手结印一指,咒印顿时化作无形,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木门缓缓打开了。
一股浓重的油墨和纸张气味扑面而来,无数规律的半圆形石壁排列着组成了穹顶,而令人惊叹的是,石壁交接的柱子并不是普通的石柱,石柱四面贴合着木架,木架上共分七层,每一层上都摆满了书籍,大厅中央也摆放着一排排书架,每个书架都高达三米,左右两侧则是环绕的三层木质阁楼,靠墙壁的部分列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但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那悬浮在大厅中央的七座木梯和七处悬台,这是由简单的咒术机关控制,可以自由调整方向高低的木梯,这也是连接各处阁楼的唯一方式。
藏书室非常大,横纵之间百米不止,根本无法判断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但弥林知道,截止今年二月最后一次整理,藏书室一共有一千三百九十八万七千六百三十二本书籍,无论是古代手稿,还是现在著作全都能找到,内容的涵盖范围无所不有,完全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最大藏书室。
当初修建这座藏书室,耗费的财力和人力根本无法统计,况且还需要定时整理和保养,否则要不了多久,一些年代久远的书就会腐烂,虽然老师总说,书籍不是钱财能够衡量的东西,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值得,但弥林还是无法理解,收藏这些书籍到底有什么意义,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老师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得完这么多书。
“陛下,您还好吗?”教宗稍稍提高了嗓音,但依旧显得嘶哑且苍老。
“咳咳……想听实话吗?不太好。”
两人头顶的阁楼处传来一声声咳嗽,伴随着脚步声,两道木梯自动旋转着接上了悬台,一位老人慢悠悠的自木梯上走了下来,他身材高大修长,肩膀宽阔,虽然白发苍苍,但可以看出来有明显的脱发痕迹,两鬓留着浓密的白色络腮胡,淡绿色的眼睛中点缀着些许金黄,金红相交的衣襟上编织着一头雄鹿。
“很抱歉陛下,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
“行了卢斯,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如果真有哪怕半点歉意的话,我都不可能呆在这里,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有直接杀了我?看来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初和你达成和解,否则今天恐怕也没有这个藏书室供我躲了,你说是吧?”老人瞥了卢斯一眼,冷笑着,言语间充满了讽刺意味。
“陛下,之前我实在抽不开身,所以也没办法向您解释太多,擅作主张把您带来这里,的确也是迫不得已,可直白点说,如果您不是躲在我这,恐怕现在已经沦为修的傀儡了,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这就没办法挽回了。”卢斯略带歉意的说道。
“你的手段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料,整个王座厅,这么多护卫,暗侍,眼线,居然没有人察觉到,我这么久没有出现,居然没有半个人起疑,又或者说……他们像你一样已经全部倒戈了?看来我是真的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养了一群废物和白眼狼却还不自知,哈哈哈哈。”
他高声大笑着,是自嘲也是真觉得可笑,国王消失了这么久,那群大臣在做什么?自己的妻子在做什么?自己亲爱的儿子和女儿们又在做些什么?
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修的手段想要骗过这些人轻而易举,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助修进行研究,到头来却被一脚踢开,堂堂国王竟沦落到这般田地,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您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来看您吗?因为修死了,卡佩米尔也死了,时机已经成熟,陛下,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肃清那些墙头草,铲除神临组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人冷笑着打断道。
“陛下,不瞒您说,我此前也是被修蒙骗了很久,卡佩米尔正是因为察觉到了真相才被他们灭口,难道您认为我也该直接和修翻脸,然后毫无意义的被他铲除掉?那我当初费劲心思救下您的意义何在?我能做的只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现在,我需要您离开这里,重回王座厅,平定内乱,镇压外敌,否则……神临和北叶就能毫不费力的夺走我们的一切。”
“北叶!?你是说神临,修联合了北叶国?”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其实并不意外,但在卢斯开口之前,他的确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派使臣明明是去联姻的,怎么可能胡乱杀人,可北叶却借着这个由头联合诸国对自己施压,再结合近日来的种种,显然是早有预谋,如果说修和神临真的联合了北叶国,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陛下,现在您该明白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吧,火已经烧到我们头上了,再不想办法,恐怕这一切真的难以挽回了,无论怎么说,我卢斯是南玉国的子民,修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如果这样您还在怀疑我的话,那我无话可说,您也权当我没有来过,愿意留下就留下,愿意离开就离开吧。”卢斯取下了面纱和头冠,屈膝跪在老人面前,弥林也是有样学样的跪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离开之后翻脸对月教出手吗?”
“您不是一名昏君,也不是一名暴君,如果您无法接受月教的存在,事后我大可以直接解散月教,遣散神职,可如果南玉国不存在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北叶国居心叵测,手段如此歹毒,一旦他们得逞,您的士兵将沦为阶下囚,您的子民将沦为被驱赶的流民,难道这种结果真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卢斯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最坏的结局,弥林下意识瞄了眼老师的侧脸,月教圣典戒律之一,不可偷盗,不可欺骗,亦不可彼此说谎,说谎者必被天父憎恶,必堕地狱受无尽苦难,这些教条戒律她从小就牢牢记在心里,也时刻遵守不敢有半点违背。
可这些年她却越来越迷茫,所谓的教条戒律,似乎只是为了约束信徒以及底层神职人员而存在,身为月教圣徒之一的她,看到的更多却是欺骗,谎言,斗争以及……鲜血和尸体。
埋在心底的疑惑早已生根发芽……
信仰到底是什么?
守王之人·蛛网篇
教堂外,三人身着灰袍的人沿着右侧的小道一步步接近,转眼间便来到了聚集到了侧门处,其中一位伸手攀着石壁,三两下便跃上了教堂右侧的塔楼,俯身悬停在那不足一掌宽的石栏之上,环视着教堂周围,如同一只正在寻猎的鹰隼,片刻后,他冲下面的两人摇了摇头,一跃而下,从头到尾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老大,你确定是这吗?我倒是不在乎得罪卢斯这个老不死,只是……咱们完全没有证据啊,这要是被反咬一口,恐怕南玉国就真呆不下去了。”
杰森表面上满不在乎,实则心里郁闷到了极点,他宁可对方是神临组织或修的手下,也不希望对上卢斯教宗,倒不是说他怕了,自己的职责本就是如此,不出事还好,可以整天闲游,白拿钱,可一旦出了事,基本等于一只脚踏在了死亡边缘,而近来这几个月,自己每天都是心惊胆战,一边担心身份暴露,一边还得调查修,神临以及陛下的行踪。
“这是两个多月来我第一次察觉到陛下的存在,而今天之前,我甚至一度以为陛下已经死了,是不是很奇怪,如果对方察觉到了咒印的存在,并且能够完美欺骗我们的话,又为什么要在今天让我们察觉到呢?”卡斯洛夫意味深长的反问道。
“老大,你的意思是……这个老不死是为了故意引我们出来?难道说……有埋伏!?”杰森右手下意识放到了腰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原本散漫到近乎给人一种颓废大叔感觉的他,气势陡然一变,如同饿狼睁眼,杀意骤起。
“你啊你啊,平时就知道喝酒找女人,是不是脑子里只剩下酒了!?真要有埋伏,等你反应过来我们早就死光了,我就奇怪了,当初陛下是在酒桶还是垃圾堆里找到你的?”
艾玛一向和这个邋里邋遢,满身酒气冲天的杰森看不对眼,更确切的说,是她单方面讨厌杰森,至于杰森其实根本没有这种自觉,他甚至好几次趁着酒劲追过艾玛,当然下场也是非常的惨烈。
“行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卡斯洛夫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回头注视着灯火通明的教堂,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卢斯教宗特意找我们过来,我们也没必要躲躲藏藏的,走吧,我倒是像听听他有什么理由或者借口。”
“这……不太好吧,万一里头有人埋伏,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杰森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两口酒,奈何自己那价值不菲的纯银酒壶被艾玛给抢了去,谈不上有多紧张,因为这在他看来已经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如果死前没能喝个够,他觉得自己肯定会死不瞑目。
“你觉得卢斯他有必要为了杀我们而特地设下埋伏吗?说的简单一点,如果卢斯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那么他完全没有必要理会我们这三个对局势毫无影响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吃饱了撑的,要对我们下手,那也正合我意,杀了他,救出陛下,一样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别老是想着退路,我们哪有那么多退路?”
卡斯洛夫沿着墙边,快步朝教堂正门走去,艾玛也没有多想,正欲跟上之际却被杰森给拽住了,她不由回头瞪了杰森一眼,杰森舔了舔嘴唇说道“要是这次能活着离开,你嫁给我怎么样?我可不想到死还是个光棍,反正你也没人要,我呢也看不上其他女人,凑合过一过呗。”
“你给我滚啊!”
艾玛每次看到他这幅欠打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抡翻在地,然后狠狠的在他脸上踩个十脚,什么叫做你也没人要?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的关系,艾玛自信追求自己的人可以从洛美城的海崖一直排到雾桥尽头,再说了,谁会看得上杰森这种邋里邋遢,还整天只知道喝酒的中年废柴,恐怕也只有妓院里只看钱的女人了。
“脾气那么差,谁看得上你啊,我酒壶呢,什么时候还我?我花了不少钱请人做的!你要的话,三百鹿纹金卖你怎么样,明抢算怎么回事啊?”
永远无法停止的争吵,只要这两个人相距小于五米,卡斯洛夫就不得不选择性耳聋,自己这个领导者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充当和事佬,相对而言杀人或许还更简单一些。
三人来到教堂大门前,还未敲门,门却缓缓打开了,不出所料,门后等着他们的正是月教教宗卢斯以及圣徒之一的弥林,明晃晃的烛火映衬着卢斯惨白的手臂,黑色面纱遮掩了他的脸,相比身旁的弥林,他显得非常削瘦且高挑,身为教宗,卢斯给外人的感觉总是如此,深不可测,你永远无法猜到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面纱下又何种表情。
“等你们很久了,进来吧。”
卢斯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但卡斯洛夫却笑了笑,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道“看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教宗大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废话了,教宗大人到底想做什么?挟持陛下是什么罪名,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如果您现在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未尽,一缕白发自卢斯额前飘落,无声无息间,教堂右侧石壁上多了一道丈余豁口,森冷杀意使得气氛陡然凝固,弥林眼神一凛,正欲上前却被卢斯伸手拦了下来。
“不存之剑,其上的咒术是我亲手所刻,总计十三道,剑体由亚兰雷钢所铸,龙焰锻造,乃是当世最好的剑之一,当初一共也就锻造了五柄,你手上这柄剑唤作红雨,也是五把中最长的一柄,陛下很看重你,但要是他看到你如此莽撞,恐怕会很失望吧。”卢斯平静的说道。
“如果我到现在还不拔剑,也许陛下会更失望吧?”
卡斯洛夫冷笑道,他的右手虚握,可手中却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一丝丝扭曲的空气,这便是卢斯口中的不存之剑红雨,肉眼根本就看不到剑的存在,这当然不是剑本身的特性,而是得益于卢斯当年亲手刻下的十三道咒术,本就无与伦比的亚兰雷钢剑刃融合灵咒之后产生了质的变化。
七阶以下的防御性咒术在这柄剑面前与纸无异,且因为不可视的关系,如果不是经验极其丰富的人,面对这柄剑时根本就毫无抵抗之力。
“鬼剑卡斯洛夫,修罗杰森,灵师艾玛,身为守王人,竟然花了足足三个月都不曾找到陛下,何等失职,该被处死的人是你们才对,事到如今还对我拔剑,毫无自觉,实力再强又如何,若是没有脑子,也不过是三个废物罢了。”卢斯不留半点情面的将三人讽刺了个遍。
“我们的确失职了,但还轮不到你来说,你够资格吗?”
杰森收起了嬉笑,他活动了一下脖子,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麻绳,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扎到了脑后,背在身后的右手缓缓张开,一柄漆黑的镰刀浮现在他手中,镰刀足够一人半长短,绯红的血珠镶嵌在刀刃的根部,宛如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珠,可怖非常。
这一刹那,站在卢斯身后的弥林只觉全身汗毛倒立,方才那个嬉笑懒怠的男人似乎彻底变了个人,不,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可怕的压迫感令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尤其是他手上的那柄镰刀,那颗血珠,哪怕只是瞥一眼,都会令人心生恐惧。
“还请您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否则怎么样?”
艾玛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卢斯和弥林毕恭毕敬的侧身让开了一条路,卡斯洛夫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老人,急忙收起了红雨,屈膝半跪在地上,如释重负的说道“陛下,您没事就好。”
“呃……”
“呃你个头啊,还不赶紧把这玩意收起来!”
艾玛冲着杰森的后脑勺猛地拍了一巴掌,拽着他跪在了老人面前,她和卡斯洛夫都是松了口气,反倒是杰森有些失落,他收回了镰刀,不由砸了咂嘴,只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了,不见血也就罢了,偏偏还没有酒,实在是浑身不得劲。
“误会而已,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允许我先招待一下客人。”
卢斯自戒指中取出法杖,轻点地面,繁复且有规律的深紫色纹路顺着他的脚下迅速朝外扩散开来,四道紫色光幕冲天而起,霎时将教堂外方圆百丈尽数封锁,弥林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结印合成一个三角,片刻后,她睁眼看向了西南方向,低声道“三个人,一位圣灵士,一位化魂灵武,剩下那个好像是……普通人。”
“该来的总会来,兰度沐费尽心思伪装出自己被刺杀的假象,无非是为了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与兰度家族彻底撇清,成功自是最好,若失败却也不至于连累家人,可惜他来错了地方,也选错了方向,弥林,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做点什么吗,无需留情,把兰度沐的头带到陛下面前,背叛者的下场本该如此。”
“是,老师。”
弥林应了声,她取出自己的法杖,凭虚飞身,朝结界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卢斯转而看向卡斯洛夫三人,微笑道“三位,你们是打算留在这里保护陛下呢,还是陪我的学生一起去诛灭叛徒?”
万禁封灵·蛛网篇
“紫炎结界?难道说……”
傀弯身用指尖轻轻触碰着脚下的地面,果不其然,虽然灵力波动十分微弱,但这片土地的确被某种咒术所覆盖了,一旦踏入其中,必然会被人察觉,对方如此警觉,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可眼下若是强行破开结界离开,下一次更会难上加难。
“看来我们没有来错地方,这老不死肯定知道陛下的下落。”
兰度沐舔了舔嘴唇,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他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而且很显然的一点,对方也知道自己会来,这便是破局的最后一步,只要能找到陛下,一切都还不算晚,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你的行动全都是建立在国王还活着的基础上,可如果他死了怎么办?如果他被人控制了怎么办?如果他不信任你又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过吗?”
叶泷嘴里叼着根草,他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自从见识了萧殊和卡佩米尔那一战后,他明白了一点,只要有萧殊在,就没自己什么事,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当然设想过,但只要陛下还活着,一切都可以解决,必要时采取非常手段也什么没关系,相信陛下会原谅我的,可如果陛下已经……那就把真相告诉所有人,只要洛琳信任我,我依旧可以破局。”
对陛下采取非常手段?
这种话若被外人听到,无论什么身份都难逃一死,但眼下非常时期,兰度沐早就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陛下还活着,并且相信自己,那就是最好的情况,可如果陛下不信任自己,他也相信傀有很多种咒术可以让陛下回心转意,而最坏的情况就是陛下已经死了,那就只能执行第二个计划,把陛下的死讯大肆宣扬出去,务必要传遍整个洛美城,尤其是要传到皇后和皇子殿下耳中。
“看来老师说的没错,你的确死不足惜,背叛南玉,投靠外敌,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当真不知死活,若不是老师将陛下藏在教堂,恐怕早就遭了你们的毒手,我虽不喜杀人,但若是你这种人,一万个我也照杀不误。”
天空之上,弥林凭虚而立,她左手抵在法杖上低吟道“君临者,黑白之罗,振翅,雷鸣,以灵化形,血肉之面具,天火,苍蓝之壁铭刻青莲,远天静待之时灵龙转灭!”
无比可怕的灵压如山峦压顶般沉重,弥林法杖一舞,忽闻震天咆哮,一条足有百丈大小浑身被雷火所包裹的巨龙逐渐成型,弥林立足龙角之间,俯视着下方众人,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才发现,下面竟然有五个人……
可在刚才的感应中明明只有三个人才对。
算了,不重要,整个南玉国,单论灵道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除了卡佩米尔和老师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更何况是在这里,五个人又何妨,不是外敌就是叛徒,一并杀了便是。
“不问清楚就动手,看来你的老师没有好好教过你什么是礼貌,我代他教教你吧。”
嗯!?
他疯了吗!?
萧殊纵身跃起,猛地一脚踹向灵龙的下巴,弥林却不为所动,只是报以冷笑,敢以肉身触碰灵龙无异于自杀,其上的雷火乃是纯度极高的灵力所凝,莫说血肉之躯了,哪怕是钢铁合金一样会在接触的刹那被蒸发掉。
只可惜,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刚刚闪过,下一秒,强烈的冲击力自脚下传来,弥林脸色一变,急忙飞身离开了灵龙,足有百丈长的灵龙竟是被萧殊一脚踹飞了出去,大半龙身溃不成型,化作无尽雷火朝四方散落。
“这种东西也能称之为龙?不过是一团拟态灵力罢了。”萧殊飘然落地,忽然一本正经的回身对蝶道“记住了,实力再强也不要忘乎所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学这个姐姐。”
“我什么时候不礼貌过了?”蝶明显不太服气。
她最近这段时间不像以往那么乖,特别喜欢和萧殊顶嘴,就像个刚刚到叛逆期的孩子,总是变着法惹萧殊生气,虽然也没有什么成效就是了。
“你现在就很不礼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教,萧老师你也很不礼貌!”
叶泷吐掉了已经被他嚼烂的草根,走到傀身边小声道“所以说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看这对师徒吵架吗?”
“蝶姑娘她可能……呵,算了,别人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了,我一早就说过,既然萧老师肯来帮我,那么但凡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傀看着两人的争吵,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什么玩意!?”
杰森才刚露了个头,迎面而来的却是无数雷火灵雨,即便是最小的,直径仍是半米有余,大的更是数米不止,铺天盖地而来,他下意识朝后撤了一步,心知来不及躲闪,当即召出黑镰,至下而上一击横扫斜劈而出,可怕的灵压化作一道风刃,硬生生将灵雨撕开了一道口子。
“什么情况,我好心来帮忙,你别连我一块打啊。”
杰森当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好心了,与其继续呆在那里既尴尬又烦躁,还不如来看戏,弥林不管怎么说也是禁灵士水平,对付两个足足低自己一阶的灵士肯定是绰绰有余,他甚至已经设想好了话题,打算回去的路上和弥林好好聊一聊,毕竟……男人就该多线发展嘛,顺便还可以向艾玛好好证明一下自己的水平。
但……眼前这算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对方会有五个人?
为什么身为禁灵士的弥林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在害怕吗?
不敢置信?
亦或是……自我怀疑?
“看来有点棘手,要我帮忙吗?”
杰森朝空中的弥林挥了挥手,这可是个好机会,英雄救美这种戏码虽然老套,但架不住实用啊,显然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自己完全可以在弥林面前一展身手,如果能俘获芳心,那么进一步的发展还会远吗?
等等……她好像是月教圣徒,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管它什么狗屁圣徒,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杰森将来的女人?
满脑子只有酒和女人的杰森在这个瞬间产生了无数念头,但最终他决定当一回英雄,且并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身为禁灵士的弥林会有那种表情,绝大多数时候这被称之为自信,一个强者该有的自信。
但弥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她浑身被炽盛的灵力所包裹,冷冷瞥了一眼杰森,厉声道“滚开,不想死就滚远一点。”
竟然被无视了?
自己召唤出的灵龙也被轻描淡写的击溃。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仿佛化作了一团烈火在弥林的胸口燃烧,这让她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对方显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力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可是……
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答应了老师会解决这些人,难道要退缩吗?
难道要向老师求助吗?
难道……自己需要这个邋里邋遢,浑身酒气的男人帮忙?
不!绝不!
弥林忽然恢复了平静,她缓缓落在地上,沉声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实力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想,可惜,正如老师所言,对错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地位,权利或者境界而改变,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选择帮这个叛徒,便是与整个南玉国为敌,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我运气太差了,怎么遇到的女人都是一个脾气,行行行,我滚,我这就滚,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帮忙。”
杰森一腔热血就这么被弥林给浇灭了,不过他也不生气,不和女人一般见识是他的为人准则之一,况且和艾玛吵了这么多年,他甚至还有点习惯了这种类似的对话方式,镰刀一收,当即麻溜的跑开了。
当然了,他也没有跑太远,虽然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但说到底,撩女人靠的还是语言,交流最重要,光靠拳头是没有用的,他有自信能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就让弥林被自己的语言魅力所折服,先好好当个观众吧,顺便认真组织一下语言,待会该聊些什么好呢?
兴趣爱好?
不,这有点太老套了。
讨论灵道?
又好像太严肃了点,对了对了,弥林是修女圣徒,肯定常年都呆在教堂,没有什么机会离开洛美城,可以和她聊一聊其他国家的风土人情,各种坊间传闻的故事,嗯,这个话题她肯定会感兴趣,杰森,你真是个天才!
且不说杰森思索的如何,另一边,战况已然进入了白热化,没错,就是萧殊和蝶之间关于礼貌的争论,如果不是被弥林打断的话,恐怕这两个人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咳咳……那个,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萧殊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
“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这样才是尊重,你太没有礼貌了萧老师!”蝶抓住机会就毫不留情的反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弥林只感觉到了**裸的侮辱,法杖深深插入地面,右手轻轻抵在法杖中央的宝石之上,左手结印于胸前,低声吟唱道“七灵尽归,万象森罗,无垠无域,归反一尘万禁封灵开!”
七灵归一·蛛网篇
“嗯?”
卢斯没由来的眼角一跳,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道“陛下,请少待片刻,两位,请务必保护好陛下,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会失职第二次。”
卡斯洛夫闭着眼睛背靠石柱,不断摩挲着剑柄,从现在开始,陛下绝不可能再受半点伤害,除非自己死了,不管对方是谁,有多少人,实力有多强,只要自己还握着剑,就别想碰陛下半根汗毛。
“……好恐怖的灵力波动。”艾玛眉头紧蹙,有些不安,她虽然对杰森的实力很放心,可外头这么大的动静,显然不太合理,对方真就只有一个化魂灵武和一个圣灵士吗?
不管是弥林还是杰森都不可能花这么久时间还无法拿下对方,显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故,卢斯教宗的反应也证实了自己的这一猜想,毋庸置疑,弥林和杰森真正对敌的人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令人棘手的地步,可是……
正面突入?
对方真的这么蠢吗?
又或者是为了调虎离山,不对,这也不合理,算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和洛夫不离开陛下半步,对方就别想得逞。
“放松点,要是他们真的有能力让我死在这里,逃到哪都没有区别。”
老人手上捧着一本书,但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眼前的烛台,火焰不断的跃动着,这么多年以来,想要杀自己的人数不胜数,可自己还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这可不仅仅是巧合或运气好而已,王座厅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做得到吗?
试问有谁能在三位实力顶尖的守王人和月教教宗面前杀死南玉国的君王?
……
法杖消失了?
不,与其说消失了,倒不如说这柄法杖完全融入了弥林的身体之中,四方结界瞬间爬满了裂缝,石板路在恐怖的压力下尽数化为齑粉,周遭林木纷纷拔地而起,尚未飞远已成灰烬,此刻的弥林周身燃烧着黑色灵焰,修女袍早已化作灰烬,她缓缓从空中落下,可地面仿佛根本无法承受她所带来的压力,双足还未落地,地面已然凹陷崩解。
“咳咳……这是灵压!?南玉国这么多怪物吗?”叶泷的脚深深陷在地里,他双手撑着膝盖,全身骨头都在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生生压垮。
方才的冲击力之下叶泷根本稳不住身形,径直撞在了四方结界之上,相较而言,傀就从容的多,她瞬间便立下了结界,生生消弭了这股冲击力,顺带也护住了兰度沐,毕竟弥林真正的目标并非自己,这充其量不过是余波罢了。
“灵脉?”
傀所表现出的惊讶之色远比之前看到卡佩米尔时更甚,灵脉早已绝种,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灵道没落了这么多年,那些上古时期的灵士虽有着强大的血脉之力,但那也早已经被时间所冲淡,消弭殆尽,哪怕天才如零,湫这等人物也不曾拥有灵脉,换句话说,灵脉这个词早就随着灵道的没落而消失了。
可是……
深沉可怕的灵压不过是表象罢了,傀注意到的是更为深层次的东西,弥林方才所施展的咒术显然不是什么攻击性或防御性咒术,而是某种特定的解封术,施展后法杖融入了她的身体,如同钥匙打开了锁,她身上的黑色灵焰是真正意义上的七灵共存,是最为庞杂,却也最为纯粹的灵力,古书记载中一个特定的词,灵质,它是灵脉者的象征之一。
“喂,你这结界撑得住吗?”兰度沐看着裂纹越来越多的结界,又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傀,不由得出声提醒了一句。
“灵质不同于普通灵力,它本身对七种灵力具备了压制性,不管我以何种灵力立下结界,都不可能在灵质的压迫下维持太久,很快就会溃散,说的再简单一点,如果萧老师没办法短时间内解决掉她,不需要出手,理论上来说,她只需要站在那一段时间,不断燃烧灵质施以压力,我们就会死无全尸。”
傀面无表情的将手贴在结界上,不断修复着越来越多的裂纹,但正如她所言,这种压制性是绝对的,纵然她能在短时间内修复结界,也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对于傀而言,这种莽撞的计划本来是永远不可能会被实行的,之所以站在这里,一来是出于对萧殊的信任,二来,卡佩米尔的死莫名其妙,终归令人不安,此举虽然冒险,却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灵质是真正可以被肉眼所看到的,相比稀薄的灵力,它更像是一种极为粘稠液体,静静环绕在弥林周身,无需任何咒术,右手一指,瞬间,凝作利刃的灵质距离萧殊眉心只余毫厘,与其说是速度快,倒不如说更像突然出现在眼前。
不对!
萧殊正欲抬手去挡,忽觉不安,当即反手将蝶拽到怀中,回身一剑横斩,几乎已经将两人包裹的灵质顿时被剑罡生生劈开,可与此同时,背后的灵质已然覆盖上了萧殊的肩膀,不,远远不止身后,四面八方皆被灵质所同化!
没错,灵质根本就不是从弥林身上涌出来的,而是弥林直接同化了周遭的灵力,换言之,但凡身处有灵之地,便是她的领域,一念起则七灵尽归,萧殊反应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瞬间临身的攻击,没有任何反应余地,几乎是同一时间,灵质彼此交融,形成一个球状体,弥林右手虚握,球体顿时朝内收缩!
这已经不是用速度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仅凭一柄剑如何阻拦的住这无穷无尽的灵质?
除非能在灵力控制上更胜一筹就如同自己的老师那般,又或者像卡佩米尔那等领域强者,否则绝对没有人能突破灵质,在弥林看来,完全被灵质所包裹的萧殊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现实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如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灵质球并没有如同弥林想象的那样收缩至一个点,无论她怎么控制,灵质球收缩的速度依旧在不断的变慢,她感觉到一股不同于灵质的庞大能量正在急剧扩张,抵御着灵质的收缩。
这……这怎么可能!?
灵质则是七灵最终的存在形式,哪怕自己并不熟练,也绝对没有任何能量可以与之媲美,不可抵挡,同化一切,压制一切,这便是灵质的真面目,它象征着终极,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完全超出了弥林的理解范围,灵质非但被抵御住了而且正在剧烈的消耗着。
“天星!”
弥林双手合十,黑发在风中狂舞,无穷无尽的灵质没入地面,瞬间,裂纹自她脚下蔓延如蛛网般迅速扩张,大地四分五裂,地面裂成一块又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仿佛没有重力般悬浮至半空,
本就承受着灵质压迫的叶泷不得不费劲全身力气在半空中的岩石上不断穿梭,好不容易逃进了傀的结界,三人脚下这不足三米的地面,如同石柱般独自耸立,若非傀尚能维持结界,恐怕就连这点落脚之地都将不复存在。
“我就不该跟你来!”叶泷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背脊满是冷汗,不需要交手,仅仅是余波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七灵是一切有形咒术的基础,当其凝练成灵质时便丧失了七灵的特性,但如果她是真正的灵脉者,那么对于灵质的凝练以及分解理应熟练,可到现在为止,灵质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攻击手段,从理论上来说,这对于寻常灵士而言的确是很难战胜,甚至不可抵御的,可这不代表灵脉者会放弃变化,一昧使用灵质作为攻击手段,这对自身的消耗非常大,不太合理。”
傀额头满是汗水,周遭灵力皆被弥林所控制,她完全无法从中汲取一丝一毫的灵力,维持结界不破全凭自身灵核硬撑,加上灵质绝对的压制,这短短的几分钟对她而言,已经是非常吃力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忽略任何细节。
“你是说,她并不是真正的灵脉者?”
兰度沐虽然无法修习灵道,但对于那些记载了灵道相关历史的书籍读的并不少,故而对灵脉也是有所了解。
“这太明显了,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傀注视着结界外天地倒悬的景象不禁摇了摇头,这种力量固然可怕,却显得过于单一且孤注一掷,这恰恰证明了弥林并不是真正的灵脉者,她对灵质的控制完全可以用生疏来形容,她所表现出来的强大不过是表象罢了,这无穷无尽的灵质正在急剧消耗她的精神力。
叶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有插嘴,他还真没有看出来,说起来他连什么是灵脉都不知道,更别说从这短短几分钟内分辨出弥林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灵脉了。
“我觉得我有点理解陛下的想法了。”
兰度沐看着眼前这种可怕的景象背脊阵阵发寒,难怪陛下当初会选择与幽魂合作,后来又不遗余力的帮助修研究新族计划,试想一下,如果南玉国的每一个士兵都拥有了超越眼前这个女人的力量,那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哪个种族能够与之对抗?
做出抉择·蛛网篇
无数巨岩被灵质牵引汇聚在一起,严丝合缝的将灵质球包裹了起来,岩球悬于半空之中,遮天蔽日般庞大,近乎占据了四方结界内的一般空间,与其说是一颗球,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山,而且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原本松散的土石在灵质的压迫下不断朝内坍缩,直至缝隙不存,化作一颗浑然天成般光滑的球体。
汗水还未留下便被蒸发,自己对灵质的控制力正在逐渐下滑,这种状态无法长久维持,如果再继续拖下去的话,率倒下的肯定是自己,这是最后的手段,但愿四方结界能承受住这股冲击力吧。
弥林松开结印的双手,身子虚脱般的摇晃了一下,剧烈消耗的精神力令她几乎无法站直身子,瞥了一眼那悬于半天的岩球,她缓缓抬起右手,正欲直接引爆天星之际,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老师。”
弥林错愕中带着些许窘迫,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还被抓个正着的孩子,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那原本包裹着岩球的灵质骤然溃散,仿若山岳般大小的岩球迅速朝下坠落,如果真要就这么砸下来的话,恐怕就算四方结界撑得住,这片土地,这座教堂也将完全化作废墟。
“你体内灵脉尚未稳固,下次不可再这么莽撞,若被灵质反噬,谁都救不了你,回去,这里交给老师吧。”
卢斯法杖轻点地面,一道若隐若现的结界升起,生生遏止住了这足有千万吨重的下坠之势,他又将左手抚上弥林的额头,手指竟是毫无阻隔的没入了皮肤之中,这一刻弥林闭着眼睛,全身紧绷,血管一根根暴起,她竭力忍耐着痛楚,好在卢斯的动作也足够快,抽出左手的同时也取出了那本已融入体内的法杖,瞬间无数水波般的咒文浮现在弥林的皮肤之下,宛如蝌蚪似得极速流动着。
这不仅是弥林的法杖,更是万禁封灵的媒介所在,在卢斯的控制下那密密麻麻的咒文逐渐平复淡化,弥林接过老师递来的法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转身朝教堂方向飞走了。
老师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吧……
……
“外魔萧殊,对吗?”
这个世上能将弥林逼迫到这个份上的人自是寥寥无几,至于会掺和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除了议会之外,就只剩下幽魂组织了,议会的人没有理由对自己出手,而幽魂内恐怕也只有零和那个神秘莫测的外魔萧殊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再结合修离开前留下的话,来的人到底是谁也就一清二楚了。
“修先生说外魔和虚魔的实力凌驾我们之上,故而才有了虚晶石计划和现在的新族计划,说到底,为得就是对抗你们,诸般牺牲,皆是迫不得已,可是啊,对于像我这种修了一辈子灵道的老不死,心里总归还有是有点骄傲和自负的,既然今天你找上门来,还伤了我的学生,身为老师,不替学生出头恐怕说不过去吧。”
卢斯抬头望着被结界阻挡在半空中的巨大岩球,他能感觉这其中所蕴含的庞大能量正在迅速朝外扩张,一步步撕裂被灵质固封的岩球,心中不禁五味陈杂,是了,这就是修口中的外魔,连灵质都无法奈何得了他,或许真的只有上古时期的灵士才能真正意义上与之对抗,灵道真的没落太久,也失传太多了,这也难怪天才如零也只能被迫实行虚晶石的方法。
因为真的已经无法可想了,虚渊爆发在即,虚魔灾祸临头,实力不济只能任其宰割,可试问各国,各族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与之对抗?
根本就不现实。
所谓牺牲,或早或晚罢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是毫无意义的死在虚魔手上还是更有价值的牺牲,无论是虚晶石计划还是新族计划最终目的都是相同的,用牺牲换取一线生机,以无数人的血肉尸骸作为阶梯,帮助虚灵界逃出绝境。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这非常不公平,但这已经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很多人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一直如此,到死也是一样,这不是由谁决定的,而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可……终归还是有点不舒服啊……
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你们……外魔……虚魔……
真是……该死啊!
身形如烟飘散,下一秒卢斯已然站在了岩球之上,他将法杖重重的朝下一杵,双手以极其夸张的速度结印,随后同时拍落在那已经被压缩到像钢铁一般坚固的岩球之上,沉声吟道“暗渊之地,天丛无生,诛刃起,焚魂则灭,仅以此身所拥之物,所驱之力,引死之火,断生之念月华天照!”
霎时间,云散月明,卢斯足下轻点,飘然飞至半空中,身下岩球已然被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咒纹。
倏然,岩球无声无息间一分为二,萧殊将蝶护在身后,抬头漠然注视着半空之上的卢斯,不,与其说在看卢斯,倒不如说是在看四周仍未散去,呈现球状的咒纹。
视线交错的瞬间,萧殊和蝶的身影顿时被无穷无尽的深蓝色火焰所淹没。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虚灵界的未来,灵士面对外魔和虚魔时的无力。”傀神色复杂的轻声说道。
“不至于吧,你不是说这卢斯教宗的真正实力可能还在卡佩米尔之上,哪怕对方是外魔,也不可能败得这么轻而易举吧?”兰度沐显然不认同傀的这番话。
“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已经认定萧殊赢了?”叶泷也是非常不解,在他看来,卢斯显然占据了优先主动权,甚至可以说略占上风也不为过。
“对很多有天赋的灵士而言,年纪越大掌握的咒术也就越多,境界自然也越高,可是你们别忘了一点,年龄同样也限制着灵士,没有人能迈过去这个坎,通常而言,七十岁以后,无论是灵武士还是灵法士,对于灵力的控制都会呈现下滑的状态,而且是越来越快,甚至可能出现境界倒退,灵核衰竭的状态,你们以为人人都是湫或者零吗?”
受限于身体机能的关系,绝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灵士状态会日益下滑,这是一个令人非常绝望却也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哪怕你能够做到保持训练每天也无法改变这种事实,寿岁这一难题困扰着无数人,迄今为止也不乏有人试图解决这一难题,但它就像是一个诅咒,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难题,除了死之外,没有其他答案。
“卢斯教宗已经九十八岁了,这个年纪无论掌握了多少咒术,境界有多高,状态都远不如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他,你们知道现今人族最大的困境是什么吗?真正强大的灵士年纪普遍都大了,老了,可这如同毒瘤般阶级制度,却让绝大多数人根本没办法,也没有资格接触灵道,青黄不接,那么未来又有谁能站出来去对抗虚魔,对抗外魔?靠老一辈吗?可如果我们这群老东西都死光了,又该如何呢?”傀苦笑着摇头道。
谁都能意识到问题所在,可谁都无法改变这种现状,打破先有的规则制度是恶,只会被所有人视为异类,这种感受傀已经体会过了,他们选择安于现状也无可厚非,真正敢于做出改变,敢于站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胜负需要猜吗?
卢斯教宗很强,但他的强大是可以预见的,是有极限的,也是正在衰竭的,而萧殊呢,他压根就不是此界的人,你甚至无法判断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到底是男是女,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不同于寻常火焰,接触的一瞬间萧殊就察觉到了这蓝火诡异之处,它没有半点灼热感,反倒如冰雪般寒冷且无法被抹灭,咒纹结界之内,这蓝火根本不可能熄灭,因为它的源头并非是卢斯,而是这无穷无尽的月光!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萧殊眉头微蹙,捻了道剑诀,赫然,剑罡冲天而起,咒纹结界顿时溃散,无穷无尽的蓝火如海潮般涌出,冲向四面八方,这便是最直观的差距,一位年迈的禁灵士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奈何得了即将步入晖阳境的他,尤其是在重塑道体之后,卢斯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还不如弥林。
“修,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差距,不是技巧,不是力量,更不是智慧,而是等阶上的差距,灵力相较于灵质,动物相较于异兽,我看到了……我明白了……”
卢斯望着眼前漫天蓝火喃喃自语着,他对于萧殊的脱困并不意外,月华天照为得不是杀死对方,只是为了测度对方真正的实力而已,他需要看的更明白,也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而这就是最后的理由,也是最好的理由,犹豫了这么久,或许真的该做抉择了吧。
前方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随便吧……
道剑之殁·蛛网篇
“空惑之雾,神困奈落,月华所及,忘见,忘感,忘嗅,忘尝,忘触神落!”
吟唱之言响彻天地,赫然,四方浓雾骤起,半空中的卢斯意味深长的瞥了萧殊一眼,随即一步后撤,于浓雾中隐去了身形,但萧殊哪肯这么轻易放走卢斯,上一次卡佩米尔借着假死彻底没了踪迹,已经被摆了一道,这次若把卢斯也放走了,可就彻底陷入被动了。
区区幻术困的住神念已达晖阳境的萧殊吗?
“你既下杀手,又想一走了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四方结界砰然碎裂了,剑域临,尽锁八方去路,神念所及,万物皆剑,可正当萧殊打算出手拦下卢斯之时,却发生了一件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那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不知何时竟铅云弥漫,云层中,一道白色锁链如闪电般朝萧殊袭来,霎时便将他握剑的右手捆的结结实实,纵然境界高如萧殊,一时间竟也挣脱不得。
这是!?
萧殊心中一震,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玩意了,当初湫试图将自己带离墨秋年识海之时,正是这白色锁链险些将自己和湫都困死其中,可自那之后,这白色锁链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怎么今天又……
“萧小子快收元力,散剑域!不然咱俩都完蛋了!”素问的语气从未如此慌张过。
可就是这神念交流的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中,云层中再度飞出四道白色锁链,瞬间锁住了萧殊的四肢和脖子,这一次用不着萧殊主动收元散域了,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这白色锁链与当时墨秋年识海中的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五道锁链加身,萧殊只觉神念凝滞,道体更是如负山岳。
似是察觉到了抵抗,锁链开始收缩,仿佛云层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扯着锁链,而眼下根本无处借力,纵然萧殊已经全力催动元力试图稳住身形,身子仍是一寸一寸的被拽向天空,元力熊熊燃起,远远看去,这锁链就好似绑着一团炽白的火焰,可身体依旧动弹不得,持剑的手亦僵如朽木。
他抵抗的越激烈,锁链的压制便愈强,半空之中,一道雷霆顺着锁链落下,直接劈在了萧殊身上,生生劈开了护身的元力,硬是在萧殊肩头留下了一道焦黑印记,若非此前重塑道体,恐怕这一下非得被劈散不成。
灵尊的封禁反噬!?
是了,素问前辈提醒过自己封禁的临界点,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明白临界点的含义又是另一回事,方才出手显然正是越过了那个点,这才招致封禁反噬,可眼下该怎么办?
放弃抵抗吗?
萧殊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缠绕的锁链当即否决了这个念头,如果放弃抵抗有用的话,灵尊的封禁未免太儿戏了,但若是自己毫无保留的反抗,定然会招致更强的反噬,强行对抗也太不现实。
思索之际,萧殊整个人已经被拽到了半空中,忽然,一道剑罡横斩而来,径直劈在锁链之上,只可惜这看似强悍无匹的一剑却连火星都没有溅起半颗便消散无形了,蝶抿着嘴,一剑不得那便再出一剑,自己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萧老师被这莫名其妙的锁链带走!
一时剑气纵横,舞蝶剑不断斩出,一剑强过一剑,可蝶哪里有这么多的元力支撑,眼下萧殊被困,她完全是在消耗自身灵体,但又有什么用呢,连萧殊自己都无法挣脱,仅凭蝶这点元力,莫说斩断锁链了,恐怕连在上面留下一丝伤痕都欠奉。
“别……别出手!听话!”
萧殊虽然动弹不得,但依旧能感觉到组成蝶身体的元力正在急剧消耗,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剑,蝶的灵身就会完全溃散,届时在共生术的引导下,她的神魂定然会回到自己的识海。
……共生术
话才出口,萧殊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了,共生术从未解除过,如果自己死了的话,蝶也不可能独自存活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夺舍吗?
萧殊想起了素问不久前才说过的话,仙佛若遇生死危急,会以夺舍转生的方式重修第二世,放弃道体,神魂元婴一起离体以最快的速度夺舍,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活下来……
只不过还未细想,萧殊自己先否决掉了,且不说自己毫无夺舍经验,再者,这锁链速度如此之快,纵然放弃道体,恐怕神魂还未来得及离体,便会再度被捆缚住,到了那时可就真没办法可想了,仅需一道雷,断然身陨道消。
“萧小子,情况紧急我就不废话了,你也别多问,收元力,散剑域,只保留护体元力,不要抵抗挣扎,任由它拽你上去。”素问沉声道。
萧殊不敢多问,立刻收敛了自身元力,周身的炽白火焰顿时消弭无形,剑域也随之散去了,放弃挣扎后,锁链收缩的速度竟是快了足足十倍不止,一晃眼的功夫,萧殊都快被拽进云层,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强压着心绪,既然抵抗无用,眼下除了相信素问前辈之外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砰!
清脆的碎裂声传入耳中,萧殊心神一震,持剑的右手再无束缚感,白色锁链垂落化作一缕缕雾气消散了,随后又是两声清脆的碎裂,脖子和左臂上的白色锁链也随之消散,方才一闪而逝的金光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这些日子里,无数次在识海内击败自己的极阳剑意。
低头望去,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借用了蝶身体的素问,可正当素问斩出第五剑时,又是一道白色锁链倏然从云层中窜出,萧殊本以为这锁链是冲自己来的,回身一剑斩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彻天地,红叶剑竟是直接被弹了回来,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头发丝深浅的伤痕,这道锁链自萧殊身旁掠过,竟是直接朝素问而去。
萧殊反手抓向锁链,可手还未触碰到便被一股无形力量所阻,不,与其说是被阻,倒不如说这锁链上附带的可怕能量根本就无法触碰,不过靠近分毫便引得衣袖尽碎,皮肤如灰烬般剥落,血肉霎时蒸发,森森白骨如齑粉飘散,整条左臂直接就消失了,根本抓不住!
“前辈小心!它是冲你来的!”
最后一条捆缚左腿的锁链也被斩断了,可萧殊却没有半点脱困的欣喜,当他看到那条锁链冲着素问而去之时,忽然想起,自己来南玉国之前感到的阵阵不安。
应验了……
“哈,来吧!”
素问洒然一笑,随即化作金芒脱离了蝶的身躯,不逃,不躲,不闪,虚灵界一行,不仅仅是珩玉的劫,亦是自己的劫,自珩玉道陨的那一刻起,他便知晓这一切是注定的,冥冥中自有天数,或早或晚罢了。
珩玉啊珩玉,还真让你这老不死说中了,求长生终归难逃一死,你其实看得比谁都明白吧,我本来还想着带天颂三莲回登仙道,好歹为你正名后再回剑阁等死,死前最好再陪萧小子斩几个邪魔妖秽,替你多指点指点他……
看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道剑逆冲而上,剑光沛然如旭阳东升般耀眼,虽然比起曾经似是逊色不少,但这也无可奈何,珩玉死后,素问便成了无主之剑,再不复斩妖除魔时那般无坚不摧,每一次损耗便是真正的损耗,再无法恢复,哪怕藏于萧殊体内温养,灵性亦会不断流逝,仙剑终成凡铁,这便是自己的落幕,素问心知肚明。
明明答应了那位前辈要指引萧殊,明明还没能帮珩玉这老不死正名……
可惜世事难料,终难尽遂心愿。
灵尊啊灵尊,鬼道渊有邪术避你封禁,可仙佛又该如何?
虚灵界之争灵尊到底站在那一边?
诸多疑惑尚未能解开,但好像也没有机会再去解开了,森白锁链如游龙般袭来,眨眼间便将素问剑体锁了个结结实实,仙剑神锋也好,极阳剑意也罢,皆斩不动这锁链分毫,素问没有半点意外,是了,如果封禁反噬连自己都能挣脱斩断,鬼道渊的半圣们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心力去创造虚渊呢?
“萧小子……”
神念传音入耳,素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血肉活人,心中对死没有什么感触或畏惧,唯有遗憾而已,沉默片刻,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九阳剑诀。
直至……神念不达……
直至……
素问被拽入了云层之中,萧殊紧随其后追了上去,可终是慢了一步,耀眼金光成环形爆散开来,这股强大的冲击力硬是将他从半空中打落了下来,霎时间,铅云散尽,夜空重现,清冷月色下无数金雨自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随之散去的还有极阳剑意……
“前辈!”
萧殊望着漫天飘散的金雨下意识伸手去接,可这哪里是雨,这分明是素问剑体崩毁后溃散的元灵,又哪里接得住,还未落入掌中便消散无形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分不清是悲怆还是愤怒,萧殊无意识松开了剑柄,默然不语,红叶似有所感,化伞悬于顶上,明明无风无雨,可身子仍是在发抖。
我……是在害怕吗?
抬头望向天空,冷月高悬,繁星满天,可这天幕之后又是些什么呢?
明明小时候很爱看星星的,可如今再看,目之所及皆是漆黑无垠,空洞无物,境界越高,萧殊便越不爱看头顶这片天幕,它就如同一个无底深渊,看的久了,便令人分不清上下左右,甚至忘乎所以,迷失自我,心境越高,这莫名的不安和恐惧便越强。
蝶踉跄着冲到萧殊身前,她看着萧殊血肉模糊的左肩,以及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金雨,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可最终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的把头埋入萧殊胸口。
“没事的……没事的……”萧殊低头抚着蝶的头发,轻声安慰着她,又似是在安慰自己。
修罗之夜·蛛网篇
真的没事了吗?
卢斯消失了,教堂内空无一人,陛下的消息更是无从查起,放任卢斯离开是一个错误,但这也无可奈何,在场这些人除了萧殊之外,没有谁能在卢斯或弥林手中讨得了好,可当时萧殊出手失了分寸,被封禁反噬,若非素问及时出手,恐怕遭殃的就不只是萧殊了,兰度沐等人也很难从卢斯手中逃脱。
眼下这个结果似乎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谁也想不到这个错误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
凌晨三点,哪怕是最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会生出几分倦意,不过这个时间巡逻自然也有好的地方,无人督查,自是可以聊天打诨,若是走累了歇会也无妨,今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想想也是,公爵大人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一清二楚。
疏远,打压,逐渐被排斥出权利中心,甚至于连那些娶了小姐们的家族最近也诸事不顺,频频被其他家族排挤。
虽说落的一份清闲,可身为兰度家族的守卫,见公爵大人落寞至此,心中也不免有些愤懑,正当他们打算歇会聊聊天的时候,一个身形,无声无息的靠近了这座公爵府邸。
没有偷偷摸摸,避人耳目,相反,他十分张扬的出现在了兰度公爵府邸的附近,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别看兰度家族近来有点名存实亡的意味,但公爵府还没有沦落到供人随意出入的地步,只不过刚一现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邋遢男人立刻惹来了巡逻守卫的注意。
“喂!站住!不要动,说你呢,怎么进来的?”
男人对守卫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他笑了笑,从手腕上取下一根头绳,将自己那乱七八糟的头发绑了起来,右手虚握,一柄无比巨大的黑色镰刀顿时浮现在他手中,见此,守卫们立刻提高了警惕,拔出腰间长剑,齐齐朝他靠去。
“我警告你,现在立刻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们有权……”
话未尽,刃已至。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头颅一分为二,镰刃如同切豆腐般从他的身体中划过,鲜血和脑浆四溅,五脏六腑如烂泥般滑落在地上,顷刻便染红了地面。
“刺客!有刺客!”
来者突然下杀手,手段还是如此残忍,这让其他守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汗毛乍起,其中一名守卫当即取出腰间号角大声吹鼓,其他守卫则从四面八方朝他围去,举剑便刺!
“刺客,我劝你立马放下武器!否则就让你死无全尸!”
能够担任兰度家族守卫的人实力自然不可能弱到哪里去,最差的也有锻心灵武的水准,可面对这四面八方朝自己冲来的守卫,杰森却只是不屑的冷笑着,他看都不看一眼,单手握着黑镰便是一记横扫。
七八个守卫的身体就像是没有骨头的软泥一般,无论是被镰刃击中还是被镰柄击中,皆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拦腰斩断,断裂的身躯和内脏肆意泼洒开来,让天空中下起了一场小小的血雨。
负责警戒吹号的守卫被吓得肝胆俱裂,他面色惨白的朝后退了几步,更加用力的吹着号角,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这点守卫能应付得了的!
杰森舔了舔嘴唇,腥甜的血浆刺激着味蕾,杀意逐渐高涨。
“来吧,全都来吧,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背叛者的下场到底是什么样子。”
无需留情,背叛者都该死!
杰森脸上的笑意愈发狰狞,每一次扬起黑镰便会落下一阵血雨,对待这些废物他连认真都做不到,不过兰度家族还是有高手坐镇的,只是不清楚到底要多少家仆的血,才能让那两位现身呢?
一百个人够吗?
不够?
那就一千个人!
杀!杀尽!杀绝!杀杀杀杀杀!
杰森压抑了一晚上的杀意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区区人类哪里挡得住死神的屠戮,他挥舞着黑镰,摧枯拉朽般朝着公爵府邸的大门冲去。
轰的一声,大门被他一脚踹碎,真正的屠戮从现在才要开始!
书房内,正在担忧儿子安危的兰度公爵也听到了这声巨响,他条件发射的站起身子,他急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自己的府邸前躺满了横七竖八,残缺不全的尸体,就在此时,书房门却被推开了,兰度公爵心中一惊,回头看去,来的不是外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安娜。
“外面出了什么事?是谁?卡佩家族还是神临!?等等,难道小沐出事了?”
兰度公爵比谁都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现今这个局势,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对一个已经失去实权的公爵下手,除非兰度沐出事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逃走,而是必须要抓住刺客,问出小沐的下落和安危,这是身为父亲最本能的反应。
再者,即便失去了实权,兰度家族也不会畏惧区区一名刺客,更何况还有青木和月斗坐镇,哪怕来者是神渊灵武境界的刺客,也决计讨不了好!
“小沐!?小沐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安娜夫人激动的追问道。
“你别急,慢慢听我说,小沐还活着,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有人来刺杀我,那小沐很可能出事了,一定要抓住这个刺客!”
兰度公爵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他明白这段时间自己的妻子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本以为能和儿子见上一面,却只得到了儿子被刺杀在雾桥前,连尸体都不剩的消息,这本是为了配合小沐的计划,但眼下小沐很可能出事了,自然也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必要。
安娜夫人先是欣喜,可当心情逐渐平复后,绝望再度占领了她的所有情绪,犹豫了许久后,她用颤抖的声音吐出了那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是……修罗。”
修罗,这两个字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它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死!
“这怎么可能,难道陛下他……真的疯了?”
兰度公爵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完了,颓然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无论是神临也好,修也罢,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这群人,哪怕是卡佩家族派来的刺客也无所谓,可为什么会是修罗?
为什么偏偏是修罗!?
为什么会是……守王人啊?
死,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连陛下都站在了修和神临那一边,这才是真正的绝望,真正的无计可施,真正的……令人心灰意冷啊。
……
大门被砸开的一瞬间,一声巨响自前方传来,一条无比庞大的冰蓝光龙迎面而来,所过之处土石焦融,雷光攒动,冰蓝色的电火花在空气中劈啪作响,诡异的焦臭味瞬间充斥了鼻腔,杰森嘴角逐渐上扬,脸上是狰狞的笑容,他毫不犹豫的抬起了镰刀,硬撼雷龙!
雷龙撞到镰刀的一瞬间,强烈的电流顺着镰刀蔓延至杰森的右手,可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将镰刀朝地上狠狠砸去,雷龙崩散,电光四散炸裂开来,地面哪里承受得住这么可怕的力量,当即被砸的凹陷了下去,土石飞溅,烟尘四起。
“月斗!你拦得住我吗!?”
倏然,漆黑的镰刃划开烟尘,杰森手持黑镰,如闪电般朝施咒的月斗冲去,他周身被猩红的灵力所笼罩,愈发高涨的杀意令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邋里邋遢,没精打采,整天只想着喝酒和撩女人的杰森,而是修罗,神鬼皆惧的修罗!
灵法士一旦被这种怪物近身是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可月斗却依旧镇定自若,就在镰刀距离他脖子之余数寸距离之时,月斗右手轻抬,尖锐的割裂声响彻整个大厅,无形壁障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的同时碎裂了,杰森不屑轻笑,正欲再度出手之际,他束发的头绳却忽然绷断,一股极为可怕的压力自头顶传来!
“那我呢?”
剑压!
极为纯粹且可怕的剑压!
杰森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是谁,兰度公爵的老朋友,享誉盛名的剑术师,也是鬼剑卡斯洛夫最为敬重的前辈,当世剑豪之一,青木!
将灵力急剧压缩,并通过剑刃挥斩出去,从而形成具有大范围杀伤力的可怕剑压,这种标志性的剑术便是最好的证明,没有任何花哨,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绝杀!
同为杀戮而存在的剑,青木的剑道比起鬼剑卡斯洛夫更加极端,因为他的剑术不是为了一对一或一对十存在的普通剑术,而是为了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创造的剑术,青木没有任何贵族头衔,可他参与的战争大大小小不下一百次,他的剑术是真正从生死中磨练出来的。
修罗之名·蛛网篇
砰!
一道身形倒飞而出,杰森双手紧握镰刀,死死抵着这股可怕的剑压,连续撞断了好几棵树,就连那足有半米厚的围墙也被撞的四分五裂,外头的守卫甚至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飞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个都被剑压激起的狂风给吹的站都站不稳。
但这就结束了吗?
不,还远远没有!
空气中的水分正在凝聚,待到杰森反应过来之时,这几乎令人无法呼吸的水雾已经化作一团水球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他立刻屏住呼吸,黑镰一击横扫,试图破开水球。
黑镰划过,水球虽然被破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但几乎是眨眼间又愈合了。
这水球仅凭寻常攻击手段,根本无法突破出去,再这么拖下去,纵然青木不出手,恐怕自己也只有被淹死的份。
“杀了他吗?”
月斗踏出公爵府,他右手虚握,不断操控着方圆千米之内的水灵力进行补足,这可不是什么咒术,而是通过自身对灵力强大的控制力直接进行的攻击手段,换言之,没有什么解咒一说,除非破坏速度快过水球愈合速度,才能强行突破。
“杀。”青木神色冷漠的吐出一个字。
守王人已经对兰度家族出手,恐怕南玉国从此再无兰度家族容身之地,修罗不死,谁都走不了,青木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死在修罗手上,眼下唯有先杀了修罗,方能计划之后的事,他和月斗虽是南玉国子民,但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束缚,虽名声在外,却没有什么贵族头衔,单从身份上来说,不过是两个平民罢了。
这一年来受老友委托,故而在坐镇兰度家族,如今看来并非杞人忧天。
无法呼吸……心率正在逐渐加快……
轰隆!
晴朗无云的夜空,赫然一道惊雷劈落!
径直击中了水球,高温霎时将所有水分蒸发了个干净,十米内的地面尽化焦土,空气噼啪作响,焦臭难闻。
修罗死了?
死的连尸体也不剩?
可正当月斗松开结印双手的那一刻,青木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握剑的手再度绷紧,同时低声对月斗道“他没死!别大意了。”
血腥味!
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常年厮杀战斗的青木对血腥味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而现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正在以非常夸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郁,这种事他见过不止一次。
那就是战场,每一秒钟都有人死去的战场。
难道是……守卫!?
青木猛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些守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动过,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如木头雕塑般立在原地,可就在五分钟前,他们正乱哄哄的追杀着刺客,而眼下竟是一片死寂……
死了……全都死了……
他花了多久?
雷霆击中水球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连短短十秒钟都不到,对方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屠戮了上千名守卫,而且是在自己和月斗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的速度之快,即便是青木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应该是血镰。”月斗神色凝重的说道。
传闻中,修罗自身实力不过半步神渊的水准,怠惰修行,疏于锻炼,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强者,更别提成为守王人了,但血镰却非常完美的弥补了他性格上的缺点,与其说杰森是修罗,倒不如说血镰才是真正的修罗,手持血镰的他和平日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血镰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嗜血,好战和疯狂,还有常人无法想像的提升,那如同眼珠般的血晶会吸食鲜血,杀得人越多,修罗就会变得越强,直至达到神渊灵武,甚至超越神渊灵武。
只要他还没死,就会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恐怖,直至杀光所有敌人或者……战死!
这便是修罗的真正面目。
杰森的怠惰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为了压抑自己心底的修罗,他需要靠酒精来麻痹自己,需要靠女人来克制住自己那嗜血的冲动,血镰是不详的,亦是可怕的,可怕到连杰森自己都在害怕,他害怕某天自己再也无法放下血镰,从此化作一个嗜血的恶魔!
那一天会到来吗?
没有人知道,起码现在的杰森并不关心这一点。
他只关心如何砍下月斗和青木的头!
来了!
铛!铛!铛……
一连串清脆无比的金属撞击声传遍了整座公爵府邸,漆黑的夜色中火星四溅,青木脚下的地面瞬间四分五裂,剑与镰的每一次撞击都会激起无比可怕的风压。
短暂的数秒钟内,两人交手不下百次,随后又同时被对方击飞,浑身鲜血淋漓的杰森又一次撞碎了围墙,双脚深深陷入了地里,而青木则被反击的力道直接砸入地底,公爵府大门前的石台尽数龟裂破碎!
“看来有点棘手了。”
月斗看着面前凹陷的地面,以及深陷地底的青木,心中对修罗的实力大概有了一个估计,方才这千人的血恐怕已经令他达到了神渊灵武中上水准,单论实力而言,青木是不会输给他的,但问题在于二者的耐力,修罗有血镰的加持,而且远比青木年轻的多,短时间内或许难分胜负,可时间一长的话……
必须想个办法把他和血镰分开!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杰森捂着肚子,随手擦去嘴角血迹,拄着镰刀慢慢从地里爬了出来,神色愈发癫狂,他才不在乎什么叛徒,只要有更多的血,只要能喂饱血镰,一切都无所谓。
剑豪青木和禁灵士月斗的血肯定比那群废物的血要美味的多!
杀!
杀了他们!
你可以变得更强!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杰森,杀意愈发高涨,一道道血色纹路顺着镰刀蔓延至杰森的手臂,如同蛛网般,瞬间扩散至半个身体,血丝缠绕着他的头发,嘴里露出獠牙,整条右臂皮肤尽数剥落,指甲如尖刺般变长,猩红的火焰开始在他的右手燃烧,血红色的右眼再无半点理智,唯剩疯狂。
心魂杀境,开!
空间,在刹那间震荡了起来。
持剑的手微微一动,青木瞬息出现在杰森面前,剑锋直刺他的心脏!
与此同时,月斗朝前踏出一步,身形骤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右手结印,同时左手张开对准了杰森,灵焰猛然升腾,没有时间吟唱施展高阶咒术,想要跟上青木的速度达成配合就只能施展瞬发的低阶咒术,杰森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在应对青木的同时还有余力来闪躲自己的咒术。
杰森足下微顿,侧身躲开了青木这致命的一剑,可是,剑锋却狠狠的刺入了左肩膀,血水喷溅,就连肩骨也被斩碎了,剑刃贯穿而出,可杰森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他的左手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抬起,狠狠抓住了肩头的剑刃,脸上是兴奋癫狂至极的笑容。
单论杀人,修罗从来没有败过!
剑锋被杰森抓的非常死,青木一时间竟也难以挣脱,杰森嘴角一咧,反手挥着黑镰朝青木的腰部斩去!
倏然,一道地刺破土而出,朝着杰森的下身刺去,然而杰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脚便将地刺踩的粉碎,这种低阶咒术怎么可能奈何的了他?
铛!
原本斩向青木的黑镰突然一顿,数道风刃竟是同时击中了黑镰,青木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踹在了杰森的胸口,神渊灵武的力量完全爆发开来,密集的骨头碎裂声中,杰森再也握不住剑刃,血水飞溅,剑刃脱手,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踹飞了出去,径直朝公府邸之外的街道落去。
青木沉声低喝,单足一顿,硬生生踩裂了地面,身形如闪电般冲了出去,瞬间便追上了杰森倒飞的身影,丝毫不打算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剑刃迎头劈下,可怕的剑压之下,原本还在半空中的杰森当即被这股巨力压向地面,伴随着巨响,地面尽数龟裂。
剑刃还未落下,碎散的土石当即化作一根根锁链,将杰森的四肢和脖子完全禁锢了起来,虽然挣脱只需要一瞬间,可青木的剑,恐怕连一瞬间也不用就能刺穿自己的心脏。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猩红爬满了杰森的左眼球,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
红色!
血红色!
剑刃在眼中越放越大,可怕的剑压已然临身,下一秒杰森就会死的连尸体都不剩,可就在这刹那间,烟尘不再四散,它们悬浮在空中,像是被某种力量静止了一般。
不,远不止烟尘,其他的一切事物,肆虐的狂风,流淌的血液,以及沙沙作响的树叶和草灌,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
整个世界!?
不,修罗可没有!
力量在涌现,从未被逼至死境的他,这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血镰带来的力量,并非世界陷入了静止,而是他的思考速度达到了自身的极限,战斗本能正在驱动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肉!
血镰之怖·蛛网篇
突然间!
血焰冲天而起,可怕的轰鸣声打破了方才的宁静,青木甚至来不及转换防守姿势,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打飞了出去,而恶魔紧随其后,月斗脸色一变,动念间,无数风刃朝它冲去,试图帮青木争取一线反应时间。
可是……根本就碰不到它!
无论是风刃也好,水链也罢,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断空!”
月斗将自身精神力集中至极限,不断观察着青木和红色恶魔的移动轨迹,毫厘之差,他施展了断空咒术,无形的结界凭空而起,竟是生生抓住了两人之间的一道间隙!
“死吧!”
血镰挥出,九阶断空仅仅抵挡了一秒钟也不到就碎裂消散了,这其中虽然因为瞬发的关系而导致防御力下降了很多,但破碎的如此之快却是连月斗也没有料到的。
但对于青木来说,这就足够了!
无处借力的空中,他强行靠灵力的反冲调整好了身形,血镰落下的瞬间,青木已经抬起了剑!
轰!
两人如同陨石下坠般朝着街道的另一侧撞去,巨大无比的拖痕瞬间贯穿了整条街区,摧毁了无数房屋,拖痕尽头,青木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手中的剑也多了几处缺口,可杰森显然没有要让他喘口气,休息会的意思,血镰抬起,再度对着青木的脖子掠去!
“锁!”
月斗双手结印,厉声一喝,赫然间,五道足有房屋大小的黑色石柱凭空落下,十分规律的将杰森围在中央,同时朝外倒去!
不知何时,杰森的四肢和脖子上已经被缠上了足有手腕大小的锁链,石柱外倾,锁链顿时紧绷,原本对准了青木的血镰再度因为这股外力被带偏了,杰森整个人都被凭空拽了起来,如同蛛网中的猎物般,被这五道方向不同的力量拽的动弹不得,别说是血肉之躯了,哪怕是块钢铁,恐怕也会被拽的四分五裂!
而血镰的可怕之处也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杰森非但没有被拽死,更是在反应过来之后,猛地一用力,生生把锁链给拽了回去,全身隆起的肌肉和暴起的血管,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野兽一般,五道黑色石柱竟是在他的力量下逐渐回正。
月斗见状手中印诀一变,沉声喝道“污浊之涛,沸腾,麻木,不眠,钢铁锈蚀,神性衰灭黑棺!”
太诡异了,他明明已经承受了这么沉重的攻击,青木的手段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杀招,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活着,还能站起来。
他到底断了多少根骨头?
为什么还能站着?
还能有力气?
他真的……还是个人吗?
漆黑的灵力自杰森脚下升起,可还未完全覆盖之际,杰森却忽然抬头冲着月斗冷冷一笑,随即他双手交错一挣,两道黑色石柱竟是腾空而起,轰然间,撞在了一块,烟尘碎石中,再也看不到杰森的身影。
下一秒,血镰自月斗的腰间横斩而过!
但禁灵士真有这么容易死吗?
血镰斩掉的不过是一道虚影罢了,月斗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面上,他瞥了眼不远处还没缓过劲的青木,转而对半空中缓缓落下的杰森沉声道“血镰之名我也算有所耳闻,现在看来,当真是可悲啊,说到底,究竟是你在挥镰,还是这柄镰刀在控制你?什么修罗,也不过就是个被血镰控制的废物罢了。”
月斗敢这么挑衅杰森自然是为了帮青木争取时间,可事实上,他虽为禁灵士,但威力巨大的高阶咒术需要时间,低阶咒术又伤不到对方,想要正面战胜眼前这个怪物可谓十分困难,甚至可以说连一成机会都没有。
“那就请你先去死吧。”
杰森无声无息的落在地面,猩红的双眸已然牢牢锁定了月斗的身形,血镰在手中来回摆动,他受够了这只烦人的苍蝇。
月斗从戒指中取出一张卷轴掷向空中,右手结印,同时低喝道“分灵术!”
卷轴燃烧成灰烬,化作无数蓝色光点朝四方散射开去,眨眼间,如满天星辰般遍布四面八方,每一颗光点都在迅速吸收着周遭灵力,但杰森怎会给他施咒的机会,身形陡然消失,残影闪烁间,镰刃已至!
“晚了!”
镰刀斩过,月斗身形化作一滩泥水,同时,周遭所有蓝色光点尽数化作人形,他们长的一模一样,就连气息也丝毫没有区别,粗略估计也在千数以上,就在杰森发愣的一瞬间,他们齐齐结印,如同镜像一般,右手同时对准了杰森,数以千计的光索瞬间射出,如藤蔓一般牢牢缠住了杰森的身体!
“雷!”
千人同时高喝,雷霆之力霎时顺着光索蔓延而去!
“哼!”
杰森冷哼了一声,血焰冲天,竟是以灵压强行反冲遏止住了蔓延的雷霆,同时他左手握拳朝地面狠狠砸去,可怕的力量霎时将半空中近百位月斗拽了下来,同时血镰挥斩,仅仅一击,便将他们尽数打散成了蓝色光点!
挣脱了左手的束缚,杰森嘴角一咧,反手抓住身上的光索,再度朝下拽去,血镰如切菜般再度斩落近百名月斗,片刻功夫,原本数以千计的灵身已然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数十人还在苦苦施咒支撑,但杰森显然并不满意,甚至越来越烦躁!
没有血!?
为什么全都没有血!?
他的真身到底在哪!?
“看来我猜得没错,血镰控制下,他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变成了一头只知道杀伐的野兽,早知道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他正面冲突,对付野兽,用陷阱就够了。”月斗瞥了眼身旁这位浑身是血的剑豪,不由的调侃道“一大把年纪了,该动动脑子了,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一把剑解决所有问题吗?”
想要取胜这种怪物,正面对抗不太现实,故此月斗才会用这种办法,分灵术算是他的看家绝活了,不仅仅对灵力的控制要求极高,而且对施术者的精神力也是极大的损耗,除非对方能找出自己的真身,否则仅凭杰森这种速度,杀的再多,再快也无济于事。
因为……
月斗轻轻打了个响指,赫然间,那些被杰森斩杀的灵身再度凭空出现,分灵术破解的关键其实很明显,只要破坏作为咒术媒介的蓝色光点,那分灵术自然也就破了,虽说要一个个抹除起来,费时费力,但也强过像杰森这般白费功夫,单单斩杀灵身毫无意义,溃散的灵力很快又会被重新凝聚起来。
月斗正是察觉到了杰森的状态,故而才用了一个比较取巧的办法来困住他,野兽是没有智力的,他只懂蛮干,这种陷阱也算是投其所好,既然他想杀,那就让他杀个够。
青木低头看了眼手中残缺的剑,又抬头看了眼被困在分灵术中越来越狂躁的杰森,忽然问道“多久?”
“十分钟,这是极限了。”
青木点了点头,左手捏住剑尖,稍一用力,竟是将这柄剑给折成了两段,随手扔在脚边,双手交错虚握的同时,双剑浮现于手中,白剑雷火交织,剑刃周遭空气隐隐扭曲,黑剑血气缠绕,浓郁的杀伐之气令月斗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把剑解决不了,就用两把剑好了。”青木淡然说道。
“给你个建议,先把他右手砍了,分离他和血镰,否则血镰的力量会持续不断修复他的伤势,继续拖下去的话,恐怕先撑不住的人是我们。”
“右手?”
青木冷笑了一声,剑刃遥指,霎时消失在了原地。
月斗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紧锁的眉头仍半点没有放松的意思,是了,双剑状态下的青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豪,但这短暂的交手下来,修罗的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尤其是那夸张到变态的恢复力以及越来越脱离人形的姿态,加上自己灵力消耗巨大,青木的体能也明显下滑了,继续选择正面对抗,恐怕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但眼下青木已经冲上去了,再多想也没有意义,月斗双手合十,沉声喝道“灵束!”
任何低阶咒术都毫无意义,既然如此,那就单纯以灵力压制住他,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以青木的速度,也足够把修罗斩的连肉糜也不剩!
灵身尽数散去,无数蓝色光点朝着杰森蜂拥而去,携成百上千道凝如实质的灵力化作无形锁链缠绕着他的身体,与此同时,青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压低身体,双手交错,雷火和血气在灵力的加持下瞬间暴涨!
“呵,抓住你了。”
修罗却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他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月斗,嘴角微微扬起,同时,他右手的血镰竟是化作一股血气消散无形。
青木心神一颤,他猛然回头看向月斗,几乎是一瞬间他已经察觉到了血镰的位置。
怎么了?
月斗和青木视线交错的瞬间,不禁心生疑惑,他怎么不动手?自己身后有什么不对吗?
只可惜这个念头才一浮现,月斗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冰冷,鲜红的液体从右手手腕处喷洒而出,无比巨大的镰刃十分突兀的出现在月斗眼前。
“这是……”
冰冷在扩散,如同坠入冬季的海水中不断下沉,身体正在一寸寸的失去知觉,意识逐渐模糊,月斗十分艰难的低头注视着自己胸前可怕的伤口,眼中满是迷惑。
“到底是谁告诉你,我已经失去理智了的?”
青木眼睁睁看着月斗被镰刀贯穿胸膛,脑海中不断闪回着战斗中的所有细节。
究竟是什么时候……
“禁灵士的血味道就是不一样,别急……轮到你了!”
风雨飘摇·蛛网篇
结束了吗?
公爵府遍地尸骸,奢华的府邸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坑坑洼洼的地面宛如被咒术集中扫荡过似得,杰森半跪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破烂的衣服下全是深可见骨的致命伤,诡异的血气已然消散,恢复正常后的他几乎不能被称之为是一个人,他更像是一堆烂肉。
忽然,一个脚步声自身前传来,杰森被血粘连的眼皮微微一抖,下意识握紧了镰刀。
还有人没死?
来人越走越近,直至来到杰森的身前,换做平日里,这个时候他早就一镰刀挥上去把对方劈成两半了,可方才和青木以及月斗的争斗,耗尽了他全部的体能,收尾时甚至险些被几个残余苟活的守卫给击杀,此刻他连眼皮都睁不开,右手更是完全脱了力,连握紧镰刀都非常困难。
一阵冰凉自脸颊上传来,杰森却忽然笑了起来,他用嘶哑的声音调侃道“好香啊,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还有力气说废话,看来是我担心过头了,那你自己走回去吧,可别路上被野狗给咬死拖走了。”艾玛嘴上这么说,但依旧用湿冷的手绢帮杰森慢慢擦掉了脸上已经开始凝结的血污。
“哈哈哈。”
杰森干笑了两声,随即松开血镰,毫不顾忌的朝后倒去,头枕着一只也不知道是谁的断脚,继续贫嘴道“别吧,我现在可是伤号,站都站不起来,你不带我回去,我可就死在这咯。”
“自己擦!”艾玛见他不配合,直接把手绢丢在了他的脸上。
“有你这么对待伤员的吗!?我回去一定要向陛下……”
杰森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玛一脚踩在了肚子上,疼得他全身蜷缩成一团,一口淤血全都喷在了手绢上,原本胀痛难受的胸口总算是缓解了不少。
“还有活口吗?”艾玛转头看着只余残垣断壁的公爵府,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有啊,不得不说兰度公爵这老头真的不讲卫生,到处都是老鼠虫子,唉,打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是别过去了,真的很恐怖。”杰森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几天自己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我总觉得很奇怪,你难道就没有这种感觉吗?我是说……陛下是不是太过于信任卢斯教宗了?说到底,兰度公爵反叛且联合神临和北叶,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很多话当着陛下的面艾玛不敢直说,可压在心里又实在是难受,虽然也不指望杰森能理解,但说出来总归要好受些。
“我们是守王人,既然陛下已经做出决定,执行就好了,这才是我们该做的,至于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真相如何,你我没办法深究,也不需要深究,对于陛下来说,你我不过是他手中的剑而已,他指向哪里,我们就刺向哪里,这种话你对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对老大说,王最忌讳的就是剑有自己的思想,陛下的选择是对是错我管不了,也没资格去管,往极端了说,就算陛下让我杀光南玉国的所有子民,我也不会去问为什么,一样照办,因为他是王,我是剑,仅此而已。”
杰森收起了轻佻的神情,难得严肃了一回,这种话题本就是不该谈论的,守王人的职责从来都不是替陛下做出判断,而是保护陛下的安危,执行陛下的命令,至于其他的,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万一……”
“没有万一,真要出了事有我呢,只要我还没倒下,就不会让陛下受到半点伤害……哦对了,还有你。”
杰森恢复了一些体力,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艾玛身边,笑嘻嘻的朝艾玛递出一朵不知从哪摘来的小花,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或许我可以用夏日来将你比方,但你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良,夏风狂作常会催落五月的花蕊,夏季的期限……”
说着说着,杰森的左手不由自主揽向艾玛的腰。
“你敢用这脏手碰到我的衣服,我立马打断你的手!”艾玛冷笑着警告道。
“真就这么嫌弃我吗?好歹也共事这么多年了,没有爱情总还有友情吧。”
杰森干笑了两声,当即把满是血污的手缩了回去,顺手还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要是就这么错过了,未免太可惜了些,虽然周围的景色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你真觉得像我们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人能拥有爱情这种东西?还是说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屎?”艾玛嗤笑了一声,她也懒的和杰森争辩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脑子里装的全是你啊!”
话一出口,杰森便感觉到了不对,可再想解释什么已然晚了,最后的画面是艾玛僵硬的回头,以及她那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
“啊……”
兰度沐突然被冻的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给吹开了,窗帘随风轻轻摆动着。
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他揉了揉太阳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毛毯,是了,这里是卡佩家族在南玉国的府邸之一,也幸亏事先嘱咐洛琳接应,否则闹出这么大动静,还真不容易脱身。
卢斯的态度很显然知道某些内情,明明就差一步,可惜让他跑了……
卢斯和神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和修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昨天似乎有些鲁莽了,眼下已经打草惊蛇,不知对方会采取什么行动?
种种疑惑萦绕眉间,加上一夜没睡好,兰度沐脸色可谓非常难看,静立片刻后,他走到窗边深深呼了口气,清晨冰冷湿润的空气让他感觉清醒不少。
咚咚咚。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兰度沐的思绪,他清了清嗓子道“洛琳吗?进来吧。”
房门打开后,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卡佩家族现任公爵,卡佩洛琳。
“果然呢,沐哥哥你醒的还是这么早,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早餐了,很快就会送来,放心啦,全都是符合你口味的。”洛琳款款走到兰度沐身旁,甜甜的笑着。
“从今往后你就是卡佩家族真正的掌权者,该保持什么仪态你应该清楚,别在露出这么傻的表情了。”兰度沐提醒道。
“嗯。”
“那天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你说的味道是什么意思?”兰度沐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身份的。
“柑橘,沐哥哥你身上总是有股柑橘的味道,很好闻,而且……只有一副面具的话,是绝对瞒不过我的,毕竟小时候也只有你敢带我出去玩,也许你已经忘了吧。”洛琳微笑着解释道。
“有吗?”
兰度沐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反正他是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出来,虽然自己爱吃柑橘是没错,说起来还真的忘了,洛琳只有六七岁的时候的确非常喜欢缠着自己,若非后来的那场变故……
“……谢谢。”洛琳轻声说道。
“洛琳,你必须做好准备,如今卡佩米尔一死,很多事,很多人都会直接找上你,记住,一旦发生任何你处理不了的事,就来找我或傀,眼下洛美城非常危险,尤其是对你来说,神临很可能会通过某种方式找上你……真是抱歉啊,莫名其妙的把你也卷进来了。”兰度沐说道。
“事到如今,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呢?姑姑是如此,沐哥哥是如此,我身为卡佩家族的公爵,南玉国的子民,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或许我没有那么聪明,很多事还想不明白,但我相信沐哥哥你的选择,所以……还请你也相信我,好吗?”洛琳转身注视着兰度沐的眼睛。
“我怎么会不信任可爱的小洛琳呢,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兰度沐微笑着伸手拨开洛琳额前的一缕金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光洁的额头,一如小时候那般。
“哼,就知道欺负我!”
洛琳捂着额头,鼓着脸颊,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房间,而就在错身的刹那,兰度沐脸上的笑意却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的洛美城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自从兰度沐决定回洛美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有死无生的心理准备,绝对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内,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他也不会选择回来。
洛琳身为卡佩家族的公爵,明面上看似在卡佩米尔的控制之下,但如果卡佩米尔和修的立场并不相同,甚至决裂的话,那么神临的人势必早就接触过洛琳了,决计不可能等到对卡佩米尔动手之后再着手控制洛琳,换言之,这个卡佩洛琳,恐怕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喜欢缠着自己到处疯的女孩了。
她不仅仅卡佩家族的公爵,甚至很可能成为了神临的棋子。
念及此处,兰度沐缓缓闭上了有些干涩的眼睛,是啊,否则自己又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洛琳都将成为自己和对方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所在。
转生之术·蛛网篇
贝勒圣堂的静室内,弥林闭目躺在石床上,白色光晕笼罩着她的身躯,卢斯不断变换着手印,逐渐开始收束灵力,昨天弥林强行解除万灵封禁施展灵质,已然动摇了体内构筑的灵脉,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合过眼,直至天明才总算帮弥林稳住了体内灵脉,也幸亏昨天那外魔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了,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及时脱身。
“唉……”
卢斯散去了灵阵,长长的出了口气,额头尽是汗水,起身之时,眼前却猛地一黑,他急忙扶住身后的椅子这才没有摔倒,此刻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站在灵道顶峰的强者,反而更像是一个将死的老者,九十八岁哪怕对灵士而言也是高龄了,身体状态日益下滑,灵核逐渐衰竭,如同魔咒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卢斯自身的极限所在。
拭去额头的汗水,卢斯整了整衣襟和头冠,上前帮弥林盖上了被子,随即悄然离开了静室,弥林可以休息,但他还不能休息,静室外,两名身着修士袍的男人早已静候他多时了。
“老师您没事吧?”
西蒙一眼就看出来老师的状态很不好,急忙上前搀扶,但卢斯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转身朝主殿堂方向走去,西蒙和伊耿对视了一眼,伊耿缓缓摇了摇头,便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是我欠缺考虑了,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我已经帮弥林稳住了灵脉,这次她强行施展灵质,虽说冒了很大的风险,但也获益不少,灵脉拓宽了很多,这次稳固后,过两天等她恢复,应该就能真正成型了,哪怕比不了上古灵士的先天灵脉,也相去不远……不谈这些了,我交代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卢斯问道。
“违逆者已经全部肃清了,各大家族基本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至于那些边缘化且地位低下的贵族,我个人认为不需要在意。”西蒙说到这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问。”
“老师,照这种态势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我们是否太过被动了些,我不是怀疑老师您的判断,我只是有些担心,毕竟战争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万一他们失败了……”
西蒙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眼下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铺垫罢了,如果能成功那自是不必多说,死多少人根本无所谓,可万一失败了,南玉国必然会灭亡,月教也将不复存在,所有牺牲都将白费,他觉得老师似乎太过孤注一掷了。
“你们见过虫子吗?”卢斯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西蒙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道“每天都能看到。”
伊耿皱着眉头,思索着老师这番话的意思,这时卢斯继续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踩死过虫子,或者说刻意除过虫子?”
说到这卢斯侧过身子,伸手指着脚下的地面上爬来爬去的几个黑点,平静的说道“看到了吗?蚂蚁。”
说着,卢斯直接一脚踩了上去,不用猜也知道,那几只蚂蚁肯定被踩成了肉泥,这时伊耿叹了口气,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老师到底想说什么。
“弄死这种虫子是不是很简单?只要随便踩上一脚,它们根本没办法抵抗,也不可能逃得掉,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脚落下去,说不定其中还有一两只强壮的蚂蚁异想天开的想要顶住你的脚,但结果呢?它们还是全都死了,你甚至感觉不到它们有所挣扎,这就是差距,虫子和人之间的差距。”
卢斯缓缓摊开手掌,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片刻功夫,过道的墙缝中,地缝中,数之不尽的蚂蚁被强行摄出,逐渐汇聚于他的手中,盘旋着堆积成一颗令人头皮发麻的虫球,它们不断蠕动着,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卢斯的控制,区区虫子在强大的灵士面前是何等渺小。
“看到了吗?只要我愿意,多少虫子都会瞬间被捏死,你们认为在这种差距下,虫子们该怎么逃生?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有哪怕一丁点的机会吗?”卢斯反问道。
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两人都沉默的摇了摇头。
“是啊,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困境,什么战争,什么王权神权,这一切在外魔和虚魔面前毫无意义可言,所以没必要去考虑失败的下场,我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炽焰扬起,卢斯手中的虫球瞬间被吞没,噼啪作响,浓重的焦臭味顿时充斥了整个过道,飘散的灰烬面前,伊耿和西蒙同时沉默了,弥林在外魔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就连老师都险些没能全身而退,那南玉国的子民,士兵在外魔面前和虫子有什么分别?
若非绝境,谁又愿意孤注一掷?
“老师,莫先生还在外面等您,您要是累了的话,我就让他明天再来。”伊耿说道。
“不要让客人等太久,走吧。”
卢斯揉了揉眉心,强打着精神朝正厅走去,自己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休息,计划的每一步都需要慎重,稍有差错便可能满盘皆输,毕竟,哪怕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也可能怀揣着不同的目的,真正要提防的可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敌对者,还有那些潜藏在水下的水鬼以及站在身后的‘朋友’。
……
贝勒圣堂是洛美城最大的教堂,它位于洛美城西海岸,总计三万平米,建筑高达五十米,长约三百米,至多可容纳近八万信徒同时祷告,教堂正前方是月神广场,长四百三十米,宽三百二十米,被两道半圆形的长廊所环绕,每一个长廊皆由三百三十根高大的圆形石柱支撑着长廊的顶,顶上雕有两百二十三位月教史上著名的教徒雕像,雕像人物神采各异,栩栩如生。
广场中央耸立着一根高达四十一米的方尖石碑,它是由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石碑两侧各有一座美丽的喷泉,涓涓清泉则象征着神明赋予教徒的生命之水,无论是谁,只要踏入月神广场都会被这宏大的场面所震撼。
贝勒圣堂门前左侧树立着六个高大的雕像,他们是历代月教的教宗,无论是脸上的皱纹还是下巴的胡须,亦或是层层长袍,无一不被雕刻的细腻,逼真,若是把脸和头发涂成真实的颜色,真仿若活人一般。
但今天贝勒圣堂迎来的这位客人却并没有因此动容,他身着白衣,衣领上绣着诡异的血纹,金发碧眸,单看面容的话,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他眼中那份深沉却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
片刻之后,教堂门缓缓打开了,少年微笑着朝里走去,前来迎接的正是卢斯和他的两位学生。
“莫先生?”卢斯微微皱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教宗大人不信?”莫先生微笑着反问道。
“不是不信,只是没想到神临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居然还这么年轻,实在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外头风寒,不妨进去再说吧。”
卢斯才不会相信这个莫先生真的是一位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调,对方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个久经世故的老狐狸,这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转生禁术。
走进教堂先经过了一个走廊,走廊里带浅色花纹的白色大理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从左到右,走廊的拱顶上有很多人物雕像,整个金色的顶面布满了立体花纹和团,再通过一道门才算真正进入贝勒圣堂的主殿堂,如果说外面的月神广场是宏伟的极致,那么这里的殿堂就是奢华的极致。
殿堂长两百米,总面积达一万八千平方米,高大的石柱和墙壁、拱形的天顶、随处可见的彩色图案,栩栩如生的雕塑、精美细致的浮雕,彩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光亮照人,贝勒圣堂主殿堂的华丽已经到了令人惶恐不安,令人窒息的地步。
“教宗大人,单论教堂的话,这里是不是过于奢华了些,还请原谅我思想古板,可想必建造这座教堂所花费的钱肯定不少吧,起初我还有点不信,现在看来贵教的信徒定然是遍布南玉国。”
莫先生打量着主殿堂内的景象,言语中似有嘲讽意味,这让西蒙和伊耿都感觉很不舒服,但卢斯没有开口,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莫先生说笑了,我月教充其量也不过南玉国的宗教,对外可没有多少影响力,哪里比得上神临,你们才是真正势力庞大,富可敌国,毕竟……永生可不是谁都能拒绝的诱惑。”卢斯微笑着说道。
“是啊,否则今天我也不会站在这里,看来教宗大人很着急,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只要您答应与我们合作,转生术双手奉上。”莫先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微笑道“您这么高的灵道境界,若被寿岁所限,油尽灯枯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看看我这具身体,十七岁,正值青春少年,多美妙啊,您说是吧?”
兄弟嫌隙·蛛网篇
“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好一个神临!好一个修!”
听到真相后的国王怒极反笑,难怪除了守王人之外再没有人打探自己的消息,难怪自己消失也无人在意,合着神临和修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完全控制了内阁群臣,甚至连皇室也被他们所监视,但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当初给了修太大的权利,养蛇终被反咬一口。
“父亲,您真的打算开战吗?这场战争一旦开始,我们必然会处于下风啊。”
“是啊父亲,还请您三思,一旦开战岂不是正中神临下怀,另外,各大家族中不知有多少已经被神临渗透控制,这种情况下开战,恐怕……”
两位皇子跪在国王面前,完全不敢抬头,额头冷汗涔涔。
“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这场战争从我选择信任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避免了,眼下是北叶国要开战,神临则里应外合,企图吞并我南玉,如若坐以待毙,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立刻召集群臣,我不管他们中到底有多少人投靠了神临,我只要各大家族手中的军队,违抗者,一律作叛国罪处置,全族绞死。”
攘外必先安内,但眼下显然已经没有了让自己安内的时间,唯有施以强硬手段,正如两位皇子所说,各大家族已经被神临渗透,一旦战争开始,保不准就会出现什么意外,可只要能把他们手中的军队控制住,这群人就翻不出什么浪花,这不是为了泄愤而开战,只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
战争不是目的,北叶联合各国,仅凭南玉基本上是不可能赢的,但如果加上附属国和同盟国,却也未必会输,而他要的是各个家族手中的军队,只要能拖住,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肃清神临。
也的确该换换血了!
“另外,褫夺兰度公爵爵位,从今天起,兰度家族掌控的主城和军队全部直属皇室所有,你们谁有空就去处理一下,还有,留意一下兰度沐的行踪,但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有发现立刻告诉我。”
国王看了眼窗外微亮的天空,不由得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倦意涌上心头,不知不觉天都已经亮了,躲在藏书室的那段时间居然是自己登位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时间,至于现在,恐怕已经没时间在休息了,还有太多事要处理,时间紧迫到让他恨不得一秒钟掰成两半来用。
这将是南玉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境,如果能撑过去的话,或许自己真的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看看他们两个的处事方式,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让新一代去带领南玉国未来的方向了。
“你们害怕吗?”国王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我相信父亲一定能带领南玉国的子民们走出困境,纵然开战又何妨,若是外敌真敢来进犯,只要我还站着,还握着剑,南玉国就不算败,即便身死,我也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大皇子缓缓抽出腰间的钢剑,目光坚毅的说道。
“父亲,是人都会恐惧,有的人恐惧蛇,有的人恐惧虫子,毋庸置疑,所有人都恐惧着死亡,我也一样,但人也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我将为南玉的子民而战,为守护国土而战,流干每一滴血,至死方休!”二皇子同样抽出了钢剑,沉声回应着父亲的质问。
“记住了,你们这些话不是我对说的,而是对南玉国子民说的,好好准备一下,接下来的几天可没时间让你们处理私事了,我知道你们平日里素有嫌隙,但眼下非常时期,要懂得审时度势,该放下的就放下,兄弟就该有兄弟的样子,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国王起身离开了房间,两位皇子正打算跟上,国王却摆了摆手,回头道“趁时间还早,你们先回去休息会吧,再过三个小时召开御前会议,这次你们也过来。”
“是,父亲。”
“明白了,父亲。”
两位皇子对视了一眼,同时点头应声。
……
“真是位好父亲呢,这种时候还关心你们有没有休息好,看他的样子,想必已经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却也不知道会是名正言顺的你呢,还是更加聪慧的二皇子呢?”女人笑吟吟的帮大皇子脱下外套,言语间尽是挑拨的意味。
“君王之位大多以世袭制传承,长子顺位……”
“殿下,这种话您骗骗自己,骗骗别人也就差不多了,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些场面话呢,陛下素来青睐您的弟弟,您虽为长子,但真要论起功绩和名望却远不如二皇子呢……”
大皇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与你们合作?他本就不该和我争的,什么叫素有嫌隙,他妄图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难道我还要顾虑兄弟亲情?我年长他七岁,亲自上过战场不知多少次,见过的死人比他见过的活人都多,他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从未离开过南玉,衣食住行都需要人伺候的少爷罢了,从来只会嘴上说的好听,这种人也配和我争王位?”
什么叫兄弟亲情?
如果弟弟他真正明白亲情的意思,就不该总是当着父亲的面反驳自己,他这么做无非是了表现的比自己更聪明,更适合王位罢了,所谓的亲情,早就在一次次的争执中消失殆尽了。
父亲也真是老糊涂了,犯下这么大的错,又怪得了谁呢?
人要懂得审时度势,这可是父亲你教给我的,可别怪我啊!
“殿下还请放心,南玉国的王位一定是您的,没有人可以与您争,只需等陛下宣告战争的开始,您就是南玉国的新王,任何反对您的人,都会被处死,不过话说回来,有我们神临在,谁又敢明目张胆的反对您呢?”女人笑道。
大皇子闭目沉思了片刻后,略有犹豫的说道“我不怀疑你们神临的能力,但关键是与北叶国的战争一旦开始,胜算的确不高,北叶和朝灵同为最强盛的帝国之一,联合起来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是七国联合共讨南玉,哪怕父亲召集所有附属国和同盟国,恐怕也是一场恶战,胜负难料,届时我虽登位,却又该如何结束这场战争?”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叶北虽死,但据传新王叶月丝毫不输他的父亲,手段铁血残忍,若放弃何谈选择开战,以对方的性格又如何会轻易善罢甘休,不打个血流成河,尸骸遍野恐怕很难了结。
女人摇了摇头,不屑的说道“殿下何须担忧,联军虽多,但人心却不齐,各国无非是想分一杯羹,可一旦损失大过利益,所谓的盟军便会分崩离析,虽谈不上能各个击破,但只需拖延一二,待新族诞生,区区人族军队便不需要放在眼里。”
“修先生研究了这么久的新族真有这么厉害?难道会比神渊灵武,禁灵士还厉害?”
大皇子显然不太相信,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那些真正强大的灵士有多恐怖他是知道的,可他更知道仅凭个人力量是无法改变战局的,哪怕强如享誉盛名的剑豪青木,或许他能以一敌百,甚至以一当千,可难道他还能杀光一万,十万,甚至百万士兵不成?
不可能的,他是亲自上过战场的人,一场规模庞大的战役中,个人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了。
“殿下未免太看不起新族了,若新族连现今的灵道都无法超越,那还有研究的必要吗?殿下须知,修先生与我们合作研究新族,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侵略他国,而是为了对抗虚魔,神渊灵武或禁灵士也许无法改变战局,但新族一定可以做到,殿下大可以想象一下,一个集合各族血脉之所长的新种族到底有多强大,人族不过是蝼蚁罢了,区区蝼蚁的战争又算得了什么?”
“蝼蚁吗?哼,如此最好,不过你这话可连我也一块骂进去了。”
大皇子倒也没有生气,他要的就是这种肯定的答复,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彻底打消犹豫的念头,事到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父亲召开御前议会,身后将再也没有退路!
“是我失言了,还请殿下原谅,不过殿下,现今局势虽在掌握之中,却仍有几个变数,您必须要留意,第一是卡佩家族幕后的掌权者卡佩米尔,虽有情报称卡佩米尔死了,但这个女人心机极重,或许是假死也未可知,第二便是行踪不明的兰度沐,他与幽魂组织达成共识,而且身边还跟着被星月议会通缉的外魔萧殊以及幽魂中的第四座傀,绝不能放任不管。”
早先神临组织借助修的权利早已渗透了各大家族,现在的洛美城可谓到处都是神临的眼线,就连月教教宗卢斯都是他们的合作者,城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得过他们。
毁灭之种·蛛网篇
“殿下是在担心什么吗?”雪莉打破沉默,问道。
二皇子在这个时间邀自己前来,却又一言不发的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发呆,显然被什么事困扰着,结合近来发生的种种,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雪莉,平心而论,你觉得我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吗?”二皇子若有所思的问道。
“殿下……”
雪莉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回答,或者说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回答这种问题的,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很可能召来杀身之祸,她不知道二皇子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在提问还是说……
“其实我很希望大哥能继承王位,处理起那些琐事,他总是比我有耐心的多,只是很多时候,大哥太敏感了些,又或许是我总说的太过头了,这才造成现今的局面,大概我们两个人都有错吧,”二皇子拿起杯子,将里面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父亲应该能看得出来,我根本无心王位,我只是想为父亲和大哥多分担一些,奈何大哥太在意得失,这王位若是由我继承,南玉必陷内乱,故而这王位其实由大哥继承,由我从旁帮衬是最好。”
二皇子说到这无奈的笑了笑,他转头看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继续道“只可惜,世事总难遂人愿,大哥他等不及了……唉,如果方向错了,就先把脚步停下来,重新辨认方向再继续前进,这是父亲教我的道理,可惜大哥他没有记住,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而偿罪,谁都不会例外,你说是吧,雪莉?”
“难道说大皇子他真的……”
“仔细想想,大哥这么选择其实也没有什么错,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开战,那还有什么必要和神临翻脸呢?只要与神临合作就等于变相平定了内乱,但父亲显然打算用更强硬的方式去试图掌控全局,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大哥没有盲目,对方予以他支持,他则予以对方王权的庇护,如此既可以解决内乱之忧,又可以确保王位不落于我手中,何乐而不为呢。”二皇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可这是叛国啊。”雪莉不敢置信的说道。
“叛国吗?大哥若继承王位,他便代表了南玉国,代表了王权,他只是背叛了我和父亲而已,雪莉,你觉得亲情和权利相比孰轻孰重?”二皇子问道。
“殿下,若您不是生在帝王世家的话,我会告诉您亲情比权利重要得多,可您身为二皇子,需要承担的远比别人要多得多,权利代表的是责任,更是南玉国子民的信任,但……我没有资格替您做选择。”
雪莉思考了许久,慎重的说道。
二皇子没有说话,他摩挲着手中冰凉的茶杯,反复打量着上面精细艳丽的雕绘。
大哥啊大哥,你真的是太敏感了,太在意得失了,这种心态可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心态。
为什么要与神临合作,难道你真的不清楚他们打算做什么吗?
我素来不愿与你争,故而总是退一步,但这一次我不会在让步了,就让父亲好好看看,他口中的兄弟亲情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变得不是我,是你啊,大哥。
“雪莉,你现在立刻去这个地方找个人,告诉对方我答应合作,今天上午八点召开御前议会,神临会对陛下和我出手,如果他不想局面完全失控的话,最好立刻过来。”二皇子说着递给雪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殿下,这是……
雪莉接过纸条一看便发现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二皇子的,而且这个地址她不但认得,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了。
“你一个人过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行踪,一个小时之内无论对方答复如何,你都必须赶回来,这是命令。”二皇子沉声道。
“是,殿下。”
雪莉将纸条收入袖中,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二皇子轻轻朝后仰去,将头靠在椅背上,直勾勾的盯着天顶的吊灯。
为何人总是喜欢将彼此逼入绝境呢?
哥,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你的选择。
是你把我们一家逼上了绝境,不,或许父亲您也有责任吧,或许……我也有错吧。
二皇子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疲惫和不堪,他坐在椅子上,感受着窗外微凉的风拂过脸颊,抬起手扶着额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
同一时间,洛美城的西海岸。
萧殊立于小船船头,指尖轻点,无形气劲推着小舟前行,晃晃悠悠飘荡在海上,蝶坐在船板上,百无聊赖的用脚搅着海水,几只海鸥似是飞累了,落在蝶身边稍作休息。
萧殊依旧是那般冷淡,看不出任何心绪,但蝶则有些落寞和忧伤,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素问和萧殊一样,对她而言是如同老师一般的存在,值得信赖,依靠,总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不管多大的事,哪怕天塌下来了,只要有素问在,有萧殊在,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可是……
素问不在了,无论蝶在心中怎么呼唤,那个声音再也不会回应自己了。
她问过萧殊,素问到底怎么了?那个锁链又是什么?他去了哪?
但这次萧殊一反常态的没有回答她,只是冷淡的瞥了眼天空,摇了摇头,其实萧殊不回答她也知道答案,素问是为了救萧殊才被锁链捆走的,大概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大概是……死了吧?
死?
真是一个冰冷的字眼,它是万物的归宿,不带半点感情和温度。
好冷……
明明是对冷热无感的灵身,可蝶却忽然打了个激灵,她急忙将脚从海水中缩了回来,蜷缩着身子,呆呆的看着身边跳来跳去的海鸥。
它们是否也再烦恼着什么呢?
蝶将自己钓到的一些小鱼扔到海鸥面前。
海鸥欢快的叫了两声,低下头毫无防范的吞食着鱼儿,它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眼前这两个人到底在思考着什么,但它很庆幸,这儿的人类都是如此的友好。
安静,持续着。
这样莫约三十分钟之后,天空依旧是如此阴沉,好像已经天亮了吧,可是蝶却感觉到海水蠢蠢欲动的迹象,越来越大的海风,海鸥也快速扑打着翅膀,离开了这艘晃晃悠悠的小船。
“好像……要下雨了。”蝶仰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说道。
“到了。”
萧殊缓缓睁眼,打量着面前暗沉无比的海面,如果不是近在咫尺,恐怕连自己也无法察觉,这海水下那股无比阴冷晦涩的死气,如同站在尸山血海上一般,可若小船稍稍飘远一些,这股气息又会变得微不可察,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海水下面隐藏着的,正是新族研究地之一。
本来傀也只是根据无名者提供的消息,发现神临正在大肆抓捕一些罪犯,疯子以及流浪汉用以新族研究,但之所以能如此精确的找到这里还得归功于列车上的那个人,没错,正是芜君所留下的那股死气。
列车上那个接触过芜君的人被神临带走了,自傀和萧殊来到洛美城后便一直留意着那个人,并且派无名者时刻注意着他,可他在昨天进入月教设立的救济院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不久后,连他身上那股浓郁的死气都消失不见了,结合之前的消息,大概率是神临抓走了他,这才有了今日出海探查,也幸亏来的人是萧殊,否则换了别人,哪怕游遍整片海域也不一定能察觉这个位于海水下的研究地。
眼下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预想,兰度沐选择静待机会,但傀却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神临喜欢藏,那索性就把它直接揪出来,逼对方出面,趁着局势完全失控前,把主动权抢回来。
傀不相信当初青会将新族的研究资料完全告诉零,而魂晶就是很好的证明,青和神临之所以要开战,其目的便是为了制作魂晶,她必须弄清楚魂晶在这里面到底起着什么作用,所谓的新族又到底是什么东西,唯有弄明白问题的源头所在,才能更方便的进行下一步计划。
事实上,傀并不在乎战争,也不在乎南玉国是否会因此灭亡,正如青所言,无论是虚晶石计划还是新族计划,都必然伴随着牺牲,而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牺牲,她在乎的是这场变故最终会造成的后果,如果所谓的新族的的确确是个极端不稳定的威胁,那么自己就有必要把它掐灭在火星之时。
即便这个所谓的新族真如青所言,是另一个全新的开始,真正意义上能对抗外魔,对抗虚魔的存在,对于傀来说也是毫无意义可言,若是连人这个身份都舍弃掉了,那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又算什么?
也许有的人会认为,活下去就是一切,只要能活着,舍弃人性不算什么,战争中也有很多人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吃人喝血都不过是常态而已。
但青的新族计划不同,本质上不同,他舍弃的不是什么人性,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放弃了人的身份,如果他成功了,人族将会真正意义上消亡,因为傀实在太了解人性了,绝境面前,没有人会对希望说不,即便这个所谓的希望会比虚魔更快的带来灭亡。
对于傀而言,新族不是什么希望,而是毁灭的开端,一颗因为绝望而诞生的毁灭之种!
共生之意·蛛网篇
“灵身不惧寻常水火,跟我下去。”
萧殊也不等蝶回答,纵身一个猛子便扎入了水中,虽然萧殊的水性不怎么样,但在根本淹不死的前提下,他早已经没有了小时候对深水的恐惧,可他不怕,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下过一次水的蝶却看着萧殊没入水中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也许灵身不需要呼吸,可是……
蝶半跪在船边,低头望着海面,这里可不是海岸边,一眼就能看清水到底有多深,水里到底有什么,这儿离岸边有着将近七八千米的距离,海面在阴沉的天空下宛如黑色沼泽在海风中不断起伏翻腾。
“不想下来的话,就在船上等我吧。”
萧殊见蝶没有要下水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再度潜入水中,
自己还能保护蝶多久?
萧殊真的不知道,自从昨晚素问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封禁反噬,他想了很多很多,或许自己的修为在虚灵界的确近乎无人能敌,可虚渊爆发在即,登仙道和鬼道渊的搏弈中,自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真正可怕的事物和真相正在一步步浮出水面,仅凭自己一个晖阳境都不到的剑修,是否真的如王半仙所言做到破局?
又或许……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自凡尘境以来,萧殊的实力便是在一次次生死搏弈间提升的,各种危险境地,他早已经司空见惯,可是昨晚那天空中落下的锁链却真真切切的让萧殊感受到了死亡,如果不是素问的话,那被锁链扯碎神散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而自己却连挣扎抵抗都欠奉。
这种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让萧殊觉得有些不真实,有些……恐惧……
对自身无力的恐惧感是任何心境都无法压制的,萧殊甚至连悲伤或冷静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他真切的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死亡正在一步步靠近,眼下他只想尽快解决南玉国的事,然后和零一起去找王半仙口中那个名叫蓝吉尔的学者,至于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并不重要,对于萧殊而言,这是他唯一的方向。
蝶孤零零的一人站在小船上,海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落在她的额头,蝶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阴云中的闪电明灭不定,这让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海浪的起伏越来越夸张,脚下的小船摇晃的幅度也随之越来越大。
她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船上干等着,慢慢用手扶着船板,试探性的将半个身子探入了水中,同时对着早已经空无一人的海面喊道“萧……萧老师,等等我。”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个巨浪携万钧之势拍落下来,直接将小船给掀翻了,蝶当即被这股海浪给拍入了水中,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死死闭着眼睛,紧张的全身缩成了一团,彻底忘记了萧殊先前说的那番话,被这股水流卷着迅速朝海底沉去。
人在遭遇突发危险情况的时候,如果不是经验丰富的话,其实很难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反应,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懵圈,然后慌乱的不知所措,蝶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刚才那个海浪,非常彻底的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而她也压根就不会游泳,身子抱成一团,像是块石头一样非常迅速的就沉了下去。
冰冷的触感一点点的侵袭着身子,但是却使不上力气,苦涩的海水不断从鼻腔,喉咙钻进去,蝶挣扎着却仍是止不住的下沉,水在身上越来越重,她很想喊救命,可嘴才一张开,水就止不住的往里灌。
“唉。”
恍惚间,她听到了一声叹气,身上冰冷的触感迅速退去,原本压在身上的海水似乎也消失不见了,她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海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阻隔了似得,被隔离在两米开外,而自己的脚下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着,蝶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一转头正巧和萧殊对上了视线。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会。
蝶抽了抽鼻子,小声嘟囔道“我不会游泳嘛。”
萧殊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似得,转头看向水球外,右手朝下一压,水球顿时朝下坠去,四周的海水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没有半点阻力可言,如果不是脚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着,这种下坠速度,几乎都接近自由落体了。
蝶像是个犯了粗的孩子,低着头,不再出声,萧殊见她这幅样子,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道“等到南玉国的事都了结之后,我会让零解除共生术。”
“啊?”
蝶抬起头一脸惊愕的看着萧殊,她不明白萧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果然……自己对萧老师来说只是个拖累吗?
“你神魂残缺,这点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但我会让零帮你找一个新的共生术结缔者,到时候幽魂会帮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你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远离这一切,如果……如果我无法解决掉虚渊问题的话,起码你还能平静生活三十年左右,别再跟着我了,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萧殊苦涩的笑了笑。
素问死后,萧殊思考的另一件事便是蝶,当时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时,他才意识到如果自己死了,蝶哪怕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也一样会死,他不希望这个悲惨了前半生的女孩,好不容易踏出新生第一步却是跟着自己下地狱,她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毁灭,起码在毁灭之前,她还有三十年。
三十年对萧殊来说是很短,可对于蝶而言却是三分之一的人生,她完全可以嫁人生子,过上她曾经最向往的生活,这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的多。
“可萧老师你不是说过……”
“蝶,你还不明白吗?老师接下来要做的事远比现在危险的多,素问前辈的境界高到你我无法想像,可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我的境界比不了素问前辈,甚至可能都比不了那群虚魔,有共生术在的话,如果某天我死了,蝶,你也会死的,我不希望当时救你,现在又要害你。”
“我不要!我不要跟别人结缔共生术!我也不要什么三十年!”
萧殊说的很直白了,蝶却只是拼命的摇着头,捂着耳朵像个要不到糖果,正在任性发脾气的女孩,可其实萧殊说的这些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与否却又是另一回事,这个世界上除了萧殊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给她这种安心的感觉,她无法想象自己和别人结缔共生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生活……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想要的……
“……听话。”
萧殊沉默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虽然没有七情六欲,可还没有麻木到连蝶对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察觉的地步,但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如果继续让蝶留在身边,一来是危险,二来,自己对蝶只有师徒之情,所能给予的只有照顾和包容,他给不了更多,也承诺不了什么。
这段时间蝶总是和自己唱反调,萧殊从未生气,也不曾过多回应,因为他不想让蝶产生任何错觉。
萧殊是仙,不是男人或女人,没有**,也不需要**,故而他总是不经意间在蝶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强调,甚至经常以女相示人,可蝶非但没有理解,反而总是喜欢和他置气。
继续这么下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蝶来说都没有任何益处,当断则断,这也是萧殊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他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告诉蝶,怎么说才能让她接受。
可就现在的效果来看,实在不尽如人意……
蝶转过身子,背对着萧殊,试图平复自己越来越难过的心情,偏偏在这种时候,她完全无法进入忘我心境,又或者说,萧殊本就是她忘我心境的缺口,她沉默着,不断抹着眼角的泪水,赌气似得不再理会萧殊。
萧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由得叹了口气,眼下再劝也没有任何意义,蝶其实挺懂事的,但她也一样很敏感,自尊心很强,过犹不及,话说到这就足够了。
说话的功夫,水球已然沉到了海的深处,距离海平面莫约有两千多米的距离,这里是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黑暗领域,你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不是睁着眼睛,因为无论你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只是漆黑一片,然而这对于萧殊而言并不是什么阻碍,感知中,自己距离死气已经越来越近了。
一双冰凉的手试探的在萧殊身后摸索着,随即一把抱住了萧殊的胳膊,蝶虽然在赌气,但在这种环境下,仍是下意识的靠近了萧殊。
“……我……我才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有点冷!”
萧殊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催动元力,温和浅白色的光芒自他身上散发开来,虽无法照亮整片海域,但驱散眼前的黑暗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此时,一阵强烈迅猛的暗流突然袭来。
“原来是你……算了,陪他们一块去死吧。”
他乡异客·蛛网篇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傍晚时分。
奥兰多强忍着额头传来的一阵阵剧痛,他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比强烈的恐惧依旧在萦绕在心头,背脊犹在发寒。
那个恶魔当着自己的面杀光了这个车厢的人……
血……
全都是血,那种滑腻的触感,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宛如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掐着奥兰多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以至于连刚才雾桥前发生了什么,他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卫兵散去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逃离了人群。
因为他生怕眼前这群活生生的人,又一次会化作漫天血雾,这种感觉实在是……
奥兰多浑身打着哆嗦,面白如纸,明明身处气候偏暖的洛美城,他却如同置身冰窖一般,无法感受到半点温度,唯有额头灼烧般的剧痛让他稍稍有了还活着的感觉。
这算什么?
劫后余生吗?
饿到隐隐作痛的胃打断了奥兰多的思绪,抬头看向周围,眼前是完全陌生的街道,一座繁华却又陌生的城市,来之前还目标明确,志向高远的他,这一刻突然有些茫然了。
此刻身无分文的自己该去哪?
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可是除了自诩还不错的作曲能力之外,他再也没有第二件擅长的事能做了,他倒是想去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可眼下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钱,恐怕连怎么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到底不愧为南玉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洛美城的大街小巷上,但凡任何一家商铺,店面都令这个从偏远小镇来的奥兰多望而却步,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外衣,摸了摸许久没有打理显得油腻的卷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街上的行人无一不是穿着奢华精美,纵使是最普通的平民,也从骨子里透着身为洛美城居民的骄傲。
这让奥兰多这个外乡人显得格格不入,他深深的感受到了差距所在,强烈的自卑感不断的侵蚀的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信心。
自己这身行头恐怕连这地方的流浪汉都不如吧?
行人的目光,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奥兰多觉得像被针刺一般浑身难受,某个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逃离这地方的感觉,自己活像一只从下水道来的老鼠,没有见过世面,没有半点特长,各个方面都低人一等,他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怀揣着什么信念才敢做出来洛美城的决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份信念已经动摇了……
“哈……哈哈……”
奥兰多扫视着周围,只能干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快步朝一旁的小巷子走出,躲到了阴影下,靠着墙壁蹲下身子,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近乎自我催眠式的喃喃自语道
“有什么好自卑的?他们是人,你也是人,你不是要证明自己吗?看看啊,这可是南玉国最繁华的城市,机会最多的城市,你不是要获得别人尊重吗?这就退缩了?别想了奥兰多,你没有退路,你甚至连离开洛美城的钱都没有,要不在这里光鲜的活下去,要不就立刻去死!你还要别的选择吗?现在,什么都别管,忘掉列车上发生的一切,先想个办法填饱肚子,顺便找一份工作,其余的都先放一放。”
“没有退路了!”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奥兰多像个精神病一样压低着声音嘶吼着,随后他起身朝着朝着墙壁狠狠打了一拳,深深呼了口气,十分勉强的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紧了紧外衣,离开小巷朝不远处一个装潢华丽的餐厅走去。
他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书写作曲家奥兰多的传奇!
无论这个开头有多艰难,他相信这些都会成为自己未来传记中被人称颂的故事。
是啊,没有人的成功是轻而易举的,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伟大的作曲家怀才不遇,历经各种困苦艰难才最终取得成功,甚至又不少人死后才成名,生前一直都籍籍无名,相比他们,自己这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有所回报!
奥兰多,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才华,上天绝对不会辜负有才华又肯吃苦努力的人,你缺的只是一个契机,在那之前先在洛美城活下去,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但……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能进店,还请理解我的工作,您如果实在太饿的话……”
餐厅门口的迎宾小姐十分礼貌的伸手拦住了奥兰多,面具般的假笑也无法掩盖她眼中的厌恶,就如同在看一只刚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老鼠,她指了指一旁的小巷子,嘲弄道“那边垃圾桶里有很多废弃的食材,先生你不妨去翻一翻,兴许还能找到一些可以下咽的食物。”
“你……你再说一遍!?”
无论再怎么自卑,他也是一个有尊严的,活生生的人,如何能容许自己被这样蔑视?
奥兰多脸憋得通红,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愤怒迅速席卷着他的理智,可不知怎么的,额头的烛印所带来的疼痛感却减轻了……
许是被奥兰多有些扭曲狰狞的面容给吓到了,小姑娘朝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从餐厅内走了出来,他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奥兰多,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道“进去休息会吧。”
“嗯。”
临走前她冲奥兰多翻了个白眼,轻蔑而嫌弃,或许在她看来,奥兰多根本就不配站在这条街上,他呼的每一口气都是如此的令人作呕,这油腻的头发,挤一挤简直都能拿来做菜了,还有那外衣又破又旧,天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像他这一类人有个传统的称呼,流浪汉。
除了最虔诚的月教信徒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厌恶流浪汉,这种人通常不是有酒瘾,就是有药瘾,而且大多有过犯罪经历,好逸恶劳,对他们而言,监狱和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不少极端的人建议国王把这些流浪汉全都抓起来,处死太不人道,那索性就专门造个监狱,,反正像这种人也不可能悔改,更不可能找到工作,除了犯罪之外什么都不会,那不如就关他们一辈子好了,省的他们出来害人害己。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如果您是希望我们能施舍一顿饭的话,恐怕来错地方了,我开的是餐厅,不是救济院,我最后说一遍,请您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影响其他客人进餐,当然了,您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您动粗,但我会请卫兵带您离开,监狱中的伙食也还不错,您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去那里用餐吧。”店主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奥兰多怒极反笑,他的确身无分文,原本的计划也是随便找家餐厅,进去先蹭一顿饭,然后以打工还钱的名义留下来,虽然有些无赖,但这也是他当下仅能想到的办法。
可现在……
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蠢,多幼稚,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外来者罢了,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穿着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反倒更像是个落魄的流浪汉,邋里邋遢,在这群高贵的洛美城居民眼里,他只看到了蔑视和厌恶。
的确,奥兰多不想被人同情,但他更无法接受这种**裸的鄙夷。
强压着怒火,奥兰多转身朝着餐厅的反方向离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动手,让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闭嘴,用拳头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甚至……杀了他们……
但终归只是存在于脑海的想象,奥兰多深知自己的水平,单看这个店主的体格他大概就能猜到动手的下场,对方一拳肯定能把自己当场被打趴下,而且不管怎么说,对方虽然言语上侮辱了自己,可到底没有什么进一步过激的行为,如果自己率先动手,一旦对方叫来卫兵,恐怕自己还真得落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被关进监狱不可。
“对了,月教救济院的话在东边,您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了,挺明显的。”店家嘲笑似的在他身后高喊着。
奥兰多恍若不闻,快步朝前走着,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视线对准地面,不去理会周围异样的眼神。
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他们是狗眼看人低,等我成名了,迟早有他们后悔的一天,到时候我会让世人看清这家餐厅的真面目。
救济院?
哼,救济院是什么东西,我堂堂作曲家需要去救济院吗?
我奥兰多就是饿死也不可能和那些流浪汉一起抢东西吃!
一个半小时后
“那个……请问一下,月教的救济院在哪个方向?”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喏,沿着这个方向直走,然后左拐,再直走就到了,诶,对了……你要是去救济院的话,能不能帮我打听个事?”
“什么事?”奥兰多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你不是本地人当然不知道了,据说那个救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