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绝境·破碎篇
“闪开!你们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要不是我,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滚开!告诉那个女人在哪!?她在哪!?”
灰蜂发了疯似得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他好不容易冲了出来,好不容易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可为什么……为什么眼前这群铁卫军还不让开?
他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难道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提供情报的灰蜂吧,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埃里克取下铁盔,光秃秃的头顶上遍着如蜈蚣般的伤疤,铁青的胡茬,足足比灰蜂高出两个头的身子,宛如一座铁塔挡在了灰蜂身前,灰蜂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清埃里克的表情。
“……是我,不瞒大人,我之所以提供情报,实在是因为看不惯灰狼的所作所为,近年来他不知拆散了多少家庭,看着那些奴隶受尽非人折磨,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希望能将功赎罪,偿还一二。”
灰蜂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那群任他宰割的奴隶,而是声名远扬,镇守北地的铁卫军,气势上就已经被完全压倒了,之前突破奴隶的包围他已然气空力尽,再想要突破铁卫军的阻拦无异于天方夜谭,况且仅仅绝意灵武的他,即便全盛状态也不可能在铁卫军的包围下逃出去。
“奴隶?这个词用的不错。”
宛如钢铁的拳头高高举起,狠狠朝灰蜂的脸颊砸去,躲闪已然来不及了,灰蜂面色大变,连忙抬起双臂意图护住头部,但这一拳的力道远远超出了他此刻所能承受的范围,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臂瞬间扭曲变形,狠狠的撞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砰!
这一拳狠狠的把灰蜂砸趴在了地上,双臂已然失去了知觉,灰蜂甚至听到了自己脸颊骨碎裂的声音,鲜血毫无知觉的顺着嘴角流出,但这一切显然还没有结束,一双硕大的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从地面的凹坑内举了起来、
“本来我可以放过你,毕竟你提供了情报,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可是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叛徒,以出卖别人来换取富贵权利,苟且偷生,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觉得那些被你出卖的人都是蠢货?”埃里克将灰蜂举到眼前,神色冰冷。
“……咳咳。”
灰蜂无力的咳嗽着,粘稠的血混着口水不断的流淌着,他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看不清埃里克,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视线内满是红白交加的光点,不知是血还是什么,耳边尽是嗡嗡声。
似乎……快死了。
“奴隶?这个词用的可真是不错,可真是刺耳啊,赎罪?你以为你赎的起吗?但你也不用担心,我没必要杀你,你不是想要赎罪嘛,来,朝那边看,看到了吗?告诉我,你觉得他们想要什么?”
埃里克指着自己身后不远处,街道的左侧是一群尽数被打断了手脚的奴隶还在嘶吼着,挣扎着蠕动,而右侧却是一群全身**的男人,他们一脸畏惧的看着埃里克,尽可能的用手遮挡着重要部位,街道中央则是一排手持长矛盾牌的铁卫军。
“……她说过……咳咳……只要我能杀三个罪人……消除了咒术……就会放过我……明明只差一个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灰蜂用着最后的力气呢喃着。
埃里克听到这番话不由得面色一愣,随即嘲讽似的冷笑道“我不清楚是谁给你下的咒术,也不知道旧神教的人对你说过什么,不过在你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咒术名为乱,它真正的解法可不是什么杀三个罪人,而是需要……杀掉你自己。”
埃里克随手一抛,像是扔垃圾一样将灰蜂扔到了奴隶堆里,那群奴隶顿时朝灰蜂爬去,哪怕被打断了手脚,他们照样可以用肩膀,用牙齿,用头,一点点,一寸寸的蠕动。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你在笑我,你这该死的虫子……
苦涩咸腥的嘴角,分不清是嘴里究竟是血还是肮脏的泥水,灰蜂仰面躺在地上,已经脱了力的身子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只能努力斜着视线,呆呆看着那如同虫子一样密密麻麻朝自己爬来的奴隶,他们那一双双血红色的眼里究竟是什么……
是恨吗?
还是单纯的**?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夜空,随即又被咀嚼声所淹没,右侧全身**的男人们全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别过视线,不去看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
被人需要是一种什么感受?
被人重视是一种什么感受?
也许对许多人来说,这很平常,但凯尔来却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母亲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西域水泽,他不知道母亲到底有没有见到父亲,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偷偷逃离这个冰冷的家族,跨越一百个黑海的距离,前往东方的人族国度。
他趁着夜色避开了看守的精灵,悄悄离开了梵亚精灵族领地,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个被自己看不起的杂种居然敢独自一人离开,凯尔一路上都在想象着他们看守不力,被族长斥责的模样。
但现实是残酷的,身为人族和精灵族通婚所产下的凯尔失去了那流淌在血液中古老秘术的传承,凝练的灵核极为脆弱,再高的天资和悟性,一旦受到了硬性条件的限制,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境界低下,传承残缺这些都不是阻碍凯尔的最大难题,他最大的问题在于食物以及语言,精灵族并不是吹吹风就能填饱肚子的,最初的那段时间异常艰难,好在凯尔也继承了人族杂食的特性,并非像传统精灵那样只能吃素食,生肉,树根,虫子,只要能填饱肚子的,凯尔都能毫不忌讳的塞进嘴里。
整整三年,他全凭着一股狠劲冲出了西域水泽,终于,他看到了人类,也看到了母亲口中的人族国家,直到一年后他才知道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巴斯特尔,他本以为留在西域水泽,面对无止境的冷眼和嘲讽是无法承受的痛苦,但他不曾想到,真正苦难才刚刚开始。
凯尔颓然趴在墨秋年的肩膀,几乎耗尽的灵力使得他思绪混乱,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些过往的事。
这是哪?
活下来了?
墨秋年环顾四周,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有一点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这绝对不是刚才的暗牢,夜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些许泥土的味道,呼吸起来是如此的清新。
“……别看了小子,我有点累了,赶紧找个地方,我要休息一会。”凯尔无力的扯了扯墨秋年的耳朵,声音异常微弱,如果不是坐在他肩膀上的话,墨秋年都不一定能听得清。
“可是……这是哪啊?喂!你先别睡啊,告诉我这是哪?我怎么回去啊?喂!喂!”
“……不知道。”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凯尔闭上了眼睛,周身蓝紫色的光芒逐渐暗淡,许是没有抓稳,他竟然从墨秋年的肩膀上滑了下去,墨秋年心脏差点漏跳一拍,他急忙伸出双手接住了凯尔。
“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说话跟土匪强盗一样,难道精灵族都是这样子吗?”
墨秋年盯着躺在手上的凯尔,庆幸之余,他也很疑惑凯尔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回报自己吗?而且还这么放心的昏睡过去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墨秋年都只能先等凯尔醒过来,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先弄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想到这,他下意识想将凯尔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可手才刚刚抬起,他便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穿衣服,完全是赤身**,而且身旁还躺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妇人,凯尔连这个女人也一并救了出来。
四周耸立的林木比墨秋年高出太多了,仿佛置身原始丛林一般,但诡异的是这片林子安静的吓人,除了细微的风声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动静,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按理说北风城地处冰原之上,城内的林荫大多为人工种植,常年有园丁修剪,绝不可能长着如此杂乱,而且在极寒的北境只有一种树能活下来,那就是雪杉树,而这片林子杂草丛生,树枝纷乱,虽有微风,却不见月亮和云朵,头顶也是黑压压的一片,显然并不是什么雪杉林。
当时凯尔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勉强不足半米大小的圈,随即圈内墙壁就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片漆黑,宛如吞噬光明的漩涡,他和那个妇人是被凯尔给扔进去的,没错,就是扔进去,凯尔只是动了动手指,墨秋年就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洞内飘去,更为奇异的是,他周身还被包裹上一层绿茵茵的光芒。
穿过黑洞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身处这片诡异的林子里,凯尔则像是脱了力,趴在墨秋年肩膀上一动不动,说话囫囵不清,现在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沙沙……沙沙……
寂静无声的林子内忽然传来诡异的响声,墨秋年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他连退了好几步,背靠着树,死死盯着身前这片漆黑的林子,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未知恐惧带来的压力让墨秋年顾不得遮挡身子,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入了门的灵法士,但就在他打算结印吟唱的时候,一滴冰凉粘稠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百口莫辩·破碎篇
墨秋年只觉得全身僵硬如同石头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平日里上课自诩背的滚瓜烂熟的咒语此刻忘得一干二净,冰凉滑腻的触感顺着脖子逐渐蔓延至右侧的肩膀,墨秋年强忍恐惧,侧目朝右肩望去……
视线在这一刻对上了,猩红分叉的舌头滑过墨秋年的脸颊,晶莹的双眸闪烁着冷光,它死死盯着墨秋年,细长的身躯遍布着粗糙的鳞片,顺着他的肩膀慢慢的游动。
冷汗滴进眼睛,又酸又涩,但墨秋年却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
蛇!?
北风城怎么会有蛇?
他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蛇这种生物根本受不了严寒,冬季来临便会进入冬眠,以此减少消耗和水分的散失,北风城人口密集,相比外头的冰原气候要温和的多,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会出现蛇这种生物。
难道说自己已经不在北风城了?
虽然身体僵硬,但墨秋年的大脑却没有停止思考,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动一下的话,它瞬间就会咬上来,万一要是有毒就真的死定了。
一人一蛇,莫约僵持了足有十分钟左右,显然这条蛇的耐心没有这么好,它的头依旧保持不动,尾巴却已经缠上了墨秋年的脖子,而且开始逐渐勒紧。
死就死吧!
墨秋年心知再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索性拼一拼,念及此处,他忽然冲着蛇大吼了一声,随即左手猛地扯住脖子上的蛇身,试图将它扯下来扔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条蛇缠的非常紧,即便用尽全力,也只是稍稍扯松了一些。
嘶!
细微的嘶叫伴随着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墨秋年心中一紧,双手胡乱挥舞着,这么近的距离,想要躲开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尝试去抓住蛇头,然而现实和想象差距总是很大,蛇头窜过来的速度堪比闪电,他的手才刚刚抬起,便感觉脖子微微一痛。
完了……
“喂,你谁啊?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她又是谁?快点说,不然我叫人了!未经允许私闯实验室,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墨秋年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少年,他身着白色大衣,戴着金丝眼镜,而大衣里面却是墨秋年最为熟悉的灵宛学生服饰,他一脸古怪,视线不断在墨秋年和地上那个妇人之间徘徊,至于方才那条绿蛇十分乖巧的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这到底是哪?”
墨秋年这回算是彻底蒙了,这片林子里怎么还会有灵宛的学生,难道说自己其实回灵宛了?
“我警告你,最好如实招来,小绿可是有剧毒的,你再不说的话,不出十分钟,谁都救不了你,不过像你这种变态,还是去死算了!”少年的眼神古怪到了极点,不对外开放的实验室,一个赤身**的男生,一个昏过去的妇人,他觉得自己已经猜的**不离十了。
“这是……灵宛?”墨秋年试探性的问道。
“到这个时候你给我装傻!?这不是灵宛难道是你家?居然敢在我神圣的实验室做这种污秽不堪的事,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前脚锁门刚要走,你后脚就闯进来了,很行啊,快说!你到底来了多少次?到底有多少人遭了你的毒手!?”少年厉声喝道,俨然已经把墨秋年当成了变态惯犯。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墨秋年听到这头都大了,可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这种画面,任谁看到了都会误会,只是这误会未免太大了些。
“不用解释了!我已经全都明白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点说,你到底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别过来!我警告你啊,别以为我是科技区的好欺负,我只是还不想动用武器!你千万别逼我!”少年一脸戒备的从戒指中取出了一根漆黑圆柱状的物体,将其抗在肩头并对准了墨秋年的脑袋。
“拜托你冷静一下啊!”
墨秋年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躲闪那黑洞洞的管口,他不知道这个圆柱状的东西是什么,但灵宛的科技区毕竟名声在外,不用猜也知道,这玩意的破坏力肯定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这……这是哪?”
好巧不巧,就在墨秋年打算解释的时候,原本昏死在一旁的妇人竟是幽幽转醒,她捂着肚子半天没能爬起来,墨秋年心顿时沉了下去,本就解释不清了,现在这个女人一醒,恐怕她是不可能帮自己解释的,也许还会为了洗脱嫌疑,倒打一耙,装出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
“阿姨你别怕!这个变态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尽管说出来,我路易今天赌上灵宛科技区三班的名声,绝不会轻易饶了他!”
路易彻底无视了墨秋年,虽然真相在他眼里已经很明白了,但如果有人能证实自己的猜想那就最好不过了,这样的话无论墨秋年是谁的学生,是哪个家族的子嗣都没用,因为他的罪名就足以判处死刑了!
“喂!你别听她的,要不……要不先帮我解毒,我保证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墨秋年急的满头是汗,他可不想刚逃出来又莫名其妙被毒死在这个鬼地方。
“现在没你说话的份!你再插嘴,信不信我炸死你?”路易扬了扬手里造型奇特的器具。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妇人并没有理会路易的问话,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两人,不同于之前拐卖墨秋年时的凶恶,也不同于被抓起来殴打的绝望,她的眼中有愧疚,有悲伤,还有一抹释然。
“之前做了很多过分的事,真的很抱歉,下次可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妇人笑着,却泪流满面,墨秋年又一次愣住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妇人的嘴角开始不断的冒出血沫,她就这么一脸歉意的看着墨秋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莫约三十秒之后,她的身躯逐渐干枯,原本光洁的皮肤上遍布沟壑,这不是皱纹,而是彻底失去水分后的干裂。
“她……她怎么了?喂,你说话啊!?”
路易一脸惊恐的看着妇人如同燃烧殆尽的焦木,皮肤寸寸剥落,血肉化作灰烬飘散,明明一分钟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死法还这么诡异,还有她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有疑惑的不只是路易,墨秋年也是同样不明所以,他虽然恨这个妇人对自己做过的事,但还没有恨到希望看着她这般痛苦死去的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我知道了!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怕她说出实话,所以一早就在她身上下了咒术,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对不对,这么说来你是灵法系的学生,看来你犯的罪可比我想象的还要重的多。”
路易看向墨秋年的眼神愈发惊悚,他是临近毕业的科技系学生,虽然对灵法咒术的研究几乎为零,但眼前这个妇人的死法实在太惨了,如此恶毒的咒术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老师教的,现在墨秋年在他眼里已经不仅仅是犯罪了,而是一个极端危险,私底下研究恶毒邪术的变态!
也许他真的不是为了生理需求,而是正在进行什么邪恶咒术实验,却正好被自己给撞上了。
完了!完了!
路易嘴上没说,但心已经乱到了极点,他现在甚至不敢和墨秋年对视,生怕这个变态看自己一眼就会在无形中下了什么恶毒的咒术让自己也痛苦死去。
“不是……”
墨秋年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可他没想到路易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当即将黑色圆柱形武器对准了自己,同时大吼道“你还是去死吧!”
在路易眼花缭乱的操作下,圆柱表面顿时浮现出一道道白色的纹路,它们彼此勾勒,如同灵阵一样复杂晦涩,片刻之后纹路又逐渐被染成了赤红色,此时圆柱的前端仿佛被火炙烤过一样,通红如火。
墨秋年虽然灵法刚刚入门,但他也能感受到圆柱所散发出来的庞大火灵力,这种强度的灵力已经超出了他所学过的一切咒术,换言之,如果被正面击中,他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噗呲……滋滋……
圆柱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路易虽然面色不改,依旧对准了墨秋年,但他的心却已经悬了起来。
……
“半自动灵导咒术发生器,第三十四次实验开始!”
“妈的,这些鬼参数怎么老是出错,每次实验都不一样,难道是材料老化了?还是那个黑心老板卖我的灵石有问题?唉,这还才一种灵力一种咒术啊,明明理论上可行的,怎么实际操作起来问题这么多?完蛋了!这下完蛋了!这下我连设计初稿都交不出去,这他妈全是问题啊!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换题材吗?我好心痛啊……”
“唉,把资料和样本都给我,我有空帮你看看哪出了问题,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回头请你吃饭!”
血债必偿·破碎篇
今夜,罗兰宫的眺望台上,已然身披教皇长袍的赫茜静静眺望着远方,眼眸倒映的是无垠星空,她久久没有言语,右手边石桌上的灯盏在夜风中忽明忽暗,她的神色也忽阴忽晴。
“赫茜大人在烦恼些什么?不妨说与本王听,或许本王能为您排忧解难。”
叶月头戴王冠,金黑交加的礼服上嵌着紫晶三叶徽纹,淡金的头发尽数挽在耳侧,腰间挂着象征王权的宝剑,右肩处披挂纹路繁复的红袍收束至腰间的皮带,三枚华贵的戒指衬托着他那修长的手指,他不是无名者,他是北叶国的新王,叶月。
“灰鹰死了。”赫茜淡淡的说道。
“灰鹰?他早就该死了。”
叶月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言语冷漠的仿佛在谈论晚餐该吃些什么,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以帝王身份去思考问题,或者说,他必须这么做,否则他也会被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利泥沼给吞没。
灰鹰的死是注定的,这与他的能力无关,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能力再强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叶月想要的是能够牢牢握在手心的东西,但灰鹰显然知道的有点太多了,所以他必须要死,就如同那天宴会上死去的人一样。
“看来傀把你教的很好,你现在是北叶国的王,我虽然不会干预你的选择,但还是要告诫你一句,别忘了你本来的身份。”赫茜冷冷的瞥了叶月一眼,随即转过头继续眺望着夜空“使臣都已经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最远的岩凯一个月之内也能赶到,届时七国联军,即便南玉为三大帝国之一,也不可能讨得了好,若是他们一意孤行,破城灭国只是时间问题,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把北叶国牢牢握在手心,稳坐王位。”
叶月走到赫茜身旁,倚着栏杆,居高临下眺望着北风城的一切,几曾何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奴隶,如果不是遇到傀先生,自己应该早就死了吧,不久前,傀先生计划失败的那天,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今天,他却站在了北叶国罗兰宫的眺望台上,吹着夜风,享受着帝王拥有的一切,世事难料,命运实在是捉摸不透。
“破城灭国?陛下,战争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南玉国能成为三大帝国之一,凭借的不只是人口多,领土面积大这么简单而已,况且你真的以为你口中的七国联军是牢不可破的联盟吗?”赫茜冷笑着摇了摇头。
叶月听到这沉默了好一会,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我见过战争,我知道战争的残酷,无数人因此遭难,我也知道赫茜大人您身为教宗,其实是最不想看到战争发生的,不过您也应该明白,很多事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帝王又如何,摆在我面前的选择也和当初一样,寥寥无几,讨伐南玉是必然,为了北叶国日后的安稳,南玉必须背下那天的血债,我需要的只是战争的过程,一个吸引仇恨的目标,而不是胜负的结果,所以这场战争对我来说很简单,各国出兵的那天,我就已经赢了。”
“你打算怎么收尾?难不成你要仿照百年前,各国讨伐西斯帝国那般,不死不休?”赫茜冷声质问道。
“所谓战争,说到底无非两个字,利益,现今各国互相制衡,轻易不会开战,但这种和平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太久,我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您放心,战争的主旨并非仇恨,几个使臣的死活实在算不了什么,只要南玉国肯妥协,这场战争持续不了多久,没有死斗的必要,所以我有个想法,希望赫茜大人能听一听。”
他并非好战残暴的人,童年的遭遇至今仍是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他见过被长矛贯穿的妇孺,他见过被当众剥皮抽骨的士兵,他还见过流离失所,饥肠辘辘,到最后演变成人吃人的地狱,战争成就了无数的英雄,他们沐浴在荣光下,承载着所谓的希望,每一次挥剑都有人为之呐喊,欢呼。
流传下来的故事,无一不是描绘英雄如何强大,军队如何团结,最后众志成城战胜敌人,对战胜国的民众而言,它写的并没有错,因为战败国已经不存在了,士兵尽数斩杀,民众成了随意被贩卖的奴隶,孩子从出生起就被套上了枷锁,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故事,只有绝望而已。
虽然这场战争无法避免,但叶月还是想尽可能的减少伤亡,所以在开战之前,他打算先派使臣前往南玉国进行谈判,至于派谁去,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我不是傀,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这么拘束。”赫茜淡然说道。
“战争一旦开启,若不杀个尸山血海,杀到其中一方退缩畏惧,便不会停止,所以在那之前,我认为可以先与南玉国进行谈判,若是南玉国明进退,知分寸,我便会代表七国与之签署和平条约,如此是最好的结局。”叶月平静的说道。
“谈判……你有人选了?”赫茜反问道。
叶月没有回答,只是冷笑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屹立在夜色下的风息堡,思绪再度回到了葬礼的那一天。
国王葬礼前夜,风息堡。
一场宴会,夺去了诺家父子的性命,就连传奇剑士诺赫也葬身其中,若说没有半点问题,亚当头一个不信,他甚至怀疑这就是叶月一手策划的,可没有证据,所有的猜测都只能压在心底,如果这真是叶月的手段,那这个少年该是何等残忍猜忌,因此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追查也是无从下手。
诺兰公爵的次子诺茗和女儿诺芩,两天前在诸多侍卫和仆从的跟随下赶到北风城,比诺言小了足足三岁,年仅十二的诺茗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他平静的接受了叶月的说辞,再一次向叶月表明了诺家的忠诚,将诺家的军队全权交由叶月指挥,相应的,他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公爵之位。
诺茗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眺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书桌上摆着一封信笺,妹妹诺芩则站在他的身边,她只有九岁而已,这对兄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兄长和叔叔,别看只死了四个人,但这对诺家的影响却是巨大的,诺赫,诺兰一死,麾下的领主们会怎么想,他们真的会服从自己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公爵吗?
北风城的军队中有十万属于诺家,其余十万则属于麾下领主,失去了冰原剑豪的威慑,失去了诺兰,单以军队数量来论,即便加上留守各个主城的军队,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诺家依然强大,但这种强大不再是绝对的,不再是令人畏惧的,如果北叶国分崩离析,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境的诺家,一旦麾下领主联手反叛,军队上并不逊色,他诺茗拿什么抵抗?
表面上亲如兄弟,背后捅刀子的事太多了,霍伊的例子还在眼前,诺茗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他深知人心难测,诺家掌控诸多主城,本就遭人嫉恨,若非父亲和诺赫叔叔,北境哪会这么太平,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诺茗只觉得如履薄冰,一步踏错都有可能让诺家陷入无底深渊。
诺茗深思之际,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起身开门,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微笑着道“亚当叔叔,您来了。”
他这番举动让亚当心中一暖,此刻诺茗已经继承了公爵之位,按理来说,他此刻的地位远在亚当之上,况且两人本就没有血亲,说白了就是外人,但诺茗却依旧把自己当成叔叔看待。
“抱歉……”
亚当沉默了许久,只说出两个字,难抑心中愧疚,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那天不去参加宴会,如果自己也跟去的话,说不定……
“您不必愧疚,这不是您的错,我还不曾听闻罗兰宫的宴会有人能下毒,谁能想得到呢?”
诺茗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三叶徽纹旗帜,说了一半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亚当能想到的事,他一样心知肚明,可怀疑又能如何呢,难不成去质问叶月?难不成和皇室撕破脸皮?
即便这么做了,又能得到什么?
自他得知父母,兄长,叔叔皆死在北风城的那一刻起,诺茗就失去了冲动的资本,作为公爵之位的合法继承人,他现在必须肩负起整个家族,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诺茗当然想要查出真相,想要为家人报仇,可他做不到,首先他没有任何证据,其次叶月已经给出了一套看似合理的说辞,是真是假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叶月需要借助诺家坐稳王座,诺茗也一样需要借助王权的名义震慑麾下的领主们,稳住诺家在北境的地位。
亚当如何不明白诺茗的意思,到底是怎样巨大的压力让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在这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他只看到了身不由己的悲哀,只看到了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隐忍的无奈。
诺茗能够压抑情绪,但比他还要小三岁的诺芩却做不到,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悲伤,隔着衣服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可即便如此,眼泪仍是不由自主的落下,亚当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他当初才不愿意留在北风城,不愿意陷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中。
亚当正想安慰几句,诺茗面色忽然转冷,他对着自己的亲生妹妹厉声道“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诺芩,你给我好好记住,诺家的族徽不是麋鹿!不是兔子!是嗜血的冰原狼!哪怕是死,狼也不会哭!”
诺茗的声音不大,但他言语中的杀意却让诺芩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发颤,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神逐渐发狠,强行忍住了眼泪,默默的点了点头。
诺茗走到墙边扯下三叶旗帜,将其抛入燃烧着的壁炉之中,眼中倒映着愈演愈烈的火光“叶月陛下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有一句话我很赞同,血债必偿。”
但他不知道的是,今夜被燃烧殆尽的不只是三叶旗帜,还有叶月的耐心,无主的风息堡内想要安插几颗棋子,策反几个仆人,对于身为帝王的叶月来说易如反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手握庞大军队的诺家对于皇室而言从来都是一柄没有护手的剑,伤人锋利,伤己亦是如此。
借刀杀人·破碎篇
那一夜诺兰房间内三人的对谈,叶月一清二楚。
那一天的葬礼,诺茗并未及时赶到,但叶月却没有提及半个字,也没有表露半点不满,恰恰相反,葬礼结束以后,他特地带群臣去了风息堡,理由是为了亲自向诺茗道歉。
当天晚宴,除了叶月之外,没有谁认识诺茗,诺岑这对兄妹,但他们认得冰原狼徽纹,也认得象征着北叶国公爵身份的纯金三叶徽纹,他的年纪比叶月看上去还要小,但他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和淡漠却比叶月更甚,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刚刚痛失双亲的孩子。
“陛下,我得知噩耗便于与妹妹昼夜兼程赶来,昨日深夜方才赶到,想来无人知晓,也没人通知我今日是先帝葬礼,未能前往实在有失礼数,还请陛下责罚。”
诺茗取下礼帽,对着叶月弯身行礼,目光低垂注视着地面,避开了与这位猜忌心极重的陛下目光对视,无论父亲为何而死,叶月脱不了关系,但现在他不会去问,不会多想。
“这种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诺茗,宴会一事我真的万分抱歉,诺兰大人待我如子,我亦敬他如父,你的兄长是我最好的朋友,诺赫骑士更是北叶国的传奇,他们死的不明不白,我与你一样痛心,我无法承诺太多,但你可以放心,这笔血仇,我叶月必让南玉国血债血偿!”
叶月双手扶起诺茗,言语间多是关怀之意,诺茗则毕恭毕敬,非常听话的点了点头,两人真如亲兄弟一般,但这一幕在不同人眼中却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在公侯眼中,诺茗不但继承了公爵之位,而且表明了对叶月的忠诚,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诺家现在是什么处境,很多人心知肚明,诺茗根本没得选,他必须把诺家和皇室绑在一起,彼此借势,保住王权的地位就等于保住了诺家在北境的地位,诺茗的选择合情合理。
在叶月眼中,他丝毫不意外诺茗的表态,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无论诺茗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必须与自己合作,不过之前他倒也有些担心,毕竟诺茗的父母,叔叔,兄弟皆死在北风城,他生怕这个十二岁的男孩会因此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诺兰的子嗣没有一个是蠢货,相反,无论是诺言还是诺茗,他们都聪明的让人忌惮。
在诺茗眼中,叶月的承诺和关心是那么的可笑,这个人戴了太多的面具,他的笑容苍白可怖,他的声音宛如毒蛇吐信,你无法分辨到底那一句话出自他的真心,到底哪一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哪一个笑容又藏着杀意,他真的很难想像,诺言哥哥以前居然和这样一个人成为了朋友。
“诸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对我光复旧神教的决定很不满,但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只是告知你们罢了,今夜过后,旧神教在北叶国将不再受到歧视与压迫,当年父亲打压旧神教是对是错,我不予评价,但我认为世人是需要信仰的,上神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宣扬的精神,我知道当年北叶国有许多旧神教的信徒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欺压,以至于连正常的生活都无法继续下去,但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吗?据我所知,没有,他们中的很多人,只吃素食,从不杀生,更别说犯罪了,为什么他们要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我真的不明白,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叶月环视了一圈,无人应声。
解释?
徒瑟侯爵面色阴沉的坐在席位上,面皮微微的抽动了几下,打压旧神教是叶北的决定,他们只能服从,至于为什么打压旧神教,根本无所谓,反正教会权利再大,真正受到威胁的是皇室,又不是他们这些权贵,不过那几年旧神教的下场的确惨烈,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曾有位主城的伯爵,明面上反对旧神教,私底下却偷偷救济了许多的神职人员,可也不知怎么的,这件事就传到了叶北耳里。
下场可想而知,据说他的城堡,从地面到天顶都被染成了血色,被他救济的神职人员也没有一个能逃的掉,皆是死状可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私底下帮旧神教。
徒瑟的想法正是绝大多数公侯心中所想,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可不是别人给的,正是你的老子,叶北一手促成的,你现在却来问我们为什么,简直令人发笑,你叶月无非是想找个理由光复旧神教,利用教会残存的影响力进一步稳固王权,什么现任教宗,说的好听,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罢了。
面对众人的沉默,叶月一口喝干了杯中红酒,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让南玉国血债血偿,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是懦夫,所以我不担心,至于第二个愿望……”
说到这,叶月轻轻放下酒杯,他环视了一圈神色阴冷的说道“我希望各位从今天起认清我的身份,今天是父亲的葬礼,我什么都不追究,但今天过后,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这番话说的重吗?
若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手中毫无底牌的皇子,这番话他是断然不敢说的,得罪诸侯旧党,对于一个刚刚继承帝位的人来说是非常不可取的行为,但他手中握着诺家军队,背后又有赫茜与瑰莉,全然没有必要给这些对自己不满的臣子好脸色看,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明白,现今谁才是北叶国的王。
那天,也是他着手清洗旧党势力的开始,迄今为止一切都在他的预期之中,他明白这些家族平日里便彼此做对,互相掣肘,只要不过分紧逼,他们断然不可能联合起来,剑不一定要架在脖子上才能起到作用,悬于诸侯头顶,将落未落方才可怖。
“你打算让诺家兄妹出使南玉国谈判?”赫茜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诺家兄妹是什么身份,诺茗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是公爵之位,即便诺兰身死,诺赫败亡,但只要诺茗牢牢依附王权,诺家麾下的领主便不敢公然反叛,况且诺家还掌控着诸多主城,手握十多万冰原狼战士,麾下更有不计其数忠心耿耿的将士,那天晚宴上,叶月与诺茗的虚与尾蛇她全看在眼里。
按理说叶月派谁去都不可能派诺茗去,毕竟他要借助诺茗的军队稳固帝位,诺茗则需要依附王权保证诺家势力不会就此分崩离析,赫茜一时间没有明白叶月到底想做什么?
“赫茜大人,您觉得南玉国王敢杀诺岑妹妹吗?诺茗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剩的亲人,唯一的妹妹出使南玉吗?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我指派诺岑出使南玉谈判,南玉国若同意则最好,但若拒绝又会是什么结果呢?”叶月平静的反问道。
“……若是傀知晓你的手段,恐怕也会感叹自己教的太好了。”
根据叶月的假设,结局是很容易猜到的。
诺岑独自出使南玉,诺茗是断然不可能同意的,但以诺家现在的境地,诺茗又不敢引起叶月的不满,那么他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就是与诺岑一同前往,如此一来,诺家军队也会跟随而去,仔细想想,一个背后跟着十多万军队的使臣,南玉国若见了会作何感想?
此举不但能将诺家军队从北风城调离出去,还可以顺势给南玉国施压。
如果南玉拒绝谈判,甚至撕破脸皮,那么摆在诺茗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率领诺家军队与之交战,无论胜负如何,叶月相信以诺家的实力足以重创南玉国,届时他再亲自率领七国联军出面收拾残局,他要借这场战役彻底清洗北叶国,诺家,乐家,这些坐拥主城,手握兵马的公侯,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铲除旧党,那就借刀杀人好了。
“你一方面口口声声希望和平,减少伤亡,避免战争,另一方面却又想借此役清除异己,真像啊,你们这些恶鬼。”
锈迹斑斑的戒刀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叶月的脖子上,赫茜眼中杀意渐起,但这一次,叶月却没有畏惧,他坦然说道“您若要杀我的话,尽管动手好了,我明白像我这种人,下场好不到哪里去,对你们来说,我和她不过是两颗随手可抛的弃子罢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杀掉我就好了。”
叶月自然不怕,在他看来赫茜不会出手,也不敢出手,否则明日北叶国就会分崩离析。
“你觉得……我不敢吗?”
宛如毒蛇吐信般阴冷的反问,叶月只觉得背脊一阵阵的发麻,这个瞬间他知道自己错了,但就在这个瞬间,一股力道自右肩传来,叶月一不留神竟是被推了开去,可当他看清来人之时,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改变什么·破碎篇
我不能再杀人了……
戒刀硬生生偏转,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圆弧,可即便如此,锋利的刀口仍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赫茜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她不咸不淡的说道“傀总是自夸,说什么无名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防备的杀手,没有名字,没有情感,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赫茜大人说笑了,月是我的哥哥,您要杀他,我不会同意的,我不觉得哥哥做了什么值得您动手的错事,您身为旧神教的教宗,代表的是上神,那么还请您告诉我,旧神教条中是否有允许教徒随意杀人这一条?”
紫罗没有理会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就着那么站在两人中间,平静的注视着赫茜,毫无畏惧之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相信赫茜大人比我更懂什么叫做有得有失,连您都可以为了光复旧神教,报复叶北而不择手段,放弃曾经坚持的信仰,我这个名字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好顾及的?我是恶鬼,您也是。”
叶月一把将紫罗拽到了身后,讥讽之言脱口而出,他明明知道这么说很可能彻底激怒赫茜,可当他看见紫罗脸上的那还在淌血的狰狞伤口时,便怎么也无法遏止心头怒意,这一刻他才明白赫茜其实说的没错,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傀先生所说的水平,这些无用的情感总是会在关键时候影响自己的判断。
紫罗下意识挣脱了叶月的手,她轻声道“赫茜大人,如果您另有考虑或是对哥哥的决定有什么不满,还请直说。”
叶月的言辞宛如一柄利剑,再度撕开了她的伤口,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涌上心头,赫茜沉默无言,碧绿的眸子愈发暗淡起来,她目光低垂盯着手中的戒刀许久,随即弯身拾起白布,一圈又一圈的将戒刀重新包裹了起来。
“既然都是恶鬼,还有什么分别,你自己决定吧。”赫茜将戒刀收回背后并取出了一块白色绸巾递给了紫罗“我不知道傀宣扬的无阶级平等国度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合理,但愿希望你们能够办到吧,我累了,别再来烦我。”
紫罗接过绸巾,轻轻摁压住脸上的伤口,她沉默的看着赫茜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些许异样之感。
“无阶级的平等国度……除非我能掌握北叶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军队,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赫茜大人,您真的明白想要达成这个愿景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叶月不禁叹了口气,他不会去质疑傀的理念,但他也同样知道,平等这种理念看上去很美好,但想要实现却比登天还难,即便他身为国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废除数百年传承下来的阶级制度。
富人权贵与穷人平民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大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大到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抹消这种差距。
但他也并非全无头绪,极端的症状需要用极端的手段,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削减公侯的势力,将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的将那些所谓的大家族连根拔起,待到时机成熟,他便会以手中掌握的罪证,褫夺爵位,收回主城,唯有将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上,他方能强制废除阶级制度。
这等于给整个北叶国进行换血,若是被各大家族早早察觉到自己的意图,那么自己的下场很可能便是被直接推翻或是死于刺杀,他们会联合起来,不择手段的让他彻底从世上消失,以此保全家族地位,所以他才率先对势力最大的诺家开刀,借南玉国之手,抹除诺茗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唯有如此他才能将诺家牢牢控制在手中,也唯有如此他方能彻底稳固帝位。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为什么要替我挡?你明知道她不会杀我,否则北叶国就完了,这与旧神教的理念不符……很疼吧?”叶月揉了揉太阳穴,将杂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
紫罗仿佛没有听到叶月的问话一般,目光依旧注视着赫茜离去的方向。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把血止住要紧。”叶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不愿意去多想刚才自己为什么会冲动,也许是关心,也许只是单纯代入了哥哥的角色,不重要了。
“赫茜大人她……”紫罗说到一半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这样做真的好吗?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
叶月沉默了许久,他走到紫罗身前轻轻揭开了那已经被鲜血浸湿的白巾,随手将其扔掉,并拔出剑刃将自己的红袍割下一小段,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低声道“我是个孤儿,自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母,想来也许早就死了吧,把我养大的那个人是个妓女,但可笑的是她每过七天都会带我去教堂祷告,我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等她,修女们会给我一些糖果,我曾经怀疑过,也许她就是我的母亲,只是碍于身份所以才说我是她捡来的。”
“你问过她吗?”
紫罗十分乖巧的侧过了头,任由叶月帮自己处理伤口。
“重要吗?就算她真的是我母亲又能怎么样呢,我忘了是五岁还是六岁,她就死了,你知道吗,当我听到她的死讯时,当我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时……我至今都不会忘记那种感受,埃罗是个小国,很不巧,它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因为是战败国,为了保证生存,它不可避免的签署了许多条约,被大国奴役剥削,我们则被统一称之为低等人。”叶月一脸平静的叙述,仿佛他根本就不在乎。
“那是地狱,我总是被人告诉说,埃罗出生的人,低人一等,男人生来就是奴隶,苦力,生来就是为了替那些贵族老爷干活,女人生来就是娼妇,婊子,生来就是被人玩弄,被人殴打,给人践踏,给人羞辱,所有人……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就连我们自己也……就好像在余下的生命中,我们就该被这种言论驱使,就该成为他们口中的人,然后在沉默中灭亡,她死了,不堪羞辱,结果被吊死在塔楼上,那天我没能等到她回来,我以为她去了教堂,直到我从神父口中得知她的死讯,直到我……亲眼看见她的尸体,很恐怖,舌头伸的好长,整张脸都是肿胀的青紫色,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一样。”叶月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的眼中多了些许莫名的情绪,是愤怒,是悲伤,更是无可奈何。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好像……独自一人在大海上飘荡,而你手上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我们能改变什么,当你真正认清现实的时候,就会明白许多事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先摁住伤口,过会我让医师再帮你处理一下,尽可能不要留下疤痕,走吧。”
叶月神色落寞的望了一眼夜色下的北风城,转身朝室内走去,紫罗注视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道“你还记得这些,你其实有名字的,只是你不愿意去回想,不愿意尝试为了自己活下去,所以你选择了分离,将自己从过往的一切中剥离出来,逃离痛苦,也逃离了真正的自己。”
叶月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灰暗而冥寂的夜幕笼罩着北风城,沉重的云层低悬于天穹之上,离开罗兰宫的赫茜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明明曾是故乡,但不知为何,眼前的北风城却是如此的陌生且阴沉,宛如异域,冷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这一幕像极了她当初逃离北风城时场景,也是一样灰暗的夜晚,一样冷清的街道,不同的是,上一次她仓皇而逃,这一次她却成了教宗,相同的是,一样的茫然无措,她花了整整十七年才再度回到了北风城,成功报复了叶北,光复了旧神教,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这十七年以来,某种难以忍受的阴郁却持续不断的浸透着她的内心。
她望着周遭的街道,恍惚间回到了十七年前。
漫天灰烬飘扬,滚滚黑烟散发着死亡的讯息,教堂内一片哀嚎,雪杉树在烈火中化为焦炭,她的灵魂被绝望所吞没,她的心被一种比冰霜更为寒冷的东西所冻结,自那天以后,名为赫茜的修女已经死了,那么此刻站在这条街上,正走向教堂的人又是谁?
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吗?
她曾经有过信仰,她曾以为上神会拯救她们,惩罚叶北,但后来她明白了,或许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明,只是她依旧会告诉自己,神明是存在的,上神会指引自己,她告诉自己,自己能顺利光复旧神教,报复叶北,皆是出于上神的指引,也许这不过是自我欺骗的谎言,但对于赫茜来说,对于这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来说,她需要这样的解释来支撑自己。
直至赎罪的那一天……
人心相离·破碎篇
“谢谢,谢谢,您一定是神明派来拯救我的圣使。”
劫后余生的喜悦令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琳达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朝艾米莉亚跪拜,唯有如此方能表达感激之情,身为一个妓女,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在北叶国属于最为低贱,那些男人平日里甜言蜜语,各种讨好,可一旦危险降临,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没有谁会看她一眼,没有谁会想到去帮助一个妓女。
艾米莉亚叹了口气,将琳达从地上扶了起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生活,你明明可以活的更加得体,何必要为了这点钱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是……”
琳达有些畏惧的看了艾米莉亚一眼,对于这个救了自己命的人,她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敬畏,修女和妓女这两个身份天差地别,她不敢反驳,生怕惹的艾米莉亚不快。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快离开这吧,去找卫兵,他们会帮助你的。”
艾米莉亚看着琳达的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知道每个人都有难处和苦衷,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沦为妓女。
“您千万要小心,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疯子,见人就咬,就像疯狗一样,真是该死……”
“别再说了,外头已经被卫兵控制起来了,不会有危险的,快走吧。”
艾米莉亚面色阴郁的打断了她,琳达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头快步离开了房间,其实她早就忍受不了这屋子内的血腥味了,只是她生怕外头还有那些疯子,所以才一直没有离开。
就因为一个妓女,打乱了计划,赫茜大人一定会怪罪自己吧……
艾米莉亚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但下一秒,她瞳孔骤然紧缩,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被定格,惊愕,悲伤,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了愤怒和不解……
“为什么……赫茜大人……这是为什么……”
……
“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西维尔,你真正该问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赫茜闭着眼睛站在上神雕像前,西维尔沉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这种感觉是陌生的,眼前这个人不再是自己的朋友,她是旧神教的教宗,更是屠杀的刽子手,对西维尔来说她已经习惯了旧神教的现状,也习惯了生活困苦,她需要的不是物质,是无愧于心,所以她才会收养孤儿,帮助流浪汉。
那种生活很辛苦,但并不痛苦……
可现在明明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明明不再受别人欺压,摆脱了夹缝求生的状态,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只觉得恐怖,每晚她的脑海里都会重复那天的血腥场面,鲜血喷溅的声音,哭嚎咒骂的声音,宛如梦魇回荡不去。
“赫茜……不,教宗大人,您就没有做过噩梦吗?”西维尔颤抖着声音问道。
“……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我早就忘梦是什么东西。”赫茜转过身子,她冲西维尔笑了笑,随即将手的戒刀抛给了西维尔“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罪人,为了光复旧神教不择手段,为了报复叶北,我甚至不惜挑起战争,我杀的人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被我利用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很愧疚,但我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西维尔慌乱接住了戒刀,但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赫茜。
“修女赫茜早就死了,我不过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而已。”赫茜微笑着继续说道“恶鬼是不讲情面的,她们既然选择了背叛信仰,去当妓女,根据教条她们就该做好死的准备,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根据教条规定,修女不可结婚生育,更别说成为妓女了。”西维尔沉默了片刻说道。
“是了,当了妓女,生了孩子,甚至丢弃孩子,使其活生生冻死,饿死,为什么你觉得她们还能被称之为人?难道不他们该死吗?西维尔,我已经很累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赫茜略显不耐的说道。
“孩子们不喜欢这里,每天都睡不着,总是做恶梦,我明天打算带他们回修女街的教堂。”西维尔叹了口气说道。
“……这样也好,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戒刀你先拿着,等你见到艾米莉亚就把戒刀给她。”赫茜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随后她转过了身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上神雕像。
西维尔抿了抿嘴唇“你知道孩子们为什么不喜欢这里吗?因为害怕,他们害怕你,赫茜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想不明白,有生之年能看到旧神教光复,我其实很开心,我只是……只是不明白……”
到底不明白什么,其实西维尔自己也说不清,因为不久前赫茜已经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坦白告诉了她,没有半点隐瞒,这些日子她感觉很不好,明明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明明不需要再为温饱费劲心思,可她的心里却多了一个结,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因为这种生活是赫茜建立在血腥杀戮,诡计阴谋之上的,她无法心安理得。
赫茜沉默着,一如她面前的上神雕像,沉默不言。
“赫茜姐姐,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想的也很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开心快乐,希望您也一样……教宗大人,戒刀……您自己交给她吧。”
西维尔一步步朝后退去,她将戒刀扔在了地上,无奈的摇着头,转身的那一刻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她知道自己与赫茜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关系了,两人之间多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西维尔,很多时候你的不明白,不理解才真正令人羡慕啊,愿上神保佑你永远安乐喜悦,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吧。”
赫茜喃喃自语,她撩开额前的头发,轻轻抚摸着额头上那两道破坏了圆环徽纹的伤疤,昔日仇恨伴随着那一日冬日宫的毁灭烟消云散,一世付了仇恨,到头来也是算求有所得,如果可以的话,她定然会在上神面前自戮赎罪,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还有最后一件事尚未完成。
……
两百多年前,大路上出现了一位名叫康纳的游侠,他总是牵着一匹异常高大的马,那匹马全身漆黑,皮肤粗糙如鳞,若是全速奔跑便如闪电般迅捷,力道大的能踏碎巨石,据传它走过的路都会留下漆黑的蹄印,宛如被烈火烧焦,一柄剑一匹马一个人,康纳独自游荡在各国之间,他依靠委托的酬金生活,斩杀魔兽,摆平强盗,甚至阻止战争,但他却从不接受任何势力的招揽,从不效忠于别人,他只为自己而活。
对于当时的人们而言,康纳宛如一个神明,一个平易近人的神明,有求必应,没有他做不到的是,仿佛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困难能令他皱眉。
没有人知道康纳的身世,有人说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他才会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也有人说他是贵族世家,游手好闲爱管闲事,这才创出了一番名头,但无论那些传闻是怎么样的,只要人们提起康纳,都会忍不住夸赞这位游侠。
康纳的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完,他那传奇的一生也许只有灵道守护者湫方能与之相提并论。
但正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最后他的结局却是那样的荒唐,令人费解。
“当时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告诉我康纳最后的结局时,我真的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杀死了,喘不上气。”
康纳是一名伟大的游侠,他有一柄伟大的剑,有一颗伟大的心,他的实力更是无与伦比,或许早已达到了神渊灵武,这点没有人能否认,也正因如此,他的结局才显得如此荒缪,如此令人费解。
没有谁能杀死康纳,除了他自己……
他并非死在别人手上的,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可这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玩笑,一个荒唐的玩笑。
“我听了太多关于你的传闻,黑骑游侠康纳,举世无敌,剑术高超,锄强扶弱,正义的使者,说老实话,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既然你决定保护这个村子,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可以选择杀了我,杀光我的子民,我的卫兵,将我的国家屠戮一空,这样你就能如愿以偿,为了这几十个人的命,杀几百万个人,多划算啊。”
一个心性扭曲的国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暴戾,疯狂,连父母都是死于他自己的手上,他可不会管什么康纳,什么正义邪恶之分,对他而言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事,一种是他想做的,另一种是他没兴趣的事。
“陛下,我不会杀您,也不会对任何人动手,我只想恳求您收回成命,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无辜?不不不,你错了,当我决定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无辜了,你平白无故就要我放过他们,你让我很为难啊康纳,这样吧,不如这样吧,你代他们死好不好?只要你跪在我面前,用你手上的剑自戮,我就放过他们怎么样?正义使者,你做得到吗?”
为了一群陌生人下跪自杀?
做得到吗?
正义难行·破碎篇
“仅仅只是为了一群陌生人,便要舍弃性命,而且就算自戮,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出尔反尔呢?毕竟卡萨可是臭名昭著的疯子皇帝,你的牺牲很可能一无所获,换做是你会怎么做吗?”
“我不知道,难道康纳他……”
如果杀了卡萨就能解决一切的话,选择是显而易见的,但詹姆斯不是三岁小孩,他深知杀死一个皇帝所引发的后果,远比一个村子死绝更为严重,康纳不会这么做,他不可能真正去对抗一整个国家,也许换做自己,便是无能为力,只得抽身离去,袖手旁观吧。
“没错,康纳下跪自戮了,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帝王如果真想要屠戮一个小村子,又怎么可能等到康纳来阻止?康纳是很厉害,但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有力所能及的事,也有无能为力的事,你觉得真就这么凑巧?”
“您是说,这其实是卡萨设的一个局,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康纳死?”
“卡萨命人给每个村民都分了钱和粮食,而且是大张旗鼓的给,毫不避讳,卡萨就是要让康纳知道,这就是一出戏,一出为了让正义使者上台表演的戏码,他是不是要康纳死我不知道,但康纳知道,如果他不出现,如果他选择袖手旁观,那么这出戏就会变成真的,这些村民必死无疑,他为了一群试图迫害自己的人,下跪,自戮,没错,他坚守了心中的正义,但你觉得这种正义真的有价值吗?”
“……我不知道。”
“是了,我也不知道,一代传奇游侠最终死的荒唐莫名,我曾思考过,他到底是死在了自己手上,还是死在了卡萨手上,亦或者是死在了那群村民手上?但后来我想明白了,真正杀了康纳的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心中坚守的正义,是他那如旭日般耀眼的名声,再伟大的心,再伟大的剑也敌不过那隐于人心深处的黑暗,正义使者从来就不存在,詹姆斯,我不反对你秉持的理念,我只是想告诉你,正义这种东西,不会存在于谁的身上,或者某个角落。极端必会招致反噬,我希望你做任何事之前,都不要单纯地从一个角度去思考,多想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做或者不做,分别会引发什么后果?你是否承受的起?”
承受得起吗?
父亲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詹姆斯心里并太过没有当回事,游侠康纳毕竟只是一个故事,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尝到血淋淋的苦果,以至于后悔都来不及。
承受不起,他真的承受不起。
是自己害死了父亲,是自己那些所谓的正义之举,最终引得别人不满,那晚他被父亲连夜送走,夜幕下,冲天的火光一如那天下午血红的夕阳,滚滚黑烟弥漫,他却连头也不敢回,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般躲在商人的木箱中瑟瑟发抖。
只有一个小孔供他呼吸,那些人会塞一些食物,灌一些水进来,他在那个狭小的木箱子里躲了整整十天之久,吃喝拉撒皆在里面,起初的两天,他内疚,无措,茫然,恐惧,不知该怎么办,但到了第三天,这些思绪尽数消失,因为他几乎快要发疯了,狭小阴暗的箱子内充斥着食物**,屎尿的臭味,而他却不得不忍受这一切,甚至在这种环境中进食,睡觉。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可笑的正义,那些幼稚的举动,他想过自杀,就这么一了百了,但他更想知道仇人是谁,他要亲手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
他费尽手段加入了铁卫军,利用各种办法查清楚了当年的凶手,可他感受到的却是远比当年想象中更深的无力,侯爵子嗣,乐家外亲,此等身份比他区区一个百夫长高到不知哪去了,他的父亲不过一名子爵而已,如同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难怪起初他各方打听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詹姆斯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杀死了,而且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是正义吗?
不。
是那个妄图仗剑天涯的幼稚小孩,是那个自以为代表了正义的少年,是那个什么都承受不了,不堪一击却满口正义的废物!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正义使者,正义也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自欺欺人罢了,坚持正义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将寸步难行,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想再当康纳,他希望自己是那个将康纳玩弄于鼓掌中的卡萨,那个……疯子皇帝!
……
幽闭阴暗的狭小空间,惹人烦躁,歇斯底里的吼声与恶臭逐渐勾起了詹姆斯心中的凶戾,面对这些疯狂的奴隶,他出手一次比一次重,如果不是蔷薇跟在身后,他几乎都要忍不住下杀手了。
好在里面的奴隶并不多,他们绝大多数都冲了出去,这与詹姆斯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过他也乐得轻松,两人很快便抵达了神临关押奴隶的通道,愈发浓重的恶臭与血腥味扑面而至,滑腻粘稠的地面,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即便是詹姆斯也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口鼻。
“你先别着急,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就在这等我,我进去找。”詹姆斯拦住了身后的蔷薇。
眼前这幅景象,要说这地方除了他和蔷薇之外还有别的活人,显然不太可能,神临的人也不会蠢到束手就擒,显而易见,神临的人已经趁乱跑出去了,至于是否逃离了北风城他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一点,蔷薇的学生不是死在这了,就是已经离开这里了,虽然是合理的推断,但这些话他却没办法就这么说出口。
“没必要浪费时间,这里除了我们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通道尽头的拐角处浮现一道人影,清冷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边,蔷薇抬头望去,神色不由变得复杂起来,这人居然是不久前消失的艾米莉亚,她的修女袍上沾满了鲜血,阴暗的通道映衬着她那苍白的脸,宛如刚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而她的神态也不似之前那般平静,蔷薇再迟钝也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
“艾米莉亚?你怎么会……”
蔷薇刚开口便被这弥漫在通道内的气味熏的反胃起来,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干呕起来,詹姆斯连忙扶住了她,轻轻拍打着蔷薇的后背。
“旧神教的修女?是教宗大人派你来的?”
詹姆斯上下打量着艾米莉亚,只一眼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正是不久前蔷薇口中那个很漂亮的修女,即便在这种环境中,即便浑身染血,但她所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清冷高洁。
“没错,我奉教宗之命来解救奴隶,只是……你也看到了,我来晚了。”艾米莉亚无奈的说道。
解救奴隶却只派一名修女前来?
詹姆斯并未完全相信艾米莉亚的说辞,如果赫茜打算借这件事来进一步提高旧神教的地位,使得民众更快接受旧神教的话,她为何只派一名修女前来,如此岂不是显得她不够重视?
况且神临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强盗山贼,它的恶名早已传遍的整片大陆,莫说区区一个修女,就算把北风城所有旧神教的神职人员派来,恐怕都嫌不够,就算真的不重视,就算只派一个人,那也应该跟随铁卫军一起才对,否则就是捣乱,送死罢了,她赫茜到底是有多信任这个艾米莉亚,才会让她一个人前来孤身解救奴隶?
“你是说教宗大人只派了你一个人来解救奴隶,巧了,不久前我一直负责把守边界,严防任何人出入,那么还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詹姆斯语气不由的加重了三分,他完全不信任艾米莉亚,单从蔷薇的言谈中便可以听出来,两人其实并不熟悉,可以说刚认识没多久,他是负责把守贵族区与平民区边界的,如果艾米莉亚真是奉了教宗之命,她大可以获得自己的允许,然后与铁卫军一起进入平民区。
旧神教此前的状况可谓人尽皆知,他其实一直都很奇怪,赫茜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能把旧神教从悬崖边上给拉回来,她到底是怎么说服叶月的?
近日来发生的种种都莫名的不合理,处处透着诡异,还有眼前这个艾米莉亚,她又是谁?
“如果你是来找神临的人,那么我建议你尽快出去,要是让他们跑了的话,今晚参与行动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好好想想,对了,灰鹰已经死了,替他收尸的话可以去地下通道。”艾米莉亚冷淡的说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詹姆斯猛地抽出了剑,如临大敌的盯着艾米莉亚,艾米莉亚说的这些,他半个字都不信,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修女是神临成员假冒的,又或许是神临安插在旧神教的内应,也许正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得知了今晚的计划,才导致这一切的发生。
“卫兵,你打算对我动手吗?”
漫漫长夜·破碎篇
“能不能都冷静一点!”蔷薇突然大声吼了一句,她抱着头靠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轻声呢喃道“能不能别吵了……”
她的情绪再度到了崩溃边缘,虽然之前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当她真正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内疚几乎瞬间就把她压垮了,她现在不想知道艾米莉亚为什么出现在这,也不想理会这两人在争吵些什么,艾米莉亚的那番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跌坐在满是血浆的地面。
“你先别着急,她说这里没有活人就真的没有了吗?依我看,她根本就是个骗子,你仔细想想,神临为什么会突然得知我们今晚的计划,能够如此迅速的作出反应?”詹姆斯冷眼注视着艾米莉亚,继续道”区区一个修女,你为什么会孤身出现在神临的根据地?你口口声声说解救奴隶,你凭什么?难道几句劝告,神临的人就会把奴隶都给放了?真要这么简单的话,我们又何必大费周折?你叫艾米莉亚是吧,不如这样吧,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跟我回去,我到时候亲自去查一查旧神教神职人员的名单。”
詹姆斯压根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但他也不怕艾米莉亚,多年战斗的经验足以令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的思考,蔷薇显然已经崩溃失去思考能力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慌乱,灰鹰的死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即便出了变故,但今晚行动的计划仍要进行下去,否则就如艾米莉亚所说,今晚参与行动的人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去。
“你如果想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建议你别去查什么名单,不妨直接去问一问教宗大人,也许她能给你答案也说不定。”艾米莉亚说完这番话,转而看向了一旁神色呆滞的蔷薇,冷然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她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蔷薇,我记得你跟我说起过,你是来找自己学生的对吗?不用担心,他已经被某个人给救出去了,至于现在在哪,我不得而知,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他应该还没死。”
原本心如死灰的蔷薇呆呆的转过头看着艾米莉亚,许久说不出一句话,倒是詹姆斯及时反应过来了,直接问道“既然你只是听蔷薇说起,那么证明你并没有见过那个学生,你刚才说你来晚了,这证明了你赶到的时候,这里应该已经是这幅模样,但现在你又告诉我们说,蔷薇的学生被人救走了?我能不能理解为,其实在你还没有到这里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或者说,所以我很好奇,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他被人救出去了?怎么知道他还没死的?”
詹姆斯冷笑着,现在他已经不只是怀疑了,而是完全认定这个女人有问题!
“抱歉,我该走了,如果你打算追查到底,我已经说了,去找教宗大人,兴许她会告诉你一切,但我建议你别去,言尽于此。”
艾米莉亚朝后退了一步,只见她脚下浮现出一圈浅黄色纹路,詹姆斯见状神色一冷,他猛地朝艾米莉亚掷出长剑,后脚一蹬,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冲了过去,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艾米莉亚,这个女人身上笼罩了太多迷雾,疑点重重,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
艾米莉亚低声吟唱,灵阵起的很快,但詹姆斯的剑来的更快!
“我让你走了吗?”
凌厉的剑风扑面而来,而紧随其后的詹姆斯几乎刹那间便跟了上来,他右手抓住剑柄,炽烈的灵力狂涌而出,他全身笼罩在淡红色的光晕之中,出手便是全力,詹姆斯毫无保留,他是铁卫军的队长,他有责任和义务查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他必须要留下这个女人!
“别……”
蔷薇试图阻拦,但她没有看到的是,詹姆斯那一贯从容镇定的脸在剑刃临近艾米莉亚的刹那变了色,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乃至惊惧……
焚骨灵武施展武技全力的一剑,居然就这么……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挡了下来?
不,说是挡也许还不够恰当,这一剑根本就无法接近艾米莉亚周身半米,浅蓝色的光芒化作屏障轻描淡写的挡住了剑锋,那个刹那,詹姆斯在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内看到的是漠然,近乎不屑的漠然……
“抱歉,但我现在没有心情解释什么。”
话音犹在耳畔,人却已经消失在了灵阵之中,詹姆斯持剑站在原地,浑身已然被冷汗所湿透,方才那个瞬间,他有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仿佛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不过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她到底是谁?
方才那种程度的灵力波动超出了灵导士境界的范畴,换言之,单以灵力强度来论,这个女人已然达到了圣灵士水准,旧神教几时多了这样这样一位强大的灵士?
又或者她真是神临的人?
……
炽烈的光束自导管射出,巨大的后坐力自发生器上传来,单凭右手和肩膀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力道,情急之下路易竟是试图用左手去抓住导管,但当他看向滚烫通红的导管时犹豫了,这短短一瞬间的犹豫,发生器脱手而出,伴随着恐怖的灵力波动倒飞了出去。
完了!
路易来不及细想,急忙冲着右侧跑去,炽烈的光束正好划过他方才所站的位置,树木拦腰而断,皆作灰烬,地面的土石仿若被直接融化了一般,凹陷之下竟呈现出赤红晶莹的光泽,若是他在愣上半秒钟,必死无疑。
这件东西可以归类为武器,也可以划分到工具,半自动灵导咒术发生器是他朋友埃弗拉临近毕业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灵感来源于被科技区奉为最强武器的灵导枪,但因为没有人知道灵导枪的原理,也没有具体参考的数据,所以这件东西完全是他朋友自行研发,没有进行任何借鉴或抄袭。
这一类原创自然是被灵宛所鼓励的,但也是最难的,创造这两个字绝非说说这么简单,从零开始,即便你拥有坚实的理论基础和财力,想要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东西也是极为困难,甚至无从下手。
埃弗拉出生于贵族家庭,父亲是伯爵,母亲更是侯爵的女儿,身世有显赫自然是不用说,故此财力并不是问题,不过自他这个课题开始研究以来因为花销一日比一日多,呈现数倍上涨的趋势,他的父亲一度怀疑埃弗拉是不是染上了迷幻剂,为此还来灵宛找老师求证。
可即便有如此财力,他的方案改了又改仍是屡屡出错,最初的方案本是不需要装填灵石的,埃弗拉的理念很简单,可实行起来却异常困难,他试图制作出类似于灵核的充能装置,以自然存在的灵力为装置提供能源填充,如此便不需要在依靠灵石来补充,而且灵阵咒术的转换也只需要容纳在一张小小的卷轴中,可以随意更换,装置会根据卷轴中咒术的等级和属性,自动更改参数。
自动吸收灵力的装置并非不存在,灵导车便是使用了这种类似的装置,方才能够在大陆上随意来去而不需要担心能源问题,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种装置的体积,灵导车上的装置足有一节车厢那么大,构造复杂无比,可即便如此它仍是没办法像真正灵核那样毫无顾忌的吸纳灵力,每过一段时间它就需要维护和保养,这是一大笔的开支,而且有些损伤是无法真正修复的,通常来说,一辆全新的灵导列车莫约十年左右就需要更换吸收灵力的装置。
埃弗拉靠着父母的关系近距离接触过这种装置,甚至还去请教过参与研发灵导车那些人的学生,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构造太复杂,而且缺一不可,他很难在去精简缩小这种装置,想想也是,毕竟灵导车的研发可谓是集结了当时所有科技领域的人才,并不是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就能随便改进的。
于是他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灵石作为能源填充,好在卷轴的制作算是成功了,他花了大代价请灵法系的卡米尔导师制作了一张咒术卷轴,八阶火灵咒术炎流,卡米尔警告过他,如果这张卷轴惹出了什么麻烦,他是不会承认的。
多次改进与妥协之后,这才有了路易手上的半自动灵导发生器,虽然埃弗拉自己不是很满意,但他也知道,如果这玩意真的成功了,绝对引起的轰动不会比当年的灵导枪来的小,所以他一直都很重视研究数据和成果的保密,除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路易之外,就连自己的导师问起来,他也守口如瓶。
埃弗拉对路易解释过很多遍发生器的原理和参数影响,但路易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对这一类玩意没有什么兴趣,要不是埃弗拉一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他也不会把这玩意带回来,这下可好,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差点把命给赔进去了……
九灵结界·破碎篇
这个实验室并非属于路易个人所有,而是他花钱向灵宛借的,实验室位于科技系教学楼三幢八层,它本身的面积其实只有八十平,但路易研究的课题所需土地远超这个数字,北风城的土地自然是不用想,所以他花了大价钱请灵法系老师在此处分别设下了十道空间咒术,尽可能拓宽了实验室的面积。
空间咒术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为了保证空间的稳定,路易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较为稳定的七阶空间咒术作为基石,虽仅仅七阶,但此处空间仍是比原先大了一百三十倍,故而墨秋年才会认为自己身处丛林之中,实则不过是路易的实验室罢了。
半自动灵导发生器失控,路易急的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器肆意毁灭自己的成果,甚至设下空间咒术的连接点都因此受到了波及,即便他这个几乎没学过灵法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的空间已经变得极其不稳定,虚空中那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如同毁灭序曲。
倾注心血的成果在眼前消失毁灭,路易却只能左右躲闪,自身尚且难保,体力更是渐渐耗尽,他顾不得墨秋年到底死没死,他现在只希望发生器内的灵石赶紧耗尽,否则再这么下去,别说他快没力气了,就算有力气恐怕也逃不出因为空间不稳定而产生的涟漪的波及,成果毁了事小,先活下去再说。
“埃弗拉你个混蛋到底装了多少高纯度灵石!?”
八阶咒术对灵力的消耗是极大的,更别说这样持续释放,按理说一般纯度的灵石,单论发生器的体积,就算给它装满也撑不了五秒钟,但路易心里很清楚,埃弗拉这个人只要还能提高,就会不遗余力,所以他大概能猜得到发生器内装的火灵石纯度定然是高的难以想象。
三十秒或者一分钟?
甚至更久?
路易左右环顾,试图找条路逃出去,但这个念头在他转身看向出口的时候就放弃了,哪里还有什么出口,此处的空间已经不单单能用不稳定来形容了,而是支离破碎,脚下依旧是土地,可眼前却是大片大片黑色的缺口,除了摄人心魄的黑暗之外缺口内什么都没有,原本缠在他手臂上的绿蛇此刻也是害怕的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你倒好,头一蒙就死活不管了,我怎么办啊!?”
路易心中暗骂,头顶一个失控的发生器随时可能击中自己,周遭更是空间涟漪遍布,眼下的境况只能用前无门,后无路的死境来形容,他简直后悔的想抽自己两巴掌,用什么办法不好,非要用埃弗拉这个半吊子做出来的玩意,这下可好,直接把命给赔进去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过自己的老师,但他也知道,这个时间没几个人还会出来闲逛,大多都休息了,换言之……死定了。
……
北风城万米高空之上,一道红芒忽然停顿了下来,显露出萧殊的身形,他朝东边看了看,又转头看向了灵宛的方向,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方才在他的感知中,墨秋年明明身处东边平民区,可有那么一瞬间,墨秋年的气息彻底消失了,毫无征兆可言,大约十秒钟之后,墨秋年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灵宛。
墨秋年自然没有这种瞬间移动的本事,蔷薇的灵道境界萧殊很清楚,她也做不到,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了,墨秋年身边另有他人,而且境界不低。
萧殊正思考到一半,忽然感觉一阵心悸,他猛地反应了过来,抬手对灵宛一指,道“去。”
背后红伞化剑,以雷霆之势破空而去,萧殊眉头微蹙,闭目而立,将所有神念全都灌注在了红叶之上,北风城能让他产生心悸的人,说一句托大的话,根本就没有,除非是他当初的寄神之人,墨秋年。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才能够凭借当初建立的微弱联系才让此刻心神圆满的萧殊都产生一丝心悸?
除了死境,不作他想。
萧殊第一反应便是掷剑救人,但到底能不能来得及,他心里却是没底,此处距离灵宛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但墨秋年如此大的反应,危险定然临头!
丹元剑意双重催动之下,红叶剑的速度已达极限,只见一道红芒瞬息划过天空,如同虚空裂开了伤口般诡异,相比红叶剑而言,世间的一切宛如静止,所过之处风不起,云亦不散。
三十里路程,顷刻即至!
可就在红叶剑即将进入灵宛上空的刹那,灵宛周遭霎时升起九道擎天光柱,极为可怖的灵力自八方**汇聚而至,但最为夸张的并非这九道光柱,而是布置在灵宛地下的灵阵,这占地足有北风城四分之一的灵宛地下居然布满了灵阵,如此大的手笔,除了湫以外不作他想。
凝如实质的灵力被灵阵所牵引,宛如一片彩色海洋缓缓盘旋,逐渐融入光柱之中,灵阵精妙的布置避免了不同属性灵力的相冲,这种程度的咒术组合就连萧殊都为之慨叹,湫在灵道上的造诣实在太可怕了,对于别人而言,也许九阶咒术,乃至禁咒便是灵法的尽头了。
但对于湫来说,那不过是入海前的小溪罢了,灵法咒术恐怖之处绝非单一咒术施展的威力,真正的海洋是千万种咒术的组合搭配,打个比方,一阶风灵咒术搭配一阶火灵咒术,威力远超寻常三阶,乃至四阶咒术,但这种搭配连入门都算不上,湫的恐怖便在于此,他可以凭借自己渊博的知识,随意修改灵阵和咒术,以此来追求咒术相融的最大威力,此前他用于困住虚魔的五重狱便是如此。
此刻挡在红叶剑前方的九道光柱正是湫的手段,超越禁咒的融合咒术,九灵!
“封禁千万年之久,此界居然还有人能立下如此强大的结界?以你此刻的剑境,神念御剑之下竟还是引动了此处结界,这设下结界之人确实厉害,你若想破开此处结界,三个字,不可能。”
九灵结界令素问也为之惊叹,浑然一体,全无破绽可循,不同于登仙道的阵法结界,九灵乃是灵道咒术所成,全然依凭灵阵与自然灵力所运转,如此玄妙的结界也不知耗费了那人多少心血,萧殊的实力虽不比登仙道那些老不死,却好歹也是一名结丹剑修,神念御剑之下,速度何其夸张,居然仍是被拦了下来,可想而知设咒者有多恐怖。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萧殊沉声询问道。
“想来你也能感觉到吧,结界蕴含的灵力有多恐怖,纵使你耗尽丹元也难损其根本,结界内牵引灵力的阵法不破,天地灵力自发汇聚流转,生生不息,你若是想要正面击溃结界的确是不可能的,不过嘛……”素问说到这话锋一转,它到底是跟随珩玉纵横登仙道数万年的元神道剑,九灵结界虽强,却还没到让它束手无策的地步“放开神念,我或许能帮你破开一道缝隙。”
神念交流不过一瞬,唯见红叶剑隐现金芒,许是排斥素问,红叶剑鸣蝉不休,试图将素问的神念驱离出去,两股恐怖的剑意当即交织在了一起,首当其冲的是萧殊,原本立于虚空之上的他只觉眉心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身形摇摇晃晃险些摔了下去,他未曾想到红叶剑居然对素问如此排斥。
“你这小剑,剑魄尚且未成,脾气倒是大的很啊,但我告诫你一句,你既为萧殊元神道剑,便需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个道理,我剑境远高于你,真要压制你不费吹灰之力,可受反噬的却是萧殊,届时他若因此剑境受损,你也难修成剑魄。”
素问并无避讳,这些话他就是有意说给萧殊听的,红叶剑虽尚未修成剑魄,但他看得出来,这柄剑杀性极重,眼下虽无大碍,可难保将来修成剑魄之后,杀性更上一层,进而反噬萧殊的剑境,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元神道剑与主人神魂相交,强行分离的下场他可是亲身体会过。
他一方面是为了告诫红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萧殊,修行之路崎岖难行,世上不知多少天纵奇才,可最终有所成的却寥寥无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劫数总是在无形中被埋下伏笔,待你察觉,为时已晚。
许是听懂了素问的话,又或是不愿萧殊承受反噬,红叶剑平静了下来,任由金芒覆盖了剑身。
“以点破面,还不出手!”素问厉声喝道。
剑意初起,方圆百里顷刻云散风止,万籁俱寂之下,唯见一道金芒擎天而立,恍如龙腾九霄之上,霸道绝伦至极,煌煌然如天威一般,顷刻间就要万物臣服剑下。
这便是珩玉的剑境吗?
萧殊来不及细想,如此恐怖的剑意他委实有些把握不住,若再不出剑,恐遭反噬!
白使所授剑招已然不足以承受如此强横的剑意,而九阳剑诀第一式他尚不纯熟,自创的剑一问心则为守势之剑,故而最契合素问剑意且能做到以点破面之招,别无他选。
定宇为神,乾坤剑指,人地敬天,天剑!
暗流涌动·破碎篇
初阳极意之境加持下,萧殊恍惚间看到一名道人昂首立于天地之间,他身着淡金道袍,金瞳金眉,及腰白发如雪,再无半分虚魔戾气,他似乎有些讶异,可当他回头看到萧殊……不,看到寄于萧殊体内的素问之时,洒然一笑,随即化作无数金色流光消散于虚空之中。
“前辈……”
剑出,天地噤声,唯见一道纤若游丝的金芒冲向九灵,结界之上那流光溢彩的灵力霎时沉寂了下来。
失败了?
不,原本浑然一体的九灵竟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相生循环不息的灵力紊乱相冲,宛如江海狂澜般自那缺口中涌出,如此庞大的灵力若是一旦爆发开来,莫说灵宛了,恐怕整个北风城都会凭空蒸发,正当萧殊心中大惊之时,素问却沉声道“犹豫什么,还不进去,此结界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少待片刻它便会自行修复。”
闻言萧殊定了定心神,红叶剑瞬息便从九灵缺口处进入了灵宛,随即萧殊收敛了自身剑意,红叶剑真就如同一片随风而动的枯叶,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科技区教学楼的顶层。
原本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维德突然睁开了眼睛,而下一秒他就凭空消失在了房间之中,其实远不止维德,灵法系和灵武的绝大多数老师,无论是心事重重睡不着的,还是没心没肺早就睡着了的,他们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空气中的灵力似乎……枯竭了?
……
“哎呀,赫茜姐姐又漂亮了呢,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可饿坏了,这一天天的都没个休息的时间,我大老远赶过去一趟容易吗,还没坐下喘口气呢,又被赶回来了,空,你替我转告零,直接告诉他!我严重抗议!我非常不满!我要申请标配一辆灵导列车!不然我迟早要累死!还有啊,这件事结束后,我要休息!我一定要休息!就算天塌下来也别找我了!对了对了,那家伙还没来吧?我们应该没来晚吧?”
“我……”
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随后他又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脸色麻木且阴郁,短短两天时间,自他见到鬼的那一秒钟起,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抱怨,无时无刻不在自说自话,仿佛就算世界毁灭这张嘴也不可能停下来,他甚至有些后悔建议鬼去他那检查。
“幸苦两位了。”赫茜依旧注视着上神的雕像,仿佛对这两个人的到来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特殊时期,本来手头上材料就不够,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是挺烦人的,按理说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朱明明已经抽离了虚晶石,并且把它封入了笼中,谁知道变成了这样。”空叹了口气,他本不是这样没耐心的人,但最近实在是被鬼给烦透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没什么好事发生过。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要我说啊……”
“求求你闭嘴吧!”
鬼还没开口就被空给打断了,他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似乎根本不在乎空的情绪,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那个女孩因为先天心脏衰竭,很早就被植入了虚晶石,完全是依靠虚晶石封印的灵力才活下来的,这种事没有先例,但我可以肯定,这绝对是造成朱失手的关键原因所在,你们仔细想想,虚晶石是什么东西,它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提取虚的力量,这么多年虚的力量早已渗透出来了,恐怕早已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朱之所以失手,不是他自负或者大意,而是他根本不可能想得到,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明白。”
空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不明白,鬼想说什么他很清楚,虚晶石存在于墨玲儿体内这么多年,要说封印完全隔绝了两者那是不可能的,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大抵能推断出来,朱定然是认为自己已经把她杀了,才会把虚晶石收入笼中,他的潜意识认为墨玲儿已经死了,虚晶石也已经被自己回收了,所以他才会毫无防备的着了道。
“不明白?那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吧……”
“行行行,我明白了,我明白行了吧,她弟弟人呢?”
空面色一紧,急忙转移了话题,但赫茜却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空不禁皱眉问道“失败了?以艾米莉亚的实力和你的手段,没理由会失败吧?”
鬼舔了舔嘴唇笑道“这还真是个令人兴奋的坏消息,这么说又得我来收拾这烂摊子咯,我压力好大的,算了,就当她已经被虚吞噬不就结了,纠结这么多干什么。”
鬼,何其自负的一个人,而他的实力也配得上这种自负,但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击败此刻的墨玲儿,谁也不知道墨玲儿现在的状态,如果她还保持有一丝人性的话那还好说,这也是空所提出的解决方案的前提,但如果墨玲儿已经被吞噬,那也就无所谓了。
“是我太欠缺考虑,鬼,如果真的不行,千万别硬来,你绝对不能出事,大不了就放弃这块虚晶石,会有其他办法的。”
鬼的身体状态没有人比空更清楚,他的境界距离神渊一线之隔,灵法也在近日突破至圣灵士水准,也正是如此强大的实力才能让他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异状,但空心里明白,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纵然鬼突破神渊,修至禁灵士,他也不可能完全压制虚晶石,因为他是初代试验者,他所融合的虚晶石是未完善的,是缺陷最多的版本。
换言之,鬼是自愿的牺牲者,事实上也唯有他这种实力才担得起虚晶石研究的铺路人,幽魂内也只有他能强行压制住虚的反噬,但自上一次失控后,鬼已经到达了极限,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如果那种程度失控再出现一次,自己还能否恢复清醒,除非他的境界能再度做出突破。
只是……
“行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要是朱能活下来,我肯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平日里精明的要死,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惹这么大麻烦,还嫌我不够累,完事了记得请我吃饭啊,吃穷你们信不信?”鬼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转头对玉说道“赫茜姐姐,你看我,这辈子活的没心没肺,吃饭,睡觉,修炼,杀人,零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无趣的紧,真要说做过有什么意义事,恐怕也只有担当虚晶石实验的对象了,说不准哪天我也……哈哈,仔细想想,要是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太遗憾了呢,你说是吧?”
赫茜依旧沉默着,如同一尊雕像。
“赫茜,如果你执意如此,我相信零也会理解你的选择,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不是在质疑艾米莉亚的能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否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她是否愿意这么做?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无心去责怪玉,这个女人心已经死了,她不再是幽魂的玉,她只是一个达成了所有使命,再没有支撑她活下去动力的罪人罢了,对她而言,现在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痛苦且煎熬,如果不是零特意嘱咐,他其实也不愿意多劝什么。
“空,我真的累了,麻烦转告零,今夜过后我退出幽魂,至于艾米莉亚,她会是下一代旧神教的教宗,我相信她会比我做的更好……抱歉,明明是最后一次却没能帮什么上忙。”赫茜轻轻取下铭刻着玉字的戒指,随手将其抛给了空。
“你……鬼,跟我来。”
空接过戒指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和鬼同时变了脸色,周遭的灵力剧烈波动宛如沸腾,且迅速衰竭,仿佛远处有一个无底的黑洞在源源不断的汲取着灵力,甚至于波及到了此处,两人顾不上赫茜,快步朝教堂外走去。
“嘿,这种程度的灵力波动,应该没错,她居然真的回来了,我还怕白跑一趟呢,看来让你猜准了,不愧是研究虚这么多年的大师,有一手啊。”鬼双手扶着石栏,极目朝灵宛方向望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灵力波动的方向来自灵宛,应该是湫设下的九灵结界被什么东西给触发了,可你别忘了,除墨玲儿以外,还有一个人能引动九灵结界。”空打断了鬼,猜测说到底只是猜测,此次他与鬼前来北风城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真要撞上了墨玲儿那是最好不过,可运气真就这么好吗?
“难道说……”
“没错,也有可能是他……”空沉声说道。
“到底会是谁呢?”鬼眉头紧皱,托着下巴作思考状。
“我真的是拜托你,如果不知道的话,麻烦别用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语气和表情,谢谢。”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已经积攒满的怒意再次压了下去“萧殊,那个外魔,你这么快忘了?你上一次失控不就是因为与他交手吗?”
时间之谜·破碎篇
“……怎么可能会忘,嘿嘿,除虚魔和龙族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把我逼到那个份上呢,真要是他的话那可就好玩了。”鬼说到这忽然拍了拍脑门“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他和湫关系匪浅,而且还是灵宛的老师,以他这种身份,即便叶月通缉他,灵宛也不大可能会对他出手,况且九灵是湫亲手设下的咒术,如果湫真的信任萧殊,那么绝不可能是他引动的九灵。”
“难得你聪明了一回,但你说并不完全对,即便湫信任萧殊,但他外魔的身份是无法否认的,灵宛这么多的老师和学生,你真觉得每个人都会因为湫的关系而信任萧殊?更何况现在湫失踪了,或者说……死了,灵宛各个系的负责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外魔得罪皇室,得罪外族?你知道湫当初为什么设下九灵吗?”
“你真当我白痴啊,这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保护灵宛,保护他那群学生呗。”鬼不以为然的说道。
“谁告诉你湫设下九灵是为了保护灵宛和学生的?也许这么说不太妥当,可你真觉得像湫这样的人,他会为了区区学生,费尽心力设下这么强大的结界吗?要知道哪怕九灵不被触动,单单维持灵阵不散便会耗费他非常大的精力,难道只是为了学生?为了灵宛?”空意味深长的看了鬼一眼。
“那是为了什么?”
虽然只见过湫一面,但湫的为人和性格,他在与零相处时便时常听零提起,湫是人族的传奇,灵道顶峰的代表人物,更是星月议会主事人,灵道守护者,迄今为止无人能超越他的成就,漫长的岁月早已消磨光了他的人性,善恶在他眼中没有本质的区别,生死在他眼中更是寻常,所以弟子叶北死的那天,他没有出手干预,所以蝶失控杀人的那天,他同样袖手旁观,也许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比零更为极端和固执。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为了区区学生而耗费这么大精力设下九灵结界呢?
不可能的。
“你猜啊。”
空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鬼,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令他身心舒畅,这两天积攒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爱说不说,我直接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管它什么东西,难道还能杀了我?”鬼不屑的冲空翻了个白眼,这片大路上能真正让他感到畏惧的人只有一个,零,其余的哪怕实力再强,他也并不曾有半分畏惧。
“鬼,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实力,半步神渊,圣灵士,全力之下能释放八成虚晶石的力量,举世无敌或许夸张了些,但你已经站在了这片大陆的顶端,可惜你说对了,那玩意不但能杀了你,而且是轻而易举的杀了你,可能连虚晶石都保不住你的命。”
“我是被吓大的,呃……你认真的吗?”鬼刚要迈出去的脚缓缓收了回来,空是虚晶石的研究者,创始人,他绝不会在任何关于虚晶石的事情上开玩笑。
“鬼,我问一句,这个世界上你最害怕的人是谁?”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你是说……零他其实一直都被湫给囚禁在灵宛,被困在九灵结界之中?你当我是傻子啊,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生病发烧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得了,免得到时候零又怪我。”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上前摸了摸空的额头。
“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白痴,我的意思是,你最害怕零什么?零的智慧无人可及,灵道上造诣也唯有湫能与之媲美,但这些都不是他最恐怖的地方。”空拍开鬼的手,仍是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鬼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变得凝重且肃穆,他缓缓开口道“你是说时之沙,难道零当初并未完全将其封印?”
“鬼,这个世上除了零以外,恐怕没有人知道时之沙到底是什么,即便博学如湫也是一样,我曾以为,时之沙指代的是时间的意思,但显然不是,或者说,它包含了时间的概念,却又不仅仅是时间,这些年零变了很多,他非常厌恶提起过往,但我跟随零的时间最长,他还未离开议会之时,我便已经跟随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零的确封印了时之沙,但仅是三分之一罢了,那是三样你想破头也猜不到的东西。”空这一次没有再卖关子,他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一个沙漏,一个苹果,一颗核,核不见了,沙漏被零所封印。”
“喂喂喂,你真的别开玩笑,难道九灵下面封印了……一个苹果?”鬼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无比。
“如果真的是苹果,湫恐怕还那个能力将其封印,除非他效仿零,但湫绝对不会冒没必要的风险,九灵封印的当然不是最初的那颗苹果,而是一只吞食了苹果的异兽,湫与零联手祭出五件荒灵方才勉强镇压的异兽,天狐。”
天狐二字一出,似乎连周遭的气温都因此而下降了不少,鬼闻言不禁皱眉道“异兽天狐?我知道世上还有少量上古异兽存活着,但从无人知晓它们的踪迹,况且异兽的强大难以想象,它怎么可能落在湫的手上?”
这片大陆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包括外族对异兽这个词其实都很陌生,甚至从来没听说过,没有记载,也没有传说故事,那是一段比各族起源还要早的历史,真正知晓异兽存在的唯有龙族四君而已,若非星月议会的关系,恐怕异兽的存在永远不会被世人得知。
据四君所言,除了人族以外,其他的种族皆为异兽后代衍变而来,包括龙族,龙族之所以强大,便是因为繁育困难,无性繁殖保证了血统的纯正,状态最为接近上古异兽,而其他种族虽也是异兽衍变,却因为荒淫无度而稀释了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异兽血脉的力量十不存一。
衍变后代龙族都已经如此强大,那异兽本身实力又该如何?
这才是鬼真正疑惑的点,湫和零相对于当世而言的确称得上顶峰之人,但对于上古异兽而言恐怕还差的远了些吧,莫说五件荒灵了,便是上古灵士亲自出手,想要抓住异兽也绝非易事。
“异兽虽强横,却并非永生不死,它们繁育相比龙族更为困难,或者说基本上没有繁育这个概念,打个比方,若天狐正常寿岁为十万年,那么当它活到九万年的时候,它就会准备繁育下一代,说是繁育其实是自行转生,四君的血咒你应该知道吧,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异兽转生后,前世的记忆皆会消除,它们不需要保留记忆,反正也没有什么传承,有的只是异兽血脉的力量,湫和零当然不可能抓得住成年天狐了,但若是幼年尚未觉醒的天狐呢?以他们两位的手段,恐怕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既然是自行转生,那各族又怎么会是它们的后代衍变而来?照你这个说法,异兽一生一死,何来后代繁育衍变之说?”鬼大为不解,空的说法显然自相矛盾了。
“起初的确如此,准确的说,异兽诞生远在灵道之前,它们才是虚灵界真正的主人,最初的虚灵界,灵力狂暴纷乱,修者难存,唯有血脉强大的异兽方能安然自若,可即便如此,繁育对异兽来说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繁育会消耗大量的精力和寿元,耗时费力不说,稍有不慎还会被天敌所趁,故此绝大多数异兽为了适应环境,渐渐衍变成了无性繁殖,也就是自行转生,这种方法的好处在于没有繁育和求偶的过程,省时省力,但坏处便是因为自行转生的限制,再强的异兽最多转生两只后代便是极限,只能勉强维持异兽的数量,后来因为灵道出现,天地灵力得到了梳理,环境改善了许多,异兽对灵士更多的是感激和信赖,也正是那段时间,许多异兽恢复了正常的繁育,故此才有了后代衍变各族之说,而它们的后代也在一次次繁育中,血脉逐渐稀薄,这才有了现在各族鼎力的时代。”
空说到这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投向灵宛,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但世事皆有两面,灵士的出现正是造成异兽绝迹的主要原因,刚转生的异兽远不如成年那般强大,它们无法抵抗灵士的抓捕,骨血筋皮灵核何其珍贵,甚至抓了当作宠物也有,时至今日,异兽绝迹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天狐,它们从未信任过灵士,只对其避而远之,自始至终都是无性繁育,自行转生,所以数量极为稀少。”
“你是说,当年零封印了沙漏,也就是所谓的时之沙,核不见了,而苹果则被一只天狐被吃了,于是零与湫联手将这只天狐封印在了灵宛之下?喂喂喂,你这故事编的也太夸张。”鬼摸了摸鼻子,一脸纠结的盯着那庞然如山岳般的九灵结界,喃喃道“一个沙漏,一个核,一个苹果,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问过零,可他从来不解释,不过我大概能感觉出来,他不是不愿意解释,而是根本没办法用语言表达,沙漏,核,苹果,应该与时间有关,但具体指代了什么我也不清楚。”空曾经问过零,沙漏是否代表了时间,零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就说嘛,朱的命和一块虚晶石,零不会在乎的,原来是这样。”
血修虚魔·破碎篇
避无可避,一道炽红热流激射而来,所过之处皆化焦土,墨秋年只觉心脏一阵紧缩,来不及细看,身体便已经自发朝右侧匐倒,仅仅十公分的距离,就在他的脚边,地面被光束融化成了琉璃状,炙热的高温下他的皮肤开始发红,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泡。
但此刻,疼痛已经不在墨秋年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命的朝林子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冲着手中的凯尔吼着“喂!醒醒,你再不醒咱俩就死定了!”
凯尔做出没有任何反应,它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墨秋年没了办法,只得继续朝林子深处狂奔,好在那热流也没个准头,肆意横扫而过虽威力恐怖吓人,却也没能真正伤到墨秋年。
好奇怪……
为什么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越来越近了?
恐惧伴随着疑惑萦绕在墨秋年的心头,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跑,仿佛都在原地踏步,甚至反向缩短了距离,光束愈发密集和快速,躲避也显得越来越困难。
这是……什么?
一条黑色的细丝,不,不止一条,墨秋年猛地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象就如同镜子被砸碎了一样,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纹像蛛网般密布,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且这些裂纹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它们还在不断的扩张,但凡触碰到裂纹的树木,土地尽数消失,好似被硬生生拖进了虚空之中。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的光束再度袭来,没有去路,也没有退路。
姐姐……
濒死之际,支离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总算明白心里莫名其妙的压抑和难受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起来了。
“秋年,答应姐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照顾好自己,你是我的弟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相信姐姐,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真的只是为了写文论吗?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要留给自己这么多钱?
就好像……好像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是了,姐姐回不来了,她死了,还没有离开北风城就死了,至于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明白自己没能力查清楚真相,也不可能为姐姐报仇,不如就这么去陪姐姐吧……
墨秋年闭目待死,谁知疼痛却并未如约而至,一股巨大的力道自腰间传来将他整个人凭空卷起,墨秋年只觉狂风扑面,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几近无法呼吸,可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无半分畏惧,相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反应不及,眨眼间轰然破碎之声响起,无数碎石尘埃自他身旁掠过,随即力道渐渐变小,将墨秋年轻轻放在了地面,这时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可身边却什么都没有,他仍是赤身**,但不知为何腰间染满了鲜血,仿佛刚才将他托起的并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股血浪。
逃过一劫,可墨秋年却没有半分欣喜,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科技区高楼之上,无数灵力汇聚勾勒出他的身形,红叶剑安静的悬于身后,萧殊瞥了一眼呆立在楼下的墨秋年,一步迈出,身形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
“怪物!滚开啊!这楼要倒了你看不出来吗?到时候你也跑不了!”
路易蜷缩实验室一侧的角落,实验室内设下的空间咒术已经被完全破除,他的所有实验成果也随着空间裂缝的闭合而彻底消失,教学楼仍在剧烈的震动,一道道裂缝遍布天花板和地面,这栋楼快要倒了,现在跑出去也许还来得及,可眼前这个怪物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他戴着一顶黑色小礼帽,华贵的衣着上配饰着初阳徽纹,黑框眼睛,并不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马尾,面容清瘦,若单单如此的话,这个人看上去九成九是一个贵族子弟,但令人悚然的是,他的脸上遍布着一道道血纹,如同面具上的裂缝,他的左边瞳孔呈淡金色,而右边的瞳孔则猩红如血,最为醒目的是他的心脏部位,那儿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黑色宝石,它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你……该死……”
冷若冰霜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莱特抬起手,食指对准了路易,鲜血涌出化作尖锥,仿佛他的手指变长了似得,瞬间便抵住了路易的额头,速度之快令路易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认识的墨玲儿是个温柔的女孩,她绝对不会杀人。”
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尖锐的血刺,萧殊不愿出剑,唯恐伤了墨玲儿,浩瀚丹元自他指尖涌出,化作一道道金色流丝缠绕着血刺,怪物见萧殊挡在面前,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异样,但随即又被嗜血的杀性给压了下去,她嘴角微微一扬,血刺顿时碎裂,化作无数血珠朝萧殊袭去。
“小心!这血有古怪,千万别被它伤了!”素问的声音在萧殊脑海响彻。
无需素问提醒,方才交手的瞬间萧殊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血竟是吸收了他的丹元之力,仙人丹元岂是一般人能够吸收的,炽烈如火,至纯如阳,境界不够却强行吸收的下场便是经脉俱焚,骨血化灰,可方才那一瞬间,萧殊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丹元流失,而且速度极快。
眼前这个人萧殊曾见过一面,他是旭阳国的使臣莱特,实力绝不再化魂灵武之下,虽仅有一面之缘,但萧殊看得出来,莱特这个人心思深沉,你永远也猜不透他笑容背后在想些什么,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可正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神智尽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控制住了心神,那淡金色的左眼似乎是他最后的挣扎。
但最为诡异的是,萧殊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墨玲儿的气息,起初他还不敢肯定,直到这个人快他一步,先行救下了墨秋年,并且要对路易动手之时,萧殊才反应过来,占据他身体的不是别人,正是墨玲儿!
短短几天功夫,北风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墨玲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纷如雨水的血珠袭面而来,萧殊无暇细思,右手一指,宏大剑气直接贯穿了教学楼顶,碎石尘埃迷眼之际,他拽起路易的刹那便消失在了原地,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萧殊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学生死在墨玲儿手上,出于善念救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不相信灵宛的学生敢在灵宛杀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萧……萧……死……该死!”
非男非女的嘶哑之声宛如恶鬼低吟,虚晶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萧殊离开的瞬间,‘莱特’整个人突然爆散成了一团血雾,无数血珠随风散,破烂不堪的实验室内顿时空无一人,只余下失控的半自动灵导发生器还在不断破坏着楼层,恐怕除了埃弗拉以外,没有人能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八阶火灵咒术炎流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感受最直观的人是墨秋年,因为他就站在距离教学楼不远处的空地上,眼前那足有二三十层的高楼就这么被一道道炙红如岩浆的热流不断的切割,如同切菜一样没有丝毫阻隔,热流所过之处土石尽数融化,失去了承重的柱子和墙,这栋楼不断的摇晃弯曲,地面随之剧烈震颤,教学楼的一层已经彻底被自重给压垮了,尘埃如雾席卷而至……
可就是这幢几欲倒塌的教学楼顶上却还站着一个人,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脚下正在发生什么。
“你别怕,我是……灵法系的老师,同学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杀你?”
萧殊随手将路易放了下来,但路易此刻已然惊恐到了极点,他短时间内甚至没办法组织语言,逐渐倾斜的楼面让他不敢松开萧殊的手,不过好在听到萧殊是灵法系的老师以后,他的情绪总算安定了一些。
“老……老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发现有人闯进实验室所以回来看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师这楼要倒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啊?”
路易大脑已经短路了,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些事联系到一起,他现在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脚下这幢楼快要倒了,而此刻自己正身处楼顶……
“不用怕,不会有事的,你说有人闯进实验室,他是不是叫墨秋年?你慢慢说,不用急。”
萧殊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个学生惊恐过度了,如果强行逼问恐怕会适得其反,现在能做的唯有慢慢引导他说出实情,萧殊其实也很疑惑,墨秋年之前明明不在灵宛,所以他才会让蔷薇去东边找,怎么这会又出现在了教学楼的实验室?
“老师我……”
话未尽,路易面色忽然由无血色的苍白转为青紫,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无法再吐出半个字。
地狱之路·破碎篇
虚无的精神空间内,零面色肃穆,双手结印,只见一团虚幻如雾的身形逐渐勾勒成型,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零都不曾合眼休息,如此高强度的施咒令他神色稍显疲倦,但他更清楚,如果自己松懈,朱会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随着最后一丝雾气融入其中,零将右手探入雾气之中,唯见一抹莹莹绿光亮起,化作无数咒纹浮现,朱的身形也随之彻底凝实,这时他才轻声说道“你该庆幸她没有破坏戒指,否则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抱歉,是我太过大意了。”朱随手拉开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零的身旁,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她初步融合虚晶石,毕竟按往常的实验数据来说,她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增幅会不特别明显,但我忽略了一点,那颗虚晶石常年在她体内,产生了一些未可知的影响,这些影响加速了两者的融合,降低了互斥,那个时候她与虚晶石的融合度已经超过了鬼,九成以上,你也知道虚晶石的力量诡异非常,一不小心受了伤,就成了这副样子,那具身体已经彻底被侵占了,再晚个一两天,我就死定了。”
“你没必要道歉,是我考虑不周,这段时间你先留在这里,我会想办法给你一具新的身体,不过你的灵道境界很难保留,我会尽力想办法,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无论是灵法士还是灵武士,修为皆是建立在肉身与灵核之上,肉身被毁基本就等于死了,修为自然也不复存在,即便凝结了灵身或用其他东西替代,也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身体。
“零,你真正该担心的并不是我能否恢复。”朱沉默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道“我以前时常会被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所困扰,那种感觉就像是蒙着眼睛走路,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真正看到了方向,夜已经死了,青也退出了,傀并不值得信任,我猜要不了多久玉也会退出,至于我……成了这副样子,零,你选择的路是对还是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我不曾后悔过,只是很遗憾已经没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别再让我愧疚。”
或许以零的手段,他的确有办法能够帮自己重塑身躯,但那又能怎么样,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恢复化魂灵武的水准,纵然复生也不过是个没用的人,而且如果自己长时间留在精神空间对零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负担,零已经背负的够多了,朱不愿再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曾经许诺过,我许诺过每一个愿意跟随我的人,我会解决虚渊的威胁,我会想办法解除封禁,我会亲手为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画上休止符,我希望创造出一个平等,自由且公正的世界,而加入幽魂的你们则是这一切的见证者,你没必要愧疚,救你是我的选择。”零平和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
“难道你遏止住时之沙的侵蚀了?”朱摇头反问道。
零的状态一直都很差,时之沙的侵蚀令他的寿命大大缩短,死亡的气息日益浓重,朱甚至不敢相信零的本体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器官衰朽,容貌老去,每时每刻他的寿命都以成倍的速度流逝。
还有多久?
他还能撑多久?
除了零自己,谁都不知道。
“没有,这些年我想了很多办法,侵蚀速度有所缓解,否则我也撑不到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的,猜猜看这是什么。”零抬起右手,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并不起眼的陈旧银戒。
“什么?”
那次会议朱并不在场,而之后他被墨玲儿侵占了身体,若非零的手段,他恐怕早就死透了,全然不知道眼下发生了的一切,荒灵秘境的银戒他自然也不认得。
“这片大陆最危险的东西,也是星月议会的历代主事人,灵道守护者的传承之物,荒灵秘境。”零轻描淡写的说道。
“湫被你杀了?”
朱闻言不由得眉头紧锁,他虽然知道零是因为与湫理念不合才退出星月议会的,但这些年零有意避让,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此没有太多交际,荒灵秘境是湫随身之物,议会中也只有他能镇压的住,危险至极且绝不容他人染指的荒灵秘境,湫断然不可能会交给零,除非他死了。
“湫只是先我一步去品尝属于他的苦果了,虚渊发生了不小的变故,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消息,他去了虚渊,议会那群人你也知道,他们无能驾驭荒灵秘境,所以湫只能将其交由我保管,至于死没死我不清楚,也不关心。”零不断摩挲着手中的戒指,轻描淡写的说着。
“……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论湫对幽魂的态度如何,幽魂的成员没有谁真正希望看到湫死去,敌对归敌对,可一旦湫死了,那么事情性质就彻底变了,没有湫的星月议会等同于失去了主梁支撑的房子,也许它的地位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星月议会上一代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眼下如果连湫也死了的话,那么新生党派之间的争斗将再无人能够调停,他们很可能会因为守护者这个位置而分崩离析。
“星月议会你不用担心,湫早就想到了,我只需要负责过去接手就可以了,现在的问题是虚渊,好消息是虚渊似乎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封印了起来,只是没有人知道封印会持续多久,坏消息是部分虚魔出世,而且数量未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虚渊爆发,虚晶石的研究也只能暂且搁置,除去那个女孩体内的那颗,空的手上只剩下二十四颗,我会挑选二十四个人,尽可能减少意外的帮助他们融合虚晶石,朱,我可以给你一个名额,借助虚晶石的力量,你可以复生,并且轻而易举的超越之前的境界。”
“原来是这样,你打算凭借这二十四颗虚晶石,创造出二十四位超越灵道极限的怪物,借他们的手猎杀出世的虚魔,抽取虚魂,并继续进行虚晶石的研究,我猜的没错吧?风险虽然比不上鬼当初那么大,却也只是你虚灵石研究的铺路石罢了。”朱挑了挑眉,笑着反问道。
“是,但我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朱的说法。
“看来我这个死人总算还有点价值,哈哈,怪物就怪物吧,总比现在这样强得多,我还真想亲身体会一下虚魂的力量究竟有多强,看看它有没有本事把我也给吞噬了。”
朱一脸无所谓的笑着,他全然不在意零的做法,因为他很清楚,虚渊爆发受打击最大的人就是零,虚晶石的研究可以说是零一生的心血,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也对,像零这种人是根本不可能放弃的,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失败这个词。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朱,谢谢你到现在还愿意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你,地狱也好,天堂也罢,既然你指出了方向,我不会回头。”朱淡然笑道。
…………
血雾随风而起,连线成丝,层层叠叠如蛛网般将整栋楼束缚其中,远远看去,整栋教学楼都呈现着一种诡异的红色,萧殊微微一挣,无数血丝顿时浮现,它们紧紧缠绕着萧殊的身子,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若非这具身躯乃是有灵力凝结而成,恐怕换做正常的身体早已化成肉糜了,只是他撑得住,不代表路易也能撑得住。
萧殊右脚微抬,朝地面轻轻一踏,气劲横扫,缠绕在路易身上的血丝立刻被震碎成了漫天血雾,可即便萧殊反应如此之快,路易的身上仍是遍布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顷刻便渗透了他的白大褂。
“这女孩若真有杀心,你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自他身上出现伤口以后就死定了,鬼道渊血修的邪术,想来这女孩体内的虚魂前世正是一位血道魔修,小子,你别以为这具身体是灵力凝结,她就奈何不了你,血道魔修的恐怖之处非是你能想象,能够被选中进入虚灵界的魔修,境界不会低到哪里去,千万不要大意。”
素问的语气异常严肃,不过这次萧殊却没有回应他,被震散的血雾再度汇聚到了一起,缓缓凝作人形,‘它’就这么站在萧殊面前,一只手扼着路易的脖子,将这个已经鲜血淋漓的人慢慢从地上提了起来,猩红的眼眸看向萧殊,似是挑衅般的歪了歪脑袋。
“墨玲儿,你为何不敢凝结自己本来的身躯?这具身体已经彻底被你占据,你完全能够做到的不是吗?你要杀他,我拦不住你,可你真的就甘愿被虚晶石驱使,彻底沦为毫无理智的怪物吗?秋年要是知道自己姐姐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会怎么想?”
事到如今萧殊仍是不愿意动手,他相信墨玲儿依旧保有理智,就如同当初的蝶,否则她也不会先自己一步救下墨秋年,更不会执着于杀路易。
魔道血修·破碎篇
“小子,别浪费时间了,我不清楚你是如何救下蝶的,但眼前这个人,她与虚魂的融合度实在太高,几乎达到了九成,你觉得她还能剩多少理智?你再拖下去,等到她彻底与虚魂融合,鬼道渊的血修就会因此而复生,别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你觉得该杀了她?”
“九阳剑诀最是克制血修魔道,你现在出手杀她易如反掌,可你如果继续拖下去,待到血修复苏,再想杀她难如登天,小子你根本就不明白魔道血修有多恐怖,你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出剑是替她报仇,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素问前辈何必如此试探,墨玲儿算是我在此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是我当初寄神之人的姐姐,无论结果如何,于情于理晚辈都要一试。”
森然杀意如寒霜刺骨,萧殊的话不但没有触动墨玲儿,相反还激怒了她,墨玲儿瞥了一眼手中的路易,随手将其扔出了楼外,血雾凝针紧随其后,如暴雨般朝路易洒去,但那些血针还未触及路易,便被一道凭空而生的剑罡尽数击破。
“死……你也该死……”
无数狰狞的血矛裂地而起,教学楼顶顷刻间被一片血红之色所覆盖,萧殊神色自若,右足轻点凌空而起,三丈之后便飘然落在血矛之上,如同一羽落水而不沉,那锋利的矛尖丝毫伤不到他,
“啊!救我!老师救救我!”
强烈的失重感和劲风令路易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他害怕自己睁眼瞬间看到的是地面,这个高度如果结结实实的摔下去,就算铁人也要摔得变形,何况血肉之躯,他绝望的喊叫着,期望萧殊能救下他。
“水瀑术!”
惊天水浪逆卷而上,伴随着冰冷浸透全身,以及剧烈的疼痛感,路易猛地坠入了暗沉的水中,水面顷刻没过了他的口鼻,诸多刺激之下路易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如同一块石头,浮都没有浮一下便咕噜咕噜的沉了下去,不过好在这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乎是在接住路易的瞬间便开始消退,十秒后原本被水浸没的地面便重新显露了出来。
“沃森老师,他是你的学生吧?快带他离开,这楼要倒了,教学楼内还有没有其他人?”
沃森急忙上前查看路易的情况,好在路易只是昏过去了,她抬头看向那幢摇摇欲倒的教学楼,焦急万分的对维德说道“有人!还有人在里面!七楼的图书室还有学生!”
“七楼……难道是克莱斯她们?我上去看看!”
“老师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不等众老师劝阻,琦老师无比焦急的朝教学楼冲了过去,这一次他跑得比以往都要快,以至于小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维德给拽住了“你跟去干什么!?还不给我回宿舍去!老师都去自己班学生的宿舍区,清点宿舍学生的人数,务必保证每一个学生的安全,布鲁克,你立刻去通知亚摩斯老师,大家不要慌乱,这里先交给我,我稍后就会过去”
九灵结界产生的异象惊动了所有灵宛的老师,尤其是维德,他反应已经非常迅速了,短时间内集结老师并赶到事发地点,可眼前这破烂不堪的教学楼仍是令所有在场的老师都为之震惊。
究竟是谁敢在灵宛如此放肆?
梅林如此,萧殊如此,本以为结束了,没想到又出事了。
真当他们这些老师是泥捏的不成?
“可是老师……”小浩急的说不出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琦老师消失在教学楼入口。
“回宿舍去!我会把琦老师带回来的,你信不过我吗?”维德几欲发火又硬生生压了下去,这个时候与其把怒火发泄在学生头上,倒不如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话,你上去了又能帮什么忙,琦老师反倒要顾及你的安慰,先跟大家回去,这里交给老师们就好了,唉,真是年加大了,一晚上起了两次夜,头昏脑胀。”
声音由远及近,一位老人姗姗来迟,他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衣,身形有些佝偻,白发尽数被撩到了脑后,脸上遍布着如同沟壑般的皱纹,但在场的老师却无人敢轻视这位老人,就连维德看到他,眼中都多了几分尊敬。
这位老人便是灵武系的负责人,被称之为獠牙的灵武者,雷迦,无人知道他真正的灵武境界,因为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看来那两位暂时对咱们没什么兴趣,这栋楼撑不了多久,维德老师,我先去救人,这儿就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保护学生要紧。”
雷迦揉了揉太阳穴,右手捏着肩膀,边活动着筋骨边朝教学楼走去,还没等维德开口,雷迦屈膝一纵,整个人如同子弹般飞射了出去,这一幕令所有人都不由紧张了起来,生怕雷迦一个不小心直接撞碎墙壁,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支离破碎的危楼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过好在雷迦十分精准的撞入了七层楼的窗户,干练的身手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是一位七十有余的老人。
“大家快去学生宿舍区清点人数,务必保证每一个学生的安全。”
老师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只余下维德一人,他抬头看着那七彩变幻的天空,如此凝实可怖的灵力他其实见过不止一次,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湫的手笔,想来是他用以保护灵宛的手段,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种几乎超越禁咒的结界怎么会有人能进的来?
“……嗯?”
现在还不是发呆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维持大楼的稳固,否则一旦倾塌,也许雷迦老师能逃生,但学生和琦老师恐怕就必死无疑了,他正欲施展咒术之际,忽然瞥见远处一个人影呆呆的朝教学楼走去。
“喂!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大半夜赤身**做什么?还不给我过来!”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朝教学楼走去,维德正要上前去拦他,只闻数声刺耳的爆裂声自教学楼中传来,巨大的石块如落雨般朝下坠落,维德心中暗骂一句,右手猛地拍向地面“岩壁!”
“姐姐……”
墨秋年喃喃的朝教学楼走去,全然无视了维德的呼喊和眼前危险至极的景象,可不知怎么的,明明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头却越来越晕,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火光,碎石,将要倾塌的大楼在他眼中都成了模糊的景象,神情恍惚之中,握着凯尔的手松开了。
这一下把凯尔给摔的结结实实,冰冷的地面令他不由打了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墨秋年朝着破碎不堪的教学楼走去,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这次是真的气坏了“喂!喂!小子你给我醒醒啊!你他妈的怎么回事?脑子有问题啊,不要命了?回来啊!”
墨秋年仍是恍若未闻,如同魔障了一般朝前走去。
“妈的!(精灵语)”
凯尔暗骂了一声,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墨秋年,极为勉强的扇动着翅膀朝墨秋年的方向飞去,奈何之前的咒术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扑扇了没几下又落在了地上,凯尔气急败坏的骂道“行,你想死老子也拦不住你,反正欠你的老子也已经还清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当凯尔抬头瞥见无数碎石像雨一样朝墨秋年落去之时,下意识大喊道“喂!躲开啊!”
摇晃且模糊的世界,灰暗且绝望的世界,唯有那熟悉的感觉令他如此的安心,如同黑暗中乍现的一缕光芒,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景物,已然神智不清的墨秋年朝前伸着手,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
砰!砰!砰!
数块尖锐的石柱径直砸在墨秋年身旁,可他依旧视若无睹,直至阴影笼罩头顶,眼前的光芒彻底消失不见了,墨秋年呆呆的抬起头,劲风拂面,强烈的压迫感如同山岳砸来一般,可在他看来,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他晕过去了,毫无征兆,直挺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墨秋年看不分明,但远处的维德和凯尔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块长宽足有十米大小的楼板,携千钧之势从三十多米高的地方坠了下来,也许它本身的强度并不高,但如此大的下坠力道即便是化魂灵武也不敢用身体去硬接。
砰!
恐怖的力道之下,楼板顿时四分五裂,碎石四溅,维德长长出口气,总算还是赶上了因为九灵结界的关系,他几乎吸收不到任何灵力,两道咒术皆是凭借自身灵力施展,即便身为圣灵士,维德的额头也开始冒汗了,顾不上查看墨秋年的生死,维德从戒指中取出八块青绿色的石头与一颗黑色小球,将其随意扔在身前。
“木灵缚!”
繁密咒纹以维德为中心扩散开去,几乎是瞬间便蔓延至了教学楼的地面,八块青绿色的石头仿佛被融化了似得,化作粘稠的绿色灵力融入了灵阵之中,黑色小球随之没入了地面,片刻之后,灵阵逐渐暗淡,但地面却开始隐隐震动,而且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夸张。
只守方寸·破碎篇
相比乱成一团的灵宛,外头的街道上却是万籁俱寂,灵宛大门右侧的高墙外,两个黑影已经伫立许久,七彩变幻的九灵结界映照下两人的影子被拖得狭长。
“等一下,先让我打一拳试试看。”
鬼盯着眼前变幻莫测的九灵结界,跃跃欲试的摩擦着拳掌,这可是超越禁咒,用以封印异兽的术法,如果湫没有把握的话他绝对不敢将天狐封印在灵宛之下。
“你知道九灵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吗?众所周知的灵力共有七种,金木水火土阴阳,九阶咒术守神融汇七种灵力,便可抵御禁咒以下的所有术法,纵是神渊灵武短时间内也无法破开,而九灵却远在守神之上,因为它还蕴含了零对时间的理解,湫对空间的理解,九中不同的力量循环往复,别说打一拳,就算让你打上一天也撼动不了九灵半分,别浪费时间了,零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如果要是出了差错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好好想想。”
空脑海里已经不止一次的预想过把鬼给打昏然后绑在树上,再把他的嘴给塞住,鬼的性子太过跳脱,时不时还会断线,话又多的要死,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鬼完全可以逼疯幽魂内除了零和傀以外的所有人。
“切,说的好像你很懂一样,我也是圣灵士好不好,俗话说的好,这个世上没有无解的咒术,只有懒惰的灵士,九灵再强又怎么样,原理全都在灵阵上,只要给我灵阵复刻图,轻轻松松破开它你信不信?”
鬼停顿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一副还要继续长篇大论的样子,空见状连忙做了个噤声手势“行行行,你不用再说了,我们时间很紧,你如果真想要知道九灵的运转原理,待会问零。”
空没给鬼继续废话的机会,他从戒指中取出一张崭新的羊皮卷轴与四根晶莹透明的长针“进去之后,你别乱走,先跟我去白灵塔,这仅是九灵外化的一层罢了,真正的结界设在白灵塔内,那颗虚晶石暂且放一放,九灵尚未消失,想来我猜得没错,那个女孩也在灵宛,她与虚晶石的融合程度比你还高,可她又控制不住虚晶石的力量,虚魔的气息引动了九灵,现在灵宛内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没人能注意到我们。”
“说真的,融合程度比我还高的话,灵宛不会被她杀光了吧?我没记错的话,那块虚晶石并没有真正制作完成,千魂不足就被偷走了,大灵士强行融合的话,失控成为虚魔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湫又不在灵宛,有几个老师能挡住她的屠戮?恐怕里面已经不是乱成一团,而是血流成河了吧。”鬼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打表情。
空没有理会,他拿起一根长针,全神贯注的将其缓缓刺入九灵结界,说来也奇怪,这根晶莹透明的长针并未被结界所排斥,相反,针刺入的瞬间,结界内流动的灵力逐渐变慢了,虽然仅仅是针附近的一小块,可当空将四根长针全都刺入的时候,四角相连,这一小块结界内的灵力完全停滞了下来,如同被单独隔绝了开来。
“你未免太小看湫,也太小看灵宛了,仅仅一个虚魔还不至于血洗灵宛,况且她应该还没有彻底被吞噬,保持了一丝人性,有人性就有弱点,那些老师也许杀不掉她,但互相牵制并不是难事。”
做完这一切后,空打开了羊皮卷轴,卷轴内绘制着繁密晦涩的咒纹,粗粗看去仿佛在自行流转,可若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并不是咒纹在动,而是咒纹上覆盖了一层保护,如水波般流动着,空将右手摁在保护罩上,水波顿时破碎,黑色的咒纹如有生命一般自卷轴上浮起,片刻之后在空的面前勾勒出了一个不规则圆环的灵阵,圆环内还分布着十六个彼此相连的小型灵阵。
“收!”
空低喝一声,只见那被四根长针隔绝的小块结界以极高的频率震动着,仿佛在抵抗着什么,空见状再一次加大的灵力的灌注,咒纹逐渐由黑转紫。
一道道细微的裂纹在结界上蔓延,如同碎裂的镜子,无声无息间,这一小块结界碎了,七彩绚烂的灵力喷涌而出,尽数被咒纹所吸纳,失去了彼此的流动,这一小块结界逐渐暗淡,透明,直至消失,唯有分部在四个角的长针依旧悬浮不动,两人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足以过人的空洞。
“哇,这针是什么材料做的,居然能不被灵力排斥还能隔绝灵力流动,九灵都被你给破开了,那其他防御性咒术不是和纸一样?看不出来啊,你一天到晚躲在房间居然还藏了这种好东西。”鬼不由惊叹道。
“掌握了全部信息,如果这样还不能准备万全的话,我有什么资格留在幽魂?”空率先跨过了结界上的空洞,回头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道”灵磁元针,以西方龙域的玄晶为材料制作的,至于原理……你不是进阶圣灵士了嘛,这都看不出来?”
“夸你几句你还喘起来了,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此处的九灵结界属于最外围,至多算是九灵的投影,防御力与守神咒术相去无多,并没有你所说时间与空间的交融,玄晶亲和灵力,以蕴灵著称,拇指大的一块便可容纳极其夸张的灵力,久年不散,你只需在其内刻下灵阵,吸纳七种灵,便可以根据击破的对象,凭借灵阵调整灵力运转,顺则融,逆则破,然后借助咒文吸纳结界灵力,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想难倒我?你以为我是谁?本大爷可是幽魂知识最渊博,实力最强大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鬼双手环抱,一脸欠打的边笑边抖着肩膀。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把零叫来,你信不信?”空停下脚步,斜睨了他一眼。
“……快走吧,没时间可以浪费了!”鬼干笑了两声,急忙跟了上去。
……
无数血丝从墨玲儿的背脊后探出,宛如长出了一对血色翅膀,血翅一震,她竟是凭空消失在了原地,唯有一道气劲横扫开来,周遭的教学楼竟开始微微倾斜,窗户皆化粉末,虚魂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萧殊凭虚而立,猎猎狂风甚至吹不动他的发丝,但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而且绝不轻松,因为容纳他神魂和丹元的真身并不在此处,这具身体不过是他临时凭神念凝结而成,实力发挥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正如素问所言,若他执意不出九阳剑诀,恐怕真不一定敌得过墨玲儿。
来了!
剑出惊鸿,漫天血矛在这一道剑光之中尽数粉碎,剑势未收,一股巨力突然自萧殊脚下传来,只见无数血丝竟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将萧殊的双脚缠的严严实实,萧殊正欲催动剑气将其震碎,但那只猩红的眼眸已近在眼前,她身后的血丝如同有生命一般将死死缠缚住了萧殊的双手,她的右手瞬间化作了锋利的血刺,对准萧殊的脖子猛地刺去。
血刺临身,萧殊仍是面不改色,剑罡自发震碎了缠缚右手的血丝。
“机会!”素问沉声喝到。
墨玲儿虽接受了虚的赠礼,实力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但她的实战经验远远没有萧殊来的丰富,可以说全凭本能在战斗,仅一交手便露出了破绽,若换做他人,也许这点破绽远不足以致命,因为虚魔之躯有非常强大的自愈能力,更别说这虚魂还是鬼道渊以不死著称的血修魔道。
可凡事都有例外,九阳剑诀最是克制血修魔道,九阳剑诀若是出手,她必死无疑。
“秋风!”
右手挣脱束缚,猩红的剑刃风暴顿时爆发开来,仅仅一个瞬间便将缠绕在身上的血丝尽数斩碎,而之后的每一剑萧殊都没有真正伤到墨玲儿,妙到毫巅的剑法,如同绣花一般尽数斩在墨玲儿的胸口,竟是硬生生将那颗蓝黑色虚晶石从她的心脏处给剔了出来。
拿到了!
萧殊剑刃一挑,将虚晶石从她的心脏处挑飞了出来,可他的左手还未触及到虚晶石,便化作了点点灵光逸散消失了,尖锐的血刺从他的眉心,丹田,肩膀,四肢纷纷刺出,墨玲儿低头瞥了一眼,心脏处的血洞顿时探出密密麻麻如触手般的血丝,接住了虚晶石,将其缠绕包裹起来,再度嵌入了血洞。
萧殊不由叹了口气,身形砰然溃散成漫天灵光,红叶剑顿时变得暗淡无光,直直的从天上掉了下去,这具身体终究没办法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终究还是低估了墨玲儿现在的实力。
“真的不是我泼你冷水,就算你把那玩意取出来也没用,她与虚魂的融合度太高了,难分彼此,一损俱损,你如果真要救她,剔除虚魂根本不现实,但你可以重创那血修的虚魂,兴许还能令她的神魂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唤回一丝神智,虽然没有先例,但或许……我只是说或许,九阳剑意能帮她压制住血修,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而且我必须提醒你,这对你剑道的心境亦是一种极大的损耗,无论成功或者失败,你都会承受反噬。”
“还请前辈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世上承受劫难之人千千万,纵然佛陀世尊也难尽渡,你为何非要救她不可?”
素问自然是不反对萧殊救人的,但他更明白想要救墨玲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杀了她才是一种解脱,他虽是仙兵,却也是一柄杀戮之剑,救人不是他的强项,除魔斩妖才是真正擅长的事。
“一世剑道所求为守,渡不尽天下人,只守眼前方寸,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