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饭菜·到底谁人无辜
夜至三更,那少女又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这让萧殊感觉十分头疼,这个人走路全无声息,便是连呼吸声也感觉不到,如果不是这幽香,根本感觉不到身后有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轻轻环抱在萧殊腰间,手如柔荑,吐气如兰。
“你和他很像,都是这般不知疲惫,情最伤人,但人若无情于草木何异?”魅惑众生的面容呈现病态的苍白,微扬的眼角和猩红的眼眸流露出极美的风情。
萧殊才想挣脱,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不忍,让他想转身抱住这个少女,保护她,聆听她诉说。
“松手。”
一声冷喝,忘我最不容情,萧殊眼神冷了下来,全身气劲一运,剑意随心而动,无形压力直迫身后少女。
“嘻嘻……”
少女身形一退,娇俏的笑声回荡在萧殊耳边,丝毫不见先前悲伤之情,她不气恼萧殊的粗鲁,若这人被自己魅惑,反倒失望,就是这般的无情,才更有意思。
“解释。”萧殊面上淡然,杀意却如冷风刺骨,本就肃冷的夜更是森然。
“解释什么?我为什么抱你吗,我想抱就抱咯,你管我啊。”少女全然不在意萧殊身上散发出的迫人压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好,那就此别过吧。”萧殊笑了笑,杀意收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你要装傻,我也乐得清闲,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诶,你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差,开不得半句玩笑吗?”少女见萧殊竟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由气结,一边跟着他一边数落,叽叽喳喳叫个不休。
萧殊突然停住身子,转过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脸,空洞的双眼直视少女“你再废话半句,我就真不管了。”
“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诶,你别走啊,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吧,你现在赶紧回村子,还来得及,待会我自会于你解释。”少女这一生第二次有了挫败感,她真不知道这个人真的是男人吗,难道说他是个阉人不成?
“你不解释清楚,我不会去的。”萧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反而就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什么都不知道便做出选择,只是鲁莽罢了,这样的人往往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真不去?”少女笑容一收,神情变得淡漠,伸手一画,淡淡虚影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王朗家,但不同的是,满地的鲜血,肠子挂在屋外泥井上不断的滴着暗红色的液体,隐约间王涵哭声自屋内传来。
萧殊闭目不言,全当未见,不为所动。
“再过片刻,这就是事实,你大可以不去,农家夫妇罢了,死又何足惜,王涵于你无亲无故,命中注定有此死劫,怪得了谁?”少女叹息道,手一挥虚影散去。
萧殊站起身子,瞥了她一眼,纵身朝村庄而去,他自然知晓这不过是欲擒故纵,激将自己罢了,但他最厌烦的就是这种定数论,什么命中注定,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少女望着萧殊远去的身影,一脸得逞的坏笑,再次隐没林间。
区区三里路对于萧殊来说不过转瞬,再次来到村子,四周一片寂静,按说此刻天时已晚,村子中人都已睡熟也属正常,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让萧殊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你接近老虎时,对方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此处更胜十倍。
随手捡起一根枯木树枝,行至王朗家门前,淡淡的血腥味自屋内弥散而出,萧殊心道不好,一脚将木门踹开,什么都看不见,黑暗如浓雾将一切血腥都隐没其中。
炉灶下余火未息,萧殊打开锅盖,红色的雾气顿时弥散开来,里面放着两颗头颅,已经面目全非,沸水将面皮蒸的脱落,只能看清血红色的筋络,眼珠也不知去了何处。
里屋内传出一阵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推开屋门,引入眼帘的是那摆的整整齐齐的碗盘,却不是诱人可口的饭菜,眼珠,肠子,心脏,手,脚等器官均摆一盘,满满当当一桌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而王涵此刻双手环抱着腿,缩在床边,脸上表情呆滞时不时发出令人惊惧笑声,仔细一听又像是在哭,他完全看不见萧殊的存在,只是盯着桌子,死死的盯着。
萧殊暗道自己怕是来晚了,倘若方才早些来是否能来得及救下他的父母,莫非他父母的死真是命中注定不成,晃了晃头将这些莫须有的念头扫出脑海。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缓和一些,轻轻坐在王涵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孩子,面对如此惨状,恐怕会给这个孩子留下终生阴影。
但令他意外的是,王涵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将身子侧靠在萧殊身上,两只小手抱着他,萧殊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和血迹,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一如当初他安慰小堇。
“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钻心的疼痛,鲜血在衣襟扩散开来,萧殊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涵,腰间的短剑刺入一半,这一剑直接要了他半条命。
“你为什么要杀我爹?”
王涵面目狰狞,猛地将短剑拔出,再一次朝萧殊刺去。
萧殊全身气劲一震,将王涵连人带剑震飞,狠狠撞在墙壁上,可鲜血依旧从伤口潺潺流出,即便用内元封住伤口附近穴道,仍是感觉一阵眩晕。
他看着被震晕过去的王涵,眼眸冰冷若雪,抬起手,剑气凝于指尖,一旦发出,王涵必死无疑。
但终究,他还是放下了手,深深吸了口气,扶墙坐下,捡起那把刺伤自己的短剑仔细看了看,正是当日何老赠与自己的那柄短剑,还来不及细想,钻心的疼痛便一阵接一阵,冷汗泠泠,正要运功疗伤之时,只闻屋外一阵喧闹。
“刚才什么声音”
“就是这!”
“进去看看。”
“好难闻味道。”
“啊!”
“大呼小叫什么?”
“人头,是人头啊!”
“快去叫人!”
萧殊心知不妙,努力想要站起身来,仍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看着满桌的尸块和晕过去的王涵,心思百转。
在何老的带头下,众人推门而入,却见屋内鬼气森森,唯有一人满身是血,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们。
“你是谁?”
“怎么,我保你们这些年风调雨顺,如今却不认得我了?”嘶哑且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无名冷风,让人毛骨悚然,那人转过身来,全然看不见面容,长长的黑发下只露出猩红的嘴唇,厉鬼一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一人敢搭话,皆被面前景象所震慑,这满桌的尸块,血腥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子,不少人都捂着嘴巴面色发青,但却迫于面前这个狐仙身上所散发的压力,一动也不敢动,强忍着胃的翻腾。
“那日为何不来上贡?”
还是沉默,无人应声,也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我们找了个高人来对付你,高人第二天说你跑路了。
“既然你们不来上贡,本仙也只好亲自来取,奈何你等还要扰我兴致,却是谁带的头?”萧殊沉浸忘我之中,暂时忘却了身体的伤痛,语气异常冷漠。
“这……小老儿不知狐仙大人在此进食,扰了兴致,实乃罪不可恕。”何老站了出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既不恐惧,也不反胃,盯着萧殊紧皱眉头。
“既是如此,你们给我杀了他,不然莫说保佑你等,今夜本仙就血洗此地。”萧殊舔舐了一下满是鲜血的手指。
这个时候何老终于淡定不住了,厉声道“大家别怕,这个人不是狐仙,小老儿见过狐仙,绝非他这个样子!”
“这个人必然与王朗有恩怨,趁着夜色杀人烹尸,被我们发现还装作狐仙故弄玄虚,企图吓走我们,不信大家看,若真是狐仙何须短剑来杀人。”何老捡起地上那柄沾满血迹的短剑,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句句在理。
此刻萧殊和何老均是心知肚明,也明白对方是如何想的,此间看似人多,实则不过是二人搏弈的棋盘罢了,萧殊要揭开何老的人皮,何老则要拔下萧殊的狐毛。
何老见萧殊不答,冷哼一声,抱起被萧殊震晕的王涵,掐了掐他的人中,片刻之后王涵幽幽转醒,一脸迷惘的看着四周的人,好像全然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好孩子,来,你告诉大家,刚才发生了什么,别怕,我们会保护你。”何老说道,两眼紧盯着王涵。
王涵看向一旁的桌子,又看了看背朝自己的萧殊,顿时想起了一切,极度的惊恐感再次涌上心头,濒临崩溃之际,何老摸了摸他的头,强行让王涵看向自己的眼睛“好孩子,说吧,告诉我们,是不是他杀了你的父母。”
王涵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不哭,也不笑,平静的让人害怕,就像何老手中的牵线木偶一般,伸出手指了指萧殊道“是他。”
生死之间·不过对立而已
“是我又怎样,你奈我何?”
话音才落,一道气劲将众人全都击退,萧殊捂着伤口,纵身而出,回头的一瞬间,他只看到王涵充满恶毒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恍惚间想起了白使,也许他也有难言之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群村民哪里拦得住萧殊,即便他此刻重伤在身,要突围而出也不过举手之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跟得上,只是过多的失血,此刻萧殊早已强弩之末,行出不过数里再难支撑。
他面色苍白的靠着树,却也来不及疗伤了。
“我原本不想取你性命,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偏要找死,就怪不得我了。”何老看着重伤的萧殊,目露凶光,一路的血迹,萧殊想要甩掉他难如登天。
偏是这般危险之时,萧殊反倒从容不迫,他嗤笑道“便因为王氏夫妇有一点反抗的念头,你就让那孩子亲手杀了他们,你这样与妖魔何异?”
“妖魔?不对,不对,我不是妖魔,我是人,我只是比较自私,但我还是人。”何老喃喃自语道,萧殊的话就像刺到了他的痛点,变得激动起来。
他有些癫狂的笑着“今夜你若不来还则罢了,但你偏偏要多管闲事,那一剑刺得可痛?刺得可深?哈哈,他们凭什么反抗,我没有杀光他们已是善良,若没有我,这些年光是虫灾,他们全要饿死!不过索取一些报酬,何错之有?”
萧殊看着何老摇了摇头道“你当然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恰好对立了而已。”
“我也不想的,他们只要听话就好了,一切都是那个狐仙干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办法。”何老狞笑,全身不断有黑气升腾,手上,脸上都不住的长出绒毛,指甲化作锐利的爪子,森森獠牙让人心寒,此刻站在萧殊面前的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半人半狐的妖魔。
他再不能言语,朝萧殊不断嘶吼,像是要反驳,要撕开萧殊那嘲讽的嘴脸,他明明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克制自己,但那又如何,这些村民不懂感激,反而想赶走自己,杀了自己,明明只是保证了自己最基础的生存需求,就像他们喝水吃肉一样,自己所求不多,为何如此?
萧殊慢慢站直了身体,手不再捂着伤口,任凭鲜血流出,细雨无声落下,就像永远没个尽头,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心中再无杂念,无论对方是否该死,无论自己是否敌得过,出剑便无需再想。
极快的一剑,贯穿了何老的眉心,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萧殊轻轻收剑。
剑者要有出剑的胆魄,更要有收剑的气概。
萧殊还记得白使当初教他的一句话,无论你手中的是树枝还是竹草,你握着它,那么它就是你的剑,承载着你的意志和气魄,收剑必不可少,一个不懂得收剑的人,称不上剑者,只是一个会用利器的莽夫罢了。
“若你真是妖魔,或许我也不会回来,但你没有彻底变成妖魔,人性到底还是拘束了你,也许你说的对,你只是个自私的人,不是妖魔。”萧殊轻轻跌坐了下来,任凭雨水冲刷这自己的脸庞。
方才在屋中无非是为了确定谁是狐仙,故作虚弱引他出来,萧殊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判断中,既然这个狐仙,不敢明目张胆,昨夜又特意避开了自己,那不会厉害到哪里去,也许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根据小涵的反应判断,无非就是会一点魅惑之术罢了,不然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算计自己,直接动手岂非更省事。
不过到底还是失算了一步,萧殊看着左肩上的三道爪痕,逐渐变成黑紫色,隐隐有黑色烟气冒出,麻痹感逐渐扩散,试了试自己的佛珠,可惜这一次也没了效果,只是微微一亮便再无反应。
困顿感逐渐涌起,连睁着眼睛都感觉有些吃力,要死了吗?如果自己不管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若知道会死,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在细雨中,萧殊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作颗粒破碎,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凉飕飕的感觉让他逐渐转醒。
自己死了吗?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
萧殊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袭红衣,心境顿时起了涟漪。
“你……”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是自己魂牵梦绕之人,而是先前的少女,不过此刻她身着红衣,不同于白衣时的清冷,更显风情。
到底不是啊,萧殊眉宇间掠过一抹失望之色,但还是被她看在了眼里,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将萧殊肩膀上的白巾取下。
“怎么让你失望了,你的小情人还比我漂亮不成?”少女替萧殊重新换上一块白巾,暗自使坏,使劲的往下压了压。
萧殊也不在意,想要坐起来,却又被少女强行按回竹床上,伤口已经被绷带绑扎好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身白衣,甚至连头发都被重新梳理了一遍。
“谢谢。”萧殊沉默了半响道。
“这就完了?亏我费那么大劲救你。”少女转身打开了竹门,外头灰蒙蒙的天,细雨靡靡,冷风清铃,回荡人心,淡淡的竹香让萧殊仿佛回到了北莽山。
“我也帮了你不是吗?”萧殊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少女正是借自己的手杀了何老,至于为什么,他不想探究,也懒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你这么久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说自己的名字。”
“哼,姐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璃是也。”
“萧殊。”
半个月后。
萧殊一人在竹屋外,手握青竹,挽了个剑花,躺了半个月让身体有些僵硬,一式秋月带起阵阵凉风,清脆的风铃声中,挑剑,回身,秋风如潮,竹林在剑风中不断摇曳,落叶翻飞又不被其所打断,顺着其轨迹而飘动,变幻无常。
一招一式虽是必杀之法,但在竹林之中,却也少了三分杀伐之意,多了些许灵动,随着身体逐渐活动开,招式的衔接转换也变得行云流水。
白璃靠坐在竹屋台阶上,托着腮,静静看着萧殊舞剑,看着他那忘我的眼神,世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剑,再也容不下其他。
在纷纷落叶中,萧殊收了剑,将青竹轻轻放在一旁,轻轻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确实也没什么大碍了,也不知白璃用的是什么药,仅仅白个月时间伤口处连疤都没留下,只有三道白痕,腹部剑伤也之余下浅浅的一道。
萧殊刚要开口,白璃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捡起青竹指着萧殊说道“你想走可以,带我一起。”
看着白璃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让你走的样子,萧殊有些无言以对,他是真的不明白,对于一个只知道姓名的陌生人,白璃为什么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要跟他一起走这样的话。
“千竹林不是挺好的吗,外面风雨可比这大得多。”萧殊婉转的回绝道。
白璃闻言神色暗淡了几分,有些落寞的说道“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一年,两年,十年都是如此,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陪我吃饭,更没有人……舞剑给我看,没事,你真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说,你自出了林,一路向北便可见城镇。”
萧殊轻轻接住白璃扔还给他的青竹,望着她一人回屋的背影,摇了摇头笑道“走吧,再不出来,我就先走了。”
同样的激将法,自己心甘情愿的上了两次当,萧殊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无形中被她给魅惑了,忘我心境和剑意让他自信乃至有些自负,为此他差点付出性命的代价,对于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他都变得更慎重,再厉害又如何,一旦行差踏错,任你天下无敌也是无用。
谁能魅惑忘我心境的人呢,一切都是萧殊自己的本意罢了,他并不觉得带上白璃有什么坏处,恰恰相反的是,白璃还救过他一命,无论是功利上还是原则上,带她一起并无不可。
白璃立刻收了那副阴霾表情,笑嘻嘻的跑出屋子,不过若她知道萧殊心中如此多的计较才同意带她一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你打算去哪?”白璃问道。
“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不带换洗衣服吗?”萧殊见白璃迫不及待的模样却空着一双手,不禁抚额,真当去外面散个步就回来了吗。
但白璃仍不打算回去收拾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块赤金,在萧殊眼前晃了三晃,一脸得意的说道“哼,我有钱,带什么衣服,直接买!”
萧殊叹了口气,此刻他有些怀疑自己做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我想先去找一个朋友,不过首先你给我记住一点,财不外露。”萧殊一把抢过那块不断在眼前晃的赤金。
举国通缉·偶遇青云弟子
千竹林位于阴山内侧,一路向北而行,再一次路过那村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殊悄悄来到王朗家,物是人非,唯有王涵一人,拿着树枝不断比划,但他不是在玩耍,眼里充斥着恨意,他只记得,那一夜自己的父母均惨死那人之手,他想要报仇。
“小涵吃饭了。”隔壁一位妇人走过来唤了他一声。
“知道了。”王涵应了声,眼里的恨意暂且消散,只可惜再无当初半分可爱童真。
“没人替他解去幻术,这记忆也许会伴他一生。”白璃身着白色斗篷,面带白纱,一身雪白像是一团云雾飘在萧殊身边。
“他只管恨我,总比心死要好。”萧殊瞥了她一眼,既然王涵生活无忧,那他也就不再担心什么,转身离开。
白璃连忙跟了上去,回头瞥了一眼王涵,轻声道“再见了,小涵弟弟。”
刚准备去吃饭的王涵似有所感,放眼望去,却不见人影。
两人行至皇城外的村镇,虽无马匹,但萧殊走的飞快,即便是赶路也要锤炼自己的耐力,他本来还打算若白璃跟不上就走慢一些,但让他惊讶的是,白璃不但没有落下半分,反倒时不时跑到他前面,且一点也看不出轻功的痕迹。
萧殊原本也不是沉默寡言的人,还算比较善于交谈,但在道观中的两年,使得他的交谈能力和自身实力呈反向发展,急剧退步。
白璃却闲不下来,就像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小姐,看到什么都好奇,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绕着萧殊不停的转。
“你年纪那么轻,怎么会那么厉害的剑法啊。”
“别人教,就这样,还有问题吗?”
“那教你的人一定也很厉害,是谁啊?你是要去找他吗?”
萧殊沉默片刻道“白使,他很厉害,我是要去找他。”
“白使!这不是被悬赏通缉的人吗?你师父怎么是这样的恶人啊?”白璃不知从哪拿出一张黄色告示在萧殊眼前晃了晃。
“昭天下有能之士,生擒黑白双使者赏千金珠,封万户侯,知其下落者,上报官府,赏百两银。”
萧殊一把夺过告示,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像,确是黑白双使无疑。
“你是哪里得来的?”
“还能是哪里,都贴满了。”白璃耸了耸肩,指了指街边,果不其然,隔不了几步路就贴有这通缉令,而且密密麻麻,纸张陈旧发黄,也无人围看,想来是贴了很久。
“这位公子是知道白使的下落吗?”一位身着云水衫,头戴方巾手握折扇的书生走上前来笑着问道,他身后还跟着两男两女,皆是腰挂长剑,神色高傲。
“别问了云师兄,这小白脸怎么可能知道白使的下落,就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他还能生擒不成,我看把白使换成小猫小狗,怕也非费一番功夫吧。”蓝衣女子说完,一众人不禁笑出声。
那云师哥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笑意道“小妹不懂事,还望见谅,在下青云宗弟子云台,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萧殊自然无所谓,但白璃却忍不了,瞥了一眼那蓝衣女子手中的通缉令道“他能不能生擒双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五只小猫小狗自不量力想试一试。”
“你……”
蓝衣女子刚要发作就被云台拦了下来,萧殊也是摇了摇头,示意白璃不要徒增是非,名门弟子心高气傲,他可以理解,也无所谓,但若因此发生冲突却有些蠢了。
“叫我萧殊就可以了。”
“原来是萧兄弟,久仰久仰,我看萧兄弟一路风尘仆仆,想来未曾休息,此非皇城,也无甚好去处,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那茶楼暂歇如何?”云台开口便是客套话,一听就是见谁都这么说,特别顺口。
“如此也好。”萧殊也正好想知道白使下落,这送上门来的消息没理由拒绝。
“就数你会说话,赏你这个面子。”白璃一看到云台身后师弟师妹一副心比天高的样子就反感,你们看不起人,那好,我就更高傲,比你们更看不起人。
“不知这位是?”云台也不计较,笑着问道。
萧殊还没回答,白璃抢先说道“我是他妹妹白璃,怎么了,请男不请女吗?我想不到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还有这嗜好?”
云台闻言不由满头黑线,自己随口问问还被扣个奇怪的帽子,冤不冤啊,回头看到师弟师妹们皆是忍着笑意,尴尬的笑了笑“令妹还真是古灵精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萧殊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一脸赞同的模样,看的他一愣一愣的,这对兄妹还真是奇怪。
此处茶楼虽无山珍海味,却也雅致非常,二楼的每一间皆由屏风分割,上绘青竹雪梅,配上一杯汤茶,琴声绕梁,久久不绝,更奇特的是,此处若要品茶,需得自己沏。
“萧兄,你看此处如何,茶是上好的竹青,一曲高山流水,天涯何处觅知音。”云台将滚热的水倒入紫砂壶内,轻轻晃了晃,将水倒掉,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大约三分之一左右,但他不急着冲泡,将茶盅置于身前,用那滚烫之水倒入其中,再行温杯。
“早知道师兄痴迷茶道,还无甚好去处,明明就是见猎心喜,我看他早就按耐不住想来此处吧?”蓝衣女子看着云台全神贯注沏茶的模样,不由低声浅笑。
萧殊是全然看不懂,泡茶直接把茶叶放进去,那水一烫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来来回回半天才沏了一壶。
云台连同杯托和茶杯一并放置在萧殊和白璃面前,一脸自信的说道“在下略通茶艺之道,两位不妨一品。”
“诶,师兄,我们的呢?”另一名看上去有些青涩的少年不乐意了,这一壶茶合着就分了三杯,没他们的份。
“对啊,师兄,你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其他人跟着起哄。
“云师兄的茶你们还没喝够啊,自己泡去。”蓝衣女子一把将那少年的头摁在桌子上使劲磨了磨,同时用和善的眼神看了看其他人,众人顿时噤声。
云台虽懂茶道,但萧殊却不会品茶,接过茶杯只道了声谢,轻轻吹了吹,也不闻,也不看,一饮而尽,白璃坏笑着有样学样,也一口喝完。
云台嘴角微微抽搐,自己这般用心的泡茶,合着就给这俩人解渴了,不过好在他也心宽,不在意这些事,倒是蓝衣女子见此对萧殊和白璃更加反感了。
“不知萧兄和令妹是哪派的高足?”云台合上茶杯,试探性的问道。
“我没有门派。”萧殊说道。
“原来如此,我见萧兄拿着通缉令,莫不是知道双使下落?”
萧殊没有回答,不动声色的拿起一旁沸水壶,往自己茶杯里倒满一杯,瞥了一眼云台,端起茶杯笑了笑。
云台犹豫了一会,他哪里会不知道萧殊根本不想多说,自己虽不看重官爵财富,但若能生擒双使,不说门派名望将更上一层楼,便是自己也会名扬江湖,知道双使下落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至今没有人通报过官府,一旦朝廷出手,那还如何一展身手,大家都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领着高手前去,有人妄图借此名扬天下,有人希望加官进爵。
面前这人普普通通,甚至连门派也无,如何知道双使下落,但看他样子又不似作假,一旦他为了数百银两告知官府,惹得人尽皆知,那就功亏一篑了。
“这样吧萧兄,我出十倍官府许诺的银两,你把消息告诉我们,且不得再与第二个人说如何?”云台犹豫了一会开出了价码,千两白银他还出得起。
“哦?”萧殊有些讶异,他倒看不出来这个书生模样的人这么有钱,千两白银和不是小数了,一般门派根本拿不出来,这青云宗看来绝非寻常。
“但是同样的,若你违诺,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蓝衣女子冷声说道,云台这次没有拦她,手中折扇轻轻一合,没有多言。
“万金珠我不知道你出的出得起,但你总不能封我做十万户侯吧,有这个官职吗?”萧殊似笑非笑的看着云台。
身旁四人闻言就要拔剑,云台手轻轻一压,笑意渐收“萧兄何意?”
“字面意思。”萧殊慢悠悠的呷了一口水。
云台手一拍茶桌,那紫砂壶盖子腾空而起,壶内沸水如珠玉浮空,折扇一开,一扫,水珠如箭离弦朝萧殊直射而去。
“萧兄这么渴,我再请你饮一杯如何?”
云台自负内力深沉,同辈之间也仅有几位对手而已,不愿伤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此举不过为了吓吓萧殊,实则每一粒水珠都是擦着萧殊衣角,发边过去的。
萧殊仍是不为所动,任凭那水珠在自己身旁雷霆般射过,打穿了屏风,甚至在木墙上击出一个个小坑,依旧是自顾自喝着杯中水。
云台见此不由心中一震,如此处变不惊如怎会是普通人,莫非自己真遇上了什么高手,竟能在顷刻间看穿自己的手法不成。
一月而亡·秋雪余劲不休
“不了,我喝完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萧殊笑着举起手中空杯晃了晃。
云台此刻心中没了底,他有些看不透萧殊的深浅,眼神飘忽不定,若再出手试探难免有些不光彩,方才的青涩少年一眼便看出了云台为难之处,站起身来道“小弟剑法略有小成,还请萧大哥指点一番如何。”
嘴上这么说,出手却不由分说,拔剑而出,直指萧殊。
“青呈不可!”云台出手去拦,但偏偏就慢了半分,余光死死盯着萧殊,他正愁下不去台,如此正合他意。
萧殊伸手一指,比那剑更快,更疾,一道细微的剑气斜斜的撞在剑刃上,青呈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一麻,剑便脱手而出,插在萧殊身侧,而那无形剑气来势不减,连退三分仍是避无可避。
云台见此心中一紧,再也坐不住,出剑已然来不及,青呈惶恐之下一个跌坐,闭目待死,却觉头皮一松,长发散落,血顺着发丝在脸庞上留下一道殷红,再睁眼冷汗泠泠,若非自己跌了一跤,只怕身死当场。
“剑法不错,剑也不错,领教了。”萧殊放下茶杯,拔起身旁长剑仔细观摩了一番,上好的玄铁所铸,寒光飒飒,吹毛立断,屈指轻弹,其音如琴。
剑气外放!云台此刻脑海中唯有这四个字在徘徊,青呈也许不知道,但他哪里还会看不出来。
剑气外放非是内元深厚便可做到,内元本就与外界相斥,只存于体内,若要凝成剑气,剑法修为必然高深,甚至修成剑意,且对内元的控制力要求极高,一般都是那些修炼数十年的剑法高手才能做到,但面前人年纪轻轻,看上去甚至比自己还小,如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萧殊将剑抛还给青呈,但受了惊吓的青呈两手发抖,连剑都接不稳,咣当就掉在了地上,云台皱了皱眉道“还不嫌丢人,若不是萧兄弟手下留情,你还能站在这?回去看我不让师父好好罚你!”
“是…是…”青呈有些语无伦次,手忙脚乱的把剑收回剑鞘,再不敢多说什么,面色苍白的跪坐一旁。
“是在下眼拙,冒犯了萧兄,还望见谅。”云台虽然一番话说的极为客气,心念电转,脑海中一一闪过闻名的剑道高手,却怎么也不能和面前人相吻合。
“哼,知道就好,我看你们这点本事别说抓双使了,莫要被双使抓了去才好,不如……”即便隔着面纱,青呈等人也仿佛看到了白璃一脸嘲讽的模样。
就在白璃刚要开口说下一句时,云台却风淡云轻的笑了笑,好像先前之事都不曾发生一般,全然不在意白璃的嘲讽。
“有萧兄前往,想必双使定是手到擒来,那我等还去凑什么热闹,不若就此别过吧。”云台压下了师弟师妹的不忿,朝萧殊抱了抱拳,丢下数两银子便离去了。
“这群人这么这样,我话还没说完呢。”白璃的看着离去的云台,恶狠狠的拿起水壶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水。
“你再捣乱,我就送你回千竹林去。”萧殊看着白璃装模作样,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带她一起是好是坏?
“咳咳,你什么意思啊,我做什么了你就这样冤枉我?”白璃差点一口把水喷在萧殊脸上,睁着大眼睛,无辜的望着萧殊。
“原本我是想装作知道双使下落,顺水推舟和他们一同前往,但你那番话不是直接暴露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嘛。”萧殊摇了摇头,虽然无奈,但他一点也不着急。
“那怎么办啊?”白璃见被看穿了,吐了吐舌头,一脸坏笑着问道。
“不急,他们会回来找我的。”萧殊眯着眼睛喝了口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茶楼外。
“云师兄,怎么回事啊,那个女人这样嘲笑我们,怎么能忍的了?”
“是啊,我看那个萧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若云师兄出手,未必打不过他。”
另外两位师弟妹完全不知道云台为何如此忍声吞气,就连那个蓝衣女子也有些不解,平常的云台虽说和气,但也属心高气傲之辈,何时会容忍他人这般嘲笑。
唯独青呈没有说话,他脑海全是萧殊空洞无情的眼眸,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蚂蚁一样渺小,只要一闭眼,那剑气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避无可避,冷汗刹那又侵透了衣襟。
“呵,那萧殊极为恐怖,我也看不透,不信你们大可问问青呈,感觉如何。”云台知晓这些师弟师妹没有受过这般委屈,但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事小心谨慎自是没错。
“青呈你怎么不说话,平常不就你话最多吗?”蓝衣女子跑到青呈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背,才发现青呈整个背都是汗水,全身冰冷异常,一边走一边还在发抖。
“云师兄,青呈有点不对劲!”蓝衣女子一掌拍下去,青呈才有了反应,而且反应有些过大了,直接被她给拍倒了,两眼无神,若非还有些气息,和尸体也没什么区别。
云台惊讶的看着青呈倒在蓝衣女子怀里,虽然方才那剑气确实惊人,但还不至于把青呈吓成这般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时冷时热,全身抽搐不已,眼神涣散,全然听不见众人的声音。
云台运起内元灌入青呈体内,顺着他的各个经脉穴道游走但全无异状,根本判断不出是什么问题,若说生病也没这么快,而且武者气血旺盛,本就病魔难侵。
缓缓收回了内元,云台仔细回忆了一番,一定是方才萧殊那道剑气有什么问题,而自己没看出来,此刻出茶楼不过片刻便发作了,自己果然猜中了他们的意图吗?
不过云台也不像他们这般慌乱,他很清楚青呈暂时不会有事,这般作态不过是那人为了给自己看,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明说,两人都知道对方所想。
“走吧。”
“云师兄,青呈他是怎么了?”
“暂时没怎么,不过明天就不知道了。”
“这……”三人面面相觑,却见云台又朝那茶楼走去,他们就是再笨也看出来了,这必然和那萧殊有关,杀意顿起,拔出长剑跟在云台身后,若青呈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萧殊再厉害他们也要一较高低。
“看,这不是来了吗?”萧殊指了指不断有人退回来的楼梯处。
白璃闻言总算是放过了萧殊的耳朵,不再吵闹着问他原因,着眼看去正是方才那五个人,不过青呈是走出去最终被云台背回来。
“你这妖人,施了什么咒,让青呈师弟变得这般?”蓝衣女子疾言厉色的冲上前来,一拍桌子,就差把剑架在萧殊的脖子上,其余二人也跟了上来,关心则乱,反倒是忘了身后的云台。
云台不紧不慢,扶着青呈慢慢坐下,可青呈一见萧殊反应便激烈了起来,像是见了鬼一样,手脚并用的朝外爬去,云台无奈之下,只得一记手刀将其击晕。
“萧兄弟,先前之事我已经道歉了,你这是为何?”云台面沉如水,他虽脾气好但见同门师弟这般被欺凌,就是佛陀也有三分火气。
“我不绕弯子,他中了我剑式,余劲只有我可控制,若无人解,一月而亡,此间受尽苦痛折磨,你若不信,大可离去,看看我所说是否属实。”萧殊完全无视面前的三把剑,一副等你们开价的样子。
“萧兄弟直说吧,别绕弯子了。”云台此刻完全处于被动,只要青呈的症状未解,他就只能任萧殊狮子大开口。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方才不是赶忙着离开想先一步去寻双使吗,带上我们,这剑招到时我自会替他解了。”萧殊懒得兜圈子,他们骂自己卑鄙也好,无耻也罢,他是一点感觉也不会有。
“好。”云台眉头也不皱一下就答应了。
“师兄不可啊!”
“这等小人,若与他同行,就怕倒是我们都着了他的道!”
云台罢了罢手,看着萧殊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萧殊沉默了片刻道,他并没有想到云台敢反提要求,不过看他的样子若自己不答应,怕还有的扯皮,搞不好还要动个手,他虽然不怕,但觉得很麻烦。
“也很简单,萧兄弟与我们一起时,若我等想与萧兄弟切磋一二,萧兄弟不得拒绝,且点到为止,不能像方才这般伤人。”云台心早有打算,你既然想拉我们做向导,那么好,我们就拿你当陪练,正好师弟师妹缺乏实战经验,而自己也可以拿你一验剑法招式。
但萧殊有些犹豫,他脑子里想的和云台想的不一样,这样的一幅画面在他脑海里,当他吃饭时,一个人跑过来要切磋,切磋半天后,当他又要吃饭时,又一个跑过来要切磋,晚上休息时,他们便轮番上阵和自己鏖战到天亮。
“这……”
“当然,萧兄弟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进食休息的,毕竟我们还要脸。”云台讥讽道,不过这种水平的嘲笑在萧殊看来,不痛不痒。
“可以。”萧殊一口答应下来,若不打扰他休息,面前的这些人他还真的不放在眼里,给他热身都不够,也就云台还能看一眼,正好借这个由头避开白璃的碎嘴。
忘我初心·犹记当年价钱
云台一眼就看出了萧殊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本来他也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但被如此轻视还是头一回,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合上折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如此,云台倒向先行领教一番萧兄的高招。”收起了笑容,面色变得郑重,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完全不同于方才模样,眼神完全锁定了萧殊,无形的压迫感自他身上散发,即便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压力。
“哦,你要在这和我打?”萧殊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避而远之的客人,还有敢怒不敢言的茶楼老板和小厮。
云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战意,微笑道“此间切磋,难免有损,却是不雅,城北有一靶场,便去那如何?”
话音落,也不等萧殊回答,一个纵身便下楼去了,那蓝衣女子见此说道“你们留下照顾青呈,我跟云师兄一起去。”
“怎么办,要去吗?”白璃笑嘻嘻的问道,她就喜欢看萧殊头痛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去?是你知道双使下落还是我知道啊,走吧。”萧殊叹了口气,也不着急,慢吞吞的踱着步,说实话他身法很厉害,剑法很厉害,内元很深厚,但唯有一点,轻功奇烂无比。
紫阳真解中虽然也有轻功讲解,身法上也涉及一些轻功,但终归粗浅,仅仅局限在凝气轻身的程度,而且极其耗元,完全是吃力不讨好,那些轻功真正出尘的高手,点草飞身,踏水不沉的借力之法,对于萧殊的轻功来说是不存在的。
从云台一纵一跃他就知道,自己和他去争一时之先,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即便自己可以靠着内元跑得很快,跑得很久,但两条腿终归跑不过这些个会飞的,毫无胜算,与其如此不如从容些,慢慢走过去还显得更有高人风范。
不过萧殊不说,白璃还真当他懒得和云台争,也慢悠悠的跟着萧殊走,就和逛街没什么区别,东看看,西逛逛。
这时白璃才发现,自己让萧殊管钱财,绝对是一个极度错误的决定,每一样商品萧殊都要货比三家,细细算一番差价,然后确定出真正市价,才会决定买不买,这是他儿时就养成的习惯,养母给的钱总是很少,每一文他都是认真对待。
“喂,这是我的钱啊!?”白璃终于忍无可忍,她完全受不了这个对钱有种莫名执念的人,买个东西就这么费劲,明明也不缺钱。
“听我的,你不会吃亏,买什么,怎么买,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萧殊非常郑重的对白璃说道,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钱是你花时间用劳动获得的,而时间就是你的生命,用生命换来的钱,如果花的不郑重,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额……”白璃发现自己完全无言以对,又受不了萧殊这幅奸商买东西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买了,省得心烦。
萧殊看着白璃赌气的越走越远,感觉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好心想帮她省钱还买到好东西,怎么就生气了,他发现自己真的是看不透白璃。
“糖葫芦,三文钱一串。”
“刚做的糖人,只要两文钱。”
白璃独自一人朝前走了一会,发现萧殊人没了,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跟丢了吧,而且城北这个目的地,还有比走主道更快的吗,回头才发现,他站在糖葫芦摊面前,完全走不动道,左看看糖葫芦,右看看糖人。
白璃不禁抚额,到底谁是小孩,走进了才发现萧殊在和那个卖糖葫芦的老板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店家,这糖葫芦明明两文钱就够了,你卖三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萧殊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仿佛看到了什么心爱之物被人玷污了一样。
“少侠一看就不懂行情,两文?那是两年前的价格了,现在行价就是三文。”店家丝毫不为所动,完全看不起萧殊这样人,买就买,不买就不买,还指点起江山来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涨价了,你看人家卖糖人的,两年前是两文,现在还是两文。”
“糖葫芦受众广,爱吃的人多,我就涨怎么了,你问问他卖糖人的敢涨吗,他涨三文有人要吗?”店家嗤笑一声,这卖糖人的还敢摆摊在自己边上,明摆着抢生意,但自己完全不怕,你价格低又怎么样,我卖的就是比你好。
萧殊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来不把他说服了,是不会罢休的,完全忘了那个先行一步的云台还在靶场等他。
“哎,得了得了,店家我包了。”白璃站在一旁听了会,越听越不对劲,果断拿出碎银甩给店家,抢走了整把糖葫芦,白了萧殊一眼。
“看到没,别人就是爱吃,你管得着吗?谢谢姑娘啊,给,这找您的钱。”店家拿着钱果断走人,留下边上那个卖糖人的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诶,你怎么回事啊,你这是被他骗了你知道吗?”萧殊真的不明白,自己都说了这糖葫芦不是这个价格的,为什么还要买?
“我乐意,你管我啊。”白璃拿起一串美滋滋的舔了起来。
萧殊有些生气了,这不是故意和自己做对吗,而且完全没有道理的和自己做对,看着白璃一个人抱着整把糖葫芦吃,不知道怎么的,就更气了。
白璃偷偷的看着萧殊生闷气的样子,不由的笑出声,她也是真的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会有时冷漠的像个石头,有时又幼稚的像个孩子。
“给你,都给你,我就吃一串,行了吧。”白璃哄孩子一样的把糖葫芦全塞给了萧殊。
“干什么,这么贵的糖葫芦我吃不起。”
“不要啊,不要我每颗都舔一下,都归我!”白璃见萧殊还耍小孩子脾气,恶狠狠的威胁道,轻轻张嘴,作势就要舔那一串串红亮晶透的糖葫芦。
“你这样吃是浪费!糖葫芦要一颗颗吃才好。”萧殊终于看不下去了,眼疾手快的夺过白璃手中的竹竿,护宝似得藏在了身后。
“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白璃笑得合不拢嘴,嘴里的含着的糖葫芦都差点掉了出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她还以为萧殊和那个人一样,如此看来,何止是不一样,完全是天差地别。
若是他,莫说糖葫芦,权力富贵难动眉梢,绝世美色如同朽木,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道,只有自己的心,万千繁华,皆如云烟过眼,转瞬即逝。
但白璃不知道的是,对于萧殊来说这一切恰恰相反,他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忘我之境,只为心中所系而存在,或人,或物,或事,此也是忘我意境者的破绽所在,而一个自私的人是不可能修成,甚至不可能体会到忘我的感觉。
茶楼距离城北靶场不近,但也不远,两个人以着饭后散步的速度莫约走了快一个半时辰,一直走到晚霞漫天,才遥遥看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不少麻绳绑扎而成的靶子立在其中,上面插满了木箭。
不知为何,熙熙攘攘的人早已围聚在一边,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场中间站着一男一女,正是云台和那蓝衣女子,天知道他们站了多久。
萧殊左手捏着一串糖葫芦吃,右手还抱着一整把插满糖葫芦的竹竿,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诶,你也知道了,生意都做到这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见萧殊抱着许多糖葫芦不由感慨道。
“发生什么事了?”白璃一旁打岔问道。
“你不知道啊,这青云宗弟子与人在茶楼约好,到此处论武,我也是听人说才来看看,不过青云宗弟子我倒是看到了,那约战之人却不知何时来,等了半天了,也没个影,刚开始人更多,现在已经散了不少。”
“我看那个人是不敢来了吧,嘻嘻。”白璃坏笑着又从萧殊竹竿上拿了一串糖葫芦。
“我看也是,今天怕是没戏了,诶,店家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啊?”
“四文钱一串,货比三家,绝对行价,我不会骗你的。”萧殊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淡定的说出了价格,差点又把白璃给噎道了。
“四文钱?难道我记错了,算了,给我一串吧。”那高瘦男子皱眉仔细想了想也没记起糖葫芦的正确价格。
“你没记错,但那是两年前的价格了,现今什么都在涨价。”萧殊拿了一串给他,收了四文钱,看了看周围快要散去的人群,不由计上心来,把糖葫芦竹竿递给白璃道“一会,我上去和他打,你就按我刚才的价格吆喝几声,这人多肯定卖的好!”
白璃一脸惊呆了的模样,萧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当白璃是被自己赚钱的机智所震慑,但如果再不上怕是人都要走光了。
他一个翻身入场,大喝一声“青云宗的!我来了!”
这一声果然起到了效果,原本一些走远的人都回头,在一片叫好声中还夹杂着白璃有些尴尬的吆喝声,别说还真的有不少人问她买。
切磋试剑·人外有人天外天
云台一脸呆滞的看着萧殊这隆重的登场,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腿“萧兄,你……你是怎么来的?”
“我看他是怕了,这么慢才来,可惜我们有的是耐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蓝衣女子忍着满腔怒火,这个人是有多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我又不会飞,当然是走来的了,得了,要打赶紧的。”萧殊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偷摸摸的看了白璃一眼,发现还卖的真不错,心里知道要赶紧打,再不打人又该散了。
“子欣,把你的剑借给他。”云台转身对蓝衣女子说道,他的一身武艺皆在剑法上,但萧殊无剑,若要自己拿剑对敌一个空手的人,胜之不武,败之更难看,空手对敌也不是不行,就怕这个萧殊拳脚功夫在自己之上,何必拿自己短处去撞人长处,况且此次是为了给青呈他们讨个公道,教训一下萧殊。
子欣虽有些不情愿,但看到云台一脸认真的模样,只能抽出腰间长剑,抛给萧殊。
“萧兄小心!”
云台不愿趁人之危,子欣这一抛,已然灌注了十成内元在剑上,正是他们青云宗剑法之一,离弦,在内力灌注之下,剑如离弦,乃是对敌远处敌人一招,若使用者内力深厚,一剑之下裂地碎石,杀人于千丈之外。
子欣内力修为虽不比自己,但全力之下,也非一个赤手空拳之人可以抵挡,就是他有横练外功,正面也决计不能挡下这一剑。
就在那剑快要刺中萧殊心口之时,突兀的向上一弹,连续翻转了数圈之后,笔直插在地面,不住晃动。
萧殊笑着握住剑柄,将其从坚实的地面慢慢拔了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尘,轻巧的挽了一个剑花道“云兄不比担心,我有分寸,自然不会伤了这把好剑。”
云台心中对自己的胜算的估计又降低了三分,萧殊方才乃是在剑临身时才出的手,一道隐晦的气劲准确打在剑柄上,先让其失了准头,接着又连续不断的以气劲击打剑身,造成剑身不断空旋,最终失了力道。
“来吧。”云台没有说出来,但他都看在眼里,只是这时候在想这些未免落了自己的心气,再不出手,心里便已经败落了,还谈什么切磋。
云台近身拔剑的瞬间,萧殊下意识就要出剑,第一式秋月,出剑便快人一步,抓住破绽空隙就要你的命,只要他出剑,云台即便能反应过来,也格挡不住。
但他不能,他强行克制住了自己脑海中反制的招数,刻意提剑挡下云台的一击,随后借着力道,一个空翻退了三步,口中还大声道“不愧是青云宗!好剑法!”
“好!”
“真不愧是名门大派,剑法大开大合!”
“你个抓鱼的还懂这些?”
“哼,想当年,我也是……咳咳,不说了,你看刚才那位公子出剑,势不可挡,对手毫无反击的余地,只能一退再退!”
围观的人最爱看这样的热闹,一旁大为分析,显的自己也很高深莫测,还有些小孩像一只只老鼠一样,非要挤进来看,一时间白璃的糖葫芦倒是卖的更快了。
“姐姐,我要买糖葫芦,多少钱啊?”
“我也要我也要。”
白璃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台上萧殊偷偷给自己比了‘四’,合着他心思大半还在自己这。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啊,去去去,很危险的。”白璃说道。
“这有什么啊,我见的多了。”一个孩子老气横秋的说道,手里拿着树枝和同伴也指手画脚的比划着,还时不时打到周围的人。
“诶,谁家的孩子,也不好好管管!”
“再调皮我找你们大人去!”
那些孩子连忙收了树枝,吐了吐舌头躲到了白璃身后,还想趁白璃不注意偷一根糖葫芦,被白璃逮了个正着。
“想吃是吧,四文钱!”白璃举起竹竿,丝毫不理会那些孩子,任凭他们怎么跳也够不着,装可爱没用,不付钱就是不给。
在看台上,云台是越打越心惊,每一次在他出剑的瞬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压力,就好像萧殊手中的剑随时都会把自己刺个对穿,但不知道为什么,萧殊就是不进攻,一直取守势,还守的惊心动魄,总是在最后关头堪堪挡下。
“师兄加油!”子欣旁观者全然感受不到云台的压力,只知道师兄一直压着萧殊打,每次就差一点点就能打败萧殊,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点,还以为是云台手下留情,不想萧殊在这么多人面前败的太快,难堪。
“萧兄注意了!”云台实在受不了这种感受,不再试探性的出手,出剑一改先前小心谨慎,剑走游龙,大开大合,正是青云宗的观阳剑法,剑招层层叠叠,愈演愈烈,大有泰山压顶之势,每一剑都衔接着上一式的变化,截其退路,断其变化,内元灌注之下,剑气肆虐激荡,飞沙走石。
即便是萧殊也逐渐感受到了压力,云台到底是青云宗大弟子,一旦认真起来,便知深浅,每一次抵挡,不仅要考虑其剑法变化,还要化解剑气,而且其剑法的特性所致,一剑更甚一剑,越来越重,剑气施展更是与剑法相应,浑然一体。
正是因为如此,云台的心却越来越沉,面前人滑溜的像片叶子一样,穿梭在自己剑法之间,每次格挡都只是轻轻一触,就卸了力道,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难受的想吐血,而且自己的剑势越来越重,若全无对象释放,最后结果难料。
但他不服气,自己的剑法真就连伤他也做不到吗,他不信,不仅仅是剑势难收,心里的傲气更是难收。
“师兄你……”
子欣本还为云台一番势不可挡的观阳剑法叫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她也能看出来,云台的手没有一开始稳了,持剑之手有些细微的颤抖,汗水早就渗透了衣服,原本浑然天成的剑势,此刻气劲外泄,地面因为剑气而出现一道道深痕。
但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情景只有自演剑法时才会出现,但自演剑法一般不会全力灌注内元,更不会让剑势沉重到如此地步,收无可收的地步。
“糟了!”云台心中一沉,他再也把控不住剑势,一道道锐利剑气脱离剑势,朝外直冲而去,在地面划出一道道深痕。
“来得好!”萧殊大喝一声,身法顿时比原先更快了三分,舞出一层剑网,道道银光直接撞了上去,赶在最后关头挡下了失控的剑气。
一时间烟尘四起,云台呆呆的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全然找不到萧殊的影子,方才那失控的剑气叠了多少层,有多恐怖,他心里一清二楚,这还是他尽了最大能力收敛后的结果,一时间腥甜涌上喉头,拄剑半跪了下来,这萧殊只身去挡,简直与找死无异。
周围的人都被吓呆了,只有白璃仍是气定神闲,挥了挥面前的尘埃,借着吃她的糖葫芦。
“咳咳……青云宗的剑法,我算是领教了,好大的力道。”萧殊灰头土脸的从烟尘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有些破损的剑,方才他如果不去挡下那剑气,恐怕周围的人无一幸免,他只是没想到云台宁愿如此做法,也不肯服输。
云台罢了罢手,推开了上前扶他的子欣,强行拄剑站了起来,一口咽下涌上的鲜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是我输了,若非萧兄,云台怕是闯出大祸。”
萧殊笑了笑,方才那几道剑气确实也力大势沉,而且去势极快,换了他人还真不一定能挡下来,着实费了番手脚,这不,连手上的剑都毁了,这剑虽然材质好,但也禁不起两股力道的角力,裂纹遍布剑身。
“云兄不必自责,倒是我一不小心毁了你的剑,着实抱歉。”萧殊本想把剑递还给子欣,但看到剑变成这个样子,尴尬的又放了下去。
“哼,你知道就好,我是借你的,你必须赔我一把!”子欣一边扶着云台,一边对萧殊恶狠狠的道,她知道萧殊也是身不由己,但就是看不惯他,青呈就是被他暗算,云台更是因此受了暗伤。
“子欣!你别说了!”云台一怒,重伤差点踉跄跌倒。
“师兄你别激动,都怪我,是我不好。”子欣有些委屈,可是没办法,师兄就是这个脾气,自己再不服个软,怕是真要把他气的吐血。
“萧前辈见谅,我这师妹从小被我宠坏了,刁蛮任性,若不是萧兄,今日我必然满手鲜血,这都是我自找的,与萧兄无关,你的剑,我赔你。”云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服气了,能眨眼间挡下那几道剑气还无恙,这个萧殊该是何等恐怖的剑道修为。
“剑者要有出剑的胆魄,更要有收剑的气概,此次我没能收剑,便是失格,愧对于这把剑,若再有愧于这剑的主人,我凭什么持剑?”萧殊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在自己的剑道上,他容不得半分污点,因为这是他唯一拥有的,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剑为谁持·连云山下青云观
“云台受教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云台抱了抱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败给萧殊让他对自己的剑产生了怀疑,方才若萧殊全力施为,自己恐怕根本无力抵抗,一番比剑,不过是自己这个跳梁小丑独自唱戏罢了。
萧殊眼疾手快,伸出手摁住了云台手中长剑,那剑身不住的颤抖,弯曲,似在悲鸣,但任凭云台如何使劲,都无法断了这手中的剑。
“萧前辈不必拦我,云台既失了出剑的胆魄,又无收剑的气概,如何称得上剑者,再持剑,岂非笑话!”云台面色通红,内元饱提,双手不断加力,输他可以接受,但输的如此一败涂地,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荒诞,彻底击碎了他内心的高傲。
“你的剑只是为了自己而持,只是为了你的自尊而持吗?如果是,我就不拦你。”萧殊手指划过剑身拭去其上的灰尘,然后松开。
云台沉默着,手上的力道慢慢的轻了下来,剑身回弹,一声清脆剑鸣声中,收剑入鞘,这个动作用尽了云台最后的力气,软倒在子欣的怀里。
“走吧,他受了不轻内伤,不好好调养,还怎么去抓双使?”萧殊轻声道。
此间事了,他最关心的还是白璃那生意做的怎么样,可回头一看,才发现人早就跑完了,这些看热闹的,一见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块,空荡荡的靶场只剩下他们三人,还有一旁吃着糖葫芦的白璃。
萧殊走到白璃面前,也不说话,手一摊,摆明了一副要钱的样子。
“干什么?要钱啊,没有!我才没有帮你这样的奸商卖东西!”白璃一脸厌恶的撇过头,自顾自吃着糖葫芦。
萧殊不干了,明明是自己的主意,而且自己是出了大力的,挣了钱凭什么不给,她这是摆明了黑吃黑啊,脸一板,伸手要去抓白璃,却被她一个闪身就躲了开去。
“抓的到我就给你,哈哈。”白璃跑到远处,摆了个鬼脸。
子欣远远的看着白璃身形鬼魅飘逸,方寸之间,皆是残影,萧殊身法也不慢,片刻之间就能跟上白璃,轻功萧殊虽然不行,但短距离的身法腾挪他却不差。
可总是差那么一点半点,白璃总是能在他手上溜走,萧殊追了一会也就不追了,他知道自己追不上,不是身法问题,而是每每在自己感觉一定得手的时候,白璃就会突然变得更快,他不是没想过白璃如何能有这般身法速度,心中有一些猜测,但既然白璃不说,他也懒得深究。
“没意思,算了,给。”白璃见萧殊不再追了,自觉无趣,把竹竿上最后一串糖葫芦扔给了萧殊。
萧殊接过糖葫芦,一本正经的说道“除掉你的成本,和我吃的,你还欠我二十文。”
“行了,我的萧大公子,就当我问你借二十文好了吧。”白璃实在是受不了。
“借?那也行,月息三成。”萧殊比了个手势,完全无视白璃抓狂的样子。
“喂!我师兄还受着伤呢!”子欣大声吼道,这两个人完全无视了自己和云台这名伤员,居然只是为了争这二十文钱!?
充满杀意的两个眼神顿时朝她投来,原本咆哮状的子欣,只感觉全身被凉水浇了个透,自己就像突然出现在两只争斗豺狼之间的小白兔,瞬间吸引到了百分之百的仇恨。
“这个……我是说,能不能回去再讨论,毕竟这是一笔大钱,肯定要细细算账才行。”子欣绷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说道,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被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兄妹给宰了。
“她说的对。”萧殊点了点头。
“哼!”白璃理也不理,掉头就走。
三日后。
云台的伤总算恢复的差不多了,萧殊也将种在青呈身上的剑气稍加控制,让其恢复了常态,经过那一战之后,云台对萧殊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一口一个前辈,敬重的不能再敬重。
看的青呈等人心里不是滋味,自己那个心比天高的师兄去哪了,莫不成被这个萧殊给洗了脑不成,只有子欣心知肚明,但云台不说,她也不想说出来损了云台的面子。
一行七人日夜兼程,用云台的话说,手快有,手慢无,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绝世高手得到消息,抢先他们一步,自己可是一得到消息就星夜兼程的朝那赶去。
若非中途遇到萧殊,恐怕已经到了也说不定,但他却不懊恼,自己年轻气盛,剑法有成,初入江湖便闯出了名声,同辈之间有几人能与他并肩?
便是那举世无双的幽州青子剑也曾夸赞一句少年英杰,但自己真就担得起吗,单是这个无名萧殊,如何敌得过?更何况那恶名远播的黑白双使。
他此刻心中再无半分傲慢,不卑不亢的每日向萧殊求教,萧殊虽然有些不胜其烦,但也乐的借此躲一躲白璃,倒是青呈他们,对萧殊根本不屑求教,用青呈的话来说,像这样的小人求教,简直自寻歧途。
“再过一日,我们就到青州恒县,黑白双使正是藏在恒县的连云山上。”云台毕恭毕敬的对萧殊说道。
“我一直很好奇,云兄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萧殊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连朝廷都打探不到的消息,他一个青云宗弟子知道的这么清楚。
“黑白双使行踪隐秘,打探何其难,但巧了,这连云山下有一山庄,名曰青云观,萧前辈明白了吧。”云台笑道,这青云观正是他师尊名下的一处山庄。
“既是如此,你何必这般着急,还怕人抢了先不成?”白璃打岔问道。
“白姑娘有所不知,那双使虽隐在此处,但总非神仙,难免暴露行踪,这山上山下见过他们的人理应不在少数,人多口杂嘛,只是此地离胤州遥远,那通缉令画像还传不到这儿,普通百姓如何识得他们?故朝廷不知是正常,但不少高手早就虎视眈眈。”云台解释道。
“那快些走吧。”萧殊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但这是他唯一能找到小堇的线索,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双使。
连云山地处青州东南,古松接天,青峦连云,人迹罕至,唯有一些老猎户,采药人以及樵夫时不时上山,可即便经验在丰富,也总是有人迷失山中,再也没了踪迹,有传言,是山鬼作祟,抓了人连骨带肉一并吃了,上山之人愈发少了。
“师尊不在,山庄只有一些下人在打理。”云台一副主人做派,让下人把马牵去马厩,领着众人进了观中。
入观中,曲折游廊,碎石成道,碧绿小塘自有山石点缀,再往前更是花团景簇,正屋悬“上善若水”石匾,清幽却又不失堂皇,两侧屋舍甬道相衔,曲径深幽,还有一道小溪潺潺,灌溉着土木。
“不管来多少次,都看不厌这里的景色。”子欣蹲在塘边双手轻轻舀着水。
“师尊建造此处花了大心血,若将来有一天退出江湖纷争,也是个安身之所。”云台感慨道,此处景色绝美,冬暖夏凉,只可惜常年无人居住,只有下人在此时常清扫打理。
“你确定双使就在山上?”萧殊对这些根本没兴趣,他只想知道双使的下落,不安感越来越重,以至于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心境的变化。
“这连云山可不小,且有山鬼之说,要在其中寻两人谈何容易,况且一路舟车劳顿,前辈不如先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一起去寻如何。”云台劝道。
萧殊当然知道云台也是好心,但那个青呈早就偷偷把消息散播了出去,想必也通知了门中前辈,他们等得起,萧殊等不起,他可不是真的来生擒双使,若被知晓自己与双使的关系,一不小心还会惹祸上身。
“嗯,既然如此,就先休息一晚吧,明早再去寻,对了,我住哪?”
“这……观中房间虽多,但卧房却也仅有六处……”云台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殊打断了。
“我和白璃住一间就行了。”
“可是房中皆只有一张床,两人如何睡得?”云台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看了看白璃又看了看萧殊,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就连白璃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殊。不过对萧殊来说,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爱怎么想怎么想。
“我打坐即可,无需床铺。”
“原来如此,那前辈和令妹就去东厢房吧,稍后我让人给前辈送一个蒲团来。”
“不必了,打坐需清静,莫要扰我。”萧殊转身离去,白璃心思转了转,就明白萧殊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她一看到云台这群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不想给萧殊搞破坏了。
“笑什么!?喂!走那么快干嘛?”白璃恶狠狠的白了云台他们一眼,小跑着去追萧殊了。
夜至三更。
猩红的眸子映着萧殊面庞,素白的手轻抚其发端,似有似无的暧昧,若隐若现的幽香都在刺激着萧殊的神经,只可惜这些欲念,在忘我心境面前亦如春雪,刹那便消。
“啪”
萧殊一把捏住白璃手腕,睁开眼睛冷声道“我知道你对念珠感兴趣,但此物对我意义重大,我不会给,你也别取。”
师父重逢·恩仇如何了断
“你就是给,我还不一定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白璃撇了撇嘴,懒得再去勾引萧殊,简直是对牛弹琴,浪费大好时光。
萧殊看了她一眼,心知白璃绝不简单,与自己一同而行十有**便是因为这串念珠,那疯道人也说了,此物不属凡尘,必然引人窥视,但她救过自己性命,只要不过分,萧殊也不会翻脸。
“走吧。”萧殊站起身来,一夜沉心打坐,平息了内心那股不安感,也把精神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你真要大半夜上山去找人,那连云山可有山鬼。”
“狐仙我都不怕,我还怕山鬼?”萧殊空洞的眼神盯得白璃心中一阵发毛,白璃干笑了几声,萧殊这句话意有所指,但他不明说,自己也乐得装糊涂。
青云观漆黑寂静,只剩下风过叶落,小溪流水,两道黑影趁着夜色行至青呈房前,萧殊伸手一引,只闻一声轻响,无形气劲顺着房门缝隙冲出,盘旋其手中,萧殊手一握,那气劲消散无形。
“这么好心,还特地来给他解剑招,我们一走了之,谁又能寻到?”
“我若真想杀他,何须此招?”萧殊淡淡的说道,踱步走出青云观,望向那巍峨连绵的连云山,不禁回想起当初在北莽的那段日子,若非白使倾囊而授,自己只怕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殊,说起来,唯一没有教自己的,也许只有轻功和那魅惑之术。
夜色下的连云山黑雾蒙蒙,上山的小道因为常年无人踏足,遍布杂草乱石,不是白璃眼尖,只怕两人半天也上不了山,萧殊在前不断拨开荆棘树枝,密密麻麻的树连成一片,月光都照不进这片林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地方真的能住人?”白璃抱怨道,这鬼地方鼠蚁作巢,蛇虫当家,半夜更是它们的时间,的响个没完,而且林中潮湿阴冷,这个地方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云台的消息到底考不靠谱啊。
“找水。”
既然青云观的人见过双使,那肯定不会在山深处,这就排除了大半座连云山,要住人,那必须要有水源,抓住这点去找,只要云台的消息没错,就一定能找到。
但萧殊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在一片森林中去寻找水源,沿着地面偶尔出现的小水渠,水坑去找的话和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
“水源?你早说啊,这是我强项。”白璃一把推开带路的萧殊,闭上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微一动,然后左走了三步,侧着头也不知在听些什么,片刻之后,白璃朝东边伸手一指道“这个方向,最近的一处水源。”
“很厉害。”萧殊无奈的说道,再不表示一下自己的钦佩,看白璃阴沉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生气了。
两人循着一个方向直行,每过十米左右萧殊就会在树上以剑罡划出一道痕迹,以防到时候失了方向,白璃对萧殊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有她在怎么可能会迷路。
莫约行了半个时辰,隐隐间萧殊也听到了水声,不是那潺潺溪流,而是轰隆作响,在朝前走去,一条白练从天而降,声如奔雷,激冲下来,撞在山石之上,珠玑四溅,水气蒙蒙,再一看,原是山脉间的断层水道,形成瀑布,冲将下来又汇成了一片水潭。
白璃刚要上前去水潭中好好洗洗身上的尘土,被萧殊一把拉住,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那瀑布之下竟有一人,**着上半身盘坐在一块岩石之上,万顷水柱就那么直直的冲击在他身上,他却无动于衷。
“黑使?”
那人正是黑使,苍白面庞,披肩黑发,细眉冷眼,与当初不同的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遍布他的上身,眉宇间再不复当初锐气,唯有岁月刻下的深痕。
“出来!”
一声低喝,杀意如寒流汹涌,数道剑罡直射而来,萧殊一把将白璃推开,凭借身法闪避,可那剑罡像长了眼睛一般,任凭萧殊身形如何腾挪翻滚,依旧紧追不舍,几番闪避,那剑罡交织成网,逼得萧殊不得不强行出手打散剑罡。
冰冷的剑刃,落雷一般自头顶刺下。
生死之间,萧殊完全沉入忘我心境,身子朝后一弯,剑罡擦面而过,削下数缕黑发,气劲刮得脸颊生疼,但他没时间去关心这些,伸手就要接下这一剑。
“呵”
轻笑间,剑刃一分为三,三分成潮,哪里还看得清剑刃所在,只有一团银光,如冷月坠天,凡人如何抵挡?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剑,还有…熟悉的剑法。
本是无可抵挡的一招,在萧殊眼里则全然不同,无迹可寻?不,秋风的每一剑都会根据对手的应对而变幻,面对他人或许有效,但面对萧殊,主动权却要易主。
萧殊闭上眼睛,剑意代目,在意识中面前的每一剑的变幻都被逐渐放慢,越来越慢,直到……
“在这!”
毫厘之间,萧殊捏住了剑刃,巨大的力道顺着指尖压下,但此刻无处借力,唯有捏住剑刃死死不放,强行往左边一扯,一偏头,剑身贴着萧殊的面颊,像切豆腐一样刺入地面。
虽然被巨大的力道死死压在地面,但萧殊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反手一掌就朝白使打去,运足内元,一把抓住白使握剑之手,想要将其拉下。
“两年不见,你倒大有长进。”白使运气一沉,身子如有千斤,左手轻轻卸掉萧殊那一掌的力道,曲爪扣住,双膝一弯朝萧殊胸口坠去。
这下萧殊躺不住了,可左手被白使所制,想脱身也动弹不得,急中必然生智,萧殊握住剑柄在胸前使劲一弯,内元灌注其中,强行挡在胸前。
剑身在白使千斤坠之下不断朝下压去,但到底是白使的佩剑,且在萧殊内元灌注之下,坚若磐石,在几乎贴到萧殊胸口时终于挡了下来。
“好久不见,师父。”萧殊冷声道,这种见面的方式是他没想到的。
“区区两年,你的进步为师叹为观止。”白使松开了萧殊的手,身若飞絮,抽剑而起,轻轻落在不远处,看着长大后的萧殊,心中感慨万千,当初那个破小孩,现在长得都比自己高了。
萧殊沉默的看着白使,面前的这个男人,依旧如当年一样清高冷艳,女子般姣好的面容没有留下半分岁月的痕迹,比之白璃也毫不逊色。
“这位是?”白使将软剑收回腰间,看着一旁的白璃不禁问道。
“一个朋友罢了。”萧殊淡淡的回答道。
“他就是白使?他真是男的吗?”白璃不可置信的跑到白使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被列入通缉的人。
“是,我是男的。”白使也不在意,自他修成忘我之后,对于别人的这些偏见他早就不放在心上。
“别被我师父的外表骗了,他可比我狠多了。”萧殊回想着当初白使教他剑法时的情景,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了让自己体悟忘我境界,更是直接把自己扔湖里,完全不顾死活。
“这么说,你是来报仇的?”白使轻笑道。
“你杀了汪越?”萧殊反问道。
“连剑君都杀不了汪越,何况是我。”白使自嘲道,伸手一摄,一把红伞自水中腾起,直直的朝萧殊飞去,正是当初白使赠与他,他又借给那名老者的红叶剑。
萧殊伸手接过红伞,就感觉到这把剑与当初完全不同了,抽剑而出,剑身上蔓延着细小雷纹,若有若无的气息,带着一丝煌煌天威,隐约间萧殊仿佛看到了整个天地,仿佛看到了万顷雷霆,巨大的压力迫使他弃剑。
萧殊沉入心境,抱元守一,凝神聚意,闭目而舞,一遍又一遍,以自身剑意去感召此剑,恍惚间,他看到一名老者站在自己面前。
“好好待它。”最后一抹残留的剑意消散天地之间,此界再无剑君,萧殊伸手轻抚剑身,似有所感,点了点头,收剑入伞。
白使有些讶异,此剑经天劫洗礼,又有瑜子涵剑意残留,非是一般剑者可驾驭,萧殊这般轻取,那他剑法造诣必然不再自己之下了,而且忘我心境已然成熟,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我说过,杀你,等你报仇之后。”萧殊冷声道,可扪心自问,若白使真的杀了汪越,自己下得了手吗?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考虑。
白使怎么会看不出来萧殊的犹豫和挣扎,即便萧殊眼中无神,表情冷淡,他还是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心思,叹了口气道“那你寻我作甚?”
“小堇在哪?”萧殊环顾四周,却不见方堇,可除了双使之外,他还会去哪,还能去找谁?
“小堇?哈哈,他如今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若非是他,我与黑使如何能落到这般地步?”白使笑道。
“小堇?是谁啊?”白璃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
萧殊心中一沉,没有理会白璃,反问道“他怎么了?”
以发代首·从此师徒陌路人
白使没有回答,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黑使身旁,任凭水雾打湿一头白发,屈指成剑,点在黑使背心,周身的麻木逐渐褪去,白使托着他跃下石台,落地后黑使根本站不住,萧殊看得出来,他四肢都被打断,根本无力动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你都来了,只怕明日我们又不得安生。”黑使疲惫的睁开眼看着萧殊,嘶哑的声音就像个七旬老者,无力且虚弱。
“他怎么了?”萧殊很费解,这世上有谁能将黑使伤成这样。
“我打断的。”白使言语虽轻柔,却有一抹说不出悲怆,他将黑使扶进一旁简陋的草屋之内,让他平躺在床上,以内元减轻其身上苦痛。
“没事,有我在。”白使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黑使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沉眠,睡前的片刻也许是一天中他唯一放松的时间,或者说痛苦最轻的时间,因为一旦入睡,脑海中的回忆便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那天之后,白使厌倦了江湖纷争,两人离开胤州之后过着隐居的生活,虽是如此仍四方打听着萧殊和方堇的下落。
可哪知没过多久便有人传说,当朝国师汪越寻回一子,传说是崇玉战乱之时留下的子嗣,失散多年父子得以重聚,当朝帝王身边最大的儿子年不过六岁,本着立嫡立长的原则,当日便立其为储君。
这位太子当初为了躲避仇家随娘家姓,其名方堇,如今复姓,名曰崇堇,赐字逸安,汪越拜为太子太傅,执掌辅导太子,礼如师,不授官职。
铺天盖地的追杀随即而至,崇玉亲自下旨,要寻得双使。
没有一处地方能够让两人住上三日,喝水吃饭都要担心是否被下了毒,休息时也总要有一人守着,神经无时无刻不是紧绷,即便白使都时常感觉心累。
黑使更是日渐焦虑,那日一役后心中便一直有个结,心绪愈发的乱,他非是白使,修的忘我心境不受心魔,又没了药物控制,一旦发作,不杀到尽兴,满身鲜血根本不会罢手,活像地狱恶鬼,杀伐越多心魔越重,发作间隔越短,而他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
“你心有损,境界难成,这样下去即便汪越找不到我们,你也迟早自毁。”白使徒手抓着黑使想要自戮的镰刀,血一滴又一滴落下,腥甜的味道,让黑使理智再一次被杀欲蒙蔽。
“我受够了……”
“没事,有我在。”这是他最后听到的话。
这一次白使亲手打断了他的四肢,带着他来到青州躲进了连云山中,每日以瀑布冲身,控制杀念,若有一日黑使能修成心境,便可不再受心魔影响,但也正如白使所说,他心有损,此生境界难成矣。
“太子?”萧殊对白使的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方堇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而且还是汪越任太子太傅。
“是啊,他收的好徒弟,今非昔比,武功也不在你之下,青出于蓝。”白使拿过一块手巾拭去黑使额头冷汗。
“让我理一理啊,你是说那个小堇是萧殊朋友,又是当朝太子,并且正在追杀你们,也就是萧殊的师父。”白璃一脸深思的模样。
“没错。”白使回答道,这个小姑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算她站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一闭眼,就完全感觉不到了,当时发现萧殊时也只感觉到了他一个人的气息,这对于他这种层次的武者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那还不简单,那个小堇不是你朋友吗,你让他不要追杀了不就行了。”白璃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句话说完,草屋内针落可闻,萧殊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兄弟方堇会有这般能耐,轻易把双使逼上绝境,到底是太子,武林人士如何反抗一国之力?
白使轻叹一声,报仇无望,甚至还要躲着仇人,如今更是被举国追杀,看遍了人世百态,明明已经放弃了,明明已经退让了,为何还要如此,自己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又有什么办法?
一声剑鸣,寒刃出鞘,不带丝毫杀气,是心灰意冷,更是厌倦。
“不必了,我累了,倦了。”白使捏着剑身,越捏越紧,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手,疼吗?他感受不到,剑锋抵在心口处,只待萧殊一推,一世恩仇就此烟消。
面前的剑也许正是杀了自己养母的剑,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仇人就在眼前,引颈待戮,自己在犹豫什么,顾虑什么?
萧殊握住剑柄,手不颤不抖,白使见此松开了手,笑道“持剑最忌便是手不稳,手不稳则心乱,心乱则败。”
“你真要杀他,弑师可大逆不道啊,据说要下地狱。”白璃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
“我不报仇,是不孝,若报仇亦是不孝,既然都要下地狱,怎么做还有什么区别?”萧殊冷声道,是在对白璃说,更是在对自己说,说罢剑刃一划而过!
白使本已经闭目待死,痛苦却迟迟不来,睁眼才发现剑刃未曾加身,萧殊手中抓着一把白发,将剑掷于地上,深入半尺。
“以发代首,你我师徒恩怨就此两清,互不相欠。”白发被他一把散出,洋洋洒洒,如雪如絮,随之消散的是师徒情义,还有当初的执念。
萧殊没有忘记对方堇的承诺,但他脑海中回荡不去的是北莽山双使对他们的悉心教导,是白使给他买糖葫芦的场景,更是那日王涵眼中的仇恨,报仇对自己真的很重要吗,自他心入忘我之后,很多事就淡了,也许最初他记恨过双使,但如今,真的无所谓了,况且他们现在所处与地狱何异?
“既然如此,你们走吧,我这没什么可招待两位的。”白使恍惚瞬间老了十年,低垂着眼睑,他看着那插在地面的剑,心中古井无波,语气淡漠。
萧殊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师父,转身对白璃道“走吧。”
胤州皇城明华宫内,一位白发道人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道人念一句,少年跟读一句。
“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四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灌溉五华植灵根,七液洞流冲庐间。回紫抱黄入丹田,幽室内明照阳门。”道人一字一句念得声如洪钟。
“师父你怎么老让我背这些东西,倒不如多教教我剑法,拳脚。”方堇坐的腰酸腿麻,伸了个懒腰就想要站起来。
“坐下!谁让你站起来的,就知道学那些东西,为师不是教了你不少吗,足够了,当今世上又有多少人是你对手?”汪越厉声喝道,吓得方堇连忙坐直身子。
“可是师父,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非礼非史,闻所未闻,背了又有何用?”方堇摸不透自己这个师父的性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顶撞,就连自己的父皇都要听他的,万一到时候道人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九华紫莲经乃上清道书,他人想学还没这个机缘,便是为师当初也因资质所限,难以入门,你莫要再抱怨。”汪越语气柔和了下来,那日失了双使和瑜子涵的踪迹,下山寻觅却不曾想遇到这名少年,一开始惊觉其天资根骨,再然后才发觉了他身上的玉佩,竟与当今皇帝崇玉所持相同,便将其带回了皇宫。
当年崇玉举兵之时,为防妻儿被害,便与她们断了联系,让其在一处小城安生,只留下一块玉佩以便日后相认,奈何多年过去,再也寻不到母子,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旨寻人,生怕她们被歹人所害,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谁知苍天有眼,被汪越无意中带了回来,
“就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连师父你衣角都摸不到,还厉害呢。”方堇嘟着嘴,一脸的不乐意,这些经文晦涩难懂,有些字都不认识,看着都味同嚼蜡,何况还要背。
“愚蠢!目光短浅,白白浪费了你这天赐资质,成天就知道学一些凡夫武艺,你告诉我何用之有?百年回首不过荒草一堆,坟冢一棺!”汪越厉声呵斥,这个徒弟真是自己教过最头疼的一个,但奈何也是资质最好的一个,璞玉赤子未曾雕琢,是第一个让他产生了传道念想的人。
“我想亲手报仇……”方堇小声的反驳道,眼眶红红的,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想起了萧殊,他不知道萧殊去了哪,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一个人昏倒在村子口,还是汪越将其唤醒。
“你父皇已经下旨缉拿双使,若有下落,为师亦会出手,你且宽心,贵为太子,你那个小兄弟无需你去找,他自会来找你。”汪越安慰道,凡人心性他还会不知,穷在闹市无人知,富贵深山有远亲,太子的幼时玩伴,只需相认,前程富贵还不是伸手即来。
“师父,不是都传说武功极致可破虚空,脱凡成仙吗?”方堇擦了擦眼泪,转了话题,这些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口,一旦被触碰,心情就会跌落低谷。
“武破虚空?凡夫之说,你可知剑君瑜子涵?”汪越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逸安不知。”
“那瑜子涵,天资一绝,剑道高深,此界无人可出其右,可到头来如何,蹉跎半生也未曾踏足天人之境,若非为师当年指点,他老死不过一介凡夫,以武登天,谈何容易?”
“这么说那个剑君到底还是脱凡成仙了?”
“所以为师说他天资一绝,悟性极高,此界千年难出一人,你可知有多难了吗?登仙之时受雷劫,洗筋伐髓,尝尽涅之苦,方可脱去凡身,一旦承受不住,立时化作飞灰。”汪越伸手一只手,只见一朵小小紫雷闪烁,方堇老远就感觉全身都酥酥麻麻,稍微靠近一点,如同万千根针刺在身上。
“这就是雷劫吗?”方堇有些后怕的看着那朵紫雷。
“不及万一,雷劫乃天罚,仙本是逆天所成,故天罚之,虽说是罚,其实也是对仙数量的一种限制,便如那鱼跃龙门,过则腾九霄,不过则堕轮回。”汪越一番话说的方堇心惊肉跳。
“这么恐怖,那逸安不修了!”方堇被汪越给吓到了,使劲摇着头,他可不想面对这种劫数。
“你……唉,对天道心存敬畏自是没错,但却不要因此退缩,失了本心,你这心性还需磨砺,到时候莫说雷劫,心魔这一关能不能过都要两说。”汪越摇了摇头,对这个徒弟他实在是没办法,完全就是小孩子,说到底就是经历的不够多。
棋圣左相·一局三劫困仙人
清晨,萧殊和白璃不告而别,徒留下莫名其妙的云台一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对兄妹真有意思,非要跟着来,才一晚上人又没了,诶,对了,青呈你没事吧,那人可还在你身上留了剑招。”子欣抓着青呈的肩膀晃了晃。
“没事师姐,我好着呢,你别晃了,再晃我就真晕了。”青呈笑着挣开了子欣的魔爪。
“云师兄,你说那个萧殊是不是怕了,又不想丢面子,连夜跑了。”
云台摇了摇头,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但萧殊的实力他亲身体会,这种程度的高手哪里会连对手也没见到就心生畏惧,事出必然有因。
“既然他们走了,我们也不急,青呈你不是已经通知了门中长老和我师尊吗,到时候再一同上山,莫要鲁莽行事。”云台慎重的说道。
再说萧殊和白璃两人骑着马,一路朝着胤州方向而去,不管方堇此刻是什么身份,萧殊心中仍是放不下这个玩伴。
不过两人也不着急,走走停停花了足有一个月才再一次回到了胤州,可当朝太子哪里是想见就见的,萧殊一时也没了办法,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介平民,如何入的皇宫?
“这还不简单,以你的本事,偷偷进去不就得了,谁能发现你?”白璃怂恿道。
“你找死别带上我,我说那汪越为何两年不曾出现,原来是隐于皇宫内专心当起了小堇的老师,也不知此处到底是皇城还是汪越的道场?”繁华皇城如今处处闻道,人人皆颂国师,它派全无,唯道独尊。
两人走在街上,完全想象不出两年前这个国家还是一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模样,现在看到的,达官贵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即便一个个油头粉面,左拥右抱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以修道者自居,谁人不知当朝国师乃得道仙人,备受崇玉敬仰,他们也就跟着风装模作样的当起了道士。
回家便看那些个道经藏典,焚香静修,就为了博崇玉青眼,不为百姓谋福,不管一方安泰,强梁四起,奸臣当道,可崇玉却不管不问,汪越更是高坐蒲团,不见凡尘。
也曾有忠士上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当即被崇玉发配边疆,至此再无人敢多言半句,一个个明哲保身,朝堂乌烟瘴气,原本的大好江山竟成了这般模样。
“妖道啊!妖道祸国!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莫非也被那妖道蛊惑了不成?”左丞相张齐静怒斥道,将桌上杯盏统统扫落,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面前各部院尚书,左右御史,殿阁大学士一个个都噤声不语,唯恐自己再惹怒了这位老先生。
“怎么,不说话了,何大人我可看到你早些也穿着道袍,官服穿着不舒服吧,要不要老朽帮你脱了?”张齐静强忍着一腔怒气质问道。
“丞相息怒啊,局势如此,下官也是无可奈何。”何学士闻言立刻跪倒,枯槁削瘦的脸上老泪纵横,其他人见此也立马跪了下来,谁都不敢真正得罪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你们一个个只知溜须拍马,顺风使舵,哪里知道国将不国,这堂堂皇城都快成了那个妖道的道场了。”张齐静气的心口一痛,跌坐在椅子上。
“老师!”几个学生连忙起身就要来扶。
“谁让你们起来的?跪下!”张齐静声音嘶哑,但仍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你们如何对得起那些倒在沙场的开国将臣?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如何对得起教导你们的老师?”一声声质问如同铁锤,重重的打在每一位在场官员的心头。
“我们也想谏言,可葛学士的下场如何?一个书生被发配边疆与死何异?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非是我等畏死啊老师。”
“自那汪师被拜为太子太傅之后,便长居皇宫,起初还不觉,可现如今,唉……”
“陛下乐道,如今太子亦是如此,我等实在无法。”
在场官员纷纷点头,一些人只是附和,一些人则深以为然。
张齐静哪里会不知道这群人的难处,就连自己说的话,崇玉也根本听不进去,可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他不仅羞愧自责,更是着急,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浸在水中慢慢淹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我也老了,不管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糟老头一个,真要死,也不该你们去。”张齐静叹了口气,他不只是气面前的这些人不作为,更是气自己,不过这些都随着心中的一个决定而烟消云散了。
“老师你这是?”众人闻言又惊又疑,全然摸不透张齐静想要干什么。
“你们回去吧,老朽告病三日,若陛下问起,还望诸位告之。”张齐静站起身来,一个又一个亲手把他们都扶起身子,替他们掸去身上的灰尘。
“日后国还要仰仗诸位大人,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莫要伤了身子。”送别了一众官员和自己的学生之后,张齐静跪在灵堂前,上面除了列祖列宗之外,还有自己的发妻和儿子。
早年丧妻,中年丧子,耳顺之年被崇玉拜为谋士,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亲眼看着旗立下,历经纷争,才有了如今的江山,而自己也当上了丞相,这九州中土寄托着自己的一切,就好像自己另外一个孩子。
不眠不休,张齐静就这么一直跪在灵堂,侍者送水也不喝,送饭菜也不吃,崇玉派来的太医也不接见,一并拒客门外,直至第三天日深夜才站起身子,不晃不摇,全然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古稀。
喝了些清水和粥,沐浴净身,脱下官服,换上一袭白衣,拿过十二炷香交给一旁的侍女道“待我出门,你便燃香,切记一支燃尽再上一支,莫要贪快。”
明华宫内,汪越似有所感,一挥袖,宫门大开,一袭白衣的张齐静站于门外,方堇一惊,此处即便左丞相不通报一声,也不是想进就进的。
“张老您这是?”方堇刚要起身去迎却被汪越拦下。
“你这是何苦?”汪越笑问道。
张齐静不言,方堇就觉眼前一个恍惚,他已经站定身前,一张四四方方的棋桌摆在面前,弯身朝汪越作了个揖,执黑先行。
“你莫要作声,就在一旁看着便可。”汪越飘然入座,也不着急,等他先行落子。
张齐静围棋造诣之高,堪称圣手,年轻之时仅凭一人与十位国手同下,六胜四负,把好些人都打降格,要知道在没有贴目的情况下把对手降格有多难,况且对方均有国手水平,可谓难入登天,后人称之为百局十番棋,便是这等人物,在汪越面前仍自认执黑。
棋盘上黑白二子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棋行十六,便是厮杀开端,两人落子如飞,只消片刻张齐静就感压力,汪越落子虽快,却不失缜密,起初如同绢绢细流,到后来却化作一条白龙,如果自己抓不住,那此局必输无疑。
汪越不急不躁,自持棋力,那白棋行云流水,步步紧逼,招招凶狠,黑棋全然没有喘息的余地,徒然的困兽犹斗,无论如何也撕不开白棋的包围。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汪越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老者,却不见他有丝毫急躁,不紧不慢的落子,遇此颓势,反倒激起了他的傲气,心中清明,妙手频出。
白棋就如同一名刽子手,持着刀斧,森然的说着“你必死无疑。”
黑子全然不顾,每一招都带着杀意,任凭对方如何砍杀,只盯着眼前的破绽猛刺,两人都互不防守。
方堇即便不懂围棋,在一旁仍是看的心绪激昂,如同身处其中,每一次的厮杀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两人越下越慢,寸土必争,精细之处,皆在其中,只待官子收尽,棋局变得明了起来,张齐静朗声大笑,汪越皱眉不语,忽闻殿外一声钟鸣,十二支檀香燃尽。
方堇一个激灵,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见汪越闭目端坐一旁,刚才一切恍若梦幻,宫门也从未打开,柔和的阳光洒进屋内,睡意渐消。
再一转头,面前四四方方的石桌上摆满了棋子。
“师父这是?”方堇有些迷糊了,这到底是梦还是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
汪越站起身子,走到棋盘前,看着面前棋局默然不语,三劫相争,是为和棋,区区凡人即便先手,竟能与他平局,也许真是自己太过傲慢了。
“走吧,见你父皇去。”汪越丢下一句话,转身一人走出了明华宫,不过午时,朝中一片哗然,当朝左丞相张齐静死在家中灵堂。
那一日汪越亲手诛杀佞臣乱党一十三人,只留一言“即为人臣,自当以国为重,我今受左丞相张齐静之托,诛乱臣,斩小人,望诸位好自为之,天雨虽广不润无根草,尔等与道无缘,再有此举,贫道严惩不贷!”
随后汪越告罪辞去国师一职,崇玉当即下旨,但凡有人穿道袍,颂经文的一律斩首,诛九族,此言一出朝野动荡,人人自危,一些个墙头草纷纷脱下道袍,焚经毁典,他们不知汪越此举何意,也不知崇玉为何突然针对道家,反观张齐静的学生,倒是一个个拍手叫好。
骑鹤九霄·红尘不知仙远
太和殿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贫道有意带逸安出去游历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汪越笑着对崇玉道。
“堇儿尚且年幼,汪师不若再等几年?”崇玉有些犹豫,自己这个孩子幼年丧母,如今和自己团聚不过两年,而且立为太子,于情于理也不该外出。
“此间之事,于我心有戚戚焉,不瞒皇上,贫道实是有事要嘱托逸安,届时自会将其送回。”汪越沉声道,他本以为自己不沾红尘俗世,可因果业力依旧难逃,越是想要躲开,越是会找上门来。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好一个三劫循环,这是天道借张齐静之灵对自己的表态,若在自己再留于此界,劫数临身,无解之数,任凭他如何推演,所见始终一片模糊,隔纱难窥真相。
但汪越到底不是凡俗之人,心中自有计较,此次劫数到来他是有准备的,早在两年前的解封,就让天道察觉了自己的存在,这让他不得不加快自己的步伐。
“师父,我们去哪啊?”方堇有些兴奋的问道,他早就想出去了,奈何总是被各种理由限制在宫内。
“去寻双使,让你亲手报仇如何?”汪越说道,也许这件事了,才能让自己这个徒弟真正沉下心来。
“可是师父,那双使不是下落不明,连您都推算不出他们身处何地吗?”方堇不解道。
“他们地处青州,为师一个月前就知晓了。”汪越说道,双使身上原本被他留下了气机,可两年来不知被什么所遮盖了起来,无论如何也推演不出,直至一个月前。
伸手一招,两只白鹤自云头落下,匍匐在汪越身前。
“师父我们骑鹤去吗?”方堇好奇的围着白鹤转了三圈,这白鹤也温和,任凭他抚摸,轻轻展翅,足有五六米大小,吓得方堇连忙退开。
汪越飞身飘然落于鹤背,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若想走着去,为师也可满足。”
“不不不,逸儿全听师父的,只是胤州和青州遥远,便是昼夜兼程亦要半月有余,这鹤儿真能飞那么久吗?”方堇纵身一跃也骑在鹤背上。
“朝游八荒四海,暮归九州中原。”汪越轻声道,两只白鹤展翅一挥,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霄外。
方堇紧紧的趴在鹤背上,生怕被风吹下去,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偌大的宫殿变得不过巴掌大小,整片皇城尽收眼底,这个高度真要掉下去,那天人恐怕也不够摔。
“坐正了!这般作态成何体统!”汪越厉声道。
方堇闻言不得不颤颤巍巍的松开抱着鹤脖的手,才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烈风,四平八稳,唯有徐徐清风拂面,白皑皑的云雾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一时间心旷神怡,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身处云端,一览山河小。
“若你修行有成,洪荒大千何处去不得,仙境鬼域,各有风采,这不过凡尘一界罢了。”汪越淡然道,这种景象在他眼中哪里值得惊叹。
“那师父你为何还会留在此界?”
“修行虽有大自在,但亦有大恐怖,仙道三花落,诸圣五相衰,唉,不谈这些了,将来你自会知晓。”汪越似想起了什么,一向风轻云淡的他也是面色凝重。
方堇见汪越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这时座下白鹤挥翅再腾,一下子冲破白云,身下云海翻腾,远处朝阳刺目,万里之间空无一物,遨游其间,好不自在。
“逸安,你可知今日为师为何要亲手诛杀那些人?”
“他们为官不廉,贪赃枉法,该杀。”方堇平声静气的答道。
“纵观古今,哪一朝没几个奸臣,可他们到底是一朝之臣,虽贪,虽奸,却无碍社稷,只要不过分,帝王多也睁一眼闭一眼。”汪越笑道。
“那师尊为何出手?”方堇不解。
“因为他们辱了道家,百家均是以修身利人为根,说到底脱不开人道,为师道家出身,不谈他教如何,单单这些人打着道家旗号,却如此作风,与当面侮辱我何异?”汪越微笑道。
“那师尊为何又要辞去国师一职?”
“国本尊儒术,但在为师来了之后,朝中道家兴起,两教相争,乌烟瘴气,道家提倡无为,可在这些人手中竟成了舞弄权术的缰绳。”
“师尊是不想参与其中,故辞了国师,让父皇罢黜伪道。”方堇恍然大悟道。
“逸安,为师且问你,真舍得这人道极位,一世尊贵,踏上渺渺仙途,寻求道真吗?你若不愿意,为师亦不会强迫与你,如实回答,莫要违背本心。”汪越严肃的问道。
“逸安不懂权术,不悉人心,对皇位也没什么执着,只求一世自由自在,其他的没想那么多。”方堇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即便被立为太子,也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一点也不真实,反倒一直被关在宫中,让他颇感难受。
“好好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北辰君真正的弟子,你既喜云,爱自由,为师便赐你道号云逸子,待你修行有成自可称君。”汪越笑道,方堇赤子之心,天资卓绝,只需稍加打磨便是一块美玉,如何不开心,如何不畅怀。
“北辰君?师父道号吗,怎么从不提起?”
“凡人哪有资格知道为师道号,若今日你有半分犹豫,你我师徒缘尽于此。”
千里之遥半日即至,鹤落连云山,汪越却不由眉头一皱,方才一直清晰的气机,就在他踏足连云山的瞬间,消失了。
方堇见汪越面色不悦,出声询问“怎么了师父?”
“来晚一步,他们已经不在此处了。”汪越闭目思索,到底是谁能够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双使带走了,还营造出双使仍在此处的假象?
“罢了,既然如此就且先放一放。”汪越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心中莫名的焦躁起来,本就要分秒必争,却偏偏出了岔子,强行平静了自己的心绪,他深知这是劫数将近的影响,破坏应劫者的心境,若自己不能平心以对,必然心魔丛生。
“逸儿,你之武道离天人境也不过半步,但你可知为师为何不让你以武道登仙?”汪越岔开话题问道。
“弟子不知。”
“凡俗武道,内功再高深,外功再强横,始终被凡体肉身所局限,即便成就天人,登仙了又能如何,这就是最大的上限,若无其他法门,此生止步于此。”汪越说道,他心中始终看不起凡人的武道。
“真正的道者,翻山倒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难道靠的是这些武功内力?你生于此界,见那些武者之能为心中羡仰,为师不怪你,但既然身为我的弟子,你便要明白,这武道不过旁门,莫要再为它分心。”
“弟子明白了。”
“一粒丹药就可以让普通人身具深厚内元,强横**,但那又如何,翻手可杀,寿岁百载罢了,说到底还是跳不出水面的鱼,妄图化龙,岂非可笑,我等修者虽也有劫数,但道体无需受那脱凡洗髓之苦,待你丹成之日,报了仇,为师就带你离开此界。”
修者只需成丹便可登仙,远比武者更快更简单,只是对资质要求甚高,而武者虽门槛低,但没有瑜子涵这般天赋异禀,登仙一说简直妄想,方堇便是上好的修道人选,在汪越的教导下,成丹不过尔尔,到时候只需收回双使体内的阴阳元灵,便可真正离开此界。
汪越见方堇欲言又止,心绪再一次烦躁了起来“有什么问题直说就可,不要吞吞吐吐。”
“弟子能不能带朋友一起离开此界?”方堇心中还想着萧殊,即便两年过去了,但他从没有忘记这个幼时的朋友。
“他有天人境吗,还是已经成丹了?”
“弟子不知道。”方堇摇了摇头,两年没有任何消息,他连萧殊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只是心中仍有念想。
“……你若想他死,大可一试。”汪越有些无语,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渡劫登仙还要带人一起的,不说那个人能不能受得住天劫,单单跨界时的压力,足以让任何一个未达天人境的武者或者成丹之下修者粉身碎骨,神魂湮灭。
“师父,我们离开此界之后还能回来吗?”方堇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不能,凡俗境并非只此一界,便如满天星斗数不胜数,浩瀚无量,为师当初来此也不过随意选择,一旦离去,你怎么找得到?”汪越知道方堇心中放不下朋友,但道者从来孤独,即便再不舍,百年后,亲友故人只剩坟冢,奈何呢。
“那我就等到他天人境!”方堇语气一转,坚定的说道,丝毫不理会汪越无奈的神情。
“若他到不了,你又待如何?”汪越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堇。
“那弟子就一直等,他不达天人,弟子就不成丹!”
“凡俗岁寿最高不过百年,你却陪他蹉跎,错失修行最好的时间,舍得?”
“师父一直说不要违背本心,弟子只有这一个朋友,便是百年陪他一世也值得,若真的因此成不了丹,大抵也是弟子与道无缘,难入仙途,这就是弟子的本心。”方堇不卑不亢的说道。
“罢了,修道亦重心境,你既有此意,为师也不劝你,且好自为之。”汪越叹息道,修者本是逆天而行,若不能遵循本心,凭什么堪破魔障心劫,可你是无愧于心了,却将为师置于何处,为师自身劫数将近,如何等你百年?
若不成丹,即便方堇资质再高,也不过**凡胎,可他就是放不下萧殊,娘亲已经不在人世,唯一的亲人,却又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相见不过两年,也许崇玉对他有亲情,但方堇却一直很不适应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
真正让他挂念的,除了报仇之外,只余下萧殊,尘事不断,如何能静心修行,如何能安心离开。
两人各怀心事,乘鹤归途。
重逢之日·旧人新貌难识
萧殊看着面前的对手,身高马大,霜雪初降的时节,依旧身着短袖汗衫,一身虬结肌肉青筋毕露,手上握着长戟,全然不把面前这个背着红伞的清秀少年放在眼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马奎你准备好了吗?”一旁的考官出声询问,他都懒得去问萧殊,这场比试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进行,如果这个萧殊识相,直接弃权最好,省得浪费时间还受皮肉之苦。
“萧殊是吧,就你这身板还来参加武举?趁早下去,省的伤筋动骨。”马奎声沉如闷雷,长戟一舞,呼啸生风,这种书生气的少年居然都能参加武举,在他看来简直可笑。
“下去吧,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吃饭呢,赶紧回去吧,别让人把你抬回家。”
“哈哈……”
擂台下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上方则是考官,满场嘘声,他们想看势均力敌的比武,而非这种出场就知道会一面倒的过场。
考官犹豫的看着萧殊,就差把“你赶紧弃权”这几个字写脸上了,但萧殊根本不受影响,对这些也视若无睹,平静的说道“开始吧。”
“开始。”考官见萧殊根本不领情,也懒得再说。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死我就成全你。”马奎一步前冲,长戟朝萧殊刺去,这武举是签过生死状的,就算自己真把他给杀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他到底非嗜杀之人,出戟是留了三分力的,萧殊站的边缘,自己这一下就足够把他逼下擂台了。
长戟还未到身前,萧殊身子一晃,主动冲了上去,手中铁剑顺着戟身朝马奎斩去,四溅的火星,让马奎心中一紧,双手一用力,想凭着蛮力将萧殊扫出去。
但原本的阻力却突然消失了,收不住手的他差点把长戟给甩了出去,蓄满力道的一击如同打在空气上,让马奎双臂酸麻难忍,还没回过神来,锋利的剑芒已经抵在他的下颚。
萧殊半屈着身子,正好避开了那一击,反手一剑制敌,马奎那一戟是留了力的,自己也算是投桃报李,没让他败的那么快,也不伤他。
全场愕然,寂静一片。
“他们这么看不起你,你还放水?”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白璃一旁看的很不满意,她就不明白,能一招败的人,为什么要用两招,能杀的人,为什么要留手。
这个少年如此之快打败马奎合着还是放了水,白璃语出惊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白衣女子吸引了过去。
马奎听到一个女子这般说,当即面红耳赤,但他一动也不敢动,抵在下颚的剑是冰冷的,只消一刺,莫说什么自尊,就是血都要凉了。
“这一场……萧殊胜。”考官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结果摆在面前却不能不宣布,难道这个少年是什么名门宗派的弟子,可那些宗派一向以侠自居,不屑官场,哪里会来参加什么武举?
萧殊闻言把剑一收,这铁剑虽然材质不好,但到底是朝廷提供的,即便自己用不到,但转手说不得还能卖不少钱。
马奎有些尴尬,这才第一轮自己就撞铁板了,却也不好说什么,输了就是输了,他还是输得起的,扛着长戟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可受不了别人的嘘声,一个女子的嘲笑就已经让他心情跌落谷底了,更别说萧殊一开始那般处境了。
“走吧,武举人多,这第一轮就要刷下一半,下一场大概要明天了。”萧殊对白璃说道,也不理会别人羡慕,崇拜,又或者仇视的眼神。
“我这个主意不错吧,你既然要见当朝太子,普通方法肯定行不通了,你又不懂诗词歌赋,参加不了文举,只能来武举了,也是你运气好,今年武举正好是这几天。”白璃洋洋得意的说道。
萧殊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的确这是一个方法,但却称不上什么好主意,自己真要当选了武举人,那岂不是还要当官去了,别到时候方堇没见到,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武举持续了整整七日,把九成九的人都刷了下去,只余下四人,萧殊理所当然的入选了,而且还是一点压力也没有的入围,武举难免死伤,可但凡与萧殊交手的人,都安然无恙,不过也从没有人在他手中走出三招。
不仅仅传遍朝野,整个胤州都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背着红伞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各大门派全都撇清了关系,江湖不愿与朝廷为伍,向来如此,萧殊在人们眼中显得愈发神秘,但有一个人心知肚明。
第八日,萧殊带着白璃早早来到擂台处,此刻天还未亮,满天星辰,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地面,如霜如雪,大清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考官都还没来,可不知为何,擂台上站着年轻人。
“小殊,你来了。”
熟悉的称呼,让萧殊心境一阵波动,无神空洞的双眼在这一刻泛起了涟漪,但面前人的面容却显得有些陌生,前面明明是黑发,可脑后一束白发近腰,声音也与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是了,自己和他有两年不见了,都长高了,声音也低沉了不少,仔细辨认之下,依稀还能看出过去的面貌。
“小堇?”萧殊试探性的问道。
“嗯,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早早就来了。”方堇应声道,他一时间也没认出萧殊,但他却认得萧殊从不离身的念珠,依旧戴在他的右手,还有那把红伞。
“好久不见。”萧殊一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年少童真,无话不谈,打闹嬉戏的时候了。
“是好久不见了,两年多了吧,诶,这位姑娘是?”方堇也是同样的感受,但他不想此番重逢气氛僵硬,见萧殊身旁跟着一位蒙面的白衣姑娘,正好岔开话题。
“你就是这冷血动物的朋友?”白璃一贯有些自来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还嗅了嗅,好像方堇脸上有朵花似得。
“呃,小殊你还多了这么个外号?”方堇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近距离被一位异性围观过,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就跑到萧殊身后去了,突然一愣,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你听她胡说,没有的事,白璃,她大概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萧殊说道。
“喂,你这种犹豫的口气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什么叫大概算是?”白璃不满的嚷道。
方堇很想问萧殊当初去了哪,很想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可真正见到萧殊后,却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若有若无的,两人之间似乎多了层隔阂,说不清也道不明,他不清楚是萧殊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但好像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
“白璃姐姐,你为什么非要戴着面纱?”方堇不想气氛这般沉寂下去,他受不了这样一言不发的压抑感。
“哼,我戴面纱是为了你们着想。”白璃显然也看出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有人和她聊天当然不会拒绝,毕竟那千竹林中,她一个人住了不知多少年。
“哦,此话怎讲?”方堇好奇的问道。
“我怕把你个小娃娃迷住,到时候天天缠着我,我最讨厌这样。”白璃老气横秋的说道。
“小娃娃?姐姐你贵庚啊?”方堇一脸不信,白璃的模样和声音最多与他同龄,而且自己有那么不禁女色吗?
“小堇,我劝你别看,很吓人的,我见过,老妪一个,别被她声音骗了,我俩在她面前都是小娃娃。”萧殊煞有其事的说道。
“真的啊,那我不看了,婆婆你千万别摘,我胆子小。”
两个人一唱一和,越说越来劲,气的白璃拉着方堇非要摘面纱给他看,声称不迷倒他决不罢休,两个人绕着萧殊你追我跑。
“这两年过的怎么样?”萧殊随口问道。
“你来这里寻我,想必也知道了,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师尊答应我,只待报了仇,我成丹之日便是离开之时。”方堇向白璃做了个休战手势,坐在擂台边,晃着腿。
“那个国师汪越?”萧殊也坐了下来,汪越虽然和双使有仇,但这一切说到底和自己无关,一月前就连双使也和自己再无关系了。
“嗯,小殊我告诉你啊,师尊答应我了,让我等你入天人境后再成丹,这样我们就能一块走了。”方堇还是和当初一样,心里藏不住话,也不会去藏。
“去哪里?你这话什么意思?”萧殊有些不明白什么天人境,什么成丹,离开又是指什么?
“天人境是一个境界,也是一个质变的风水岭,很难达到,也很难迈过去,差不多媲美修者的成丹,可突破这方天地的临界,渡劫即可登仙。”白璃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还不等方堇说话,开口问道“你说,汪越要带你离开了?”
“登仙道,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师尊很早就想离开了,只是因为一些事才不得不留在这。”方堇有些惊讶,这个白璃居然对境界之分知道的这么清楚。
“哼,他的劫数将近,所以才会那么急”白璃冷笑道。
两人恩怨·再相见成陌路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方堇疑惑的问道,汪越从未说过他劫数将近这种话,自己这个当徒弟而都不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回去告诉他,阴山千竹林,他自会明白。”白璃笑着说道,任方堇这样不经世事的少年人也看得出,这笑里藏着刀,没有完全出鞘,只露半截锋芒,就让他不寒而栗。
原本很开心的方堇,被白璃的一句话说的心事重重,师尊劫数快到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说,怪不得他听到自己想等小殊一起离开的时候,眼中犹豫,自己等得起,可师尊恐怕等不起了。
“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是说要等我到天人境吗,来,看看我离所谓的天人还有多远。”萧殊笑道,拔出腰间铁剑,锋锐如剑的气势直冲方堇,带起阵阵凉风,他倒要看看汪越教了小堇些什么。
“也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方堇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伸手从后领口拔出一柄拂尘,若是被汪越必然看到又要训斥一番,如此做派哪里像是一个修行之人。
“我当你两年不见还长白头发了,原来是拂尘。”萧殊哭笑不得,这小堇还真是没变,依旧性子跳脱,也不知道汪越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徒弟。
“师父说了,修道者以生为贵,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刀兵凶器,就给了我把拂尘,我总不能不要吧。”方堇摊了摊手,这样的师父,他也没办法,讲道理你讲不过他,斥诸武力更是找揍。
“注意来。”
惊雷一击,上一刻人还站在原地,下一刻已到身前,剑上白芒如丝如缕,看不真切,但方堇却能感受到此剑之恐怖,不过他反应也是极快,身子微微向后一倾,手中拂尘一撩,将那剑身缠住,在朝下一扯。
明明只是一柄寻常铁剑,却如切豆腐一样在地面留下深深剑痕。
萧殊武道的境界绝对不再方堇之下,只会更高一筹,而且实战的经验更加丰富,内元再次灌注剑身,白芒如有实质,一涨再涨,比利剑本身还要大,瞬间撑开了拂尘的捆束。
方堇还未反应过来,一剑自头顶斩下,刚想去挡,左侧又是一道剑刃临身,可他注意力刚一偏转,右侧又出现一道剑影,虚实变幻让他无从判断。
一剑尽封三路!
无奈之际,方堇沉心静气,他知道自己若再以武道对敌,此招之下必败无疑,萧殊的剑道非是如此轻易就可应对。
可到底不愿意这么服输,他修道虽仅两年,但天纵之才,又有汪越传授,早已凝元化液,单论内元,萧殊远不是他的对手,任凭你剑法高深,一力破之便可。
随着内元提起,眉心淡淡紫芒涌现,化作一朵紫莲,拂尘一挥,无匹的元力自方堇为原点爆发而出,呈环形扩散,地面寸寸碎裂,化作齑粉四散。
方堇心道不好,这一击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自学九华紫莲经起,从未真正出手,哪里想到第一次却用在了萧殊身上,明明只是切磋,自己怎么反倒用了真力,可再想收力却已经慢了一步。
萧殊方才见方堇难挡此剑,本打算收剑了,却看到方堇身上紫华闪烁,随即一股元力爆发开来,自己手上的铁剑寸寸碎裂,根本无可抵挡。
危急之下,背上红伞轻颤微鸣,不待萧殊反应,红叶自行出鞘,雷芒一闪而逝,萧殊沉浸忘我之中,握住剑柄,全力斩下,猩红色的剑罡在那覆盖全场的元力风暴内划出一道豁口。
烟尘消散,原本的擂台变得破破烂烂,方堇一身冷汗,方才那一道猩红剑罡擦身而过,完全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红伞少年,败敌不出三招,名副其实。”方堇定了定心神,上前扶起脱力倒地的萧殊,是自己输了,就和那些人一样,败于萧殊的第三招。
“输了你还夸他。”白璃在一旁自然看的清楚,如果不是萧殊最后一刻脱出忘我意境,强行将剑罡偏转,此刻也不会脱力,方堇更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着说话。
“小殊他离天人境不过咫尺,我当然开心了。”方堇笑道,将内元缓缓渡入萧殊体内,他向往着汪越口中的仙境鬼域,却不希望到头来孤身一人。
“你就是萧殊?”
一名身着玄衫皓首的道人慢悠悠的从远处走来,白璃见到他不由呆愣住了,萧殊也是一愣“疯……”
“小殊,这就是我师父。”方堇面色一紧,急忙将自己顺手插在后领口的拂尘拿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拿在手里。
“嗯,少年人你说什么?”汪越见萧殊欲言又止不由出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前辈与我一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萧殊面色平静的说道,幸亏衣袖够长,没有露出手腕上的念珠,不然若被他看见,也不知是否会因为当年之事迁怒自己,不过汪越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让萧殊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面前这个人就是黑白双使束手无策,剑君瑜子涵都敌不过的汪越,虽不惧,可心中仍觉荒缪,这个人居然成了小堇的师父。
汪越只觉的面前这名少年眸子空洞无神,读不出半分情绪,转头看向一旁白璃,轻声道“小璃,好久不见。”
白璃身子一颤,两行清泪顺着面纱落下,万般委屈和心酸涌上心头,却说不出半个字,她心中恨极了面前这个道人,可若不是他,自己也没有今日。
“你到底还是堕妖了?”汪越眉头一皱,任凭白璃如何隐藏,在他眼中依旧如夜中明灯般醒目,重重妖氛在其周身弥漫,一把抓住白璃的手,化作虹光消失在了萧殊和方堇面前。
遁光不出数十里,白璃就挣脱开来,两人双双落在了云虚山巅。
“哈哈哈,好你个北辰君,若不是你,我何苦落得这般地步?”白璃怒极反笑,无形压力自她身上传来,原本初升的朝阳在这一刻被阴云遮掩,阵阵冷风刺骨,声声鬼哭惊魂。
“修行不易,你既以成灵仙,自当洁身,如今一身血气,其中不知多少亡魂,为何如此?”汪越叹息道,周身散出三尺青光,诸邪不侵,万魔辟易。
“灵仙?我若还自持灵仙,早就埋骨千竹林,哪里还能站在此地与你对谈?我等根本不属于此界,被天道所斥,日精月华,五行灵气均难取分毫,我如何生存?你倒好,生怕我拖累与你,业火烧身,将我困在千竹林中,说什么待你修为恢复,就来带我离开,你告诉我,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白璃冷笑道。
“当初你初来此界,难以摄取灵气,我也没办法,可你竟然对凡人动手,以他们的精血神魂来维持自身修为,此举与妖何异?”汪越怒斥道。
“他们都是该死之人!我从未杀过一名善士,你不由分说,就将我困在千竹林中数十年,还留下一灵镇我,既然你不念旧情,我还顾虑什么?”白璃一身妖气滔天,云虚山方圆十里鸟兽尽散,乌云漫天。
“世上从无该死之人,即便他恶事做尽,自有因果天道,你又凭什么断夺他人性命。”汪越沉声道,白璃的这种话在他听来简直可笑,该死之人是什么,明明就是为自己恶念所找的借口罢了。
“告诉你也无妨,那千竹林的封印自两年前就散了,我将内丹化作野果,让一个凡人吃了,取人精血神魂皆非我亲手所为,自他一死,业果自消,哈哈。”白璃冷声道,她也知道杀伐恶业会招致劫数,故而早已有所算计。
“唉,你魔障已深,那个少年就是你下一个目标吗?”汪越叹息道,面前的白璃早就不是当初自己捡到的那只小狐狸了,自己看着她一步步修成灵仙,可如今却又看着她堕入妖道,只叹世事无常。
“我为何要告诉你,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不觉得可笑吗?你真当我不知道你鼎炉之事?”白璃笑意嫣然的看着汪越,言语间尽是嘲讽。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不是我将阴阳双灵寄入双使,他们必然胎死腹中,至于玄非也是同样,若不是我将一味灵药种在他的肉身上,他也早入轮回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在汪越口中,却说的那么风轻云淡。
“你到底是谁?”白璃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这个人让她感觉心悸,仙风道骨的模样下是怎样无情的灵魂才能面无表情说出这番话。
汪越神情为之一顿,白璃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脑海,恍惚间他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自己初次修行的兴奋,想起了枯燥无味的静修,第一次渡劫前跃跃欲试却害怕的心情,更想起了自己丹成登仙时那漫天霞光,白鹤盘旋,仙乐祥云,仿佛就在眼前。
可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情非得已,若天道真要罚,那就来好了,汪越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脑海中的回忆一散而空,冷声道“封印破了也好,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此界,重回登仙道,你也与我一并回去吧。”
“不,你不是汪越,更不是叱咤登仙道的北辰君,那一役之后你变了,即便你隐藏的很好,可你还是变了。”白璃不可置信的看着汪越,摇着头不断的后退。
“小璃,回头是岸,等回到登仙道我就帮你化去内丹上的血气,让你重归灵仙。”汪越柔声道,无论白璃怎么看他,心中还是放不下这只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小狐狸。
魔相初显·应了何人之劫
“你是不是入魔了?”白璃身子一退,避开了汪越的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汪越一脸无奈的笑道“我北辰修道千载,何曾入魔?真要说入魔,那也是你入了魔,不过你这小魔,趁早回头,我还救的回来。”
“自那一役之后,你独自一人静修百年,说是疗伤,可出关时你的修为境界跌倒了何种境地……”白璃话像是戳到了汪越的痛处。
“闭嘴!”汪越面色一沉,厉声打断道。
“起初我还不敢想,可现在我知道了,你的丹元神魂已经被魔所染,百年静修非但没有让你根除它,反而愈演愈烈,逼不得已,你才带我一起离开了登仙道,不,不是你,是北辰。”白璃不仅没有停下,一口气把自己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满口胡言!我北辰会被魔所染,天大的笑话,当年修为跌落不过是因为所伤过重,阴阳元灵之法也是逼不得已,凡俗界本就容不下我们,不说天道降劫,单单灵气排斥,我们就无法长久留在此地,一旦神竭丹枯,想走都走不了!”汪越怒道。
也许是因为情绪波动的关系,汪越眉心黑光乍现,周身魔气升腾,但下一刻就被耀眼白光所掩盖,可这一切都被白璃看在了眼里。
“杀了她!”深沉的声音在汪越脑海中响起,不是他人,正是自己的心声。
“闭嘴!”汪越冷声回应道。
“你不杀了她,回到登仙道你不仅要对付妖魔,还要面对万千同道的追杀。”
“闭嘴!”可任凭汪越如何在心中怒喝,这声音依旧不断耳语。
“堂堂北辰君,落得一个入魔被道门除名追杀的下场,你就甘心吗?”
“我没入魔!”
“你没入魔,我从何而来?不要自欺欺人,你已经成魔了北辰君!”
一句话让汪越愣在当场。
脑海中的对谈不过一瞬,白璃见汪越身上魔气一瞬而逝,本想追问,哪知汪越脚下黑色影子竟然化作一根根触须,翻滚腾挪,就像万千小蛇,顺着他的脚蔓延上来,可汪越沉默不语,无动于衷。
“喂!这是什么?”白璃见状不由心急了起来,可汪越仍是死人一般,动也不动,任凭那黑色触须包裹。
白璃不断以真元斩之,可那黑色触须就像是一滩泥水,斩碎了又恢复,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层层堆叠之下,已然包裹了汪越整个下半身。
常年被汪越压制的魔相,今日终于借着白璃动摇了他的道心,汪越心神被摄之下根本无力干涉魔相的吞噬,他虽神魂早已魔染,但始终凭借着自身修为和心境维持灵台不昧,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无力根除,难免被其影响,心性逐渐有所变化。
这种事他能向谁去说?登仙道的人大多对妖魔报以敌视,若传出去不说没人会帮他,更可能因此召来杀身之祸,一个不会水的人,又没人能施以援手,力气再大,挣扎终有尽头。
今日这一幕,也许汪越心中早有预见,他一直想凭借阴阳元灵之法恢复修为,如此或许还可以让自己再多挣扎一会,可他不曾想过,这种做法已经是他快被淹死的前兆。
心急,但无能为力,白璃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黑色触须将汪越逐渐包裹,她修为本就不高,如果不是汪越,也许此刻她还只是一只靠日精月华修炼的小狐狸罢了。
“是我欠你的,今天还你吧。”白璃心中有了决断,轻轻抚摸着汪越冰冷的脸庞,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自己到底还是忘不了他千年的陪伴,忘不了最初那个教自己修行的少年,你可以只顾道途声誉,我却做不到。
尖锐的啸声,震荡了整座云虚山,天道似有所感,登时乌云密布,可那滔天的妖气丝毫不知收敛,反而直冲云霄,似是挑衅一般。
云虚山方圆十里,尽化雷海,一道道劈落下来,均有两三丈粗细,片刻间,云虚山化作火海一片,地裂山崩,没有什么能抵挡天劫之力,都在雷霆之中灰飞烟灭。
天雷至刚至阳,对于魔来说最是克制,那黑色触须避之不及,被击碎大半,余下的也急忙躲回了汪越体内,沉寂了起来。
一声声惊雷,唤醒了汪越的心神,待他睁开眼睛,面前已是一片狼藉,自己原本的道场现在真正变成了废墟,可这都不是他关心的,微颤的手从烧焦的枯枝烂叶中捡起一枚透明的珠子,其上丝丝缕缕的血气升腾,还有雷劫留下的一道道细小电流。
原本渐散的乌云,又是一道紫雷劈下,直指汪越手中的那枚珠子。
汪越冷哼一声,徒手将那雷霆抓在手中,白芒涌起顷刻将其湮灭掌中,他眯着眼睛看着这片天空乌云尽散,晨光挥洒,晴空万里,真是好不讽刺。
“小璃,我带你回去,咱们回登仙道,我陪你重新修行。”汪越此刻心神明澈,魔相被天雷所创龟缩在自己神魂深处再不敢动弹,只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白璃将自身修为拔高至临界点,招致此界天罚,这天罚不同于渡劫,而是天道刻意的针对,她的修为哪里扛得住,雷海之下灵体化作飞灰,徒留下一枚内丹,一世修行到头来却只换得汪越一时清明。
汪越将白璃内丹一口吞入腹中,让其悬于丹元一侧,以元力养护,若要重新唤醒她的真灵,还需消去其上天雷所留的伤痕,单单这一步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年。
内视体内,原本无暇通透的丹元上,黑色纹路已经蔓延了小半,不过势头暂止,汪越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劫数还是魔相,都不会让自己有片刻喘息。
白璃的内丹本能的感受到汪越丹元上的魔气,自行躲了开去,汪越神情一黯,施了个法决,将自己的丹元以咒法禁锢,那魔气一丝一毫也不能流露出来,只以潺潺元力将白璃的内丹包裹。
多久没有这般虚弱过了,汪越感觉自己精神有些萎靡,也不知是在此界呆的太久了,还是魔染的缘故。
强行打起精神,再一次推演双使下落,模糊一片,冥冥中有一双手把真相都打乱了,依稀间他只看到了一块木牌,上有天地二字。
到底是谁在和自己做对,只有对自己推演的手法相当熟悉或者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的人才能做如此地步,本就心急,一怒之下,汪越一点眉心,摄出三滴精血。
屈指一弹,第一滴精血飞出,震散成一片血雾,淡红色雾气中一只飞鸟落入笼中,纵然奋飞亦不能腾,是为下下卦。
汪越冷哼一声,两滴精血应声而出。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一人当财下去取,徒劳无功一场空,亦为下下卦。
大雨倾地雪漫天,路上行人苦且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仍是下下卦。
“天雷无妄,坎为水,水山蹇,劝人也不是这么劝的,抓住你了。”汪越冷笑道,这扰乱自己推演之人着实难缠,拼着损耗修为也要遮掩真相,自己三滴精血居然只显卦象,可也留下了痕迹。
汪越凭借这三滴精血总算让那个干扰他的人露出了马脚,遥遥就感应到了那人的气机,化作一道长虹离开了云虚山。
乱葬岗虚幻之境中。
“前辈,你无事吧?”
黑使忍不住出声询问,面前这位道人身形虚幻不定,周身灵光散乱,随时都会消散的样子。
“谨记贫道之言,莫要冲动,届时因果自定。”那青衫道人捏了一道咒诀,地面升起无数咒纹,一层层将道观包裹其中。
“你想做什么?”白使冷声道,他从未真正相信过这个和汪越长的一模一样的道人,如果不是他帮黑使抑制了心魔杀欲,医治好了身上的伤,自己根本不会留在此地。
“贫道要去应劫了。”那道人风轻云淡的笑道,随即身形消散在原地,偌大道观中只余下了黑白二人。
汪越杀意沛然,落于乱葬岗中,拂尘一扫,遍地的棺材坟包被一股巨力推平,漫天的纸钱洋洋洒洒,拂尘再挥,方圆一里的黄土地面深陷数丈,化作一个深坑,仔细看去,那夹在碎土里的俱是白骨残尸。
“犹记得,修道初,师尊曾问,你为何修行?我说,弟子为斩妖修行,为除魔悟道,为苍生拔剑。”青衫道人慢悠悠的走来,取下发簪,将自己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做了个道髻。
汪越闻言身子一颤,转过头看着面前道人,犹如看着自己一般,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汇聚到了脑海中。
“你竟能脱离本相,成为独立的个体?”这种事在汪越看来简直天方夜谭,但他就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让他不信也不行。
“本相当初魔染未深,或许有意无意间,留灵之时分化了些许神魂,让我得以成相。”青衫道人听了为之一笑,也不置可否。
十年之约·别离总是常事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拦着白璃堕妖?”汪越含怒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若阻她,待你回登仙道,只能带走她的尸骨。”青衫道人笑道,汪越对白璃的记忆和感情他同样拥有,身为化相,他远比本相更看重感情。
“为斩妖修行,为除魔悟道,为苍生拔剑,就只是一句戏言吗?”汪越冷冷的问道。
“你说它是戏言,它就是戏言,你说它是初心,它自然是初心。”话毕,一身青衫化作黑衣,手持拂尘,此刻的两人一模一样,再看不出半点分别。
“我不想和你争辩,双使在哪?”汪越有些不耐,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双使,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你若真想知道,何须问我?”北辰君笑道。
“说的对,我是不用问你的。”汪越怒上心头,一把扼住了北辰君的脖子,强行将他的神魂摄出,只要外相融入自身,还有什么能瞒过自己?
“我北辰一世为斩妖修行,为除魔悟道……”话未尽,霎时收声,只见道身迸散青芒,点点灵光化作长锁,顺着汪越的手臂盘旋而上。
汪越心道不好,早该想到,他既然脱离了本相神魂的联系,自己就不应该再如此大意,可一时间哪里来得及反应,锁链径直钻入眉心,将他神魂层层禁锢,丹元难以催动,身体渐渐开始不受控制,不由跌坐在地。
北辰君碎裂的身影,彻底消散,点尘不留,一幕幕残破记忆涌入汪越脑海中。
“为苍生拔剑…吗…”汪越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眼,纵然千般不愿,奈何锁神于此,恍若身陨道消,化作一尊石像,彻底沉寂。
再说另一边擂台处,萧殊和方堇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回来,熙熙攘攘的人已经聚集了起来,姗姗来迟的考官一到此地,气的差点把官帽给扔了,偌大的擂台只剩下废墟,武举尚未比完,却发生这样的事,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可有人看到是谁将这擂台损毁至如此地步?”考官强忍着怒气问道,到时候如果怪罪下来,自己抓住了犯人,还能算是将功补过。
“大清早的谁来啊。”
“动静可大了,我老远就听到了,就怕是妖怪,没敢过来。”
“听你瞎说,有国师在,哪个妖怪敢来皇城作祟?”
“国师?他杀了朝廷命官一十三人,已经不是国师了,而且皇帝还罢黜了道家。”
“真有这事?我还以为是谣言。”
考官听了一会,可民众越说越跑题,越说越敏感,咳嗽了两声“你们几个,再谈论朝堂之事,当心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抓起来。”
萧殊和方堇面面相觑,趁着人多口杂,偷偷摸摸的压低身子悄悄溜走了,一直跑出三四里路才放缓了脚步,看着对方做贼心虚的模样,不由相视一笑。
“你堂堂太子怕什么?”萧殊调侃道。
“我才不想当这个太子,整天闷在宫中,什么礼数,学术,史记一个劲往你脑袋里灌,烦都烦死了。”方堇抱怨道,天性如此,他非常讨厌这种生活,人活一世就应该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当了两年太子,都快把他憋死了。
“你不是打算和汪越离开此界吗?”
行至一处石桥,小河清澈见底,就像一块无暇的镜子,倒映着两岸垂柳和来来去去的行客,两人不约而同顿住了脚步,倚着石栏纵目远眺。
“我当然想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你倒是争气一点,快些给我抵达天人境啊。”方堇难得一本正经,可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出了声。
“小堇,说实话,我对武道的境界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境界,如果实在突破不了,你也不必等我。”萧殊说这话是仔细思量过的,方堇既然能被汪越看中,资质绝非寻常,若因为自己而错失了修行的机会……
“自娘亲离去后我就只剩一个亲人,他叫萧殊,我也不是什么崇堇,我叫方堇,道号云逸子。”方堇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萧殊这番话让他有些难过。
“你成丹还需多久?”萧殊出生询问道,一如当初,是啊,如果连方堇也离开了,那自己真正成了孤魂野鬼,况且,自己从何而来?梦中红衣是谁?这串念珠又是谁留下的?这一切如迷雾笼罩着他,也许只有离开此界,才能找到答案。
“快则五年,慢则十载。”方堇修炼九华紫莲经已达第二卷,其上内容晦涩,而且对资质要求极高,大多数人莫说成丹,便是入门都难,但他却和这部道经一拍即合,修行之快便是汪越都为之咋舌。
“好,那就十年吧。”萧殊笑道。
“怎么突然这么自信?”
“就凭你小子还想甩开我,做梦吧。”
方堇眼珠子一转,在萧殊背后使劲一推,猝不及防,萧殊一个踉跄险些就掉进河里去了,现在初冬时节,莫看河水潺潺,指不定明天就结冰了,这要是掉下去,非冻成石头不可。
“哈哈,可惜了。”方堇一边摇头一边玩命的跑。
“你有本事推我,你有本事别跑啊!”萧殊纵身追去,虽然他轻功平平,但全力之下也不可小觑。
“有本事你别追啊!”方堇还从容的回头翻了个白眼。
少年打闹嬉戏本是寻常,可这两个人窜上纵下如飞燕落叶,平地则步履轻疾,引得地下民众纷纷围观,萧殊起初还毫不落后,疾奔数十里,但时间一长,轻功粗浅的缺点就显露了出来,内元渐渐难以为继。
“等一下。”方堇跑了半天依旧面不改色,他轻功和萧殊无非半斤八两,全靠内元硬撑罢了,但他顶得住,用汪越的话来说,只要成丹,轻功算得什么,御风扶摇九霄上,踏剑须臾千里行。
“怎么,认输了?”萧殊喘息着停下脚步,虽然心知自己确实跑不过方堇,但嘴上还是不会服输的。
“我听到师尊的声音了。”方堇面色凝重的说道。
“你师尊?我怎么没看到他。”萧殊环顾四周,虽说那个汪越神出鬼没,可他确是没在此处,哪来的声音。
“师尊可是仙人,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我都不会惊讶,他让我自行修习,不可懈怠,临时有事需离开一段时间。”方堇哈哈一笑,这下总算没人管他了,那还不是天南地北任他飞。
“别想了,你还是太子的身份。”萧殊哪里会不知道方堇想的什么。
“我不想当的,唉,不说了,要不你留下来,就住我那好不好。”方堇被一句话打破了幻想,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算了吧,你就在这安心当你的太子,十年之后,我会回来的,可千万别被我超过了。”萧殊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自己的武道是怎么突破的,是一次次生死间的实战方才有今日的高度,缺点也很明显,自己只懂剑道,所谓离天人境不过咫尺,指的是自己最长的那块板。
“那好歹陪我几日,我一个人实在是无聊,而且你不等等白璃姑娘吗?这样吧,我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方堇笑嘻嘻的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萧殊。
“看在糖葫芦的份上……”
原本需要比上三场的武举,只进行了两场,一人轮空,红伞少年无故弃权,有人说他被皇帝秘密招安了,不需要在参加武举,也有人说,他是隐世家族的子弟,被召了回去。
至于那个毁坏擂台的犯人仍是没有抓到,不过萧殊退出,倒是直接结束了会试,全都获得了武进士的头衔,他们三人心中还很庆幸,如果萧殊今日照旧参加,那可就有一个人要淘汰出局了,而且武状元的头衔基本就没了。
现在只需要参加殿试即可,再次都是一甲武探花,到时候不是授予参将,好歹也能当个头等侍卫,高级武官什么的,也幸亏当朝皇帝的武举规定没有上一朝那么繁复,崇玉尚武,规矩很简单,不要求你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你只需擂台上赢过对手,其他一概不管。
方堇现在可是太子,根本不缺钱,游遍了整座皇城,吃遍了美食佳肴,由着性子玩耍,可不知怎么的,再也没有曾经吃一串糖葫芦就心满意足的感觉了。
半月时间转瞬即过,白璃和汪越最终还是没有回来。
“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萧殊收拾了一些衣物,打了个包裹,挂在红伞上,然后把金银财物大多还给了小堇,只留下十两银子。
“我说你多带点会怎么样,万一急用呢,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不知道啊。”方堇佯装生气道。
“我这不带了十两吗,多了也用不着,我这手提肩背的,你想累死我吧。”萧殊无语的看着一桌子黄白之物,自己就是想拿,那也得拿得起。
“你不是小殊!我的小殊不可能这样。”方堇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殊。
“一日三餐,要花多少,这钱也不是我赚得的,算了,上次你说幽州青子剑离天人境应该也不远,这样的高手还有谁?”萧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