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回头万里TXT下载回头万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回头万里全文阅读

作者:青玉     回头万里txt下载     回头万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节 道是无情却有情(十)

    与静妃的一番夜谈之后的第三天,天还没亮,宋君鸿已经按剑走出了休息的房间,开始在东安县的这块临时驻地里慢慢的巡视。孙狗子领着两名卫兵,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这趟公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转眼间时节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天气变的越发有些寒冷了。可轮值戍守的士兵们依然按剑柱枪、军姿笔挺的站在各个岗哨处。

    宋君鸿第行径一处岗哨,哨兵立刻就横臂当胸,无声地行个军礼,宋君鸿也以无声的军礼应之,然后继续行走到下一处岗哨处。

    这便是身为捧日军军官必须要履行的职责。平时,你永远要起的比普通士卒们早;战时,则你更要坚定的站在你的手下军士们的最前方!

    卯时刚到,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捧日军纪规定,成建制时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在外面执行任务,不管是到了哪里,哪怕是出了大宋国境,也都必须按时吹角,晚睡晨起,一切都统一有序,如铁铸一般不变的纪律性。

    随着号角的响起,原本还在床上打着呼噜、淌着口水酣睡的兵士们立即一个轱辘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探手把昨晚卸下后摆在床头一侧的盔甲拿了起来,开始穿戴、洗涮。

    卯时二刻,“呜——呜——呜——”的号角声又一起响起。

    兵士们开始排着整齐的队伍,到各自的炊事灶前开始领饭汤,然后再按一什为一个单位,开始整齐的坐在一起吃饭。

    卯时三刻,号角声第三次起响起。

    兵士们开始到了马厩处,找到各自的战马,开始洗刷和喂马。

    卯时四刻,“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开始第四次起响起。这次却是以两短一长为号,连吹三遍,带着长长的尾音,响彻了整个临时驻地。

    在这声号角声响起后,捧日军将士们都立即牵着自己的战马,按队伍建制集合在了一起。

    “各都各什各伍清点人员。”宋君鸿低喝了一声,队伍中立即响起了一片嘹亮有力的报数声音。

    宋君鸿走到了一排马车前。

    这里面或躺或坐着一些捧日军的重伤员。

    此次护送东安王就封的任务虽已完成,但宋君鸿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尤其是当他还损失了这么多部下的时侯。

    此次山贼及天星社的两次接战,并战死士卒五十八人,重伤七十三人,轻伤者一百六十二人。

    而且其中有些死伤者还是从去年的金宋平江府之战时就和宋君鸿在一起的部下,这让宋君鸿心里感到很伤心,也很愤怒!

    虽说他们这次仅出动一个营的人马的确是少了点儿,可护送宗室亲王的队伍居然也会遭到袭击,这在大宋朝开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高行,你也欺人太甚了。

    昨天晚上,知州毛成领着东安县知县设宴席为捧日军们接风,宋君鸿领着几名军官参加了。席间,毛成向宋君鸿打听袭击东安王车部山贼们的来路,宋君鸿尽管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相信:

    首先,事发地的地方官员和军官们一定会受到朝庭严厉的处罚;

    其次,毛成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查探出一些什么来,并密奏皇帝的。

    只是不知,高家这次打算如何来摆平这件事?

    而宋君鸿目下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好手下的这些士兵们了。

    他朝马车上一名抱着骑兵皮盾挡风的伤员拍了下,问:“怎么样?”

    “挺的住!”那名士兵回答道,他的一条腿筋被砍断了,虽然随军的军医立即进行了接驳抢救,但能不能保的住这条腿谁也说不准。

    “放心,一定会给大家讨要一份最丰厚的赏恤,让兄弟们的血不要白流。”宋君鸿沉着声说道。

    吃粮当兵的,本来就要作好预备牺牲的觉悟,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是职责所系,顶多算时运不济,实在是怪不了别人。

    可这次的事件性质很严重,皇帝就算是碍于颜面不方便彻查,最起码也要给死伤的捧日军将士们一份说的过去的安抚。你自己的老婆儿子们为争“家产”打架,凭什么让我们捧日军的将士们去挨刀子。

    他相信,如果朝庭不给出一个说的过去的说法或安抚方案的话,老辣弥姜的种慎都不会答应。

    这一切的一切,都先等回到了临安城再说。

    他又查看了两名重伤员的伤势,这时李通跑了过来,说道:“头儿,静妃娘娘来了。”

    宋君鸿一回头,发现静妃的车撵果然在在十几名内侍和宫婢的陪护下缓缓行了过来。后面居然还跟着毛成等几名地方官员。

    宋君鸿连忙迎了过去,侯在队伍前。

    车撵中伸出一只纤纤玉后,随后在两名宫婢上前搀扶下,静妃从里面探出身来,然后莲足款动,慢慢走到了宋君鸿的身前。

    宋君鸿一行礼,恭声问道:“末将等任务已完成,即将离开此地回临安,却不知娘娘凤驾怎么到了这里。”

    “之前有你和将士们的一路舍命护送,我们母子才能平安到达这里。现在你们要走,本宫来送送也是人之常情。”

    “末将们愧不敢当。”宋君鸿这边还在谦辞,那边身后的捧日军士卒们已经跪倒了一大片。没办法,作为常期拱卫京师与皇族的上四军,他们对于皇家有着远超过其他禁军的忠诚与恭敬。

    静妃一挥手,一名内侍捧过来一份拖盘,上面放着两封奏表。

    静妃拿起上面的一封,对着宋君鸿和他身后的捧日军将士们说道:“这一封奏折,是本宫上奏官家的,表述诸位将士们一路的辛苦与功劳,请官家给予将士们厚赏,给予死伤者以重恤。”

    “代将士们谢娘娘厚情。”宋君鸿只好抱拳又行了一礼。

    静妃把奏表交还给内侍,又从托盘上拿走了另一封奏折,高声说道:“至于这第二封,是本宫连夜写给我大宋皇帝陛下的奏表,现在我把它当众念出来,也念给天下人听——”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大声的说道:“东安王自愿辞掉大宋宗室之弟中的帝位继承权。今后,不论世道如何变化,东安王,及东安王的儿子、孙子,以及子子孙孙,都将永远与皇权无关。”

    此语一出,宋君鸿和捧日军们都惊愕的抬起头来,连毛成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此前,东安王与高皇后之子争位的事,很多人都是已经知道的。虽说在争太子之位时失利,又被移封出京,但却仍然并没有被剥夺皇位继承权。

    如果有一天,太子失德被废,或朝庭出了什么事儿,东安王仍有机会东山再起,重新问鼎皇宫中那张让无数人眼热的龙椅的。

    实际上,此前还从没有宗室子弟正式上表自愿辞去皇位继承权的。即便都已经是一些旁支分出来的没落且继位遥遥无望的宗室子弟们,也都没有这么说过。

    大概是在他们的心中,从没有放弃过哪天“风水轮流转,我也继位一次”的奢望吧?

    可现在静妃却代自己的儿子们上了这么一个表章。这个表章一递上去,东安王及其后裔就将再无任何染指皇权的机会了。

    毛成反应过来后,急忙道:“请娘娘务必三思而行,三思而行啊!”

    别的不说,将宋室南迁的高宗皇帝,还有当今的天子,本都不是太子,后来不也一样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登基的机会吗?皇帝赵措把自己的这个长子送到永州来,未必没有保护起来,以期他日再用的想法。可没想到现在静妃自己就主动退了出去。

    静妃摇了摇头:“我意已决,毛卿勿需多言。”

    然后她缓缓走到了宋君鸿的身边,叹了一口气,问道:“宋校尉,这样一来,我的儿子身上就将再也没有了别人看中的东西了吧?”

    宋君鸿无法回答,只能若有若无地轻微点了一下头。是啊,你都自费武功了,别人还怎么和你计较。

    “只是这个代价,娘娘真的舍得吗?”宋君鸿叹了一下。

    “以前我也不忿,也想拼命的去争去抢些东西,但这一路上经过了这些事之后,我终于明白,这天下的一切,也都没有我的儿子重要。所以哪怕他将来长大了会埋怨我今日的决定,我也必须要这么做。”静妃轻声地说道:“我宁愿他作赵德芳,也要不要赵扩。”

    赵德芳,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次子,封秦王。宋太祖仓促走世后,宋太宗抢先继位,可按中国自周以来的传统宗法制度,应该首先是“父死子继”,如果无子可继,然后才轮的到“兄终弟及”。所以赵德芳与其兄赵德昭上朝抗议失败,结果性情刚烈的赵德昭当场撞死在皇殿上,而赵德芳却最后被迫承认了宋太宗的继位合法性,从而获得了善终,也就是后世演义中所说的“八贤王”。

    赵扩就更不用说了,便是当前活生生的例子。在其母亲李皇后的支持下争了半天皇位,最后却落得个流亡他乡的凄惨命运。

    必竟对皇权的争夺,可说是全天下最惨烈无情的战争。什么父子、夫妻、兄弟,只要需要,全都会不吝啬于刀头沾血。一旦参与进去,就鲜有能全身而退的。

    最是显贵帝王家,也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两封奏折,我和东安王都已经用印,在宋校尉你们出发的同时,这两封奏折也将同时快马递往临安。”静妃对宋君鸿笑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谨在此预祝诸位将士们今后仕途顺利,平平安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此时的静妃,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妃,而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儿子而忍辱负重的普通母亲。宋君鸿也有点感动,终于也跪下行了个礼说道:“愿娘娘与东安王今后平平安安,末将等就此辞别了。”

    说罢他起身一按马鞍跃上了马背,回身令道:“出发!”

    捧日军将士们一起齐刷刷地翻身跨上马背,举起了捧日军旗,开始列着队伍再次催马而行。

第六十九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三)

    “依我看,就算是那高国舅与你们往日里有隙,高云将军也未必就是因此而故意想要为难于你。”听完了宋君鸿的转述后,王矢略微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尽量把高云这次职位分配的动机先往好里去想。

    “再怎么说,高云也是出身将门、成名已有二十多年,岂能如此为难一个军中的后辈。”王矢说了一声。

    “切——!成名早晚,难道和会不会给我们宋头儿小鞋穿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孙狗子却很不以为然的撇了下嘴,在他眼中,姓高的就已经没有一个好东西了,谁替他们说好话都没用。

    “大胆!高云好歹也是参加过孝宗皇帝北伐之战的从三品大将军,也是你们在无凭无据之下就可以任意非议的吗?”面对孙狗子这种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样子,王矢把脸一沉,大声斥责道。

    王矢必竟官阶要高很多,又是宋君鸿的师父,所以孙狗子也不敢和王矢过多顶撞,只不过尽管嘴巴上已经闭的紧紧的不再“非议”,眼中神色却仍是颇不以为然。

    王矢要维护他们这些将门世家的颜面,可在孙狗子眼中,却是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谁对我坏我就认为他是脑门上刻字的坏蛋。

    例如宋君鸿,当初人家还是举人老爷时办事经过村子的那次就言辞和蔼、对自己很好,当然算是好人。后来还接纳自己进入捧日军,对自己照顾、提拔、待如手足,那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了。

    而至于高家嘛,哼,想当初高行那孙子和韩家联手把宋头儿和自己一起坑害过一次,现在高云又给了宋头儿厢军指挥使这么一个侮辱人的官职,那么他认为高家满门都是混蛋王八蛋那也是有他孙狗子实打实的依据的。

    所以孙狗子的小嘴巴一撇一厥,两眼一翻,斜瞟两向屋顶的斗梁,倒像是在研究梁上的雕纹漆画似的,完全就是一副对王矢的话左耳朵进来,立刻再从右耳朵出去的副样。

    这番景像被宋君鸿看在眼里,生怕孙狗子这幅有点无赖的混模样儿会惹得王矢不快,忙站出来抢先朝王矢说道:“夫子,孙狗子他人是粗莽了点儿,但却心肠不坏的。此次他也只是替学生抱打不平,还望夫子宽恕。”

    有宋君鸿出面,王矢何等样人,怎么会跟孙狗子这样一个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去计较一两句闲言碎语?其实他只是看宋君鸿手下这一众兄弟都因愤愤不平而怒火中烧,本来就只是想敲打下孙狗子和其他人,免得他们在盛怒之下别闯下祸端罢了。

    军中是什么地方?不仅官大一阶压死人,而且军纪如铁、军法森严。孙狗子等人咆哮辱骂高云的话,自己听在耳中也就罢了。可真要是让高云听到,那很可能就是个挨皮鞭、关禁闭,甚至是降职关监的处份。

    种慎护短是出了名的,再加上种慎也的确是功高、威重,有资格护短,也护的了短,结果把手下这帮兵士们惯的个个眼高于顶了。却不知出了捧日军,在地方上,如果跟上司们敌对,那么结果很可能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他看了眼宋君鸿,又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种依尚、李通、李三狗、孙狗子等骄兵悍将们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如雷般扫视过诸人。

    此时,宋君鸿等一众兄弟才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与王矢间的差异。那是统军千万、也杀人千万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威势,在对方的面前,捧日军一干经历过宋金之战的将士们却如新兵蛋仔一样显得弱小。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压下了头,避开了王矢森严目光的辗压,垂手肃立,变得谦恭起来。

    王矢缓缓说道:“尔等情同手足,这本是好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当年大秦就是靠手下这些兵士们的同心齐力,才能一扫六国、混一天下的。不过,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尔等都是我大宋的武官,从军入伍,第一条紧要的就是遵令而行、视上如山。否则,莫说是你们就十个人,就算是一百个人,如敢惹事的话,被上峰抓住由头,治一个咆哮军中、乱命扰军等罪名,一块儿推出去砍了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

    “是。末将等的确是卤莽了。”种依尚代表众人,低下头应了一声。

    “知过就好。”王矢语重心心的说道:“你们都还是年青人,前途无量,不要轻易就让冲动毁了自己。文人儒士们总喜欢说个‘君子修身、谦谦如玉’之类的警语,要我说我们武人也要如弓,要张驰有度才行。不会张,则不能击败敌虏,形同虚物,大宋养我等将士三百年如养猪羊,百无一用。但如果只是一味的张而无度,则会很快的弦断弓折,最终照样只能任人鱼肉宰割。为人将者,当进如鼓响,退若金鸣。不仅要争先士卒、勇于效死,更要能与坚忍中见刚强。”

    众人心中一凛,都知这是眼前的这位军中前辈数十年的经验总结,宋君鸿上前一步来到王矢的面前,整理衣冠,然后双手齐额再缓缓推举,身子也跟着缓缓折弯了下去,恭敬地说道:“学生谢夫子教悔,今日所言,不敢或忘!”

    这已经不是军中上下级中施行的军礼了,而是揖礼,且还是很大的揖礼,如师生间才会采用、能表达巨大感激之情的重礼。

    种依尚、李通等一众人也在后面依样划葫芦,一起向王矢揖礼说道:“末将等谢王将军诸诲,今日所言,不敢或忘!”

    就连孙狗子听得半懂不懂,可也是学着大家的模样,姿式歪歪扭扭地向王矢行了个大揖礼。

    他孙狗子虽然年纪小,有很多事儿还不懂,更没读过什么书,大字儿不识一个。但有一点他想的很明白,那就是:宋头儿是个很聪明的人,宋头更是个好人。很多事儿,他想不明白,但宋头儿会想明白的。宋头儿不会害大家的,宋头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准没错儿!

    人有时侯,会愿意全身心的去相信一个人。或许茫茫尘世千百万芸芸众生里只有一两个人会让你有这种“生死追随”的感觉,但总是会有这么一两个人会让人感动、让你信任,让你愿意提起战刀、跨起骏马,跟随他去一起行走天下、一起冲撞世间、一起去打拼个梦想的。

    尤其是经历了村中剿匪和金兵杀戮全村人后,是宋举人给了他以生存的勇气和复仇的能力,不仅如此,宋举人还教会了自己很多做人的道理和兄弟手足间的关怀——可以说,宋君鸿改变了他的一生,给了他孙狗子一个崭新的生命、全新的生活。

    所以,对于孙狗子而言,宋君鸿就是那种他可以相信、愿意维护、甚至不惜“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人。

    当然孙狗子不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诗句,但心中的热血,却是自从他遇上宋君鸿后就一直沸腾着的了。

    这也是此次兵部调人时原本没有孙狗子,他却主动跑去要求跟着宋君鸿一起来淮南东路的最主要原因。

    哪怕兵部不给他这个九品的副尉官职,只是做个帖身的大头兵,他也愿意跟着宋君鸿。

    捧日军虽众,却只有一个宋君鸿最值得他信任。天下诺大,也只有一个宋君鸿让他打心底里愿意去追随。

    这也是虽然在场诸人中官阶数来数去最小的他,却敢于为了宋君鸿的安危而向场中官阶最高的“王矢”梗着脖子进言质问的原因了。

    只是这种兄弟之谊、护主之情,作为军中老兵头儿的王矢如何会看不明白?所以他打心眼里也从一开始就没有责任孙狗子的失礼的心思。

    于起伏中明人情冷暖,于患难中显肝胆相照,这个道理王矢是一直明白的。历经浮沉的他也自然格外珍惜有真性情的人。

    他王矢不是傲气的高云,他可以放弃高官显爵跑去书院中当一名小小的夫子,就知道他是可以放的下身段的人。尽管心中有着对于出身大宋两百年将门世家的骄傲,但这种骄傲只是会促使他不做有辱家门荣誉和将军气节的事情,而不会端着架子去跟比自己弱小的人过不去。

    傲上而不侮下,这王矢有着昔日三国时关云长一样特殊的“傲骨”,这种傲骨,非但不会让人讨厌,而只会让人更加敬重他。这也是宋君鸿一直对于王矢持礼有加的原因。

    为人师者,需传道、授业、解惑也。“传道”之任重,甚至排在了“授业”的前面。如果只是教些拳脚功夫,那么任意聘请一个枪棒教头都可以做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有像王矢这样,不仅教他战技,更教他为人之责、为将之道的人,才是他宋君鸿心中真正当的起一个“师”字评价的人。

    就如自己一直在教导孙狗子一样,王矢何尝不也是一直在教导、保护着自己?

    所以,他一直都礼敬王矢。

第七十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四)

    面对着懂事明礼的弟子,王矢微微颔了下首,目光开始变得柔和了起来。

    虽说当初在岳麓书院担任弓马夫子时,有不少岳麓书生都得到过自己的教导,但只有眼前的这位宋君鸿,是让自己真正费心费力、悉心教导、并得到过自己战剑和兵法真传的。所以,他也一向对宋君鸿青眼有加,自然也希望这位得意弟子能平步青云、成就一番事业的。

    宁欺白头翁,莫期少年穷!因为少年人,将来或许是可以变得有出息的!

    就算是宋君鸿身后的一众人,哪个不是正当壮年,前途不可限量的?此时看到他们血气方刚的面庞,王矢依稀可以想见自己刚刚入伍时的青涩模样。

    年轻,真好!因为有着热血可以去冲动,有着梦想可以去追逐。

    自己已经四十有八了,这个年纪,虽然算不上是髦翁老将,但却无疑已不再年轻了。渐渐地,也就有了一些暮气了的。当初李后专权、朝局**,在灰心失望之余,自己卸甲封刀,跑到岳麓书院中去当了一个改名换姓的弓马夫子,如果不是金兵再次南侵,他和鲁如慧这两名老一辈的抗金将领就真有可能会尘封山野、在书院中消磨完残生的。

    如今再次被朝庭启用,固然可能会再次建功立业,但也可能只是在这个职位上慢慢变老,度完残生。如果真的不能再次上疆场冲敌阵,那么自己目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教导好这些后来者。如此,方不负一生军旅所学,也算是对心中一直不曾真正熄灭过的报国热血的延续吧?

    其实,从这个角度讲,鲁如惠此次把宋君鸿一干优秀的年轻将领调来,无疑是做了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因为这些都是军旅间可造之材,只要加以锤炼,再稍待时日,没准就真能出现上几位世之名将出来呢。

    想到这些,他温言对宋君鸿说道:“放心吧,高云虽然狂傲了点儿,但我想还不至于追着屁股难为你们。实在不行,你先在黄成军中稍待上一段时日。正好趁这段时间,了解一下我大宋厢军的情况,也便于你将来再将指挥禁军后与厢军的配合协调。”

    宋君鸿也点头道:“是,学生领命。”

    王矢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知道,厢军指挥使的这个职务任命对你来说是委屈了点儿,但你也不用担心会被长期消磨在这个职位上。只要你在黄成军中稍微小有点成绩,我就将豁出这张老脸去,重新再找一次高云进行说项,力争把你调回到禁军中来,到我手下另委重任。”

    此时,孙狗子还是迟疑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说道:“王将军,您老人家对我们宋头儿好,这点我们都知道。我们也都相信您的话。可是…….可是那高云要是真的是个憋着坏心眼儿的人,铁了心要踩着我们宋头儿不松脚,那又将怎么办?”

    王矢却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吧。在我淮南东路并不是只有高云能说了算的。必竟,在他这个经略使之上,还有鲁宣相在呢。”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皆是会心的一笑,是呵,还有鲁宣相在呢。你看,大家都让那高云给气糊涂了,光顾着骂娘,却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按大宋的官制,一路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宣抚使,身居此职的人不仅可以管理地方各类政务,更可以插手军事防务、甚至排兵布将。而只要有鲁如惠这么一个曾当过岳麓书院老山长的宣抚使在,谁能给宋君鸿多少的小鞋儿穿?

    就算是高云把宋君鸿派去金宋交界的最前线去守烽火台,当鲁如惠回来后,不也一样可以一纸手令再把宋君鸿给调回来吗?

    鲁如惠和宋君鸿两人师生情谊笃厚,这是在场诸人都明白的。所以,经王矢这么一点播,众人顿时都觉得这次细略使司衙门的离奇任命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高云给大家造成的阴霾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大半。

    王矢对外招了下手唤进一个侍卫亲兵来,吩咐道:“说了半天话儿,茶汤都还没有喝一口却已经先搁凉了,给几位大人们再沏些热的来吧。”

    王矢待手下将士颇有将门之风,临阵之时严若钢铁,平常居家时却是亲切关怀,爱兵如子的。何况此时宋君鸿一行虽然领了职务任书,还没有正式上任,所以今天只能算是客人来访,而不能算是军中问话的。所以王矢就率先讲了几个笑话儿,与大家一起开始兴高采烈的交谈。既然心结已经打开,屋中就渐渐放开了胸怀,开始有了笑声。

    大家都是横戈立马、保家卫国的将士,所以闲聊不了几句,话题就不知不觉的转到军旅间的趣闻迭事上来了。

    “王将军,不知你可认识我叔父?”种依尚突然开口问道。

    “你叔父是种慎种广思吧?”王矢抱着茶盏笑问道。

    “是的。您认识吗?”种依尚身子前顷了一下,显得有点兴奋。种家出仕大宋朝为将两百多年,历代能人名将都有,可以说是出了不少英雄。在当世而言,种慎,无疑是种家中最有名的英雄,也是所有种氏子弟心中最尊崇的名字。不过大家知道的种慎,多半都是成名之后,统领千军万马叱咤风云的和种慎,而年轻时的确种慎是什么样子?

    是否也像是和当初出茅庐时的自己一样在风云激荡中激动而战栗呢?

    大家都很想知道。

    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也没有谁注定就能当英雄,每一个英雄的成名,都是历万千磨练、经无数饮血恶战才能完成的。大家对于这个过程,无疑都很感兴趣。

    宋君鸿和种依尚等人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王矢答复。

    “认识,我们当初还曾一起参加过孝宗皇帝的北伐呢,各领一营,都在一个厢里听差。”王矢笑着说道。

    “真的?”众人眼前一亮。

    王矢点了点头,又有点唏嘘道:“一别十多年了,不过他现在可比我牛气的多了。我还只是个从四品的诸卫将军,而你叔父他已经升作上护卫大将军,威名传于天下了呢。”

    “王将军是高士风范,如殷末的宋微子启一般重节重义,不肯受那李皇后一众奸党的气才归隐书院的,要不然成就也岂止今日?”年长世故的种依尚立即轻轻巧巧送上了一个小小的马屁。

    王矢哈哈大笑了一下。

    “王将军可否跟我们说一些叔父当年的故事?”种依尚又问道。种慎名满天下,人人敬重。可作为种氏子弟,种依尚更希望知道当年叔父的样子。

    王矢点了点头,喟惜了一声:“二十年了,刀剑封尘,铮鼓远矣!”

    他抱起茶盏又吸溜了一口。侍卫亲兵新换过的茶汤滚烫,热气升腾而起,浮过王矢的面庞时氤氲开来,显得他的目光也似有点迷蒙蒙,似是回忆起了那个年青热血、金戈铁马万里行的岁月。

    “那时,我们大宋孝宗不堪忍受山河破碎、不断受金兵铁蹄欺凌,遂励精图治,整兵经武,于隆兴年间决意北伐。兵书传檄天下,凡热血男儿,莫不营粮荷刀相从。而对于我和种慎这些将门子弟而言,这更是我们期盼已久的事情,于是皆投身阵前,而我们,也就是在那时侯相识的。”王矢说着说着嘴角便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记得,当时我们还都是在李显忠将军手下任职,战前为了争做先锋,好几次争执不下,还在一起较过力呢。”

    王矢论起年纪来也仅比种慎小上个五岁而已,甚至还是十多年前孝宗皇帝北伐时一起并肩奋战的袍泽,两人在一起时自然会经常交流,所以在军中经历过的典故也很多,王矢挑了几个较为有趣的情节述说起来,让眼前的这些年轻将领们听得热血沸腾,两眼瞪的溜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故事细节。

    人沉浸在故事间,便浑然忘了时间,再转眼间,天色已黑。王矢又招待宋君鸿几人一起用了晚晏,至亥时二刻,才宾主尽欢,宋君鸿等人起身告辞。

    王矢又不计身阶,亲自把宋君鸿等几人送至府门之外,宋君鸿等人大为感激,一腔赤怀,正是热血激荡之时。

    但老天爷似乎是专喜为这欢庆场面填点意外似的。

    正当宋君鸿等十人待抱拳告辞之时,却听得耳畔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骤响,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官道上驰来了一匹快马,转眼间就奔到了眼前。一名信使翻身下马,冲王矢一抱拳,说道:“这是从临安城中急传回鲁宣相的私信,请王将军阅览。”

    说罢奔到王府门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王矢闻言脸色一肃,鲁如惠应该前后几天就会返回淮南东路的,如非遇有大事,绝不会专门来劳力费事的专门写封信来的。他急忙接过了信来,也来不及回屋,就站在门外拆了封舌,展开信纸就着府门角檐上悬挂的大灯笼的灯光阅读了起来。

    宋君鸿等人耳中听这来人口中提到了“临安城”、“鲁如惠”等一些如今颇为关键的字眼,也都挂上了心,便没有急着离去,几个人交换了下目光,不约而同地束住了马,想留下看个究竟。

第七十一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五)

    他们看不到信件,便只好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了正在阅读的王矢的脸上。

    才刚展信看了没几行,王矢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差!

    待王矢读完了信,脸上就已经罩上了一层寒霜。宋君鸿等人面面相觑,浑不知出了什么事。

    最后还是宋君鸿厚着脸皮上前一步,问道:“夫子,鲁山长信中之事,不知学生等是否可以冒昧相询?”

    王矢点了点头,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鲁宣相信中并没提什么军政大事,只是主要说了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宋君鸿等人被他吊住了胃口,越发的着急起来。孙狗子甚至开口催问道:“唉呀我说王将军啊,您刚才喝酒时可是个直爽的人,如何此刻说起话来,越是如此的吞吞吐吐起来了?”

    王矢把手中的信朝宋君鸿一扬,苦笑了一声:“鲁宣相只怕是一时半晌间回不来淮南东路了。”

    “啊————?”众人闻言皆是一呆。

    宋君鸿急切间接过信来一读,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因----鲁如惠遇上了点惊马的事故,所以腿部受伤,只好先留在临安城养伤了。

    当然,对于事情的真正原因和经过,厚道含蓄如鲁如惠者并没有深提,否则,宋君鸿等人只怕会更加的骂娘的。

    原来,在宋君鸿等人离开临安城后不久,鲁如惠就被赵措召去伴驾一同狩猎。

    赵措这个皇帝当的与其父亲赵惇不同。即位后倒是颇有几分其祖父孝宗皇帝的英武,居然喜欢上了狩猎。他邀请抗金老将鲁如惠陪猎,本也是想向朝中的主战派们传达自己锐意北伐的意志的,两人到皇宫后苑中去寻马时,却发生了一件事:马惊了。

    马惊不是赵措和鲁如惠引起的,他们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真正引发这场不大大小灾难的人,还是著名的闯祸大王----国舅高行。

    原来,皇帝赵措因东安王移封和遇在袭的事,对皇后高氏有点冷落。必竟赵措也不是傻子,他自己就是靠玩阴谋和杀人造反才当的上这个皇帝的,高家对他长子东安王做的事,他只要去查总会查出个大概来的。只是因为宫里朝里的各种关系制肘,所以不便于发作,也没有深究问罪罢了。但这不代表赵措对于高家的这种作法会不介意。所以他顺带着就有点冷落了高氏所生的孩子赵央,赵央上个月从魏国公晋封为团山郡王,皇帝都只是下了一道封诰,而人并没有亲自前去。所以高皇后一边责备弟弟的胆大妄为,一边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此将皇帝要去狩猎,皇后高氏便想让自己还刚刚七岁的儿子赵央跟着同去,借机“表现”一下,说不定能够重固圣恩嗯。

    于是正在自己府中搂着艳姬喝酒的国舅高行便收到了姐姐急忙间从后宫传来的消息,要求他领着外甥赵央去御马苑选马,高行扔了酒杯子进宫直接去找的外甥团山王,却不想高行喝多了酒,鞭责走了看马的内侍后,自己去开马栅栏,却醉的东倒西歪的连马缰绳都扯不住,马匹不配合,看着高行这么一个大将军却踉踉跄跄地追着马缰绳抓握却怎么也抓不着的丑态,陪着团山王赵央前来的几名内侍都把持不住的开始偷笑了起来,这让高行感到很不堪。

    高大将军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家取笑他,而高大将军生气了是要打人的。

    不过他不敢责打那几名团山王身边的帖身内侍,于是就把怒火都撒到马身上了。他高国舅人都敢打,何况一匹不听话的马?可他醉的站不稳,也不知打的是哪匹,总之在身边的都抽了几鞭子,结果造成十余匹烈马跃出马厩,四下撒蹄惊奔。

    面对群马高嘶、四下乱奔的场面,团山王身边的的几个内侍手足无措,完全指望不上。可惜看马的人偏又已经被高行鞭刚刚打走了,无人控制场面,所以团山王面对随时都可能冲撞过来的惊马吓的脸色苍白,只能哇哇大哭。

    高行这时才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了,虽想上去继续制止惊马,只惜自己已醉的东倒西歪,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一幕,恰巧让正领着鲁如惠预备过来挑选坐骑的赵措看到了。

    赵措吃惊、愤怒、担心,各种情绪聚在一起,脸都变了形了。

    几名跟来的班直侍卫们忙着护驾,一个劲的把赵措给往后拖,生怕惊马把赵措也给冲撞了。

    可是赵措却在担心自己那个被扔在四处乱窜的马场中的儿子赵央。

    没办法,尽管心里对高氏再有不满,赵央却必竟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如何能眼看着他死于乱马践踏之下。

    “快救团山王!”熟悉赵措心事的符天来高呼。

    可惜群马惊奔,场面完全混乱失控,几名班直侍卫们虽想上前,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在这场混乱之中,置身于群马奔走之中的团山王的情况是十分危险的,虽然被几名忠心的内侍帖身围在中央,但如果几匹马冲撞过来,被撞散然后踩踏成肉泥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皇帝赵措的脸都白了。

    “发箭!射死这帮畜生!”赵措下令道。

    尽管这批惊奔的马匹都是出身名种,在各地又千调万选才能送进皇宫的马苑之中的,其中不乏赵措平日间喜爱的良驹,但此时赵措完全顾不得这么多了。

    如果人危险,那就杀人。如果马危险了,那就杀马。这对于赵措而言是一个像铁般的规则。

    “不行,官家。”符天来忙制止了赵措,提醒道:“团山王还在其中,须防有流矢误伤皇子啊。”

    班直侍卫们虽都是精兵良将,平常引弓射马当然没问题。可此时群马乱奔,根本没法瞄准,没法瞄准,也就是说可能有箭支乱飞----也就是说,可能会有几支飞到团山王的头上去。

    “那怎么办?”赵措急了。

    符天来也没辙,投鼠忌器啊!

    这时,他身后银发解须的鲁如惠突然动了起来。他像个弓腰闪电般的冲进了惊马之中,动作之快,如一匹窜出去的豹子。一把捞过了团山王,夹着他一边闪避惊马的冲撞,一边伺机往外“突围”。

    可是惊马实在是奔突杂乱,来去无序,只是嘶鸣着不停的在场中冲撞着。鲁如惠夹着个孩子本就让行动上的灵活度大打折扣,光躲避四处乱窜惊马就已经很辛苦了,一时间哪里还能寻的到路冲出去。

    这时班直护卫的左统领将军王行闻讯急匆匆地领人赶了过来,开始指挥着手下军士们上前捕套、安抚惊马。鲁如惠见状,急切间喊道:“王将军,先接住团山王殿下!”

    王行闻言一抬头间,鲁如惠已经胳膊一甩,把原本夹在腋下的团山王改来双手托抱,然后弯膝坠肘,身子猛得向上弹起两尺,同时双手一起向斜上方一送力,团山王立即被抛了起来,向着王行飞去。

    王行也是老行伍了,反自敏捷、身手矫健,立即窜前两步,身子一跃,稳稳的将团山王接了下来,然后返身送回到赵措的身前。

    “陛下,团山王安全了!”

    直到此时,已经完全吓呆了的团山王看到父亲的面孔,才略略回过神来,嘴一张,“哇————”的一声,开始了嚎啕大哭起来。

    赵措却根本没有时间去管顾哭泣的儿子了,目光投向兀自留在惊马群中的鲁如慧,急切的向王行下令道:“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鲁老将军!”

    不管是太朝还是在野、在仕林还是在军旅,鲁如惠都是一个会让人仰视的存在。尤其是在自己刚登基不久,却山河糜烂、金敌狼视的时侯,像鲁如惠这种既经验丰富、又能公忠体国的四朝老将,对赵措而言,是无比珍贵的。

    有此一人,足敌千军;失此一人,万金难易!

    可此时惊马群中的鲁如惠已是险像环生了。抛掷团山王的动作,让他本来就不能全心的躲避惊马,抛出团山王后,他脚一落地,就让一匹在身边冲过的惊马引的一个趔趄,然后勉强再躲开两次马奔后,终于让一匹马一头撞飞在了地上。

    再怎么说,鲁如惠也是一个已经年纪年达七十的老人了。虽说有多年的军旅生涯作底,教书时也锻炼不辍,身手看似仍是敏捷,但必竟已经不能和壮年时相比了,这一跌倒,疼痛且不说,胸口一口闷气便憋得他难受,眼前金色乱冒,动作也开始迟缓了起来,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时,一匹奔马经过,烈蹄如砸锤一样踩在鲁如惠的腿上,鲁如惠一声惨叫,差点昏死过去。

    “快救鲁老将军,可以杀马!”赵措看到这一情景,越发的急了。

    “遵命。”王行一抱拳,向着鲁如慧倒身处就冲了过去。他不敢放箭,却在身子虎掠的同时,手腕一翻,已经“刷”的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战刀。

    既然皇帝已经下令可以杀马,那他王行就再也不会顾惜,只要是挡路的惊马,王行为争取时间干脆也不避让,只是身子微一侧间,挥手就是一刀,立即就有一个马首洒着血雾飞上半空,而此时王行早已如电般的侧身继续冲了过去。

第七十二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六)

    连杀了三、四匹惊马,王行终于冲到了鲁如惠倒地处。

    来不及问侯鲁如惠的伤情,王行一把就先将鲁如惠扛在了肩上,然后瞅准机会往外冲。

    在其他班直侍卫们的配合下,王行终于扛着鲁如惠冲了出来。

    鲁如惠刚被放下地来,赵措已经急不可待的走了过来,问道:“鲁老将军,你现在怎么样?”

    鲁如惠胸口依然沉闷,被惊马踩踏过的那条腿更是痛若锥心,但当他听到赵措急切的询问时,还是咬着牙关说道:“谢陛下关心.......老臣.......老臣无甚大碍。”

    鲁如惠的脸色已经因为疼痛而变得有点苍白,这又岂是“无碍”两个字就可以打发的。

    “快去传召御医,准备给鲁老将军诊治!”赵措急了起来。

    这时一名班直侍卫跑过来向王行禀报道:“报王统领,惊马都已经控制住了,正在安抚。”

    王行还没张口发出发一下处理的指令,赵措已经冷冷的接口说道:“全杀了!”

    鲁如惠劝道:“陛下,这些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杀了岂不可惜?”

    鲁如惠是带过兵的人,自然会有爱马的习惯。

    可赵措说道:“再好的良驹,也不能抵换鲁卿您。这些畜生敢伤了朕的爱卿,便百死也难赎了。”

    鲁如惠刚想再求情几句,突然感到有人偷偷捅了下自己的腰间,转头就看到了王行在给自己比眼色,只好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嘴巴再不言语。

    生气时的赵措,没人敢惹。如龙之逆鳞愤张,触之则死。是以天子之怒,危时流血如河!

    鲁如惠被王行喊过了两名内侍,搀扶着往太医院送去。

    鲁如惠被送走后,这时赵措才想起这次祸事的始作蛹者----他的国舅高行。

    “陛下——姐、姐夫——”当看到赵措盛怒下的脸,高行的酒早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说着。

    “给朕闭嘴!”赵措看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舅子,着实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来手,“啪——!”狠狠地甩了高行一个耳光。

    高行直接被打的一个趔趄,脸立时红肿起来一大片。

    在暴怒之下赵措这个耳光的出手之重,可见一般。

    高行已经完全被打蒙了。

    此时,高皇后也在后宫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到了,聪明的她目光只扫了一下场中的情景和赵措的脸色,立即二话不说,就跪倒在赵措身前:“臣弟醉后失仪,请陛下重重责罚。”

    明着看,这个皇后很明礼懂事,一点都没有替自己的弟弟求情,反而大义凛然的要求皇帝将之进行责罚。可就在这一句话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已经把高行的浑事转换成“醉后失仪”了。

    醉后的失仪是很不堪,但总不算犯罪不是?再重罚又能罚到哪儿去?

    赵措嘴张了一下,想骂上两句却一时不知该骂什么了。

    高皇后紧接着又拉了一下高行,说道:“不成器的东西,立即向官家认错。”

    “臣失仪,臣知错!”高行总算回复过来一点理智,赶紧跪下认错。

    赵措脸上怒气如云聚,几次欲发作,但最后还是按捺下了。如果此时犯错的只是他的一个普通臣子,恐怕早就被发配岭南去了。可是偏偏是他的小舅子。

    这并不是他偏私,而是有时侯,各种关系都在错综复杂着,牵一发,则动全身。

    过了稍许,他脸上怒气稍消,寒着脸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使劲地一拂袖子,转身就离去了。

    一直到赵措走出去老远,高行才心有余忌的扶着姐姐站了起来。这是皇帝赵措头回打他,且打的还是这么重!

    “姐,官家他怎么竟然打我?”高行嘴一憋,像个孩子一样的不忿。

    高皇后怜惜的抚摸了下弟弟有点红肿的脸庞,说道:“傻弟弟,姐能护的了你一次,不一定还能护的了你下次。你再不长进,怕是总有一日不止是挨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高行也知道自己又闯了祸,嗫嚅着嘴不敢多说。

    父母已丧,家里其实全靠这个姐姐支撑着。自己虽说是一族之长,但却是既无才德,也无威望的。

    “姐,怎么办?团山王的事儿,弟弟给搞砸了。”高行羞色满脸。

    “算了。”高皇后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高行又问。

    “和韩家搞好关系。”高皇后说:“只要姐不倒,你就不倒。同样也可以反过来说,只要你在朝中不倒,姐也不会倒。而要想在朝中站稳了,你必须要和韩家死死的捆抱在一起。”

    “可是......”高行迟疑了一下,问道:“官家不是最痛恨大臣结党吗?”

    高皇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个有出息的家长,咱们自不用和韩家联盟。可现在官家天心难测,谁知我们高家的荣华是否可以几十年如一日?必须要给你再找个依靠了。姐遍难满朝,唯有韩家可以为盟。”

    “为何?”高行问。

    “如今朝中,赵相与韩枢使并为双雄,赵相是宗室,咱们不方便结纳。而韩家虽也是皇亲,却与我们高家一样都是外戚,同心连枝。何况韩家如今最是得官家的宠信,有事儿可以照应着你点。”

    “再说了,结党,也看怎么做。不是不能结,而是不能结的过分。满朝文武,又有哪个不曾私下结过党的?”高皇后笑了起来:“如韩家,本只是个普通的外戚,却依黄龙党而起,官家即位后,却又立即帮官家解散了黄龙党。黄龙党散后,难道韩家就再无羽翼了吗?我看未必。”

    “哦。”高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总之,韩家现在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韩家。高、韩两家守望相助,则方可守富贵久长。”高皇后对弟弟叮咛道:“韩家如有什么需要咱们高家援手的,只要不捅破天,就大胆去做。只是要注意下方法,别太直愣了。”

    “唉。”高行点了点头。

    叮嘱完弟弟,高皇后随后也拉着团山王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皇帝、皇后、鲁如惠等一行人走后,原本喧嚣慌乱的御马苑突然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就回跑回来的几个轮值内侍们,也都瞅着高行躲的远远的,不愿靠近他。

    这让高行突然有了一种孤独感,又似是觉得有一种委屈感。

    妈的,自己不就是喝了点酒、鞭笞了几匹不听话的马吗?至于整出这么大动静吗?

    他又想了想高皇后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觉得有点绕脑子,里面有些话他是能听明白的。但有些话,他却又似懂非懂一般。

    动脑子,从来都不是他高云的所长。

    作为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孩子,高氏家族的长子,高云有着一切纨绔子弟所共有的恶心。但却因父亲去世较早,母亲溺爱无边,所以什么兴邦振家、经世济国之类的教育,他是没有学到多少的。

    虽说顶着个高氏家主的名头,但才刚刚年纪二十有二,又成天在女人堆里斯混长大的高云,并不曾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困难,需要多努力?甚至——有时是需要低低头的。

    若问飞鹰走狗、寻香宿柳,咱们高云大将军可谓是样样精通,但朝堂上的波绝云诡、政治里的真凶伪善,却从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他高云命好,生来便是将门高家的正房长子,随后又是皇戚国舅,谁不得让着他?谁敢伤害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这么飞扬跋扈的过一辈子,自己也就应该这么飞扬跋扈的过一辈子!这是他的好命,别人比不了的。

    可是今年赵措那一耳光打得他似有点清醒了,又似是更加糊涂了。

    “呸!”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在地方,骂道:“今天真是晦气,定是老子出门前没看黄历的缘故。”

    当他再伸起手来摸了摸自己依然有些红肿的脸颊,突然觉得春夏之交的风里,竟似也有了一股寒意。

    另一厢,鲁如惠正在被一名老太医仔细诊治。

    “倒底如何了?”看老太医已经诊治了半晌,赵措耐烦地问。

    “鲁老宣相身体健朗,远超同龄之人。胸口的疼痛,臣开两副药,一外敷一内服,三五天内就可没事了。”老太医答。

    “这就好。”赵措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他的腿----?”

    老太医苦笑了一下:“这是唯一麻烦的地方,鲁老宣相的腿骨被马给踩断了,且有三处断裂。”

    “可能治好?痛快了说。”听到老太医的迟疑之句,赵措不满的问道。

    “有这三处断裂,接骨上本就不易,要再长骨就更是困难。鲁老宣相如今已是七十高龄,人到了这个年纪,骨质的生长本就远不如年轻时,恐怕......恐怕......”老太医面有难色。

    “恐怕什么,说!”这群老太医虽然医术精湛,作人也是人老成精了的。每一个病例,他们都非要说的云里雾里,迟迟缓缓的。赵措已经有种想上前去狠狠踹上一脚的冲动了。

    看到赵措有点发火,老太医只好嗫嚅着答道:“恐怕鲁老宣相这条腿怕是废了。”

    “什么!”赵措和鲁如惠闻言同时急了起来。

    “连个骨折都治不好,朕养你何用?”赵措怒道。

    “骨折也分千百种,鲁老宣相这次实在是让马踩踏的害了,骨碎若粉,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呀。”老太医急忙跪下叩道:“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啊。”

    赵措似然余怒未消,他今天一直在生气,可还没找着个撒气的地方。眼见的眼前这名老太医就要遭殃,鲁如惠急忙拦道:“陛下,太医已经尽力了。生死有命,岂能尽降责于太医?老臣少条腿,照样能为陛下解忧,您让太医回去休息吧。”

    这时符天来走上前来,轻声道:“官家,听说史太医昨天已经云游回来临安城了,何不宣他也来诊治一番?”

    这史太医指的是史云虹,便是御史台史灵松的长子,史珍的长兄。其因小时身体羸弱,便被送到了以医术称著天下的老国舅吴大嘴处,不仅调理好了身体,更是一举成为吴大嘴的得意得子,尽得吴大嘴的医术真传。如今年纪尚不及三十的他,却已经成为太医院的首席医官了。只是经常会承吴大嘴外出云游、采药,所以一年中倒有近半年的光景不在宫中。

    听得史云虹回来了,赵措大喜,咧嘴道:“那还不快宣了过来。”

    不一会儿,闻诏前来的史云虹过来仔细看了看鲁如惠的腿。

    “如何?可有办法?”赵措有点担心的问。

    史云虹笑了笑:“骨裂虽多,但臣有把握一一接上。臣随家师游走天下,常遇江湖莽汉们争力斗角,这种伤股损骨的病症见的多了,也自然治的多了。家师最近还特意研制了几味专门应对此症的秘药,效用奇佳。臣取来为鲁第宣相用上,应能保证鲁老宣相接骨连筋,痊愈如初,只是生骨最是缓慢,鲁老宣相总要花费些时日休养一番了。”史云虹答。

    “能痊愈就好。”赵措大手一挥:“好好治,朕当有赏。”

    说罢,又安慰了鲁如惠几句,就满意的走了。

    只要人没事儿,就成。需要多休养段时间,那就多休养呗,正好让鲁如惠多留在临安行在几个月,自己好经常咨情问策哩。正好,正好!

第七十三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七)

    鲁如惠在史云虹帮自己诊治后,被送回了驿馆中休息。

    刚吃完晚饭后,下人便通报说是有客人来访。

    来者不是他人,正是正四品下壮武将军、时任班直侍卫副统领兼金枪班都指挥使的王行。

    王行一进屋,就立即挺胸并肩,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后进末将,见过鲁老将军。”

    “王将军,老夫有伤在身,就不给你回礼了。还是快坐吧。”鲁如惠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笑眯眯的指着一张椅子说道。

    “谢鲁老将军。”王行坐到了椅子上,依然身姿笔挺。

    “王将军是将门娇子,家风淳厚啊!”鲁如惠感喟了一下,但随即又笑道:“不过私下里,和老夫不用行这么多礼。何况论说起来,今天你还算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呢,老夫应该先向你行礼致谢的。”

    “末将只是在尽自己的本份。先前末将一时糊涂,若非有鲁老将军对末将一番棒喝,末将早已身陷迷途而不知返,又焉有今日?所以只要能报答鲁老将军大恩于万一,末将是纵死不辞的。”尽管鲁如惠浑没有一点架子,但王行还是回答的很恭敬谦卑。

    这一方面是因为鲁如惠德高爵显,在大宋朝的军旅中素有威望,另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王行与鲁如惠也算是有过“故交”。

    约四年前,当时还是太上皇赵惇在位,不过朝政大权却是尽被前李皇后一党所把持着,政局昏暗、国家积弱,百姓怨声载道,而读书人们就更是疾呼不断。时有正在岳麓书院读书的宋君鸿和刘羽排演戏曲《桃花扇》,针贬时弊,获得人们的称赞和追捧,却着实是犯了前李皇后的大忌,所以便派出了当时不得不投靠于她的王行来岳麓书院刺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却不想为兄长王矢和当时正任岳麓书院山长的鲁如惠所阻,并终于劝得王行番然悔悟、浪子回头。后来,在赵措联合黄龙党铲除前李皇后的兵变之中他先是卧底然后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为赵措的登基立下了大功劳,所以现在才会官职迅速升迁至四品将军的高位。

    政局有时就是这么的险恶,一个选择,有时可以让你鸡犬升天,一个选择,有时也可以让你祸及满门。王行是个幸运儿,他的选择,让他在这几年的政治大风波有只惊不险,更是飞黄腾达,所以对于当初帮过自己的鲁如惠也就分外的尊敬了。

    但鲁如惠却对这些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唯一感到开心的就是,王行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材,总算没有被毁掉了,这也算是替大宋军旅又多留了一丝元气。

    可鲁如惠越是不想居功,就越是让王行尊崇。

    鲁如惠却没有一点架子,命人给端来了一些热茶汤后,两人就开始边喝边聊了起来。

    这一老一中都是厮混大宋军旅中已久的人物,话题自然也就围绕着军旅话题扯了开来。话题越聊越轻松,越聊越宽泛。从大宋军制的优缺点,扯到了前不久发生的宋金大战中显现出来的各种得失,从军中各派系的情况,扯到了目前大宋中一些战将的成名典故,慢慢的,话题扯到了王行的兄长王矢的身上,最后,终于牵扯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宋君鸿。

    “鲁老将军的这位得意门生,现在可是变成了一号人物哩,连我都曾听说过他的大名。”王行说道。

    “他将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哩。”鲁如惠淡淡的说。尽管嘴上说的轻松,可当有人夸自己心爱的学生时,鲁如惠心中还是有着一丝暗美的。

    他却不知,王行此话,却并非全是夸奖之辞。

    犹豫了一下后,王行决定还是把话说出来:“鲁老将军,据末将所猜测,宋小将军目下可不一定能过的安省,说不定正处在风口刀尖上哩。”

    “此话怎讲?”鲁如惠问道。王行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有点让他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宋小将军,或许是无意中得罪了人也说不定。”王行淡淡的说。

    可鲁如惠不敢置信的问:“宋君鸿不过是个新晋的年轻小将,为人素为低调,又从不参加什么朝内派系的纷争,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罪人呢?”

    “怕是他不仅得罪了人,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行说道。

    “得罪了谁?”

    “当今朝中最显赫的两大豪门——”王行伸出两根手指头数道:“高家、韩家。”

    “啊?”鲁如惠大吃一惊,对小小的宋君鸿而言,这两家无疑是哪一家都招惹不起的。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鲁如惠不解的问。

    “这…….”王行迟疑了一下,说道:“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是当不得真的。”

    “无妨!先说来与老夫听听。”鲁如惠答。

    “那好吧。”王行就叙述了起来。

    其实王行在这临安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一方面,他是将门王家在临安城里的代表和话事人,另一方面,他还是皇帝赵措的帖身近臣,所以,很多朝局上和秘辛出现后,普通的老百姓不会知道,一般的朝庭官员也不会知道,但王行却或许能窥得一些蛛丝马迹。

    这不仅得益于他现在的身份优势,更是因为他在政治上本就是个敏感的人。相较起一心军务的兄长王矢,王行却更格外的注意朝堂政局上诸多变化。

    排兵布阵,王行或许不及王矢,但政堂起伏,王矢却比乃兄更胜一筹。

    只是因为了家门的延续,王行曾不得不忍辱投靠前李皇后一党,这段经历,让他为原黄龙党诸将和韩家所不耻,所以,他唯有全力效忠新帝赵措,成为皇帝的帖身心腹后,才能在临安城这风云变幻的政治之都中有一个立足之地。

    而要搏浪政治,则首先要关注政治。而要关注政治,则首先要关注别人都不曾关注过的小事开始。像一些已经人人皆知的国策大事,实则已无多少关注的必要了。

    所以,王行格外关注各类小事,包括高、韩两家对宋君鸿的暗中联手打压,他都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味道。

    实际上,当初东安王去藩国遇袭之事,赵措就曾命符天来暗中进行调查,而王行就是奉秘令实施调查行动中的一员。

    当然,这些秘辛,本不足以为外人道。此时,他将之寅夜告诉鲁如惠,也是有他的打算的。

    一方面,鲁如惠现在圣眷正隆,就算是宋金之战大出风头和韩枢使和种太尉也赶之不上。只要鲁如惠不倒,那么和鲁如惠沾边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另一方面,自己的兄长王矢,才是王氏一族的真正族长。而王矢却是一直和鲁如惠捆绑在一起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要让王家光大,便要护得鲁如惠稳固,而从鲁如惠对宋君鸿的刻意栽培之情来看,此时对鲁如惠提个醒、卖个人情是绝对值得的。

    鲁如惠静静的听完了王行讲述宋君鸿与高、韩两家关系的揣测,攒着眉对此并没有一句话的辍评。

    这一切本都只是王行个人的猜测,无凭无据。只是鲁如惠也相信,王行绝不会闲着无聊刻意编这瞎话儿来骗自己,对谁都没有一丁点好处的。

    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可则能会害了宋君鸿。

    原因为他,因为淮南东路还有个高云。

    高云此人确也有些才干,再加上自身又是高皇后的亲叔,所以在战后的淮南东路的军旅中便坐到了鲁如惠一人之下,千军之上的位置。而高云,却是素来对高行极其维护、对高皇后言听计从的。

    偏偏自己又在这时骨断难行,淮南东路的军界,已变成了高云一人的独立王国。宋君鸿等人的安危浮沉,也全拿捏在高云的一念之间罢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后,鲁如惠便作出了一些疲态,机灵的王行立即起身告辞了。

    王行离开后,鲁如惠立即命人拿来了文房四宝,修书一封,让亲信乘快马递送回了淮南东路,交到了王矢的手里。

    在书信中,鲁如惠只是用春秋笔法简单的交待了下自己受伤需要留临安静养的事,对于受伤的详情只字未提,更没有一字的着急或委屈。只是在信中简单的交待王矢:宋君鸿等人年轻气盛,到了淮南东路后要加以管束,莫要让其和‘上峰’间起冲突。

    有道是“说话说声儿,听琴听音儿。”鲁如惠这封乍一看似是普通简单的书信,到了王矢手里却是自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儿来。

    他叹息了一声,对宋君鸿说:“子烨,看来你要在黄城军中多待上一阵子了。”

    种依尚听完了宋君鸿对信件内容的转述,皱着眉说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鲁老宣相回程路上的时间,子烨岂非最少要在厢军中待上四个多月?”

    “四个月就四个月吧!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宋君鸿突然笑了笑,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与其愁眉苦脸,不如洒脱一点吧。

第七十四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八)

    “娘的,转和了半天,还是得去厢军啊。”孙狗子失望的笑声嘟囔了一句。

    尽管不知道王矢听到没有,但种依尚还是瞪着眼向他斥责道:“你小子给我闭嘴!再乱说话就给你扔沟里去。”

    李通说道:“要不然,我们也陪宋头儿去厢军呗。”

    宋君鸿连忙摇头:“搞什么,你们好好的禁军不待,跑厢军里去跟我受罪。”

    李三狗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反正咱们爷们过个一年半就都是要再调回捧日军中去的,这一年半里,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能和宋头儿你在一起,总比被扔到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哪个禁军营、都里去的好。”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这时,王矢点了点头,说道:“子烨,你就领几个人一起过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说罢,他还特意向宋君鸿飞了个眼色。

    宋君鸿一怔,不明白有什么好照应的。但既然王矢这么说了,那就先答应下来准没错。

    “子烨,打算留谁和你一起,现在就拿个主意吧?”种依尚问。

    宋君鸿略一沉思,张嘴点道:“那就李通、李三狗、刘长火和孙狗子四人吧。哥哥看成吗?”

    种依尚点头。

    宋君鸿这么选是有原因的。李通是个细密人,攻坚不足,但守成有余,为人处事让人放心。哪天自己不在时,黄城军交给他来统辖压制,应无大碍。

    李三狗虽有好酒好赌等诸多的毛病,却是一员虎将,打先锋、攻敌阵,是员好手。

    刘长火心细眼尖,是天生的侦察兵苗子。在这个时代,还不是特别重视探哨的作用,但在宋君鸿眼中,刘长火的情报,却已经是战争胜利的一半保障了。

    至于最后的孙狗子,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特长。只是一来他和自己感情好,留在身边好多提携着他,二来他的性子直,如果没有自己在身边照应着,难保不会闯出什么祸来。

    人是选好了,可宋君鸿还是担心的向王矢问道:“他们三人本都是应派到禁军中去的,现在想跟我去厢军,能成吗?”

    这是大问题,从军入伍,讲究的是个听令奉信,如果私自行动,往重里判都可能说成个是擅离职守,轻责鞭笞,重则罢职、入狱。

    “这事儿由为师我来办,你只管放心。”王矢说道。

    第二天,王矢就又跑了趟经略使司衙门,经办的军中文书们看着那一张张申请从禁军调到厢军中任职的请书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请书上报上去,高云脸上表情阴睛不定,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亲自跑过来*经办此事的王矢半天。

    “咋了,不让从厢军调去禁军,说是禁军军职不能轻与,那从禁军调去厢军总没问题吧?”王矢浑然不惧,迎着目光瞪了回去,说道。

    高云不答王矢的话,却反问道:“那个宋君鸿,王将军莫不是有旧?”

    “有旧。”王矢倒也不遮掩,笑嘻嘻的问道:“高将军是不是有点后悔把他分到了我能管辖到的黄成军去?”

    “王将军此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身正则不怕影子歪嘛。同样的,我想这三个人的调令也没有问题吧?”王矢也打起了官腔。

    高云冷哼了一声,把调令甩给了一名书办:“许了!”

    王矢才刚转身欲离开,高云就在他身后说了一句:“王将军,我敬你一分,所以这次我给你面子。可你也不要事事为小辈们出头,更不要以为有鲁宣相看顾你,你就不把我放在眼中。”

    王矢身子也不转,说道:“高将军知道还有鲁宣相在就好。凡事留一丝余地,将来大家都好相处的多。”

    说罢大踏步的就离去了。

    他却不知,王行此话,却并非全是夸奖之辞。

    犹豫了一下后,王行决定还是把话说出来:“鲁老将军,据末将所猜测,宋小将军目下可不一定能过的安省,说不定正处在风口刀尖上哩。”

    “此话怎讲?”鲁如惠问道。王行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有点让他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宋小将军,或许是无意中得罪了人也说不定。”王行淡淡的说。

    可鲁如惠不敢置信的问:“宋君鸿不过是个新晋的年轻小将,为人素为低调,又从不参加什么朝内派系的纷争,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罪人呢?”

    “怕是他不仅得罪了人,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行说道。

    “得罪了谁?”

    “当今朝中最显赫的两大豪门——”王行伸出两根手指头数道:“高家、韩家。”

    “啊?”鲁如惠大吃一惊,对小小的宋君鸿而言,这两家无疑是哪一家都招惹不起的。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鲁如惠不解的问。

    “这…….”王行迟疑了一下,说道:“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是当不得真的。”

    “无妨!先说来与老夫听听。”鲁如惠答。

    “那好吧。”王行就叙述了起来。

    其实王行在这临安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一方面,他是将门王家在临安城里的代表和话事人,另一方面,他还是皇帝赵措的帖身近臣,所以,很多朝局上和秘辛出现后,普通的老百姓不会知道,一般的朝庭官员也不会知道,但王行却或许能窥得一些蛛丝马迹。

    这不仅得益于他现在的身份优势,更是因为他在政治上本就是个敏感的人。相较起一心军务的兄长王矢,王行却更格外的注意朝堂政局上诸多变化。

    排兵布阵,王行或许不及王矢,但政堂起伏,王矢却比乃兄更胜一筹。

    只是因为了家门的延续,王行曾不得不忍辱投靠前李皇后一党,这段经历,让他为原黄龙党诸将和韩家所不耻,所以,他唯有全力效忠新帝赵措,成为皇帝的帖身心腹后,才能在临安城这风云变幻的政治之都中有一个立足之地。

    而要搏浪政治,则首先要关注政治。而要关注政治,则首先要关注别人都不曾关注过的小事开始。像一些已经人人皆知的国策大事,实则已无多少关注的必要了。

    所以,王行格外关注各类小事,包括高、韩两家对宋君鸿的暗中联手打压,他都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味道。

    实际上,当初东安王去藩国遇袭之事,赵措就曾命符天来暗中进行调查,而王行就是奉秘令实施调查行动中的一员。

    当然,这些秘辛,本不足以为外人道。此时,他将之寅夜告诉鲁如惠,也是有他的打算的。

    一方面,鲁如惠现在圣眷正隆,就算是宋金之战大出风头和韩枢使和种太尉也赶之不上。只要鲁如惠不倒,那么和鲁如惠沾边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另一方面,自己的兄长王矢,才是王氏一族的真正族长。而王矢却是一直和鲁如惠捆绑在一起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要让王家光大,便要护得鲁如惠稳固,而从鲁如惠对宋君鸿的刻意栽培之情来看,此时对鲁如惠提个醒、卖个人情是绝对值得的。

    鲁如惠静静的听完了王行讲述宋君鸿与高、韩两家关系的揣测,攒着眉对此并没有一句话的辍评。

    这一切本都只是王行个人的猜测,无凭无据。只是鲁如惠也相信,王行绝不会闲着无聊刻意编这瞎话儿来骗自己,对谁都没有一丁点好处的。

    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可则能会害了宋君鸿。

    原因为他,因为淮南东路还有个高云。

    高云此人确也有些才干,再加上自身又是高皇后的亲叔,所以在战后的淮南东路的军旅中便坐到了鲁如惠一人之下,千军之上的位置。而高云,却是素来对高行极其维护、对高皇后言听计从的。

    偏偏自己又在这时骨断难行,淮南东路的军界,已变成了高云一人的独立王国。宋君鸿等人的安危浮沉,也全拿捏在高云的一念之间罢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后,鲁如惠便作出了一些疲态,机灵的王行立即起身告辞了。

    王行离开后,鲁如惠立即命人拿来了文房四宝,修书一封,让亲信乘快马递送回了淮南东路,交到了王矢的手里。

    在书信中,鲁如惠只是用春秋笔法简单的交待了下自己受伤需要留临安静养的事,对于受伤的详情只字未提,更没有一字的着急或委屈。只是在信中简单的交待王矢:宋君鸿等人年轻气盛,到了淮南东路后要加以管束,莫要让其和‘上峰’间起冲突。

    有道是“说话说声儿,听琴听音儿。”鲁如惠这封乍一看似是普通简单的书信,到了王矢手里却是自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儿来。

    他叹息了一声,对宋君鸿说:“子烨,看来你要在黄城军中多待上一阵子了。”

    种依尚听完了宋君鸿对信件内容的转述,皱着眉说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鲁老宣相回程路上的时间,子烨岂非最少要在厢军中待上四个多月?”

    “四个月就四个月吧!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宋君鸿突然笑了笑,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与其愁眉苦脸,不如洒脱一点吧。

第七十五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九)

    “睡觉?”宋君鸿一直像寒冰一样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他大喝了一声:“李三狗!”

    “在!”李三狗上前一步,礼着军礼高场应道。

    “把门踹开,给我把那孙子拎出来。”

    “领命!”李三狗应了一声,然后来到门前,依然一脚“蓬”的就把房门给踹了开来,然后和孙狗子两人就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一左一右的架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肩膀一摇,似是想要挣脱李三狗和孙狗子的钳制,但李三狗和孙狗子劲道极大,他挣扎不开,抬眼瞅见了宋君鸿身边的那名校尉,呼喊道:“关印,你还不来帮我。”

    那名叫关印的校尉却缩了一下脑袋,完全不敢应声。

    “都这时侯了还不老实?”李三狗笑了一声,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弯上:“你就给我跪下吧你!”

    李三狗脚上的劲力本就不小,那人立时就“扑通”一下被踹的跪倒在地。那人似是也明白了宋君鸿几人不是善茬儿了,但他还是想挣回脸面来,拼命壮起胆子瞪着眼问道:“你、你们是谁?快放我起来。跟你们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惹恼了老子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可知的?”

    “你的地盘?”宋君鸿笑了起来。对李通说道:“拿我的任职文书给他看看。”

    李通掏出了宋君鸿的任职文书,展开在那姓黄的军官面前晃了晃。

    眼里看到了文书,那名姓黄的军官脸上立马换上了一副笑容,谄媚之意爬满全脸,对宋君鸿说道:“哎呀,大人原来是我们新到任的上司呀,您看您也不早点和我们说下,我们好出去迎接您去。”

    “迎接?不用了!”宋君鸿冷笑了一声:“我的营中不需有拍马之人。不过,你想出去,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说到这里,宋君鸿转身对李通说:“先把这个浑球给我关起来,然后上报给王将军,将他革除军籍,赶了出去!”

    “革命军籍?”那姓黄的大吃一惊,呼喊道:“大人、大人手下留情啊?末将何错之有?凭什么如此重罚与末将?”

    “凭什么?”宋君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就凭你荒驰军纪、就凭你把我的这支军队都带废了!”

    李通一挥手,李三狗和孙狗子两人立即找来绳索,把那姓黄的绑缚了个结结实实,扔进了一间营房里。

    人是已经整治了,可接下来再应该怎么办?

    大家都一起拿目光望向了宋君鸿。

    “大人,要不咱们这就回去和王将军说说,大不了咱们还是在厢军中任职,可给咱们再调换个军吧。”刘长火试探着问道。

    可宋君鸿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就这支军队,能带的起来吗?”就连素来处事稳重的李通也有些忧郁。

    “我知道大家都在担心着什么。”宋君鸿看了眼自己的四名好兄弟说道:“厢军待遇差点,咱们可以忍耐一下,可这支黄成军,是一支没有魂儿的军队。”

    命人给端来了一些热茶汤后,两人就开始边喝边聊了起来。

    这一老一中都是厮混大宋军旅中已久的人物,话题自然也就围绕着军旅话题扯了开来。话题越聊越轻松,越聊越宽泛。从大宋军制的优缺点,扯到了前不久发生的宋金大战中显现出来的各种得失,从军中各派系的情况,扯到了目前大宋中一些战将的成名典故,慢慢的,话题扯到了王行的兄长王矢的身上,最后,终于牵扯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宋君鸿。

    “鲁老将军的这位得意门生,现在可是变成了一号人物哩,连我都曾听说过他的大名。”王行说道。

    “他将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哩。”鲁如惠淡淡的说。尽管嘴上说的轻松,可当有人夸自己心爱的学生时,鲁如惠心中还是有着一丝暗美的。

    他却不知,王行此话,却并非全是夸奖之辞。

    犹豫了一下后,王行决定还是把话说出来:“鲁老将军,据末将所猜测,宋小将军目下可不一定能过的安省,说不定正处在风口刀尖上哩。”

    “此话怎讲?”鲁如惠问道。王行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有点让他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宋小将军,或许是无意中得罪了人也说不定。”王行淡淡的说。

    可鲁如惠不敢置信的问:“宋君鸿不过是个新晋的年轻小将,为人素为低调,又从不参加什么朝内派系的纷争,怎么会这么快就得罪人呢?”

    “怕是他不仅得罪了人,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行说道。

    “得罪了谁?”

    “当今朝中最显赫的两大豪门——”王行伸出两根手指头数道:“高家、韩家。”

    “啊?”鲁如惠大吃一惊,对小小的宋君鸿而言,这两家无疑是哪一家都招惹不起的。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鲁如惠不解的问。

    “这…….”王行迟疑了一下,说道:“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是当不得真的。”

    “无妨!先说来与老夫听听。”鲁如惠答。

    “那好吧。”王行就叙述了起来。

    其实王行在这临安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一方面,他是将门王家在临安城里的代表和话事人,另一方面,他还是皇帝赵措的帖身近臣,所以,很多朝局上和秘辛出现后,普通的老百姓不会知道,一般的朝庭官员也不会知道,但王行却或许能窥得一些蛛丝马迹。

    这不仅得益于他现在的身份优势,更是因为他在政治上本就是个敏感的人。相较起一心军务的兄长王矢,王行却更格外的注意朝堂政局上诸多变化。

    排兵布阵,王行或许不及王矢,但政堂起伏,王矢却比乃兄更胜一筹。

    只是因为了家门的延续,王行曾不得不忍辱投靠前李皇后一党,这段经历,让他为原黄龙党诸将和韩家所不耻,所以,他唯有全力效忠新帝赵措,成为皇帝的帖身心腹后,才能在临安城这风云变幻的政治之都中有一个立足之地。

    而要搏浪政治,则首先要关注政治。而要关注政治,则首先要关注别人都不曾关注过的小事开始。像一些已经人人皆知的国策大事,实则已无多少关注的必要了。

    所以,王行格外关注各类小事,包括高、韩两家对宋君鸿的暗中联手打压,他都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味道。

    实际上,当初东安王去藩国遇袭之事,赵措就曾命符天来暗中进行调查,而王行就是奉秘令实施调查行动中的一员。

    当然,这些秘辛,本不足以为外人道。此时,他将之寅夜告诉鲁如惠,也是有他的打算的。

    一方面,鲁如惠现在圣眷正隆,就算是宋金之战大出风头和韩枢使和种太尉也赶之不上。只要鲁如惠不倒,那么和鲁如惠沾边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另一方面,自己的兄长王矢,才是王氏一族的真正族长。而王矢却是一直和鲁如惠捆绑在一起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要让王家光大,便要护得鲁如惠稳固,而从鲁如惠对宋君鸿的刻意栽培之情来看,此时对鲁如惠提个醒、卖个人情是绝对值得的。

    鲁如惠静静的听完了王行讲述宋君鸿与高、韩两家关系的揣测,攒着眉对此并没有一句话的辍评。

    这一切本都只是王行个人的猜测,无凭无据。只是鲁如惠也相信,王行绝不会闲着无聊刻意编这瞎话儿来骗自己,对谁都没有一丁点好处的。

    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可则能会害了宋君鸿。

    原因为他,因为淮南东路还有个高云。

    高云此人确也有些才干,再加上自身又是高皇后的亲叔,所以在战后的淮南东路的军旅中便坐到了鲁如惠一人之下,千军之上的位置。而高云,却是素来对高行极其维护、对高皇后言听计从的。

    偏偏自己又在这时骨断难行,淮南东路的军界,已变成了高云一人的独立王国。宋君鸿等人的安危浮沉,也全拿捏在高云的一念之间罢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后,鲁如惠便作出了一些疲态,机灵的王行立即起身告辞了。

    王行离开后,鲁如惠立即命人拿来了文房四宝,修书一封,让亲信乘快马递送回了淮南东路,交到了王矢的手里。

    在书信中,鲁如惠只是用春秋笔法简单的交待了下自己受伤需要留临安静养的事,对于受伤的详情只字未提,更没有一字的着急或委屈。只是在信中简单的交待王矢:宋君鸿等人年轻气盛,到了淮南东路后要加以管束,莫要让其和‘上峰’间起冲突。

    有道是“说话说声儿,听琴听音儿。”鲁如惠这封乍一看似是普通简单的书信,到了王矢手里却是自能看出其中的门道儿来。

    他叹息了一声,对宋君鸿说:“子烨,看来你要在黄城军中多待上一阵子了。”

    种依尚听完了宋君鸿对信件内容的转述,皱着眉说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鲁老宣相回程路上的时间,子烨岂非最少要在厢军中待上四个多月?”

    “四个月就四个月吧!一转眼也就过去了。”宋君鸿突然笑了笑,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与其愁眉苦脸,不如洒脱一点吧。

第七十六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

    说实话,宋君鸿一上台时,底下的黄成军士卒们都做好了听一次长久无聊的宣讲的准备,试问哪个长官在高台上讲话时不是长篇大论?

    可没成想宋君鸿只是数着手指头讲了三件事,短短十句话。

    可是就这三件事,却哪一件都无异于一件晴天霹雳,震的台下的人头脑发晃。一件比一件骇人,一件比一件让人想和旁人议论。

    宋君鸿却完全不理台下的议论,已经扬长而去了。

    只把无限的猜测和不安留给了在场的军士们。

    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傍晚便想着偷偷去找宋君鸿进行一点“孝敬”,可惜却青一色的全部叫了闭门羹。

    孙狗子跨刀把守在宋君鸿的门口,对着那一帮手里拎着大把东西的人板着脸说道:“宋将军有令:除非有紧急军情,否则暂时谁也都不见!”

    那批人只好朝宋君鸿紧闭的房门前张望了几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不甘心的离开了。

    在房间里,宋君鸿此时正抱着一本统计上来的黄成军卷宗默默发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来。

    虽说白天的话说的那叫一个豪言壮语,也自知整治黄成军一定会辛苦,可他没有想到黄成军的情况会困难成这个样子。

    大宋朝的厢军分为中央厢军和州郡地方上的厢军两大分类。其中中央厢军主要有四大职责:一是军器的制造与管理,如军器原料供应、军器物品制造和军器装备管理等;二是对皇室及官员在食、衣、行、活动等方面提供服务;三是可以负责税务仓储管理工作,如财货库藏、税物收纳、官方营利管理等;此外就是一些其他专门性质机构的职役了。如营造修缮、劳力工作、马政畜养、其他杂务等。

    而州郡地方上的厢军也大体可再分为以作战功能为主的厢军和以劳役为主的厢军。其中,以作战为主的厢军有马军厢军、水军厢军、教阅厢军等。而杂役厢军则主要负责劳作,如造船、器物制造、物料生产物品的生产及制造;此外还有河道疏通、水陆运送、道路修护、堤防建造、牲畜畜养、修筑城池等劳作工役。

    若以后世的军制打个比喻,则前者是预备役部队,后者则是工程兵了。

    宋君鸿很不幸的不仅分到了厢军中,且这个黄成军以前居然还是一支以工役劳作为主的厢军部队。

    这也解释了这支部队为什么连行个军礼都行的歪歪扭扭了,因为他们平常自己都很少拿自己当兵看待。

    就如工程兵也是兵,这厢军也是大宋朝军队的一支,可这里的人,都更倾向于拿自己当吃皇粮的工役人员,而不军队中的工程技术兵种。

    这样的部队,会有军魂存在才怪呢。

    且部队无魂是一个大问题,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在眼前。那就是兵额严重不满。

    你军队无魂我可许可以帮你练就出军魂来,可人都不齐我去练鬼啊?

    按大宋朝的军制,就算是一支最普通禁军编制满额都会有过万人马,小禁军部队一万余人,大禁军部队可能两万余人左右,而像捧日军、拱圣军这种上三军,更是兵力高达三五万人马。

    而厢军要比禁军要少,普通的禁军下还可再设三个厢,上三军五至七个厢,可厢军只有一个厢的配额,可就算如此,一般的一支厢军部队的编额应该也有四、五千人左右。

    可这黄成军里,兵员数量却远比这个还要少的多的多。

    宋君鸿沉着脸问递卷宗上来的文书:“按你呈来的卷宗上记载的兵员数量,我黄成军中应该还有各级将佐、军士合计三千五百二十八人?”

    “是的。”文书低着头答。

    宋君鸿却随后又从桌案上拈起一份信纸在他面前一晃,问道:“那为什么按这几天我领来的李校尉和刘校尉排查,黄成军中目下只有一千三百七十六人呢?”

    “这......”文书迟疑了一下,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你可是对职责懈怠,随意编写的文书,敷衍了事?”宋君鸿拍着桌案大声问道。

    “这当然不是。”那名文书忙摇手:“末将充任文书已经有二十余年了,一直在与文墨卷宗打交道,工作娴熟,岂敢马虎?”

    “那这么大的数字差额你怎么解释?就算是李校尉和刘校尉初来不熟,查的也有所偏差,但总不可能这数额上会差上一倍还要多呢?”

    “这......”文书看了下立在营中的李通和刘长火,小心地说道:“请指挥使大人遣开外人,末将才敢将下情陈报。”

    “无妨!”宋君鸿一摆手:“他们是本指挥使肝胆相照的兄弟,我也从不拿他们当外人。”

    李通和刘长火闻言,心中一股热腾腾的感觉,看了一眼宋君鸿,却并不说话,只是把胸挺的更直了,军姿站的更笔挺了。

    那文书听着宋君鸿这么说,便也只好继续说道:“其实,这数字嘛.......是军中的一点陈规了。以前两任指挥使也都是按这个数字上报的。”

    “什么陈规?”宋君鸿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个嘛.......”文书狡黠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大宋重文抑武,武将薪俸不如文官,厢军薪俸不如禁军,所以这军中清苦,大人们也总要想点办法,给自己找点补帖。”

    “补帖?什么补帖?”宋君鸿越发的听不明白了。

    “大人,他指的是吃空饷。”老兵出身的李通从旁解释了一句。

    吃空饷?宋君鸿这下明白了。其实吃空饷也算是历朝历代军队中的一种陋习。对于一支地方军队兵部往往难以详细的甄别查对具体的各项细节,有时朝局动荡或**时还可能会疏于管理,将军贪*腐成风,而吃空饷就是最常见的贪没国财的方法。对上报上去是兵员满额,实际上编额可能只招满了八、九成,余下的那一两成士兵的粮饷薪俸被朝庭下发到部队后,则各级将官就会将之瓜分。

    宋君鸿当然也听说过吃空饷现象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一参军就是在捧日军中。捧日军作为驻守皇城的上三军,本就薪俸远比一般禁军优厚,将士们犯不着去贪没国饷。且种慎累世家风,有着将门子弟的骄傲,这种吃空饷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屑于去做的。而他治军以严著称,军纪如山,军规似铁,他手下的各级捧日军将官们就更不敢去做那吃空饷的事了。

    所以,宋君鸿竟一时没有联想到这里来。

    那文书看宋君鸿似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得意地笑着说道:“指挥使大人如果同意,末将仍会按这个数量呈报上去的。”

    试问,银钱谁不爱呀?这也正是这支黄成军的指挥使的任职人换了好几任,却总是对自己亲信有加的原因。自己可以帮着长官来钱呀!文书此时,似乎又是看到眼前这位新任的指挥使和前几任一样和自己分金共酒的情景了。

    果然,宋君鸿的身子前倾了一下,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妙极!想不到当官还有这种来钱的路子。”

    “千里坐官,只为求财嘛!”文书笑着附合道。

    宋君鸿笑眯眯的问:“那这个事儿,可以分得多少钱啊?”

    文书当场就道:“我大宋朝的规定,一名厢军普通军士的军饷是每月一贯六,米两斗。而我们一般是多上报两千五百人左右,一年下来,约可折算出缗钱六万余贯哩。”

    “六万贯!有这么多?”宋君鸿大吃一惊,旋即又笑着了起来:“那这六万贯的巨款,最后又要怎么分成啊?”

    “指挥使大人当然占大头。”那名文书媚笑了一下:“您老一人可净分得五成,三万贯。”

    “文书你这么辛苦,应该也可以多分点吧?”宋君鸿却又问。

    “按以前的惯例,末将可分得一成五,至于那余下的三成五,由参与此事的各级军官将领们再分一分。”文书笑着答。

    “嗯,一成五,那也就是每年都有四千五百贯了,不错,不错!”宋君鸿感喟道:“凭这个这个收入,即便是在临安城,也可以每年都买一座极为像样的大宅子了。”

    遭瘟的,想当初,自己为了买个小房子都要东奔西走的四处借钱,却不想有人来钱来的这么快,这么多,这么容易。

    “小的还没去过临安城哩。听说那里是个一等一的花花世界,哪天还请大人提携,领下官一起去开开眼界。”既然已经谈到了分钱,文书就认为自己和新任的指挥使大人已经不是外人了,说话间也变得随意起来。

    可宋君鸿的脸色却登时铁青了起来。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去临安?我看你还是先准备去大牢吧!”

    “啊——?什么意思?”宋君鸿翻脸太快,文书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通上前一脚,就把他踢倒在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宋头儿是那种贪没军饷的人吗?当初他在临安买房时缺钱到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也从来没有跟我们这些下属索要、收受过一文钱!”

    宋君鸿却仍在感叹:“六万多贯啊,你们也真有胆子敢贪!宋金大战以来,朝庭百废待举,处处都急需用钱。就因为缺钱,流民得不到安置,房屋得不到修葺,大量的阵亡、受伤的将士家庭都得不到足够的抚恤,可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家伙们却在这里大贪特贪、食而无厌。我若不杀你,天理也难容!”

第七十七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一)

    新指挥使甫一上任,就革除了原代指使的黄校尉,又斩杀了军中的文书官。关于宋君鸿是一个冷血阎罗的议论,几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黄成军中。

    现在就算宋君鸿走在军营中,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招呼了,都是躲的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这位指挥使大人给拾缀了。

    这天宋君鸿早晨起来,正在军营驻地中展开巡视,可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句大声的吼骂。

    “你他娘的是个女人吗?给老子爬起来!”听这嗓门,不用问,也知道是李三狗在训兵。

    他领着孙狗子走了过去。

    这几天,他给李通、李三狗和刘长火都分派了军职,全都到各营中带兵去。李通是营指挥使,李三狗是营副指挥使,而刘长火则是都统领。只有孙狗子仍是跟着他,做了一个亲卫队长。但可惜这个亲卫队还没有成立,因为宋君鸿还没有发现出来那些真正训练有素、忠诚不二的人可以做为他的亲兵的,素性先让孙狗子当了个空头长官,反正在这个厢军大营里他也不用担心有人敢害他,身边有孙狗子一人随身跟着就足够了。

    宋君鸿领着孙狗子很快就来到了李三狗的跟前,只见几名厢军的军汉们正躺在地上打滚儿,任凭李三狗怎么责骂训斥,却就是宁肯在地上滚的像头烂驴似的也不愿起身。

    宋君鸿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帮个废物!”李三狗恨恨的骂道:“才围着大营跑了五圈,就趴下了,再怎么喊也不起来。”

    宋君鸿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这几天才刚开始操练,黄成军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就一大堆。军士身体素质差、训练没有章法、军纪涣散、军中畏难和偷懒的情绪十分普遍。

    “头儿,可以鞭打么?”李三狗早已提鞭在手,问向宋君鸿。

    宋君鸿问道:“按军规,应如何处理?”

    “不从军令、逃避操训者,首犯鞭十,罚饭一日。再犯鞭三十,罚饭两日。”李三狗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捧日军出来的将士们,都对军规背的滚瓜烂熟。

    “那还用问我吗?照着执行!”宋君鸿一瞪眼。

    “诺!”李三狗大声应了一下,高举了鞭子就待打下。

    “指挥使大人,饶命啊!”李三狗的鞭子还没落下,下面就响起了一堆的告饶声。

    一名穿着校尉军官服、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过来,对宋君鸿拱了下手说道:“指挥使大人,兄弟们普遍累乏,光靠鞭责,恐于事无多大补益啊。”

    “哦,那你的意思呢?”宋君鸿问。

    “废除这不合理的操练规定,民怨自消。”

    “当兵就要操练,如果这也不合理,那你们就不要当这个兵好了。”宋君鸿冷冷的晒了一下,把那名来求情的校尉晒了个大红脸。

    “可我们只是厢军啊,干嘛拿我们和禁军一个练法?”下面有名士兵不满的喊道。

    立刻就有一些人呼应:“就是。以前我们就算要操练,也顶多是上峰来视察时站站队列、练两个简单的列阵。一年都难得操练上一两回的,哪会像现在——每天都要操练。”

    宋君鸿指着李三狗说道:“你们想不操练,也行。只要能在李营指挥使下走上十个回合的,我就放他十天假。”

    瞅着李三狗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自然没人敢于站出来挑战。

    可这世上敢于出来面对挑战的人虽然不太多,但躲在人堆里放嘴炮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少。

    有人高声质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李大人对战?我们是厢军!是役军!”

    宋君鸿冷笑一声,说道:“把文书官的首级给我拎来!”

    孙狗子二话不说,立即给取了过来。

    宋君鸿笑着把首级一举,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谁的脑袋吧?”

    人头往面前一摆,军士们都大吸一口凉气,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恬燥了。

    宋君鸿缓缓的环顾了一下那些目光中充满惊惧的黄成军士们。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把书记官给杀了。为什么?因为他吃空饷!可咱们黄成军现在兵不满员,卒不满营,都是因为他为吃空饷造成的吗?当然不全是。”

    “因为有一部分人是死了!还有一些人是自己跑了!”宋君鸿高声喊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这的确是实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黄成军的军士们都不吱声了,表示默认。

    “死的人,是因为不巧他们更赶上去年的宋金大战,被金兵给杀死了。为什么?学艺不精!”宋君鸿大吼。

    “跑的人,是因为他们怕被金兵杀死,所以索性当了逃兵。可他们要是被官府抓到,也一样是死!”宋君鸿继续大吼。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宋君鸿用尽全力的大喊道:“你们太没用了!”

    黄成军的军汉中有些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但也有不少人脸上出现了不忿的神色来。

    “怎么?不服气?”宋君鸿故做鄙夷的说道:“我听说宋金之战时,你们也曾被调上战场,可你们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是完全一触即溃,瞅见金兵的旗帜扭头就跑。让金兵跟在屁股后面追着砍杀,所有尸体倒下时,都是朝着南言附倒,而不是面对敌人仰倒。亏你们还有脸当一个男人,当一个兵!我都替你们感到臊的慌。”

    “可、可我们是厢兵啊,打仗又不是我们的长项。”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声,只是已经没有刚才的报怨声那么趾高气扬了。

    “不错,你们是厢军。可厢军也是军!你们也都是吃兵粮,穿军装,堂堂正正的一个兵!”宋君鸿冷冷地回复道。

    “你们问我为什么像训禁军一样的训练你们?因为你们是一个兵,受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们荒废太久,所以自己都忘了。”

    “而且,就算你们想太太平平地当个厢军也不可能。因为你们是在这淮南东路当厢军。淮南东路是什么地方?是我大宋朝在东南方向最接近金国的地方。再往东北,就是北境了。那里原本也是我们大宋朝的土地,可是现在被金人占了。可金人满足了吗?他们没有满足,他们仍在找机会继续南侵,占领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财物,欺辱我们的女人,杀害我们的子民。金宋战火,随时都会再次燃起,而一旦燃起,我们淮南东路必竟又首当其冲。届时,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不上战场吗?你们以为金人因为你们不是禁军就不斩杀你们吗?”

    “如果不想死的,就从现在开始训练。如果想保家卫国活出个男人样儿来的,也从现在就开始训练。不要喊什么累,这世间没有训不出来的兵,只有孬种!”

    “你们有谁承认自己是孬种吗?”宋君鸿环顾着。

    凡是宋君鸿目光所到之处,黄成军士们都低下了头。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孬种。

    宋君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是孬种就好。那就给我好好的练。你们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厢军,这种和禁军同样的训法有点吃亏。训出来的本事是你们自己的,没人会吃亏。”

    宋君鸿说道:“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说过:你们的闲散日子到头了。在我手下当兵,就要有兵的样子。我不带孬种!若是有谁觉得自己吃不了这口兵粮的,这两天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办退役文书,发盘缠让你回家,也免得将来当逃兵要受国法制裁。”

    顿了顿,宋君鸿又说:“只要大家训出个样儿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训。我会去跟王将军、去跟鲁老宣相给大家要待遇、要奖赏。只要做出点成绩来,将来你们变成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厢军升格成禁军,我大宋史上已有很多先例,就看兄弟们愿不愿意争这口气了。”

    说完这些,宋君鸿问:“还再有问题吗?”

    宋君鸿的这一番话,恩威并施,彻底让这批黄成军士们老实了,下面也无人再吱声了。

    “好,继续训练!”宋君鸿下令道。

    李三狗把操练口号大声喊了起来,黄成军士们的操练又开始了。就连原本躺在地上打滚儿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回了自己原本的操练位置。

    “头儿,还是你能!”看着重新开始的操练,孙狗子冲宋君鸿挑了挑大拇指。

    宋君鸿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反而是叹息了一声:“你别看现在他们又老实训练了,但将来的麻烦肯定还是不会少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的,把眼前的这只废物军队,锻炼成能战之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将来的路还长着哩。”

    “哦。”孙狗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你还老抱着这个死人头干什么?赶紧找个地儿扔了去。别老拿他在我眼前晃悠,我还没吃早饭呢。”宋君鸿说。

    “要不挂到营门前的旗杆上去,以警示军心。”李通走了过来,建议道。

    宋君鸿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真要挂在大门口?”孙狗子问,这活儿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干过。

    “照做。”宋君鸿说道:“黄成军目下只是乌合之众,需要有东西来镇住他们。”

    以前他一向是个推崇“以德服人”的人,可现在他才知道种慎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重威重信、立忠立勇,这就是种慎言传身教给自己的统兵之道。

第七十八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二)

    “那还用问我吗?照着执行!”宋君鸿一瞪眼。

    “诺!”李三狗大声应了一下,高举了鞭子就待打下。

    “指挥使大人,饶命啊!”李三狗的鞭子还没落下,下面就响起了一堆的告饶声。

    一名穿着校尉军官服、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过来,对宋君鸿拱了下手说道:“指挥使大人,兄弟们普遍累乏,光靠鞭责,恐于事无多大补益啊。”

    “哦,那你的意思呢?”宋君鸿问。

    “废除这不合理的操练规定,民怨自消。”

    “当兵就要操练,如果这也不合理,那你们就不要当这个兵好了。”宋君鸿冷冷的晒了一下,把那名来求情的校尉晒了个大红脸。

    “可我们只是厢军啊,干嘛拿我们和禁军一个练法?”下面有名士兵不满的喊道。

    立刻就有一些人呼应:“就是。以前我们就算要操练,也顶多是上峰来视察时站站队列、练两个简单的列阵。一年都难得操练上一两回的,哪会像现在——每天都要操练。”

    宋君鸿指着李三狗说道:“你们想不操练,也行。只要能在李营指挥使下走上十个回合的,我就放他十天假。”

    瞅着李三狗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自然没人敢于站出来挑战。

    可这世上敢于出来面对挑战的人虽然不太多,但躲在人堆里放嘴炮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少。

    有人高声质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李大人对战?我们是厢军!是役军!”

    宋君鸿冷笑一声,说道:“把文书官的首级给我拎来!”

    孙狗子二话不说,立即给取了过来。

    宋君鸿笑着把首级一举,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谁的脑袋吧?”

    人头往面前一摆,军士们都大吸一口凉气,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恬燥了。

    宋君鸿缓缓的环顾了一下那些目光中充满惊惧的黄成军士们。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把书记官给杀了。为什么?因为他吃空饷!可咱们黄成军现在兵不满员,卒不满营,都是因为他为吃空饷造成的吗?当然不全是。”

    “因为有一部分人是死了!还有一些人是自己跑了!”宋君鸿高声喊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这的确是实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黄成军的军士们都不吱声了,表示默认。

    “死的人,是因为不巧他们更赶上去年的宋金大战,被金兵给杀死了。为什么?学艺不精!”宋君鸿大吼。

    “跑的人,是因为他们怕被金兵杀死,所以索性当了逃兵。可他们要是被官府抓到,也一样是死!”宋君鸿继续大吼。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宋君鸿用尽全力的大喊道:“你们太没用了!”

    黄成军的军汉中有些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但也有不少人脸上出现了不忿的神色来。

    “怎么?不服气?”宋君鸿故做鄙夷的说道:“我听说宋金之战时,你们也曾被调上战场,可你们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是完全一触即溃,瞅见金兵的旗帜扭头就跑。让金兵跟在屁股后面追着砍杀,所有尸体倒下时,都是朝着南言附倒,而不是面对敌人仰倒。亏你们还有脸当一个男人,当一个兵!我都替你们感到臊的慌。”

    “可、可我们是厢兵啊,打仗又不是我们的长项。”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声,只是已经没有刚才的报怨声那么趾高气扬了。

    “不错,你们是厢军。可厢军也是军!你们也都是吃兵粮,穿军装,堂堂正正的一个兵!”宋君鸿冷冷地回复道。

    “你们问我为什么像训禁军一样的训练你们?因为你们是一个兵,受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们荒废太久,所以自己都忘了。”

    “而且,就算你们想太太平平地当个厢军也不可能。因为你们是在这淮南东路当厢军。淮南东路是什么地方?是我大宋朝在东南方向最接近金国的地方。再往东北,就是北境了。那里原本也是我们大宋朝的土地,可是现在被金人占了。可金人满足了吗?他们没有满足,他们仍在找机会继续南侵,占领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财物,欺辱我们的女人,杀害我们的子民。金宋战火,随时都会再次燃起,而一旦燃起,我们淮南东路必竟又首当其冲。届时,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不上战场吗?你们以为金人因为你们不是禁军就不斩杀你们吗?”

    “如果不想死的,就从现在开始训练。如果想保家卫国活出个男人样儿来的,也从现在就开始训练。不要喊什么累,这世间没有训不出来的兵,只有孬种!”

    “你们有谁承认自己是孬种吗?”宋君鸿环顾着。

    凡是宋君鸿目光所到之处,黄成军士们都低下了头。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孬种。

    宋君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是孬种就好。那就给我好好的练。你们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厢军,这种和禁军同样的训法有点吃亏。训出来的本事是你们自己的,没人会吃亏。”

    宋君鸿说道:“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说过:你们的闲散日子到头了。在我手下当兵,就要有兵的样子。我不带孬种!若是有谁觉得自己吃不了这口兵粮的,这两天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办退役文书,发盘缠让你回家,也免得将来当逃兵要受国法制裁。”

    顿了顿,宋君鸿又说:“只要大家训出个样儿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训。我会去跟王将军、去跟鲁老宣相给大家要待遇、要奖赏。只要做出点成绩来,将来你们变成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厢军升格成禁军,我大宋史上已有很多先例,就看兄弟们愿不愿意争这口气了。”

    说完这些,宋君鸿问:“还再有问题吗?”

    宋君鸿的这一番话,恩威并施,彻底让这批黄成军士们老实了,下面也无人再吱声了。

    “好,继续训练!”宋君鸿下令道。

    李三狗把操练口号大声喊了起来,黄成军士们的操练又开始了。就连原本躺在地上打滚儿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回了自己原本的操练位置。

    “头儿,还是你能!”看着重新开始的操练,孙狗子冲宋君鸿挑了挑大拇指。

    宋君鸿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反而是叹息了一声:“你别看现在他们又老实训练了,但将来的麻烦肯定还是不会少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的,把眼前的这只废物军队,锻炼成能战之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将来的路还长着哩。”

    “哦。”孙狗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你还老抱着这个死人头干什么?赶紧找个地儿扔了去。别老拿他在我眼前晃悠,我还没吃早饭呢。”宋君鸿说。

    “要不挂到营门前的旗杆上去,以警示军心。”李通走了过来,建议道。

    即便兵士们终于勉强开始接受每天的操练了,宋君鸿也没有能消停几天。

    仅两天后,宋君鸿在房中整理了一天的兵册,刚想出去透口气,结果就被李通和李三狗堵在门口了。

    “怎么了?”看着他们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宋君鸿开口问了一声。

    “大人你还是自己看吧。”李通随手就递过来一把战刀,说道:“这就是我们士兵们的兵器。”

    宋君鸿接过来一看,眉头就紧紧的皱在一起了。这是一把宋代军士们装备中较常见的长柄朴刀。可是这刀的刀头居然缺了一块,缺一块也就罢了,没有锋头儿的刀也叫刀。可是这刀的刀身上居然还有两个胡枣儿大小的窟窿眼儿。

    这就太坑人了,这是铁锻打出来的刀身,又不是木头刻子,怎么可能还像虫蛀一般的出现窟窿眼儿呢?

    “有不少的兵士的兵器就是这个样子的。”刘长火在旁边补充道:“还有刀口崩坏的、刀身生锈的、枪柄断折的、吞口松坏的、握柄朽烂的.......,诸般现象不一而足。甚至有个别兵士的刀因为锈的太厉害了,以至于都拔不出刀鞘来。”

    锈的都拔不出来?宋君鸿听的直接都愣住了。

    他们现在跟自己所汇报的这铁家伙还是兵器吗?

    兵器是什么?是兵士们专门用来吃饭的家伙。上阵保命靠它,杀敌建功也靠它,有不少士兵拿兵器当自己的兄弟手足一样的看待,宝贝的不得了,怎么可以让它们生锈腐蚀?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亲眼所见了,才知确有这样的士兵,也确有这样的兵器。”李通叹了口气。在捧日军中,战士们可是不管多苦多累,也会天天都要专门抽出时间来擦拭保养刀枪的。

    “大概在这黄成军中,兵士们摸铁锨、锄头的时间比摸刀的时间都要多吧。”刘长火说道。他突然笑了一下,又道:“大人,我突然觉得,咱们若是抽查一遍他们的劳役工具,没准一定比咱们手里的这些刀剑看起来要光亮的多。”

    “胡闹!”宋君鸿低喝了一声:“立即传令下去,今天的操练先停一下,全军检查、擦拭刀剑。”

第七十九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三)

    “我接手时黄成军有一千三百六十七人,不过自从学生在军中开始操训以来,已有七十八人因受不了苦而主动提出退役了,现在还余有一千二百八十九人。军械嘛,既使算上我们修葺后的,能用者也不过是六百之数。”

    “这样吧,工部前阵子倒是押运来了一批兵械,用于各部新兵源补充时分发使用。但还没有下发下去,我先拨五百给你。”王矢盘算了半天,才说道。

    “才只给五百?能不能多给些。”宋君鸿涎着脸问道。

    反正既然已经来伸手讨要了,索性就多讨要些呗。也省得以后再用时还得跑二趟腿、费二遍事了。

    “你小子别不知足了。这些新军械很多禁军部队都还没来的及分配呢,你倒先拿一批走了。”王矢大叹:“狼多肉少,我也为难呀!跟你说啊,就这些,你出去还不能说是从我这儿拿的,要不然其他部队也都跑到我这儿来伸手,为师我可应付不过来。”

    “可这也不够呀!”宋君鸿愁眉苦脸。

    “先应一下急吧,你那一千出头的人差不多够了,先对付一下吧。”王矢说:“若新兵械分完后还有多余的话,我就再给你一些。”

    新兵械怎么可能还会有多余的?一分早没有了。宋君鸿在军中也有段日子了,各部队每次为分兵械粮袜打的头破血流的趣闻没少听说过,谁也都想多分点儿,有多少也都能给你瓜分的干干净净了呀。

    “不是为师不帮你,实在是我的手头上也紧呀。”王矢颇感无奈,工部给他的东西本就不够数。

    宋君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左思右想,看有什么法子能再整出点新兵械,却是想来想去觉得都不可行。

    他抚了抚手里的茶盏,这是一个老旧的青瓷盏,只是在拿出来待客前已被擦洗的很干净。宋君鸿知道王矢不是个太注重物欲享受的人。所以就算现在身居四品将军的高位,但身边的家具物什,旧的能用,就绝不会急着去换新的。

    他忽然站住了脚,猛回过身来,向王矢问道:“新的不能再给,那旧的呢?”

    “旧的?”王矢一怔。

    “那啥,就是旧兵械。”宋君鸿连忙解释道:“宋金大战之时,我们淮南东路也曾是主要战场之一,双方几番在此鏖兵,金兵退却时,我军打扫战场时,应该是能收集到不少敌我双方战死士兵的军械吧?”

    “是有一些。”王矢点了点头,但随即就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早就被人翻捡过了。但凡是新一点的都已经被人抢先拿去武装自己的队伍去了,余于的大多数是一些有点残缺老旧的。”

    “没关系,残缺老旧的我也要!”宋君鸿点了下头,像是抢宝贝一样的连忙说道。

    王矢瞥了一眼宋君鸿,问道:“你那支厢军真的穷困成这番模样?”

    宋君鸿苦笑了声:“没办法。朝庭分东西时本来就有个三六九等的差池。我原本待的捧日军是亲妈生的,一般的禁军是小妈生的,而我现在领的这支厢军,简直就是后妈给生的!”

    黄成军真的就像个没娘的孩子,要兵缺兵,要军械缺军械。怎么办?先别分新旧好坏了,有东西能用就先抢过来再说吧。

    “可是........里面有不少都已经坏掉了啊。”

    “没关系!”宋君鸿苦笑了一下:“夫子莫忘了学生现在带的可是一支厢军,里面匠兵、役兵一大堆哩。您回头把那些旧兵械让学生来挑挑,说不定总能找出一些家伙拿回去修理修理,还能用的。”

    “好吧。”王矢点了下头,又说过:“不过你今天去捡肯定来不及了,这样吧,你在我这儿留宿一晚,咱们下衙后回我宅子里去,温两壶老酒,好好聊聊。”

    “行,学生陪夫子尽个兴。”能拿到一些兵械支援,宋君鸿也很高兴。

    “如果以你离开岳麓书院为计,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吧?”

    宋君鸿道:“差不多——两年零九个月了。”

    王矢帮宋君鸿整了整身上的定远将军阶所配的戎常服,唏嘘道:“白驹过隙,事世多变啊。你今晚要好好和我聊聊你这三年的经历。”

    宋君鸿又应了一声,然后出门对孙狗子吩咐道:“今晚我不回军营了,你回去一趟。”

第八十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四)

    这么多的军械,尽管都只是二手货,甚至有些还是基本属于一些残次货色,但在宋君鸿眼中却都还是像捡着宝贝一样的全搬回了家。

    等装满军械的车队一进军营,孙狗子就忙前跑后的招呼着人往下搬运,刘长火则负责领着几名役兵将搬运下的军械分类登记,以便进行接下来的维修和分配。

    最近进来的李通从马上跃下后,又来到车旁打量了半天,从伸手从车上抽出一把略有点折弯的战刀在手里掂了掂,无奈的叹了口气,苦闷之情溢于言表。

    这也叫刀?这也配叫刀!?

    就这种货色,放在以前他在捧日军中的时侯,可是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没想到,现在却居然会让他们如此的兴师动众。

    他自嘲的笑了笑,禁不住的感喟:“没想到咱爷们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还真是——”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过宋君鸿大老远的把这些搬回来的兴奋神色,接下来的话便突然觉得不好再说了。

    旁边的宋君鸿还是听到了,接口说道:“通哥哥想说的大概是‘人穷志短’,是吧?”

    李通脸上登时有点微红,必竟这话有点不大中听,他急忙摆了摆手:“其实......我......我的意思是......是......”。

    他“是”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圆这话儿。必竟说出去的话儿好似泼出去的水,说的轻松,可想再收回来却不大容易。

    宋君鸿却似是对此完全不介意,他伸手揽过去拍拍李通的肩膀笑着说道:“通哥哥,没关系的。咱现在是穷,厢军中的黄成军,说出去就这是一破落户。铁打的事实,任谁也否认不了。即然不能否认,那咱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过,咱就算人穷,可志也绝不会短!”

    说到这里,宋君鸿重重的拍了下李通的肩膀,把李通拍的一愕,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青年将军,他的眼中闪烁着火一样的光芒,似并未被这窘迫的现实消磨去丝毫的锐气。宋君鸿“这领军啊,就好比过日子。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咱们现在是让人发配到一穷家落魄户里来了,可并不代表咱就要袖手待毙。”宋君鸿鼻孔里轻轻的哼出了一口气:“没有人能活活饿死咱们爷们!”

    “大人真是守静自如。”李通叹服道。作为一名领兵将领,宋君鸿或许还是显得年轻的。但宋君鸿具备了一些成功将领必备的品质:冷静、沉着,并且永不言弃、不言馁、不言败!

    跟着这样的将领,你就不必担心会士气不振。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将领,才能在这样的低谷中带着大家走出去吧。

    “如果说我先前习文读书学到了什么,那首先就是圣贤气节:贫,志不改;达,气不改!”对此,宋君鸿只是微微一笑。

    然后他就转身又去招呼其他人搬运军械了。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各类军械被搬到军营的大场地上,划分区域按类别摆放着长枪、弓矢、朴刀、马刀、大盾、铁锤、大斧等。每一种双分别捧成了一行行,一列列,一时将竟整个操练场地占去了七、八成,竟也巍巍壮观。

    阳光照射着兵刃上的锋芒,错落过铁锈,刃口仍然反映出一大片耀眼的亮色。

    刘长火兴奋的跑了过来,一行军礼,说道:“报将军,兵械已经清点完毕,共有弓八百四十一把,箭两万六千三百二十一枚,另有四千一百零八杆其他各类刀枪器械。”

    “关印,你找军匠们来看过没有?其中那些坏了的能修好多少?”尽管已经在运来之前挑选过,但宋君鸿学是不放心,回来又找关印确认了下。

    “报将军,已看过了,差不多能修好九成多!”关印学着刘长火也行了个军礼,使劲挺起了胸膛,大声的回答。

    宋君鸿新官上任,就给他提了官职,这让他很兴奋,卖了力的想在新上司面前挣个好印象。

    “有了这些军械。咱可以给军中的弟兄们好好操练起来了。这回谁再产器械不凑手,我就抽他娘的。”李三通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现在一个人可有好几杆轮换着用哩。”

    “也不能轮换着用,基本上就是一人一杆的数量,或许还不一定够哩。”宋君鸿笑着纠正了下他的话。

    李三狗愣了下,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大人你又耍笑俺。俺虽然没念过书,但这点数还是算的过来的。咱运回来五千多军械,营中原还有八百多,加起来有六千之数。可咱全营统共也才一千三百来人,那每个人不是有四、五杆家伙可以用吗?”

    “你算的是没错。”宋君鸿笑了起来:“可谁说咱就一直是这一千三百老弱病残来着?”

    “还有?”李三狗前后左右瞅了瞅,可军营是肃杀之地,就算是黄成军这种军营中也不会有多余的人,就算连条多余的狗也找不出来。

    还是李通脑筋转的快,他眼中一亮,问道:“大人,您、您莫不是要......征兵?”

    “是的。征兵!”宋君鸿点了点头:“既然要我带兵,那我就要带只像样的队伍。刀枪不够,咱可以去要,难道人马不够,咱就不能再招吗?”

    按排完兵械的登记、编号、分配和维修事宜后,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宋君鸿又一次马不停蹄的跑到了王矢处。

    大宋南迁以来,因为战争连绵,所以朝庭对于地方将领放宽了自行招兵买马的权力。如著名的“岳家军”,其中有大半以上都是岳飞在各地征幕而来。不过尽管如此,将领征兵,还是要跟朝庭报备一下的。尤其是在宋庭南迁已经有约半个世纪的情况下,朝庭已经开始再将加强中央政权对地方武人势力的审查和限制。

    而宋君鸿现在的顶头上司是坐镇军事重镇扬州的恩师王矢。他要征兵,必须要王矢点头同意。

    所以,他进了扬州城,也没多耽搁,直接又冲进了王矢的兵务署理大厅。

    “怎么,专程来感谢我了?”王矢打趣道。他已经听到了闻报,宋君鸿昨天去军械库翻了个底儿朝天,又搬走了不少的物事。

    “等恩师再帮我一次忙,然后一起谢也不迟。”宋君鸿笑了起来。

    不是他没大没小,而是有时这种讨要待遇的事,必须要豁出去脸皮,越是笑嘻嘻的,有些话儿越好开口。

    王矢端起来的一杯茶水刚灌下去一口又差点喷了出来,呵,你小子还没完没了了?

    他把茶杯重重的一放,拿眼瞪着宋君鸿,可对方仍是笑嘻嘻的看着他。

    王矢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回又是什么事要我帮忙呀?”

    宋君鸿凑上去说道:“你看,现在军械是齐了,可没人使不也是怪浪费的吗?不如您让我再招点人吧?”

    “招兵买马?”王矢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果然是食髓知味啊。要完了军械又要兵马,下回还想再要点什么啊?”

    “只要兵马,只要兵马。”宋君鸿忙应承着。心中暗道:现在兵马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再需要什么,以后再说。难道你以后还不许我再登你这个军衙大门了不成?

    “这事儿有点不易。”王矢咂巴着嘴说道。

    “为什么?”宋君鸿在大厅中找了把离王矢桌案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嚷道:“朝庭不是说要重建东南诸路吗?咱淮南东路紧临金国兵锋,双方日夜刀枪相对,不小心从对方射过来一只流矢都可能引发战争。重建东南诸路敢不强军吗?敢不招兵吗?”

    “不错,朝庭是想重建东南诸路,对咱淮南东路也有加强武备,建兵兴武的意图。可是......”王矢摇了摇头。

    “可是什么?”宋君鸿抓着了一个由头就不放松:“弟子可是紧按朝庭意愿行事的。您老又何必不批呢?”

    王矢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说道:“朝庭虽说要重建淮南东路的军备,可主要还是指对禁军各番号队伍的招蓦、重建。”

    “难道厢军就不是军了?”宋君鸿不忿:“夹生饭还也是饭呢。”

    “可办事总有个轻重缓急。禁军为重,要等他们征蓦完了,才轮的到厢军。”

    禁军先征蓦,那等他们征蓦完了,所有的精壮男子也都挑选的差不多了,我们还征蓦个鸟啊?宋君鸿急了,对王矢说道:“恩师,无论如何,您也要帮我。大不了我们和禁军一起征蓦?”

    王矢揉了揉有点发疼的一对太阳穴,说道:“就算我让你征蓦,可是你想过没有?征来的人总要穿衣吃饭,发粮发饷吧?现在国家初经大战,百废待兴,处处都要花钱处处钱也不够。我听说户部派了个人已经到江南去对经营盐业的一众皇族都下手了。可见朝庭在财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到何种程度了。如果朝庭发放过来的军饷不够,我就必须要首先从你们厢军中开始克扣了。你目下一两千人时,我还能勉强保障你每月按时拿粮饷,人数多了,我也为难啊。”

    宋君鸿腾的站了起来,当兵的却不发饷,是很严重的事,甚至有可能造成军中哗变,那样统军将领就算侥幸不掉脑袋,也可能军职不保。

    他攥着拳头在厅中走了两圈,最终还是不甘心就此无功而返。他咬着牙说:“我也不要多了,就按黄城军满员的五千人来招蓦,不多要超编的一人一马。这些人的粮饷本就是朝庭应该下发给我们的,如果......如果朝庭就是财力紧张,我就想办法借钱周转个三两个月。我想朝庭也总不能老是欠我们粮饷吧?”

    王矢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藏于心里的一番话:“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也是怕打击到你。淮南东路都是预备要裁撤掉黄成军这只残弱厢军的,是因为现在你过来接掌了这支队伍,我才向上陈情、硬留下了这支厢军的。”说完,他望向一脸倔强的宋君鸿:“所以,你这又是何苦?”

    宋君鸿的双眼一下瞪的溜圆,脸膛通红,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又张开了嘴:“我还是想要征兵!”

    “你可想清楚了。”王矢提醒道:“只要你在黄成军中不出什么事儿,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不论是你重回捧日军还是我再调你去别的禁军,你都可摆脱黄成军这个泥淖,获得另外晋职的机会。”

    宋君鸿摇了摇头:“我不怕,也不后悔。”他直视着王矢的目光说道:“恩师的美意,弟子心领了。可弟子一身所学,皆来自于恩师您。是您教我刀剑战技,也是您教我排兵阵术,这才造就了今日的宋君鸿。可我若空负恩师您的教导,却在黄成军中浑浑噩噩的度日,一负恩师您的苦心教导,二负弟子心中的理念报负,三负跟随我从临安千里迢迢来此的兄弟们。”

    “我会证明:我有能力做好这一点。我也会证明:黄成军并非是可有可无的残兵弱旅。请恩师相信弟子,也给弟子这一个机会!”

第八十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五)

    最终,王矢还是应允了宋君鸿的征兵的请求。

    但他附带着也提出了自己的两个要求:

    一、粮饷上他会尽量帮着解决,但如果真暂有困难的时侯,宋君鸿必须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且不能出任何的岔子,否则军法无情。

    二、他要和宋君鸿立一个赌约,以两年为限,如果黄成军能有大起色,他就会全力争取帮黄成军要更多的待遇。否则,宋君鸿就要离开黄成军,也不许再回捧日军,而是直接在他王矢帐下为将。

    宋君鸿答应了,一约既出,万死不易。

    前一条,他必须拼了命的去做。尽管有些风险,但他也会想一些办法。有时,人越是陷于险境,越会激发潜力,做一些平日间不易做到的事情。至于后一条,顶多是王矢要把他收至帐下而已,也算不得多大的损失。

    他必须要试一试。

    回到黄成军的军营后,他就立即召开了一场军官内部工作会议,作出了几条决定:

    一、全营继续进行大练兵,三个月后,进行考试。考试排名最后一成的人,要淘汰掉。黄成军会发给他们一笔费用,作为他们开除军籍的补偿。这件事由李三狗主要负责。

    二、开始在各处大规模征兵,哪怕一时征招不满员都没有关系,但要高门槛、严要求。即便不能像捧日军征兵的条件那么高,也一定要招一些好的兵苗子。这件事,就由李通主要负责。

    三、对于拉回的军械,要抓紧修理。包括军营中以前荒废的营房,长草的练兵场,都要修葺。这事儿就交由这里的老兵关印负责。

    四、每练兵七天,就可以休息两天。一来是考虑黄城军底子薄,怕一开始就用过强度的操练会让他们承受不住。二来,在这两天中,可以领着役兵出去觅活。淮南东路需要重建,各地都会有很多修葺的话计。而黄成军可是一只厢军,修葺之类本领的可是本身职能之一,出去找些活计赚点小钱,这个可是王矢答应过自己的。这件事就由脑子活眼光准路子广的刘长火来负责。

    五、整顿军纪,增加士兵纪律感和荣誉感,这个就由膀大腰粗,虎目豹眼的张世业来负责。

    布置完了这些,宋君鸿利索的说道:“好,散会!”

    其他人一起向宋君鸿行了个军礼,依次走了出去。

    只有孙狗子一脸失望的站在宋君鸿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头儿,那我、我呢?我做什么啊?”

    宋君鸿抬眼瞅了下他:“你还是做我的亲兵队长吧,成天跟在我的身边就成了。”

    孙狗子顺从地“哦”了一声,但不管怎么样,失落的神色还是在脸上流露出来了几分。

    宋君鸿瞅见了,就正色对他说:“狗子,不是头儿不信任你,只是你还需要再多磨练下。你是我一年前从流民中给你直接征召入伍的,又接连提携成了一个正九品的仁勇校尉。实际上,你已经比绝大多数的军人都提拔的快、都要走运了。”

    孙狗子嗫嚅着:“头儿,我不是赚官儿小。我只是看其他人都有活儿了,我也想找个活儿干干,要不然老觉得自己没用。”

    宋君鸿哈哈大笑:“怎么会没用呢?”他指着自己说道:“我现在可是一军之主将,又是客途远来,环境不熟。在这里我把自己的安危全部都交给你了,我若危,则全军危。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你说还有比这更重的任务吗?”

    孙狗子想了想,觉得头儿的话似是有道理,就又变得开心起来了。

    宋君鸿又拍了拍孙狗子,叮咛道:“狗子,你从军的日子还短,武技还需要精进,军营中的事儿,也要多和李通他们请教。另外,还有就是有空时要多读点书。做到了这三条,说不定有朝一日,你就也可以让头儿刮目相看呢。真到了那一天,头儿说不定还会有更了不起的任务交由你去办呢。”

    孙狗子胸膛一热,使劲地点了点头。

    孙狗子这人实诚,但并不愚笨。宋君鸿便总想着多打磨打磨他,所以笑着又加了一句:“以后用你每个月的俸钱先去书局里买几本书,有看不明白的来问我。不要每个月一发俸钱,就跟着李三狗去关扑和逛勾栏。”

    孙狗子脸一红,军中生活单调,所以军汉们有时在休沐假日中,常常去赌钱或找女人,而捧日军诸将中,他和李三狗的关系最好,再加上又正值少年人心性旺诸事好奇的阶段,就偷偷跟着李三狗出去玩了几次。原本他以为自己跟着出去时很小心的,却不想还是让宋头儿知道了。

    等他脸红着回过神来时,发现宋君鸿早已走出门去了,省悟起自己“亲兵侍卫长”的职责,急忙又按着腰间的战刀追了出去。

    出得门来,孙狗子几步奔到宋君鸿身后站定,心里生怕宋君鸿再继续批他。但等了半晌,发现宋君鸿并没有吱声,只是仰头眯着眼睛旺太阳。现在正值春夏之交,外面的阳光很旺。

    孙狗子不敢打搅,便只好按着腰刀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宋君鸿回过头来,问向孙狗子:“快到午休时间了吧?”

    孙狗子点了点头:“嗯,其实已经开始午休快一刻时了。”

    为了请求征兵宋君鸿跑扬州城一个来回,尽管是天刚蒙蒙亮就快马出门,但还是花了一个多时辰,眼前又开了个会,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急匆匆的过去了。

    难怪觉得阳光这么暖呢,原来已是晌午。

    “头儿,要我去帮你打饭吗?”孙狗子问。因为他们一行人初来黄成军不久,宋君鸿还没有选出几个亲兵来,所以孙狗子这个“亲兵侍卫长”其实只是个光杆队长,手下没有一个兵,宋君鸿衣食起居的一些杂务他也要兼着。

    宋君鸿想了想,说道:“不了。”中午温暖的阳光让他很惬意,突然想起家来。来到黄成军后,发现黄成军就是个烂摊子,他心急火撩的整顿军务,竟是多日间没有回家看看了,也不知道娘和石榴妹妹、丁蓉他们安置的可好。

    “走,跟我回家去瞅瞅。”宋君鸿说道。

    孙狗子应了一声就跟在后面。

    以目前宋君鸿的官职军阶,是可以享受朝庭分配的住宅的。虽然并无宅子的产权,但在任职期间居住还是完全可以的。

    按照他五品的待遇,扬州地方官府本给他在城中按排了一个四进的大院子。可菊子娘嫌城中虽是繁华,却离军营太远,所以最后一家人还是选择了军营不远处的前任黄成军指挥使的宅院来居住。

    这所宅院分前后两进,还有个小小的后花园。地方虽不大,可住他们一家几口人还是足够了,只是远远的看着难免觉得有些破败。

    原来前面几任黄成军的指挥使都从军中贪没了不少的空饷,所以无一例外的另外购置了大宅院来居住,这个朝庭分配的官方宅院,已是有十多年无人居住了。

    宋君鸿推了下院门,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难听的叫声,晃悠悠的敞开了,打眼一瞧,似是门后的栓锁还断缺了半截。这让宋君鸿的眉头皱了皱。

    他们家是出于穷苦,虽说现在发达了,但无论他还是菊子娘,都不是忘本的人,也不会过不了苦日子,但他还是希望母亲和妹妹的生活条件能好一点。

    他这厢里对着门板大皱眉头时,那边在院子里玩的石榴已经眼尖发现了他的身影,一边对身后喊了两嗓子:“哥哥、哥哥回来啦!”一边喜滋滋的张开双臂奔了出来。

    宋君鸿一把将妹妹抱了起来,笑道:“呀,才个把月没抱你,怎么似是又沉了?”

    “人家没胖,人家只是长个儿了!”石榴嘟起小嘴纠正道。

    石榴十三岁半大了,现在家庭好起来后营养也跟的上,所以个头儿噌噌的往上长。

    这时菊子娘等人已经闻讯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华剩顿腿脚快先跑出去帮孙狗子一起栓马。

    菊子娘摘下宋君鸿头顶的铜盔,看着他一额头的汗,嗔怪道:“又不远,还跑这么急干什么?看这一头大汗。”说罢,她又回身对春妮儿说道:“丫头,快去拿条毛巾来,用凉水浸浸先,好给石头擦擦汗。”

    春妮儿应了一声,刚回身跑了几步,却发现丁蓉已经把毛巾浸好了,似是本想亲自过来给宋君鸿擦拭,但却又有些犹豫,矜持了一下后,还是把毛巾交给了春妮儿,红着脸说:“你来吧。”

    听到丁蓉说话,宋君鸿抬起头来寻声望去,只见丁蓉娇生生的站在屋门口,大中午强烈的阳光下,她明媚的就好似一支开放的丁香花。

    发现宋君鸿的目光望了过来,丁蓉本能的低下了头去,脸上的红晕似是又加深了一层。

    宋君鸿恍乎间觉得似是又回到了十年前,在那个太平轻闲、少年跳跃的太平年代里,在那个叫做潞县的小小县城中,有一个富家小姐,每天领着一帮小姑娘,把自己拖到河边,然后在和今天一样温暖明亮的阳光下咿呀读书的场景。

    而现在眼前这个美女娇羞中似又透出几许淡淡哀愁的女子,真的就是当年那个勇敢、开朗的小丫头吗?

第八十个节 铸得青锋向青天(十六)

    宋君鸿陷入了畅想,丁蓉也低下头俏立着一动不动,整个画面都似静了下来。只有菊子娘敏锐的捕察到了这一暮,似是狡洁似是开心的笑了笑。

    直到春妮儿跑过来要给自己擦汗渍时,宋君鸿这才回过神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看着春妮掂起小脚尖触摸自己额头的吃力模样,宋君鸿笑了笑,接过了毛巾,擦了两把,又递给了孙狗子。

    “今天怎么回来了。”菊子娘关切的问。

    “回来看看家里的情形。”宋君鸿略带谦意的道:“搬家的事儿挺杂,我应该和你们一起儿干的。偏偏军营中事儿太多,一直脱不开身。”

    “不用你!”菊子娘温良的笑了笑:“男人长大了,就要在外面顶起天来。家里的事,有我们几个女人操持呢,你不用多管的。”

    “家里搬的怎么样了?”宋君鸿又问。

    “整宅院这几天来我们也一起里面清扫了一遍,现在东西也都基本搬完了,就是缺点小家什家具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我们慢慢购置便是。”菊子娘说道。

    宋君鸿点了点头。自己的薪俸、朝庭历次的打赏,他都交给细心的母亲来管理。对于这个家,相信钱财一时还是够用的。

    “回头记得叫关印找几个匠兵来,把这门修理修理,就这破门和开门揖盗有什么区别?还有看看宅子里还有什么需要修补的地方,也一并给解决了。”宋君鸿四面打量了一下后,又对孙狗子交待道。

    现在自己手里的这支黄成军,让他们打仗或许不成样子,但修修补补之类的活计却是得心应手的。

    “放心吧。咱们现在可是将军家眷。还有哪家强盗敢来咱们的宅院上偷窃不成?”菊子娘笑了起来。

    “现在世道乱,淮南东路盗匪尤其多。我不在家时,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宋君鸿却是不放心,特意又向菊子娘叮咛道。

    菊子娘点了点头,又问:“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下午还走不?”

    跟着宋君鸿一起住了一年多,她也渐会区分出来哪天是朝庭的休沐节假,哪天是必须的轮值当差了。如果没记错,今天还没到放假的时侯,而宋君鸿自从从军以后,对于纪律的遵守程度,一向是很强的。

    “孩儿只是不放心,就跑回来看看,好在家里军营不远。待吃过了晌午饭,就要赶紧再回军营去。”宋君鸿答。

    听得宋君鸿一会儿还要走,菊子娘便急忙招呼春妮儿一起去烧火做饭,丁蓉也转身跟去帮忙。只有石榴仍然粘乎在宋君鸿身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宋君鸿说:“哥,你领我去骑会儿马,好不?”

    宋君鸿刚想答应,菊子娘已经先从屋里探出头来,吼了一声:“还不赶紧回来帮忙,再缠着你哥,当心我两天不许你出门!”

    石榴有点郁闷的嘟起了粉嘴,拉着宋君鸿的袍襟还想再央求下试试。

    宋君鸿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安慰道:“乖,今天哥的时间不多,等到休沐假时,哥一定带你出去骑几圈。”

    “好,说话算数。”石榴小脸上立即阴转晴,但随即又不放心的伸出小手指来,说道:“哥,来勾手指。”

    宋君鸿感到哭笑不得,但看着石榴那一脸期盼的小神情,只好弯下腰来,也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晃了晃,“勾下手指,百年不变。”

    石榴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她跳起来使劝勾住宋君鸿的脖子,尽力把小嘴趴到了宋君鸿的耳朵边上,悄声说:“哥,不要告诉娘哦。”

    “嗯,好。”宋君鸿笑了笑。

    在家中美美地吃了一顿饭后,宋君鸿又领着孙狗子再次骑马向军营中奔了回去。

    纵马小跑了一会儿后,眼见的营门已经在望,可他们人还没到跟前,却已瞧见营门口处似是站着一堆人。

    嗯,这是什么情况?

    军营重地,一般人不会随便来。若是有事,又为何不进去办理或等待呢?干嘛都挤在了大营的门口。

    他一挥马鞭,快马奔到了近前。拿眼一打量,却似是并未瞧见有外人。睹在门口的人有二十七、八个,却个个都是穿着厢军的戎常服,却原来都是自己黄成军的手下。

    不过瞧眼前的情形气氛,却并不似是“自己人”那般的融洽。

    原来,这十多个人,居然似是分成了两拨人在对峙着。

    “怎么回事?”宋君鸿沉下脸来,历声喝问道。

    看到宋君鸿回来,对峙中的两拨人这才分了开来,眼光齐刷刷的望向了宋君鸿。

    张世业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向宋君鸿一横臂,行完军礼,说道:“禀指挥使,我们逮到几个出营的人。”

    嗯,出营?军营虽然号令森严,但必竟不是监狱,要是想出去也不是不行。自己不也是刚领着孙狗子回了趟家吗?只要能在下午开操前回来,就不算违纪。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就为这,张世业也能领人和一批黄成军的军伙闹将起来?

    宋君鸿斜睨了张世业一眼。

    “报指挥使,他们出营前没有报备,而且——”张世业指了几名军汉说道:“他们中不少人还喝了酒!”

    嗯?这下事大了!

    宋君鸿一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目光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几个人,大多数感受到他目光扫视过来的军汉,都不自觉得低下了头。他们对于这个一上任就把文书和代指挥使砍了脑袋的年轻上司都有点畏惧,无人敢捋虎须。

    “私自出营,还敢喝酒,胆子不小啊!”宋君鸿把马鞭在手上轻轻敲打着,冷笑了一声。

    军营中禁酒,有的军汉在休沐日时出去喝两杯,将领们一般都不管。但假如谁敢平日在军营中饮酒,那就是严重的违纪。如果是战时,军士偷着饮酒甚至都可以直接问死罪的。

    不少人畏惧的瞅了眼他手里的马鞭,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好像生怕下一刻这马鞭就会抽打到自己身上一般。

    “既然违反了军规,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乖乖的去领受军法?”宋君鸿低声喝问。

    在捧日军时,如果有谁违反军纪被逮到,那么不用别人多说,犯事者自己就会乖乖的到军纪处去,把所需受的惩罚一点不少的领受了。

    敢说半个不字,或哼半声,种慎早把他逐出捧日军中了。

    可此时,那些违纪的黄成军军汉们却嚷了起来:“我们不就是出去喝了两杯水酒吗?又没喝醉,且这不还是及时赶回来操训了吗?”

    张世业豹眼一瞪,喊道:“哪有这般轻巧,犯了事儿还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出军营。”

    “这是我们的军营,凭什么不能进?俺们以前都是中午吃完酒后再回来,谁也没有多管一句。怎么如今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的了?”犯事军汉们仗着人多,一起喊叫了起来,倒也声势不小,向只领着四个军士出来的张世业他们逼了过去。

    张世业还好,手按刀柄纹丝不动,可身后那四名跟着出来执法的军汉们却吓了缩退回去好几步。

    “呵,还长出息了,敢跟军法官叫板。”站在人群后面的宋君鸿冷冷的笑了一声,以前怎样,现在还必须怎样?看来这帮军汉们还仍是没有把自己这几人放在眼里啊。

    宋君鸿突然大吼了一声:“张世业、孙狗子听令!”

    张世业、孙狗子闻言胸一挺,同时大声回道:“末将在!”

    宋君鸿脸上已经罩上了一层寒霜,大声下达着命令:“军士中如再有喧哗、逼官者,以哗变论处,立即镇压!”

    “得令!”两人答应声里,已经一翻手,把腰间的战刀“刷”的一下子拔了出来。

    “你、你要干什么?”刚才还气势汹汹逼在前面的几名军汉们唬了一跳。

    “指挥使大人刚才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再有喧哗、逼官者,以哗变论。军中处置哗变者知道是什么规矩吗?”张世业狞笑了一声:“立即弃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你、你敢?”军汉们一边吓的后退了几步,一边伸手想去腰间摸武器,可惜他们这帮黄成军士们,大多都并没有养成随后携带兵器的习惯。只有少数几个人从腰间抽出刀来,双手握了,颤抖着指向张世业。

    张世业却是极为蔑视的瞅了他们几眼。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战刀一摆,说道:“莫说就你们这二十几个料,就算再多来几个,小爷我也是不惧。当初和金兵们交战,小爷尚且砍他们个人仰马翻,就你们几个货色,也想和我亮刀子?我呸!”

    说罢,张世业和孙狗子两人一齐上前虎踏几步,面无惧色,只是把手中的战刀明晃晃的指向了那帮借酒闹事的军汉们。

    张世业和孙狗子两人都是跟着宋君鸿在战场上几进几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那种杀人如屠狗般的气势,的确不是成天里懒散松懈的黄成军汉们可比的。

    张世业在营门里,孙狗子在最外面,倒似是仅凭两人之力,就把这二十多个闹事的军汉们挤迫转困在了中间。

    宋君鸿远远的看了,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就是如此这般的黄成军,真是不堪一战。

    这是李通已经闻讯又领着一帮军士们跑了过来,宋君鸿朝那几个闹事的军汉们一指:“全都捆了。”

    李通和张世业立即恶虎扑食一样的冲上前来,领人把这帮军汉们全都一脚一个踢翻在地,然后套上绳索捆绑了起来。

    “全都拎去军法场。”宋君鸿吩咐道:“鸣警钟,再把其他军士们也都叫过来。”

    一会儿的工夫,军法场上积满了人,大多数不明所以的军汉们,对已经被捆绑的像大粽子似的扔在场中的那二十几个军汉们指点议论了起来。

    宋君鸿走上台来,大声吼道:“军法官何在!”

    “有!”张世业按刀应声跑上前来。

    “刚才在辕门口,有谁是拔出刀来和你对抗的?”宋君鸿冷冷的问。

    张世业立即上前指出了五个人来。

    “借醉闹事,持械与上峰相抗,是大逆之罪。”宋君鸿眼一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即将砍了!”

    下面的军汉们一片哗然。咋说杀人就杀人了呢?

    张世业和李三狗、孙狗子等人把这五个人拎了出来,然后手起刀落,扑通、扑通,五颗头颅就滚了一地。

    在飙射的鲜血面前,下面围观的黄成军汉们一个个脸色大变。

    看着同伴们人头落地,余下的那近二十个人立即吓软了。开始在法场上一个劲儿的求饶。

    宋君鸿又大声问道:“偷喝酒水,在军中是何罪罚?”

    张世业答道:“鞭笞二十,禁闭一日。”

    宋君鸿又说道:“余下这些人借酒闹事,罪加一等,双倍惩罚。”

    “领命!”张世业答道。

    宋君鸿问向那场中余下将近二十名军汉:“尔等呢?可知罪、认罚?”

    “知罪!知罪!认罚!认罚!”那帮军汉们急忙喊道。只要不砍头,就算被鞭子把皮肉都抽碎了,也是值得的。

    “拖下去,执法!”宋君鸿沉声下令。

    张世业立即又领着一批人上来,把这帮军汉们拎下高台,脱去衣裤,然后挥动着手中的皮鞭,立即抽打了起来。

    每一鞭子下去,人身上都立即多出一条血痕来。一会儿,受刑的军汉们都开始哭爹喊娘的叫了起来。

    围观的其他黄成军士们听着这些凄惨的嚎叫,一个个脸色蜡黄。

    宋君鸿却似是充耳不离。他站在台上,对下面的黄成军的军士们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时怎么过的。但现在即然是在我的领治下,就要按我的规矩来管理。我这个人很简单,规矩也简单,就三条。”

    他举起一只拳头来,伸出其中的一根手指:“一、军令如山!”

    接着他又伸出了另一根手指:“二、军纪似铁!”

    最后,他扫了一眼那帮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犯事军汉们,伸出了最后一根手指,冷冷地说道:“军法无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553/ 第一时间欣赏回头万里最新章节! 作者:青玉所写的《回头万里》为转载作品,回头万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回头万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回头万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回头万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回头万里介绍:
在琐碎的生活中,你是一只蝼蚁还是雄鹰?在历史的洪流中,你是随波逐流还是坚如铁石?当你有机会重新审视过往时光中的一切,那倒映到你眼中的渺小身影可曾有过哪怕一两分让你微笑的改变?这是我第一次写网络小书,我知道网络小说的流行活力是YY,但我想尽量…回头万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头万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头万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