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西戎和亲
四皇子直想着方才到养心殿时,红衣女子那绝艳的风采和傲慢的语言,目光灼灼的望着明帝,“儿臣想纳抚安伯嫡女,韵宁郡君为侧妃。”
明帝在四皇子说到韵宁郡君几个字后,脸上便出现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他的双眸里似乎带着一种沉思,更多的是一种回忆,脑海里出现的便是那日在烟楼之上,少女扑在他前方挡箭的情形,那张犹带稚气的脸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好似有几分重叠起来,却如何也不会成为一个影子。
有些东西,一旦逝去了,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明帝那双暗藏睿利的眼眸中露出些微的恍惚,却仍然没有对眼前事务疏忽,视线望着案下跪求的儿子,声音微带疑惑道:“你是说要纳沈云卿为侧妃?”
犹如需要再确认一次的语气,让四皇子微生诧异,难道父皇在心内对沈云卿已经有了安排?可朝中上下没有透出哪家上抚安伯府求亲的风声,他这两日让人好好的查过,今日才趁着时机提出来的。
“是的,父皇。”四皇子再次肯定道。
明帝身子微微往后一倾,面上却带上了一分笑容,靠在黑色的沉木大椅上,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闪出金色的光芒。他伸手在案台上的一份奏折上轻轻一点,语调中颇为趣味道:“老四,你起来,看看这个。”
四皇子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答应或者拒绝,目带疑惑的撩袍站了起来,在明帝略带深意的目光下,将桌上的那封奏折拿了起来。
当他在奏折上飞快的掠过其中的内容后,一双冰冷的眸子中换上的是微微的讶异,甚至有一丝惊惧夹杂在里面。然,脸色除了微有一抹惊讶外,看不出太多的变化。
“看到了吗?”明帝双手交握在上腹,望着四皇子将奏折放下来,然后抬头问道:“这是西戎要求和亲的折子?”
“嗯。”
“这上面怎么会要求是烟彩和沈云卿之中选择一个?”四皇子看到这份奏折,心里想到的不单单的是惊讶。
这份奏折上的日期,是昨日递上来的,而且是由西戎的使臣口吻书写的内容,其中提到西戎太子和西戎安素王为了达成西戎和大雍停战之事,前来出使大雍,意欲在大雍挑选一位聪明美丽的太子妃回去,意思也就是两国交好,以和亲的方式使这份盟约得到更一步的巩固。
而西戎太子和安素王显然在昨天之前已经达到了天越城,他们称在街上目睹了贵顺公主和韵宁郡君的风采,希望能从其中娶一位做他们高贵的太子妃。
且不论为什么西戎太子会看上贵顺公主和韵宁郡君两人,四皇子恍然的是,西戎和大雍达成这份协议,必然不是一会儿的事情,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听到一丁点的消息,直到明帝将这份奏折摆到面前,他才知道这回事。
这说明了什么?关于停战此事,明帝没有让他去处理,甚至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漏给他知道。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给他知道是什么,是对他不够放心。怕他利用和西戎洽谈的机会,做下其他的勾当,从而达成对他升为储君的路途上,多上一些助力?
四皇子只觉得背部一阵阵发寒,那个坐在椅上,明明已经出了老态的帝王,深沉的目光和敏锐头脑却没有随着他的年纪而变得昏庸,反而越发的明睿。
他知道最近明帝对他身周人所发现的一切都不满,从耿佑臣,到二公主,从安玉莹,到薛国公,这些事情在明帝心中已经留下了种子,而目前,这颗种子,正在明帝的内心里渐渐的生长,待到一个时机,也许会被像野草一样的拔去。
仅仅一个奏折上所书的一切,便让四皇子的脑中转过好几千个念头,嘴角紧抿的弧度让人知道他此刻十分慎重的在思考着。
明帝将四皇子的变化放在眼底,明白方才让他看奏折的举动,已经让这个儿子明白了心思。最近四皇子身边所发生的事情的确频繁了一些,明帝不会排除有其他人参与在其中动手脚的可能,除了四皇子,另外还有两个成年的儿子,明帝也记得的。但是薛国公那日求情的时候,朝中跟着大拉拉的跪了一半的那一幕,的确让明帝很不舒服。
薛国公一家的权势,尊贵,足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了。一个朝臣有影响力,在有些时候对帝王来说是好事,但是更多的时候,会让帝王忌惮。
再加上安玉莹身上所带的煞气,以及那夜梦境中安玉莹和薛国公的一举一动,明帝更是疑心重重。虽然安玉莹嫁给四皇子后,煞气会被掩盖,但是对于这个本身就冷酷的儿子来说,必要的打压是不能少的。
在达到目的之后,明帝的面色稍有放松,深幽的双眸似乎很有兴趣的停在奏折上,“西戎太子赫连安元说,他让人在大雍千金聚集之地,设了选取太子妃的考题,最快答出来的便是烟彩和沈云卿,他表示对两人的才情,样貌皆很满意,到时候盛宴上,他自会求婚,请朕赐一个给他。”
养心殿内安神香在慢慢的燃烧着,四皇子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安宁,他的瞳仁紧缩,因为他听清楚了明帝话语里的意思。
明帝对熊烟彩是怎样的爱护,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她喜欢御凤檀,胡闹的那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西戎和大雍一直以来关系就不融洽,从先帝开始,西戎和大雍之间在边境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不下于三十起,去年爆发的则是最大的一次,直至御凤檀带兵将西戎兵马杀尽一半,使西戎元气大伤,才使得两国终于达成了这等休战的协议。然,协议这份东西,保障的只是双方实力相当时的安稳,一旦一方强,另一方弱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再次爆发战争。届时,作为和亲的人选,一定是最先遭受这种两面夹击的尴尬境地。
这样的情况,明帝又如何会让贵顺公主去承受,所以明帝在心中,早已经定好了和亲的人选,那便是沈云卿。
正因为如此,在四皇子提出要娶沈云卿为侧妃的时候,明帝没有回答,而是给他看了那封奏折。
这一刻,四皇子觉得心内有些难受,他很难说出这种感觉,明明在花园中看到沈云卿,听她说那些傲气冷漠的话语时,他的心里很气愤,很想将她这样的骄傲折损了下来,所以他想到要将云卿关在后院虚度一生。但是此时知道云卿成为内定的和亲人选时,想着她就这样随着他国的人,到西北的寒漠之地,他便觉得不舒服。
明明送她到西戎去,不是更好的折磨吗?嫁到千里之外的生疏之地,面对陌生的人和事,身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做任何事情都要一虑再虑,不是比在后院更难受吗?!可他就是不想她去。
但是四皇子更清楚的是,明帝选择的绝对是沈云卿,而不会是熊烟彩,不管沈云卿是不是舍身曾经救过帝王的命,一国的利益远远高于一个人的一生。
四皇子想说有没有人可以替代沈云卿,当他带着这种想法抬头的时候,正好迎上的是明帝两道褶褶生辉的目光,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
此时开口,便等同于犯错,明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这次的和亲,是必须的,能让西戎太子满意的人,又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没有更换的必要。
这时候,四皇子才想起,他刚才奇怪是西太后怎么会对沈云卿刮目想看,甚至留在宫中陪宿,因为在这一份荣宠之后,就要跟随远嫁千里的旨意了。
此时被四皇子想念着的云卿,被他打搅了赏花的雅兴之后,纵使他走后,也没了那份心情,便带着宫女往回走。
“这不是韵宁郡君吗?真是好巧啊。”夜色下的花影中,宝昭仪款款而出,脸色带着惊喜,一双剪水双眸在月下闪烁着,如同猫瞳一般光亮。
云卿望着她,淡淡一笑,“今儿个夜色真不错,看来宝昭仪也在这儿赏月了。”
“可不是,没想到又刚巧遇上了韵宁郡君,看来太后很是喜欢郡君,才让郡君宿在宫中陪伴。”宝昭仪的容貌的确很美,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她的笑靥是最纯真美丽的东西。
云卿的眼底露出了笑意,脑中在沉思,这个宝昭仪白日里出现已经是很不寻常了,夜晚也这么‘凑巧’的出现,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她不觉得自己应该跟一个宫妃有什么特别的缘分。
“郡君是第一次在宫中吧,这花园里的风景和白日里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月色下,却别有一番清清凌凌的韵味,让人时常会想起‘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的美丽诗句。”宝昭仪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里就带着笑意,自然而然的走到云卿的身边,声音在花园里,显得很飘渺,配合她所说的诗句,让人觉得很愉快。
云卿微弯了嘴角,听着她一句句的说话,目光在她手中留意,发现她没有拿着白日里的团扇,很不经意的问道:“上午的时候看宝昭仪你的扇子很漂亮,我记得上面的图是用月光丝绣的,在夜里应该更漂亮的。”
似乎没想到云卿有留意到自己白日里拿的扇子,宝昭仪笑容微敛,拉了拉袖子道:“夜里一人出来散步,也就没带扇子了,难得郡君注意到了。”
“因为家父是做布料生意的,关于这些方面的,我自然是懂一些。”云卿点点头,很是随意的解释着。半点也没有为自己是商人之女而顾忌,避讳的意思,惹来宝昭仪夸赞道:“郡君性子直率,倒是很符我的性格。”
宝昭仪跟着云卿走,每次在路口的时候,则会微微偏了身子,用身体的姿势来使云卿选择路口,云卿恍若不知,随着她的引路往前。
宝昭仪的出现一定有问题,但是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女,并没有开口阻止她行路。这两名宫女是太后特别指给了云卿的,今日若是出了问题,太后留宿臣女绝对也逃不开责任,所以只能说宝昭仪所带的路,应该是另外一条通向慈宁宫的路,这样宫女没有开口阻止才能说得通。
可是宝昭仪带着走另外一条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花园里有松树剪造而成的长廊,高大的松柏翠绿成荫,即便圆月如银,也洒不进来,夜色静悄悄的,偶尔有几片花瓣从面前飘落,带着一种沉沉的香味。
“这里倒是很适合夏日的时候来散步。”云卿望着这长长的松柏回廊,温柔的说道,转头看着宝昭仪,阴影之中,她的眉目不是很清晰,却仍旧能看出姣好的轮廓。
“是啊,到了夏日的时候,很多嫔妃最爱便是来这里散心了,烈日透不进来,此处又有清凉的风送来太极池的水意,极舒爽的。”宝昭仪声音轻轻浅浅的,在此处听起来,便有一种空洞洞的感觉,配合着黑幽幽的松柏路,少了几分灵气。
云卿挑眉一笑,浸在黑夜里的表情带出了一股冷意,两人并肩而行,不说话时,寂静无声,只有地面摩挲的轻轻衣裙摇曳声,分外清晰。
走过一处拐角时,大约是为了好看,拐角处是种的二尺高美人蕉,绿油油的大叶挡不住缝隙里透出来的月光。
宝昭仪似乎觉得有些冷,手往袖子中缩了一缩,指着另外一旁的花圃道:“郡君,你瞧,那儿便是园中有名的相思树了,传说是乾帝和坤帝一起种下来的,如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相思树本不是相思树种,不过是因为乾坤双帝的爱情太让人向往,使这棵树也换上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名字。
云卿点点头,却没有转过头去看,而是将宝昭仪的手握起来喊道:“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咦,宝昭仪,你手中握的是什么意思?”
宝昭仪一惊,随即一道亮光射到她的脸上,随着一声长骄的猫叫,一团白色的东西猛的扑了过来,对着宝昭仪的脸上挠去。
紧接着宝昭仪就开始尖叫,“我的脸,快来人,我的脸啊……”
云卿唇角的笑在阴影中绽放,随即放开了手,跟随她的嗓音,慌乱的喊道:“宝昭仪,你怎么了!来人,快将宝昭仪扶到慈宁宫去!”
滢滢的鲜血从宝昭仪捂着脸的手指缝中流了出来,云卿惊惶的表情下,双眸却是冷的像是千年冰山下的浮冰,终古不化。
慈宁宫里。
西太后端坐在正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望着在偏殿里进出的宫女手中端着的盆子,眼眸里都是怒意,云卿坐在下首,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似乎受了惊吓,手指紧紧的握着茶杯,垂首思量。
过了两刻钟,西太后似乎坐不住的站了起来,站起来走到偏殿中,而云卿也随着西太后一起,走到了里面。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在药味之中,宫女蹲在榻前,将最后一盆污水端了出去。
宝昭仪躺在塌上,脸上被包了重重的白色纱布,洁白的手指正紧紧的抓着御医的衣袖,喃喃问道:“御医,我的脸怎样了,会不会好?会不会留疤?”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恐惧,甚至不顾仪态的抓住御医的衣袖,而御医一拉竟然没拉出来,转头看到西太后走进来,一双眼眸正阴森的望着他的手,吓得猛力一扯,连忙退后两步,再转过身来,对着西太后跪下道:“微臣参见西太后。”他的声音里微微发颤,头重重的低着。宝昭仪是明帝的妃子,平日里就算诊断,也要尽力避免肌肤接触,方才宝昭仪竟然抓着他的袖子,又被西太后望见,这让他后背透出一股汗意,只盼着不要让自己这条老命搭上了才好。
西太后目光冷冷的在御医的头上转了一圈,显然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不满,但并未开口追究此事,“御医,宝昭仪的伤如何了?”
宝昭仪心系脸上的伤,却在看到西太后后,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急切的等待着御医的回答。
御医见逃过一劫,这才直起身子答话,“回太后,宝昭仪脸上的伤是猫爪所划,已经止血了,不过……”
御医似乎很犹豫的样子,宝昭仪急切的问道:“不过什么?你说啊!”
御医抬头,见西太后眼中也有催促之意,便一气说完,“不过宝昭仪的脸上除了抓伤外,另外在宝昭仪的伤口里发现有‘红尘尽’的成分。”
“红尘尽?那是什么?”西太后问道。
御医道:“是一种药物,一般情况下接触没有问题,但若接触到伤口,伤口便会溃烂不止,极难愈合,就算愈合之后,也会有显而易见的疤痕。”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西太后面色一变,厉声问道。
“应该是猫爪上带有红尘尽,才会抓伤人的同时,药粉也进入伤口。”
御医一说完,便听到宝昭仪失态的叫声,“不,不会的,只是猫抓了而已,怎么会有疤,御医,你一定要治好我的脸,我的脸!”
御医十分的为难的转过头,低声道:“宝昭仪,并不是微臣不给医治,实在是因为此药能治,但一定会留下疤痕。”
作为一个宫里的美人来说,容颜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她们可以不是国色天香,可以不是倾国倾城,但是最起码,得算的上美丽,一张有了瑕疵的面容,在后宫里面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皇帝的女人,就算皇帝不要了,皇帝死了,她始终都是皇帝的女儿,不可能像寻常妇人,在被休,和离之后,还有可能再找到另外一份感情。
在不被帝王宠爱之后,等待的将是冰冷的宫墙和无尽的黑夜,在这深宫之中,因寂寞而自杀,因冷落而受到侮辱,因不堪而导致疯狂的女子,从来不是少数。
云卿站在身后,却是淡淡的一笑,望着宝昭仪被绷带包裹的脸,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眸还是那样的美丽,可此时充满了惊惧和惶恐,挣扎着从榻上起来,“不,贵顺公主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用猫抓了韵宁郡君的脸,她没有说过会有‘红尘尽’在上面的,她没有跟我说,没有跟我说……”
宝昭仪几乎是半爬半滚的挣扎下来,对着西太后喊道:“西太后,您救救臣妾,救救臣妾的脸吧,臣妾没了这张脸,和死了没有区别啊!”
她的喊叫声惹得西太后面色一寒,“宝昭仪,你胡说什么!”
宝昭仪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她的脸没了,以后在宫里生活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了,“臣妾没有胡说,是贵顺公主让臣妾带着韵宁郡君路过松柏路的,她说要给韵宁郡君一点教训,西太后,这宫中只有贵顺公主有一只白猫,只有她的猫最爱扑亮光玩了,你不相信现在就去那儿看……”
“还不让人把她的嘴给哀家堵起来!”西太后看着宝昭仪满头白纱,听着她的哭诉,心里没有生出半点怜意,对着周围的人大声的喊道,随后将眼眸停到了云卿的身上,似乎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来。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高喊道:“贵顺公主到。”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只有宝昭仪如同沙漠里的路人遇到了明星指引一般,挣开两个宫女的钳制,朝着贵顺公主跑了过去,“公主,赶快救救我,那‘红尘尽’的解药,你有的对不对?”
贵顺公主一进来,在看到宝昭仪扑过来的脸上包着的白色纱布时,就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一把踢开宝昭仪,直接走到云卿的面前,“为什么你没事?!”
云卿脸上露出一点微怔,眸子中带着天真的神色看着贵顺公主意外的表情,“怎么,贵顺公主这么希望出事的人是我吗?”
贵顺公主的手中抱着一只白色的长毛猫,两只眼睛绿油油的四处看着,云卿望着这只白猫,心内冷笑不已。这个跋扈的公主,早在菊花会上就想对她下手了,如今因为沐岚郡主的存在,而不能直接对她下手,竟然就让让其他人来下手,想让这只白猫来抓烂她的脸,还在其中下了毁容的‘红尘尽’。
难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配合着她吗?就因为她的容貌生的好,就要毁她的吗?!这世上没有谁是永恒的明星,就算是帝王,也有不服他的文人学士直言谩骂,她一个公主以为能控制万物吗?!怎么这皇家的人一个个都生的这样让人厌恶,个个都高高在上,自以为能掌控一切!
这一刻,云卿心里对皇家有一种深深的厌恶,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里的人!
西太后看着云卿,眼中似乎有一种怪异的东西流过,此时云卿站在偏殿之中,脸色带着隐隐的寒色,望着贵顺公主,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若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宝昭仪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而且贵顺公主刚才进来,所表现的一切都证明了这次的举动是贵顺公主策划的,只是最后的结果因为意外,而让宝昭仪承受了。
西太后看着贵顺公主,转眸对着宫人厉声道:“你们还不把宝昭仪扶起来,她受惊吓过度了,不知体统,难道你们也不知道了吗?”
一句话,就将刚才宝昭仪所说的话,划为了惊吓过后的乱语,话语之流利,中间连停顿都没有。
宝昭仪未曾想到自己帮贵顺公主做事,本意是想要讨好西太后和明帝的,谁知道结果让猫抓伤了自己的脸,从此以后顶着一张残颜,还被贵顺公主毫不犹豫的踢开,两只眼里射出恶毒的光芒,恨不得能上去挠伤贵顺公主那种娇美动人的脸才好。
可宝昭仪来不及动作,就被听出西太后话语里警告的宫人一脚踩到背上,两手紧紧的被缚住,嘴里也塞得紧紧的。
云卿一脸凉薄的看着宝昭仪奋力的挣扎,被压制的更狠,脸上的伤因为用力而崩裂开,血水沁到了纱布外,整个人血腥又狼藉。
若不是宝昭仪自己起了坏心,今日也不会被猫挠伤了脸,更不会中了毁容的‘红尘尽’。说什么不知道,讲什么无辜,有因才有果。若不是云卿反应快,注意到宝昭仪那把云南特产的月光丝绣扇子,联想到贵顺公主,从而提高了警惕心,只怕此时毁容的就换做是她了。
西太后却看都没看上宝昭仪一眼,一个宫妃而已,如今还破了相,还要对贵顺公主攀咬不停,这种人在她心里得不到半点怜悯,冷冷的转过头来,喊道:“烟彩,你跟我进来!”
贵顺公主望着云卿,双眸里流露出的戾气和杀意在这么多人的场合没有一丝的收敛,她也不需要收敛,一个郡君而已,她怕什么!
“沈云卿,你等着,等下我再找你算账!”贵顺公主望着云卿,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直到西太后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烟彩!你还不进来!”,她才紧跟着西太后进了内殿。
“外祖母,你叫我进来干什么!”贵顺公主脸上带着不服,但是和西太后说话的时候,明显语气要软和了许多,娇娇的少女声音让人听了就心软了几分。
西太后满腔怒意的走到内殿中,转过头来,看着她,望着这张和死去女儿极为相似的脸孔,心里头的怒意又不由的化作几分无奈,但依旧道:“你让宝昭仪帮你做了什么?”
贵顺公主浑不在意的摸了摸抱在怀中的猫儿,撇了一下唇,“外祖母,我不喜欢沈云卿那张脸,生的那样漂亮,和狐狸精一样的,看了就不顺眼。”
这一句话,将西太后气得咳了起来,嬷嬷连忙上来给西太后抚背。
西太后知道这个外孙女性格不好,但是因为她娘的事情,对这个外孙女,她是极为宠爱的,但是眼下听到她这么说话,还是胸口有些发堵,眉宇里微微含了一抹冷意,待咳停了之后,望着坐在椅子上,一脸浑不在意的贵顺公主训斥道:“你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你看她那模样,眼神一看就是个勾人的,要是表哥给她勾过去怎么办,我这是防范于未然,外祖母,你怎么说烟彩的不是来了!”贵顺公主不满的望着西太后,嘟着唇反驳道。
西太后又是气的咳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怎么如此不讲理了。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贵顺公主的脾气是在她的纵容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往要是谁家千金敢露出一丁点风声喜欢御凤檀的,就要被贵顺公主找了办法去收拾了。唯一一个幸存者只有安玉莹,这还是因为安玉莹的母亲是皇后的亲妹妹,又是薛国公最疼爱的女儿的缘故,若不然,安玉莹只怕早就没办法存在在这世上了。
“你听外祖母的话,沈云卿,你不可以再去想陷害她,毁她的容了!”西太后的声音因为咳嗽变得有些急,说话大声时候变得有些破音,在内殿中十分的尖锐。
“为什么?难道外祖母你喜欢她多过我吗?”贵顺公主猛地抬起头来,杏眸里蓄满了泪水,望着西太后,声音里带着害怕。
贵顺公主这时候的样子,脱去了娇蛮和戾气,是最像她娘的样子,西太后看着她如此情态,便想到当初女儿在夫家受了气,自己却无处可帮忙的样子,语气不知不觉的就软了下来,“烟彩,你才是哀家的外孙女,唯一的外孙女,哀家怎么会去喜欢其他人,而不喜欢你呢,只是这沈云卿你不能动,若是她没了,倒霉的就是你。”
贵顺公主听西太后说了话后,知道刚才自己的样子让西太后想到了娘亲,每次只要她这样,西太后就会软了下来,真是百试不爽。
只是……她突然想到今天西太后突然留了云卿宿在宫中,这事非同寻常,绝不是随便发生的,细想之后,挑眉问道:“外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今晚你留着她在宫中,不会是真喜欢她陪着你吧。你就告诉我吧,她要是毁容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西太后接过嬷嬷端来的水,喝了一口后,胸口平复了许多,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为了你,西戎太子前来提亲,说是要在你和贵顺公主中间娶一个去做太子妃!要是你把她的脸毁了,到时候要过去和亲的人就是你了!”
“西戎人来提亲?他们凭什么要娶我?!”贵顺公主第一个反应便是觉得西戎人配不上自己,杏眸里透着浓浓的不屑。
西太后道:“他们是觉得你貌美如花,又聪慧过人,才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为什么又要沈云卿呢?她和我能相提并论吗?”贵顺公主很不喜欢云卿,因为她那双漂亮的凤眸,而且她的身份又那么低贱,是商人之女,凭什么和她这个高贵的公主相提并论。
西太后安慰道:“不管怎样,他们提了沈云卿,嫁过去的人就不会是你了,有个人能替你嫁到那寒漠里面去,难道不好吗?”
贵顺公主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她不是二公主那等莽撞之人,骄横也是看着脸色而来,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骄纵,什么时候要服软撒娇,什么时候又要扮作乖巧,此时便拍着手掌笑道:“好啊,给她嫁到西戎去,滚的远远的,这样就算再好看,也不能表哥了。”若是在路途中,再派人去将她的脸毁了,让沈云卿变成丑八怪嫁到西戎,被西戎的人耻笑怒骂,折磨致死,那才是更好。
西太后看着她天真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脸蛋颊生红润,浑身上下透着皇家的矜贵和骄傲,只觉得活泼又可爱,这才一个真正公主所拥有的生活。
在她看来,丝毫没有觉得贵顺公主如此说话有什么不对,贵顺公主所要求的,都是好的,身为皇家公主,该给的,能给的,就要尽量满足,这样才称之为天之娇女。
她从未想过,御凤檀始终没说过要娶贵顺公主,对贵顺公主的态度也一直是避而远之,见面更是没有一分好脸色看。甚至在西太后的明说暗示下,都是一再表示对贵顺公主完全没有兴趣。
西太后不从中劝阻贵顺公主,反而任她胡作非为,不知道这不是爱护,而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就在贵顺公主想着沈云卿要和亲,要滚的远远的,离开天越了,她这段时间就暂时不下手毁掉沈云卿容颜的时候,只看外面走进来一名女官,禀报:“太后娘娘,陛下过来了。”
西太后倒没多意外,宝昭仪脸容受伤,还请了太医,要瞒过明帝是不可能的。不过猫抓人这件事,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机会,沈云卿的事刚好可以今日一并解决了。
------题外话------
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套子,将解决一系列的事情,醉比较习惯于前面铺垫,后面一举数得的这种阴谋。也许不会让你每章爽翻天,但是看下来,你会觉得环环相扣,不容错过。
有亲给《浴火王妃》的男女主,男配画了q版图,醉发到了新浪微博上,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也有云卿形象草图。搜:潇湘醉疯魔,就ok了。
最后求点保底月票,掉到十八名了,惨哈。
120 晋升郡主
西太后带着贵顺公主出来,云卿立在偏殿里,明帝进来之后,她就先出来行礼,侯在一旁。
明帝先看了一眼贵顺公主,然后望着押在一旁的宝昭仪,微微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脸被抓伤的?”
在明帝进来的时候,御医已经将宝昭仪的伤解说了一遍,宝昭仪是新进的最受宠的秀女之一,一个新鲜的美人,明帝还是略微的有些怜惜。
西太后知道今日的事是不能瞒了过去了,面上就露出一分指责的望着贵顺公主,“你也是的,好好的去弄那些个什么药粉,还弄了这等子不懂事的畜生,这下闹出了伤人的事情,也太顽劣了些!”
西太后这么一说,生生将蓄意毁坏云卿容貌的事,变成了畜生不懂事。明帝来之前一定有其他宫人就将此事说了,如今过来,不是单单为了宝昭仪而来的。
“怎么可以这样胡闹!你这猫也不是第一回挠伤人了!今日还放了它出来惹事!韵宁郡君进来陪着西太后的,你这样一闹,以后谁还敢陪太后解闷了。”明帝看了一眼宝昭仪,平日里动人的容貌变成一片沾血的白绷布,摆摆手让人扶了下去,方才那一点怜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转到了云卿身上,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了。毕竟是要送到西戎去和亲的,若是脸面坏了,西戎太子只怕也不会要个丑八怪的。
云卿听着西太后和明帝两人的话,这一人一句的,几句话将刚才的事情都解决了,反正有个畜生在前头挡着,再怎么也不会处罚贵顺公主。
这就是贵顺公主聪明的地方了,她不会给人抓着死证据去将罪名定死,仗着明帝和西太后的疼爱,加上一点的小聪明,就这样为非作歹。
“陛下,方才宝昭仪说贵顺公主指使她去对臣女下的手,这只猫也正是贵顺公主的,不知道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臣女十分惊惧,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贵顺公主,竟然要毁了臣女的容貌才能甘心!”显然云卿是没有领会到西太后和明帝两人的太极八卦,目光里没有一丝畏惧,转向明帝,姿态恭敬,而话语里却没有半点退后。
西太后今日和云卿说了一整天的话,认为云卿是一个懂事知进退的少女,此时才发现,似乎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柔顺温婉,吃了亏往肚子吞这种性格,不由的生出三分不满。她都说了是贵顺公主的不对了,这沈云卿难道还要让贵顺公主受罚才甘心不成。
倒是明帝眼底有些意外,未曾料到云卿不肯就此退步,反而站出来直接就说出了刚才贵顺公主想要做的事,这样的性子很直烈,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作为和亲人选,代表的就是大雍的形象,一个不会每步都退的大雍女子,嫁到别国去也会让人对大雍另有一番看法。
从西太后和明帝两人的想法中,很明显是两种态度,虽然两人都对云卿所言意外,但是明帝考虑的角度明显是从大处着想的。
西太后面带冷霜,“沈云卿,哀家已经说过,宝昭仪是受了惊吓胡言乱语的,这猫不过是凑巧到了哪里,你如此说话,难道是贵顺公主有什么不满?”
云卿被西太后如此一问,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了一股冷意,“宝昭仪被抓的只是脸,脑子并没有损伤,究竟是她胡言乱语,还是贵顺公主所为,西太后为何不问问贵顺公主呢?”
西太后很明显的偏袒贵顺公主,云卿也不打算和她争个高低,此时目光转到了贵顺公主身上,接着道:“我知道贵顺公主身份高贵,与我等不同,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以后尚驸马,自有驸马专心致志的在府中捧着哄着你,而臣女只是一名普通少女,若是没了容貌,以后婚嫁难言。我也不想说其他,只想问问公主殿下,此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不识抬举的东西!西太后此时脑中就出现这么一句话,脸色难看的望着云卿,若不是还要用云卿去和亲的话,西太后此刻恨不得让人拖了云卿立即以毁谤公主的罪名打上二十大板!什么东西,竟然敢指责烟彩!
贵顺公主在云卿点到她的名字之后,便在一旁没有开口,一双美眸望着云卿,等待着西太后惩罚于她,直到听到了云卿的话后,贵顺公主的眼神却变了,她突然几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跪在地上,眼底都是悔意的大声道:“外祖母,皇舅舅,这件事的确是烟彩所为,请责罚烟彩吧!”
西太后简直是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贵顺公主,她想过贵顺公主各种反驳的行为,就是没有想过贵顺公主会自己跪下来,承认这件事是她所为。
就是明帝也微微掀了下眼皮,眼底带了一份淡淡的惊讶,看了下云卿,才问到“烟彩,你可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这变化实在太过奇怪了,虽然宠着熊烟彩,却不代表明帝心中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格,既然如此,为什么贵顺公主会突然的承认这件事是她所为。
贵顺公主仿若未觉两人的惊讶,“这都是因为回来的路上,曾经和沈云卿起了口角,她参加比赛,得了第二名,烟彩心中不喜欢,只想着要给她报复。今日见她留宿在宫中,便选了时间,让宝昭仪一同动手,让猫抓伤她。”
贵顺公主每说一个字,西太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咬牙道:“烟彩,你该不是中了什么迷药了吧?那件事明明是个意外,你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我做的,外祖母,是烟彩让你们失望了!”贵顺公主根本就不肯改口,还对着两人叩头道:“如今韵宁郡君一说,烟彩自知行为有失,请外祖母惩罚,降烟彩为郡主,以安臣心!”
西太后听到贵顺自请降为郡主的时候,浑身都气的发抖,紧接着就直直的往地下倒去,胸口剧烈的喘息,脸色苍白,气息急促,不时的咳嗽,额上大汗淋漓,呼吸之间,胸腔中似乎还能听到破风般的呜咽声。
贵顺公主一下就被吓到了,不知道西太后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却也担心起来,对着左右宫女喊道:“还不快把西太后扶到床上去!”
宫女吓得一跳,急急的上去扶着西太后就往床上躺去,哪知她们不动作还好,一动西太后更是难受的大咳了起来,甚至开始翻起了白眼!
“快住手!”明帝一看她们的动作,随即喝了一声,宫女们立即停下了手来,站在旁边手足无措。有机灵的内侍已经跑去请御医。
方才御医替宝昭仪诊断了之后,便回太医院去抓药了,此时来去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明帝望着倒在地上的西太后,口中骂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太后的哮喘为何又发作了!”
宫女吓的面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一问什么都不知道!”明帝一脚踢开跪着的宫女,撩起袍子蹲下来,面色发急的问道:“母后,你怎样了?听得到儿臣说话吗?”
可是西太后躺在地上不断的咳嗽,哪里还能回答明帝的话,白眼是越翻越上,眼睛渐渐有被眼白全部覆盖的趋势。
云卿望着眼前的一切,眉毛微蹙,眼底露出一分思虑来,再看太后的样子,若是御医不及时赶来的话,只怕西太后马上就会发生不幸了。
这个时候,西太后可不能出事!想到这里,云卿立即从椅上取下一个抱枕,快速的走去,蹲到太后的身边,抬手将太后欲要扶起来。
贵顺公主一见云卿要碰西太后,生怕她要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毕竟刚才西太后维护自己而想要惩罚云卿,伸手去拦道:“你又不是御医,不要碰外祖母!”
若不是怕西太后死了,于她以后的事无利,云卿还不想救呢!
“你要是想救太后,就不要随便乱碰我!”云卿脸色一凛,双眸里满是冷意,断然的大喝,将贵顺公主的动作震的一顿,接着转头对明帝道:“陛下,臣女知晓哮喘病人发作时的方法,不如让臣女一试,以让西太后可以安全的等到御医的到来!”
明帝望着太后的面色煞白,呼吸几乎就要跟不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微带撕裂感,再看云卿,她的脸色镇定,双眸无波,给人感觉便是自信有方的样子,不由的点头道:“你且先试,若是太后因为你出了什么缘故,朕绝不会饶了你!”
既然明帝已经开口,其他的人自然不会再加阻拦,只见云卿唤了一名宫女,与她一起将西太后扶起坐在原地,然后将抱枕塞到宫女的身上,让西太后头颈稍稍往后仰,靠在抱枕上。
接着,再伸手在西太后的手在虎口合谷处用力的掐按,一面对西太后道:“请你用力的做几次吞咽动作,就像平日里吞东西一样。”
西太后被云卿扶着坐起来后,整个人便轻松了一点,此时被云卿按压着手部,喘息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咳嗽也平缓了许多,脸色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白的吓人了。再听到她的话,便立即按照她的话去做,努力的深深做着吞咽动作,又觉得舒服了不少。
明帝眼见西太后面色好了不少,低声问道:“母后,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西太后听到儿子的询问,脱口而出,让明帝眼底露出了惊喜,方才还看西太后马上就要不行的样子,可是短短一刻不到的时间,还能开口回答明帝的问题。
就是贵顺公主都望着云卿,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带着一丝冰凉。
听到西太后的回答,云卿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实践的经验不算多,从刚才西太后病发的症状起,她就在心内判断为哮喘,直到明帝说话,才在心内完全肯定,西太后的症状就是哮喘。
秋冬季是哮喘的多发期,而云卿注意到西太后居住的殿内,虽然极为华丽,但是却从不熏香,也没有新鲜的花卉在殿内,这一切显然都是为了避免任何引发哮喘发作的源头。而西太后发作刚才显然是受了刺激而导致哮喘症复发。
她所做的这些都是在扬州时,和汶老太爷进行大夫和病人的演习而来的,今儿个若不是怕耽误了日后的事情,她也不会插手。
“御医到!”
内侍请了御医进来,宫女们连忙避开,明帝也站起身来,让御医给西太后看诊。御医瞧了一眼太后背后靠着的靠枕和抬起的头部,眼底露出一丝诧异,急忙蹲到地上给太后诊了脉。好在平日里太后的哮喘就是他负责的,所以诊断之后,又开了药方,回禀了明帝。
嬷嬷问了御医之后,将西太后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西太后吃了御医带来的药丸,此时已经好了许多了,却有些奇怪的望着云卿。
贵顺公主站到西太后的身边,眼光闪烁的望着云卿,“不知道韵宁郡君原是有这样的好本事,对哮喘之症也如此了解。”
云卿看了她一眼,凤眸里掠过一抹笑意,转头却对着明帝道:“臣女在扬州时,家中有人也有哮喘之症,所以懂得一二急处理的法子。”汶老太爷曾经说过,没有得到他正式说出师之前,是不可以对外称是他的弟子,所以云卿并不打算说出自己学医,也算是隐藏部分实力。
明帝闻言后,眉目却是微微一凛,对着贵顺公主道:“你跟随在西太后身边许久,却未见你去了解治理哮喘的法子,此时还要出言不逊,不是皇家所为。”
他说完之后,却看贵顺公主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再次点头道:“是烟彩不懂事,自觉不配公主身份,请陛下降烟彩为郡主。”
此次西太后再到一旁听到这句话,望着贵顺公主鉴定不变的侧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闪之间,没有再次生气,反而道:“你这次作为,实在是不妥。倒是让云卿进宫受苦了,差点被你一时任性毁了容颜,现在还不带任何怨恨,救了哀家,皇帝,哀家觉得,一定要好好的重赏云卿才是。”
明帝闻言面色如沐春风,望着云卿点头,吩咐道:“传朕口谕,韵宁郡君救朕于先,治太后于后,仁孝皆俱,特封韵宁郡主。”
一句话,满殿的宫人,以及太医都怔了,从三品的郡君到一品的郡主,以一个商人之女的身份,做到这一点,可以说大雍开国之后,几乎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云卿闻言,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跪下谢恩,“臣女多谢陛下太后封赏。”
明帝点头让她起来,然后对着贵顺公主道:“你今日所为,致宝昭仪毁容,又惹怒太后,差点危及生命,此乃朕对你太过纵容,今,降你为贵顺郡主,希望以后能改正,不许再犯!”
贵顺郡主被贬下一级,却丝毫没有难过的神色,一双眸子里的光芒亮闪闪的,几乎比云卿封赏要开心数十倍,跪下道:“烟彩一定谨遵教诲!”
明帝很满意的看着贵顺郡主乖巧的谢恩,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光,转头望着云卿,“今日就在太后这里歇着,明日朕让人送你回府。”
“多谢陛下。”云卿十分柔顺的谢恩,明帝点点头,嘱咐西太后要好好休息,大步走出了殿外。
“今日烟彩的确胡闹了些,方才皇帝已经处罚了她,你不要再见怪。来,烟彩,给韵宁郡主道歉。”西太后脸色很虚弱,可心机并不虚弱,拉着贵顺郡主对云卿道歉,话里却强调了云卿现在的封位——韵宁郡主,意思很明显:刚才我儿子都给你晋升了两级,烟彩再给你道歉,只怕你受不了。
岂料云卿根本就不客气,一身妃红色的长裙顺着门沿吹来的风,带起一抹微凉的触感,从皮肤上擦过,双眸定定的望着贵顺郡主。
西太后原以为她会客气的,谁知道云卿不说话,就等着贵顺郡主的道歉。心内一阵气堵,发现眼前这个少女真正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可刚才自己话也说了,难道还食言不成,只能推了推一脸不情愿的贵顺郡主,“烟彩,还不道歉。”
“我凭什么给她道歉!她有什么资格!”贵顺郡主不屑的看了一眼云卿,别扭的扭了一下肩膀。
云卿微微一笑,目光倒影着烛光,仿若有烈火在眸底燃烧,“因为你犯错了,西太后才会让你给我道歉。”
她的语气轻柔无比,表情看上去却让人觉得有一种浓浓的嘲讽,贵顺郡主瞧了便觉得不顺眼,杏眸微微一眯,带着凌厉道:“你什么身份,让我给你道歉!”
看来这位曾经的公主还未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在自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云卿不慌不忙道:“论身份,如今你我二人,都是郡主,论道理,也是贵顺郡主你自己承认做错了事情,才让陛下降你等级的,难道刚才我听错了?”
西太后坐在椅子上,刚才褪去的火气却又有些上升,无奈想着明帝封沈云卿为郡主的目的,只当这个商女占了这点便宜,对着贵顺郡主道:“烟彩,快道歉!”
再次被西太后一吼,贵顺郡主面上先是一怒,然后突然就笑了起来,脸颊的粉色让她格外的纯真,除却眼角那故意仿造的眉黛之色,一手将抱在宫女身边的猫抓了过来,笑道:“这只白猫冲撞了韵宁郡主,让我十分不开心,现在就让它给韵宁郡主道歉!”
说罢,一手咔嚓的扭断猫头,白猫死前的惨叫渗人无比,吓得周围宫女汗毛都竖起来,贵顺郡主反而乐不可支,满脸兴奋之色的将头耷拉眼圆睁的死猫一把丢到地上,转头出了慈宁宫。
西太后看着那躺在地上的死猫,眉头都皱了起来。宫女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将猫夹了出去,她才好了一些,眉眼间的疲倦涌了上来,摆手道:“哀家累了,先去休息了。”今日唤沈云卿进来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虽然和预料中的方法有所偏差,但是到底名正言顺让沈云卿升了郡主,只待盛宴上西戎使者求亲,便可以立即指婚。
“臣女恭送西太后。”云卿恭敬行礼,然后在宫女的带领下,睡到了临时安排的,慈宁宫的一个偏间里。
“郡主真是好福气,陛下和西太后都很看重你。”铺床的宫女眼带羡慕,嘴巴不停的说着讨好的话语。
云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是啊,我好福气。”
云卿待人一直温和有礼,那宫女也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人,也想着讨好她的意思,将被子铺好之后,转过身来又给茶杯里添满了茶,“平日里,贵顺公……郡主若是犯错了,西太后和陛下都不会怪罪的呢。不过,郡主你也很厉害,还懂得救人之法。”
她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天真的模样,云卿微笑道:“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你若是努力,也许有天也可以的。”
这话听起来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了,宫女抬眼看了一眼云卿,她的脸色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可不知怎么,宫女觉得心里头有些别扭,便闭了嘴,自己退了下去。
待宫女退下之后,云卿走到了窗子旁,将窗子推开,抬头看着已经被不知哪里飘来的黑云遮盖了一半的月色,双眸里泛出幽幽的光芒,唇角微微一勾,享受着夜凉的风吹在脸上那冰冷的触觉。
这宫女还算会看脸色的,知趣的离开了。西太后真是好笑,不停的让人在身边说这些话,是要自己牢牢记住这份封赏。
升为郡主,在别人看来,是了不得的荣誉,是普通女子难以得到的殊荣,用一句很粗俗的话来说,有点‘祖坟上冒了青烟’的意思。
但是云卿很清楚,此举为了什么。
七夕当日,那名台主的出现,还让人觉得没什么奇怪的。直到菊花会上,她再一次的出现,带着两个价值不菲的东西,一心想要送出去的时候,云卿便起了疑心。
这世上的人不说个个视财如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洒金如土。不管是千年沉水雕,还是那盏‘冰玉蓝蝶灯’,每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便是沈茂经常收集一些珍贵的名品,也难得见到如此上好的货色。
可见台主的出手不凡,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她一次送不出去,还要进行第二次。这样的人,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有别的图谋。能出出那样不简单题目的人,绝对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
加上平南王府沐岚郡主此时出现在京城,她所代表的是大雍武将世家沐家。到来的时间与这次菊花会上猜谜的又一次重叠,不得不让人想到有其他事情发生。
大雍国库空虚,虽然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是北方旱灾时,明帝需要大量银两,导致沈茂拆了银子祠堂,联合江南富商一起为国捐款的举动,已经现出三分的端倪。
再者,秦氏父亲一案所丢失的巨额银两,便是当时相当于国库一半的银两,所以才导致明帝雷霆大怒,兹事体大牵连数家,连求情之人都一同并入牢狱。
种种联合到一起,云卿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近期一定有使团要进京城,而这个使团,十有八九就是和大雍一直不断的开战,直到今年年初被御凤檀重创的西戎!
因为——大雍国库空虚,西戎受到重创,两国都想偃旗息鼓,恢复生机!
这也很好的说明了,那位台主两次出题的目的,都是考人的智力和反应,而且每次针对的都是女子,而且拿出来的奖品,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能更好的吸引平日里已经见惯了各种珍玩的千金闺秀们。因为西戎和亲的对象,肯定不是一般的女子,最少都必须是朝中有地位的官员之女,如此一来,七夕宴会的东大街广场和菊花会便是绝好的地点!
西戎国的人在用这种方法选择自己所需要的——身份相当,样貌不凡,又聪敏的和亲人选。
今日明帝给她连升两级,封了郡主之位。很快的,皇家人就要将她以和亲之名,卖到西戎去,而嫁给西戎太子的,不能只是一个郡君,起码都得是郡主之位,才够的上分量。
抹平一切,做戏,将这场戏做的漂漂亮亮的,先给她封了郡主,接下来,就会要将她送给了西戎。而贵顺公主,明帝和西太后在为她嫁给御凤檀铺路,因为新出来的驸马条例,规定了尚公主不可以再做朝官,而御凤檀带兵打仗的能力,明帝又舍不得放弃,瑾王也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世子变成无所为的驸马,终日逢迎讨好妻子,所以顺水推舟,将贵顺公主降为贵顺郡主。不仅日后好给熊烟彩和御凤檀赐婚,还能在云卿面前卖个天大的人情。
你看,明帝为了你,都把最疼爱的公主降为了郡主,你还有什么不感动,不能为君做的呢?!
好大一个算盘,好大一个圈子!
只可惜,棋没走到最后,赢得是谁,谁也无法预料!
121 宴会开始
盛筵开典,作为大雍类似国庆日的大典,这一日,可以说是除了春节以外,最重要的日子。帝王在宫中设宴,邀请官员及妻女到宫中一同庆宴。
前两日刚下过细细秋雨的天气,今日也格外的洁净,碧蓝的苍穹,像一颗巨大的宝石,一丝云儿都没有,明耀耀的照在大地上。
宴会还未开始,御花园里很热闹,有宫人准备好了的宴前点心和茶水,供人先行垫肚。众人在御花园内,等待宴会的开始,在被允许的范围,吟诗做对,舞文弄墨,玩些游戏,这些都是被年轻人所喜欢的。
云卿这些游戏已经是没了什么兴趣,到京城之后,也接了几张诗会画社的帖子,她都推辞了,若不是必要去的宴会,云卿是不去参加的,她所要面对的比别人要麻烦许多,有时间都用来研究和学习可用的东西了。
可是安雪莹却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她身子不好,稍许活泼点的节目便不能参加,在家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这等只需精心的东西了。可要她一个人去,她认识的人不多,丢下云卿在一旁也做不到,眼巴巴的看着人家玩闹的样子,让云卿觉得不忍,只好陪着她来到女眷们集中的地方。
夫人和小姐们在一番介绍寒嘘了之后,就各自分开了,小姐们三三两两的呆在不同的亭子里,或聊天拉话的,但是最热闹的还是属靠近太极池的泓月水榭,里面已经聚集了十五六来个小姐,各人身后都站着几个伺候她们的丫鬟嬷嬷,水榭也显得不是那么宽阔了。
林真也坐在里头,一眼便看到云卿和安雪莹,旋即站起来招手道:“韵宁郡主,安小姐,你们过来玩啊。”
安雪莹本来就想去看看的,此时听到了,眼底带着一分兴奋,抓着云卿的手,往里面走去。
里面的小姐身份比云卿高的是绝对没有了,所以她一进去,小姐们都纷纷站起来,行了个礼,云卿对这些并不是属于十分介意的,只要人家不是故意来挑她的规矩,她也不会如同刺猬一般,看谁都要刺两下,与小姐们点了点头,找了个避风的位置与安雪莹坐下。
今日虽然有阳光,但是十月寒秋绝对不是一句话而已,特别是在太极池上,伴随着袅袅水气,所以小姐们都是披了披风,坐在此处的。
梅太傅的孙女梅妤和云卿在七夕宴会上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笑道:“我们方才正玩行酒令,你们一起来了,便更热闹了。”接着便转头望着前方一个看起来主持的少女道:“晨思,刚才你又赢了一回,这次我们可不会轻易认输哦。”
“那可难说哦,虽然多了个郡主,可不一定就能赢了。大家在这儿玩的可是文采,又不是斗富,梅妤你这话我不敢赞同呢。”被喊做晨思的少女笑着回答,一听这话,云卿便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这些人老耿耿于怀的拿着人的出身做筏子,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多了真是有点烦。
古晨思是内阁古次辅的孙女,年纪与云卿相仿,中上之姿,穿着一袭清雅的长裙,上面绣着梅兰竹菊,浑身上下一看就知道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神采,眉宇里带着一股子清傲,一看便知是平日里被人称为才女之人。
云卿对着古晨思一笑,“古小姐说的没错,这是玩文采,也不是斗嘴皮子,不知道接下来怎么玩呢?”
若说云卿与古晨思有什么不对盘,倒是真没有,但是人与人之间无形的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从大局上来说,古阁老和张阁老是明着就不对盘的两人,一个是当朝次辅,一个当朝首辅,想想也知道不对盘从哪里来的。资历,出身相差不远,却偏偏被压着一级,明里暗里斗争不少,张阁老却依旧稳稳的坐在首辅的位置上,以此类推,张阁老的外孙是耿沉渊,耿沉渊的义妹是沈云卿,自然而然就拉上了关系。
从个人来说,古晨思因为七夕晚的前一天得了重病,没能去成,好了之后听人家说当晚有个台上弄了比试,第一名竟然就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她是没法相信,问了好几个人才真正确定了。她觉得之所以云卿能得了第一,这都是因为古晨思没有去参加比试的原因。
今日看到云卿,自然而然的就带了一分的刺,说话也不好听了。
在场的小姐大部分都见过云卿,但是说过话的不多,对于这个来京城半年,异军突起,一下从郡君到郡主的原商贾现抚安伯嫡女的沈云卿也是有些好奇的,如今坐的这样的近,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古晨思也带着同样的心情一看,古家位高权重,她随着母亲进宫见过不少的美人,可说句实话,几乎没一人可以和沈云卿能相比,不过古晨思对于美人是没有太多的好感,特别是一个有才的美人,更是心中不喜,只想压了云卿一头来。
沈云卿的父亲不过是一介商贾,就算外祖父曾经是连中三元的才子,可到底隔了一代,又英年早逝,哪里有机会教导外孙女,再看云卿一身盛装打扮,真正是艳冠天下。美人多无才,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这沈云卿不过是凭着救了陛下,又好运气的懂得一点方法,救了太后,才得到今日的位置的,真才实学只怕是没有。
心中下了一番定论之后,古晨思就直接走到自己的主座上坐了下来,“既然有人新进来的,不如就先做个热身游戏,以免一时半会的还没熟悉玩法,郡主,先来个接字游戏如何?”
她这话是讽刺,若是一开局就来了高级的,怕云卿说没准备好就人数,如今说接字游戏,若是云卿说不来,就等同于说这么简单的游戏也不会参加了。
其他人没有古晨思想的那么多,来玩游戏就是为了热闹,人多就行了,林真赞同道:“这么多人一起的话,接字游戏其实也不容易的呢。”有了她开头,众人也纷纷赞同,云卿自是不会反对。
古晨思见大家都同意了,便将接字游戏的规矩简单的说了一遍,大概意思是,由主持者先说第一个成语,从左往右,一人接着前一个人所说成语的最后一个字接龙,必须是同字同音,思考的时间不能过长,不许重复说过的成语,若是接不上的,必须自己罚喝一杯。
水榭中间的圆桌上摆了瓜果,点心,还有淡淡的果香酒,专门用来招待女眷的,并不会醉人。
游戏规则很简单,也不需要说第二遍,大家都很明白,只要是念过书的人,就不会难倒。
古晨思先说了一个“荣华富贵”,梅妤坐在她下首,接了一个“贵在知心”,接下来的小姐道:“心比天高。”
“高高在上”
“上智下愚”
“愚昧不堪”
到了云卿的时候,便是这个‘堪’字,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小姐有心试她功底,还是如何,每个人接的成语皆不是最常用的,而是选的比较生僻的字来用。
安雪莹坐在云卿的下首,听到‘堪’字便有些着急,这个成语并不好接。倒不说安雪莹,就是其他的小姐也有些觉得不好接,就这么望着云卿。
只见她盈盈一笑,望着身边的安顺侯家的小姐,笑道:“若说这个堪字还真不好接……”云卿说了这句一顿,然后目光转到古晨思的面上,“还好我想起一个成语来了——堪以告慰,不知道有没有说错?”
‘堪’字看头的成语不多,那些不知道的小姐纷纷对云卿刮目相看,而安雪莹心内也知道这个成语的,早就做好了准备接道:“慰情胜无。”
林真看了一眼古晨思透着一点不悦的眼,故意大声道:“无地自容!”弄的古晨思脸色又难看了一点,玩了两圈之后,发现根本就难不倒云卿,于是转头往了一眼对面金日水榭里的,对着众人道;“各位看看,你瞧各位世家公子也在对岸,不如我们写了诗歌后,邀他们过来品评一番,如此也显得公平,最后再评出谁的最好。”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马上就得到了在座小姐的拥护,要知道,她们都是未成年的小姐,且年华正好,正是思慕男子的花季,平日里能在男子面前展露一下才华的机会并不多,如今古晨思这么提出来,刚巧可以展现一下。反正坐在这儿候着也是候着,与小姐千金们平时的茶会上也可以认识,今日这等好事当然是不会推却的。
古晨思吩咐身边的嬷嬷去与对岸的人说,“那边就让三皇子殿下主持品评诗歌了。”
她这么一说,在座的小姐脸色就有些微妙了起来。古次辅和魏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家是表亲,古晨思和三皇子的关系自然也亲近,三皇子作为明帝的长子,主持这样的诗歌比试也实在是正常。但是在场的有些小姐,却不是三皇子这边的,对于家中支持哪方,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此刻让三皇子来主持,就让人觉得有些异样来了。
当然,这样的感受也只是在心里,毕竟表面上各家与各家不会直接冲突了起来,该笑的时候还是笑,该说话的时候照说不误,更多的还是想着等会怎么表现一番,好吸引到出色的未婚公子注意。
云卿丝毫没有她们那等心思,只想着坐在这里陪安雪莹就好了。
那位传话的嬷嬷少顷后回来,回报对面的公子们已经答应,一起来个联谊式的诗会。
古晨思点点头,在少女们的等待之中,出了今日的题目,“如今正是深秋之季,飞星池边菊花会也刚刚结束不久,今日就以”菊花“为题。每人赋诗一首,交予到我的手中。”
菊花。
云卿在心中料到这古晨思给出的题目就是如此,转头对着安雪莹道:“你想好了没?”
比起云卿的随意来,安雪莹倒是认真多了,听到题目之后,便望着远方,回忆那日和云卿一起去赏菊花时,看见的景象。
菊花并不算是个新鲜的诗歌,要做诗不难,关键是要怎么做出在众人之间别树一帜,精致美丽,能脱颖而出的诗歌来。梅妤眉间微微拧着,细细的雕琢着字句。
林真则是一脸皱起,素来对诗词不感兴趣的她,一时半会灵感枯竭,使劲的想出一首好听点的诗歌来,不要太差劲就好了。
有宫人早就送来水墨纸张,摆在各位小姐面前,云卿想了一会,看其他小姐也差不多都开始将诗歌交了上去,便也提腕开始书写,待墨吹干之后,便和安雪莹的一起,交了上去。
古晨思看云卿速度也不快,提笔的时候,眉尖还微蹙,怎么看都像很为难的样子,随手将云卿交上来的诗歌一看,瞳仁猛然紧缩。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这首诗一出,她的诗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今日还想在这将自己才女的面子挽回,才出了这作诗的主意。如此一来,反而又捧高了沈云卿的地位,着实让人不舒服。
她想了一会,便低头吩咐了身边嬷嬷几句话,然后又站了起来,看还有几位小姐没有将诗词做出来的。
云卿端着一杯新冲出来的花蜜茶,微微抿了一口,假装没有看到古晨思的动作,目光朝着对面的水榭头去。
太极池造的相当之大,两个水榭之间望去,刚巧能将人辨识得模糊,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其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玉立如树,秀挺如松,如同明珠藏于玉石间,让人一眼便能辨出区别。
但是云卿转头的原因,不是因为御凤檀。方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很陌生的视线停在了她的身上,自从重生后,她对视线变得很敏锐。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既不像御凤檀的缠绵,也不似四皇子的冰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当她转头望过去的时候,那视线却一下就消失了不见,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题外话------
这半个月来,每天加班到十点以上,还要熬夜码字。今日这章其实应该要一口气写到和亲赐婚那的,实在是熬不过了。最近一起床腰就发痛,直不起来,且让醉轻松一两天。
不会断更。谢谢理解。
122 和亲郡主
待她转过头看向水榭内的时候,所有人的诗词都已经写好了,交给古晨思,古晨思再让身边的丫鬟将每位小姐的诗歌抄写下来。因为到底是女眷,要是亲手所写诗词笔墨流落到外男的手中,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诗歌送过去后,小姐们又开始说着话儿,但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往对面的水榭望去,不知道自己写的诗又没有露出一两分的才华。
没过多久,就见对面的公子们大都站了起来,在身形微胖,穿着深蓝色团龙锦袍的三皇子带领下走了过来。
三皇子年纪比四皇子大上两岁,眉宇间比较偏向明帝,微胖的身子没有让人生出猥琐之感,反而显得有几分气度来,只是他眉眼间深藏的厉色,显示了绝对不是看起来这么和气的人。朝中支持这位皇长子的也不少,所以他也是储君待选之一。
而随他而来的,还有徐国公的嫡子徐砚奇,新科状元耿沉渊,新科榜眼资培石,安初阳,池郡王次子池曜以及其他几名年轻男子,看装束大多是世家公子。
大雍盛产俊男美女,此时站出来的这些个个都是一表人才。这些年轻男子走出来,顿时就惹得众多小姐满面娇羞,俱都往一旁退开,以免失礼于人前。
云卿看到站在安初阳身边的池曜,眉目俊朗,气质疏和,长得一表人才,便转头看了一眼安雪莹,果见她满脸娇羞的睨了一眼池曜后,稍稍的低下了头,却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三皇子手中拿着一首诗,走进来道:“晨思,你不愧是京都才女啊,今日这诗歌拿出来,竟让新科状元都夸赞了,真正是不简单。”
耿沉渊近日才从扬州回来,还未与云卿一叙,两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此时听三皇子说他夸赞此诗,作揖浅笑道:“此诗岂止臣一人夸奖,便是其他人也多有赞誉,资兄便说要对古小姐你来求教。”
古晨思这首诗的确写的不错,但是刚才拿过去的时候,不止他一人夸赞,而三皇子却偏偏在众人面前点出他的面前,不免有了暗示和拉拢之意。他自问对这位古晨思小姐并没有其他意思,看对方眼露傲气,还是早点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才好。
而方才看资培石话语里一直捧着三皇子,见到古晨思的诗词后,更是不绝赞词,想来他有巴结之意,就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云卿在一旁听着,心内暗笑,不得不说,耿沉渊除了才学过人外,在做人处事上,也是很圆滑的,此时资培石感激的看了耿沉渊一眼,然后便向前站了一步,脸色微红的朝着古晨思躬身行礼道:“古小姐诗中意境超凡,这样”入情入理“的好诗,岂是一个”风流别致“就能概括得了,小生佩服不已。”
云卿听到资培石的话挑了挑眉,眼底的光芒意味不明的对着古晨思望过去,看她一脸受之坦然,难道这位古小姐写的诗也是和她一个风格的吗?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同样的默契啊。
见新进的状元和榜眼都如此说话了,林真倒是有点好奇,不知道是怎样的才情,才会如此呢,“这样好的诗,我们倒是想听一听呢。”
三皇子听耿沉渊的话,便知道这位状元是有意回避了,虽然说耿沉渊是张阁老的外孙,但是毕竟是隔了一层的,三皇子看的出明帝对这位状元的看重,不说完全拉拢,至少也让关系和睦,如今知道了他的意思,眼底闪过一抹暗光,转头对着资培石道:“既然榜眼郎如此说了,那你就在大家面前吟诵一遍吧。”没有状元郎,有一个榜眼也不差,只要能捧着古晨思就好了。
古晨思自公子们如此说后,脸上便带上一份谦虚,却也没开口阻止资培石,只见资培石上前一步,微微有些腼腆,望着古晨思,朗诵道:“诗名《咏菊》,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他一念出来后,便听的从远处走来传来一声赞叹:“的确是好诗。”
只看五皇子正含笑收口,四皇子,御凤檀,并着两名脸面陌生的男子一同走到公子们的中间,三皇子在见到五皇子,四皇子和身后的两名陌生男子,眼底微闪,对着御凤檀道:“原来世子没有与我等一起过来,是因为要和四弟五弟一起招待两位西戎来的贵客啊。”
明帝将招待两位西戎皇子的任务给了御凤檀,本来就惹得三皇子不满,通常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皇子来担任的,而且有资格招待外宾的,大多数具有储君资格的皇子,可是明帝三个成年的儿子都没有指,反而让了御凤檀接下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心内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有一点无疑,三皇子明显有了针对他的意思。
“只怪三堂兄你步伐如雷,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首诗的主人,我一时半会的跟不上,只能和四皇子,五皇子一同巧遇,偕同前来了。”御凤檀很显然也不是随便能言语相对的人,他不动声色之间已经讽刺三皇子为了让自己的表亲古晨思出风头,急急的走了过来,根本就没把西戎的两位贵客放在眼底。
让在场的无不对三皇子有了想法,气的三皇子脸色巨变,白圆的脸上露出几分红涨来。御凤檀见他如此,朱红的唇微微一勾,不再说他,而是转头对着身后两位陌生的男子道:“太子,安素王,眼下我们大雍的小姐正在进行诗会,你们也一道品评一下。”
被称作太子的男子正是赫连安元,他脸庞稍方,身材好大,浑身上下有着一股上位者的霸道狂妄之气,抬头往亭中的女子们一扫,声音高扬道:“诗歌这等东西,不过是玩来丧志的,没事聚集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哪有骑马驰骋的痛快!”
这话可是极为狂妄,没有一点儿礼节的。话一出口,水榭里的小姐们个个都蹙了眉尖,西戎太子虽然是位高权重,但是身为客人,一点儿都不尊重别国的礼仪,实在让人没法喜欢起来。
云卿却是知道这位赫连安元太子,他是西戎王和王后的儿子,母亲一族家世不俗,出声正统,赫连安元十岁就被封为了西戎太子,一直在众人拥戴之下,风光无限的活着。这样的人,性格狂妄也没什么奇怪的。谁让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呢?
就在众人脸色都不好看的时候,站在赫连安元身边的一个男子开口说话了,“王兄你是男子,当然骑马驰骋列为第一痛快事,然女儿家温柔端秀,自不能和男儿一般,若是人人都去驰骋疆场,岂不是导致后勤空无,粮衣不接吗?”
既然是两国要订友好盟约,自然是不希望闹的太僵的,有人出来打圆场,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纷纷望向这位说话的男子——赫连安素。
西戎国和大雍不一样,他们的皇子一旦成年后,便会封王,而这次陪同太子一起出使大雍的,便是这位安素王,他的长相比起赫连安元来,没有那么凌厉霸道,站在赫连安元身边的时候,会不经意的被忽视,但是当他一开口说话时,人们就会注意到他,他其实也很俊美,只是不是气质格外外露的那种。
赫连安元听到赫连安素的话后,眼睛一睨,带着两分轻视的望着台上,目光落到云卿身上的时候,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他自问是见惯了美人的,当日在马车里,远远的看了云卿一眼,只觉得姿色不错,此时就近一看,顿时觉得如同繁花在眼前不断的盛开,那长裙如水,披风如云,端坐在云端之上的,是一名花中仙子,虽然看起来柔弱了些,但是这等容貌绝对可以补充柔弱这个缺点,娶回去做个太子妃,不说身份,单这样貌在其他兄弟收罗的女子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带到西戎的皇宫里,只怕父王的妃嫔都没这样的美色。倒也不枉他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来签这劳什子的友好盟约了。
再看当日沈云卿的表现,她的确算的上是聪慧的女子,蚂蚁穿洞的结果,她也是第二个想出来的。若是她肯好好的辅助他,到时候坐上王位,他也不介意给她一个位置留在自己的身边。赫连安元在心内想着,每一个想法都充满了狂妄,只当和亲之人是一个附属品,根本没有当作真正的妻子来看。
而四皇子紧紧的盯着云卿,想到那夜自己对她说的话,自己是那般笃定会娶了她做侧妃,慢慢的折磨她,可最终都变成了笑话。等会宴会上,西戎便会要求娶她,她就要去和亲,要变成别人的女人。
这么多年,他唯一一个想要得到的女子,到头来还要送给外疆之人,简直让他难以接受到了极点。可在大事面前,他只有割舍,一个女人而已,不能让他放弃多年经营的一切。他记得当时明帝那探寻的眼神和试探的话语,他绝对不能犯那等错误。
御凤檀夏光潋滟的眸子一下覆了一层寒冰,目光在赫连安元的身上停留,雪色长袍让他的笑如同雕刻在冰山上的动作,一点温暖也没有。五皇子则余光瞟见御凤檀的动作,眼底暗芒微微一动,在赫连安元和云卿之间扫过,陷入了深思。
安初阳看到赫连安元的眼神,心里生出一股十足的不悦来,冷冰冰的开口道:“刚才还不是要品诗的吗?古小姐的诗是不是今日的头筹?”
这样一说,倒让其他人的思绪终于是回复了过来,资培石首先道:“这等诗歌,在今日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出色。”
云卿本来听到念出来的诗歌后,便觉得有些无语,此时资培石又赞美一声,她就觉得好笑了起来。倒是安雪莹皱着眉头,望着古晨思道:“这首诗应该是云卿写的,她和我一同交上去的,是不是搞错了?”她这话是说的客气了,自经历过安玉莹的事情之后,安夫人觉得有必要让安雪莹面对人情世故了,于是一直在教导女儿,虽然不说一时半会全部就懂,但是安雪莹看事情不再那样单纯。谁都不是傻子,交上去的诗歌上都题有做诗人的名字,弄错了只怕是难得。
古晨思在听到安雪莹说出来的话后,脸色一下从骄傲变得难看,一时水榭里面的人都有些难堪的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但是没有人开口插话,虽然沈云卿的出身不如何,可到底如今是郡主,太后还让她留宿宫中,显然是很喜欢她。没有古晨思那般的家世,是不能轻易去惹的。
三皇子本来是想让自己的表妹在众人前露脸,好择上门好亲事,到时候替他也加上一个好帮手的,而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一直对这如异类加入京城上流圈内的抚安伯府持有一种鄙视的态度,基本是属于无视的,直到现在,才将目光转移到云卿脸上,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不觉暗暗的称赞。
古晨思被众人望着脸色涨红,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了台,转头对这安雪莹道:“安小姐可不要乱说,你不能因为韵宁郡主位高就将所有的好诗词都算作是她的。你不可以为了讨好人,就随便诬陷于我,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无耻了!”
安雪莹本来说的很客气,若是古晨思聪明一点,顺着安雪莹的话,说是丫鬟抄错了,写错了名字,其实大家也好下台了,可她现在反过来指责安雪莹为了巴结云卿,做出无耻的行为,这绝对是安雪莹不可以接受的,她双手抓紧,剪水双眸望着古晨思,站起来道:“古小姐,这诗是韵宁郡主写出来然后交给我一起呈上去的,难道我还会不记得,你说我无耻,那剽窃人家诗词的人又是什么!”
古晨思没有想到平日里温良软和的安雪莹竟然如此硬气,她当然也不会明了安雪莹虽然性子弱,但是护起好友来,绝对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后面避风的人。而且诗作做的好不好在她看来没有关系,关键是一个人的人品很重要。
云卿一直都坐着没有开口,余光却是在池曜所处的地方望去,但见池曜眼眸停在安雪莹身上,却是平静中夹杂着一点不悦,看了一眼后就转开了眼眸,似乎丝毫对这个未婚妻不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池曜不喜欢安雪莹?可是听说当初池郡王妃是很满意安雪莹的。
古晨思被指责了之后,便是狠下心来将这首诗认做是自己的,刚才除了安雪莹看到了诗词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看到了,沈云卿一个商贾之女,若说有什么才华,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她才是京都才女,难道胜出一首诗,不是最正常的吗?
林真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眸子在云卿和古晨思这转动,说实话,古晨思在京中名声响亮,而云卿一直都推掉各种附庸风雅的茶会,京中早就有传言说商贾之女没才没华。此时看安雪莹一副气怒的样子,她也觉得是古晨思说的那般,便小声道:“安小姐,这诗真的是郡主做的吗?看起来有点不像。”
当然,林真说这话并不是有什么恶意,她只是处于一般人的心情说出来而已,可这让古晨思的气焰就飞了起来,方才还有的一点心虚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了,面色带着得意道:“韵宁郡主,就算你的外祖父是先帝的帝师,名满天下,可你到底不是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我可以理解你这种急于在打入名媛圈子的心情,可是这诗词佳作必须要靠真实的本领才行,冒然的做出一些不耻的行为,只能让人觉得龌蹉。”
云卿看着她两片薄唇上下翻飞,一串溜的话往外蹦,真是演绎了始上最无耻的一幕,她冷冷一笑,将安雪莹拉着到身后,望着古晨思道:“今日我本来不想揭穿你的,既然你做了龌蹉事,还要在这咄咄逼人,巴不得我将真相说出来,那我就说了,这首《咏菊》是我写的。”
三皇子在下面双眸眯起,透出十分冷厉的光落到云卿的身上,古晨思是他的表妹,他当然不能让这个剽窃的罪名落到古晨思身上,所以他不会开口阻止两人的对峙。
而四皇子,五皇子更是不会开口,他们希望古晨思丢脸,然后连带着三皇子也一起在西戎的贵客面前丢脸,这样才可以对三皇子有打击。
赫连安元倒是笑着坐到一旁,眼底都是讽刺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眸往御凤檀处看了一眼,双眸深处全然是敌意。
御凤檀明显知道他在讽刺什么,却不开口阻止眼前的状况下去。甚至对他的眼神都视若无睹,眼眸只停在亭中人的身上。西戎当初打败于他的手下,西戎太子对他有敌意,那是正常得不得了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人心中都觉得很疑惑,古晨思素来在京中有才名,诗会时候也时常夺得头筹,说她去剽窃别人的诗,的确有点奇怪。
但是韵宁郡主能讨得陛下和西太后的欢心,也不会是个傻子,她没事在这乱认那首诗词是自己的,实在是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而且在场有这么多人,一旦揭穿,那可是真正的身败名裂。
“你说是你写的,那为什么最后抄上去的又是我的名字呢?那我写的诗词又在哪呢?”古晨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绝对是不会承认自己剽窃了,一旦如此,日后是真的不要出去见人才是。
云卿望着她笑了笑,“你写的诗词,当然只有你知道在哪了,收诗词的是古小姐,我如何知道。不过,我想问的是,若这一首诗是古小姐你的,那我写的诗词在哪呢?”
“谁知道你的呢,也许你没有写,才故意让安小姐和你的一起交上来,当时我看到的只有安小姐的稿子。”古晨思说起谎话是越来越流利,引得安雪莹反驳道:“我交上去的时候,明明有两份稿子,你找出云卿的诗词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她的?!”
就在众人对峙的时候,贵顺郡主走了过来,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白色的长裙,绣着紫色的小花纹,杏眸画着一点眉黛,直接从众人中间,走到御凤檀的身上,脸上表情天真娇俏的问道:“什么诗词,我错过了什么?”
林真看到贵顺郡主,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后缩,好在她坐在水榭里,贵顺郡主在水榭外,她还没有满脸冒冷汗,只是脸色稍微变得雪白。
而古晨思看到贵顺郡主,神色也不会太好,只是她心属之人不是御凤檀,自然还好。
御凤檀眸光扫了一眼望过来的赫连安元,轻轻一笑,转过头对着贵顺郡主道:“在说韵宁郡主和古小姐,究竟是谁剽窃谁的诗。”
没想到御凤檀会搭理自己,贵顺郡主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转过头望了一眼站在水榭里的云卿。她今天心情不错,但对云卿的厌恶可绝不会因为心情好而消失,若不是云卿要送去和亲,早就想让人杀了她了。
此时听到剽窃诗歌,贵顺郡主十分不屑道:“古小姐在京城有名这么久了,还需要剽窃别人的诗吗?只有没有名气的人,才需要窃诗吧!”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其实很相貌是十分相配的,惹得赫连安元也看了几眼,单说容貌的话,贵顺郡主是比不过云卿的,但是赫连安元有兴趣的是,贵顺郡主好似和御凤檀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边三皇子已经拿出手中的诗词稿子一个个的翻看,“本皇子手中并没有沈小姐的稿子。”
他一开始还是称我,如今已经是改口‘本皇子’,可见是在对云卿施加压力了。
古晨思当然知道三皇子这是在帮她,就算有三皇子手中有稿子也会将那稿子变成没有,更何况古晨思一早就将云卿所写的稿子让身边的嬷嬷撕碎丢了,自然更加找不到了,如今连贵顺郡主也站在她这边,就更加有底气,开口道:“这就奇怪了,韵宁郡主若是交了诗词上来,怎么会没有,你若是自己写的,为什么又不自己交上来,特意说给了安小姐,你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朋友也不可以狼狈为奸的。”
“你……”狼狈为奸已经是难听至极了,安雪莹忍不住的往前跨了一步,却被云卿伸手拦住了,只见她忽然一下笑了起来,双眸里透着一股凉意,对着众人道:“其实这首诗,还真的不是我做的。”
她这么一说,落在众人耳中,便成了她已经没有凭据说明诗歌是自己做的了,原来韵宁郡君真的是草包一个,看盗用诗词不成,便承认了。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会这样觉得,御凤檀,四皇子,耿沉渊,安初阳都知道云卿是什么性格,她要想出风头,完全不需要偷诗这样,只需要浓重的打扮一番,便是才女再有才,都敌不过绝世美人回眸一笑。
古晨思也一脸的洋洋得意,虽然是个郡主,还不是刚来京城的菜鸟,比起她来又算的了什么,还不是只有乖乖的承认。她的得意还没完全展开在面上,就听云卿说了下一句话出来,几乎气得当场吐血。
“我对诗词不是十分精通,这首《咏菊》是在外祖父的手札里面寻到的,据记载,是外祖父和祖母两人对月吟诗时写下来的,方才一时没想到好的诗词,我便拿出一首来凑个数。这首《咏菊》之后,还有另外两首,既然看刚才榜眼郎对诗歌如此感兴趣,我便把另外两首也一起吟诵给大家吧。”
云卿这么一说,资培石的脸色就有些诺诺的,他方才那般高昂的赞美,就是抱着巴结三皇子的心思,此时再听到云卿说这诗词是当年大儒谢书盛和妻子对诗,要知道谢书盛的妻子,就是云卿的外祖母,也是出身名门的才女。
可是云卿根本就懒得管他的心情,她一字一句清晰的吟道:“第二首《问菊》: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行家一出口,便知有没有,在场的要么是世家的公子,要么就是朝中的官员,不说个个都有才华,但是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着一二的。
这一首,明显是延续了《咏菊》一诗的风格,但是比起上一首,对菊花的感情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个个都是赞叹不已,一脸惊叹。
接着又听:“《菊梦》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只听两首吟完后,五皇子的眼底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赞道:“三首诗,层层递进,最后一首,更是超凡脱俗,意境绝佳!这等好作,早就应该流传出来了!”
莫说皇子,就是耿沉渊,资培石两人,眼底都是惊奇,暗暗将三首诗在心内反复的读者,越读越觉得首首相连,句句出彩,韵味无穷。有这样的好诗,韵宁郡主根本就不需要说古晨思的那首《咏菊》是她的,她完全可以将后两首写出来,绝对不会输上半点。
古晨思的脸变化简直就如同色板,强撑着一口气道:“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既然是各人创作诗句,拿了你外祖母的来充作什么数!”
“是啊,我已经说过了,才疏学浅,一时想不到好诗,便拿来凑数了,可是不知道古小姐,你怎么就刚好知道我外祖母的诗了呢!”云卿微微一笑,一双眼却是冰凌凌的好似从冰水里拿出来的一般。
这时,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刚才古晨思的确是偷了云卿的诗,虽然说不是她的作品,但是比起这位剽窃人家作品,还要鄙视当事人的行为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人人的眼底都露出了轻视和轻鄙,古晨思方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火热冰凉交替之际,难堪到了极点,走到水榭面前,最后两眼一翻,装晕了事。
就在这时,突然水榭的一角上硕大的琉璃风铃突然断裂了开来,那风铃是特意为了配合水榭制作,每一个都大而沉,直直的就朝着下面坠来。
古晨思假装晕倒之后,丫鬟就扶着她往外走,可怜她正装晕,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哐的一下被碎裂的琉璃风铃碎片砸到了头上,当场头破血流,尖叫一声后,再也不用装,直接晕了过去。
而赫连安元和赫连安素的位置是最靠近亭子边的,只见赫连安素眼眸稍微一顿,接着就伸出手来,将赫连安元扯了出来,喊道:“皇兄小心!”
那碎裂的琉璃风铃片片利而沉,又不是单单对着一个地方掉落下来,吓的亭外的公子赶紧往后急退,安初阳一把扯过池曜,退出几步。
贵顺郡主站在御凤檀的身边,正好也是离琉璃风铃近的地方,也不知道琉璃风铃为何突然碎裂,惊吓之余一瞬间呆住了,侍卫们立即冲了过去,想要救她。
就在这时,却看御凤檀竟然一手将贵顺公主拉了出来,惊险万分的避过了一块巨大的琉璃利角。
贵顺郡主开始是真的被吓到了,然后发现御凤檀抓住她的手臂,救了她出来,一瞬间的惊吓变成了惊喜,满脸如绽开的花朵,眼睛紧紧的盯着御凤檀,“你救了我!”
御凤檀本来是满脸惊喜激动的表情,狭长的细眸在往一边瞟过之后,面色立即变得冷静了起来,严肃道:“我不过是顺手相救而已。”
他说完,就转头正好迎上赫连安元探寻的眼神,语气中带上几分嘲笑,“太子殿下,刚才你的反应可真够慢的,一点也看不出驰骋疆场的英勇来啊。”
赫连安元刚才那下也确实是反应慢了,若不是赫连安素拉了他出来,只怕已经被风铃砸到了头,再被御凤檀这么一讽刺,本来敌对的情绪就冒出来,“世子倒是好心情,千钧一发还去救人,也不怕自己受伤。”
被他这么一说,御凤檀脸色一僵,随即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是我朝的郡主嘛,我这么做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赫连安元望着贵顺郡主满脸的春意,眼底带着一抹深深的疑问,“我记得她本来是公主的,怎么一下又成了郡主了?”
御凤檀似乎很不愿意和赫连安元讨论这个问题,岔到另外一个问题,“太子殿下,你可要小心一点,韵宁……不,等会你还要和亲的,要是砸出个问题来,怎么娶我朝的贵女呢。”
“这个不用你担心!”见御凤檀接二连三的讽刺自己,赫连安元的脸色发黑,厉声喝道。
“其实我也不愿意担心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太子还是注意点吧。”御凤檀狭长的凤眸里的光芒有漫天金辉都比不过的绝丽,潋滟波光,顾盼间横波流转的眉目里夹杂着一抹淡嘲,分明是看不起赫连安元的意思。
当初在战场上,赫连安元便被御凤檀带兵突袭了两回,每次都是在众人拼命围救之后,才能侥幸逃回!当日种种狼狈和今日又发生混在一起,赫连安元只觉得御凤檀眼底的嘲笑铺天盖地的袭来,包裹在他的身边,每一个眼神,每一句都是对他的轻谩,气得几乎是两眼欲突。
赫连安素看赫连安元几乎是要爆发了,方慢慢开口道:“世子,皇兄的安全我等自会注意,你还是去看看那琉璃风铃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掉落,大雍的亭子就造的这么不结实,随意就会开裂!”
御凤檀眼眸幽幽,华艳波光在其中轻泛,如同秋天的湖泊,深处有点无尽的寒意,华美的面容上勾着一丝笑意,脸上神采奕奕,带着诧异道:“也是,你说这琉璃风铃怎么早不掉,晚不掉,偏偏今日掉,也许是在上面呆不住,想下来凑凑热闹吧!”
凑什么热闹,当然是想砸死下面站着的人了!
赫连安素望着御凤檀,他早知道御凤檀的名声了,一场战役让他响彻西戎,让西戎死伤一大半的精兵,良将数名,此等智睿岂是凡俗,如今见他神色懒散之中却不见怔忪,绝不是好相缠之辈。却听赫连安元怒道:“你这等态度,是不想和西戎结盟吗?”
御凤檀望着赫连安元气怒的脸,仿佛心情很好一般,悠悠的叹了口气,“太子可别这么说,我不过是说让你小心一些,你就扯到了两国结盟,到底是不是你不想与我大雍结盟,故意找了借口来说呢?”他说道这里,语气突然一肃,“国与国之间的事情,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扯到私人恩怨,既然已经出使到大雍,还是当以大事为重。”
赫连安元方才的怒意冲脑,此时才意识到,他现在是在大雍,父王派他来签订友好盟约,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件事做的漂漂亮亮的,虽然他是太子,但是西戎王子嗣众多,虎视眈眈之辈不乏少数,一旦这次做的不完美,立即会被人拿了做筏子来攻击他。
他收了怒意,但话语仍旧硬梆梆,“我自然知道知道以大事为重。”
御凤檀见他收敛了脾气,这太子也不是白当的,还以为真的只有脾气,没有脑子呢。不过也不可能,否则的话,他的计划怎么实施呢。
“我去亭子那边看看情况,两位先在此处歇息一会,宴会马上就开始了。”
此时,已经有人过来处理这边的事情了,琉璃风铃各个都是检查过的,今日宴会前发生这样的意外,砸到了古晨思倒没什么,幸好没砸到西戎的太子。
很快的就有御医过来救治古晨思,另外有人来清理现场,在亭子里的小姐个个都被古晨思那一头血吓到了,在护卫下,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水榭,一个个走到自己的亲人身边,还心有余悸。
赫连安元看着御凤檀飘然的背影,强压着怒意问道:“安素,赏菊的时候,那个第一名的女子不是公主吗?怎么突然就成为了郡主?”
虽然公主只比郡主高一级,但是这是有极大的区别,公主代表着高贵的皇室血统,是极高的尊容,若不是特殊情况,不会随意降级。
而短短几天,就见贵顺公主变成了贵顺郡主,赫连安元当然有疑心。
赫连安素站在赫连安元的身后,一双墨眸蕴含了无尽的幽暗,在正被御医检查的贵顺郡主与御凤檀之间回转,“皇兄,大雍新出了一个条例,公主尚驸马后,驸马不许任官职,不许纳妾,一切以公主为核心,我觉得贵顺郡主大概是不想难挑驸马吧。”
“是这样么?”赫连安元冷冷的一笑,狂妄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狠意。
处理好水榭上的事情后,盛宴即将开始,众人终于步入了大殿,随着一阵美妙的音乐,明帝和皇后走上了龙凤坐上,下方依次坐着魏贵妃,莹妃,以及其他妃嫔。
云卿坐在下方,听着明帝和西戎使者,以及西戎太子,安素王一番两国友好往来,建立和谐友爱的言论之后,便听到西戎使臣往前一步道:“尊敬的大雍皇帝,久闻大雍女子温婉贤惠,才华出众,今日我王特意吩咐小臣想皇帝你请封一名美丽的大雍贵女做我西戎太子妃,还请皇帝允诺。”
“好,既然两国是友邦,这等请求自然没有问题,朕一定会允诺一位美丽的贵女,给西戎的太子殿下。”明帝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语气如沐春风,却让在场家有千金的官员们全部警惕了起来。
西戎太子妃,说得好听,嫁到千里之外的沙漠里去,一辈子几乎再没办法看到女儿了。这还算好的了,若是两国开战,最倒霉的就是和亲女子,不是自杀,就是被杀,怎么倒霉怎么来。
做父母的,从本心上来说,都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出去,要知道,做太子妃的人选,起码就得是嫡女,哪一家的嫡女不是万般宠爱的,谁都希望这个倒霉的人不要是自己。
但是也有政治触觉特别灵敏的人,隐隐的觉得抚安伯府的沈云卿在最近的日子突然连升两级,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张阁老下垂的老眼中微微一泛冷光,低着头一语不发,而耿沉渊则是拧着眉头,望向云卿,他回来没两日,但是也听说了云卿做上了郡主的事,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看来,果然是有古怪。
安初阳冷色沉冷,手指紧紧的抓着杯子,嘴角紧抿,而安雪莹则看着哥哥看过来的眼光,心头也紧张了起来,她隐约也有感觉,云卿要出事了。
贵顺郡主虽然降了郡主,但是位置还是在西太后的身边,足以证明她虽然降了等级,实则除了这个名号外,其他的都与一起一样,绝不能以为她受了惩罚,就没了地位。此时她面上带着冷冷的笑意,等着西戎使臣将她娶走,然后到了边境的时候,她再安排人毁了沈云卿的容,到时候反正出了大雍,发生什么也不关大雍的事情了,沈云卿就只有自叹倒霉,一辈子悲惨的过下去吧。
沈茂昨日刚回到府中,此时听到明帝的话,心中也微微紧张,他就只有云卿一个爱女,女儿的容貌在这么多千金闺秀中,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被西戎太子瞧上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担心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只听明帝喊道:“抚安伯,韵宁郡主端庄贵雅,德孝两全,朕觉得以她之能,一定能担任西戎太子妃一职。”
明帝这么一喊,沈茂几乎是全身一颤,这半个月饱经海风烈日吹成小麦色的肌肤都看得出发白,他从席上站了起来,走到厅中,却是恭敬道:“陛下谬赞,臣女自幼生在商贾之家,不明规矩,骄纵轻狂,不识礼仪,不堪为大雍贵女典范。”他忍着心内的慌乱,字字句句都说着云卿不耐,甚至还将出身说出来,意思就是要明帝觉得,一个商女而已,怎么配的上人家太子。
他的女儿是宝,什么都比人强,可是此时,沈茂不得不昧着心说,他宁愿女儿被人说蠢笨,也不要女儿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一年看不到一次。
谢氏从沈茂站出去后,就开始紧张,莫说沈茂一颤,谢氏手都是发抖的,明帝一张口就点着云卿,这分明就是早看中了云卿。但她此时什么都不能做,只有望着明帝,希望他觉得自家身份真的太低了,没办法配得起西戎太子。
莹妃在一旁听着,不由的笑道:“韵宁郡主身份高贵,相貌出众,作为和亲人选,真真合适不过了。”
她这样越过说话,皇后本来是有些不高兴的,可是看到云卿的面容后,皇后便没有开口阻止莹妃,任她煽风点火。
薛国公坐在对面,也是一脸冷意,对于沈云卿,他早就一肚子恨意了,早先派出了两批暗杀者,每次没接近沈云卿的时候,就无缘无故的消失,每次去的人,都没办法活着回来。
一回也就罢了,接连两三次,他知道暗中一定有人在保护沈云卿,而且这个势力非常的强大,否则不可能随意将他派出的暗杀者除掉。这就证明了要想在京中悄无声息的干掉沈云卿,都非常难,但是如果出了大雍呢,嫁到西戎去呢,路途遥遥,薛国公就不相信没有机会下手。就算没有机会又怎样,嫁到西戎去,本来对沈云卿就是一种折磨!
而且这个赫连安元太子,妻妾成群,西戎民风彪悍,女子不同大雍这般娇弱。沈家富裕,沈云卿自幼娇生惯养,吃穿用住无一不讲究精致,到了沙漠里,风沙漫天,又饱受欺辱,只怕那娇柔的身子骨熬不到两年,就香消玉碎!
当即,薛国公便振声道:“郡主嫁给太子,简直是身份,地位都十分恰当,此乃西戎和大雍友好联盟的第一桩喜事。”
赫连安元握着酒杯一口灌下,眼神里带着怒意,又带着讽意,一连接着喝了数杯。赫连安素望着对面将要被指婚的女子,她一脸安然的坐在那里,不急不促,洁嫩白皙的手指握着白玉酒杯,衬得那手指和玉一般通透,一双凤眸沉静如水,整个人便如同一件华美的玉器,却又不单调,就像春风拂过轻绿的丛野,带起万紫嫣红,满目繁花。
听到莹妃和薛国公的话语,明帝哈哈一笑,“抚安伯,你看,这朝臣对郡主的赞誉不断,可见你对女儿的要求过高。以郡主的才华容貌,朕相信,一定能代表了大雍贵女的。”
明帝的意思,已经是非常肯定,再容不得其他的意见,沈茂心头急如烈火灼烧,第一次觉得,女儿若是不生的这样好也行,免得还要嫁到那么远的鬼地方,他以后要看女儿怎么办!
耿沉渊眉头紧皱,脑中飞快的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云卿不去和亲,这和亲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看云卿的脸色却淡淡的,没有任何变化,乍看之下,让人觉得她已经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可耿沉渊却知道自己这个义妹,绝对不是看起来那般柔弱的人,此时那双凤眸里也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让人琢磨不透。
谢氏听到明帝的话后,顿时就想要站起来,冲到前面去,她抱着就算是被明帝以犯上的罪名,只要不让女儿去和亲,她也豁出去求陛下收回旨令的想法……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带着浓烈反对声音传来,“韵宁郡主不能和亲!”
------题外话------
《咏菊》《问菊》《菊梦》三首诗出自《红楼梦》为林黛玉所写。
123 郡主争霸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带着浓烈反对声音传来,“韵宁郡主不能和亲!”
谁都听得出明帝刚才那番话已经是下了决心,要让韵宁郡主送去和亲的,不然为什么单单就点了抚安伯的名。而抚安伯面上的不舍,更是清晰明白,但是这样的不舍,根本就没有作用。为了两国的友好盟约,送出一个臣子的女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臣子只有接受,就算到时候女儿客死他乡,也算是为国家奉献了力量。若是反抗的话,惹来的就是抗旨不尊,牵连下来,只怕到时候女儿也要嫁,家中还有多出是非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所有人的都屏住呼吸,去看是哪一个人,胆敢在此时站出来。
然而,所有人心内的猜测,都和面前站出来的这个人对不上号。
因为,出声反对的是西戎太子赫连安素。
但见他放下酒杯,镶着轻裘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每一步都如同被高高掀起的布帘,然后被重重放下,步足间带着一股蕴含的怒意,走到了大殿之中。
明帝显然也很意外,当初西戎时辰呈上的请求和亲书中,表明了想要的便是熊烟彩和沈云卿其中一人,如今他名正言顺的要保媒赐婚了,这位西戎太子却说韵宁郡君不能和亲,实在是和意料中的情况不相同。虽然明帝心中思绪转了几圈,但面上仍然带着微笑,只双眉微挑,显示出一分惊讶来,“西戎太子何出此言,韵宁郡主聪慧敏捷,与太子彪悍勇猛正是相配,有何不可?”
他倒不怕西戎太子再看上其他的女子,左不过就是将其他人的女儿再赐婚过去便行了,可看这位西戎太子的样子,显然不是看上了谁,反而像是憎恶了谁一般,双眉紧锁,视线转到了御凤檀身上。
此时御凤檀嘴唇含笑,看起来依旧是慵懒的模样,但是手指却在玉杯上一下一下的轻敲,这是人内心思考或者焦虑的时候会出现的动作。赫连安元望到这个动作的时候,视线便凝住了一瞬,然后眼底便泛上了一股淡笑,对着明帝道:“来大雍之后,我在街上遇见一个女子,她的容貌美丽,气质独特让我一见倾心,今日在宴会上,再次看到她,虽然陛下所说的韵宁郡主也很不错,但是,我更希望陛下能将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女子赐给我。”
明帝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倒没想过,赫连安元又看上了其他女子,还气质独特的能超过沈云卿,这倒是让人意外,当即问道:“你可知那女子的名字?”
赫连安元一双眼眸飞快的定格到了一处,躬身道:“她就是坐在西太后身边的,贵顺郡主!”
西戎太子的话宛若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了寂静的湖面上,却连一声水花都没溅起,所有一切都被冰封起来,反而显得更加幽静。
西太后听到西戎太子的话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看着明帝,明帝当时明明说过,西戎那边的意思是在两名候选女子中任意选一人就可以了。刚才明帝已经指了韵宁郡主,为何西戎太子却硬要扯到烟彩身上来。
莫说西太后不清楚,便是明帝也不知道这一瞬间的变故是怎么来的,他锐利的目光在殿下的西戎使臣身上望去,西戎使臣脸上一片苦笑,他也不明白,为何太子突然改口,当时已经和明帝通好信,指韵宁郡主为和亲对象的,如今太子却自己跑了出来,指了另外一个。
当然,西戎使臣只不过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在他的心理,太子指了谁,当然就是谁,一开始的时候本来说的就是两人中选一人,如今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然,在西太后和明帝眼中,选贵顺郡主还是韵宁郡主,区别非常大!一个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郡主,一个是刚刚从商人变成郡主的不相干的人,他们当然不愿意贵顺郡主和亲。
莹妃眼看云卿就要被指婚出去,如今形式扭转,西戎太子要求和亲的对象是贵顺郡主,这和她希望的有所不同。但是此时,也并不是她可以开口插话的时候,西戎太子提出要求,她来问话,必然是没了规矩的。只得将目光投向薛国公。
薛国公接收到莹妃的视线,当然明了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抬头去观察明帝的脸色,发现明帝脸色虽然平和,但是眼底隐隐有着不悦之色,料想他也是不想把贵顺公主嫁出去的,便开口道:“西戎太子,贵顺郡主刚刚从云南府回来,今日是第一次在殿上出现,你是否一时没有认清楚人的样子,既然两国和亲,太子要寻找心仪之人,可到众位千金面前仔细一看,以免错失真爱。”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想要西戎太子去将女宾们的容貌仔仔细细的看上一遍,沈云卿的容貌绝色倾城,只怕这个西戎太子还没看清楚,只要隔得近了,自然看的清晰,男人谁不爱美色,两个都是郡主,娶更美的那个就最好了。
赫连安元一听此话,眉眼似乎动了动,很有兴趣的样子,笑道:“这也不失个好办法。”
明帝看到他同意了,哪有不允的,挥手道:“太子请仔细的看,切莫错过了。”他当然也和薛国公一样,希望这西戎太子能看上别的小姐。
那些方才还在侥幸没有被明帝拉去和亲的小姐们,此时听到薛国公的话,都垂下了头,哪里愿意让这西戎太子看清楚。只有这一瞬间,她们希望自己能姿色普通点,尽量不引起人的注意力就好了。
赫连安元走到女宾席这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一个个的看过去,当走到云卿身边的时候,谢氏的手一下子握的紧紧的,恨不得能用手出来遮住女儿的容颜。
云卿却抬起头来,望着赫连安元一笑,那艳丽的姿容陡时让赫连安元心中微微一动,确实是好看,可惜……赫连安元抬眸看向御凤檀,但见他在上席,视线却一直跟随着赫连安元,在看到他停留到了韵宁郡主面前的时候,狭长的凤眸里透露出兴奋的色彩,强压在一片潋滟之下,笑道:“看太子站在韵宁郡主面前,一定是对韵宁郡主很满意了,这么多美人中间,太子独具慧眼,真是可喜可贺。”
他这一番话还没说完,赫连安元冷笑一声,眸中流露出了一丝轻蔑,“世子还是莫要胡乱替本太子做选择,我只不过是发现这些女子全部都不是心仪的那个!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贵顺公主就是我中意的女子!”
他话一说完,御凤檀的脸色顿时变了微沉,狭眸里透出一股凌厉,雪白的袍子将他握紧酒杯手指指节显得越发的青白,可以想象他心中的怒意。
赫连安元越发的得意,赶紧走到殿中躬身道:“我对贵顺郡主一片心意,希望陛下能成全。”
明帝没想到,赫连安元怎么就认定了贵顺郡主,看这样子态度还很坚决。难道赫连安元一开始看中的就是烟彩,沈云卿不过是用来做陪衬的,若是如此,那使臣为何说好,难道他和西戎太子之间没有沟通好?明帝左思右想,今日众人在场,西戎太子提出要求,若是冒然驳回岂非对两国结盟不利……
贵顺郡主看明帝在犹豫,虽然心底满满的沉郁,恨不得发泄出来,大声的咒骂那个该死的西戎太子,她和他根本就没见过面,什么心仪,这都什么鬼话!可此时,在场的不仅仅是有群臣,还有西戎之人,若她不顾礼仪的大闹,只会让明帝下不了台,反而对她生出厌恶,这样做简直是得不偿失。
贵顺郡主想到这里,便推了推西太后的手臂,小脸上露出苦兮兮的神色,双眸中含着泪珠,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
西太后见了这模样,又想起女儿当初不愿意嫁到熊家时候,那张脸几乎和贵顺郡主的要重合到了一起,不由的一股心酸浮上,握住贵顺郡主的手拍了拍,对着明帝低声道:“皇帝,若是一个美人不行,便给他两个,莫要让烟彩去受苦啊。”
明帝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为难,语气里带了一抹思量,“太子殿下,你若是喜欢大雍女子的话,可以在在场的其他女子中挑两名,朕一并给你指婚。”
闻言,云卿的唇畔浮上一抹浅淡的笑容,熊烟彩真不愧是明帝和西太后最疼爱的公主啊,为了她,明帝可以赐上两名在场官员的嫡女。
要知道,能来参加盛宴的,起码都是大雍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属和子女,许多都是朝中要职官位,明帝为了不让熊烟彩嫁出去,就另外送别人的女儿去嫁,以两个换一个,多划得来啊。就是不知道人家赫连安元究竟干不干呢?!
贵顺郡主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后,抬头去看御凤檀,他斜斜的靠在椅上,恰好也转头在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贵顺郡主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具体神色,目光却不肯移开。
她要嫁的是御凤檀,自小时候看到这个进京的瑾王世子后,她就喜欢他了,那时候在宫中,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和其他的公主在一起,经常被嫉妒,而且那些公主还偷偷的背着人讲她的坏话,她过去打了那些公主后,人家更加不愿意和她一起玩了。只有刚进京的时候,御凤檀却整日里笑眯眯的,看到谁都是一副笑的云淡风轻的样子,那绝丽的外貌让他如同天边最绚丽的晚霞,让人沉迷。熊烟彩越来越想占有这个笑容,只让御凤檀对她一个人笑,直到御凤檀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受到人的关注。
宫里的宫女见到御凤檀,个个都是眼中带着绵绵情意,有大胆的还对着他投怀送抱,虽然御凤檀当即就推开了,但是她却在当晚就将那个胆大的宫女活活勒死。每一个敢觊觎御凤檀的女人,都是该死的!
但是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御凤檀和她就开始疏离,连笑都懒得对她笑一个,却在这种对她的冷漠中,越来越出众。
他只能是她的,只应该围着她一个笑,为她一个人而生!
贵顺郡主的眼眸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丝,痴痴的看着御凤檀,未曾察觉到赫连安元将一切都收于了眼底。
他收回眼眸,以不容反驳,笃定非常的语气道:“不,陛下,我只为贵顺郡主倾心。”他一手遥遥指着殿上的贵顺郡主,目光望着明帝道:“一开始,陛下便想给我指婚的是韵宁郡主,而我只喜欢贵顺郡主,同样是郡主,一个是我所喜的,为何陛下不将贵顺郡主赐给我。陛下,两国原是为了结为友好关系,若是贵顺郡主嫁给我,我又属于她,如此一来,便对两国之间的关系更好更稳定。”若是不赐给贵顺郡主的话,另外的人嫁去,赫连安元不喜欢,那就等同于没有!
这句话,赫连安元没有说出来,可是明帝却听了出来。
他不知道为何赫连安元如此笃定,但是如今大雍边境十分不安定,时至秋冬,正是边境小国和部落进行掠夺的高峰期,虽说战役规模不大,但是军饷粮草一样都不能缺,每天白花花的银子就流在了战役之上。若是西戎再来一次,只怕大雍就会因为粮草问题,而落败!再好的将领,再猛的士兵,也敌不过无衣无食的日子。
而西戎太子肯定也了解到了这一点,否则的话,不会派人前来和大雍谈和。
赫连安元看明帝还是如此犹豫,心内的猜测果真是对上了十足十的。方才他在亭子那的时候,就有注意御凤檀的动作,贵顺郡主第一时间走到了御凤檀的身边,动作很亲昵,眼底都是爱慕。这里的时候,他还看的不大明显。
直到水榭上面的琉璃风铃突然掉下来的时候,御凤檀那几乎出自本能的去救贵顺郡主,一点儿也不害怕自己被砸伤,当时在场的还要四皇子,五皇子,按理来说,这些皇子的命更尊贵,御凤檀为何不先将他们拉开。
紧接着,当贵顺郡主和御凤檀说话的时候,御凤檀本来是很激动的神情,在察觉到自己打量的视线后,马上就收了起来,转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当赫连安元问到关于贵顺公主为什么降为贵顺郡主的时候,御凤檀又闪烁其词,将话题拉开。这一切都让赫连安元起了疑心,于是他故意找了来看伤的御医和宫人问话,结果这些人都有说,贵顺郡主和御凤檀是朝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对璧人。
这次贵顺公主降为贵顺郡主,也正是为他们两人日后的赐婚铺垫,因为赫连安素说了,大雍新出台的驸马条例,公主一旦尚了驸马,驸马就不能任职了,御凤檀作为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皇帝当然舍不得,便只有灵活的变动,找个借口将贵顺公主降为郡主,反正这位贵顺公主也不是皇帝的亲女儿。
此时看明帝那犹犹豫豫的样子,赫连安元越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测,明帝一开始便是要将贵顺郡主和御凤檀赐婚的,给他的不过是个商人的女儿而已。
御凤檀天性狡猾,打战的时候虚虚实实,让人很难摸透,越是他想去的地方,他就越表现的不想去,赫连安元为此在御凤檀手中吃了大亏。
刚才赫连安元还故意试探了御凤檀,当他说到要娶贵顺郡主的时候,御凤檀虽然脸上是风轻云淡的,但是手指却泄露了他的心情。因为御凤檀真正喜欢的是贵顺郡主,所以他才会一个劲儿的推销韵宁郡主,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就这么嫁出去!表面上却故意装作不喜欢贵顺郡主,还好自己看穿了他的诡计!
虽然两国要订立友好盟约,但是西戎和大雍之间多年不和,这种敌对心里是没有办法消除的!特别是御凤檀!
赫连安元只要一想到在战场上,两次被这个兵出奇招的世子弄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他心头的怒火就飚升了起来。
现在两国不能开战,那么他就抢了御凤檀的女人。让他不痛快,也算是报了一点仇了!
御凤檀脸上还蕴着一层冷意,像是三月的桃花上沾染的冷露,似乎被赫连安元气得都藏不住心情,他冷冷道:“太子就是想娶个郡主而已,这里除了韵宁郡主,贵顺郡主,还有一个沐岚郡主,你为何不考虑一下!”
沐岚郡主一直坐在下首,她一直置身事外的喝酒吃菜,偶尔隔空调戏一下方宝玉,谁知御凤檀一下将话题拉到她的身上,抬头望着赫连安元挑眉一笑,眼底有着戏谑道:“太子,不如考虑一下我?”
赫连安元既然来大雍和亲,自然对这些主要的人都有一定的了解的,眼前这个身穿男装,面容稍带英气却隐隐有着睿智之气,说话带着一股利落的就是平南王爷的独女沐岚郡主。
平南王府处于云南府,手中有沐家军十五万,个个都是精英,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不是神话,而且沐岚郡主自幼就跟随平南王操军,上战场,熟悉兵法,武艺超群,若是真能娶回去,比起能气死御凤檀的贵顺公主,更上一层楼。
当即,赫连安元脸上便露出非常惊喜的神色,拱手道:“久闻沐岚郡主名声,今日得而一见,既然郡主开出金口要我考虑一下,我一定不能驳回好意,就请陛下在沐岚郡主和贵顺郡主之间,选一人做我的太子妃!”
明帝虽然喜欢熊烟彩,但这是在平日里,一旦有利益,而且是关乎大雍朝的利益之时,熊烟彩也不过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比起熊烟彩这个有名无实的郡主,沐岚郡主是下一代平南王府的继承人,也是十五万沐家军的下一代统领,若是沐岚郡主嫁过去,这十五万沐家军该如何处置。
沐家军只认沐家令,其他人一律不尊从。要让他们跟随沐岚郡主到西戎去,明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可若是让沐家军全部解散,明帝更觉心痛。云南一直民乱事杂,在平南王的治理下,如今事事平安。若是冒然让平南王府出什么意外,一来违背了祖训,二来云南要是起暴乱,则是烦上添烦。
明帝脑中左右对比了一下,叹了口气,如今赫连安元笃定了要贵顺郡主,那就赐婚吧。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赫连安元外表英俊,出身不凡,在西戎国拥有实权,并不是个草包人物,若是贵顺郡主能讨得赫连安元的欢心,到时候赫连安元登上西戎王的位置,她的荣华富贵也无限在眼前。贵顺郡主不是沈云卿,她嫁出去后,还有明帝和西太后在后面撑腰,西戎国若是想要两国友好的关系存在的话,就必然要对贵顺郡主好。
这么一想,明帝心里就自然多了,随即脸色也变得更加和善,望着西戎太子道:“难得太子你如此痴情,朕几次三番的试探与你,你都不改心意。贵顺郡主可是朕的外甥女,嫁给你也合适。朕也愿意成人之美,给你们两人赐婚。”
赫连安元其实心内觉得沐岚郡主更好一些,但是也知道明帝只要不是是个绝顶的昏君,绝对做不出如此的行为,但到底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于是谢道:“皇帝圣明。”
音落之时,面容带着一分得意和挑衅,看御凤檀脸色雪白,双眸目光闪烁不停,显然气坏了的样子,浓眉更是骄傲的飞起。
这等计谋,也想在他眼中展现,如今心爱的女子被娶走了,痛苦了吧。
赫连安元阔步走到位置上坐下来,端起宫人满起的酒杯,一口饮下,转头对着赫连安素道:“六弟,你这挑太子妃的法子还真不错。”他伸手在赫连安素的肩膀上拍了拍,嘴角的笑都要堆起来了,一挑就挑到了御凤檀喜欢的女人,哈哈。
贵顺郡主不敢置信的看着明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而西太后则是一脸担心,却又不好说儿子,毕竟刚才赫连安源一脸认定的模样,她也看到眼里的,儿子的帝位比起烟彩的前途来,自然是要重要一些。
但西太后显然也没忘记贵顺郡主是什么性格,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贵顺郡主,安慰道:“烟彩,哀家觉得那西戎太子对你也是真心的。”
云卿听着明帝的赐婚,心中暗暗发笑,目光在御凤檀仍旧绷紧的面孔和赫连安元带着一股得意谢恩的模样上转了一圈,若不是此时笑出来,实在是不太妥当,她真的想要给御凤檀掐一下。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演戏了!
御凤檀和她一样,在沐岚郡主出现的时候,连同那个台主的出现,发现有怪异的地方,经过御凤檀的一番查探,果真和他们想的一样,西戎国派出了人来和亲。但是这个时候,西戎使臣已经将熊烟彩和沈云卿两人的名字交了上去。根据明帝的性格,云卿一定会成为和亲的人选,随后太后的召唤进宫,又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御凤檀对这位曾经在战场上交手过的赫连安元十分了解,他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追捧多,而打击少,自以为聪明无比,可以说是有些好大喜功,虽然有脑子,但很容易被自己的想法自我折服,总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可偏偏在西戎的战役上,他遭到了御凤檀的打击,只觉得平生受到最严重的侮辱,一直想要扳回来。
御凤檀就是利用他的这种心理,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幕琉璃风铃突然碎裂,世子舍身救郡主,神情闪闪躲躲,意味不明,至于御医和宫女以及其他人,根本就不需要御凤檀再动什么手脚,在贵顺公主降为贵顺郡主之后,基本大家都知道了明帝的意思,自然就会说他们两人等着赐婚了。
然后宴会上,御凤檀再适时的握紧一下杯子,脸色绷紧一会,落到了赫连安元的眼底,那就是生气,就是愤怒啊。
最后在加上沐岚郡主在场的身份这么推波助澜,明帝就是不想允许,也要允许了。
开始赫连安元只认准贵顺郡主,明帝可以说再看看其他的。如今赫连安元的确看中了其他的,他说在沐岚郡主和贵顺郡主之中随意指一个都行了。明帝可以拒绝一次,但是不能一再的拒绝。那西戎来和亲,人家的太子指一个,你不允许一个,明显没诚意。
在左右衡量之下,明帝肯定会选择利益较轻的那个,也就是贵顺郡主。
她想起御凤檀那天才般的演技,不由的嘴角翘了翘,视线转向他那边,看他是不是还绷着脸在装,正好发现御凤檀还是紧绷绷的样子,只是发现云卿在看他的时候,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狭长的眸子里也浸着笑意,似乎在说着“你看吧,我说赫连安元很好骗”的意思。
云卿一下就被逗笑了,低着头稍微掩饰了一下,然后抬头去看贵顺郡主的反应,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定没想到,今晚最后被赐婚的人会是她吧。
熊烟彩肯定一心想要自己早点滚出去和亲,只是事实总是和想象有点难对的上号的。
可是当云卿目光落到台上的时候,她以为贵顺公主会有愤怒,有发泄,甚至反抗的样子,但是却只看贵顺公主和平日里一样,无比纯真的对着西太后一笑,“没事的,外祖母,我知道,我都懂的,陛下也是为了两国的关系才答应下来的。”
她这么说,自然赢得西太后一阵感动,直呼懂事的好孩子,就是明帝心内也有点愧疚,想着出嫁的时候,一定要多给她添妆奁,让贵顺郡主嫁的风风光光。
只是云卿却不太相信这位贵顺郡主,能将林真打得两年后看到她还浑身发冷的人,竟然在被赐婚和亲的时候,还这么从容温和,这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了。若不是之前看过她挥剑杀人的那股狠劲,单看贵顺郡主如今的模样,还真正是贤良温婉,十足的乖顺模样。
可是云卿总觉得,贵顺郡主平日里那样的狠毒,到了如今婚姻大事的时候如此平静,倒让人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听到赐婚的对象终于确定是贵顺郡主,谢氏绷紧了的全身终于可以放松了,手指还不由的有些微凉,抓住云卿的手还没有松开。
云卿察觉到手心里的冷湿,转过头来看谢氏,却能看到她不薄的三品淑人服领口有微微的湿痕,显然是刚才紧张过度,不由的眸中变得软软的,“娘,你看你手上都是汗。”
身上的衣物湿了,在明帝没有宣布退席的时候也只能坚持的穿着,不过殿内很暖和,没有大碍,但是比起这个来,谢氏更高兴的是女儿还留在身边,不要到陌生的地方去。
做父母的便是如此,他们不需要儿女嫁的多好,只要儿女能留在身边,想念的时候能看到,看着儿女的面容就很开心了。
“没事了。”云卿笑道,眸子在在场的熟识的人面容上掠过,安雪莹也是松了一口大气,对着云卿长呼了一口气。
耿沉渊则是举了杯子和云卿对饮一杯,安初阳还是冷冰冰的,只是脸色明显没有开始那样担心了。
赐婚了以后,宴会自然就欢乐了起来,绝大多数人都为自己或自己的女儿逃过和亲一劫而心情格外的好,觥筹交错之间,映得某人的面色越发的难看。
二公主端着酒杯,走到贵顺郡主的身边,笑道:“恭喜妹妹就要去和亲了,西戎太子英武不凡,妹妹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贵顺郡主已经从殿上走了下来,不想呆在这个地方,此时听到二公主充满了嘲讽意味的话,不由冷笑一声,“怎么,二公主你有什么好讽刺我的,我是去和亲,嫁的还是个太子,你呢,嫁人两天就将夫君抽得差点死了,如今陛下根本就不见你,若不是母后让你进来参加盛宴,只怕你现在都进不来!”
虽然两人以前都是公主,但是二公主才是明帝真正的女儿,但是比起熊烟彩来,二公主也要排在后面,最好的东西西太后和明帝都会优先给熊烟彩选择,一个真公主,一个是越级封的公主,可想而知,这样的区别对待,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心理。
也许别的公主知道熊烟彩的身世后,会觉得让一下也无妨,但是二公主不会,她才是血统最高贵的公主,凭什么要让一个外来的假公主,于是从小两人便对盘,打闹吵架根本就不新鲜,二公主还带领其他人不跟熊烟彩玩,说熊烟彩是没爹没娘的孩子,直到有一次熊烟彩直接将一个骂她的臣子女儿推到湖中差一点就淹死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当面说了。
但是二公主和熊烟彩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对盘。大约是属于你有我也要有,不争到底没有输赢就不甘心的这种。
奇妙的是,两人在欣赏男人方面没有达成统一。也算是耿佑臣之大幸了。
二公主被贵顺公主嘲讽,额头上顿时又出现细纹,恼怒道:“父皇没有不理我,他是太忙了!你休要胡说!”
贵顺郡主看到她一惹就怒的模样,从鼻子里轻视的一哼,冷笑道:“陛下哪里忙了,他到底多忙,他现在不还是在和那些大臣喝酒吗?怎么也没跟你这个女儿说上一句话呢?你个蠢货,新婚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驸马打伤,让那些御史的折子飞一样的传到了陛下那,说他教女无方,二公主残暴不仁,气的要死了,难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皇后就是为了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而在储秀宫中一直反省吗?你若不是皇后的亲女儿,哼……”
贵顺郡主哼了一声,懒得说后面的话,因为二公主的脸已经被气得涨红了起来,她最近是一直受到排斥,递帖子进宫,父皇不见她,母后也一直不见她,就连四弟也不见她,她完全被孤立了起来,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指指点点。
二公主想要对人动手,但是发现别人根本就不怕她,没有了明帝和皇后的庇护,公主其实和普通的平民没有区别,她整日里在屋中,听嬷嬷的话尽量的规矩一些,等外面的闲言闲语消散了一些,母后就会见她了。
正因为如此,耿佑臣也越发的有了脾气,这几晚都不去她的屋中,她脾气一上来,就要去骂人,谁知道耿佑臣竟然还打了她一巴掌。
脾气上了头,二公主也不管什么御史了,和耿佑臣扭打到了一起。虽然没吃什么亏,但是这是她新婚以后第一次受到被打的待遇,耿佑臣下手很狠,扇了她几个耳光,还骂她是个泼妇。
要是唤作以前,耿佑臣敢这么做吗?他只能来讨好她,哪里还敢动手!
二公主不由的怒意冲头,对着贵顺郡主想要动手,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宴会,将要抬起的手收了回去,低吼道:“你说我,你以为你自己呢,喜欢御凤檀那么久,还不是要被送出去和亲,假的就是假的,你就算是封了公主,可实质上就是郡主,还能像真的公主一样吗?我虽然不受喜欢,可我嫁的是我喜欢的人,每天和他在一起。你能吗?你要跟着这不知道什么西戎太子,到那沙漠的地方去,以后不要说看御凤檀了,你连能不能回国都是一个问题!”
二公主的话十分狠毒,每一句都是说中了贵顺郡主的心事,是啊,她喜欢的是御凤檀,那么早就喜欢了,可是到现在,她没有嫁给他,反而要嫁给一个劳什子的太子,远在千里之外,她顿时眼底蒙上了一层阴霾。
看她这幅样子,二公主很是开心,敢骂她,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哼,她也学着刚才贵顺郡主冷笑的样子,“我要是你,当场就跳出来大闹,死活不嫁给那西戎太子,皇祖母和父皇那么喜欢你,你这样大闹,他们肯定不会强迫你嫁出去的!”二公主当时在那看着,就觉得贵顺郡主太不会利用资源了,要是她,早就大吵大闹,让这个赐婚没法进行去了!
笨蛋,白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贵顺郡主白了二公主一眼,这个蠢公主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被明帝和皇后嫌弃的地方是什么?蠢成这样,幸亏是生活在皇家。当时那样的情况,她要是跳出来大闹,那才是真正和猪没有区别。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大吵大闹,惹得全部的人都对生厌才吗!”贵顺郡主实在受不了二公主那白痴的样子,转开目光。
正好看见云卿和林真,安雪莹在开心的笑着,那笑容如同雪夜里的红梅一般耀眼,刺得贵顺郡主双眼几乎要流泪。
沈云卿,和亲的人是你,是你!我绝对不会代替你去和亲的!
“你说,当时那诗真的是你外祖母写的吗?”安雪莹想起当时在亭子里的诗,总觉得有些奇怪,云卿既然说要参加诗歌比试,应该用别人的诗。
“不那样说的话,怎么让古晨思自己暴露出来。”云卿端了一杯果汁喝下,唇角浮起的笑意带着微微的调侃,和狡黠。
安雪莹顿时赞道:“我就知道,那诗肯定是你写的,当时在白鹿书院的时候,夫子就说了你诗写的好了。只可惜了,本来被称赞的人应该是你呢。”当时周围的人都对三首诗赞不绝口,要是知道是云卿写的,肯定会惊呆了,以后他们再不敢小瞧云卿了。
“要那名声做什么,反而更累。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个。”关于诗歌,也只是前世闷在家中经常对月空怅而出的,这一世,她的精力都在实际有用的东西上去了,多学医术,多看史书,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绝对比会吟诗要实用的多。
云卿说完,将手中的白玉杯放下,抬起头来,正好望见站在殿上一角的贵顺郡主转过头来,一双画了上挑眉黛的杏眸直直的射向云卿,眉宇间透着一股浓浓的戾气,似无月无星的黑夜最深处一般寒凉可怖。
------题外话------
按照惯例:拉票了拉票了,有票有未来啊,2012就要来了,藏票的赶紧交出来,咱们一起上诺亚方舟。
124 谁威胁谁
盛宴上,除了贵顺郡主和西戎太子,明帝还将安玉莹指给了四皇子做侧妃,这无疑又给薛国公一个打击。以安玉莹的身份,便是做皇子正妃,也是够的上的,却偏偏被明帝指了为侧妃,可见当日虽然薛氏将罪名承担了下来,明帝心中显然还是不放心。
西戎太子赫连安元显然心情很好,和周围来说话的官员不断进酒,甚至还时不时的走到御凤檀的身边去挑衅两句。
可惜御凤檀一直都冷着脸,不太想理他的样子,便是如此,赫连安元的心情也是十分之好。
云卿和上来说话的小姐们聊上几句,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安静的在一处,没有与其他人一般,一堆堆的坐在一起。她对这样的宴会并不喜欢,如果不是必要去参与一些事情,她宁愿弄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远远比在这儿看着人虚情假意要好的多。
四皇子坐在前面的位置上,一双眼睛如同冰浸一般,在殿上华丽鲜亮的人群中寻找云卿的影子,他被指婚娶了安玉莹,而云卿却没有被指去和亲,这一切,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又是她精心策划后所得到的结果。一个弱质女子,能做到这一步,要是以前,他根本就不敢想象,如今却屡屡会往沈云卿身上去套,每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最后都会变得和原来的计划不一样,仿若事情根本就是由她一手操控。
他不愿意这么想,又不得不这么想。
“韵宁郡主坐在此处看什么呢?”云卿正出神的想事,回过头来,望见赫连安素手中端着一杯酒,唇含浅笑的走到她身边。
若是不说赫连安素是西戎来的皇子,单这么看,他比较像是一位家境富裕的公子哥,有着长眉星目,脸上的表情不盛气凌人,反而有些让人觉得温和,面容也比赫连安元要白皙一些,身材偏颀长,威而不猛。
然而生在皇家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小视,他们表面上和内心里的一切,往往是完全相反的,至少,也不会全然展现。
“安素王怎么没和太子一起庆贺呢?”云卿不答反问,目光在远处与众臣交杯的赫连安元身上。西戎人爱喝酒,赫连安元一人与众多大臣敬酒,没有一丝不适。
赫连安素听她说话那种漫不经心,目光在说话时花瓣一样的唇角掠过,淡淡一笑,“我认为应该庆祝的是韵宁郡主你,若不是瑾王世子故意表现出对贵顺郡主的在乎,我皇兄是绝对不会要求娶那位郡主的。毕竟韵宁郡主艳冠天下,有眼睛的男人都会选择的。”
他说话的时候,双眸望着云卿,从亭中开始,直到殿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御凤檀身上,直到赫连安元突然站起,要求将和亲人选改为贵顺郡主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最后果然看到了御凤檀和沈云卿之间眼神的交流,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不简单。
云卿望着他,一早就知道这位安素王过来寻她说话不会是觉得她没被选为西戎太子妃的安慰,果然一来开口便是扯到了其中。不过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赫连安素以为的那种惊惶,双眸平静,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优雅的笑意,略微侧过头,露出姣美的侧脸,轻启唇瓣道:“既然安素王如何肯定,为何不直接去告诉太子殿下呢?”
饶是安素王做好了心里准备,大概也只想到了她会否认,会威胁,会惊讶,却不该是这样的回答,那样的云淡风轻,仿若淡淡的回答一句——你觉得这花好看吗?这样的问题。
他下意识的道:“你难道不怕我去告诉皇兄?”
此时殿中的气氛正是热闹,众人都在相互交流说话,他们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在喧嚣之中很快就融入了进去,然而两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意,远远的掠过一眼,只会觉得赫连安素是在和韵宁郡主客气的说话,不会想到实际上两人正在进行一场心理的交战。
赫连安素看着云卿,在她妍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惶,仿若他刚才所说的话,和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真是与众不同。赫连安素在心内对云卿的评价又多了一句,从水榭中的诗词比试中已经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如同外表一般柔弱无靠的女子,在被古小姐剽窃诗歌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理,在被人冤枉时,悠然不迫的拿出证据,将诡计戳穿。在众多小姐被琉璃风铃突然碎裂而吓得惊慌大叫的时候,只有她拉着身边的另外一位小姐,从容的往后退了三步,避开碎片崩裂时所能射到的范围。
这样的女子,西戎并不是没有,但是那些女子都会显得咄咄逼人或者锋芒毕露,甚至是在事后再去反应,而沈云卿一直是不慌不忙,她对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给人一种掌握在手心的错觉。
对,是错觉。
这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将所有事情都掌握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面,有两样,并不是人可以完全掌握的,但是能掌握到其中一两样,也是非常强悍了。
赫连安素的出身不高,在西戎王众多的皇子中,不算是最出类拔萃的。
但是云卿曾经听耿佑臣说过,西戎王对其中一个皇子非常喜欢,也就是赫连安素,那时候太子已经下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继位的就会是这位默默无闻的安素王。
上一世的耿佑臣是四皇子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东西不少,虽然对云卿这个妻子不是十分满意,但是期间做出的浓情蜜意,让他还是说了不少的事情,然,那时候就算他说的再多,云卿对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局势也不感兴趣的。好在当时因为对耿佑臣情有独钟,他说过的每句话总是格外留心,现在看来,也不算是件坏事。
根据现在来看,赫连安素一直扮演着赫连安元的跟班王子的角色,只怕现在西戎王还没有对这个儿子特别的喜爱,如此分析,赫连安素这个人还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因为出生地位不高,所以只能依附于赫连安元身边,将可以收复的力量慢慢的收为己用,待到有一天机会合适,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将猛虎扳倒,从而一跃成王。
对对手的分析准确,才能让自己处于主动的局面。
云卿缓缓的一笑,“怕,自然是的。”她口中说着害怕,却让赫连安素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来,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接下来会不会再接上一句来,果然,顿了一顿,云卿道:“可是安素王,你并不会去对太子殿下说的,对吗?”
这一句,又超出了赫连安素的计划之外,他手指不由的握了握,微微一垂头遮掩住眸中惊讶的神色,接二连三的为一个少女所说的话而惊讶,有些超出了他的意外,不过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抬起头时,赫连安素还是那个满身平和的皇子,“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若是安素王你要提醒太子的话,早就说了,又何必等到陛下赐婚了以后,再跟我说呢。想来安素王到大雍之前已经调查了很久了吧,我在这京城什么地位,你实在是清楚得不得了,虽然是封了一个郡主,可怎么比得上那个由陛下亲自带到宫中抚养长大的贵顺郡主呢?于两国的友好宁静来说,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和一个身受大雍陛下和西太后宠爱的郡主,安素王当然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娶一个真正保持两国平衡的郡主吧!”
云卿一口气说完,端起手中的白玉被抿了一口茶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几乎要盖到了白而透净的玉杯上。
赫连安素不过是淡淡一笑,对她这番话似乎是有些兴趣一般,“郡主这个理由也算是说得通,可代表了两国和亲的人,无论如何,西戎都会好好对待她的,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嫁到西戎后,就是西戎的太子妃,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不需要为这点而去隐瞒皇兄,刚才我没说,只不过我还没有确定。”
他也没有否认云卿所说的观点,对于和亲的对象,身份高贵一些当然是有利的。但是更因为这句话,云卿笃定了一点,“安素王,你若是真正的确定了这点,是我设计而导致了最后让太子改选了贵顺郡主,你就应该更不会想要我嫁给太子殿下了。”
她浅笑盈盈的眸子里,赫连安素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几乎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出口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他的眸子这一霎那射出一种极为锐利的光芒,大概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静之下。云卿不以为意道:“安素王并非池中物,看你这次出使大雍,一切都以太子殿下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从他的安排,同样作为皇子,你因为出生不高而被淹没在众人之中。同样是西戎王的儿子,为什么你就因为从另一个人的肚子里出来,而受到忽视,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将你真正当作皇子来对待,这高贵的出生并没有给你带来高贵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挣扎,最后发现,只有借助别人,才能让西戎王发现你,最后你选择了地位很高,但是头脑却不见得最聪明的太子,你接近他,为他出谋划策,消除他的疑心,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这次出使,他也带着你一路同行,因为他很信任你,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将他除掉。就连刚才琉璃风铃碎了的时候,你不是还伸手拉了他一把吗?”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手指慢慢的握紧,喉咙上下移动,像是拼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绪。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当然很想那个风铃就这样砸下来,砸到太子的头上,让他头破血流,最好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醒来。可你不能这么做,因为若是他出了事,你这个陪伴着一起来的皇子一定也会受罪,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心底犹疑了瞬间,最后选择了还是将太子拉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更加信任你,你却觉得更加不甘。你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但是为什么太子那般不如你,却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就算带兵大败大雍,也照样坐稳在这个位置。你不会再让他娶一个聪明的妻子,一个真正会帮助到他的妻子,你宁愿他娶一个地位高,但是事实上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妻子。因为你早就知道贵顺郡主对御凤檀一片痴情,性格又狠厉霸道,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对于男人来说,是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稍有不顺,便会将火惹上身。”
赫连安素目光里透出一股隐隐的愤恨,指节青到发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声音如同呜咽的兽,低沉的可怕,“韵宁郡主可真会编故事。”
云卿闻言,低头轻缓的一笑,面容白洁的好似最美的玉兰花,“安素王觉得这故事也不错吧。你知道吗?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异乡,而我身后又没有足够的盾力来保护我的话,也许会一心一意的帮助太子殿下,让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等着他有一天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连安素真的当这是一个故事,皇权倾轧,在哪一个国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赫连安素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过,他就算再温顺,也掩饰不了本性。何况在泓月水榭时,云卿将他的举动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赫连安素的面容不再沉静,此时的他眉眼耸起,透出几分戾气,乍看之下,和赫连安元终于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愿,在少女充满了轻柔诱导的嗓音中终于浮出了两分在脸上,他紧咬牙根,盯着云卿好一阵子,半晌后,方开口道:“你果然很聪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聪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吗?”
“安素王,你这是威胁我吗?”云卿脸色忽然也变了,从刚才的微笑变得带上一抹愁,双眸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说话时,唇瓣微微的动着,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你今日和我在这里说话,已经超过了一刻钟,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安素王所说,瑾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说,若是在此之后,我接着就出了事,第一时间,所有人会想到谁,一定是安素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连安素出口反驳。
云卿不理会他,继续道:“大雍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一个出使的皇子在我国内杀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到时候我国陛下也不会轻易了了的……”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她说的没错。此时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沈云卿的脸色要变得似乎愁和为难了,因为在场已经有几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其中一道非常明显的,便是那狭长的双眸里漫出来的冷意,在众人之间穿梭过来,丝毫没有减少其中嗜血的杀意,甚至还有几名华衣公子,目光也在这处停留,目光里的关注并不比瑾王世子要少。
看来这名韵宁郡主并不如表面上所看的那般简单而惨无势力。她的死不会就单单被判定为简单的一起凶杀案。
然赫连安素虽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里还是留着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旧是带着一层金黄的光芒的,此时被云卿这般威胁,心内分明很不是滋味,面色露出冷意,“据我所知,大雍和西戎结盟,不仅仅是为了和平,你们的粮草能跟的上吗?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为了一国的平静,会做这样财力不接之事吗?”刚才赫连安元求娶贵顺郡主时,赫连安素看得出明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将贵顺郡主选为和亲对象,家国天下,对于一名皇帝来说,天下肯定比一个女人来的重要。
不得不说,赫连安素在来大雍之前,的确做了很多准备,对两国的大局势和签订盟约的主要原因都进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显然,他了解的太少。
云卿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后,接着就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顽童在捉弄了人后,那种得意,配合她银铃般的声音,却让人心头有一种酥麻的难言韵味。
“安素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如今大雍全国最大的布商就是沈家,店铺遍布全国上下,就连皇宫里御用的布料,都出自沈家。虽不说富可敌国,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儿,你就明白,当我父亲知道他女儿死在何人手中,又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他也许可以倾尽一切,资助军资呢?那时候,不知道西戎王和太子会怎么想你这位儿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选为去和亲的人,最后却杀了对方国家的一位郡主,这样的举动究竟是求和,还是引敌呢?我想安素王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说的再清楚一点了吧。”
西戎的兵马在每年的战役中消耗不少,加上御凤檀那种绝灭似的追击,几乎损失了一大半的精兵。西戎虽然没有国库空虚,但是地广人稀,人员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没有足够的精兵,再多的钱也堆不出活人去参与战役。正因为如此,西戎和大雍才会两国各退一步,现在签订盟约的情况出现。
一旦大雍有了钱财资助,西戎面临的便是危险的局面。兵临城下,雄兵攻城。那时,西戎王和太子还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亲爱的兄弟看吗?只怕不会,他们会想到交出这个破坏合约的人,也许能换来一时的平静。不,也许不用交出来,他只要一回去就会被父王责怪,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这半生的努力,也许就瞬间毁灭。
赫连安素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西戎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学也不过是吟诗作画,看起来美丽,实则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触即碎。若不是今日看出赐婚的端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云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来威胁她,甚至带上了一种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着她翘起的唇角,那里仿佛是有着无尽聪慧的话语,望着她绝美的面容,他不会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国色芳华,表里如一。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将面前这个笑容里带着嘲笑的少女就这样掐死在面前,又觉得很庆幸,太好了,太子不需要这样的太子妃,若是有了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再想要扳倒赫连安元,必定要费上更多的心力和时间。
他的计划已经筹谋了一半,不能因为任何不稳定的因素,而让之前的部署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赫连安素心头的怒意,和脸色都强压了下去,换成了一种非常和气的神色,手指松了松,努力将刚才因为过分用力克制情绪的手指变得不那么僵硬,在几瞬间,就已经将取舍判定。然后举杯含笑道:“郡主风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觉很轻松,希望以后还能和郡主多聊聊。”
云卿今日和赫连安素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树立一个新的敌人,她只是告诉赫连安素,怎样做对大家都好,不会横生麻烦,然,麻烦来了,她也不会害怕麻烦。她举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样微笑道:“欢迎来到大雍。”
赫连安素与她虚敬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他平日里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却恨不得酒能将心口那火扑灭。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来威胁人,反而被一个女子步步紧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说和的地步,纵观西戎,只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刚才的谈话里,她几乎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一寸一分,每一个可能她都说了出来,看起来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不得不让赫连安素反思,以往他在国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云卿见赫连安素眼神微闪,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聪明人说话倒也不乏一个好处,虽然她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赫连安元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来,倒是能让赫连安素安分不少,比起那个西戎太子来,这位皇子的心机明显要深沉的多。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用智趣题来选择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连安素想出来的。
宴会终有散时,宫中马车上百,依次按照顺序出去,云卿走到了马车旁,谢氏正要上车,却被云卿喊住:“娘,等等。”
谢氏不知女儿为何开口喊住她,却停下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云卿想到今日殿上贵顺郡主那恶鬼一般的眼神,心里便更谨慎一些,毕竟她不是个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当的恶毒,不让人死,却要将别人最为骄傲的东西损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断腿,容颜美的便要抓烂,谁知道会不会在马车上动手脚。
“你们先将马车车盘检查一番。”云卿抱着慎重的心理,开口吩咐道。
“大小姐,马车出门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检查过了。”车夫有些疑惑的说道。
“你们刚才一直在马车旁吗?”云卿没有再说,而是转而问两名车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让车夫不敢乱答。
“回大小姐的话,奴才两人中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毕竟参加宫宴的时间很长,车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马车旁边,也会溜到墙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懒,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不过此时云卿问出来,车夫心里倒有点忐忑。
云卿也不是来追究这些的,但她也不会跟车夫去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就检查一下,以免出了什么问题。”
车夫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秉着负责的态度,也躬身道:“是,小姐。”毕竟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人也逃不开关系,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里口碑一直都好,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这种责难。
虽然有些麻烦,两名车夫还是就这样里里外外,将车子的每一个细节都检查,见云卿态度很严肃,他们将马儿的的脚掌也细细的检查了一次。
谢氏在一旁望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觉得这么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实在是让她害怕。
就这样,旁边的马车一辆辆的离开了,而这时,车夫终于检查了最后一个接合处,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经检查好了,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云卿在一旁望着两人的动作,见没有异常,这才点头扶着谢氏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跟着坐了进去。
谢氏进了马车后,方问道:“你在殿中和那西戎的安素王在说什么?”当时她不是没看到安素王和云卿说话,但是看两人表情都没什么异常,也没有走过去了。女儿马上就要及笄,起码的交际是要懂得的。但是并不代表谢氏不担心,在做娘的心里,时时刻刻都为着儿女在操心。
“他说恭喜我不用去和亲。”云卿看了一眼马车外的霞光,收回眼,对着谢氏道。
谢氏明显不相信,“他是西戎的王爷,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国家不好吗?”
“他的原话是——女儿不用去和亲,他觉得很遗憾,但是在我看来,不就是恭喜了吗?”云卿一把保住谢氏的胳膊,抬起脸,两只眼睛闪亮亮的望着谢氏。
“你啊,真是鬼机灵的,看来娘是白担心你了。”谢氏将女儿散了的头发往发髻上拢了拢,轻柔的指腹从头发上掠过,像挠痒一般的惬意,云卿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往谢氏身上又蹭了蹭,“你爹可真是过的惊心动魄了,刚出海回来,接着今儿个参加宫宴的时候,听到你要去和亲,那脸都吓白了,等下回去,肯定少不了要发下牢骚。”
说起丈夫来,谢氏也笑的软和恬谧,方才丈夫为了不让女儿去和亲,脸色都急的发白了,心里一定和她一样着急的。
云卿嘴角笑了笑,说起父亲,她就想到威胁赫连安素说的话,若是她出了事,父亲会为她倾尽家产复仇的,当时赫连安素大概也是因为在殿上的时候,看到沈茂不畏明帝说出拒绝的话来,才会那样相信的吧。
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靠着谢氏软软的胳膊,云卿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
从紫禁城到抚安伯府,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云卿扶着谢氏下了马车,刚走到垂花门前,便看到朱砂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爷出事了……”
125 临死心愿
云卿扶着谢氏下了马车,刚走到垂花门前,便看到朱砂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好的神色,“夫人,大小姐,老爷出事了……”
陡然听闻此语,谢氏眼中带着一抹质疑,反问道:“老爷不是刚刚从宫中回来吗?”沈茂的马车停在另外一片地方,根据宴会结束的时间,云卿他们检查了马车,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沈茂应该比谢氏和云卿先到家中。
朱砂点头,“老爷刚到家中,是马车出了事……”
“老爷现在在哪?他有没有受伤?”谢氏一听是马车出了事,第一时间转过头和云卿对视了一眼,刚才女儿还在检查马车有没有问题,如今就听到沈茂是因为马车出了事,任谁都会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劲。
朱砂在前头带着路,一边跟谢氏解说道:“路上一同带了大夫回来,正在替老爷检查伤痕,看起来并没有大碍,但是脚似乎不能动了。”
到了内院,谢氏急急的掀开帘子往里走去,便看到沈茂躺在榻上,大夫正在替他包扎腿骨,脸上蹭出两条血口,看到母女二人的时候,喊道:“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谢氏走到榻边,问大夫伤势如何,大夫将右腿的腿骨上绑定好了之后,才道:“小腿骨因为撞击有点开裂,我已经给抚安伯绑好了,这一个月不要乱动,以免再次伤到骨头。”
云卿听完大夫的话,转头望着站在屋内的人,除了沈茂和大夫以外,屋内还有御凤檀和安初阳两人。
“多亏世子和安公子两人出手相救,若非如此,今日我只怕要随那疯马一起撞死了。”沈茂想起刚才在街上突如其来的一幕,心内还有些惊讶。
他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准备回家,起初还没事,岂料走了一半之后,马儿突然就开始烦躁不堪,以至于车厢开始歪斜,车夫一再训斥下,马儿的暴躁不减反增,渐渐的不受控制,拉着马车就开始在街上乱撞,紧接着,车轮又突然松掉,他的腿就是这个时候撞到桌角上,撞裂开来。马车倾斜着任由两匹疯狂的马儿拖着在街上乱跑,其中一名车夫被甩到车下,被马蹄一脚踩到肚子,当场就吐血晕了过去。
而沈茂在车厢内咚咚的撞得头发晕,根本没法想办法逃生,好在这时,安初阳路过,跨身上马阻止马儿在四处乱转,而御凤檀也一同出手将沈茂从在地上拖行很长时间,开始撞散的车厢里救了出来。
听完这段话,比起谢氏的担心,云卿还有疑问,“马儿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吧,你们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御凤檀凝眸往沈茂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此时隐了下来,现在云卿的父亲,也就是他未来的岳丈受了伤,他若是带着笑岂不是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而安初阳目光停在云卿微颦的眉头,回答道:“马死后,检查发现蹄上有刺,而马厢的车轮同样被人做过手脚。”他说话一向都是很简短的,至少在云卿看到的时候,都不太多话,此时更是言简意赅的将出事的原因说了出来。
站在侧方正安排丫鬟去熬药的谢氏闻言也转过头来,“知道是谁吗?”
“暂时未知。”
御凤檀狭眸微抬,玉般的容颜上带着几分了然,与云卿投过来的视线正好望到一起,都从对方的眼眸里,猜到了是谁下的手。
官员停放马车的地方,有侍卫巡逻管理,若不是自己人,不会那样轻易的进去,还能有时间在马上动了手脚。当时贵顺郡主那种充满了仇恨的眼神,按照她瑕疵必报的个性,只怕是已经让人下手。
若是单单嫉恨云卿,寻常人一定是往云卿身上下手,而这个贵顺郡主,所想的方向有所不同,她喜欢毁了人所在乎的东西。那么沈茂身为云卿的父亲,也算是她在乎的一种,如果父亲突然去世,对云卿来说,必然是巨大的打击。
云卿自问自己重生之后,随着事情经历的越来越多,她也并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但起码她有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到必要,不会轻易的让一个人去死,人命的重要,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正因为如此,云卿心内却有一层冰霜开始集结,她的双眸望着父亲躺在床上,和母亲说话的样子。一个温声安慰,一个目光关怀,虽然没有过多的动作,也能看的出是相亲的夫妻,那种淡淡的温暖始终环绕在身周。
这是她重生的目的,为了沈府这个家,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也只是能让沈府安然的存在于世上,让父母,弟弟不受伤害。但是贵顺郡主今日,将这手伸到了父亲的马车上,当时要不是安初阳和御凤檀在,那么不会武功的父亲在马儿疯乱的拖拽下,在车厢内撞击翻滚,最后是因为撞死在车上还是跌下车厢而死,云卿不敢去想,可她忍不住的就会去想。
贵顺郡主今日之所以没有在她的马车上下手,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既然她要做这样的事情,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云卿。”沈茂和谢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今日大殿上,当听到明帝点云卿的名字要送去和亲的时候,他的心急如火焚,那一瞬间,几乎是忍不住就想大声的拒绝。此时看到女儿,便有一种珠宝再次回归自己的心情。
短短小半年没见面,沈茂的目光在女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云卿变了,似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改变,比起以前来,越发的有一股大家女子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一种魄力,如画的眉目中如若云淡风轻中又暗含风卷云散之力,让人不能轻视,那一双凤眸顾盼流转之间,已经有了女子的风情,更多的却是一种睿智,藏在心灵的深处,让人捉摸不透。
云卿听到父亲的召唤后,被走到他的身边,看着沈茂脸上蹭破大大小小的伤口,眸中划过一抹黯色,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爹,你的腿疼吗?”
骨头开裂了若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沈茂也不会嚷出来让女儿担心,“大夫开了药,喝下去之后好多了。”沈茂一手握着云卿的手,躺在榻上,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御凤檀和安初阳道:“今日谢谢你们了,若不是如此,我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呢!”
沈茂做生意多年,既有商人的圆滑,又因为经常和官员打交道,显得多了几分儒雅,再加上一张三十余岁却依然俊朗的容貌,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御凤檀和安初阳两人有着同样的心事,便是沈茂致谢,两人都十分客气的说不用。
聊了一会,此时沈茂受伤,也不能过久的留在这里,御凤檀和安初阳便告辞。谢氏预备起身送他两人,安初阳一双沉黑的眸子在云卿身上掠过后,道:“抚安伯有伤,夫人还是在这照顾着比较好。”
谢氏看了看安初阳,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停了身来,道:“云卿,送一下瑾王世子和安公子。”
听到谢氏的话,安初阳嘴角微微一弯,眸中闪过一抹期翼,喉咙动了动,转身准备出去,御凤檀斜眸睨了他一眼,自然的一笑,漂亮的眸子中带着狡猾的笑意,“不必了,抚安伯受伤,郡主心情肯定难过,此时只想在父亲身边,不用送我们两人了。”说罢,玉般修长的手指拉住安初阳往外走去,步履相当坚定,异常快速。
安初阳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他还想与云卿说一会话,御凤檀将他拉了出来,当然心情就不好了。
仿若感觉不到身边男子的不悦,御凤檀抬头看着擦黑的天色,笑得无比的好看,眸子亮闪如星,想和云卿说话,哼,那是不可以的。他才不要给情敌创造和卿卿拉近关系的机会呢。
云卿看着御凤檀拉着安初阳出去的样子,不禁的抿唇笑了,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吃醋啊。刚才安初阳明显是要找个机会与她说话,御凤檀这家伙就拉着人家快速的走了,真是个小心眼的。
沈茂由人扶着睡到了内侍,这才和正在帮他拉被子盖上的谢氏道:“你觉得安初阳如何?”
谢氏手没有停下来,盖好被子后,坐到床边沿,压好被角,抬眸望了一眼沈茂,“怎么,替女儿相看女婿了?”
女儿马上就要及笄了,这个时候谈起年轻的公子,当然就是为了婚事了,沈茂道:“今儿个在殿上,安尚书跟我在话里暗示了一点,大概是想两家结亲的意思。”
原本在扬州的时候,安尚书那时还是知府,和沈家关系就算不错,到了京城后,来往也算是密切的,两家人算的上是知根知底,安夫人的性格谢氏也清楚,不是个很难相处的,若是做婆婆,必然也不会太磨人。
而安初阳,作风良好,据说到现在,房中连通房都没有,除了性子冷了些,其他方面也算是出色的,如今在宫中禁卫军内做了从五品的官,也算的上是有事业。
但是这个,还不是沈茂关注的重点,他用手将刚才谢氏压的太紧的被子扯松了些,眉眼耸了耸,“我看安初阳对我家云卿也是有意思的,今儿个那马疯的很,街上的禁卫军看了一个个都躲开了,可他就不怕的冲了上来,多半还是要巴结我这个岳丈。还有咱们女儿走进来的时候,你注意到,他的脸也没那么冰冰冷了……”因为安初阳对云卿有意思,可能又对安尚书提起过,安尚书才会在宴会上跟他隐晦的提起,大概是想看看沈茂的意思究竟如何?
世家之间结亲,虽说看中哪家就上门去提亲,也不是贸然而去的。首先会经过两家人或者认识的人相互透一个口风,若是双方都有意,再正式上门,如此一来,避免了被拒绝的尴尬。
做父母的在这方面会比较留意,但是谢氏和沈茂注意的方向好似不同,“我倒是有看到瑾王世子,他经常没事过来坐坐,说是喜欢墨哥儿,轩哥儿,还送些小玩具过来,变着法子找云卿说话,你说京城这么多府里都有小孩子,他偏偏就来咱们家,是为了什么?”
沈茂出去这么久,倒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今天还是因为安尚书和他暗示了一番想结为亲家的想法后,才有去观察安初阳的表情,如今听妻子这么一说,是啊,当时瑾王世子也是千钧一发,冒着马车车厢随时会翻滚的危险将他拉了出来的。
他不禁的生出一种父亲的骄傲,挑眉道:“这么说,云卿还挺受欢迎的?那到底要将女儿许配给谁呢,两个看了都不错啊……”
谢氏看着他一脸自豪样,笑着转开了头,眼眸里却有着一抹黯然,“女儿如今是郡主,她的婚事咱们做不了主的。”
一想到这点,沈茂脸上的笑意就淡了,想着自己女儿的婚事自己不可以处理,反而要让明帝这个没有养育过一分钟的人决定,心内就有些不服气,嘟囔了一句,“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郡主了……”
“是啊,怎么就变成郡主了……”谢氏跟着叹了一声,外面有丫鬟推门进来,两人停止了对话。
深秋的夜里已无虫鸣,寂静的街道里,偶尔有几声小儿哭啼声打破一抹僵硬,寒风吹起时候,卷起地上飘落的几片树叶,一弯冷月漂在深蓝的天空,散着淡漠的月华。
两辆马车从薛国公府急急的驶出,一路只听马蹄声声,停到了宁国公府门前。
马上的人儿下了车,偏门立即就开出一条缝,望了一眼后,才赶紧打开了门,喊道:“薛国公来了……”一面带着几人往里面走。
薛国公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厮反而因为步伐太小,在左侧小跑的跟上去,一进了内院,便看到安玉莹站在门前,小脸未施粉黛,带着一抹苍白,焦急走过来,拉着薛国公声带哭音,“外祖父,你赶紧看看娘吧,娘好像撑不住了!”
“胡说!”薛国公拧眉轻斥,将安玉莹那不好的话卡在喉咙中,这才阔步走进房内,身后跟着薛东含和他的妻子海氏,以及薛东谷的妻子花氏。
此时安老太君坐在屋中的主坐上,宁国公挨在床头,安尚书和安夫人以及安雪莹也站在旁边,而床上躺着一个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面却带着一种青白,气息微弱的女子,正是薛氏。
室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浓浓的熏香中,味道更加奇怪。这是薛氏被施钉板之刑后,身上的血口又深又大,止住了血后,却因为钉子伤害了内脏,每日都会要呕血,今日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开始吐血,叫来了大夫看,始终都没有办法整治好。
薛国公眉头紧蹙,还是快步的走到了床边,望着薛氏的脸,她已经没了平日傲气的双眸泛着灰黑的颜色,好似已经无神了一般,看着前方,皮肤干瘪,有一种失血的青,还有一种缺水的干,嘴唇脱皮发白,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那样高贵的模样了。
“丽儿。”望着自己女儿如今的模样,薛国公心头也是一紧,上前饱含慈态的喊了一声。
薛氏此时喉咙里还有血泡在上涌,一股股的血液似乎又有往上冲的迹象,看到父亲后,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喊道:“爹……”伴随着这一声的,还有血液从嘴角流出来,旁边守着的丫鬟立即用帕子垫在颊边,将血吸干后,又用帕子擦干净她的嘴角,让另外一个丫鬟端了水下去换。
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又浓了一些。
薛国公望着那一盆盆红色的水,眼周有些发红,握住薛氏的手,“丽儿,爹在这呢。”
薛氏似乎吐了一口血后,精神又好了一点,她张开眼睛望着薛国公,似乎要看清楚眼神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再死死的瞪了数秒之后,忽然转头对着其他人,双眸里都是黑暗的色泽,“你们都出去,你们都出去!”
宁国公守了薛氏一天,此时看她神情激动,忍不住道:“你别激动,小心身子……”
“出去,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跟爹说!”薛氏一下子说了好多话,精神好了很多,也不喘气,也不吐血了。
安夫人被薛氏那目光盯得有些发虚,毕竟一个瘦弱发青的人恶鬼似的眼神看着人还是很恐怖的,她其实早就想走了,对于薛氏,安夫人实在是没什么同情心,当时她要害死的人,可有自己的雪莹呢,不过安夫人还是转头望着安老太君,等她发话。
安老太君皱了皱眉,望着像疯子一般的薛氏,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不满,这个儿媳,仗着娘家是薛国公,平日里对她就没不怎么尊重,可偏偏宁国公又听她的话,对薛氏感情又深。仗着这些,薛氏作风狠厉,安老太君做主给宁国公纳的小妾,每一个都被薛氏用各种办法弄死,到如今宁国公还没有一个儿子,她早就不满了。
那时候小儿子不在身边,她又只有一个儿媳,以自己的能力也没办法对付这个薛氏,如今安夫人过来了,这个贤惠大方的媳妇可比薛氏顺眼多了。不会处处给她这个婆婆脸色看,就是安雪莹这个孙女,也比安玉莹乖巧懂事。
薛氏现在病成这样,还如此嚣张。哼,厉害,再厉害如今还不是这幅模样了。
安老太君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心中对薛氏极为不满,但多年的涵养让她并没有表现到脸上来。
最后还是薛东含开口道:“老太君,舍妹身受重伤,一时情绪不稳,如今她想和父亲说会子话,还请老太君见谅。”不管薛氏是不是身受重伤,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对着安老太君如此吼叫便是不孝,安老太君完全可以不理她。薛氏快死了,也没什么好想了,可是安玉莹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她如果已经有一个欺君罪名的母亲了,如果薛氏再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安玉莹就算做四皇子侧妃,日后也是很艰难的。
听了薛东含的话,安老太君面色挂着一抹不悦,她站在这里早就觉得晦气了,满屋子的血腥味让她胸闷不舒服,虽然刚才薛氏的话极为失礼,但是目前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也没翻脸,便顺着薛东含的话,开口道:“薛氏今儿个吐了一天的血了,此时要是好了就早些休息。”
说罢,站了起来,安夫人立即站到一边,和安雪莹一起扶着安老太君出去,安尚书则和宁国公一起跟在后面。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喊过安玉莹,显然在安老太君的眼中,这个孙女更像是薛家人。
安玉莹也没有要跟着其他人出去,此时的她跪在床前,望着薛氏,靠着薛国公喊道:“外祖父……”
薛氏待宁国公府的人出去后,目光在女儿如花似玉,委屈万分的小脸上划过,目光里都是慈爱,想起明帝的赐婚,喉咙里干涩的喊道:“父亲,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又是个废人,连起身都没有办法,你要帮玉莹报仇,报仇……”
她的眼睛刚才明明是灰黑的,此时却迸射出两道极为狠厉的光芒来,与干枯的头发,苍白的唇角合在一起,令海氏和花氏都有些害怕。
这个小姑子,她们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嫁到薛家之后,薛氏仗着自己是薛国公宠爱的女儿,没少欺压她们,嫁人之后,每次见面也都是趾高气扬的,丝毫没有把她们当嫂子看。若不是因为丈夫和公公,海氏和花氏自己绝对不会想要见这位小姑子。
“好,为父一定替你报仇,杀了沈云卿,你现在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正道。”薛国公轻声安慰着女儿,眼底却和薛氏一样,有着深黑的光芒在闪烁。
薛国公如此安慰,薛氏却没有安心,喉咙里似乎又带着几声咕隆声,却是比刚才还要坚定道:“要让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玉莹是被她害的,害的做了妾……”
海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真的,对安玉莹她也有几分轻视,为了嫁给瑾王世子,一而再,再而三额耍手段,以前就斗不过狠辣霸道的贵顺郡主,如今又来针对韵宁郡主,最后还是自己吃了亏,丢人丢得满京城都是。外头的人都在传,安玉莹神经吓得疯疯癫癫,又有个犯了大罪的娘,能嫁给四皇子做侧妃已经很不错了。
她不由的开口道:“小姑你别气,玉莹是侧妃,若是四皇子以后荣登大宝,玉莹以后起码也是皇贵妃……”
“什么侧妃!还不就是个妾!”薛氏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声音尖利却气短,然后嘴角就开始有鲜血不断的流出来,眸子怒睁的瞪着海氏,真真如同地狱出来的索命冤鬼一般,硬是吓得海氏往薛东含的身后躲去,一个劲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姑,你放宽心,这事陛下下的圣旨赐婚的,就算嫁过去也不比正妃差的……”
“好了!”薛东含听海氏还在不停的说,他深知自己这个妹妹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做妾,海氏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薛氏更加抓狂而已。
海氏被丈夫训斥了一句,这才闭了嘴,而薛氏则用尽所有力气抓着薛国公的手,眼底迸射出强烈的祈求,颤抖着声音喊道:“爹,一定要沈云卿那个贱人做妾,做妾!然后让她生不如死,否则的话,女儿死也不甘心……”
她一句话说到这里,忽然人开始剧烈的颤抖,接着就白眼一翻,猛然的静了下来,样子狰狞恐怖,吓得安玉莹后退了两步,才大声喊道:“大夫呢,快来啊……”
一直站在外面候着的大夫赶紧进来,飞快的过去施救,一时院子里又乱作了一团,好在大夫检查了一番后,擦了一头冷汗道:“宁国公夫人急怒上来,昏厥了过去,然……”大夫顿了一下,薛东含立即问道:“怎么?”
大夫秉着救死扶伤的原则,在周围人眼底都带着杀意的氛围下,道:“宁国公夫人肝脏受损,吐血不止,如此气怒吐血,只怕对身体无益。”本来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还每天这么一吐一吐的,就算是健康的人,都有吐血死的那天。
宁国公夫人一直都是静养,本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起伏的。是因为安玉莹知道陛下替她指婚给四皇子,还做的侧妃,就溜进来对着薛氏哭诉,才导致今日薛氏心头沸腾,吐血不止的。
可是看如今的情况,安玉莹心里说不尽的难过,刚才母亲说了那么多句,却没有一句话是让薛国公去跟陛下说退婚的,薛氏只说要对沈云卿复仇,可见这个赐婚显然是没有推辞了的。
薛国公看薛氏已经睡下,一家人也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告辞回到了薛国公府。
此时的大厅里灯火分明,薛国公面色阴沉,刚才他去问了大夫,大夫说薛氏最多也就半年的时间了,薛国公看到薛氏那油尽灯枯的样子,就算心里做好了准备,还是难受不已。抬起深黑的眸子往大儿子和两个儿媳望去,声音中含着冷意,“你妹妹的话,刚才你也听到了。她如今就这么一个心愿,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了?”
126 私会被抓
薛国公的话一出,室内变得更安静了。
海氏首先就开口道:“爹,小姑的要求是让沈云卿做妾,她如今被皇上封为了郡主,婚事也容不得家人做主,就算是去请求陛下,也不可能让一个郡主随意去做妾室的。”
不管明帝当初封云卿做郡主的初衷是什么,云卿救下皇帝和西太后的事实是存在的,封位也确确实实的存在着,起码站在明面上来说,明帝不可能会封一个郡主去做妾的。
薛国公瞟了一眼海氏,目光阴森,“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用寻常的法子了。”从宁国公府回来,薛国公胸口那口郁气丝毫没有散去,脑海里都是薛氏口吐鲜血,满面伤悲的样子,这个女儿性格最像他,比起薛皇后来,薛国公甚至更喜欢小女儿一些。看到女儿如此,他心中岂能舒服。
薛东含道:“父亲莫非已经想好了法子?”
薛国公转头望着他,两眼目光暗沉,“你妹妹既然说是要沈云卿与玉莹一样做人妾,还要让她过的生不如死,这意思难道你没想明白吗?”
薛东含一听,眼眸微顿,而海氏则惊的差点站起来,一脸抗拒道:“爹,那就是要先破坏她的名誉了?这事谁去干?让薛一楠去吗?”
她连着问了三个问题,其实都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薛国公方才说的话,意思是让家中人把沈云卿纳进来做妾,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得整死她。
薛国公这么大年纪了,他又是皇后的父亲,肯定是不可能和沈云卿拉上什么关系的,而薛国公的两个儿子,薛东谷如今在边关,家中剩下的就只有薛东含了,海氏作为妻子来说,心内是不愿意丈夫再纳妾的。
她这点小心思,薛国公看的是一清二楚,就连薛东含都拧眉喝斥道:“父亲的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薛东含平日里对妻妾就毫无温性,此时这么一喝,海氏见他脸色不好,也只得收了声。
“父亲,为了妹妹的仇,我是没有关系的,可是沈云卿生性狡诈,如何能让她入了圈套?”薛东含很快的就和薛国公商议了起来,在他心中,沈云卿也是个十足的阴险小人。
见大儿子如此懂事,薛国公颇为欣慰,目光从海氏的面上划过,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对薛东含道:“纳她为妾也不是难事,如今你府中妾室也有三人,她一个郡主要做妾的话,只有名誉损坏了,陛下没有办法,才能将她做妾。本来可以找其他人来纳了她做妾室的,但是其他人难保不会被她所迷而不听我们的,所以只好由你来做这件事了。”其实他也不想用这种法子,但是之前派出去的杀手,每个都是去而不返,这证明若是要暗中下杀手,完全做不到,既然暗中不行,那就来明处的,只要能把沈云卿弄到薛国公府来,到时候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我们要怎么做?”薛东含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太光彩,但是沈云卿一步步的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郡主的位置,这样的女子确实很危险,再加上屡次暗杀都不能得手,这摆明了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起码她身边的那些暗卫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而且从沈云卿到京城来后,一系列的动作,都说明了是针对了四皇子,四皇子和薛家一直是绑在一起的,动了四皇子,就等于动了薛家,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沈云卿除掉。
这个想法,不仅是薛国公,连薛东含都深为赞同。
一直在一旁听着几人对话的花氏,此时才幽幽的出声,她一双美眸含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沈云卿不是和安雪莹的关系很好吗?”
云卿正半蹲着屋内,拿着一团长长的毛线逗银耳扑来扑去的,银耳如今长得越发的好看,一身毛绒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猫,两只眼睛一只碧一只蓝,瞪得大大的像是两颗玻璃球,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极少肯动两下,只有云卿逗它的时候,才给面子的摆一摆略圆的身躯,弄得问儿都有几分吃味。
“小姐,你看银耳吧,每天奴婢喂它吃,给它洗澡,伺候着它,结果奴婢要跟它玩,它就眼皮都不掀一下,你一喊它,它就赶紧扑过来。”问儿望着那不厌其烦抓线头的银耳,小嘴嘟起抱怨道。
“大概因为银耳觉得我比你好看吧。”云卿对着问儿一笑,逗她倒,然后又抬了下手,引得银耳立了起来,弯腰将它抱起来。
问儿惊讶的问道:“猫也会知道哪个比较好看?”
流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它当然知道,当初就是小姐救了它,在它心里,谁比小姐更美啊。”
云卿摸了摸银耳小小的头,若不是当初收养下银耳,她在皇宫的时候,还不会第一时间将宝昭仪所拿的镜子和猫叫联系到了一起。因为平日银耳也爱去扑光,云卿经常用镜子反射出来的光线在地上移动,以锻炼银耳越长越胖的身子。
所以,好心还是有好报的。
掂了掂银耳的重量,云卿蹙眉道:“问儿,你别给它吃那么多东西了,如今感觉它都快有墨哥儿那么胖了。”
“小姐,有人送了封信过来。”青莲从外边进来,道。
这个时候谁送信?云卿把银耳交给问儿,洗手后将信接了过来,随口问道:“谁送过来的?”
“说是宁国公府的人。”青莲回道。
云卿看着手中的信,是安雪莹让人投来的,信上写有急事要和云卿说明,明日傍晚约她在一家别院里见面。
云卿看着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然后目光在最后落下的署名上略微一顿,嘴角慢慢的浮上了笑意,凤眸里蕴着幽幽的光,极为明媚,她将信折起来,放在桌上。
她还没出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送上来了,这一次就送他们个大大的惊喜吧,也免得人家想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么个毫无创意,没有水平的法子来。
云卿走到书桌前,磨墨后,提笔稍微想了一会,然后同样也写了一封信,待墨吹干后,折入信封,放在桌上。再将灯光遮照两下,然后关上门出来,吩咐流翠打水过来洗脸。
书房内,一片漆黑,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口进来,将桌上的信拿走,迅速的融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次日傍晚。
云卿一身简单的装扮上了马车,藏在墙角处一个人看到抚安伯府的马车出来之后,立即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你看到她出门了吗?”薛东含坐在别院内,桌上砌着一壶茶,问道。
面前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正单腿跪下,“奴才看到抚安伯府的马车出来,而韵宁郡主上了那辆马车。”
“好。”薛东含点头一笑,此时天微黑,日光就像褪色的布,将天空弄的半昏不暗,再等三刻钟的时间,天色就会完全的黑下来,而沈云卿也将会到了这里,迎接她最后的黄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辆马车滚动的车轮在渐渐擦黑的天色下,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巧别院外面。
四方的小别院青墙在夜光中反射出微光,乌云遮蔽了明月,整个天空都黑乎乎的,连一颗星子都瞧不见。
天气寒冷,加上接近宵禁时分,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只有呼呼的冷风刮过时的啸声。
深秋的夜里,地面透着一股凉意。一个女子全身裹着轻裘,从马车上踏了下来,然后走到门边,抬起手,轻轻的敲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令里面等待了半个时辰的人不由的浑身一震,一名小厮打开了门,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深蓝色的轻裘露出的小脸眉目精致,不管是外着的裘衣还是露出的裙角,用料不凡,之前大公子可是吩咐过的,看到这样的女子就要放进来,于是他立即打开门,请道:“郡主请里面,公子正在里面等你。”
“你家公子人在哪?”女子看了他一眼,不耐的问道,直接便往屋内走去。
那小厮见女子没反驳,立即在前面带路,“公子早就在里面等着你了。”
女子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根本就看不清物体,只见桌前有一人影子,眉目里便染上了笑意,对着小厮挥挥手,小厮识趣的退出去关上门。
薛东含望着走进来的女子,借着从窗棂投进来的暗光,可以看到她披着轻裘的身子娇小,头上首饰折射出锐利的光,显出来者身份不凡。
沈云卿,现在你还能出门打扮,等到了薛府,自有你一番好受的,到时候再看你会不会还有心思戴珠宝,穿绫罗,就算是到了地狱,这些东西你都不要再想了!
他的目光含着一丝狠毒,静静的看着女子一手将轻裘拉下,放到衣架上,露出窈窕的身形,迈着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接着,直接坐到了薛东含的怀中。
这个举动,让薛东含吓了一跳,沈云卿这么主动?约她来这里的人应该是安雪莹,为什么她进来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这里也没反应?甚至还坐到自己的身上,这有些奇怪。
薛东含的第一反应不是美女在怀,而是事情有异,就在他心念急转之时,进来的女子已经开口了,“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约我见面……”
这声音很悦耳,娇软的嗓音里有着极浓的撒娇和爱恋,让男人听了只会觉得怜惜,好好安慰安慰她,可是此时薛东含只觉得头上一阵冷汗冒出,这个声音,绝对不会是沈云卿!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快而急促,一群人马上就到了门口,一脚将门踢开。
“里面的人,给本官出来!”随着一声大喝,有人将屋内的灯点燃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一声狂怒的女子吼声,“怎么是你!”随之,还有一个巨大的巴掌声!
此时薛东含脸上一个赫然的巴掌印,他堂堂的三品大元,未来的国公世子就给人这么打了一个巴掌,要是换做平日里,定是勃然大怒,而此时他只是睁大了双眼,望着面前的女子。
杏眸俏鼻,玉颜粉唇,端的是一个美人,但是这个美人,绝对不是沈云卿,她的脸上带着狂怒的气息,两条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杏眸画着淡淡的上挑眉黛,透出一股极为阴沉目光,正死死的盯着薛东含。
来的人,竟然是贵顺郡主!
“薛东含,为什么是你在这里!”贵顺郡主显然是怒不可遏,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怒火已经燃烧到了眼眸里,随时像要将人湮灭在其中。
薛东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反射般的从刚才的座位上跳起来,拧眉道:“郡主,这是个误会,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方才进来的来人之中,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脸容稍方,穿着青褐色的官服,乃天越京兆府高升,进来时的一脸怒气已经化作了诧异,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个是薛国公家的长子。一个是郡主。
刚才他们一群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是贵顺郡主坐在薛东含的身上,一脸甜蜜的模样,就像是坐在最心爱的人怀中,高升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既然如此甜蜜,那此时两人的吵架是什么?是因为怕他们看到了两人偷情的样子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一个是已经有了妻子的人,一个是即将去和亲的郡主,哪个的身份都容不得他们天黑在这小别院里面摸黑偷情!
但是,贵顺郡主心仪的不是瑾王世子吗?怎么会和薛东含又扯上关系?皇家是不是太乱了?
高升久任京兆府,肚子里面一件事情要左右思量,细细的分析,才会发表言论,实在是因为京中比他大的官员实在太多,坐在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做人八面玲珑,只怕早早就让人掀下了台。
此时他就在心内思量着如何处理眼前的场面,若是时间让他重来一回,他是真的不想进来的。今天他收到人告密的消息,说是一个在京中偷盗的大盗会在这里分赃,所以他才带了人来,眼看屋子里黑乎乎,静悄悄的,的确有些像分赃的样子,谁知道冲进来就看到他绝不想再看的一幕。
但是如今已经看到了,而且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二十名府尹中的差役,他们每个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想糊弄过去,只怕没那么简单。并且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贵顺郡主做为要和西戎和亲的人,此时和薛国公的长子搂抱,一旦日后被发现了,他被安上一个蓄意隐瞒如何是好?
而且贵顺郡主性格狠厉,这事若自己当作不知道,也许哪天悄无声息的死去了,也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可不单是传说。自己现在看到的这幕,可算得上一桩皇家丑闻了。并且事关西戎和亲的事情,兹事体大啊。
只是转瞬之间,高升已经想了许多事情,于是他决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掩藏下去,眉头拧起,对着两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天色已黑,贵顺郡主和薛大人会在此处?”
薛东含是知道高升这个人的,他是个圆球,摸哪哪打滑,平日有事情恨不得能推开,碰到案子就恨不得能赶紧的拉到刑部去,不要让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有其他人一起连坐。所以在高升进来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乍一听到高升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高升是铁了心不能让自己被杀人灭口,被薛东含喝斥后,的确心内一惊,然,再惊也没自己的性命重要,提起十二分的胆气,道:“我说——天色已黑,大人和郡主在此处孤男寡女,似乎不太妥当。”
这次薛东含可是看着高升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高升本来就是他派人传递消息后带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看见自己和沈云卿在一起,然后薛东含再暗示高升把事情闹大,闹到明帝面前去,到时候明帝肯定会为了掩盖这件事情,将沈云卿赐婚给他。
如今这对象换了一个,事情的本质就变了。若是让高升带着人把眼下的这事闹出来,贵顺郡主还是西戎和亲的对象,若是让传出去,他的罪名若是硬要说的话,可以上升到破坏两国友好的地步来。
薛东含当即就咬牙道:“高升,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最好是不要乱说话!带着你的这班差役立即出去!”
127 面君申诉
薛东含当即就咬牙道:“高升,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最好是不要乱说话!带着你的这班差役立即出去!”
此时薛东含的气焰十足,薛国公府在朝中权势滔天,薛东含自然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虽然如今也有三十余岁,但是心性甚高,见高升对他毫无尊重,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高升既然是下定了决心,不打算隐藏此事,再被他大呼小叫,顿时也来了三分气,“什么没看到?本官带着这么多差役,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看的清清楚楚,薛大公子这是准备以权压人吗?”
“薛东含,你难道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吗?我怎么会和贵顺郡主在此,你还是莫要闹大了好,否则你也讨不了好!”薛东含紧咬牙关,此时他还看不出高升的想法,只怕是在官场白混了,但也如高升所言,方才进来的差役只怕都看到了发生的一切,若是不压下来,届时不好处理。
薛东含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就算有事私底下解决,可他没有料到贵顺郡主在其他人心中的威力,高升最怕的不是他,反而是贵顺郡主。
而此时,这位郡主正一脸冷意的看着薛东含,睁眼都不瞧高升,继续问道:“为什么到这里的人是你?”
这个疑问,同样是薛东含想要问的,他的信是送到沈云卿的手里,下人也看到沈云卿出门,可来的竟然是贵顺郡主。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直接在这里说,我当初是要韵宁郡主来的,怎么来的是贵顺郡主,此话说出来,一没有证据,二没有证人,不过是胡言乱语,让人更加怀疑而已。
于是他压了压胸口的闷意,冷静的对着贵顺郡主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来的是郡主,只怕这其中是有误会,郡主还是先和高大人解释清楚,以免惹出什么以外来。”
若是贵顺郡主和他一起施压,也许高升会将此时压下来不定。岂料贵顺郡主动也不动,一双杏眸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薛东含眉心一皱,从屋中蜡烛点亮那一瞬开始,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贵顺郡主第四次问相同的问题,此时看她脸色平常,双眸中却有一种异常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让人看着有写发虚。
他觉得有些头痛,怎么会招惹到这位郡主,这样蛮不讲理,又不能随便对待的女子最是让人厌恶了,反复被追问,他的声音也泛上了冷意,“我还想问,为何郡主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府中的别院!”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是你在这里!”贵顺郡主脸色很平静,声音中却带着阴森之意,死死的盯住薛东含。
高升站在一边,听着这两人对话,心内简直是莫名其妙,两个人说来说去,没有一句话到重点,这要怎么处理,还是说他们两人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到时候还有其他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想到这里,高升对着两人一挥手,“薛大人,你明知道贵顺郡主是将要和亲之人,为何半夜与其在此处见面?究竟是为何?”
高升虽然是京兆府府尹,平日里做人素来油滑,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正三品官,比起薛东含的官位不低,再者,此时他占了理,眼看两人争执没有边际,便声音朗朗,拿出平日审案的气势来,一时也令屋中对峙的两人转过头来。
他这次直接将问题直指薛东含,就是审问的一个技巧,若是让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太极,谁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薛东含被高升点名,知道今日事不会这么容易完毕了,索性也坐了下来,冷声道:“高大人,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莫要随便乱议,你怎知是我与贵顺郡主在此处见面?而不是受了其他人的蒙害?”
高升一看他坐下来,自己反而站着,这架势十足的藐视,也生了气性,“蒙害?若是蒙害,为何本官进来,便看到郡主坐在你怀里,薛大人似乎也没有什么要反抗的意思?!”本是不想说出这句的,但如今薛东含一副反问的模样,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就是这个最麻烦了,当初他以为是沈云卿,谁知道是这个瘟神!薛东含心内暗道,不过面上丝毫没有露怯,“此处是本官府中的别院,本官今日约了位风月客人,想必高大人你也明白,风月之客,投怀送抱不是奇事,但是不知道何等小人暗算,竟然来的是贵顺郡主,这让本官心内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大人你就进来了!”
风月客人,就是指青楼女子,青楼里的女子不仅仅是在青楼内做生意,她们还会根据客人的需求,到一些地方假装巧遇,猎艳之类的情趣玩法,薛东含说的就是这种。可以很好的解释他的屋中为何蜡烛熄灭,而看不清来人,因为他以为来的是一个妓女而已。
当然,作为官员来说,男人去青楼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平日里是不会摆出来说的,到底对于官誉有损,可是此时,比起与贵顺郡主幽会,实在是不值一提。
薛东含到底也是官场老手,很快就想到这个方法来应对,因为他至少可以肯定一点,贵顺郡主来这里绝对不是他相邀的,只要不是他做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加在他的身上。
“是吗?”高升发出一声冷哼,随后挥挥手,后面的差役就押着一个人上来,薛东含定睛一看,正是开始在院子门前守着的那小厮,此时一把被人摁着跪到地上,满脸不安的望了薛东含一眼,连忙低下头。
“这个人薛大人可认识?”高升的官腔一旦开始,还真是抑扬顿挫,非常有架势。
薛东含也冷哼了一声,“这是别院的小厮,大人押他想做什么?”
高升也不回答他,转过头对着那小厮面容严肃,声音冷厉道:“快说,你刚才做门口的时候做了什么?若是不说清楚,现在就拉着你去牢里,看你还说不说?”
他不能将薛东含直接拉去牢中,但是这个小厮就没有任何难度了。
不管是哪个朝代,衙门在一般人心中那都不是个好地方,这小厮也就是个守别院的,听到要去京兆府,首先就怕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就抖了,“大人,小的什么都没做就是守在门口等大公子所说的长得好看穿得也好的郡主来了以后开门引进来其他的什么都不晓得……”
小厮显然是吓到了,一句话说完停顿都没有,但是肯定能让人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薛东含一听就知道倒霉了,这个小厮是别院里的,他当初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故意误导这个小厮,说傍晚的时候会有个女子过来,到时候见面的时候称呼郡主,没反应就对了。这样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小厮做证人,到时候好证明沈云卿是自己前来的,而不是被人强迫。
眼下这三个特征混合到了一起,长得好看,穿的华丽,又是郡主,贵顺郡主和沈云卿两人都可以笼统的归于这一类里面。任何人听了只会产生本来就是他约的贵顺郡主的错觉。
高升看着脸色发青的薛东含,不屑的冷笑,“薛大人,这名小厮是我的下属在你院子里找到的,可不是其他人吧?他说的人不是郡主,还有谁?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是亲眼看到你和贵顺郡主一起,眼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薛东含望着那全身发抖的小厮,咬碎一口钢牙,怎么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
“薛东含,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院子里的人是你!”贵顺郡主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白色的绣裙如她脸色一般,双眸里含着愤怒之色,方才薛东含一再强调是误会,如今这小厮作证,当初她进来的时候,小厮看到是她,没有任何犹疑的开门,口中称呼为郡主,若不是一开始就吩咐好了的,如何会有这种偏差?!
薛东含狂怒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郡主你半夜三更来我国公府的院子,不是更奇怪吗?”薛东含被高升的态度本来就窝了怒火,贵顺郡主再一次质问,惹得他的火气全部冒了上来。
贵顺郡主又如何,到底不就是个女流之辈,再过数天便要送去和亲,若不是她一直不配合自己,此时也不会被高升逼得步步紧迫。
“我到你的院子来?”贵顺郡主显然心情也不好,柳眉倒竖,透出几分冷意,“这天越城谁人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御凤檀,为什么我要偷偷摸摸来你的院子,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有意?哼……”
贵顺郡主说完,对着高升丢出一封信,“今日我就是收到这封信,才会来此处的!你最好查清楚,这信是谁人写的!”
高升一直觉得贵顺郡主出现在这里就有几分蹊跷,此时见她丢出了一封信,连忙接了过来,将那书信打开,只看上面写的内容,大概意思是:在水榭里,看到你差点受伤,心里很疼,知晓你要去和亲,更是让我睡不着吃不下,本来你我才是天生一对,希望能和你诉说心愿,以免错失良缘。
“这封信是谁给郡主的?”高升拧眉看完,抬头问道。
贵顺郡主冷哼道:“御凤檀写的。”她一看这信就觉得是御凤檀所书,和她天生一对的人还能是谁,只能是瑾王世子了,而且这上面所写的一切,都和那日发生的事情相切,御凤檀对她有意,如今舍不得她和亲,指不定还想要抗旨,她了解了这份心意,才直接坐到他身上的,谁知道竟然是薛东含!
贵顺郡主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高升一愣,不由的展开信再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找到署名,再问道:“郡主,这封信是瑾王世子亲手交给你的吗?”
“没有,我在桌子上看到的。”
贵顺郡主说这句话的时候,高升在心内腹诽,得,就这么一封信,没署名,也不是瑾王世子差人送去的,可贵顺郡主就这么笃定是瑾王世子送去的,这让他说什么好呢。
薛东含一看高升的问话,就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此时,若是薛东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真是傻子了。他被沈云卿下了个天大的套子,他以安雪莹的名义送信到抚安伯府,引沈云卿来到此处,岂料人家早就看穿了他的计划,弄了一封这样模糊不清,却很能误导贵顺郡主的信神出鬼没的送到了宫中。
若是换了其他人,看到这样的信不一定有反应,可贵顺郡主,自幼骄横,又一心痴恋御凤檀,看到话语里那明示暗示的话,一心就认为是御凤檀相邀。也许贵顺郡主不是十分确定,但是对于一个痴心的女子来说,有一半的可能都会去赴约,而贵顺郡主素来胆大,根本就不在乎被人发现,连试探的人都没要,就这么直直的自己走了进来。
他不禁又怒又气,更是将火撒到贵顺郡主的身上,道:“郡主,你也得看看署名吧,无缘无故出现在你桌上的信,你也能认准是瑾王世子的,风高夜黑的到这里!”身为大雍国的和亲郡主,西戎未来的太子妃,一点自觉都没有!
贵顺郡主刷的一下转头,两只杏眸瞪着薛东含,“你给我闭嘴!”
高升没有心情理会两人对话,手指捏着那封信,在贵顺郡主和薛东含两张冷冰冰的脸上扫来扫去,掂量了一下时间,这可不好处理。
现在不仅是薛东含,还有贵顺郡主,甚至还加上了瑾王世子,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知道他刚才悄悄吩咐人去京中传递的消息,现在有没有到,正在高升思索的时候,外面穿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有四名宫中的侍卫进来。
“高大人,陛下吩咐,即刻宣贵顺郡主和薛大人进宫!”
直到这时,薛东含才知道,高升为什么如此硬气的敢和他顶撞,也不怕任何后果,原来高升早就派人去宫中将此事禀报了明帝,事关贵顺郡主,明帝一定会急速召见的。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照亮一室的布置,灯烛是新点燃的,光线犹有些摇晃。
由于明帝吩咐将此事保密,所以连皇后和薛家人都没有惊动,此时殿内只有高升,贵顺郡主,薛东含,以及后来被唤过来的御凤檀。
二十名差役已经被人控制在别院里,连同那个小厮,都关在了一起,由禁卫军看守,不准他们走漏了风声。
御凤檀一身雪色的长袍,外面披着一层银白色的披风,一脸倦意的望着面前个个脸色肃穆的人,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明帝望着高升,深眸暗沉如夜,沉声道:“高升!你刚才和朕说的事情是否属实?”明帝今夜正准备早点休憩,谁料外头送来了急事牌子,说事关贵顺郡主,一提到贵顺,明帝自然在意,再加上她如今是西戎的未来太子妃,为了两国的友好盟约,明帝也不得不在意。
岂料听了报道后,更是觉得乱七八糟,贵顺郡主什么时候和薛东含弄到了一起,这简直就是荒谬!但高升若不是亲眼看到,也绝不是十万火急的让人连夜送到宫中。
虽然事情高升已经简单说过,但是后面所发生的一切,明帝还是不知道的,于是他便道:“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你就给我好好审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帝心内不愿意将此事闹大,让外人知晓,可也不能让人乱来,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引发的问题不是一个两个。
高升看明帝面无表情,但眉间有一股戾气,想必心情十分的不好,他揣摩着帝王的心思,虽然已经在别院问过一次,可此时明帝开口了,也不由的提起神来,再次相问,不过这次问的比较技巧便是。
“薛大人,贵顺郡主,你们两人为何会一同出现在别院中?”明帝对贵顺郡主的疼爱大家有目共睹,高升也不会在明帝面前说出私会,搂抱这样的话来。
薛东含听出了其中的区别,一双眸子冷冷的盯住高升,这个该死的油条,偏偏要将这件事弄到明帝的面前,虽然恼恨,但还是回道:“臣本是在别院等另外的人,不知为何贵顺郡主会到此处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差错。”他咬死不能承认自己私会郡主,沈云卿的事更不能说出来。
贵顺郡主自进了书房,脸上的表情便已经变了,此时双眉紧皱,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一下跪到了明帝的面前,哭诉道:“皇舅舅,烟彩收到一封信,是瑾王世子约烟彩到别院里相聚的,谁知道去了别院里,来人是薛大人,烟彩吓了一大跳,就看到高大人进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皇舅舅给烟彩做主,这肯定是有人要蓄意陷害烟彩!”
那封信由人呈了上去,摆到了明帝的面前,他望着跪在桌脚的贵顺郡主,心里是恨铁不成钢,他都已经给她赐婚给西戎太子,就算是收到御凤檀的信,就不该前去!
听贵顺郡主的话,御凤檀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郡主,我可从来没有写过信给你,不要乱扯上我!”
明帝看了一眼御凤檀,手一拉从桌上扯过那封信来,上上下下看了两遍,接着就将纸揉做一团,猛地掷了出去,“胡来!”这纸上的字迹不是御凤檀的,署名也不是御凤檀,贵顺郡主怎么就这么蠢跑出去了!
作为一个拥有后宫无数的帝王,他不会理解贵顺郡主的心里,苦苦喜欢了数年的男子,简直可以说爱到已经痴狂了,眼看就要为了和亲出嫁,哪个女子没有一点幻想,幻想自己爱的那个人,能带着自己离开这里,逃出要另嫁的可能!
就算贵顺郡主再狠厉,再霸道,在这一点上,她和平常的女子没有不同,甚至更加疯狂!她都不要掂量,考虑,就直接去别院私会!
御凤檀看那纸团丢了出来,弯腰捡起来一扫,狭眸里暗光微闪,这个……呵呵,字迹是最规矩不过的楷书,笔迹平淡,连男女都分别不出来,简直就是按照学堂里的楷书模本写出来的,要查,还真查不到。
他揉了揉,将纸团抓在手心,没有丢掉,只是挑眉望着贵顺郡主,“这纸上也没有写是我邀请而去的。”
他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种磁性,在书房内如同上好的箫声,十分悦耳,可是落到了贵顺郡主的耳中,便如同魔音一般,惊愕的抬起头望着御凤檀。
高升一看明帝将那信都随手丢了,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言语里对贵顺郡主的偏袒不言而喻,见机道:“陛下,关于两人的事,其中还有一个证人曾经出过证词。”
薛东含立即望着高升,眼眸里的恨意几乎要杀了高升,“高升,你休要胡说八道!”
到了明帝的面前,高升也没什么害怕的,而是淡淡一笑,“是不是胡说八道,陛下自有定论,还望薛大人先沉住气,听我说完。”他话里带刺,薛东含若是再说就是藐视明帝,只得愤愤住口。
高升这才道:“陛下,当时在院子里,差役抓到一名小厮,小厮招认,根据薛大人的吩咐,让他今日傍晚的时候,在门前等待一貌美的华衣女子,并称呼其为‘郡主’,而贵顺郡主到来之时,也正是因为小厮的称呼,让她确定信的确是有人相约。”
“这么说,薛大人是早有准备了?”御凤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目光流转在薛东含的面上,以十分吃惊的语调问道。
“根据当时小厮所言推断,薛大人的确是明白有‘郡主’要到来。”高升每个人都斟酌过,没有带上一点其他感情,却让明帝更能明白那种意思。
“薛东含,你说,高大人刚才所言是不是真的?”明帝问道。
薛东含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最大的漏洞也就是在这里,最难圆的话也是这里,他要不要直接将原来的打算说出来,说今夜与他相约的本来是韵宁郡主沈云卿,谁知道为何来到的是贵顺郡主,可是沈云卿也没办法解释,他是以安雪莹的名义送去的帖子。
一旦牵扯起来,会将抚安伯府,宁国公府,甚至薛国公府的人全部都拉了进来,到时候事情的发展状况,会愈发的不受控制。
明帝显然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大,也不想要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看样子还是准备将贵顺郡主嫁到西戎,所以这件事算做一个丑闻,绝对不能传播出去的。否则西戎那边会引起什么反应,很难述说。
再者明帝进来之后,并没有针对他发怒,显然这件事情明帝心里也有数,在看过那封信后,明帝更是只对着贵顺郡主训斥了一句,甚至都没有说过他一句话。这更代表了明帝脑中必然也在前后思量此事。
薛东含并不是个傻瓜,薛国公能在朝中这么久,薛东含就算是个白痴,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更何况薛国公的两个儿子都是十分出众之人,薛东含在朝中跟随薛国公学习弄权之术,而薛东谷在边疆手握兵权,一文一武,在朝中都是有名的才子。
既然已经分析出明帝的心理,薛东含当即就跪下来,面上露出羞愧之意,道:“回陛下,臣今夜本是召了风月之人,因……对此方面有些古怪的喜好,便令人装扮成郡主前来私会,不料贵顺郡主收到一封恶作剧之信,鬼使神差正巧和臣相邀的方式撞上,臣已年过三十,与贵顺郡主年岁相差巨大,自幼看着她在陛下的爱护下长大,若说一句逾越的话,郡主和臣女薛莲年岁相近,在臣的眼底,郡主就与臣的女儿一样,绝不会有那等心思。请陛下相信臣,臣绝不敢妄想西戎的太子妃,做出破坏两国和平之事,一片忠心只望陛下知晓!”
他说完,整个人的就匍匐在地,对着明帝叩首,此时薛东含的眼底神色痛苦,惊讶都不作伪,这的的确确就是他此时的心情,闹到这个地步,他能不痛苦吗?
然,在他说话的时候,贵顺郡主却在思量一件事情,小厮所说的话,让她想起一件事情。安玉莹也是痴恋御凤檀的,对御凤檀的爱慕程度也只会比她稍低,当初若不是因为西太后屡次强调不要去动安玉莹,她才强忍住没有动手消灭这么一个情敌。回京这段时间,她也听到人议论七夕之事,以及当日在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非常准,特别是在面对情敌的时候。贵顺郡主非常准确的判断出当日安玉莹要对付的就是沈云卿,不过也和她一样失手了,还连累了薛氏瘫倒在床。
薛东含是薛氏的哥哥,他为了替妹妹报仇,今晚要约的这个郡主也许就是沈云卿!那她的信是怎么来的?
想到这里,贵顺郡主眼底迸射出毒光,转头望着薛东含,静默了两秒后,眼光寒光一掠,立即膝行了两步,到了明帝的右侧,抬起泪光盈盈的小脸,“皇舅舅,烟彩觉得薛大人在说谎,他要邀的人,分明就是韵宁郡主沈云卿!”
------题外话------
近期出版社一直在找醉谈锦绣出版的事情,众所周知,出版是每个作者的梦想,醉这几日一直在和出版社谈,一旦要出版,为了配合出版的节奏,网上的更新必然会放慢,每天大概三千字的更新或者断更。这一点只要追过连载出版小说的亲一定会知道。
综合了许多原因考虑,醉最后推了出版社,本书不出版,至少连载期是不会出版了。
然而这样,一来丢了出版的荣誉,二来也损失了出版的费用,希望在看锦绣一文的读者,能多多支持下醉,给醉一些动力。
醉每天要上班,坚持更新,不跟那些专业的作者去比更新速度,但求能认真对待每一个情节。若有能力订阅的请来潇湘书院支持正版,谢谢。
128 事有蹊跷
明帝乍听贵顺郡主的话,眸中划过一抹微诧,此事本不欲牵扯过大,但若真是有人在背后算计,那又完全不同。甚至薛东含和沈云卿这两个人怎么又会半夜约见,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
薛东含面色沉黑,心内一惊,贵顺郡主竟然猜到了真相,他的确要约之人是沈云卿,不过却不是两人说定见面的,他在其中用的法子不光彩。
“陛下,臣刚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虚言,若是陛下不相信,完全可以找人去查,丽阁中一名叫做红梅的风月女子,今夜臣是否与她相约。”
薛东含一开始能想到用风月女子做借口,自然也是有保障的。红梅是薛家在青楼安排的一个暗人,平日里薛东含就与她接触频繁,在外人眼底,红梅便是他宠爱的一名妓女,而红梅是受过训练的暗人,一旦有风吹草动,自然能配合薛东含,此时便是让人去查,也不会有太大的纰漏。
贵顺郡主本就不甘心,一早西太后就与她说明,将要去西戎和亲的人是沈云卿,为此才提了她的品级,谁知那该死的西戎太子在殿上非要指定是她,这一切都是沈云卿的错,若是她规规矩矩去和亲,自己又为何会被一封莫名其妙,内容暧昧的信给骗到了院子里。
既然她不好过,沈云卿也别想好过。今天若是能将沈云卿拖下来,安下私会的名声,就算她以后想嫁给御凤檀,那也绝对不可能了!
贵顺郡主立即道:“风月客而已,如何做证明,只要你给钱,她们什么都会做。薛大人,你好好的跑到那院子里面,去约见郡主,你一个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郡主是何等人,做出这等猥亵之事。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用再替沈云卿隐瞒了,你们若是真心相爱的,想必皇舅舅也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御凤檀的脸色便有些阴晴不定,真心相爱?云卿和薛东谷?距离不要太大才好。看来今日贵顺郡主是铁了心要将这盆脏水往云卿头上泼了。
“贵顺郡主倒是想的远,单单用郡主一个词语就能推算出是‘韵宁郡主’,高大人他们进去之时,看到的应该是你和薛大人,难道你是想说,其实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想要让陛下提你们做主吗?!”御凤檀语气轻飘飘的,仿若雾气一般,透着一股讽刺,一双狭眸如同含了冰一般,沁出冷意。
“行了。”明帝皱眉道,御凤檀说的话的确让他觉得奇怪,且不说沈云卿和薛东含有染,奇怪的是为何沈云卿和薛东含真的到那处约会的话,为什么一直都未曾见她露面,反而到了别院里的是贵顺郡主?这封信又是何人所为?沈云卿的话,她一直都是生在江南,要说有这种能力,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贵顺郡主的寝宫里,明帝还是不相信她有这种能力的。
在明帝心里,不,应该是说在绝大多数人的心内,沈云卿只是一个除了样貌气质出众的平常女子,她性格温婉,为人和善,进退有度,绝不是那种锋芒毕露,心思歹毒之人。
“皇舅舅,这件事不简单,朝中的郡主并不多,烟彩是收到这封信才出去的,沐岚郡主人不在京城,剩下的只有沈云卿了,若是薛大人他要见得是沈云卿,那他们两人约定见面的定然只有他二人知道,那这封信会是谁送来的,定是沈云卿她对烟彩上次指使宝昭仪所为之事心怀怨恨,便想要如此来毁了烟彩的一生。今日之事,若单单是烟彩一人的事情也没有关系,是烟彩莽撞才被人利用,可是难道沈云卿不知道烟彩是未来的西戎太子妃吗?她这么做,完全没有将皇舅舅与西戎之间的结盟当作一回事,只想着自己的一己私仇。”贵顺郡主一双杏眼里透着痛心疾首的光,面色哀痛,带着悔恨的语气道,这一番倾诉可谓是有条有理,让明帝不得不正视此事。
他不止是对沈云卿起了疑心,明帝更在乎的是这个送信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挑起两国不和吗?
当问题上升到这一步的时候,明帝不想将事情闹大,也必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这样的人潜伏在朝中,所报的目的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魏宁,即刻宣沈云卿入宫。”明帝手一挥,根本就不容人反对,立即发话。
高升眼看今日的事情是越来越负责了,一封信扯出了瑾王世子,现在也将韵宁郡主拉了出来,若是再问下去,不会再把其他人弄进来了吧。
当然,明帝召云卿进来,也是有把握的,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屋中几人,外加正被押禁的小厮和二十个差役,若是传出了什么风声,只有这么几个人,很容易查到。
当云卿从抚安伯府到御书房的时候,时间已然过了一个时辰,她早就知道今夜肯定会有事情发生,但是也不会故意等着被传召,而是歇下来,然后被传召后,再斯斯文文的整理好一切到了这里。
一进屋内,贵顺郡主那阴冷的目光便朝她射了过来,仿若想要用眼神将她撕成碎片一般,只可惜这样的场合,她只能站在一边,等待着云卿的到来。
高升,薛东含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动,而御凤檀早就和明帝说站的太累,坐在了宽大的紫檀椅中,悠闲的等待着。高升,薛东含是眼露羡慕,却也不敢仿效这位世子,去说站的太累了,再者,他们各有心思,一个时辰站下来,也不会撑不住。
云卿眼里有些许的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到御书房中来,先规矩的给明帝行礼后,也站到了一边,等待着问话。
贵顺郡主自见了云卿,待她行礼后,便立刻道:“沈云卿,你在别院与薛大人私会也就罢了,若你和薛大人有真情,明说出来,就算薛大人已有妻室,你也可以嫁过去为妾。为何还让人给我递上书信,哄骗我去别院,当日花园里发生的事,陛下已经处罚了我,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竟然引我去别院,到底有何居心!”
她这么一连串如同鞭炮般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而贵顺郡主也的确是不打算给云卿反应的机会,只要云卿有点疏忽,她若是真正参与或者知道今夜之事的话,在如此快速的责问下,很可能会马上说漏了嘴!
“贵顺郡主在说什么?你说谁和薛大人有约?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回事?”云卿双眉眉尖蹙起,带着一股迷茫的愁绪,望着贵顺郡主,脸色惊讶中带着不解,环顾了一下屋内人,更为诧异的问道:“你是说薛东含大人?”
自她进来后,明帝就有观察云卿的面色,看刚才的反应,她显然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明帝也不会因为一个表情,就觉得云卿无辜了,双目望着她,声音低沉,“沈云卿,你今晚去了哪里?”
云卿还在为贵顺郡主那一连串问题发怔,被明帝一问,脱口而出,“今晚民女就在家中绣花,哪里都没有去。”
还没有,你明明去了,还是傍晚的时候上了马车,骗得我的人以为你真的出来了。薛东含看到云卿后,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却偏偏不能反驳,这种滋味,就如同口中塞了破布被人冤枉不能反驳一样的难受。
“绣花?你骗人的吧,沈云卿,你快点说,今夜那封信是不是你托人送到我殿中去的,目的就是要毁了我的名声!”贵顺郡主打定主意不能让云卿好过,她两只眼睛的光芒阴森,将一张脸弄的十分难看,没有一丝甜美的感觉。
“贵顺郡主!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信,或者你又做了什么事情毁坏了名声,我今日在屋中没有出门,身边的丫鬟,府中的门人都可以作证。你为何进门就咄咄逼人的将什么罪名都往我身边引。”云卿凤眸里透出了冷冽的光,似乎被贵顺郡主逼得过分了,一脸正色的反问。
贵顺郡主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的丫鬟,你的门人又如何为你作证!他们自然是听你的!你别在这假装了,你以为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真的没发生吗?”贵顺郡主从没觉得云卿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上次宝昭仪的事,若是一个愚蠢的人,是绝对不可能避开的,但越是聪明的,她就越要扳倒,心里才会痛快。
这次云卿直接转过头来,无视贵顺郡主,望着明帝,道:“陛下,云卿今夜受诏入宫,定是有急事,可否容臣女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免站在此处,完全不明白被指责的原因是何,心内终是觉得难平。”
明帝点头道:“高升,你且将事情讲述一遍。”于是,高升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直到高升说完,云卿叹了一口气,“陛下,臣女不知贵顺郡主为何非要指定薛大人要私会的人是臣女,也非要说那封信是臣女所寄出去,但相信陛下圣明,若是三言两语便要臣女将如此大逆不道,不为人齿的罪名承担下来,臣女也难以接受,可否容臣女辩驳一二?”
“你说。”明帝也想听听云卿究竟会怎么为自己辩驳。
“皇舅舅!”贵顺郡主拉长了声音,这个时候还要听云卿说什么,直接将罪名安上拉出去打死算了。
“烟彩,休要胡闹!”明帝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反驳,贵顺郡主懂得看他脸色,自知明帝是不会容她再闹,只得闭上嘴。
云卿看了一眼面色素正的明帝和面有怒意的贵顺郡主,暗里冷笑,此时屋中还有薛东含,高升,御凤檀,明帝就算是偏袒贵顺郡主,也不会做的那么明显,再者今日这事,可没那么简单,只怕明帝心中有更多的疑问呢。
她微垂了睫毛,声音柔和轻缓,半侧过深来,却是对着薛东含,有礼道:“我想问薛大人,你今夜是否约的人是我?”
薛东含抬头,正迎上她浅浅含笑的容颜,别人看去只觉得美绝倾城,只有薛东含才能看出,其中深处的含意。
她是在讽刺他,嘲笑他,笑他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换来如今的局面,更可笑的是,他现在还要与沈云卿站在一边,因为他什么都不能说。
薛东含只觉得胸口如一颗大石压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勉力从喉咙中回答道:“我约的不是郡主,此事我已经向陛下说明了,绝对和郡主没有关系。”
云卿微笑点头,不管薛东含的面色有多难看,他的脸色越难看,她的心中自然是越舒服,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贵顺郡主问道:“郡主所说的那封信,可否让云卿一看?”
“在我这里。”御凤檀浅笑开口,朱红的唇如同一抹樱花坠落,泛起了无限魅力,将手中早被明帝揉成一团又被他拾起的信交给云卿,手指在递信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擦过云卿的手心,狭眸里的笑意更盛。
胆子还真大!
云卿手心一麻,面色却更加沉稳,如常的走到屋中将信纸打开,看了一遍后,凤眸里掠过幽幽的光,“贵顺郡主,你说这封信是我用瑾王世子的名字冒充写的,目的是引你出去,毁你名声。先不说我怎么把信写好了送到你宫中。云卿看了这封信后,有两个疑问,很明显,信上没有署名,云卿不才,对书法了解一二,这信上的字是再普通不过的楷书,和瑾王世子的字完全不同,怎么郡主会认定是瑾王世子写的呢?再者,若是这封信是瑾王世子让人送进去的也就罢了,可按郡主你的说法,是出现在你房中的桌上,既无人送,也不知道怎么到了房中的,郡主就拿着这么一封没有署名,没有托送人的信,就相信是瑾王世子送来的,并按照信上所注明别院地址前去相会?”
本来明帝就觉得单凭这封信,贵顺郡主前去约会便不理智,但是他当时想到的是不理智,而不是其他。
而高升心内虽然有其他想法,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因为一旦说错,也许会引火上身。
但是云卿不同,现在贵顺郡主都在指责她,她完全可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推论,恍若没有看到其他人严肃的脸色,云卿接着道:“还是说,其实这封信根本就没人送,也没有人造事,只是郡主你自己故意伪造,然后嫁祸到云卿头上的呢!”
贵顺郡主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的大吼道:“你胡说,我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一次,她总算是知道了被人冤枉的滋味,简直是暴怒上心,目光能将云卿吃下。
“当初云卿被西太后召进宫的时候,郡主你让宝昭仪用猫抓云卿脸面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那时贵顺郡主你刚从云南府回来,在宫中还未曾和云卿谋面,便如此作为,云卿实在不知道哪里让郡主你看不惯了,今日,可否问问郡主,究竟为何?”云卿脸上有着疑问,似乎已经想了很久这件事的原因,一直都得不到答案,此时认真的在求的一个回答。
这件事明帝也知道,原因是什么,明帝也不是不明白,贵顺郡主这些年所为,他不可能没有耳闻,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遮盖了过去。
此时听云卿这么一反问,他当然想的到,依照贵顺郡主的性格,在没有见面的时候,便能要毁沈云卿的容,此时做出这样的行为,不是没有可能的。
贵顺郡主望着云卿那带着委屈的眼神,和话语里的质问,脸上是异常的难堪,她知道云卿是故意将两件事的原因穿插到一起,模糊了这个概念,竭力控制住自己,冷道:“当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在陛下面前承认了错误,难道郡主你是要抓住这件事来做文章吗?”
“不,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既然郡主你这么说,大概是没有原因,因为你看到云卿就不讨厌,所以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要我毁容。”云卿很懂得适可而止,话说的太多,有时候起了是反效果,她本意也不是要让贵顺郡主承认什么,而是要让明帝明白什么。
真正能做主的人不是贵顺郡主,而是明帝。
看清楚要面对的真正对手是谁,才能在战场上站稳脚跟,若是一开始就选错了对象,将会败得一塌糊涂。
高升心内暗暗佩服,这个美丽的韵宁郡主,说话温柔,表情清淡,看起来简直就是无害到了极点。可从她刚才说的话里,虽然一直都没有直接说贵顺郡主是因为什么原因要针对她,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生出一种感觉——贵顺郡主嫉妒沈云卿,她以前就想毁容,如今毁容不成,便想了更加恶毒的法子,自己给自己捏造了一封信,接着便打听出薛东含今晚的举动,然后自己上门,在给京兆府送信,目的就是要让沈云卿名声尽损,嫁给薛东含为妾。
一个这般美丽的女子,不管出身如何,她现在都是一位郡主,嫁给薛东含这样可以做父亲的男人做妾,对沈云卿来说,的确比毁容也好不了多少。
只看明帝此时的表情,便知道明帝此时是信了五分了,另外的五分,是对贵顺郡主的宠爱,才不去往这方面想。
“沈云卿,你血口喷人!”贵顺郡主敏锐的发现屋中的气氛完全变了,明帝的关注点显然已经到了她的身上。
她这么多年对御凤檀痴心不改,明帝当然是清楚,当初西太后和他也是决定让沈云卿去和亲的,只是到了宴会上,出现了偏差,只得换成了贵顺郡主。这些天贵顺郡主的心情不好,到西太后那哭诉了两场,但是明旨已下,是绝对不能更改的。
单单就是这个原因,明帝也会觉得,贵顺郡主是故意如此作为的,一旦这件事闹出去,不但可以毁了沈云卿,顺便还能将贵顺郡主的名誉毁了,哪国和亲都不会要婚前不贞的女子吧。
想到这里,明帝突然觉得贵顺郡主的胆子太大了,他以前还未曾想到。
“云卿不敢,薛大人方才已经说明,他今夜邀请的是另有其人,郡主不知为何偏说薛大人邀请的是我,难道薛大人不是受到了牵连,而是早就和贵顺郡主串通好了,偏要将云卿名誉尽损吗?”云卿淡淡的回道,目光却是由贵顺郡主面上转到了薛东含身前。
身不由已,言不由衷。
这两个词语最能体现薛东含此时的想法,他本来的计划的确是如此,可如今却不能这么说,并且要全力否认,否则他教唆郡主私会的罪名就扣压了下来,他看了云卿一眼,胸口的石头越来越沉,还要辩驳道:“陛下,臣绝没有串通何人,实乃不知为何,贵顺郡主会出现在臣府中的别院里,请陛下明察!”
云卿低着头,静静的站在屋中,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凤眸里冷冽的光芒,却让贵顺郡主被冤枉被压抑的情绪膨胀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就算是她错,最后都会变成对方的错误,西太后对她简直是无止境的溺爱。她现在尝试到了这种被冤枉的感觉,很难受,就像有一只野兽在胸腔里咆哮,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语言为自己辩驳,这虚无缥缈的证据,如何去证明,她当时就是以为是御凤檀的信,才会去见面的!
百爪挠心的滋味,在贵顺郡主看到薛东含眼中的无奈和愤恨时,忍不住的吼了出来,“薛东含,你今夜明明就是为了让沈云卿名誉损毁,替你妹妹报仇的!怎么到了陛下面前什么都不敢说,还袒护沈云卿,你如此做,对得起你妹妹吗?!”
贵顺郡主的恨意已经从云卿身上,发散到了薛东含身上,明明只要薛东含将真相说出来就可以的,只要薛东含说出今夜他的确是约了沈云卿,那么这封信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为什么!为什么薛东含不说出来!为什么要替沈云卿遮掩!
永远只站在自己立场上想问题的贵顺郡主是绝对想不到薛东含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她是聪明,可这种聪明由于心胸的狭窄,有时候顾忌不到别人的感受和感情。
扑通一声,薛东含双膝跪地,诚惶诚恐道:“陛下,臣绝对没有和韵宁郡主相约,臣可以当着陛下的面,对着天地起誓,若是有此作为,必当天当雷劈,不得好死!”
薛东含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连这样的重誓都发下来了,时人信佛,自然信神。而明帝自己也是一个信神之人,看到薛东含如此辩驳,心内微动。
“你说谎,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说真话!”贵顺郡主努力压制的暴躁已经全然爆发了出来,她不是一个温顺的人,只是惯会假装,在明帝面前偶尔发脾气也像是小孩子使性子,可是如今这样被人冤枉,被群起怀疑的局面让她的阴暗面完全的暴露了出来,她几乎是冲了上去,对着薛东含的脸面直接抓了下去!
她不止是想抓,若不是身上没有佩剑!贵顺郡主只怕早就拔剑对着他劈了下去!
薛东含哪知道她在明帝面前狂性大发,竟然会不顾颜面的动手,当即一愣,连闪避都忘记,结结实实的被贵顺郡主在脸上挠出三条血印!
莫说薛东含想不到,明帝更想不到,脸色铁青,双眸里深幽的光芒闪烁不定,魏宁站在明帝的身边,能清楚的感受到明帝已经开始恼怒。
当着他的面,在朝臣的脸上挠出了血印,这是哪个帝王都不可以容忍的,这是漠视帝王的尊贵,藐视君王的权威!
薛东含本是跪着的,此时也不敢起来,但却含着冷怒将贵顺郡主又要挥上来的手推开,“贵顺郡主!不管你今夜所作所为的目的是什么,但请不要让我配合你的目的却撒谎,没有做过的事情便是没有做过!就算你动手威逼,我也绝对不会承认!”
薛东含此时的辩解无疑是给贵顺郡主的行为加上了一条新的罪过——逼人串供。
高升眼看面前这一出,又因为贵顺郡主是女子,不能动手,只得喊道:“郡主切不可妄为!”
贵顺郡主被薛东含推的连连往后推了几步,一把撞到了旁边的花瓶高几上,却丝毫不觉疼痛,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云卿,“是你设计的是不,是你故意设计的对不对?!”
“郡主,事情到了如今,你还是将一切推到云卿身上。若郡主能拿出真凭实据,证明云卿与此事有关,云卿自然会承认,但实际上是郡主你自己捏造了一封没有书名,也认不出字体,更没有任何人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信,便去了薛大人的别院中,然后将一切事情都推到了云卿身上。当时薛大人屋内若不是烛灭灯熄,或者说高大人若是晚去了一步,事情可能已经演变到难以挽救的地步了。希望郡主能明白,你如今为西戎的未来太子妃,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不是你个人,而是大雍的形象,莫要再由得小性子来耍些如此手段!”
贵顺郡主本来就气的狠了,此时再被云卿一番高论,看她脸上挂着高洁的表情,双眸里一副为国着想,不畏委屈的模样,双眸红的几乎滴得出血来!
不仅贵顺郡主,薛东含此时也是满眼震惊,他的心内和贵顺郡主一般,非常明白此事就是沈云卿一手安排,一手操演的,可偏偏不能去指证,反而只能跟着她的思维走!这样的女子,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口齿伶俐,舌绕莲花,她根本就不需要出多大的力气,费多大的劲,却让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难怪父亲说,此女一定要除掉!薛东含此时还有一个念头,必须要尽快除掉!
明帝用方才云卿说话的少顷已然恢复了冷静,贵顺郡主是西戎和亲的对象,就想云卿说的,她是未来的西戎太子妃,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大雍,是大雍对结盟的态度。
此时他的双眸再看贵顺郡主的时候,少了一种极致的宠溺,但是多年的宠爱,也不会在这一瞬间消失,主要还是刚才贵顺郡主的举动实在是太过狰狞,活生生的用手去挠朝臣的脸,只因为薛东含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毁掉沈云卿。
他冷冷的看了在场的人,“今夜的事,只是一个误会。”
审问了这么久,明帝给出来的结论便是如此,但是薛东含能感觉到明帝锐利冰冷的视线在自己面孔上停顿,显然明帝在贵顺郡主的嘶吼中,觉得薛东含也是帮凶。
薛家所为的目的是什么,明帝冷笑,当时在扬州的时候,皇后看到沈云卿便有意为难,薛家人在害怕什么,他当然清楚。过了这么多年,皇后心内依旧是记得当年的事情,如今看到沈云卿,想要动手也不奇怪。
谁知道事情没有进行不成功,薛东含只好将自己撇干净,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贵顺郡主。
对于这样的行为,明帝当然不悦,他更多的还是偏袒贵顺郡主,毕竟多年的疼爱不会霎那间飞灰湮灭,他觉得,是薛家人撺掇贵顺郡主,演出今日这幕的。好在沈云卿洁身自爱,没有掉到这个陷阱里去。
薛家的人最近蠢蠢欲动的厉害啊!
明帝敛眸,沉声道:“高升,此事好好处理了。莫要让人传出风言风语。”
“是,臣领旨。”高升应道。
御凤檀,云卿,高升,薛东含告退后,都走出御书房,明帝看了一眼还呆站在原地,目光通红瞪着云卿背影的贵顺郡主,道:“从今日开始,至出嫁西戎之日,再不许出宫一步。”
贵顺郡主的举动让明帝知道一件事,他这个侄女没有想象中乖巧,也许她会为了不嫁到西戎去,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到那时,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帝王的疼爱,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有对比的,当个人和国家放在一起,他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国家,其次是个人。
这个道理贵顺郡主明白,所以她在被赐婚的时候没有大吵大闹,但这不代表她就甘心情愿,说到底,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无父无母之人,最疼爱她的两个人,明帝和西太后,都不可能对她倾尽一切的好。所以她在盛宴上看到抚安伯为了自家女儿反驳明帝的时候,其实心内很嫉妒,为什么沈云卿就能父母双全,受尽宠爱。
他父亲甚至可以为了她,反驳至高无上的皇帝,甚至她还有注意,当时沈云卿的母亲是做好了准备要冲出来抗旨的,她只是一个商女,为何能得到这样的父爱母爱。
而她却要失去父母,在宫中以一种尴尬的身份活着,她不是公主,就如同二公主说的那样,她是个假公主。所以她比其他人更懂得讨好明帝和西太后,学会在他们面前卖乖,去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可是也因此,她的心理变得更加扭曲,她觉得不公平,若是真正的父母,不需要卖乖,不需要讨好,也会对自己很好的。所以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会很狠厉,她不仅讨厌接近御凤檀的人,她也讨厌那些被父母亲爱着的人。
“嗯。”贵顺郡主想着,心内黑色的阴暗之气如同沼泽里不断翻滚的气泡,蒸腾得厉害,表面上却极为平静的应下。
明帝看她如此平静,心内又有些怜爱,这么多年自己也是放任她喜欢御凤檀,一直都是打算给她指婚御凤檀的,如今突然出现落差,哪个女子不会难过呢。
于是微咳了一声,声音放柔道:“烟彩,你嫁给西戎太子,以后就是西戎王后,他必不敢对你如何,舅舅在大雍会支持你的。”
明帝此时这话不能说是假话,只是天高皇帝远,到时候过的如何,明帝管不到。再者西戎太子就算不对她如何,可是嫁的不是喜欢的人,对于贵顺郡主来说,也没有区别。
她点点头,轻巧的一笑,双眸暗沉的好似见不到底,安静的在明帝派出名为护送实则限制她行动的两名嬷嬷跟随下往宫殿里走去。
薛国公府。
薛国公料想今晚会发生一桩让他高兴的事情,晚膳过后,便让府中厨房摆了一桌精致小食,糕点,在府中避风的花园内带着大儿媳妇海氏,二儿媳妇花氏,以及薛东含所出的孙女薛莲,小孙子薛荇和二儿子薛东谷所出的小孙女薛芊一起玩耍。
看着面前三个孙子辈的,薛莲人如其名,犹如一朵空谷幽莲,清新脱俗,她甚少出现在交际场合,可以说养在深闺中,很少见面,却是薛家最美丽的孙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举一动,莫不带着大家闺秀之风。
而小孙子薛荇才七岁,正拿着一个竹蜻蜓,逗着三岁的薛芊团团转,花氏正看着孩子,生怕她跌倒了。
海氏则有些心不在焉,今夜丈夫出去,便是要设计一个美妾回来,虽然知道这个妾室在家里也不过是呆上一小段时间,可她心里怎么想也不舒服。一杯茶端起来好久,都没送到唇边。
“娘。”薛莲清幽出尘的容颜看到海氏后,轻柔的唤了一声。
海氏这才看到薛国公的在看着自己,对着女儿笑了一声后,端起茶杯放在桌上,一不小心,茶杯磕在汉白玉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竟然直接碎掉了。
“嘶……”受伤传来刺痛,海氏飞快的收回手,食指上俨然一条细细的血痕,虽然不深,但殷红的血液凝结成一团,在保养的白皙的手指上,显得很刺目。
薛国公皱了皱眉,旁边的丫鬟立即将桌上的碎片收走,薛莲拿了帕子给海氏把手指包好,吩咐人去取药膏。
好好的杯子,怎么会一碰就碎了呢,俗话说杯碗碎裂,绝不是好兆头的,海氏此时看到那裂开的玉杯,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抬头问道:“爹,东含是不是出去的时间太长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傍晚的时候沈云卿应该就要赴约了,可是此时已经离傍晚的时候有好几个时辰了,就算高升当场抓住,然后闹上皇宫,也应该有人送信来通知这件事的进展。
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人送信过来。薛国公现在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按照进度,应该早就闹起来了,进宫的话也早进了。为何到现在薛东含也没让人送信回来,宫里面也没有人传消息来,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就在这时,花园一条径道上出现了两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府中内院的管家,还有一个,看着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国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时衣衫狼狈,踉跄慌乱的跟在管家的背后,脸色苍白如纸。
------题外话------
猜猜,发生了啥事?
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哦,就抛点票来撒,看醉在15名挣扎,你们也忍心啊,嘤嘤嘤
129 薛家出事
【昨天的结尾修改了添加了内容,和今天的两千字互换,不是章节重复。亲们请回头看一下昨天章节的末尾,必须要看,否则影响阅读!】
告别了薛东含,云卿走到马车前,除却一个车夫,还有一道白色的光影斜靠在马车旁。他的目光在夜色摇晃下,如同两颗耀眼的星子,让她准确无误的能看到他,从而被那星空一样的双眸吸引。
御凤檀看云卿终于和薛东含说完,朝着自己走来,她的身姿窈窕,系着的披风在风中如同柳枝飘逸,额头的刘海吹的稍微凌乱,让他忍不住的想伸手将刘海弄整齐。
见到御凤檀在马车旁等她,云卿并未有多意外,转头看了车夫一眼,御凤檀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转过身来,衣带当风,飘逸秀挺的站直了身子,示意她不用担心,车夫是他的人,就算看到两人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高大人要急着赶回去处理差役的事情,说天色已黑,请我亲自护送你回去。”
云卿倒没想到高升还有这等关心,虽然短短的一句关心,让她却觉得很舒服,而御凤檀显然是乐于做这等差事,她点点头,上了马车,御凤檀则翻身上马,两人并排着同行。
此时的路上很安静,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于是马蹄落地的声音便格外响亮,落入云卿耳中的,是马车侧边传来的笃笃蹄声,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仿佛敲在她的心头,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她不由的掀开窗帘,透过帘子的缝隙望了出去。
棕色的大马上,坐着的白衣男子,身子秀挺,出类拔萃的容貌如同幽暗之中生出的花,每看一次,便更绝倾城,像是一副颜色越来越美丽的画像,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长长的衣摆在晚风中悠悠清摆,宛若清风自来。
散淡的月华洒下来,照在他纯白的衣袂,不沾片尘。
那一身的气质,那一眼的风华,惊心动魄。
云卿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这人仿佛就像是一片极美的剪影,存在于她的梦境之中。那时初见,他还曾以为她是攀龙附凤的人,对她的态度显然十分不好,然而转眼年华,他却成了自己的护花之人,在这寂静的夜里,伴随着她在路上,一步一行。
御凤檀突然转头,望到那缝隙里透出来的两道凝视的目光,先是一怔,然后接着就笑起来,狭长的眼眸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宠溺和温柔,像是密密麻麻绕出来的丝,要将人包裹在其中。
“怎么,坐在里面闷吗?”
没有丫鬟,没有侍卫,除却一个赶车的车夫,两人其实除了在屋中,极少这样安宁不顾忌的近距离单独相处。
御凤檀此时的心情也很愉悦,那呼呼刮来,使得他发丝飘舞的冷风也宛若三月暖意扑面,朱红的唇益发的上扬。
“有一点吧。”云卿索性将窗帘勾在小勾上,大大方方的露出半张脸来。
月色幽淡,却不妨碍美人露颜。
云卿皮肤白皙,带着牛奶般的细腻,比起京城的女子,更为白腻,像是一触就会陷下去,一松就会弹上来的奶豆腐,淡淡的光只会让她更好的呈现美丽,一双眼眸清清明明,像是黑色的琉璃珠子,永远是透澈到底。
御凤檀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大多数的话,他不愿意让车夫听到,那是只属于云卿的小情话,于是在马上缓缓的摇晃着身子,转头问道:“你有没有去过肃北?”
肃北?云卿摇了摇头,却知道御凤檀接下来还有话说。瑾王府便是在肃北一块,那儿属于相对贫瘠之地,土地不算肥沃,人员也不算众多,接邻落日国,也算的上一个关口。自四王之乱,明帝登基后,就将肃北封为瑾王属地,让他守住落日关。
落日国比起大雍来,只是一个小国,居民不算好战,军备也并没有大雍好,而且一直和大雍是友好的关系,数十年未曾动兵,守关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明帝还是不敢让兄弟留在京都,即便当时的瑾王是平定四王之乱的最大功臣。功臣,很多时候和死亡是挂上等号的。
“我猜你没有去过。”御凤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看着前方,声音磁性又低沉,扬声说道:“肃北和扬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水少树稀,大多数的地方看过去,都是一片黄色,吹起风来的时候,往往是风沙连同着一起而来,若是站在风里吹上一整天,全身上下就如同进了泥土里一般……”
“那里的人吃东西,和扬州也不同,没有那么精细,但是味道也很好……”御凤檀为了加强云卿的感官,多数时候,都是将肃北和扬州做对比。
云卿听他说着肃北的事,却没有听到他提起半句瑾王府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多,御凤檀似乎不想说瑾王府,而他在说话的时候,侧抬了头望去,眸中似乎有着一些淡淡的落寞。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一直活得光风霁月般的御凤檀脸上,让云卿的心有一瞬间的紧缩,然后容不得她多想,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此时马车驶到了一处小路中,从皇宫到抚安伯府的路程需要半个时辰,车夫见天色不早,走的是一条较近的捷径,但并不属于非常偏僻的地方,只是两边有着种植的笔直树木,将幽淡的月光遮蔽的更加黯淡。
“快停车!”御凤檀皱眉厉喝,车夫反射性的停下马车。他一跃跳下马,疾步上前,一把将云卿从渐渐停下来的马车里拉了出来,仅仅一瞬间,笃笃笃笃,接连数十只铁头长箭从侧面射了过来,将车厢钉成了一个刺猬,来不及跳下的车夫已经被两只长箭扎透,滚落到了地上。不少长箭从雕花的窗口射了进去。
云卿大骇,方才若不是御凤檀发现端倪,将她拉了出来,此时被箭扎透的一定还有她。
御凤檀将云卿拉着往怀中护去,手指在腰间一动,一柄软剑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与此同时,从两边的树丛中跳出的黑影已经到了他们的周围。足有二十余人,穿着标志性的夜行衣,行动整齐,兵器统一,全身散发着杀意,很显然是有目的出现的。
御凤檀狭眸一扫眼前之人,眸光里掠过血色的红光,一手执剑,一手搂着云卿,风过衣袂,飘而不乱。
他声音高扬,清淡中带着一抹冷意,玉般的容颜在这时仿若蒙了一层血色,“你们是谁派来的?”
这群黑衣人显然素质很高,在御凤檀问话之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做了一个手势,立即呈圆形将两人包围在了中间,显然是打算两人都不放过了。
一人难敌多手,更何况御凤檀还要保护没有武功的云卿,黑衣人显然没有将他放在眼底,再次挥手之下。
黑衣人齐齐冲了过来,御凤檀却是一声冷笑,手中软剑一抖,宛若一道月光,又如一道匹练,与黑衣人的长剑相接,发出金鸣之声,络绎不绝,但见御凤檀一手护着云卿,步履丝毫不乱,手中招式如同莲花绽放,剑影重重,顷刻之间,已有黑衣人负伤退下。
黑衣人见御凤檀不如想象中那般好对付,立即将剑锋转向云卿,云卿只觉得耳边一阵寒意袭来,身子本能的往御凤檀肩膀一靠,在她没有看到的角度,御凤檀面色一沉,眸中雪光更甚,一剑反挑而下,生生用软剑将对方的兵刃斩断,再破咽喉!
喷薄而出的血液溅出了三尺高的血花,染到了剑身,却丝毫不沾染,御凤檀眉间带着厌恶抽回软剑,再出手,又是一人亡魂剑下。
云卿看着黑衣人不断受损,不断倒下,眼色诧异,她知道御凤檀的武功极好,但不知道能好到这个地步。
七夕夜时,他真真假假的出手,并未有如此利落嗜杀,此时看他手法,便知他才是真正露出了身手。
剑起剑落,一定会有人受伤。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黑衣人看到御凤檀的手法,眼中也浮现出惊慌,下手却更为快狠,每一剑都往云卿身上袭去!
他们的目标是她!云卿立即分析出来,双眸微沉,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就在这群黑衣人不断受伤的时候,幽幽的夜色之中,瞬间又出现十余名黑衣人。
接着淡色光影,可以看到他们的装束虽然和前面这一批差不多,但是手中的武器却决然不同,头上也未包着蒙头巾,突然看到前方已经有一群黑衣人包围了御凤檀和沈云卿的时候,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没有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其中一名黑衣人颇为犹豫,压低了嗓子问道:“怎么还有一批刺客,瑾王世子也在里面,我们究竟是助他们,还是先护着瑾王世子?”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紧皱,显然也很为难,定了定神,挥手道:“上去,将瑾王世子他们分开,然后杀了沈云卿!”
命令一下,后来的这十余名黑衣人也一拥而上,好在小道宽度有限,黑衣人不能全部一齐而上,只能分而寻之。
头一批黑衣人看到突然出来的黑衣人,也是一愣,兵刃停顿之间,又有两个被御凤檀刺伤,但是刺客的反应显然也很快,看到新来的黑衣人刀刃并没有向自己亮起,转瞬便知道这些人也是为了被包围的两人而来,于是站到了相同的位置。
御凤檀看到两批黑衣人全部到来,手臂一挥,一只小巧的翠羽鸟儿从他的袖中展翅飞去,爪中抓着一块荧块,在高空飞舞了一圈。
暗色之中,云卿没有看到那鸟儿,只看空中出现一个光影,知道是御凤檀用一种方法在召唤自己的人,看着黑衣人的眼眸中也浸出了黑色的光芒。
片刻之后,从道路的旁边涌出来书名浑身上下都浸润在黑夜中的人,他们手中的兵器不一,出现之后就以疾快的速度迅速的融入了黑衣人之中,很快的就将黑衣人的注意力分散了过去,只留下几名与御凤檀对击。
“你的人来了。”云卿看第三批出现的人正和前面两批出现的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低声提醒道。
“很快就好!”御凤檀点头,那些刺客发现最后出现的黑衣人十分难缠,干脆放弃,直接过来拼死来击杀云卿。
他们的目标都是云卿。
就算不能回去,也要将任务完成。
数只剑锋齐齐朝着云卿袭来,而其他人纠缠着御凤檀的持剑的左手,摆明了是不让御凤檀去营救云卿!
“没那么简单!”御凤檀一笑,稀疏的树木透过来的月光照在他嘴角的笑意诡异得难以捉摸。
他反手一起,软剑突然如同一条蛇般,将袭向他左手的剑齐齐一卷,震力一拉,与右边的剑锋撞出铿锵之声,夜色里火花溅起,双方的内力在瞬间比拼。
然而,云卿却听着后方有异响,就似开始她在车厢中听到的那般,破空之声呼呼而近,她拉住御凤檀,几乎死本能的,转身便要过去挡住!
然御凤檀反应更快,他真气一涌,将数只长箭震开,回手一把拉过云卿……
叮,砰……
一声是短箭断开的声音,一声则是箭头入肉的声音。
“凤檀!”云卿几乎是慌了神的喊起,一手往他的背后摸起,在右箭处,摸到一根箭羽。刚才那群黑衣人是故意将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而后面的黑衣人则躲着去放冷箭。
依御凤檀的武功,若是要避开的话,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他没有避开,因为若是他避开的话,那么这箭有可能就会射到她的身上!
“没事!”第一次听到云卿这样叫他的名字,御凤檀觉得背后的箭伤也不痛了,反手劈开一个借机偷袭的黑衣人,安慰着面前的女子。
云卿却不会听他的话,现在的状况是刺客都被御凤檀的人杀的差不多了,仅剩下的几人已经成不了气候,她赶紧转到御凤檀的身后,看那箭只。
还好,伤口的血是鲜红色的,并没有毒。
很显然,刺客是对着她来的,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用剑就已经够了,犯不着用毒。
而此时,御凤檀的人已经将两批刺客都解决了,并活抓了其中两名,押到了他的面前。
“主子,这两个人怎么处置?”暗卫问道。
御凤檀看了那两人一眼,狭眸里带着一丝寒光,仿若一眼就能将人的心脏冻结,让那两名刺客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那绝丽的容颜在此时看起来,犹如修罗一般,齐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用说了,一个是贵顺郡主派来的,一个是薛东含派来的。”云卿扶着御凤檀,目光落在两名脸上写满了忠心的刺客脸上。
“你怎么知道?”其中一个显然嘴快,飞快的反问。
御凤檀的耐心显然不大好,他的手扶在云卿的肩膀上,但是脸色却看不出受伤的痕迹,面无表情道:“杀了吧。”
音落之时,两名刺客也旋即停止了生命的气息,直直的倒下。
暗卫道:“不用留着做证明吗?”一般来说,这样刺杀的黑衣人,最好是作为人证来用的。
云卿看着站在面前,姿态恭敬,但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暗卫。自从御凤檀和她说过,安排了暗卫保护她之后,她就知道有这样的存在,那封信也是她写好之后,用御凤檀告诉她的,和暗卫的联络方法,让他们送到贵顺郡主居住的宫殿里。
这些人,都是御凤檀的手下,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也因为御凤檀的原因,对她忠心。
她的眼眸扫过地上的黑衣刺客,这些京城的高门难道家中都有这样的高手吗?看来京城果真不是个太平地方。
御凤檀靠着云卿,不想说话的样子,云卿想到他受伤,便替他道:“不用了。这些刺客证明不了什么。”
薛东含最后说的那句话,就是因为今日他除了施行毁坏名誉的计划外,他还准备了第二手,如果第一个计划失败,那么云卿在回来的路上,就会遇到埋伏的刺客,总之就是不能让她好好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薛东含能派出刺客埋伏在这里,自然想好了办法辩解的,绝对不会因为刺客被抓,而坐实了他的罪名。
而贵顺郡主,云卿冷笑,就算告到明帝那去也没有用。如今贵顺郡主和亲的身份,成为了她最大的护身符,因为她是西戎太子赫连安元点名要的太子妃,明帝一定会保着她,直到出嫁为止。
这也是贵顺郡主为何敢这么有恃无恐,在刚被明帝训斥过后,就派人来追杀她。除了她心中那扭曲的恨意之外,有的就是这份不会被怪罪的把握。
暗卫听完云卿的话,精光四溢的双眸望着眼前的女子。
刚才遇刺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未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一直都很平静,这样的平静若是出现在久经风浪的人身上,实属正常。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面对这些的时候,竟然那么的……无动于衷,就像是一尊玉般的雕像,平静从容,不得不让人觉得诡异,在诡异之外,又觉得有些佩服。
“咳。”御凤檀轻咳了一声,警告暗卫的目光,看什么看,总盯着我家卿卿看什么。
暗卫一对上他的眸光,心头立即一震,连忙低下头来,主子这醋吃的真没明堂,虽然未来的主子夫人好看,他也没别的想法。
可云卿听到御凤檀一咳,立即想到那箭伤,眉间微微蹙起,带着担忧的问道:“是不是伤很疼?”
伤疼?
御凤檀一愣,旋即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点痛苦道:“不,不疼……”接连着又咳了两声。
云卿一想到那箭穿到肉中,疼痛的滋味肯定不好,他还要故作坚强,肯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小手轻轻的抚摸着他伤口附近,安慰道:“那让他们先送你去府中,然后让御医去看伤吧。”
御凤檀一听要送到京中瑾王府邸里去,狭眸微眯,低哼道:“府中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软和,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明摆了就是想耍赖,若是平日里,云卿也许会反驳,但是今晚,也许看到当时他在马上,说到肃北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少见的落寞。
自九岁来京城做质子后,御凤檀很少回肃北,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住在京中的府邸,瑾王,瑾王妃都不在身边,有的只是下人,就算再亲密,也代替不了父母的爱。
云卿想着自己得病的时候,是人最脆弱的关头,会希望要人陪在身边,不由自主道:“若是你觉得可以的话,我陪你去医馆,先去看伤,到时候再回去。”
这答案听的御凤檀比较舒服,但是不是他想要的,他于是更加脆弱的皱着眉,精致的面容因为这一个动作,更让人起怜意,“我受伤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陛下少不得要责问,还是莫要麻烦的好。”
也是,御凤檀送自己回来的,若是他受伤了,难免陛下会问起原因,经过,到时候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云卿想了想,“我那也有药,可以替你拔箭包扎,只是你这样,不能从大门进来……”她以前还帮银面人包扎过伤痕呢,箭伤也不难。只是以前御凤檀都是自己从墙外飞进来的,现在受伤了,站着的时候都靠在她身上,不知道等会翻墙能行吗?
御凤檀狭眸中带着一抹深深的欢喜,眉头却皱着,“虽然我受伤很重,桑绿可以助我一把,飞进去不难的。”
桑绿便是安排给云卿的暗卫头领,他站在一旁看着主子造作的表演,压下沸腾翻滚的胃部,一支短箭而已,还没有毒,主子你比这重的伤都受到好多回了,怎么没看到你如此虚弱过。
你这样靠在未来主子夫人的身上是占便宜吧,绝对是占便宜,靠的那么紧,还说什么飞不动,就是想要未来主子夫人替你包扎伤口,顺便占占便宜什么的吧……
主子,你真是太狡猾了……
但是桑绿全身包着黑布,云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闪烁的眸子,听到从布下发出的声音,“是的,属下可以扶着主子,不会被任何发现。”
不错,御凤檀给桑绿一个赞赏的眼神,给你记一功了。
如此,暗卫们追上了并没有跑出多远的马车,然后扶着‘受伤很重’的御凤檀和云卿一起上了马车,桑绿化身车夫,留下一批暗卫处理尸体。
到了抚安伯府门前,待云卿下了车后,桑绿就赶着马车绕着路到了抚安伯的侧墙,停下来之后,道:“主子,到了。”
此时云卿不在,御凤檀也不装病了,其实箭射到身上不会不疼的,只是这对于他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想当初小时候……
御凤檀的眸子突然一顿,转瞬恢复清明,看着面前熟悉的高墙,转过头来对着桑绿道:“你确定还有一批从宫中的杀手是往另外一条路上去的吗?”
“是的,和第二批出现的黑衣人是一起的,到了岔路口才分道而行。”桑绿回道。
“明日又有好戏看了。”御凤檀眸子一亮,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扬起唇角一笑,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戏弄,随后道:“我先进去了,你把马车送回宫中,处理好,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了。”
“是。”桑绿应道。
御凤檀随之提气一跃,白袍清摆之间,如同一片梨花瓣清逸翻了过去,留下插着一支短箭的背影给桑绿。
“唉,苦肉计啊苦肉计。”桑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马车上,双手抓着缰绳,主子哟,那箭你哪里躲不开了,明摆了从一开始,你今晚就是不想渡过一个寂寞的长夜,赖到未来主子夫人这里吧。
啧啧,太腹黑了,简直太腹黑了。
桑绿一边摇头,整个人宛若真正的马夫,赶着马车转出了巷子,朝着皇宫驶去。
云卿回来后,便差了人给一直在等消息的沈茂和谢氏回话,因为惦记着给御凤檀换药,她借口很累,将丫鬟都差了出去,便去将窗子打开,好方便御凤檀进来的时候方便些。
一推开窗子,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止太奇怪了,这简直就是小说话本子里面,千金小姐半夜三更,女子闺中偷偷约会情郎的画面,不由的脸颊有些发热,将两只手放到脸颊冰了冰,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虽然重生一回,到底骨子里还是受着大家教育的,虽然对御凤檀时不时摸进屋中的举动不反感,也不代表她支持的。
“怎么了?”御凤檀从窗口进来,便看到云卿捧着脸的模样,一双凤眸里盈着水光,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可爱的要命。
听到他的声音,云卿将手放下来,先是过去将窗子关上,然后扶着他往屋内走去,她才不会告诉御凤檀刚才自己胡思乱想的东西呢,“先趴下来,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让御凤檀趴卧到她早就铺好了的美人榻上,云卿道:“你要不要找个东西咬着?”拔箭的时候肯定会疼,万一御凤檀叫出来了,惹来丫鬟们围观,那可不好,虽然御凤檀说了会娶她,但毕竟两人之间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赐婚,传出去对她绝对不是一桩好事。
御凤檀狭长的眼眸里含着清浅的笑意,“不用了,这点伤我还是挨得住的。”
“嗯,别逞强。”云卿理解男人骨子里的傲气,没有多说,一面准备好拔箭后需要用的止血药粉和绷带等物品,用盘子装好,坐到了他身边。
屋子里弥漫着云卿的香味,御凤檀趴在美人榻上,唇角一直含着轻轻的笑容,感觉十分美好,以至于云卿拔出箭时,他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好似真的感觉不怎么疼。
云卿将短箭放在盘中,飞快的拧开药粉撒上去,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御凤檀的表情,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表情并没有很痛苦,终于放下心来。
“我给你包扎伤口吧。”短箭虽然射的不深,但是箭头长扁,伤口比较宽,包扎一下对伤口止血有效,也避免药粉沾染到衣服上。
御凤檀挑眉,非常配合的翻过身来,手指在衣襟处一拉,那宽大的雪色锦袍便从他身上落了下来。而云卿正转过头,低头将止血生肌的药粉比例配好,放在纱布上。
这让御凤檀一时觉得非常沮丧,云卿根本就不在乎他脱衣服嘛,那么平静,没有一点点的期待吗?他往下弯了弯唇,极快的将中衣也脱下,转身重又趴到美人榻上。
——
薛国公府。
薛国公料想今晚会发生一桩让他高兴的事情,晚膳过后,便让府中厨房摆了一桌精致小食,糕点,在府中避风的花园内带着大儿媳妇海氏,二儿媳妇花氏,以及薛东含所出的孙女薛莲,小孙子薛荇和二儿子薛东谷所出的小孙女薛芊一起玩耍。
看着面前三个孙子辈的,薛莲人如其名,犹如一朵空谷幽莲,清新脱俗,她甚少出现在交际场合,可以说养在深闺中,很少见面,却是薛家最美丽的孙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举一动,莫不带着大家闺秀之风。
而小孙子薛荇才七岁,正拿着一个竹蜻蜓,逗着三岁的薛芊团团转,花氏正看着孩子,生怕她跌倒了。
海氏则有些心不在焉,今夜丈夫出去,便是要设计一个美妾回来,虽然知道这个妾室在家里也不过是呆上一小段时间,可她心里怎么想也不舒服。一杯茶端起来好久,都没送到唇边。
“娘。”薛莲清幽出尘的容颜看到海氏后,轻柔的唤了一声。
海氏这才看到薛国公的在看着自己,对着女儿笑了一声后,端起茶杯放在桌上,一不小心,茶杯磕在汉白玉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竟然直接碎掉了。
“嘶……”受伤传来刺痛,海氏飞快的收回手,食指上俨然一条细细的血痕,虽然不深,但殷红的血液凝结成一团,在保养的白皙的手指上,显得很刺目。
薛国公皱了皱眉,旁边的丫鬟立即将桌上的碎片收走,薛莲拿了帕子给海氏把手指包好,吩咐人去取药膏。
好好的杯子,怎么会一碰就碎了呢,俗话说杯碗碎裂,绝不是好兆头的,海氏此时看到那裂开的玉杯,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不放心,抬头问道:“爹,东含是不是出去的时间太长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傍晚的时候沈云卿应该就要赴约了,可是此时已经离傍晚的时候有好几个时辰了,就算高升当场抓住,然后闹上皇宫,也应该有人送信来通知这件事的进展。
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人送信过来。薛国公现在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按照进度,应该早就闹起来了,进宫的话也早进了。为何到现在薛东含也没让人送信回来,宫里面也没有人传消息来,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就在这时,花园一条径道上出现了两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府中内院的管家,还有一个,看着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国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时衣衫狼狈,踉跄慌乱的跟在管家的背后,脸色苍白如纸。就在这时,花园一条径道上出现了两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府中内院的管家,还有一个,看着眼生,但是他身上的衣裳,是薛国公府中下人所穿,此时衣衫狼狈,踉跄慌乱的跟在管家的背后,脸色苍白如纸。
海氏却记得这个下人,是薛东含出去的时候,便是这个车夫赶车,她联想起刚才那一瞬突如其来的预感,推开薛莲的手,站起来走下亭子,问道:“大少爷人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薛东含是因为有事,而没有回来。
管家的脸色此时也十分苍白,但他还是坚持着行礼,再对薛国公道:“老爷,大少爷出事了。”
出事两个字如同巨石砸在胸口,薛国公皱着眉,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车夫的脸色落到薛国公眼中,心头已是有了准备,然他沉稳,和海氏那样不同,但是眼中的凝重说明着担忧。管家在府中多年,多年见惯大小事,从不会如此慌张,并带着车夫来到内院,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管家抬眼望着脸色已经微变的海氏,又在后面扑闹的薛荇和薛芊身上看了一眼。
薛莲在旁边瞧见,便知道事情定然是不简单,否则管家不会一再犹豫,便吩咐奶娘将弟弟妹妹抱下去,自己也跟在后头去了。
刚才还热闹的花园亭子,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剩下的除了薛国公,海氏,花氏,就只有贴身的丫鬟和嬷嬷以及那名车夫了。
管家这才道:“老爷,夫人,二夫人,大少爷遇害了!”
海氏乍闻此言,眼睛睁大,几乎是反射性的问道:“你说什么!”
“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遇害了!”
------题外话------
昨天的结尾修改了添加了内容,和今天的两千字互换,不是章节重复。亲们请回头看一下昨天章节的末尾,必须要看,否则影响阅读!
醉在月票榜十三名了,大家再争取一下,让醉挤上月票榜前十二好吗?让更多的人能看到醉这个文,谢谢。
130 心猿意马
“大少爷在回来的路上,遇害了!”
此言一出,海氏本就微白的脸霎那间如雪霜覆盖,眼前发黑,就这么晕倒了过去。丫鬟和嬷嬷们赶紧扶住她。
薛国公面色铁青,两眼里迸射出来的光芒像是暗夜里被风刮得狂摆的树梢,强自忍下暴动,“大少爷现在人在哪里?”
管家低声道:“车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奴才已经让人送到院子里去了。”他身旁的车夫脸色难看,像是受了惊吓,整个人犹如风中的落叶般发抖,站在管家的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无疑是告诉薛国公,薛东含已经死了!花氏低呼了一声,忍住满眼的惊讶,开始低低的哭了起来。
薛国公强自忍着一股恼意,神色冰冷:“带我去看看。”
到了院子屋中,一进门便能闻到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屋内站着小厮,正满脸惊恐和泪水的在给薛东含换下衣物,看到薛国公进来,连忙避开。
薛国公双眸沉黑,阔步向前,只见床上躺着的薛东含脸色扭曲,带着一种刻骨的痛苦,脸上的痕迹已经被小厮擦干净,可是面上仍可以看到刀剑伤口,显然是和一番打斗之后才丧命的。
“这是怎么回事?”薛国公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悲痛,今夜本是一个庆祝的日子,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转头看着在一旁发抖的车夫,等着他的回答。
车夫看到床上人的脸孔后,像是看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眼底透出惊恐,他本来就是颤抖着的,此时竟然一直往后退,直到扳倒了一个矮凳,哐的一下坐到地上。
管家皱眉斥道:“老爷在问你话!”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粗糙的手指抓着衣角,改成跪姿,颤声道:“回……老爷的话,今夜从宫中回来的时候,路过丛茵道时,突然出现了一批黑衣人……他们武功高强,府中的侍卫不是对手,大少爷反抗不胜,被他们抓着,抓着……”
车夫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眼睛只往着床上薛东含的尸体上看,双唇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国公眉头紧锁,便要上前将被子拉开,管家一步上前,拦着道:“老爷,您还是莫要再看了,徒增悲伤而已。”
薛国公情知不对,举手挥开管家,掀开被子。只见薛东含的下身赫然暴露在空气中,浓重的血气随着掀开的被子迎面扑来,那空洞洞的下半身,将男人的特征挖得一干二净,只有一个硕大的血坑留在那里,紧紧靠着皮肉连接上下半身。
管家在薛国公掀开被子的时候,就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撇开了脸,这样的惨状,他不想再看一次。
薛国公几乎是全身摇了几摇,手指紧紧攥紧,强迫忍住心神后,才将被子放了下来,整个人宛若冬日里的冻棱一般,散发出千年冰雪巍然不倒的气息。
他的眼圈发红,苍老的面孔上透出一股决然,还有一股狠辣,双眸血红,望着车夫,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胸腔里挤出来往外蹦,“是谁干的?”这一瞬间的薛国公,他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只是在等待着车夫说出那个名字,然后立即手刃仇人。
他看的出来,薛东含身上的伤是人活着的时候下手的,也就是说,薛东含是被生擒了,然后被人将下半身生生割下,在这种剧痛之下,活活流血而死。他的脸上那种狰狞的表情,都无一不在诉说着当时的惨状。
车夫使劲的吞了一口空气,“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抓着大少爷,抓着他……直接就将他割……杀了……”
当时黑衣人出现之后,一语不发的就将他踢到了旁边,他撞得心肺差点从口中吐出,完全没有力气再动,可是眼睛还是可以看到一切……
黑衣人的数量太多,薛府的侍卫不多,因为没有人想到,在京城里竟然有人敢动薛国公府的人,并且还是这种虐杀的方式。
车夫只记得当时薛府的侍卫都被毫不留情的杀死,然后薛东含被人捂着嘴,将裤子脱下来,活活受宫刑的时候,那样闷而不出的凄厉呜呜声,还有那被刀剑削飞的肉跌到他面前时,那种胆颤到呕吐的感觉……
在车夫颤抖的讲述中,薛国公的怒火渐渐的控制下来,他牙根紧咬,“在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重新说一遍。”
车夫并不是十分清楚晚上的事情,他只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薛国公,将薛东含到了别院后不久就有一个女子也进了别怨念,后来京兆府尹出现后,里面传来了吵闹声,接着薛东含就被传召入了宫中的事情说给薛国公听。
这些都是薛国公知道的部分,可他隐隐的听出事情有不对之处,“你是说,出来的时候,大少爷进宫后不久,陛下才传召韵宁郡主进宫的?”
“是的,奴才在那候着马车,亲眼看到宫中的马车接的韵宁郡主进宫,奴才还和那车夫聊了几句,确定没错。”车夫非常肯定的说道,韵宁郡主可是绝色美人,等闲之人绝对不会记错的。
“那回来的时候呢?”薛国公立即察觉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在哪,按照计划,薛东含和沈云卿应该是同时进宫的,这代表当时的那个女子就不是沈云卿,同样能惊动陛下,并将此事保密的人,薛国公能想到的不多。
“回来的时候,奴才看到有高大人,韵宁郡主,还有瑾王世子。”不说薛东含被害的事,车夫的心头也没有那么恐惧了,能非常清楚的回答问题。
薛国公知道今晚的事情砸了!而且砸的太狠了!
那个来别院的女子一定不是沈云卿,而是贵顺郡主,其中十有八九是因为牵扯到了御凤檀,才会导致贵顺郡主夜晚到别院中来的!而沈云卿根本就没有上当,那封用安雪莹的名义送过去的信早就被她识破了,她不仅是识破了信,而且还看破了阴谋,她根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要让薛东含倒霉!
花氏站在门前,用绢丝帕子捂着鼻子,两只眼睛红红的,似乎很悲伤的样子,但是眼底却没有一点痕迹,轻轻的开口道:“爹,这么说,是沈云卿让人下的手吗?”
“不。不是。”薛国公虽然很愤怒,但是此时的他还没有怒不可遏,丧失了该有的理智,随着花氏掀开的门帘外吹来的一股冷风,将他的乱成一团横火的思绪吹出一丝清醒来,让他在极度的怒火中,依旧在分析,分析凶手究竟是谁。
他摆了摆手,让车夫下去,目光停留在薛东含的面容上,仿佛欣赏一副画一般就这么看着。
“那还能是谁?若是按照车夫的话来分析,是沈云卿知道了这件事,然后进而复仇。”花氏没有移动位置,屋中的血腥味让她并不觉得好受,但是她依旧站在那里,和薛国公说话。
此时海氏已经晕倒了过去,在另外的屋中休息,二儿子远在边塞,家中的孙女孙子又太小,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花氏算是此时唯一一个能够交谈的成年人了,薛国公转头看着花氏姣美的容颜,“不是她。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风格。下这样重手的不会是她。”虽然薛国公心内很不喜欢沈云卿,但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他还是对沈云卿的行事有了一定的了解。沈云卿出手,不会用这样直接而狠辣的手段,就像她的外表一样,看起来非常柔弱,手段也是看起来十分阴柔,但是效果是一样狠辣。
只是这样直接让人来下杀手的方式,薛国公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一大半的肯定,不会是沈云卿出手的。
花氏微微蹙了眉尖,“那会是谁?”
“贵顺郡主。”薛国公幽幽的从口中说出四个字,看着儿子的面孔,这样毒辣的手段,是贵顺郡主,也只有她,才有这种瑕疵必报的性格,也只有她,有这种胆子,就在皇城脚下,敢让侍卫用这种手段报复薛东含。虽然薛东含不是一手策划她今天晚上到别院的人,但是她一样会迁怒薛东含。
花氏睁大了漂亮的眼睛,疑道:“怎么会是她?”
薛国公仔细的想着,目光阴森,“就是她,贵顺郡主去云南府的时候,陛下为了保护她,特意调了三十名精英暗卫给她。”正是这些一等一的暗卫,才能将薛府的侍卫杀掉后,没有半点质疑的残虐薛东含。
“那爹,现在就让人告上京兆府吗?”花氏道。
女人的思维和男人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有着区别的,就像这个时候,花氏会觉得贵顺郡主派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薛国公痛失爱子,一定是要告上京中,让陛下惩罚贵顺郡主,给薛东含赔命,这才能解除薛国公心中的痛怒。
而薛国公此时的想法则完全不一样,他冷冷的朝着屋中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上望去,目光仿若穿过了山水,穿过了墙壁,一直看到了紫禁城内的养心殿中去。
贵顺郡主今夜和薛东含‘私会’,被高升亲眼看到抓住后,明帝没有对两人处之任何惩罚,而是息事宁人,将事情全部掩盖了下来。这证明了贵顺郡主和西戎的和亲在明帝心中有着极大的分量,这样的份量比起薛东含的死来,还是没有确切证据,没有证人,不能证明凶手是贵顺郡主派来,简直是泰山和鸿毛的区别。
就算折子告了上去,明帝也一定会压下来。若是薛家一味的将此事闹大,反而会让明帝觉得薛国公心胸狭窄,在没有确切证据之时,便要将贵顺郡主这个西戎太子钦点的未来太子妃置于死地。
与其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何不聪明点自己处理了呢!
“这事情不用你操心了,好好看着你大嫂。”薛国公摆摆手,对着花氏道。毕竟是女人,聊了几句话后,薛国公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思考的层面上完全不同。
花氏看他神态虽坚毅,眉宇间却含着深深的悲伤,也不多说,退出了房外,正巧遇见前来的薛一楠。
“大伯。”薛一楠进来后,目光在床上的薛东含上溜了一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国公坐到了屋中的椅子上,似乎没有要离开这充满了浑浊血腥味的屋子,望着走进来,一身简单的衣袍的薛一楠,疲倦的点点头。
薛一楠安慰道:“大伯,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听二堂嫂说了,这件事既然是贵顺郡主做的,等她出嫁到西戎,我们再让人找机会,除掉她替大堂哥报仇便是!”
薛一楠自回京后就住在薛国公府,薛国公对他也是相当青睐,近来许多事都让他一起参与,也将他真正的当作薛家人看待,关于薛东含今夜出去的事情,于他也没有隐瞒,此时听他的话,看到那年轻的面容,心中不知道涌上的是什么滋味,声音不大却相当坚定,“贵顺郡主不以为惧,她只不过是个要嫁出去的丫头,就算陛下再护着她,等出了大雍,她就是西戎的人,到时候发生什么,也不在陛下的控制范围内了!”
他说着,牙齿磨了磨,身子不由的往前倾,“杀了她!不算是给东含报仇!”若是没有沈云卿的设计,贵顺郡主如何会到了别院里?沈云卿今夜的设计,不是想要薛东含在陛下面前受疑,也不单单是想要陛下将贵顺郡主关起来,她想要的是薛东含的性命!这是她早就设计好了的!贵顺郡主不过是一匹吃人的兽,在沈云卿的驾驭下咬死了薛东含!
薛一楠眉头紧皱,“大伯,你是说,真正的凶手是沈云卿?”
薛国公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她的设计,贵顺郡主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来到别院!她从一开始就是报着让薛东含死的目的,实在是太阴毒了!”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沈云卿不会不知道贵顺郡主的和亲身份,也不是不明白明帝对贵顺郡主的设计,她针对的人,一开始就不是贵顺郡主,而是薛东含!
薛一楠眼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光,面色却相当沉重,“沈云卿如今是韵宁郡主,既然这次她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日后还要对付她,就更加难了。”
薛国公摇了摇头,一个女子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从商人这样卑贱的身份,一步步走到郡主这步,实在是他们之前太小看她了,这样的女子,心机之深,已不是一句两句可以形容。不过,在薛国公的眼底,还是带着一丝冷哼,“不单是聪明就够了!在京城生存,势力才是关键,她如今不过是一个空头郡主,趁着现在,对付她就要一击必死!”
薛一楠面色一顿,望着薛国公脸上那深可刻骨的恨意,忍不住问道:“大伯,我总觉得,沈云卿还有后招。”
“不管她有没有后招!只要她死了,再多的招数也没有用了!”薛国公摇了摇手,对薛一楠这句话显然不赞同。
薛一楠知他失了大儿子,心情十分不好,便也不再开口说话,闻着一室的血腥味,眼神闪烁不定。
云卿一大早起来,穿好衣服走出了内室,看到屋中的美人榻,低头一笑,笑意宛若春意流转,掉落了一地。
昨晚御凤檀借口伤口会发炎,一个人在府邸中万一高烧死了都没有人发现,赖在她这里不走了。虽然知道他说的有些严重,但是御凤檀背上的箭伤是实实在在的,他死活赖着不肯走,云卿又不能打他,但若要此时就共眠,她也做不到,便陪着御凤檀说话,熬到了半夜,结果御凤檀看她实在是困了,自己乖乖的穿好衣服,动作麻利的飞出了屋子。
云卿先是一愣,后又觉得好笑,这家伙是一直装的痛兮兮的让她哄呢。
她用了早膳,到谢氏那坐了一会,便回来去书房练字,刚一进去,就看到书房里,昨夜那个受伤颇重的白衣男子,正坐在她的座椅上,拿着一本书阅读。
“你回来了?”看到云卿进来,御凤檀放下书本,站起来迎上去,衣袂飘飘,动作之自然,几乎能让人认为这书房是他府上的,而云卿才是来做客的那一位。
“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伤口发炎了?发烧了?”云卿故意睁大了眼睛问道。
御凤檀知道她是取笑自己昨晚的动作,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嗯,发烧了,还好我身体强健,熬过来了。有个身体这么好的相公,不错吧。”
看他挑眉的促狭样子,云卿不由的笑起来,嗔道:“我才不知道以后有这福气的人是谁呢,只看到昨晚有个人被箭射了,伤得都要站不稳呢。”
御凤檀一笑,狭眸里掠过一抹微微的挫败,转头在桌上拎了一盒点心出来,“早上去给你买的,你不是爱吃甜的么?梨花阁做的蜜糕,刚出炉还带着热气呢。”
流翠接下盒子,拿了个青色的荷叶形碟子出来,将点心摆在上头,然后又自己进了茶房,冲了杯浓郁的红茶放下,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云卿这才坐了下来,“伤还没好,不多休息一下,一大早的就去买糕点。”
语气里虽是责怪,却满满都是关心,御凤檀觉得心头好像被墨哥儿的小胖手拂过一般,软软的,拈了一块糕点到云卿面前,语调温柔,“我自己想吃,所以起早去买的,顺便给你买一盒。”
这梨花阁的糕点,每天出十种,每种二十盒,去晚了就没有了,非得一大早的就去排队才行,价格也比其他家的要贵。但是口味却是真真的好,所以达官贵人家的都喜欢去买这家的糕点。
云卿口味是偏甜的,这也是扬州人吃东西的一个特点,偏好清淡带甜味的东西。京城里的糕点,她就喜欢这家的,但又不喜欢老是让下人跑腿,便很少去吃。不过是偶尔跟御凤檀提过一次,他就记得了。
她接过糕点,递到口中咬了一小口,果真是入口就化,甜而不腻,“你也吃吧。”
御凤檀看她吃的眉目舒展,自己也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竟也觉得平日里太甜的糕点格外的好吃,吞下后,方轻声道:“薛东含出事了。”
云卿又咬了一口糕点,品着细腻的甜味,没有半点惊讶道:“薛国公有没有报给陛下?”
“报了。”御凤檀顿了一下,见云卿望着他了,才接着说下去,“不过没有提及你和贵顺郡主。想必他也是清楚,就算报上去也没有什么作用。”
“薛国公老奸巨猾,肯定会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真相是怎样的,加上贵顺郡主那般疯狂的样子,七七八八的也能猜到是贵顺郡主指使人作为,但也知道陛下不会就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事情处置要去和亲的贵顺郡主,所以只会忍下来。”云卿觉得口中都是甜味,抿了一口茶,冲淡唇齿间太过浓的味道,“可惜薛国公是个能忍的人,贵顺郡主不能忍,所以吃这个闷亏,暂时也只能忍着。”
御凤檀想到昨夜的事,墨染的凤眸中流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这也是他们自找的。不过贵顺郡主杀了薛东含,薛国公也不会一直忍下去的。”
云卿微微一笑,“他当然不会忍,现在动不了贵顺郡主,并不代表以后不能动。但是比起贵顺郡主,他此时更恨的应该是我。”
御凤檀眼眸微凝,“嗯,只怕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要陷害你了。”
“想吧,如今他们对我的仇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有了之前的薛氏一事,薛国公早就容不得我,如今再加上薛东含,也不过是再添上一笔,让他更加想我死。”云卿轻轻的笑着,眼底却很平静,接下来的必然又有许多阴谋接二连三的迎来,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而且此时的薛国公已经发怒,他这一次定然是比上一次还要狠,也许还会想要自己死得更惨,才甘心情愿。
“说到底,还是他们自食其果,若不是想要冒充安雪莹引你去赴约,又怎么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情来。”御凤檀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
云卿看着他,“倒是让你牵扯进来了,如今四皇子他们肯定也视你为眼中钉。”
“随他们怎么看,在这里活着,什么时候有置身事外的时候。”御凤檀低头一笑,“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他才不要被人逼着娶贵顺郡主,什么事情都被人控制的感觉,很明显他也不喜欢。
云卿了然的笑起来,“这么说咱们还是同路人了。”
“当然,以后一辈子都要同路的。”御凤檀轻轻的说道,仿佛顺口就将这句话说出来,没有特别的意思,拈了一块糕点放在云卿的唇边,“再吃一块。”
云卿还在想他那句一辈子,看到面前的糕点,自然的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御凤檀接着就将咬过一口的糕点放到自己的口中,眉目微眯,说不尽的享受,“果然很好吃。”
虽然两人相处时,这样的小动作很多了,但是吃过的东西被御凤檀吃了,这样的感觉还是让云卿的脸颊有些发烧,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不去看对面俊美的男子那风流不尽的样子,只觉得心头跳动的厉害。
御凤檀其实也并不是故意要调戏云卿,他本也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看到云卿吃得很甜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想要尝尝,此时他的心也噗通的跳的厉害,总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一样,望着云卿就容易心猿意马的做出一些看着有些轻佻的举止。
虽然平日里他便是很随意随性,但是对着女子还是很自重的,绝不会有其他举动。
这大概是因为心里一个女子的缘故吧,御凤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而平复了心情,看到云卿有些发红的巧耳,只觉得可爱的不行,很想伸手去摸了一摸才好,又大大的喝了一口茶,却因为过猛而呛到,立即大咳了起来……
“嘘!”云卿几乎是跳起来去蒙住他的嘴,流翠是她的心腹,看到御凤檀没关系,可其他的丫鬟若是看到了,一时嘴碎传了出去就麻烦了。
御凤檀被云卿捂住嘴,那咳嗽正卡到喉咙中间,上不上,下不下,脸都变红了,脑子里唯一一个想法就是:等贵顺郡主一走,赶紧把云卿预订了,名正言顺的来看她,否则日后心猿意马的时候太多,总有一天会被憋咳死的啊……
薛国公给明帝上了一封奏折,奏折里面的内容除了明帝,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是在看了这封奏折之后,明帝立即召见了高升,接着很快,就传来了薛东含去世的消息。
薛东含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七夕时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为了保卫京城的安宁,他与黑衣人奋力战斗,在最后,将黑衣人刺客首领擒住的时候,不幸失手导致受伤。当京兆尹带人到来之后,因为薛东含的苦战,黑衣人已经没有多少余力反抗,很快就被京兆尹抓住,而薛东含在送回府中之后,因为受伤过重,而无力回天。
薛国公痛失长子,明帝为了奖赏薛东含这种为了京都的安危,不顾自身生死而奋力搏斗的精神,特别让薛东含以国公之礼下葬,要求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和夫人小姐全部要参加葬礼。
云卿在听到传出来的消息后,连连冷笑。什么不顾自身生死,为了京都安危?都是狗屁!
明明就是薛国公隐晦的说出来那晚的事情,明帝十有八九想到了原因,但是表面上两人都是不说穿,为了安慰薛国公,明帝便发出这样的传召,以此给薛国公荣誉,薛东含死得也有面子,一个世子直接以国公之礼下葬,并要求官员命妇都参加,自然是莫大的荣誉。
只是薛国公真的需要的是这份荣誉吗?还是想借着此事,另有所为。
云卿坐在窗边,推开一条细细的口子,外面的冷风重重灌入,雪云几乎压到了头顶,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然到了蓄势待发的时刻,院子里除了常青树外,许多春夏灼灼的花枝已经脱光了树叶,在酷寒到来之前,就已经完全颓废。
“怎么对着风吹?也不怕受了风寒。”
沈茂从外头走进来,惊得云卿一跳,看到他时,已然转为了笑容,“屋内有些闷,特意开了一线透气的。”
流翠已经一脸歉意的去关窗子了,她其实已经劝过了,不过云卿说小风吹一吹,只要衣服穿的厚实,也没多大的事,流翠给她披了轻裘,才答应了她的。
“到了京城后,很少和你说话了,今儿得空,来看看你。”沈茂比起前两年,又更见稳重,加上封了爵位,举手投足间更有风范,俊朗的面容皱纹也加深了些,不变的只有眼底的疼爱。
“女儿也想和父亲说话,现在父亲应酬比起来更多,时间更少了。”云卿让问儿去泡了茶,与沈茂一起坐了下来。
沈茂看着女儿越来越艳美的容颜,两眼间的神色却益发的睿智和坚毅,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一些风声,斟酌了下说法后,温和道:“云卿,你自小就懂事,看事情,想问题,有时候比爹还要远,还要透澈,爹一直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爹以前一直都觉得在扬州,将沈家祖祖辈辈的生意做的更大,更远就好了,很少想过要到官场上。也许是越不想要的东西,就有机会要到的,如今爹成了抚安伯,你也成了郡主,这在之前,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虽然商人的地位不是以前那样的卑贱,商人可以参加科举,一样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为官,但是像沈茂这样的升上来,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直入云霄。
但是从海上回来后,他这段时间所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心头有些担忧,女儿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131 参加丧礼
女儿每次出去的时候,总会发生一切事情,虽然事情的最终受到伤害的人不是女儿,但是每次都有所牵扯。
一次可以说是正常,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三次四次,还半夜被召进宫去,显然就有些不对劲了。沈茂虽然没有参与朝政中的纠纷,但是他是一名商人,商人对事物的敏锐性,有时并不会比朝臣要差。
自前晚云卿从宫中回来后,沈茂心里就有一些想法,这样的想法在第二天闻见薛东含的死讯被无限放大。
“云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沈茂望着女儿平静温婉的容颜,沈家人员简单,只有老夫人,沈茂,谢氏,云卿,还有两个没长大的小男孩,这样的家庭,比起京中许多高门府邸要安宁得多,而沈茂在经历过生死离别后,这份安宁是他最看重的地方。他希望一家人能安然的在一起,如今对女儿,他是想,自己到京城后一直忙碌,加上出海,女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被人针对了,若是这样,他这个做爹的,有为女儿出头的必要。
云卿显然没有想到沈茂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微微惊讶,被风吹的有些冻结的眸子宛如遇到了暖风吹融,一下有着盈盈的波光,唇角微微勾起,看着沈茂脸上的担忧,轻声道:“我以为隐瞒的很好,原来爹还是看出来了。”
沈茂皱起了眉头,急问道:“是怎么回事,和爹说说。”
云卿就着热茶喝了一口,热烫的茶水在舌尖转了一下,便消失在喉间,“爹也知道,咱们家本来是商户,承蒙圣恩到了如今的位置,女儿虽说是机缘巧合,得以到如今这个品级,但这京城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世代的贵族高门,骤然间看到女儿还超出了她们,心内必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免不得想出出这口气,多些折腾。”
“她们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我们家除了多了个爵位,其他的也没碍着她们何事!”沈茂先是不悦的说了两句,随后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云卿垂了长睫,沈茂和谢氏不同,也没有这么好糊弄过去,单单闺阁女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要被召进宫中的大约是真的少之又少。她手中握着热滚的瓷杯,不知道如何和沈茂说。
若是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云卿怀疑家中藏了类似于密诏,兵符,宝藏之类的东西,有了沈茂的配合必然是更加好寻找,比起她一个人东敲西触的问来问去,效果会更好。然而若是这么一说,沈茂必然会生出很多疑问,为什么云卿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商户之家来说,是有几分荒谬的。又不是朝中重臣,也不是前朝余人,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中。沈家世世代代为商,根本就不踏足朝政之事,如何有可以影响到皇嗣继位问题的东西存在于沈家呢。
但若是不说明,以后必然还会有更多的手段接踵摩肩的用来,上一世四皇子到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寻到那个东西,但是那东西肯定对于他非常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在登上皇位之后,还要将沈家寻了理由满门抄斩。
四皇子如今没有对沈家下狠手,大概是因为不知道那东西沈家人究竟是知道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一旦有遗漏,沈家人泄出了秘密,对他继位会有十分大的影响。
一念电转,云卿已经想好了理由,放下已经把手心烫的发红的瓷杯,“爹,有件事情,女儿一直都没有说……”
沈茂看她一脸凝重的样子,知道这大概是女儿遭受连连对付的最终理由,便问道:“什么事?”
“爹还记得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咱们府中的银砖祠堂吗?当时四皇子发现了此事之后,并没有告诉陛下,是瑾王世子去与陛下说了之后,女儿才和父亲出了点子,联合江南富商,为北方旱灾捐上银子。当时陛下在听到瑾王世子的话后,对四皇子言语里颇有不悦。”
沈茂眉间的皱眉又见深了一刻,语气中带着询问道:“你是说,这件事不是四皇子提及的,而是瑾王世子去提出,陛下当时对四皇子有不悦的意思,是因为四皇子对当时府中的银砖祠堂了别的想法?”
“正是如此,当父亲将祠堂的银砖拆了之后,四皇子迁怒到沈府,所以女儿到京城后,虽然受到过其他的排挤,但是更多的,是来自于四皇子一派的人。”云卿看着沈茂吃惊的模样,心里头略微觉得有些沉重,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直接的说出真实的原因,但是将四皇子提升到父亲要注意的层面来,是非常必要的,“父亲知道‘女代御兴’这个事情吗?当时宁国公夫人要针对是女儿,但是女儿提前发现了,所以最后被陛下责罚的人不是女儿。而前日里,也是薛东含薛大人的事情连累女儿进宫。”
显然云卿的话让沈茂一时难以消化,不管是四皇子,还是宁国公夫人,他们所代表的势力,都是京城豪门世家里最上层的一类人,与这些人对仗起来,肯定是要花费许多的心思和心力的,女儿究竟曾经面临了多大的危机?是被指认为会祸国的妖女?还是名誉尽毁?或者是更多的,其他的东西?他陷入了难见的沉思之中。
云卿看到父亲额上骤然变深的皱纹,他的脸上出现的是一种很深的凝重,这样的凝重里有慎重,有惊讶,有无奈,可是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和退缩。
“他们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你吗?”沈茂抬起头来,眼眸里有一种极为无奈的暗沉。
云卿淡淡一笑如冬日冰雪淡薄,“如今是不肯放过女儿,但是针对女儿来的事情,终究还是小的,女儿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们的手段,最担心的是,也许哪天,就不会放过沈家了。”
哪天?四皇子登基的那天。
沈茂沉吟了半晌,手指在深蓝色的锦袍上使劲的摩挲了两下,发出轻轻的沙沙声,片刻后,道:“云卿,爹做这个抚安伯,心里欢喜是有的,毕竟是一个爵位,虽然是个空位,始终高上一等身份。但是若说有多大的感受,也并没有,爹本质上还是个商人,因为做了皇商,才来到京城。面对京城里面的人和事,很多时候,觉得还不如在扬州好。可是看到你和你娘,还有墨哥儿,轩哥儿,爹又觉得,能在京城,对你们都好,至少你如今站出去,也是伯爵的女儿,不再会被人轻易小瞧了去。但是回过头一看,在京城发生的事情,以前在扬州府中事情也不少,可面对的人不同,大多都是为了钱财而争斗,而京城里的,都完全不同。”
上次要将云卿嫁到西戎去,沈茂回来后,便在想,若是在扬州的时候,只是个商人之女,云卿还要面临这种随时被指婚,嫁到不知道哪一个鬼地方去吗?
“今日再听你这么说,爹以前想做皇商,如今有了爵位,是不是皇商也无所谓了。今年是第一年,再过两年,等皇商的竞选下一轮开始,爹便不去参选了,再跟陛下请旨,我们还是回扬州吧。”
沈茂不是怕,也不是胆小,而是这世上,皇权代表的至高无上,是其他人难以抵抗的。四皇子所代表的势力,时时刻刻都在针对云卿,云卿避得了一时,难道一世都要在这里斗争,沈茂显然不愿意女儿活在这样的境地之中。
他宁愿不要这名头,不要这众人看了羡慕的爵位,回到扬州去,做个商人,够了。
云卿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引得沈茂这么一番话,沈茂如今的模样,和两年前的样子的确有了很大的区别,那时候的沈茂一心想做皇商,将沈家的生意发扬光大,现在却是将家人摆在第一位。
可是他们要面临的境况,是回到扬州后就能避免的吗?云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两年后,重生以后,很多事情的节奏都在加快,提前发生,两年的时候,足够发生五皇子封太子,造反后,四皇子平反的事情了……
现在已经有很多事情改变了,比如上一世势力相对弱小的三皇子,这一世却有和五皇子,四皇子分庭抗礼的能力,这就代表不像上一世,单单是两个皇子的争斗,还有三皇子也会加入其中。
两年的时间,够了,足够了。
云卿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沈茂的旁边,搭着他的肩膀道:“爹,好的,如今你呢,负责好好的做生意,别给人钻了空子来对付咱们家,我就好好的外头,保全自己不被人欺负。”
她的声音娇俏恬美,惹得沈茂脸上的愁容淡去了不少,人都说生女儿养大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值得,可他觉得,女儿这般娇娇软软又懂事,比起儿子来,其实半点都不差呢。
他也明白,云卿说这句话的意思,四皇子若是真的想对付沈家,在生意上便是很好的突破口,他必须要管理好,以免出了漏子给人抓住把柄。
“爹知道,你自己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若是有做不到的,告诉爹,再怎么,也不能人就这么白欺负了去!”沈茂咬牙道。
“嗯,爹放心好了,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云卿挑着眉,慢慢的一笑,笑靥如同冰霜凝结,一直眼神到眼中。
薛东含的丧礼,因为陛下下了旨意,所以到场来的人特别多,热闹的丧礼比起安老太君的寿宴来,也是没有半点差距。
云卿的马车到了薛国公府时,门前额上戴了白麻的门人便登记了一个,顺便拿了一个青色的花草荷包给她。
这种花草荷包是大雍的一个风俗,但凡来参加丧礼的客人,在门前登记了之后,做白事的人家便会发给每人一个花草荷包,其中装了一些草药,主要重用是用来辟邪,去晦,不会将丧礼上不好的东西沾染上带回去,有点类似于用柚子水和柚子叶给从牢中出来的人去掉一身霉气的作用。
云卿接过花草荷包后,流翠就给她佩在了浅荷色的宫绦之上,青色的花草荷包配着浅荷色的裙子,看起来倒也不突兀。
此时的屋子里人很多,参加丧礼的人一律穿的深黑浅淡,看起来都是一片暗淡淡的颜色,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压低了声音说话,显出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来。
丧礼也称为‘白喜事’,就和参加婚礼一般,一样要携了礼物来,一样要等着用完餐才算是参加了整场的葬礼。
虽然是葬礼,除了那么自家人外,其他的人有多伤心是不可能的,小姐们安慰的话说了后,又是在一处低声说着话。
“韵宁郡主也来了。”随着一声话,有许多人都抬起头望了过来,只见门前少女亭亭玉立,整个人如同一股和暖的光从外头进来,那艳丽的容色和灼灼的凤眸,如同明珠一般照亮了人的眼眸。
云卿将外面披着的裘衣脱下来递给流翠,对着走来的安雪莹迎了上去,“你可来的真早。”
“你知道的,母亲说来迟了不好,昨日就过来帮忙了。”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还是联姻的关系,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般。安雪莹牵着云卿的手走到和自己交好的几位小姐面前,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连莹妃都过来了。”
莹妃是安雪莹的大堂姐,听说上次从宁国公回到宫中,就被太医诊断出有孕来了,明帝年将五旬,得知莹妃现在怀孕,龙心大悦,十分看重莹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每日里赏赐流水一般的进了她的殿中,这是后宫里如今最火的消息。
莹妃前几日说在宫中住了不安,要到宁国公府上住几天,本来这样的要求是不能答应的,谁知她反反复复的失眠,呕吐,人几乎都瘦了一圈。明帝见她如此,还是让她出来散散心,可见对她的荣宠。
“今日可是白事,莹妃如今怀着龙胎来参加丧礼……”云卿微微皱着眉,问道。
要知道肚子里怀孕的人,一般都会不去参加丧礼和婚礼,因为丧礼是有人去世,阴气太重,若是不小心会遇到煞气,引起呕吐,肚子痛,还有一种说法是因为白喜事比怀孕这个喜事要大,两个喜事冲撞,大的会影响到小的。
而莹妃肚子里的又是皇子龙孙,自然更加看重,应该是尽力避开才对。
安雪莹眼眸里露出一丝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据说是因为大伯母在得知大哥死了后,撑着身体要来参加丧礼,她的身子,你上回看到的,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来参加,可是她一个劲的说要来,必须要来,莹妃便说代替她来,她才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大伯母的病是不是严重了,难道不知道莹妃肚子里怀孕了,还让莹妃过来。”
“那安老太君也答应了吗?”云卿眼底露出一丝疑虑。
“自然是不肯的,若是莹妃在府中出了事,陛下肯定会怪罪下来,便说自己做不了主。莹妃看祖母不答应,便自己回了宫里,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说大伯母急怒攻心,几近昏迷还要来参加婚礼,她做女儿的既然答应了,不能不孝。还说薛东含是忠君献身,这等儿郎怎会有不好的煞气。”安雪莹也觉得新奇,跟云卿说的津津有味,“后来皇后看她一片孝心,便和陛下说,若是来的话,可以用一块红布遮住肚子,这样的话便不怕邪气冲撞了。陛下听了后,去问了宫中懂此时的嬷嬷,的确有这样的说法,这才破格答应了的。”
“原来是这样,那她还真的很有心啊。”云卿淡淡的一笑,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抬头望着对面的几位小姐。
除了林真之外,还有梅太傅家中的孙女梅妤,刑部侍郎的女儿黄虹,户部侍郎的女儿辛蝶儿。她们都是之前就和云卿见面过了的,此时见到,也不需要再介绍,偶尔低声交谈两句,毕竟是丧礼,不能似平日里说笑,那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过了一阵子,到了给逝者上香的时间,云卿便和小姐夫人一同出去。
薛家最大的花园中架好了偌大的薛东含灵堂,由于陛下特意下了圣旨,朝中的文武官员,公卿贵戚,今日都要在这里走一趟,此时气氛很肃穆,所有人都神情严肃,无人交头接耳,朝着里边走去。
云卿看着这灵堂,不知道自己若是进去上一炷香,薛家人会不会想要将她扔了出来。要她给薛东含敬香,估计薛东含会从棺材里气的爬出来也说不定。
正当她想着之时,莹妃出现在了门口,她穿着藕蓝色绣福字的出锋毛边裙,宽松的衣裙遮住了刚刚三个月的身形,并没有怀孕而发生太大的改变,袅娜多姿,头上梳着堕马髻,簪着赤金蝶翅凤首步摇,凤口垂下的珍珠一直落到了脸颊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整个人都有一种娇俏在里面,配合着孕妇特有的慵懒,整个人更添一股风流媚态。
就算是在丧礼上,那些小姐夫人也少不了要暗地打量,不少人心里羡慕,人都说女人怀孕的时候变得更丑,可看莹妃,简直是明珠增光,玉石添润,怪不得陛下那般的看重,还让她来参加婚礼。
莹妃很享受此时众人的目光,但面上依旧是悲伤,手中捏着上好的苏绸绢子,和那些上来与她行礼的夫人说着话,不多一会,本就有点发红的眼圈,更加红了。不时的用绢子在眼角擦拭泪水。
待云卿走到灵堂门前的时候,莹妃整个人如风中杨柳一般,晃了几晃后,直接倒在了云卿的身上,整个人都靠着她,仿若云卿一松开手,她就会倒下来的模样。
“娘娘,你怎么了?”跟在莹妃身边的宫女彩华连忙从旁边走过来,靠着云卿扶起莹妃,似乎很吃力,扶了好一会,才将莹妃扶起。
“没事,本宫就是有点晕……”莹妃一脸不适的摆摆手,可脸色依旧惨白,声音如蚊子一般,从牙缝中挤出来。
花氏在里头见到如此,连忙走出来,看了一眼莹妃的脸色,吩咐道:“你们赶紧扶莹妃到内间去休息。”
蕊华走过来要从云卿手中接下莹妃,可莹妃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蕊华一碰到她,就低低的呻一吟一声,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吓得蕊华碰也不敢再碰,只满面焦急的在一旁看着。
花氏眼看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里面薛国公已经望了过来,回眸看了一眼云卿,秋水明眸如同一汪澄碧的湖水,声音温和中带着请求,“韵宁郡主,她如今的样子不大好,可能是太伤心动了胎气,若是换个姿势只怕更疼。麻烦你扶莹妃进去休息,此时就拜托你了。”
云卿为难的看了一眼莹妃,莹妃两道修剪的十分细致的柳叶眉紧紧的皱起来,脸色苍白,似乎难受的根本就站不起来,只靠着云卿和宫女扶着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旁边的夫人劝道:“韵宁郡主,你帮忙扶莹妃进去吧,她肚子疼,不能随便移动。”她的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着。
听她们的意思,若是云卿不扶莹妃进去,莹妃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掉了,那就是云卿的责任了,她淡淡一笑,点头答应了。
花氏看着两人往内间走去的身影,眼底带着冷然的笑意,转头对周围的夫人,语调中带着歉意道:“莹妃一片孝心,非常人能所及,上天一定会庇佑她的。请各位放心,随着我到这边来吧。”
132 莹妃腹痛
云卿扶着莹妃一路从灵堂往后院里准备好的房间里去。因为莹妃身份尊贵,加上她肚子里又有了龙种,两个宫女彩华和蕊华一路都很紧张,生怕莹妃出了什么意外,连带她们两人出了什么事。
云卿看着莹妃一脸苍白,只细心的扶着她,以免她跌倒了又算到了自己的身上,旁边行走的人看到她们都避的远远的行礼。
到了房间里,蕊华将莹妃身上披着的斗篷取了下来,彩华这才扶着莹妃半坐在床榻前,莹妃这时比刚才要好了些,没有一动便痛苦的呻一吟。
云卿望着靠在床头大迎枕上的莹妃,转头对着彩华道:“莹妃身子不舒服,有没有御医随行,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彩华点头应了,却没有立即出去,先是拿着被子给莹妃盖上,就听的莹妃低声道:“没事了,刚才估摸是站久了,加上心有伤痛,休息一会也就好了,蕊华,去给本宫倒盆水过来,再帮本宫那防止头晕的药膏拿过来。”
蕊华应了退出去,云卿微微一笑,“莹妃若是觉得歇息了就好,那我也就不留在这里了。”
“你走了,可就我一个人留在这了。”莹妃看着云卿,一双水眸在云卿面上一刮,“郡主不如在这坐一会,等会再和我一同过去吧。”
云卿看了她一眼,似乎眼底还有些微的笑意,“莹妃怎么今日很想同我说话?”
莹妃未料到云卿是这个态度,根本就没掩饰什么,直接认为两人不能交谈,不由一手抚着肚子,动了一下,彩华立即给她调整了大迎枕的位置,让她靠起来更舒服一些,接着又站到了一旁。
莹妃此时脸上的表情没了开始那般痛苦,眉眼都舒展开来,望着云卿轻笑了一声,“沈云卿,你现在倒是不假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玉莹被陷害,舅舅被人杀死,我母亲现在躺在床上呕血不止,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云卿闻言微微蹙眉,“莹妃所言,云卿实在是不明白。薛大人的死陛下不是已经给了定论吗?若是莹妃有其他的想法,不如和陛下沟通,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对这一切完全不懂的。”
莹妃举着手在床沿上一划,长长的护甲在上好的床单上勾出一条深深的痕迹,轻轻冷笑,“沈云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想要否认吗?”
宫装映衬下,莹妃的面容透出几分凌厉,根本看不出有半点不适的样子,刚才那脆弱的几乎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也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今天的主要难道就是要在这里将以前的事情算一下总账吗?
云卿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按品级,她郡主是一品,妃位不过是二品,她比莹妃还要高一级,就算坐下来也没有任何逾越。莹妃眸子凝了凝,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眼中冷意流淌的越发盛寒。
“安玉莹的事情,是陛下亲眼看到的,应了慧空大师的语言,宁国公夫人爱女心切,一心揽下所有的罪名,保住了女儿,云卿很钦佩。”在母爱这一点来说,薛氏的确是值得尊重的,至于其他,不提也罢。
莹妃看着她淡淡的样子,手指越发的用力抠在床单上,几乎要勾出那华丽的毛毯上勾出的图形,“若一切只有这么简单也就好,只是你以为这做的这一切就没有人知道,陛下不知道,就没有其他人知道吗?沈云卿,你对我娘,我舅舅所做的一切,不会就这样过去的!”
她看着云卿的眼神里含着无限的愤恨,云卿可以清楚看到那双好看的眸中的神情,只是就算不看,听她的声音,也知道此时莹妃一定是恨极了她,说不定那护甲划过的床单,在莹妃的心中,正是云卿的脸面。
云卿丝毫不已为意,目光在她气怒的面容上望着,嘴角凝着一缕平和的笑意,目光中升起一股奇异的眸色,“莹妃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肚子里的孩子听说陛下极其喜欢,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动怒而伤了孩子,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呢。”
莹妃反射性的捂着肚子,怒目道:“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云卿望着那被勾住的毛毯丝线,视线移到莹妃的眸中,仿佛在思考着其他事情,“毕竟怀孕的人动气伤身,今日薛府里又是办的白事,莹妃如今是千金之躯,当然要步步小心,云卿只是一番好意。”
莹妃似乎听到云卿的话,觉得有理,努力遏制住自己的脾气,斜眼看着她,“你有这样的好心?”
云卿不过一笑,也不说话,由着莹妃眼带怀疑的打量。蕊华从外面进来,行礼道:“莹妃,膏药已经拿了过来。”
莹妃正不悦,冷道:“去拿个药膏要这么长的时间!”
云卿见药膏到了,微笑道:“既然药膏已经拿来了,莹妃刚才说话也中气十足,想必已经好多了。”
见她似乎准备提前走了的模样,莹妃忽然道:“你要是真好心,就替我将那药膏拿来擦了,不然的话,谁相信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云卿视线在那药膏上转了一圈,没有要动的意思,蕊华已经将那药膏塞到了云卿手中,颇带为难道:“韵宁郡主,你去吧,莹妃怀孕后身体就不大好,脾气也有些变化,此时她让你拿药膏过去,你便拿过去,她心情好,肚子自然不疼了。”
手中是冰凉的淡黄色瓷瓶,上面有着兰花的图案,入手便有一股淡淡的清凉香味,云卿皱了皱眉,这里头的药物的确都是性温的药物,适合孕妇的。
云卿面无表情的看着莹妃,但见她蹙着眉头,眼底带着一丝压迫,就等着云卿将那瓷瓶拿过来。
蕊华又轻轻的推了一下云卿,“郡主,你就拿去给莹妃吧,左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
“谁拿过去不都一样,难道本郡主的手就格外的具有药效吗?!”云卿转身对着蕊华,眉头耸起,眼底含着一分厉色,“你推推搡搡的难道当本郡主和你一样是个奴才在闹着玩!”
她这么厉声一喝,倒将蕊华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方才你不是推了本郡主!想将人当奴才一样的用,还得看自己够不够格!”云卿语气凛冽,将手中的淡黄色瓷瓶往桌上一顿,脸色沉郁的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好大的架子!竟然在本宫面前摆身份了!”莹妃眼看云卿突然发怒,先是一塞,转而更怒,在床上一拍,斥道。
云卿走出了院子,不意听到莹妃突然发怒的声音,朝着灵堂那边走去,沈茂和谢氏还在那处,她也得过去和爹娘汇合。
走到路中,便听到人说莹妃身体不适,吩咐人收拾回皇宫了,云卿蹙了蹙眉,难道莹妃是被她气的回宫中了,到了路中却遇到四皇子。
说是巧遇,其实是四皇子从灵堂出来,路过花园,看到斜径中素衣少女娉婷而来,那不施脂粉却依旧夺目的容颜,让她在这肃冷的初冬,依旧是一道极为亮丽的风景。只看一阵冷风吹来,将颊边的一缕发丝吹乱,少女抬起手,将调皮的发丝轻轻的弄到鬓边,动作轻柔悠缓,行如流水,举止如画。
他的目光落到了她如葱管般的手指上,就是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就将薛国公和他逼得不得不对她下杀手。
云卿看着从前方走来的男子,一身轻裘华服,宝冠玉带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衬得更加贵气,深冷的黑眸映出自己渺小的身影。
云卿抿了抿唇,稍微往旁边避开了一些,但见四皇子偏转了方向,停在她的面前。
“沈云卿。”四皇子突然出声喊道,仿佛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薄削的唇往外跑。
云卿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下面的话。这位四皇子,前世里最后坐上了君王职位的男子,此时正站在她的面前,双眸里透着一股很复杂的神情,幽黑的双眸像是风雨欲来前格外平静的海面,里面飓风暗转,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目标,像要找出什么让他觉得有意思或者感兴趣的地方来。
“你胆子真的很大。”四皇子看够了般收回视线,转而移开目光,望向云卿身后一树常青叶。他发现越看着她,就越有一种将她拥有的欲望,她那般淡淡的模样,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吸引人的艳丽来,甚至能牵动他的心跳。
“殿下想要说什么?”云卿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雪玉般的脸上一双凤眸在冬日阴沉的天气下,格外冰亮。
四皇子平静的心跳,嗓音里带着一股很莫名的情绪,“若不是真的看过,实在很难想象,这一切竟然是你做的,贵顺郡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了别人的刀。你真是颠覆了本皇子对女人的认识。”
颠覆了对女人的认识?
云卿这次是真的笑了,笑的十分疏朗,“殿下是怎么看女人的?肤浅,愚蠢,争风吃醋,花枝招展?殿下是不是想起女人的时候,只会想到这些词语呢。”
四皇子没有出声。
云卿接着道:“想必四皇子忘记了一件事,开国坤帝,可也是女人。”她的声音就像夹杂在春风里的冰渣,让人在暖意中夹杂了一股凌寒,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于你有什么好处?”四皇子的眼眸深了深,面色依旧冷酷,浓黑的眉浅浅的皱起,仿若没有听到云卿讥讽的话语。
“殿下,有话还是直说的好。”云卿忽然敛了笑意,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被她的样子弄的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站到别人无法站到的地方去,还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者说你觉得自己聪明到根本就没有人对付得了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四皇子一直在想,云卿做这些事的原因是什么,她根本没有理由去得罪薛家,得罪他,将他们惹怒后会带来怎样的效果,他相信云卿一定知道。
看着四皇子眼中的质疑,云卿望着他的双眸,瞳仁里的光亮益发的惑人,“那四皇子准备怎么劝我呢?”
四皇子的话中没有报复,也没有愤恨,他试图在用一个一个的反问来劝说云卿,云卿很想知道,四皇子此时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她灼亮的凤眸,四皇子的眼底带着一丝深藏的悸动,他敛了敛唇角,带着一点点的弧度,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能和你说话,自然是有事要讲。若是你对付薛家,若你想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得到更好的前程,那么你也做到了,如今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我会请求父皇,将你赐婚做我的侧妃。”
一个如此美丽又聪慧的女子,纵使家中没有实权,但是她的聪慧和家中的财势,依旧能成为他成为储君的大力支持。四皇子身在深宫多年,明白女子对于男人争斗中的力量,后院中若是有女子能够出谋划策,又能愉悦床第之间,男人当然愿意的。
他的思维模式是站在要夺嫡的角度上来看,每娶进来的一个人,都是带着一定的目的,特别是两个侧妃和正妃的位置,没有实力的人想要坐上去根本就不可能,他的心在天下,谁对他争夺皇位有利,他就将她留在身边,最大的那个就能成为正妃。
他说了一下,看云卿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神情,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直接吓到了,当日在宫中的时候,虽然言语里有这个意思,他却没有直接说出来,于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放柔了声音,“就像你说的,当初开国的坤帝也是女人,但是那是因为乾帝与她相知相惜,才允许两帝并立的。所以你要得到权势的话,就必须先要选择一个合适的男人,和他一起。”
云卿看着他的表情,他说的不可谓没有吸引力,他冷酷的表情放柔了曲线,面部看上去俊朗中带着几分柔和,只是——她很想问问这位皇子,引起他的注意力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
她拔掉耿佑臣,借贵顺郡主的手除掉薛东含,目的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力,若是每一个人都要用这样的方法去引起注意,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云卿冷冷一笑,望着面前自以为柔和其实根本就没有改变冷酷和看不起女人本质的四皇子,“殿下,就像你说的,我必须要选择一个合适的男人在一起……”
四皇子扬眉,等着云卿被他说动了,这样也好,若是云卿能辅助他的话,薛东含的事他一定能说服薛国公他们暂不追究的,毕竟薛国公也是支持他登上皇位,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他的皇位。
“但是很显然,四皇子你不是合适的那个!”云卿润泽的粉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在寒风中犹如一朵红梅绽放在唇边,“所以四皇子的侧妃之位还是留给适合你的人去做吧!”
不知好歹!
四皇子冷酷的眼中散发出一丝戾气,看着眼前虽然柔弱实则坚韧的少女,唇边露出一丝可以称为残忍的笑意,“沈云卿,你好自为之!”若不是看她聪慧无双,屡次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对她留心,交谈,他才不会和一个商人之女来谈条件!既然他给了她机会,她不珍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聪慧的女子虽好,可若不是站在他这边的,那就该死!
经过莹妃一事,又被四皇子拦住说了话,等云卿往灵堂去的时候,人已经都往厅中而去了,云卿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想试试薛东含会不会直接气得坐起来的,如今人都没去了,她也不会一个人挤到灵堂里去上香,于是跟着丫鬟引着往人员聚集的地方走去。
大厅里,此时云集了所有人,所坐人员,到来的景象,比起安老太君做寿还要隆重。一眼望去,感觉十分肃穆,看起来不像是用膳,而像是在沉痛的悼念何事。
云卿进来之后,便循着座位找到了沈茂和谢氏所在的地方,如今用膳,倒不需要按照品级一起了,安雪莹属于主人家的亲戚,不能和云卿一桌,远远的看到,两人便打了个招呼。
云卿扫了一眼,发现并没有看到安玉莹,这等场合她都没出现,可见当初祸国妖女那四个字的威力有多大,安老太君在有薛氏顶了罪名后,都不让她出来,显然安玉莹要想再出府门,就只有等到成为四皇子侧妃这天以后才有可能了。
这也是她自作孽,安上这么个名头在身上,简直就是累赘。四皇子肯定也不喜欢她嫁进府来,只是明帝赐婚没有办法拒绝而已。
就在众人都在肃穆的大厅中,喝着茶水,吃的素食的时候,府外却突然来了人,为首的正是明帝身边的大内副总管李元,他一走进来,本来就安静的厅中,变得更为寂静,所有人都抬头朝着他那边望去。
只见李元一进来,眉目肃厉,略微尖利的嗓音,对着所有人道:“陛下有令!所有人不得离开此地!”
白事上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立即有人开始低语交耳,而作为主人的薛国公眉目间掠过一道极快的得意之色,眸光在云卿所在的方向迅速的一扫,连忙穿过人群,站到前方,恭谨的问道:“李副总管,不知道陛下有何事?”
李元点头,朝着薛国公施礼后,方扬声道:“莹妃从府中回到宫中后,腹痛不止!陛下命所有今日接触过莹妃一干人等!即刻入宫!”
------题外话------
这几天大量工作在处理,过几天能好点。
我知道亲们都在等待檀檀和云卿的婚事,先将薛家这里处理了,接着论婚事。
134 螳螂捕蝉(求个票哟)
天气干冷,天空里飘起了小雨,夹杂着阴凉的气息,朝着地面,树木,屋檐连绵不断的洒了下来。朱红色的宫墙被湿气染成了一大片的暗红色,皇宫浸在着阴绵绵的雨气之中,有着无尽的湿冷之意。
李元宣旨后,点了数十个人随着一起进宫,却是随着一干人等朝着风荷宫里去了,进门便有一股暖意迎面扑来,烧着炭火的屋子,一下就将在外头染上的冷气吹走。
明帝和皇后都坐在里头,脸上严肃,旁边站着一干伺候的内侍和宫女,还有御医也恭谨的在一旁。
被点名进来的数人中,自然少不了薛家人,花氏,海氏,薛莲,还有云卿,安夫人,安老太君,安雪莹,还有安顺侯夫人也一同进来了。因为莹妃怀孕,自是不会到处走动的,就算在家也是在内院里人伺候着,见过的大都是亲人而已。
明帝正坐在铺了褥子的塌上,上面躺着脸色苍白的莹妃,正痛苦的拧着眉毛,一手和明帝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明帝没有开口,坐在一旁的皇后与他对视了一眼,凤服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动,好似凰鸟的眼珠子在摆动一般,“今儿个莹妃一回来,腹中就痛个不停,御医方才诊断了,说是这腹痛必然是有蹊跷,若不是的话,都三个月的胎儿了,断不可能走一走便如此。”
莹妃立即轻吟了一声,眼神中的哀色如同此时外面冰结的雨滴,哭声道:“陛下,臣妾爱护龙种,一直都小心翼翼,虽说出了宫门,可宫女也是一直随身伺候着,忌口的东西是一概不沾,就是用的水都是烧滚了以后还敢去碰,一举一动爱惜不已,但是还会腹痛如此,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啊……”
皇后听了后,也道:“臣妾派了宫中的大宫女蕊华好好的伺候着,蕊华是宫中的老人,臣妾问过她,莹妃的饮食都十分注意,平日里用的东西也不会假别人之手,和宫中一概相同,定然不会随意阵痛。”
明帝眉目微沉,望着眼前一干人等,视线扫过后,转头对着御医道:“你说。”
御医连忙站近一步,恭声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刚才替莹妃娘娘诊脉,娘娘的腹痛是由于沾染,碰触了对胎儿有冲性的药物所致,所以才会导致如此。”
“是什么药物?”明帝冷声道。
“由于莹妃从薛国公府回到宫中,药物的气味已然减淡,如今已经查不到具体物品,然,此等药物必须要在莹妃身边,使其沾染或闻到之后,才能有真正的功效。”御医回答。
皇后道:“御医的话,陛下和本宫已经明白了,宣召你们来的目的,此时可否明白?”
众人面面相觑,这莹妃来丧礼上半天时间都没有,回到宫中就腹痛,到底是谁会给她下药?安老太君一脸气愤,对着皇后道:“若真是有人胆大包天,竟然借丧礼下手,老身请陛下和皇后一定要查清楚!”虽然她不喜欢薛氏,可莹妃是她的孙女,宁国公府的荣誉和莹妃是连在一起的!如今有人要下毒害莹妃的孩子,她必然是不会轻易了了。
她们今日来,必然是因为接触过莹妃,所以第一怀疑的对象就是她们,就是在薛东含的丧礼上,陛下也下令主人家的人必须要来,若是查出是何人所为,铁定重罚!
果然安老太君说完此话后,安顺侯夫人立即站出来道:“陛下,臣妇与莹妃只是站在一处,恭贺她一番而已,绝没有这样的胆子。”
她是三皇子母亲魏贵妃的娘家,在众人眼底便是三皇子一党的,此时莹妃肚中孩子出事,她必然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明帝看了安顺侯夫人一眼,目光却是在众人脸上一一落过,在云卿面上的时候,微微顿了一顿,慢慢的转开视线道:“安顺侯夫人莫要激动,此时朕一定会查清楚的,若是凶手,必然逃脱不了,若不是,朕也自然不会错判!”
皇后立即道:“自然是这样的。”她转头看了一脸痛楚的莹妃,见她柔弱不堪,体谅道:“莹妃如今身子不爽,彩华是她的贴身宫女,不如由她代莹妃回答,若有不尽之处,莹妃再指出,陛下看如何?”见明帝并没有反驳之色,皇后便朝着彩华点了点头。
“你将今日到了薛国公府后,莹妃接触的人,所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是的。”彩华应了,然后再将今日在府中所发生的事缓缓的说了一遍,她记性极好,口齿也清晰,将事情娓娓述来,直到说到了云卿扶着莹妃到屋中的事时,海氏才抬起头来,声音因为哭泣变得嘶哑,整个人很憔悴,显然是伤心不已。
然,云卿发现,海氏望向自己的目光,并没有一种深深的痛恨,薛国公应该是没有将事情的真相讲给她听,想起四皇子之前拦着她说的话,云卿心中冷笑,看来薛家人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视,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花氏则完全不同,她抬起头来,脸上有着惊讶,“你是说韵宁郡主没有送了莹妃就走,而是留在房中和莹妃说了话才走的?”
她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很让人怀疑其中的用意了。韵宁郡主和莹妃两人之间并不熟悉,按理来说,送了莹妃到屋中后,就可以退出来的,为什么要留在房中呢。
彩华立刻道:“是的,韵宁郡主和莹妃因为一语不合,两人之间一点事发生了争吵,后来蕊华进来之后,莹妃大概觉得如此不好,便让韵宁郡主递了药膏过来,郡主接了药膏后,却发了脾气,说不递给莹妃,然后把药膏丢到桌上就出去了。”
云卿听彩华说话,面上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是一脸平静的听着她叙述,而安雪莹则偷偷的握了握云卿的手,给予云卿鼓励。
明帝听到这里后,微一沉吟,“你用的药膏呢?是哪儿来的药膏?”
蕊华道:“药膏还在奴婢这里,这药膏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御医院做好的,专门给莹妃娘娘调气安神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御医立即接了过去,放在鼻下细细的一闻,点头道:“这的确是皇后娘娘让御医院调的药膏,没有任何不妥。”
听到这句话后,云卿还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倒是安雪莹小小的出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为云卿的没惹上麻烦的开心。云卿转头对她安慰的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她转头看着一脸难受的莹妃,目光在众人之间看了一圈,但见明帝面上是关切的神情,皇后脸色略显担忧,眼底却没有真正的担忧之色,显然对莹妃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如同表面上这么期待的。
“臣妾看莹妃经常夜不能安睡,才让御医院配置的这个药膏放在身边,能随时取用,也好安稳神思。”皇后对着明帝解释道。
明帝眼中带着一丝赞许的光彩,“皇后此举有心了,这才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之态。”
“臣妾是皇后,此乃臣妾的职责。”皇后方才淡淡的矜持的笑此时化作一朵绽放的花朵,真正的从内到外绽出了喜色,自大公主之事后,皇后已经许久不得明帝之心,便是初一十五,明帝都不去她宫里歇息,今日得了这句话,自然能让她欣喜万分。
明帝不再说,只转头对着御医道:“那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题,那莹妃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医看完瓷瓶后,又皱着眉想了想,“陛下,其实要害人胎儿的方法,不一定要直接下到用的,吃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些药物的香气,也同样能对孕体造成伤害。”
皇后蹙眉,“那药物要怎么用才能有功效?”
御医恭谨的回道:“用在衣服的熏香,或者香包上,在密封的环境中,闻上一段时间后,便会有功效出现了。”
安老太君听完后,紧皱着眉,一双眼眸里透出精锐的光来,“那岂不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要检查一遍?!”
“主要是检查有香味的东西便可以,其他的不需要。”御医解释道。
而一直扶着海氏的花氏此时则一脸煞白的,好似想到什么东西,转眼看着云卿道:“韵宁郡主,你开始和莹妃在一个房间内停留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又无故的发脾气走开,难道是你下的手?!”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其他人全部都望着云卿。
就连一直柔弱的莹妃都艰难的抬起脖颈,一张粉脸白的发青,差点又倒下去,幸而明帝扶紧了她,她双眸望着云卿道:“你为何要害我!”
明帝的目光也立即看了过来,深邃的双目中闪着莫测的光芒。
云卿在众人如针如剑的目光中,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十分沉静的开口,声音宛若外面夹在在雨滴中的冰渣子,“薛二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氏冷冷的哼了一声,“难道你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吗?你和莹妃关系陌生,为何要在她房中逗留,这难道不是和刚才御医所说的,想用药物的香味害人吗?”
云卿眼眸微凉,视线在花氏清丽的面容上一转,唇角含笑道:“薛二夫人,难道你就没有和莹妃在一间房中呆过,难道其他人就没有和莹妃说过话,就只有我一个人吗?还有屋子里的丫鬟们,她们都在那里,难道所有人都不算,就只有我一个人算人吗?”
花氏怒道:“我们都是莹妃的亲人,和她呆在一个屋中是理所当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而你却难说了!”
安雪莹在一旁看到花氏如此咄咄逼人,似就认准了云卿下毒,不由的生了气愤之心,欲要开口反驳。安夫人一直都看着她的举动,用力的拉了一下她,使安雪莹转头过来看着她,安夫人示意安雪莹不要出声。
云卿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底,处在安夫人这个位置,的确不好做,云卿并不会责怪她,人情冷暖便是如此,安夫人是宁国公的弟媳,冒然开口帮自己,会惹来其他的麻烦。
倒是安顺侯夫人听了花氏的话后,越听越不对味,反驳道:“薛二夫人,不一定是亲人就不会下手的,也不是外人就一定是坏人!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的指认!”
在场的只有她和云卿是外人,虽然安顺侯夫人因为古晨思的事情,对云卿说不得多好印象,可到底也谈不上多坏,算的一般。此时她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名誉,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太大了!
花氏却没有半点要停息的模样,眼中露出犀利的光来,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如今薛东含死了,她的丈夫薛东谷就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说她心底并不是多悲伤。但是为了讨好公公,她是一定要对付沈云卿的,忿声道:“安顺侯夫人未曾到屋中,当然与韵宁郡主不同!她扶着莹妃进屋,而后许久未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难不成还有别人?”
安老太君是知道当初祸国妖女一事的真相,此时目光里也含了怀疑的望向云卿,当日薛氏设下那么大一个局要害沈云卿,只不过失败了,如今沈云卿怀恨在心,暗地里报复莹妃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差一点就被当成妖女直接除掉这样的仇恨,就算要报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后一直看着几人指认,目光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云卿看着愤恨不已的花氏,目光森冷:“那薛二夫人你就这么判定了吗?因为我好心的扶了莹妃到房中去,并且和她说了几句话,所以现在莹妃出了事,一切就推到我的身上吗?那我是不是得算好莹妃会晕倒的时间,时时刻刻等着她倒在我的身上,若是有偏差怎么办?”
花氏不屑的一嗤,“韵宁郡主,你现在巧言狡辩又有什么用,你若是带着药物散发出的香味,走过莹妃的身边时,她自然会觉得不适,倒在你的身上也不出奇,然后你再借着这个机会扶着莹妃,加大两人的接触,一切不就更是顺理成章了?!”
“薛二夫人真是推断的太有理由了,简直就像看着我做了这件事一样,云卿真是佩服你的推断能力呢,不过,首先允许我问一句,你既然说我在身上戴了什么药物,那就请薛二夫人说说,那东西究竟在哪里?有了证据才更有说服能力!”
魏宁余光瞥见明帝眉头不悦的蹙了蹙,旋即开口道:“殿前争执,像什么话,此事陛下自有定论!”
花氏这才闭了嘴,而莹妃则手指紧紧的捏住明帝的手,眼角有泪水出现,哽咽道:“陛下,你一定要为咱们的孩子做主,不能让他还未出世就受奸人所害啊。”
明帝看了她一眼,目光停到了云卿的脸上,似在思考着什么。
皇后似不忍的点头道:“陛下,后宫之中,以子嗣为最重,子嗣关系着江山的社稷,此事一定要查清楚,否则的话不正肃听。”
皇后再这么一说,很明显便是要让明帝好好的查一查云卿了!
云卿看着皇后和莹妃两人,一个是楚楚可怜,一个是宝相庄严,都是要查清幕后的黑手,这个黑手就是她沈云卿!想她来京城后,也没碍着两人的事情,可两人却就觉得自己得罪了她们,如今一个设局,一个催化,目的就是要将她置于死地!莹妃还真孝顺,说要为薛东含这个舅舅报仇,她这是打算在丧礼这天,让自己一并死了,去给薛东含陪葬是吧!真是可笑!
明帝看向云卿,见她此时脸色清冷,却无一丝慌乱,双眸灼灼如艳阳,在这烧了炭火的屋内,依然绝丽的让人过目难忘,这样的女子,看起来还真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可是不像,不一定就代表不是……
云卿迎上明帝的目光,在那双深邃的帝王之眸中她有一霎那似乎看到了一种深藏的情感,很压抑也很汹涌,但是瞬间就消失在了深处,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多去辨认那双眸中的东西,她微抬下巴,姿态大方坦然,“陛下,臣女虽然出身不高,然从小也知礼义廉耻,绝不会做出此等下作行为,请陛下明察!”
莹妃扶起身子,秀致的眉眼里含着冷意,声音干而紧促,似气力不接道:“郡主既然如何自信!皇后娘娘,那就请让人好好查一查!看究竟是谁做的下作事!”
皇后先是安慰道:“莹妃莫要心急!”再转过头来,脸色冷冷,曼声道:“蕊华!”
蕊华立即凑上前,“奴婢在。”
“你去检查韵宁身上是否有带着的香袋,荷包,将她取下来,给御医仔细检查。”皇后不疾不徐的吩咐道,当真是一脸大义,从面上看出一点私心,只是她的眼眸里却带着一抹淡淡的得意。
蕊华唇角浮起一抹看不见的笑意,立即上前对着云卿道:“郡主,皇后娘娘让奴婢看看,得罪了。”
云卿清冷的面容上浮起一股寒意,望着走过来的蕊华,透出一股凉意,生生将蕊华看得脚步一顿,皇后顿时凝声道:“怎么,韵宁郡主不愿意让人证明你的清白?”
云卿看着皇后无比端肃的脸面,心中冷笑,现在来搜她的身,这不就是间接的说明下药的人是她吗?她又不是白痴,无缘无故的让人给自己泼上一盆脏水,道:“皇后,臣女虽然不必皇后娘娘尊贵,可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若是仅凭着薛二夫人的怀疑和猜测,就要对臣女搜身,只怕有些过于果毅了。”
果毅这个词语,用的好就是当机立断,用的不好就专断霸道。
果然,明帝看了皇后一眼,皱了皱眉,惹得皇后一双美眸里再也藏不住一抹雪亮的厉色,“韵宁郡主,本宫只是认为如此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你若是没做,又怕人搜身吗?”
明帝目色森冷,缓缓道:“既然要查,在场的人都有嫌疑,那就每个人都看一看,将身上的香包荷包和饰物都交出来呈上来。”
皇后的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知道云卿刚才说的话让明帝想起了大公主的所为,从而又对她生了嫌隙,却知道此时不能开口,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云卿,仿若要将她看个对穿才甘心。又透着一股快意,不管如何,只要明帝吩咐搜身,到时候搜出来了,看她还怎么猖狂!
云卿唇角微勾,面上浮着一抹奇异的笑容,“陛下果然公平。”
花氏毫不在意的冷笑,“陛下自然公平,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接受搜查,就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看,究竟是谁从中下手的。”
蕊华面色平静的向前去搜云卿的身,旁边内侍拿着盘子,将众人身上的香包,荷包和装饰取了下来,云卿抬起手,蕊华眸中一怒,她是皇后贴身宫女,除了皇后和怀孕的莹妃,没伺候过其他人,此时看云卿的姿态,明明是要她去取荷包。
可云卿到底是郡主,比起莹妃来身份还要高,就是要她去取,也没有什么错误,只得靠着云卿的身子,弯下腰来替她来弄。
她的手指刚碰到云卿的腰部,云卿忽然一笑,撞歪到蕊华的身上,随即道:“你不要碰到身子,本郡主怕痒。”
蕊华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忍着气将她云卿腰上的荷包和玉佩取下来,站起来后,忽然问道:“郡主,你身上的香包呢?”她说的香包正是今日参加丧礼,每个人都会佩戴的香包,安老太君及其他人,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不管东西多还是少,都会有一个青色的香包。
明帝立即看了过来,目光里带了审视。而莹妃此时额头上有汗珠渗出,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不过现在她还不能说出来,那东西的药性是怎么样,她早就询问过了,那么点时间绝对不会有危险!今日她要亲眼看到沈云卿这个贱丫头被处死才甘心!
云卿眉目一动,眼睛带着惊讶,从袖口里取出青色的香包,“这个东西臣女看进宫,佩戴身上不大好,就收在袖中了。”她一面说,一面将香包递到了盘子中。
所有人身上的都取了下来,御医立即上前,一个个的在盘子里面检查,将香包里面的药材每一样都拿出来在鼻子下嗅,看,拈,显然是个极其负责的人。
好在今日去参加丧礼,小姐夫人们身上不会放香气四溢的东西,顶多是帕子上有点平日里留下的香味,所以检查起来倒是很顺利。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炭盆里偶尔爆开的红炭毕波声,和风刮过屋檐时候,细细的呜咽声,就只剩下御医检查药材动作发出的声响了。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人觉得空气里有凝胶般的滞涩感。就连安雪莹,也有些紧张的看着盘子里的香包,毕竟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实在太严重了。
直到检查到最后一盘,御医拿帕子抹了手,转过身来对着明帝回道:“陛下,微臣一一细致的查过,这些香包,荷包等物,没有任何问题!”
莹妃和皇后两人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发生了微小的变化,齐齐转头看着蕊华,蕊华心底更是一惊,她明明有接着推韵宁郡主的时候,将香包替换了的,怎么里头会没有东西?那里面应该是加了东西,而且很容易被御医发现的才对!
云卿看着两人交流,面色如同冬日夜里降落的一层白霜,虽美则冷,“陛下,还有两人没有搜。”她的手指着分别站在莹妃旁边的彩华和皇后侧面的蕊华,嘴角浮起一抹笑,像是在冰山上徐徐绽放的雪莲,有一种让人无法鄙视的美丽。
“荒唐!她们是本宫的人,还需要查吗?!”莹妃强忍着肚中剧痛,斥道。
云卿笑了笑,“她们是莹妃的人,可她们也是在莹妃你身边呆的最久的人,而且按照薛二夫人的话来说,她们也不是莹妃你的亲人,理应与我们一视同仁。”
魏宁看着明帝,明帝点点头,魏宁挥手,让身后的宫女,将彩华和蕊华两人身上的东西也一并搜了出来。依旧分别装着,让御医一一辨别。
御医先是拿着彩华的香包,依旧装着是辟邪的草药,他看了后,便放了下来,拿出另外一个盘子里蕊华的香包来,一打开密封的口子,御医便皱了眉,拿出其中一味药材来,放在口中尝了一下,立即跪下来道:“陛下,这个香包有问题!”
“说!”明帝肃声道。
“这个香包中所装的草药,和其他人的没有不同,但是其中多了一味九丹皮。”
“九丹皮?”明帝蹙眉道:“朕知道,这应该是一味滋补的药材。”
“陛下博文广识,九丹皮是秋季后,一味去湿滋润的大补药材,它的叶子风干后,冬日放在身边,其香气便是一味极好的驱寒药。然而,九丹皮若是搭配了琉璃花,便成为了一种极为霸道的药物,是有剧烈毒性的。只要在闻到九丹皮后,再接触琉璃花,就能迅速的渗入人体,若是长期使用,轻则让人神志不清,困顿,腹痛,呕吐,重则会让人形同痴呆,流血不止,若是有孕之人接触,则反应更为强烈!”
莹妃一脸震惊,额上冷汗几乎要被怒火蒸发,望着蕊华道:“蕊华,本宫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来陷害本宫!”她虽然在指责蕊华,可是眼睛却是瞪着皇后的,握着明帝的手紧得发颤,“陛下,臣妾自知腹中龙胎重要,一直都小心翼翼,然而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竟不知道,原来最可怕的人就在身边啊!”
莹妃的震惊,不单单是因为本来安排在云卿身上的香包里的东西没有,更震惊的是这么一搜查,竟然搜出了蕊华身上的东西!比起她的安排,皇后这般阴险的心思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和皇后是站在一边的,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都一线,谁知道皇后却暗地里使这样的手段!
明帝神色大变,转头看着一脸震惊的皇后,“皇后让蕊华到莹妃身边,朕认为你真是贤惠有加,只是今日蕊华身上出现这样的药物,那药膏又是你让御医院配置的,你还口口声声说是韵宁郡主所为,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帝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声调已经微微的拔高。
皇后瞠目结舌,脸上的表情用震惊形容都过分了,“臣妾若是真的有心这么做,绝不会让御医院去配药给人把柄,也不会让人搜蕊华的身,请陛下明鉴!”
若是皇后早知道,她当然会百般阻拦,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蕊华身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皇后说完,猛地转头看着蕊华,厉声喝道:“你身上这个香包,是怎么回事?”
蕊华自御医说话之后,全身已经开始发抖,她身上戴的香包和其他人一样,绝不可能有九丹皮那种东西,此时被皇后一喝,双膝一软,立刻跪到地上,大声求饶道:“陛下明鉴,皇后娘娘明鉴,奴婢身上的香包是薛家发放的,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个,九丹皮这样的东西奴婢绝对没那样的胆子掺在其中!更何况奴婢如何懂得这样深奥的药理,配合药膏使用!”
本来她这句话是为自己辩驳的,可此时说出来,却是极为不聪明,皇后立即感觉到明帝的眼中似有针尖在不断的探视着自己的面孔,暗暗着恼,蕊华是她派去莹妃身边照顾莹妃的,当时是为了表现自己后宫之主贤惠大方的风度,连身边得用的宫女都派去照顾莹妃,为此也赢得了明帝的一丝赞赏。但是转眼之间,贤惠变成了阴险,变成了别有用心。
殿内的温度舒适,此时却让皇后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保持着面色不乱,辩解道:“陛下,蕊华在臣妾身边多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此时也只有拒不承认了。
明帝语气淡的好似没有任何情绪,看着皇后的眼波却暗藏了别样的光芒,“闹出这样大的事情,你半分都不知晓吗?”
皇后吓得跪了下来,只觉得背上都是冷汗,她这一番设计不成,反而把自己陷入了如今的境地,心中惊悸如同惊涛骇浪,咬牙道:“陛下,臣妾没有做过,更不知道其中原委,请陛下明察!”
“皇后娘娘!臣妾也知道身怀龙胎惹人侧目,但是却不想竟是你身边的人下的毒手!臣妾不知道为何蕊华要这样做!还望皇后娘娘帮臣妾问出个究竟来!”莹妃愤怒的玉脸上开始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流了下来,声音中有不正常的气短和力嘶,脸色已经白的不像话,御医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对,刚要开口,就听彩华压低的惊呼声,“莹妃娘娘,你的裙子,裙子……”
明帝转眸看去,就看到莹妃的华裙上有血迹流出,惊道:“御医,快!”
安老太君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即让众人跟着她走到了外间里,外间内的炭火不如内屋足,出来便觉得冷风拂面,可人人觉得比呆在里面要让人觉得轻松了许多,便是一身都没有崩得那样紧了。
花氏紧紧的盯着云卿,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却只见她面色平和,一双凤眸绝丽之极,透着幽冷之色,目光瞥过她时,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讥讽。
又失败了!花氏的心头掠过这么一句话。
“云卿,你说莹妃会不会怎样?”安雪莹出来后便坐到了云卿的身边,此时既然没有了云卿的嫌疑,安夫人也不会阻拦她,任她去和云卿在一起。
云卿看着屋中的人,和刚进来的时候比,此时位置出现了相当微妙的变化。初时,宁国公府和薛国公府的人不分先后,穿插着进来,显然关系不错,此时再看,安老太君,安夫人两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而海氏,花氏,薛莲则到另外一边,两家之间已然生了芥蒂。
安老太君本来就不满薛氏所为,安玉莹也不讨她喜欢,再加上皇后给莹妃下药,想要弄掉莹妃的孩子,这只会让她更加反感薛家,只怕薛氏一死,两家之间的表象就会要维持不下去。
云卿望着安雪莹雪人般的脸蛋,微微一笑,“有陛下在身边,我们不需要担心。”以后就不用担心雪莹夹杂在薛家和她之间难做了。
时间从钟面悄悄的流淌过去,里面时不时传出来莹妃的凄厉的叫声,过了一会,明帝走了出来,脸上的铁青之色带着一股血腥之气,一看脸色,便知道莹妃的情形并不乐观。
安老太君虽然心头着急,也知道此时不要去触明帝的霉头,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
明黄色的龙袍上密密麻麻绣线形成的五爪金龙在一室烛光中亮刺人眼,明帝望着皇后,深邃的眼中幽黑无垠,直看的皇后背后又要发了一层汗,才转头对着魏宁道:“来人啊,将蕊华拖下去,杖毙!”
蕊华一直缩在皇后的身边,心内祈祷着莹妃能没事,从明帝出来她,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此时听到那不带一点温度的吩咐,吓的软倒在低,一手抓着皇后的裙角,哭求道:“皇后娘娘救救奴婢,皇后救救奴婢吧!”
魏宁只是低声应了然后挥手,候着的内侍直接冲了下来,拉着蕊华拼命往外拖,米嬷嬷一把拉开蕊华抓着皇后的手,内侍将蕊华毫不留情的拽了出去,只听到她的不断呼喊声,最后变成了惨叫。
云卿听着外头传来的惨叫声,安慰的拍拍安雪莹的手背,目光却看着皇后发白的脸色,和紧紧握住的手掌。
刚才明帝的心中一定明白其实就是皇后做的,但是蕊华没有说过是皇后指使,到最后也没有透露出一个字,显然要么就是真的忠心,要么就是想要皇后念她忠心对她家人照顾一点,然而,也因此,明帝不能为了这么一件事,就直接处置皇后,毕竟没有真实的证据,就算是怀疑,是肯定了皇后指使的,也不能因此对一国之后轻易动手。更何况,还有多年的情意在里头呢。
过了一会,随风一阵冷风的灌入,内侍进来道:“陛下,人已经处置了。”
明帝看了皇后一眼,眼神里若有若无的带着一种戾气,令皇后身上一凛,想到蕊华就这样拖到外头,活活被打死寒毛直竖,好在蕊华到最后也一直没有说什么,不过她本来也没有让蕊华做什么,这奴婢算个机灵的了,她强忍着不适没有收回视线,而明帝则睨了一眼后,“皇后是一宫之主,手握六宫,却连身边一个宫女都没管好,朕看你的确是太忙了。”
皇后心里一寒,强撑了笑意道:“陛下,臣妾一定会好好管理的,再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演。”
明帝却没有理会她话中的意思,兀自道:“前些日子魏贵妃替皇后管理后宫,朕看不错,不如就协理六宫,如此,皇后定然有更多的事情了。”
这是要分皇后的权了!
皇后气的几乎嘴唇都在打颤,却不得装作娴雅端庄的样子,应道:“是,陛下。”她头上一对九尾凤首步摇,金色的流苏垂到眸中,几乎要将她的目光都凝为金子一般冷。
明帝说完后,转头望着安老太君一行,面色稍缓:“今日是薛大人丧礼,本不该如此,如今已经查清,你们先回府吧。”
安老太君等人连忙谢恩,同明帝和皇后告辞。
而皇后看着云卿那平和艳丽的面容,眼中的光芒几乎要射透过宫门射透云卿的双眸,而与此同时,里屋传来了不好的声音,御医急急忙忙的出来道:“陛下,莹妃娘娘的胎怕是保不住了……”
明帝顿时怒瞪了皇后一眼,让她不得不收回在云卿身上的视线,立即问御医:“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不管什么原因,一定要保下莹妃娘娘的胎儿……”
云卿看着皇后此时眼中再不作伪的焦急,眼下她是真心希望莹妃的胎儿不要掉了吧,不然的话,明帝对皇后只怕是更加失望了,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题外话------
摇着手绢要个月票,比前一名少七十张月票,醉想每天这么多亲订阅,一个撒一张给醉,醉也争口气上去了,不知道各位愿意甩票,登上醉这艘客船不。(*^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