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拭目以待
三人行,一路登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啧,都站着干嘛啊…”
“让开让开,打不起来就别在这碍事!”
人未至,来者离山顶还相距甚远。
看着那五光十色,剑拔弩张的各个院府势力,李清风远远便开口大声斥喝。
“让开让开……”
“走开…”
闻声侧目,却无人惊讶。
对持双方,无论尊长,只要站在山道口的人儿,都很自觉的纷纷往后退去两步步,让出一条容人通行的小道来。有些院府弟子,甚至投去的目光,都流露出了三分敬意、三分畏惧,就差没鞠躬行礼了。
其实,这不奇怪。
无他,只因来者的身份,确实有些高。
一位是天下文人意志的衣钵传承。一位无论过去现在,都是三千岳阳第一道门的执掌者,也是明面上的至强者。还有那位看似人畜无害、却从不说话的老和尚,那就更高了。
因为,他名“三藏”,号“金蝉”。
人如其名,修的是三界六道尽藏心中的“三世心禅”,承的是西方极乐大乘佛法!乃当代无上佛主的第三亲传。大唐南域第一佛门,化生寺的主持方丈。至于,他的修为有多高,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江湖曾有传言,只要听过他说话的人儿,都已经被超度到了西方诵佛,即便王者大能,亦无例外。
你说这有多高?
……
脚踏黄沙,不急不缓。三道新影,扬起六道细细的尘埃轻纱。
哒…
哒…
平静的和尚,行至场间。
弯腰起手,从陈随心附近的血泊地上,随意地拾起几枚较为完整的染血铜钱,放到李清风捧着的“赃物”上。
接着,越过独老,继续缓缓前行…
“怎么说?”戒备在人群中心的陈随心,瞥眼看着正捧着堆“脏物”的李清风,问道。
“还能咋说?”
跟在和尚身后,李清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那小子打死都不说实话,我们这不自个来找咯。”
“找到什么了?”陈随心问。
“呐,你看不到吗?这堆都哑巴挖的…”李清风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脏物”说道
“管用?”再问。
“管屁用!”李清风没好气了。
“哦,那就嗝屁了…”陈随心转回眼去,盯着独老那佝偻的身躯,嘲讽慢道:“现在,人家独老前辈可是要咱家给个说法了。你看这道道咋整吧…”
“……”
就在陈随心说话的同时,前行的和尚,已经走到了今日夏寻和芍药倒下的血泊地上。
“莎莎~”
他挽起袈裟,俯首弯腰,从容地拨开湿粘的沙土,从血地里头小心地捻起几张,被旧血染成了黑红色的残纸。透过纸上残留的血迹,还能模糊地看清,纸上书着半个“国”字。
和先前一样,和尚还是把挖到的残纸放到李清风捧着的“脏物”上。不过,这次一次,就此之后,他便再无其他动作了。只是平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位佝偻的老谋者。似乎,是在表达着什么。
明了,
和尚的动作,让曹阁主一下子便明意了。
没错,这残纸正是夏寻身上的那份“国试荐”。今日在那把铁扇的一拳之下,衣衫绽碎,书信也已成残纸。而和尚挖出来的那几片残碎纸,也只够勉强凑成一小半。按和尚此时的作势看来,那剩下一半就,应该就是在这位老谋者身上了。
曹阁主顺着和尚的目光,看向独老…
“佩服,禅师的心识,果然了得。”
没等曹阁主先开口,独老那皱巴的脸颊便咧起了一道自嘲般的苦笑。老眼泛精光,他扫过一眼和尚,之后目光停留在了曹阁主身上,清冷说道:“仁轩…”
曹阁主双手抱拳行一晚辈小礼:“敢问,前辈有何指教?”
独老收起苦笑。枯手伸入怀中,摸出几张染血的残纸片:“你把问天今年的国试荐给了那位小友,对吧?”
瞟去一眼,曹阁主淡淡回到:“确实是问天的国试荐。”
曹阁主似乎有意避开夏寻的关系,只是承认了半个问题。但独老似乎也并没有深究的意思:“那这里的事情,你们问天就得给一个理来了。”
沉沉的语气,透着一股淡淡的戾气。
曹阁主闻言,微微点头,礼貌说道:“还请前辈放心,这里的事情,日后问天必会给出一个公道说法来。”
“呵呵…”
独老一笑,这次不是苦笑,是嘲笑。精光一沉,略带怒意:“你说得轻巧…”
“死无对证,公都在你们那里,这哪里来的说法?有理无理,不都是你们说了算么?”
面对独老的嘲讽,曹阁主也不恼怒,仍礼貌度点点头:“前辈多虑了,问天从来都是个读书地,万事理字行先。所以,我们必定会给死者一个公道的。”
“以前是,现在就不见得了。这两个人的分量,足以让你们不讲道理…”独老冷冷嘲讽说道。
曹阁主的脸色,随此话出,逐渐阴沉:“那前辈觉得这如何是好?”
嘲意收敛,独老微微抬头…
“交人,公审,偿命。”
六字果断,毫不含糊地从那张皱巴的嘴里,逐字吐出!
“……”
横眉沉落,眯成一线,柔色顷刻散尽,冷意上脸。曹阁主不动声色地往前几步:
“偿命?”
“对。”
同样果断,看得出,独老这一口牙关是咬紧了的。
“呵~”
曹阁主带着浓浓的蔑视,微微掀起一道冷笑:
“即便真把命给你们,你们又敢要么!?”
“呼…”
“么”字一落,山风忽止,一股威严的气势,几欲凝结了空气,霎时倾落。直压得此间百丈无声无息,让人窒息。所有人顿时心里一紧,兵刃紧握,双目戒备。唯,火把上的火焰疯狂翻舞,似在挣扎。
这是王者威势!
曹阁主这是要以势压人!
“哼!”
抖…
威势压来…
独老不动,神色不变!
一声冷哼,从他鼻孔闷出。整片山巅刹那间为之一震。一股恍如远古穹苍的古老气息,由独老那干瘪的身躯,汹涌蔓出!无影无形,却威势同样逼人,宛如实物,让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恐怖存在…
也是王者的威压!
“小娃娃,莫要欺人太甚了。”
独老虚扶着几页残纸,逐字冷声慢道:“他两的命岳阳城里,或许没人敢要。但,其他地方,可是有人抢着要的!”
“那也轮不到你们,来要。”
冷眼成刀,似欲见血,曹阁主淡淡回道。
“吱~吱~”
两股恐怖的气息,顷刻间,便相持在了这方圆上下百丈的天地间。互相吞噬,交织,仿佛誓要撕裂彼此般,扭曲着整片空间…
“不见得吧…”
“莎~”
干枯的老手,缓缓握合轻揉,残纸顷刻成粉末,顺着拳头的缝隙,飘飘洒落:
“京都不比岳阳,国试也不见得不会死人。你说,这命会没有人敢要么?”
独老话罢,
曹阁主的刀眼瞬间结冰!
“那…你是在选择站队了?”
说话的同时,墨玉竹简,被他缓缓举至胸前,杀机毫不掩饰地,从他两眼冷光中绽起!
他想杀人!
独老的话意,已经很明确了。
既然夏寻身上带有“国试荐”,那他必然就是上京都赶考。那赶考国试之日,便是手刃夏寻首级之时。而,夏寻代表着什么,这里的人都很清楚,这位老谋者更清楚。但,他在这情况下,居然却还能说出如此狠话。这话无论真假,还是气话,无疑都是让那盘不动二十年的棋局棋,凭空布多了一颗“杀子”…
虽然,曹阁主与夏寻从来都对不上眼来。但,自从那次老人出手炼药后,问天的立场就已经很明确了。老人要庇护那位少年…
那,现在想杀夏寻的人,就是问天的敌人!
“……”
久久无话,
此间,没人敢言语。
因为,大家都在忐忑地等待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而,那个答案,却也迟迟没有出来。是,太沉重了…
“吱~吱~”
时过半刻,曹阁主的杀机几乎毕尽现,沉沉落下的威压渐渐加重了数倍力道。周遭扭曲的空间,开始出现裂缝。裂缝之中,一缕缕恐怖的杀意,交错着丝丝雷电,肆意飞掠…
那把叫做“无语问天”的神器,早已绽起浓浓紫芒,随时都能出手夺命!
“吱~吱~”
“吱~吱~吱~吱~”
风静,夜寂静…
人心不止,在沉沉蹦跳…
火光隐弱,不再欢舞,似在伴着人心等待…
面对漫天威压,老者阴郁的脸上,逐渐现起几分无奈。两鬓虚汗,被压来的杀机,凝在脸上…
“只是讨回些脸面罢了,谈不上入局…”
“……”
软话!
是一句服软的话…
他怂了。
不过,这并不能说他懦弱。
毕竟,问天的山太高,北边的谋太深。而,那盘以天下苍生为棋盘的杀局,更是食人的炼狱。这百十年来,入局的者,哪位不是世间巅峰人物?纵然是天地圣人,若有不慎,便是一个道消人亡,诛门灭派的下场!
而,曹阁主正用这盘棋局来做威胁,无异于逼他上刀山火海,赌上他全副身家。
这样的的赌局,他不敢赌,也没资格去赌!
“莎…”
随独老一句软化泄出,紫芒渐散,墨玉竹简被缓缓放下。曹阁主收起了滔天的杀意,升起眼帘…
“今天之事,问天会给你们说法…”
“但…
偿命,你们就别想了…”
突然!
“哼!!”
“冲!”
就在这时!
话音刚落!一道冷哼声,携一声破风雷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一道蓝色光芒,携凶猛怒意,由九天冲落。光芒耀眼,刺人夺目,在漆黑长空就像是一颗破天而至的蓝色流星…
“瞬…”
这蓝光一瞬,不多不少只有一瞬!只有破风声作,没有落地声响。只是眨眼之间,流星赫然已稳稳落至独老身边!
高人!
来者是位高人!由九天之上冲落,恍如鸿毛飘飘,不溅起一缕黄尘。这样的身法,完全不比先前曹阁主和李清风,从树上跃下的手段,差去多少!
光芒渐淡…
“喳…”
“仁轩,你嚣张了…”
来者五旬左右,蓝衫蓝带,一席红袍披肩。鹰鼻柳眉弯刀眼,长脸厚唇,肤成铜色。一把白骨羽扇,手间轻摆,风度翩翩。
“若无理…”
“这人,就无需你们交了…我们必将自取!”
神色冷峻,厚唇微动,字里行间,字字铿锵,来者不善…
“……”
曹阁主徐徐抬头仰望,看向漫漫夜空…
此时!
高空千百丈上,十余只巨鸟盘旋,散出各色荧光,宛如十数颗游走中的明月,耀眼刺目…
巨鸟,神凶体大,只只近十丈长宽,毛羽亮丽,似铁似玉,一看就知道绝非凡间俗物。而,此时坐在鸟上的人,就更不得了。纵使相隔千丈,面相着装有些模糊,但从他们身上泄出的气息,足以让此间人儿露出惊容…
那都是睥睨苍生的气势!
都是天启巅峰和王者大能!
“呵…一群手下败将。”
“看来当年我们没把他们揍怕呀…”
“……”
冷笑…
曹阁主与李清风,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两道冷笑几乎同时绽起。满是是轻蔑…
“呵呵…”
曹阁主收回目光,冷眼看向独老身旁的那位羽扇者:“就凭你们?”
轻摇的羽扇,停至胸前,不动了。
“为玉碎,不瓦存。”
“你们够资格么?”
“拭目以待…”
“呵呵…”
一声轻笑,山风再起。
气泄,火把重新跃舞…
既然要拭目以待,便是说明今夜再无战事了。
“啪啪…”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
零零星星,几只白鸽陆续起飞。乘着清凉的夜风,拍着轻灵的翅膀,留下一道暗白的影子,点缀着漫漫长夜…
一路向西…
今夜,
岳阳夜难眠,
岳阳楼最难眠。
随着一只只信鸽西归,一道道报声撩起一阵阵躁意,让人难有静时…
一村焚尽,无人生还。七星、问天两位小祖宗,荒间被伤。君子、五庄等九院天才弟子,山中被杀。
这随便一件事情,都能让岳阳城的江湖哆嗦上好一阵子。更何况,这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夜爆发?
虽说,对于此时在岳阳楼里的人儿而言,这事并不关己。但,真正到了打起来的时候,身在岳阳,又有谁能置身事外?
“报!君子、五庄、三花等九院府执掌携好友、供奉,共十八人,乘禽齐聚宜山千丈高空…”
“报!独千严与曹仁轩对持,曹仁轩势胜一筹…”
“报!独千严让步…”
“报!君子门执掌方信,跃鹤落地,至山顶…”
“报!……”
“报!方信放话,拭目以待…”
“报!曹仁轩先步下山…”
“报!李清风唾沫一口,领七星众人下山…”
“报!……”
楼中,报声回荡,荡一楼人心漾。
楼上,岳阳楼,最高层,最大的厢房…
人影三道,香烟凌绕,火盆在烧,是烧信纸。
纸,是世间最昂贵的銘铂金纸。由七分铂金,二分黄金,一分润竹,摸粉、融水、晾晒半年而成。成纸后,遇水不化,手撕难断,唯高温猛火才能熔解。这纸之珍贵,造价之高,堪比真正的黄金更昂贵。通常是皇孙贵族,绝密通信时,方才使用。
而现在,却有人把它当废纸焚烧,这不可谓不是暴殄天物啊…
烧纸的手,是只大手,大如砂锅,赘肉横长,几乎只见其肉不见五指。一张张铂金信纸被他随意地丢如火盆中,发出“嘎嘎”的迸裂声响…
“你是早就知道了…”
婀娜多姿的倩影,懒懒地挨在雪貂皮坛子上,嗲声说道。
“不早…就年前才得到的消息。”
“呵呵…那你知道的可挺多的哦。”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金子…很少事情会不知道。”
肉山似的人影,抓起一把金纸放入火盆:“但,知道太多,不见得就是好事…”
“呼…”
银白色的凤雕烟杆,吐出一阵徐徐白烟,佝偻的身影轻摇着摇椅:“好事坏事,用不着多久就能见着分晓了。目前,还是看看那小子的路,该怎么走吧…”
“不好走呀…不好走哦。”
倩影伸了个懒腰,尤物般的身段,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更显凹凸有至。再配上那勾魂似的,娇媚柔音,实在让人心痒难耐。“出窍境,就想上京都闯一番龙潭虎穴。都不知道该说他无知好,还是自信好了…”
“你可别小瞧他。”
摇椅轻摆,白烟徐徐,一缕接着一缕:“虽说用了些谋略,但,一出窍能斩五冲天,这出窍就不能算得是出窍了。”
“即便说他天启,我也不惊讶…”
“……”
白烟化散,檀香弥漫在偌大的厢房内。另外两人静静地回味着,话与香的寓味…
“纵然如此,现在上路,确实还是为时尚早了些…”巨影把最后一张铂金纸,丢入火盆后,重新站直了那庞大的身躯:“不过,他既然要走,咱们总得陪他走上一遭…否则,他那边若出了岔子,可就得乱了风向的。”
“恩?”
倩影的娇躯一震,胸前两只硕大的玉兔,似要迸出。
“你要上京?”
“不…”
巨影咧开恐怖的大嘴,一笑。
“黄金不相见,这是祖训…”
几乎被脸**起的眼珠子,随话语扫过场间两人,继续深沉说道:“所以,这趟路还得麻烦你两婆孙,代我金家走上一回,最为合适…”
“……”
拿着烟枪的佝偻老妪,缓缓直身子…
慢声细道:“京都黄家,也不见得会给我们银家多少面子…”
“他能给那小子大面子,就成了…”
“呵呵…那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
“这不重要…”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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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你喝茶
晨曦初照,白露为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谓伊人,你在何方?
翌日,大年二。
春年才开一日,喜庆尚未尽兴。岳阳城里的春色,便已经开始显出褪去的苗头…
虽然,这大街小巷,胡同小道,仍是满满的红袍子百姓人儿。穿家过户,拜年访客,和往些年一样,都带着一句“恭喜发财”传递着洋溢喜庆。
似乎,昨夜的风起云涌,只是他们家,门外的一阵喧嚣…
吵过了,也就过了。
只不过,今日岳阳城里的酒肆茶楼,花坊青楼,就实在是有些难过了。
很难过…
昨日那十二道彻天钟鸣,几乎敲走了他们的所有金主、贵客。让得,那些酒肆茶楼的掌柜门,默默捂着心儿,疼了一夜。轻弹着算盘,数着几枚小银子,愁眉苦脸地看着东城,看了整整一夜…
而,那些花坊青楼里的标致姑娘们,就更苦了…
难得佳节至,又有情郎入怀,就待**一刻,舞个淋漓尽致,好为自己谋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将来。
可惜,
这谁曾想到,就在这饭饱酒尽,正要翻云覆雨时…钟声响,郎而走,一时人去楼空。本是好好的一个鸳鸯夜,却成了无数姑娘们的思春晚。
这些可怜的思春姑娘们呀…就这样手扶着琵琶,独守着闺房,幽怨地思盼着,东去的情郎…
盼念着、盼念着…一直从日落月起,盼到了月落日出,东边的曦阳敲窗门入屋。却,仍见不着那有去无回的小情郎儿…
琵琶生怨,闺房生厌,
浓妆泄粉泪两行,
情郎、情郎,
曾记得这有闺房?
姑娘正为你暖房…
其实吧…这姑娘们,再思春也没用。
因为,江湖儿郎最多情,更无情,处处留情。一夜之后,哪还记得那姑娘在哪闺房呢?
不过,即便还有人还记得的,此时此刻,恐怕也没人会去了…
今日,岳阳风起,
江湖之下暗潮奔涌。
三千里地,三百余院府皆下战令,禁门下弟子踏足酒肆欢场,以免横生事端。遣无数暗哨,奔赴城中各地,严阵以待。待那风吹草动时,好有个进退良策…
无他,只因谁都说不准,昨夜那位君子门执掌说的“拭目以待”,到底待的是哪时哪刻。
若一个弄不好,真要打起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年前那场三院混战,才打了两天不到,就血染了一遍岳阳三千。而这次,结怨生仇的,可是足足十数个江湖一流的院府豪门呀!若真要打到生死相向时,谁没有些搏命后手、亲朋戚友?
要真到了那时候,除非问天山顶那位老人拨弄一番手段。否则,这岳阳三千肯定就得化作一片尘埃里咯…
可是,那老人家会出手吗?
……
“啪啪…”
城东七星,玉衡院。
一只青白色的小信鸽,伴着朗朗读书声,轻快地拍着翅膀,飞入云霄。
小溪畔,凉亭间。一袭青衫戴红袍,百无聊赖。坐在石凳子上,两手托着腮帮,无精打采地瞭望西方。
孤孤单单,鸟语花香。
这时隔一日,潺潺流水,小溪还是小溪,同样清澈。只是换了个地方,没了荒草凄凄,卵石铺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少了个相伴的人…
这真的很重要,因为他生病了。
看那,红得发黑的眼袋,憔悴无神的脸庞。干枯糟乱的青丝,随着沉沉鼻息,无奈悠晃。烦躁、意乱、愁容不展,坐立不安。
很显然,他已病入膏肓,伤及心肺。
这是一种绝症,人世间唯一一种无药可解的伤痛,唯相见可缓下几分。
症曰“相思”…
“大过年的,出去走走都不行?”
“院长有令,谁都行得,唯独你例外…”
“我要办点年货!”
“院库里早就备好了,你要什么我替你取…”
“院库里没我要的。”
“那你说,我让人代你走一趟。”
“……”
苦,
苦不堪言。
这一夜未睡,是无法入眠,睁眼闭眼都是那纤纤娇影。辗转反侧,万蚁噬心,终于熬至五更鸡鸣啼三声…
天未亮,这被相思苦煞了的人儿,便翻被下床,草草洗漱一二。穿新衫、披红袍,蓬头垢发随意扎起,就急不可耐地推门出屋。欲去寻那“救命”的药方子…
可哪曾料到,这人未走出几步,远处便高喝声起。两尊恶煞凶神早就“贴”在了玉衡院,那院门墙下。
“让我出去,我真的去去就回,很快的…”
“没可能…”
“一定没人发现!”
“别废话!”
“……”
那是两名连夜被人唤来守院的七星弟子。
自昨夜三更起,在几位院长百般折磨,严刑逼供无果之后,便把他两从被窝里唤醒,“贴”到了这里。美其名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防家贼。
就这样,这一贴,就把这两人贴了整整一宿。
这大过年的,去不了花坊揉拧那**一刻,也就罢了。在自家房子里睡个安稳觉也无妨。但,这大半夜的被人拧出来当和门神,吹一夜冷风,却只为了看一个小人。这憋屈,这怒火,可是得把人憋坏的咯。
“我去吃早饭可好?”
“让人给你送!”
“我不出七星总行吧?”
“不行!”
“我…”
“闭嘴!”
这不,夏寻刚开门,才走出七八丈。两声暴喝,四目震怒,像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似的,同时砸来。直把他吓得,停了步子。
任他百般哀求,门口那两人凶神硬是两眼火光,不动如山,脸上只写着一个字。
“滚!”
无奈,
这从五更哭诉到了晨曦一缕,万般借口用尽,清茶沏了三两壶,这玉衡院门,夏寻就是一步都未踏出。
最终,他怒了。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说不过去,那就得…
“呼呼~”
第四壶茶,沸了。
放下托腮的双手,轻沏茶水,三杯。
茶雾冒白,茶香丝丝。夏寻勉强提起一道生硬的笑容,看向十数丈外的两尊门神,恭声道:“两位师兄,站这么久,也该歇歇了。要不来尝尝小弟的手艺如何?”
门下,两尊凶神,眼圈发黑,怒容不敛。
较高的七星弟子,瞥眼夏寻:“你要下毒了,怎么办?”
无奈一笑,苦涩摇头。夏寻拿起一杯清茶一口抿尽,之后缓缓翻过杯底,笑道:“刚小子就已经喝过几壶了。都同门师兄弟,两位师兄也未免太小心了吧?”
“呵…那你自个继续把剩下的喝了吧。你的水,我们可无福消受。”较矮者指桑骂槐似的鄙视说道。
“真难缠…”夏寻放下茶杯,用自个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估一句。
“别浪费时间了…”
见夏寻露出难看的神色,较高的七星弟子,咧嘴嘲笑:“院长可说了,若让你从这里溜出去咯,我两就等着去宫师伯那受板子吧。所以,你就别打那些有的没的歪主意了,回房趴着去吧。”
“我是真有要事。”
“你说。”
“……”
夏寻苦笑,呐事能说嘛?要说出来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我说了,我要出去买药,院子里头没有!”
“我也说了,你说方子,我找人买。”
“只有我才识得,这味药。”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买了,在这呆着吧。”
“这是救命药!”
“救谁?”
“我!”
“……”
“那你去死吧。”
“……”
“哎…”
这不行,那不行。
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这说来说去,人家就是一步不让。
得了,
无话可说。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重病,还得下重药来治!
夏寻的脸色郁闷得几欲滴出水来,压住随时可能爆发的闷怒,他两手拿起两杯茶水,站起身来,缓步行出…
“师兄,这人命关天的事,你们多少给个面子吧?”
“那你给我俩面子了?”两尊门神,谨慎地审视着行来的夏寻。
不得不谨慎…
虽然说,行来的只是位出窍儿。先前他也走到过两人跟前,唠叨过好几次。
但,即便如此,这两门神可不敢有半点轻心。因为,凭这小子的鬼心思,那可是连院子里那几位院长,都要忌惮三分的…
“说了不喝了,你还过来做什么啊?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
施施而行,清茶的水面泛起涟漪,红袍压着青衫拂动。夏寻那张憔悴的脸颊上,怒意逐渐化成冷静:“小子在这里陪了两位师兄,半个时辰。这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的屁我们也闻了半时辰!你说这些,不管用。你要再往前三步,可就别怪我们用粗的咯。”两尊门神,面露沉色,四拳虚握,随时准备着出手把来人下。
“呵…”
“师兄太紧张了吧…”
青色的新布鞋,踩在离门口两丈远处的石砖上,停下。
夏寻,双手平举,举起两杯清茶,礼貌而又冷淡地笑道:“先礼后兵,小子的面子已经给到位了。还请两位师兄,一定要喝下这杯敬茶,小子自会离去。”
茶有问题!
这么明显的逼茶,此刻傻子都能看出,夏寻敬的这两杯清茶,大有问题呀!指不定还放了些**药,或啥子的了…
“你当我两傻的?”两尊门神,瞪大了两只眼睛,看傻子般,奇怪地看着夏寻。
“不是…”
举着两杯尚有温度的清茶,夏寻微微鞠了一躬,方才平静地说道:“只是,这大过年的,小子也不想难为两位师兄。但今日小子真有要事在身,必须出去。所以还请两位给个面子,喝了吧。”
奇怪更奇怪,这到底是威逼呢?还是求饶?又或者别有所谋?这说得也太直接了,一点都不像夏寻伏谋的个性。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这茶绝对有大问题么?
“呵…你觉得我们会喝?”
无奈摇头,夏寻苦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半个时辰已经很久了。若…师兄还嫌这茶苦的话…”
“那!小子也只能动武了!!”
一狠话落,夏寻想了想,很快又淡淡的补充了半句:
“这会很不好看,所以你们别逼我…”
蒙了。
“他说啥?”
“好像说要和我们动武…”
“你说要对我们动武?”
“恩,动武。”夏寻认真地点点头。
“……”
看着夏寻这副作态,守门的两人,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和有些蒙。
这是开哪门子玩笑啊?
夏寻是出窍境,这全岳阳城都知道。虽然,他的诡计之多端,实在让人汗颜。但,论武力,他顶多也就是会耍些铜板子当飞镖罢了。而,这作为他武力倚仗的那些铜板,也早在昨夜被那几位院长给收个精光了。
在这么的一个手无寸铁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对着两位,只比冲天弱一个层次的聚元高手,说动武…
“你在开玩笑吗?”
“不是。”
夏寻回答的异常肯定决绝。两尊门神更觉好笑了…
较矮的那位弟子,抡起拳头,就小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是聚…”
“知道…”
话未说完!夏寻插话!
就在这一瞬间!
“嗙嗙”
两人身后,两面白玉门墙之上,头顶七寸处。那两块厚沉光滑的砖石,毫无征兆,突然炸裂!
两块脸盆大的白玉坚石,仿佛被两只无形的大手掌握着,对着两人,当头砸下!
“啪啪!”
说时迟那时快,两位守门的弟子,紧挨墙边,离爆裂之处更只有七寸。外加上,这只无形的大手,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这扑头盖脸的一下之残暴。连那幕后主使者,自己都看得心惊肉跳,眼皮子不忍地蹦了一下。
那这两位七星弟子,又怎能躲得过去!
“莎…”
“额…”
“哒哒哒哒哒…”
坚硬的白玉石砖,拍到更坚硬的头颅上,裂了…
紧接着,那两尊一夜未合眼的门神,随着细细碎碎的砖砂洒落,终于万般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倒下了…
轻轻松松,就这么一下。一地碎石,两块砖石,拍昏躺了两人儿。
似乎,还不费劲。
“呼~”
夏寻呼出一口大气,挽起手臂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庞,擦去刚刚瞬冒出的满头虚汗。
看得出,其实为了砸出两块砖石,那刹那的爆发,废了他不少的力气…
他没有磨蹭,急急忙忙地弯下腰去,分别掰开两人的嘴巴,各倒去一杯清茶…
“抱歉啊,两位师兄,知道你们一夜没睡,累了”
“这就当补个觉吧…”
“虽然地凉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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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路冲踏
相思苦,苦得直让人疯疯癫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疯癫得,那一个是“六亲不认”,凡挡我路者,管你是谁,直接一砖板敲趴下!
“刷刷~”
一袭青衫披红袍,时走走,时停停,不时还躲入临近的花坛草丛间、楼宇门墙边,很是奇怪。那就像是小娃娃们,平日戏耍着的捉迷藏游戏一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谁?”
“啪!”
“抱歉了,兄弟。”
倒下…
有好几回,遇着了些实在躲不掉的人儿,这鬼祟的人儿也不含糊。直接青衫虚动,溜一边。悄悄地在来人的身后,唤起只无形无影的大手,随手抓起块砖板,就当头敲下。一下敲不趴,就敲两下,直到那无辜的行人甲乙,给敲趴下了,他才急忙离去…
这疯劲,那狠意,就和一位正在流窜逃命的大狱死囚,真没啥区别。
“也太狠了吧?”
“是有些哦…”
“你怎么让安东他两人守门下呢,站远些不就好了吗?”
“我以为他光会丢铜板子啊…哪知道,他还能砸石头呀?”
“……”
七星院,西楼,楼顶层。
三杯淡酒置凭栏处,两位老道放眼远眺。
“享受”着,那虚空中飘起的砖板,狠狠砸下的一下下心惊肉跳。
虽说那袭青衫自有分寸,砸人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兵不刃血,只要砸趴了便适可而止。但这劈头盖脸凶猛狠砸,莫说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肉痛,就连远观的人儿也是看得一身小胆冰凉呀…
“这石头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光凭神识就能拧起敲人。这神识,很不简单。”
“嗯,看来,君子门呐老头说得没错了。隔空取物,瞬息祭四千铜板,斩四冲天,也只能是他的手段了。”吕随风缕着胡子,清淡说道。
“呵,这不早在预料之中了么?我早说过这事就不好糊弄,那老头可鬼精着了。”
“诶…不好糊弄,就不要糊弄咯,大不了打上一场便是。我就不信,他们还真敢动手!”
陈随心摇摇头,否定了吕随风的说法。
“这话不对。在岳阳,他们或许不敢动手。但,两月后我们若仍给不出说道来,他们被逼急了,估计还真能上一趟京都。到时候,这变数可就大了呀。”
“京都,国考么…”
看着正向马房偷偷撑去的小人儿,吕随风微微笑起。
“你还是太小瞧他咯…莫看他修为只是出窍小儿。他藏的手段,可深着了。
若,真到生死相搏时,他那些实打实的手段,估计不会比一把冲天境的大刀差去多少。所以,咱们就安下心好了。”
“我不是说国考,我说的是那个局…”陈随心别有深意地看向北边的天际。
“那棋局呀…”
吕随风顺眼同观,深意更重,似有所思。
思寻良久…
“那棋局,就不是咱们能担心得了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持好这孤儿院吧。”
“……”
两人交谈间,那袭鬼祟的青衫,已遁入马房。
轻悄悄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这数里外的西楼上,正有两更鬼祟的人儿,已偷窥多时。
“那,我们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然呢?要把他逼疯了,拿砖板敲咱们,咋办?”
“不至于吧,这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呵,谁晓得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他还不是英雄呢?”
陈随心把目光移到白云之上,吕随风的话,似乎触碰了他心中的某一缕回忆。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些些难言的苦色…
“是呀…”
“想当年,师尊是何等英雄呀?连他都能为了师娘,放弃代掌门的资格,一怒之下去屠了真武,斩了真武四圣人。这小子和师尊这么像,说不准,还真敢为了见那女娃把我们给敲了…”
“这肯定的呀。你看问天那女娃,长得多水灵。这小子的魂,铁定被勾没了。”
“必须没了。”
“不过…他俩恐怕过不了隐师那关。”
“恩?”
“隐师的要求很高,很高的。”
“……”
楼上把酒轻言细语,
楼下青衫牵小马行出,天空中两只若隐若现的大鸟在盘旋。
时值晨初,朦朦胧胧。
晨光挥洒天际,为白云朵朵镶上金缕银边。透过无暇的云层,稀稀雾光映照着人间大地…
大年二,对于平常百姓而言,是个仅次于除夕的大日子。在这一日,家家户户的青壮晚辈,都会携上大包小包,红晃晃的随礼,窜门过巷。去给自家族中的长辈,拜上个大年,请一声安康。
以至于,这天刚亮起一抹柔光,岳阳城的大街小巷里,便已经铺满了带着随礼,跑马过市的红人儿,熙熙攘攘的。
处处鞭马踏蹄,处处呼喝冲喊,不绝于耳。
“驾!”
七星的大门,今日很早就开了。一匹枣红小马,载着件青衫,披着件红袍,躲门掠出!
“让开!让开…”
“哒哒哒哒…”
或许,是对骑下这匹枣红小马,有了些感情。即便,骑上那袭青衫,此刻是心急如焚。但,他仍舍不得向那马腿挥去皮鞭,只是急促地甩着缰绳,放声呐喊。
只不过,纵然如此,这一人一骑的奔速,一点都不见得慢多少,甚至还略有些些霸道。
“开水,开水!!快让开…”
“哒哒…”
“王八蛋!赶着去投胎啊…”
“让开啦,有开水!”
“嗙~”
“抱歉啊…”
“诶!你别跑…你他娘的,陪我轿子钱!”
“哒哒…”
但见,那东大街上,这驱马乘轿拜年者,络绎不绝。一匹红马化烈影,宛如沙场纵横,伴着道道急喝声起,一路冲杀十数里。在这拥挤的人潮中,生生冲出一道“血”路…
冲得一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这谁家的瓜娃子哦…”
“急卵蛋呀…”
“别骂了,那是七星的人…”
“七星怎么啦!他是人我们不是人啊!”
“他娘的,王八蛋…”
“……”
烈影所过,道分两边,留下一路咒骂。这好好的一大清早,正要拜个大年,沾些喜庆。谁料到,这刚上大街,就惹着了这晦气事。任再软弱的小老百姓,也得火冒三尺呀。
若非见着那鲜艳的红袍子上,赫赫绣着把青剑,这些怒火中烧的小百姓儿,说不定还真得把他从马上扯下来,给胖揍一顿了。
小马西去,奔速不减…
但,这些百姓人儿得倒霉事,还没完!这噩耗才刚开始…
就在小马载青衫,西去十数里,奔出东门大街后…
“跟着他!”
“去!别让他跑丢了。”
“去追!”
“……”
东大街头,七星正门外,方圆数里内,百十家酒肆、茶楼、路边食铺间,那些被自家院府散出,埋伏在各处的暗哨,几乎同时脸色一肃,大手一挥!
大街上下,顿失滔滔…
“啪啪啪啪…”
“哒哒哒…”
“让开!”
“借道!
“滚…”
霎时间!
天上信鸽伴禽鸟,划破残云冲天起。
地下数不清的人影、骏马,由大街两旁的楼宇间,突然跃出…
乱如麻,
如果说,刚奔离的红枣小马是划破一道人潮。现在跃出的无数骏马,那一个叫排山倒海。这骏马踏过,势如万马奔腾。前马撞倒路上行人,人未站起,后马踏至。管你是倒地不起,还是摇摇欲坠,只要你挡在路前,就是一个横冲直撞,撞飞一边。
修者无情,百姓如蚁,在这一刻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这才是真正的沙场冲杀!
数不清的骏马,就这样杀气腾腾地,跟着那枣红小马后尘,冲出了东门大街。
烟尘弥漫,一片狼藉。
短短片刻,此间喜庆一扫而尽。剩一路被惊呆了的傻眼人、受伤人,以及十数名带着傲慢,发着伤钱的院府人儿…
“这是,又要打仗了?”
“……”
人潮边,东大街中段,一家较为简陋的酒肆外。
一面红布写着个大大的“米”字,挂在高梁上,飘飘荡荡。
此处,行人稀少,食客为多,食客点来的下酒菜肴更不少,大大少少摆了各桌小半。
只不过,此时在酒肆里打着算盘的店掌柜,却不见有喜色,更多的是恐惧与畏缩。因为,今儿来的食客,不一般…
“他若真上京赶考,我必然把他的脑袋给勾了!”
“嘶…”
看着极远处,那抹急奔中的红影。一位身前上放着一把铁钩的俊俏女子,两指捻起一杯红茶,饮尽。
此时此刻,酒肆外,店门前,这里正四人一桌,八人一围地,坐满了数十位青年男女。满满地,几乎塞住了整个店子的门口。
轻蔑、鄙夷、微怒,他们的神情并不愉悦。除了都披着那件代表喜庆的红袍子外,他们服饰打扮,也都各不相同。但,从放置在他们身前饭桌上,各式泛着流光的兵刃可以看出,他们应该都是岳阳内,某些一流院府的年轻才俊。
“呵呵…”
“在这里,即便他把头给你钩,你又敢勾么?你说的狠话,还是等他真上京了在说吧。在岳阳城,除了那纯阳宫和京都的人,又有谁敢动他?”一位粗狂的汉子,咧起嘴巴轻蔑地看着这位俊俏女子,笑说道。
“有何不敢?”
一位摇着洁白羽扇的长脸男子,轻蔑地瞥去说话者一眼:“只要时机到了,我就敢把他给弄了…”
“呵…”
被轻蔑者同样不屑,再一笑:“省省吧,方大少爷…就你那老爹也不敢拿他怎样。你算哪根葱啊?现在,整个岳阳都在看着他,你若敢碰他根汗毛,七星立马就能斩了你这把小扇子,你信不?”
被人反过来藐视,这位方大少爷也不见有怒,只是显出丝狰狞的笑意。
“七星么?那孤儿院还不够资格…”
汉子稍有诧异:“七星身后那把神剑还不够资格?”
摇着的洁白羽扇,缓了缓速度,似有所思。
“都消失二十年的人了…”
“但,握剑人,还在…”
“北边太远…”
“呵,拭目以待…”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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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要上山
“驾…”
“哒哒…”
日头渐暖,晨初已去,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西的天空,有禽鸟盘旋。
大大小小数十只,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下,宛如一颗颗白日星辰。
星辰之下,小马疾奔。
果如,此时驱马急奔的那道青影,有足够远的眼力。只要稍稍抬头,便不难发现,这些禽鸟当中,正有两道亲切的身影,在往下凝望。
“驾~借过,借过…”
“哒哒…”
可惜,他没这样的眼力。
但,即便他有这样眼里。此时此刻,他估计也是懒得去抬这个头了。
随着离那一棵救命的药草,愈来愈近。这马上的心儿,就愈发急不可耐。平日里,那一股静如止水的淡然,也随之染上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躁意。
眼里、心里,净是那草药倩影,其他的一切于他而言,现已不重要了。
比如,身后的那一大批,大张旗鼓地跟了他半天,牛皮糖似的所谓“暗哨”,他压根至始至终都懒得去看上一眼,更莫说理会了。
“驾…”
“哒哒…”
戴冠道场换平台楼阁。
城东入城西,
穿胡同,绕大街,小马急奔,百马紧跟…
一缕相思尘,引一路数百里风沙、怨骂。
呼啦啦…殊不知那,到底是随从,还是追杀。
只知道,当问天山腰的儒生儒者们,见着山下那一阵气势汹汹的滚滚黄尘时,差点没给吓得再去敲响那敌袭的钟声…
“驾。”
最终,钟声还是没响起。
因为问天的山脚下有道人影。
灰袍麻衣,长发及腰,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大山,屹然不动。
竹林掩映,嫩芽初生,
春风扫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吹落几片枯去的老叶。零零星星,飘飘洒洒,洒落在翠竹环抱的大山石道上,青黄相映,很是好看。仿佛,是在为正欲上山的来客,铺上一张软绵绵的迎客小毛毯。
“御…”
“哒哒…”
小马近了,缰绳被稍稍紧绷,缓下了急奔多时的小马蹄子。
剩下这段路不能跑,这是礼数索然。现有长辈在前,亲自恭迎,那就更要礼数做尽了。
虽然,这是一位从来都看不顺眼的长辈。
“莎莎…”
看着迎面而来的枣红小马,站在山脚的那件麻衣袍子,抖了抖袖子。墨玉色的竹简,被他从左手放到了右手,挽在身后。
一抹看不到任何善意的笑容,微微咧开。
“御…”
“御御…御…”
前缓后停,数百丈外,尾随那袭青衫而至的数百探子,随着前方的小马缓下蹄子,都默契非常地,同时大力一扯缰绳,强停坐骑。
一顿铁蹄暴踏,又是渐起一阵沙尘滚滚。
“哒…哒…”
“御…”
另一边,
小马行近,离山口十余丈。夏寻渐渐地完全绷紧缰绳,停下马蹄的步子。紧接着,一个翻身下马,马行换作步行,朝着那道竖在山道口的高大身影,一路小跑…
小跑…
跑至山前,空气中的气息,变得沉闷了许多。
一股慌乱,在心中莫名泛起,有些不详的预感…
“呼…”“啪啪…”
深吸一气,抚平三分噪意,毕恭毕敬地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双手抱拳,深深鞠躬,行一大礼。
“拜见前辈,前辈新年安好。”
“不好…”
“额…”
果然,见面就是一个下马威。
眼前这位长辈不受礼…
夏寻姿势不变,仍鞠着身子,不敢挺直。因为,若自行礼毕,便不合礼数了。
但,这一时间,他也想不到该如何应答是好。很显然,眼前这位阁主,今日恐怕不好对付了。这问也不是,说也不是,便只能愣愣地躬着咯…
无言…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马儿悠悠地原地踩着蹄子,鸟儿闲恰地在天上展翅徘徊。上下百十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一时没了动静的两人。
“回去吧…”
过了许久,这下马威也下了许久。曹阁主那深邃的目光,看着天际的卷云,冷冷道。
“额…这不太好吧?”
“这很好…”
抱拳弓腰,一动不动,只是双鬓的虚汗隐隐冒出。看得出,这礼行得绝非外人看起来那般轻松简单…
但,夏寻真的不能动。
虽说,他和这位阁主从来都对不上眼。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若要上山问药救救回自己的小命,那还真就得先把这只“死耗子”给吃咯。
“额…前辈这礼数不对呀,真的不好吧?”
“这里是问天,我说好,就是好。”
“这……”
霸气,无需王者境的威压手段。曹阁主这随便的一句话,便把这问天王者的气势,展露无遗。直压的这鞠躬的夏寻,一脸憋红,无话可说。
只不过,这“性命”攸关的事,哪能是无话就不说的呀?
即使,把这脸都给丢尽咯,也得说…
“这…晚辈今日是来拜年的呀…”
“你已经拜过了。”
“额…但晚辈没拜山了。”
“在这拜就行。”
“……”
“那能上山喝杯清茶再走吗?”
“没茶叶了…”
“清水也成呀。”
“泉枯了…”
“呼…”
一口憋屈的大气呼出。
“我自个打水上去烧,成不?”
“没柴。”
“满山都是竹子。”
“我不想砍。”
“我自个带柴火!”
“没地。”
“……”
夏寻为了上这趟山,那是脸皮子都给豁出去了。奈何,这曹阁主就是睁眼说瞎话,处处挤兑,说啥都不肯请客上山。
这般蛮横不讲理,换作六根清净的和尚,也得火冒三丈啊。
“真不能让条路走?”
怒了。
恭声转冷,忍无可忍,实难再忍。夏寻缓缓把躬腰挺直。无礼地看着曹阁主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身后都是路,转身走便是了。”曹阁主蔑声说道。
“我要走,你身后这条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冷眼相对,面容严峻。
四五颗脸盆大的石头,正无声无息地从曹阁主身后的草丛间,徐徐升起。
“好啊…”
话风急转!
“啊?”
莫名其妙…
这曹阁主居然前不着边,后不着调地,突然就把话给应下来了。这一时间的莫名其妙,让得夏寻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刚冒头的石头也挺住了起势…
“你说啥?”
“我说好。”
曹阁主,深邃的目光从天上收回,看着糊里糊涂的夏寻。没有情绪的笑容,逐渐化成了戏谑…
深深的戏谑…
“我抬手,送你一程…”
不好,有乍!夏寻顿时一惊。
“不…”
抓…
惊魂未定,话未说完,夏寻“不要”的要字还没说出口。曹阁主突然发力,一下子便把他拦腰提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瞬!”
一道紫光化残影…
拂扫片地黄竹叶…
眨眼间,两人便同时消失在了原处。
空荡荡的山道口,只剩几片被疾风撩起的枯叶在飘荡…
空荡荡的…
“去哪了?”
“王者的速度…”
“……”
这情势转变之突然,直让人摸不着脑袋。这突然速度之快,还真把人给吓了一跳。天上地下那些所谓的“暗哨”,全都傻眼了。这一眨眼,人就被掳走了,还哨个啥啊?
……
西城边,某条狭窄的小巷子里。
静幽幽…
突然!
“瞬!”
“要…”
一道紫芒闪现…
“不要”的要字,随之出口,两字前后只相隔一个惊诧,数十个呼吸。
这数十个呼吸间,只见流光溢彩,不见有物。当能再次视物时,这人依旧,可是物已非了…
这周遭景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竹林掩映成楼宇林立,空旷的山道口,成了两面高墙窄巷。巷子两头,是人潮川流的旺市街道。吆喝叫卖声,小儿嬉闹声,重重叠叠,雀喧鸠聚。
“好了,就送到这把,不必言谢。”
大手放下刚拧起不久的青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冷淡说道。
“……”
没搭理曹阁主的无礼行为,夏寻急忙晃着脑袋,前后反复瞧了瞧,巷道两头:
“这是哪里?”
“西关道。”
“你……”
西关道,长二十里,是城西与城东的交界处,离问天大山足足七八十里路!
而曹阁主只用了数十个呼吸,便把夏寻拧到了这里!虽然,他此时的鼻息,显得有些急促,但毫不妨碍夏寻此刻的愤怒。
“你…你欺人太甚了!”
“啪啪…”
“那又如何?”
大手又无礼地轻拍了几下,夏寻的脸颊。同时,曹阁主继续咬着牙根,蔑声慢道:“目无尊长,我不揍你已经是很给七星面子了…”
“以大欺小,你心无愧么?”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肯定没有…”
“你不讲理!”
“我就是理,何须对你讲?”
“……”
憋屈,
夏寻今日受的窝囊气,是受够了!
但…
“前辈,行个方便,我今日真有急事要上山…”
无论再憋屈,还是得继续受着。谁让自己势比人弱,弱太多。更何况,现在还有事相求呢?
“莎莎…”
这次大手没再打脸了,而是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夏寻的衣领。
“别妄想了…乖乖回你七星待着去。你若来一次,我就高抬贵手送你一回…”
“但是,我还要…”
“瞬!”
一话说完,不待回话。
一道紫光化残影,
留下一阵破风吹。
曹阁主走了…
“……”
破风撩起的青衫,静下。一颗冰冷的汗珠由夏寻的额头冒出,再顺着僵硬的脸颊悠悠滑落…
夏寻汗颜了…
这王者不可怕,不讲道理的王者也不见得可怕。但,一个脸皮子都不要了的无理王者耍无赖,那谁遇着了,都得怕呀!而且,很…
“混帐!!”
“混帐!”
“帐…”
集聚多时的憋屈,由一声怒吼发出,回荡在狭小的巷子里头…
回荡着,回荡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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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真相一角
问天山腰,经楼二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空荡荡的…
百十竹椅桌,零星坐落十数人,大多埋头抄写,互不言语。三个突兀的书架,整齐排列着数不清的古籍文抄,此时无人问津。
偌大的二楼,鸦雀无声,静莺莺的。
场间,右角边,
最孤单的那张竹桌上。此处正摆着盘,下至小半的棋局。局成围城势,黑白分明,看不出输赢强弱。两杯清茶静静地安放在棋盘沿边,腾腾白雾似烧烟浓郁,清香扑鼻。
此时此刻,对坐的两张竹椅上,只坐着一人,是位闭目冥思的老道人。
至于,另外的一人…
“瞬!”
他回来了。
破风声响,一道紫芒划过!
紧接着,一件灰袍麻衣,宛如从虚空中走出,随意迈开两步,便来到了棋盘旁边…
坐下。
“拖哪揍了?”冥思的眼睛,缓缓睁开。
“还能哪…就当年我们揍方信那地咯。”
“不会吧?当街胖揍?你就不嫌丢人啊?”想象着夏寻被惨揍的画面,李清风的脸颊一阵抽搐。
“哪能啊…拖胡同了,就拍了几下脸,辱了他一会儿罢了。”
曹阁主随意坐下,墨玉竹简被他轻放在棋盘边上。尔后,两指捻起仍滚烫的沸茶,泯上一口。
“算你还知道些廉耻…”李清风由棋简里执起颗黑子,落到棋盘中。
“廉耻?”
“这修道破心,修儒问心,修佛无心…修三千大道,唯儒者中庸。”
放下茶杯,拂一拂桌上的墨玉竹简。曹阁主此刻的表情,好似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有这把“无语问天”在,我还真就不敢把那小子怎么样。但,拿他撒撒气…还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
“谁让他欠揍呢?”
白子棋落,黑子反手。
落连位,成杀势,食三目。
“撒撒气就好了,别把事情弄太难看哦。否则,你若真把他给整跑咯,到时候,你就没法跟山上那两位祖宗交代了。”李清风说道。
“哼…”
曹阁主不屑地冷哼一声:“省省吧…那小子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即便我再让他难看百倍,他也能受得住。你信不?等会他还会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求我。”
“这是必然的…
不过,这比脸皮子的事情。你一个王者长辈戏耍个出窍小辈,似乎你更无耻些吧。”
“哼!”
两眼一睁,曹阁主就是一阵没好气:“那又如何?我看了他那张脸皮子就生厌?不耍他,我耍谁?”
“哈哈…”
“看来你的心,还有平不下去。”
李清风无奈地摇头,一阵欢笑,同时他把黑子食掉的三目白子,逐一拾入手中:“其实,我原本也厌他非常,而他那股平淡劲,也确实容易让人生厌。”
“何止生厌?”曹阁主嘴角一挑,鄙视味足。
“听我说完…”
李清风摆摆手,止住曹阁主将要说的话语。
“可是,自我入了七星后,这个看法就改变许多了…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问着回答,李清风便继续自语回答:“因为,他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虽说,他承了鬼谋的滔天谋略,但,他似乎并没有承下那颗,玩弄苍生于股掌间的无情鬼心…
阴狠却不毒辣,杀伐决绝却总留一缕优柔寡断。倔强至极同时又隐忍至极,再加上他身上那道遮天,有时候…”
“很像当年的吕奉仙是吧?”说至尾声,曹阁主突然插话。
“恩…”
李清风也不否认,点点头。把手中的白子放到对桌的棋简里。
“是啊…
确实很像师尊当年。
都有一道遮天在身,都是那么个倔犟人儿,却人情味浓。”
“呵…”
笑,出声。
“相差太多了…”
曹阁主展出一道鄙夷的笑意,没再落子。而是把手指放在棋盘上,轻轻敲击,徐徐道来:“当年的吕奉仙,十六岁便带着一道遮天,踏入了冲天之巅。二十登天启,殿试与群雄逐鹿。二八成王,越一境斩真武四圣人。四五成圣,自破半边天。这样的天资,那小子哪能比得?
比不得!”
“恩,或许是吧…”
七分无奈,三分苦涩。
李清风拿起茶壶,沏上两空杯。潺潺水声,恰静成空灵,给人一种在瀚海浮沉般的感觉,悠然自在。
“但是…”
“师尊消失这么多年了,现在宫里又出了那等变故。这个时候,鬼老头能露些蛛丝马迹出来,让看我们看看,安抚下我们这些残余。
这,总比空荡荡的好…”
一话完,茶沏尽,不多不少,刚好满至杯面一丝。清水明晃,宛如半颗淡绿色的夜明珠。
“那你要失望了。”
曹阁主摇摇头,深沉的两眼,凝视着李清风:“现在,恐怕不只是蛛丝马迹这么简单了。”
“恩?”
一愣…
此话似乎别有含义。
刚满的水杯,不由晃出几滴水珠。
“老人家有论断了?”
“恩。”
曹阁主微笑着,点点头。接着,他用大手抓起袖子,往溅落桌上的水迹擦去。
细细地擦着,说着…
“我们昨夜捡回来的东西,我都拿给先生过目了。”
“那结论呢?”
“他两想掩盖的事情,恐怕真的很大很大。大到足矣撼动整盘棋局。”
“你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
“咳~”
“猴急个啥啊?”
曹阁主没好气地瞟去一道眼色,很是不奈。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他从棋盘上,拾起几颗棋子,悠悠地把玩手中,方才淡淡述道:
“还记得哑巴从祠堂废墟里,挖出来那块黑不溜秋的石子吧?”
“昨夜,我和先生把它破开之后,从里头找到了一缕精血。又通过这缕精血,我们推算到了七类,可能存在过的药材成分…”
“分别是槐木树脂、白花香料、椰子酒、婆罗蔓、锯屑、石膏和符灰…”
说着、说着,曹阁主,突然笑着问道。
“你可知道,这都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明知故问,故弄玄虚。
李清风习的是武道,修的是太上经纶。他连这药到底长啥样他都不知道,又哪知道它们的作用是做什么呀?
“有屁快放!”
“呵…”
无可奈何地一笑,曹阁主把手中把玩着的一颗棋子,往棋盘上一按:“晒尸!”
“……”
这次曹阁主的话语仍然缓慢至极。
但,李清风没有插话与吹促了。他的神情随两字迸出,顿时变得冷俊了许多。
看着李清风剧变的脸色,曹阁主的笑意更加深沉。
“这,就是那两瓜娃子,想鱼目混珠,混过去的那道幕后真相!”
“那位魄香主境至王者,要屠一村,那是易如反掌。但,他却反其道而行,把这随手便可以做到的事情,做得如此折腾、隐晦。煞费苦心地把一条荒村染疫,然后关门晒尸…
那便意味着,他后面必然会跟着一连串的手脚摆弄。而,这其中的道道,恐怕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晒尸,这么简单了…”
话说到这里,曹阁主那宽大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盘间的棋子:“按先生论断来说,这晒的其实不是尸,
而是咸鱼!
腌时可臭气熏天,乱一方天地命脉。晾干了可炼制成刃,待到要打架咯,还能当件出其不意的兵器使使…”
“现在,你该知道,这晒的到底是什么尸了吧?”
一番极其深远的话语,被沉沉说出,一股无形的沉闷气氛,开始逐渐蔓延这片空间…
“是那两位的手段?”李清风小心,地沉声问道。
“……”
曹阁主并没有即刻回答,他先是深思了片刻,捻起桌上的清茶,徐徐泯尽。似有千斤大石压在心头,抑郁难解:“先生没明言…”
“但…
这天底下,能把赶尸一脉和风水一脉,耍得如此高深莫测的。除了南凕蓬莱的那位神仙师祖以外,我也就只能想到那两位师叔了…”
曹阁主一话说罢,李清风的眼皮子便开始控制不住地一轮慌跳。那是心中的惊诧,实在无法忍耐。他抖抖地张开嘴唇,颤抖地问道:“难…难道,他…他们也入局了?”
结结巴巴,口齿不清,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绝对已经是波涛汹涌。
“渣…”
曹阁主大手稍稍一握,瓷杯顷刻成粉。粉末顺着指间缝隙,细细洒落到了棋盘上。再随着此间微风,轻轻吹散,散入黑白子间…
再也看不见了…
“或许,他们很早很早就已经入局了。只是我们这些小喽罗,从来没察觉到罢了…”
“如…如果,真是这两位的手段。那…那又怎么可能让那两娃娃,这么轻易就找到?”慌张不加掩饰,话语稍无伦次。
“呵呵…”
啪啪…
曹阁主自嘲般一笑,拍了拍沾灰的手掌。
“找到了又如何?你以为这件事,除了我们这一巴掌子人知道以外,还会有其他人晓得么?”
自嘲的神色,突然转冷,冰冰冷冷。
“藏锋芒,乱天机。炼尸还魂,怨断风水。”
“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
谈罢…
风轻云淡,六十里开外。
西关道上,红衣攘攘,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小儿玩闹,大人抱拳相贺道,一路尽是喜庆洋洋。但,这充斥一整条大街的喜气,似乎也难以抚平,一位少年的忧郁。
一袭青衫,迎着人潮,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显得是那么的孤单。
“直接起手就把他给砸晕算了…”
“不行,他刚刚就发现这一招了,突袭肯定不行…”
“要不试试跪地求饶?”
“额…这太丢人了,况且他也不一定受。我看还是算了吧…”
“……”
但,此刻,这位少年貌似并不寂寞…
自言自语,一问一答,一路急走,就像真的有人在和他对话一般,还说得像模像样。
可,他的这番作势,却让得经过他身旁的那些路人,纷纷瞟去一阵古怪的目光,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丢下几句唾弃话,匆匆加快了脚步…
“这人有病吧?”
是的,确实有病。而且病很重,重得都已经快疯了!
“要不烧山吧?十方点火,浑水摸鱼,我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上山的希望。”
“这恐怕不妥吧?这大过年的,干这缺德事,若惹怒了老人家,那可就不好办了。”
“后山如何?从问天后山一路走梅花落上去…”
“还是不行呀,问天是他地盘,我只要踏进去了他就能知道…”
“这差距太大了呀,咋整哦…”
“……”
苦思冥想,想破了脑袋瓜,都想不出一道上山良策。
一路向西,渐行渐快…
其实,
这也确实是为难他了。在实打实的差距面前,即便是再厉害的谋略,都显得那么的脆弱无力。此时此刻,他要登那座山,采那味救命草药,就好比登天摘月一般,没一星半点的悬念。
王者这个名字,本来就代表着一道天与地的壕沟……
“唲…”
斟酌纠结之际,
一声鸟鸣,彻云霄。鸟由西来,一来来两只。
看着临近的飞鸟,夏寻眨了眨苦思的眼睛。
“额…”
“这办法好像可以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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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缠烂打
问天,
日落黄昏后,
夕阳似朝阳,依旧生机勃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红霞伴禽鸟徘徊,翠竹随夕风摇晃。
郁郁葱葱的大山像过年的人儿一般,披上了一道红艳艳的霞光袍子。
问天山口外。
孤单的枣红小马,孤单地停泊在山脚下,乖巧地踩着蹄子,低头嚼着嫩草,悠哉游哉。
远处,数十丈外,广场之上。
百十匹精壮骏马,闲悠悠地围成半圆月。半圆月内,百十名各院府弟子,闲情惬意地就地盘坐、摊睡。不时攀谈闲聊,不时嬉笑调侃,也是悠哉游哉的样子。
其乐融融…
“诶…吃的来咯…”
“来来来,都有酒有肉,看戏也得先填饱肚子咯…”
更远处,几位身材高大的青年,正拧着些竹篮子,吆喝着,由附近的酒肆,往回走来…
饭菜飘香,酒肉更飘香。
那些竹篮子里,装着的,可都是些美酒佳肴。满满地,装了几大篮子。远远地,便能闻到其中飘出来的香气。
这是晚饭的时间。
“来来来…要什么自己拿,管饱管够啊。”
“诶,好涅,有吃有喝有戏看,这哨子做得舒坦…”
“胡哥,你还别说,要这是能找几位姑娘在这吹拉弹唱一番,那才叫滋润…”
“哈哈…那要不要再给你,架起张羊羔小床,让你去快活快活呀?”
“哈哈…”
几位走至的青年,放下篮子,各自拿走些酒菜,坐到一边。陆陆续续地,悠哉在地上海聊的各院弟子,也都围了过来,取走些合自己口味的饭食,接着继续攀聊…
全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帮探子,似乎当得一点都不敬业。
不过,也难怪。
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为了“情”这一字去上吊投河、私奔抢亲的人儿,并不少见。但,一位出窍小儿,为了“情”这一字,死缠烂打,去恶斗王者大能的,那可就闻所未闻了。
而,今日,恰恰就有这么位不要脸的出窍儿,正上演着这么一出“赖兔扑猛虎”的大戏,还演得有声有色,乐此不疲。
所以呀,这等着看戏的,可不仅仅只是在坐的百十号人马啊。
这抬头望,
望问天上下,大山腰间,栈道旁边,楼宇亭沿。一眼数不尽的麻衣长袍,或把酒瞧天,或交头接耳,又或口嚼饭食,也都在等待着…
再俯视眺望,
望十里内外,酒楼食肆,青楼花坊。论他是商家豪绅,还是江湖儿郎,只有空,便就探头出窗,往西山投目,放眼寻望。
望那袭被戏耍了一日的青衫,又飞回来了没有。
“诶…别吃了…他们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首先察觉到了南边天际的一抹青光闪烁。紧接着,大呼出声,引去一轮万千仰望的目光。
“兒…”
天云之上,
随着青光渐近,啸鸣逐渐能清。
青光是只疾来的大鸟!飞速极快,一个呼吸就是数里之外。长宽三丈八,羽色半白带青,形似大雕…
是七星的禽骑!
而此时,鸟上正立着两人。一青衫披红袍。一黑衣劲装披红巾,背三尺青锋,封七道黄纸。
…是夏寻和墨闲!
低头下眺,神色皆冷峻…
“东北二,下十三,这次别留手,再大力些。”
“再大力,你就会出问题。”
“……”
两人对话,急促非常。
一说一答间,鸟已掠至大山上空。
“不管了,再来!”
“恩…”
夏寻急道,墨闲轻应。
紧接着,墨闲就伸出两手拦腰把住夏寻腰间,猛地一下,熟练地把他凌空举起,举过头顶。恰似一樵夫抬大斧,正要砍柴…
“准备好没?”
“来!”
“呀!!”
冷峻问,决绝答。
墨闲就是一声大喝,“举斧”的双手徒然发力,大力掷出!
掷出!
“冲…”
“啊!”
一道青色的人影,伴破风声,惊呼声。宛如天外流星,从九霄云外被人投落。这投落的力道之猛,光凭空中的疾风便能扭曲人影的五官。这速度之快,一抹青衫化流光,瞬息即过数百十丈。
而目标,正是山顶的那小竹屋!
天上的流星,急剧破风。山上的竹林,迅速放大布入眼帘。眨眼之间,青衫便划破长空,极速而至。即将落地…
剩数十丈!
突然!
“瞬!”
没有意外,和之前一样。
一道紫芒突然掠过!与下落的流星,形成十字交错!
交错之后,夕风过后…
没了。
就这么没了。
风平浪静,风轻云淡。
流星错紫芒,眨眼即逝,啥都没了。就好像从来没有事儿发生过一般,空空如也。
天上的鸟儿,熟练地拍了怕翅膀,转了个小圈,划开一道云彩,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飞向了远方。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自然然,有人期待,却无人惊诧。
“这是第二百七十八次了吧?”
“恩,应该是了。只不过,这次又有些进步了…”
问天山侧,沿山矗立的楼宇外,栈道间。
四位老儒,或手把琵琶,或指抚琴弦,就地盘坐。悠悠琴声伴琵琶,随风荡漾在大山一隅。落霞与孤鹜齐飞,翠竹共长天一色。此处,虽无小桥流水,但竹林清影,空谷幽兰,也算得上一派怡然雅致。
更是看戏的好地方。
“距四十余丈了,确实进步了一些。”
“弄不好,我们这位阁主,今日就要栽这里咯…哈哈。”
“这倒不至于…”
“蝼蚁撼山,就凭这手段,即便是让那两小子再耍上个一年半载的,他们也没可能,落得了地。”
“哈哈…”
“……”
遥望着山顶的远方,晚霞与夕阳交融。几位老儒的脸上,玩意甚浓。配上那苍苍白发和慈祥的面容,就好比四位返老的顽童。
“此言差矣。”
“噌…”
说话的是位抚琴的老儒,他快速且随意地拨弄了一梭琴弦,一阵悦耳颤音随之回响。
“没到最后一刻,是不能下定论的咯…”
“纵然,这小子相思已成疯魔。但,以他那脑袋瓜子,恐怕还做不出,此等让自己吃亏的事儿来。在这里头呀,恐怕还是埋着些门道的。”
琴声起,箫声琵琶止。颤音去,高山回鸣。
吹箫的老儒,把竹箫放到琴桌上。侧眼笑道:“这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小子,从早晨胡搅蛮缠到现在,咱也没见他使出过啥阴谋诡计来呀…”
抚琴的老儒,对眼一笑:“哈哈,他藏得深。白天见不着,晚上或许就能有猫腻可见咯。”
“你见着啥了?”
“噌…”
枯手抚琴,再弹一梭。老儒方才回话:“仁轩,估计得自讨苦吃了。”
“……”
吹箫的老儒,一时寻思无话。抚琴的老儒,看向天际云霞极远处,那道再次急速掠来的青光。继续开口说道:
“仁轩,出手赶人。那小子的两哥们,出手接人。这驾鸟即走,接人即回,一来一回,只需数十个呼吸。也就比仁轩的王者速度差那么丁点…”
“而,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够无耻。两个帮手,轮番上阵,每二十个来回,就换上一人,歇去一人。这七八个时辰,从不停歇地折腾来折腾去…”
“折腾到现在,仁轩恐怕还没吃上一口安乐饭了…”
“……”
“瞬!”
一话刚说完,远处天际一声破风闷响。
一道紫芒直接穿破长空,从那鸟背上一闪而过。紧接着,紫芒又携同那袭青衫,消失在了天际。掠来的大鸟又和上次一般,拍怕翅膀,掉头飞向远方…
“吃不了饭又如何?仁轩成王少说也有十年时长了,即便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也不见得有什么 影响吧?”一边靠山石而坐的老儒,看着天际,不解问道。
抚琴的老儒摆摆手,笑道:“非也非也…”
“这鬼谋一脉,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手段。既然这小子是鬼谋的孙子,那他吃起人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你看到骨头呢?”
“……”
一语笑说,另外三位老儒闻言皆无话,细细沉思。这话好像,有那么些道理…
“……”
“噌…”
枯指抚琴,一声弦颤鸣泣,一曲“醉渔唱晚”传四面山林。悠悠轻唱…
夕阳太虚同一照,笑傲烟云忌昏晓。
醉眼冷看朝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另一边…
琴声之外,问天山间,经楼内。
饭时已过,此间再少有人往来。只剩数位不受外界打搅的儒生,正独自捧着书册,闷头翻阅…
最右侧,
露天食堂,炉灶处。
“呵,有意思…”
“连我都要吃那小子的哑巴亏,你居然还敢老虎头上拔毛毛?真不知死活…”
此时,这里只有一人。
大大的肚腩,长长的麻花辫子。魁梧的身影,坐在炉灶边的乌漆石桩子上。
一只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抓着只烤得酥嫩的猪蹄子,不时放入嘴里撕咬几口,吃得津津有味。不时,看着问天山顶上的那片云彩,唠叨几句,自言自语。
“他是你能惹的?凭你那脑子,被那小子抓去卖了,还得给他数钱了…”
“呵,明知拦不住,你揍一顿,泄泄火就放了麻。你非得得寸进尺,和他较劲…”
“呐~这下可好啦,把这小鬼惹火了,他跟你没完,就是缠着你不放。你这打也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堂堂问天阁主,执天下儒首,被个出窍小儿折腾了一整天。这事儿,可丢脸丢大发咯。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怎么收场…”
“呵…”
“以那小子倔犟劲,不陪你玩上十天半个月……”
自语未尽,这位厨子突然闭嘴不语了。
“哒哒哒…”
没过多久,经楼大堂内,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几位捧着饭菜的小儒生…
“刀师傅,刀师傅,阁主的饭菜又凉啦,麻烦您再帮忙火火吧?”
几位小儒生走入厨堂后,小心地把饭菜放置厨灶边上,恭敬说道。
“诶,好馁。”
啪啪…
刀师傅跳下石桩子,拍了拍满是油腻的粗糙大手,笑道。
“啧,这鱼腥了,我再炒一个道新的吧…”
“恩恩,那就,有劳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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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话语深沉
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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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不大的小池塘,一片不小的荒草地,几只蟀鸣,几只蛙叫,黑漆漆。
明月映照在池塘上的倒影,是此间唯一的亮光。微弱的亮光,再拉起池塘边上两道长长的人影,有些神秘…
“你有病是吧?”
“是的。”
“有病就去治,别来烦我。”
“我没烦你,是你在拦我而已。”
“……”
“信不信,下次我把你扔到灜水里喂鱼?”
“信,但我还是要回去。”
“……”
“你这样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额……”
“其实,只是前辈你没好处而已。出窍对王者,虽然只是胡搅蛮缠的一日,但,小子好歹也能赖个名声不是?但…”
“闭嘴!”
“前辈请息怒,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妄想!”
“……”
“瞬!”
一言不合,一声怒斥,一道紫芒闪过,带走一道人影。
从此,此间只剩下一道人影,孤零零的,显得是那么地怅然和无奈。
在这同时,他脸上的那道的微笑,则更多的是得逞与狡诈。
“哗哗~”
弯下腰杆,双手捧起一勺映月的池水,借着月亮的清莹,随意地擦洗了一把脸上的疲惫。
累,
很累。
这一大早起来,就是一路子的砸人、跑马。好不容易,人砸完了,马跑到了,却被个不讲道理的阁主拦在山前,死活不肯让转身让道。没辙,这思来想去,绞尽脑汁,都拧不出一条上山妙计。最终还是一拍脑袋瓜,拍下了那道两败俱伤的馊主意…
走不上去是吧?我丢下去成不?
唤下了两只大鸟,舍下了一张脸皮,他便当起了人肉沙包。心想着,即便丢不下去,我最少也能丢丢你位阁主的脸皮子吧?就这样,抱着这种玉石俱焚的心态,这一丢就从白天丢到了黑夜,饭没吃几口,水没喝半杯,就净当这沙包使了…
你说累不累?
“唲~”
鸣啸破长空夜色,一道金光带红芒,由西南来。
转眼即至…
“啪啪…”
大鸟拍着翅膀缓缓滑下,未等多时的人儿,熟练地顺着鸟腹攀上鸟背…
此时,鸟上驱鸟的人,已经换了一位。崭新的道袍被这人穿得东歪西扭,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角,一身痞子气…
是夏侯。
“啪啪…”
没等发令,大鸟默契且习惯性地大力一拍翅膀,扶摇上云霄…
“他奶奶滴腿啊,这次咋把你仍怎么远?害爷爷我找了半天才找着。”嘴巴说话的张力,把那根狗尾巴草,震得一抖一抖的,很是好玩。
“他开始发毛了…”淡淡回应。
“那俺们还继续整呀?”
“整!”
一字回答得坚定,毫不含糊。
“我说阿寻啊,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整到啥时候是个头呀?”
“都整一天了,再整整吧…”
“啧,这整一天还不够啊?我说那小妞,脸蛋长得确实是水灵灵的,但这不还没长熟透么?要啥没啥的。要不,我带你去渔阳抢上个头牌怎么样?保准不比那小妞差,保准水灵又水嫩。”
“不要!”
“你没试过那滋味,吃过后我保准你舒坦…”
“你还说…”
“……”
月亮光光,照地堂,繁星烁烁。
翠竹清影,招晚风轻袭,摇摆着枝儿。
问天山顶,
那间小竹屋内,
那间正飘散着哀怨的小房间里头…
昏暗的烛光,摆弄着少女的倩影,伴着幽怨的目光守着窗儿。
“瞬!”
一道紫芒过也,加一缕相思 ,多一份伤心。
青竹更兼细雨,寂夜点点滴滴.
怎一个愁字了得呀?
无奈,无奈,继续低下脑袋,抄下几行小楷。
等待,下一次的到来…
曾经红肿成了小猪蹄子的纤手,现在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纤纤玉指,细嫩如葱,只是酥软的皮肤下,润红还透着淡淡的淤紫。
“莎莎…”
轻轻端起稿纸,狼豪沾上墨汁,落笔成字,一气呵成。字里行间,颇有大家风范,却不失少女的清纯,只是多了些潦草…
是心不在焉。
那双本应明亮动人的眼眸子里,此时并没有太多的生色,有的只是苦涩交错。
是哀怨,是忧愁,也是委屈…
还有一丝小小的窃喜,正深藏在嘴角里。
而这一丝窃喜,正来源于那袭青衫飞扬…
自早起,当那第一道紫芒划破问天山脚时,这少女的心思,便随着清风,游荡到了九霄云上。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袭青衫的每一次乘风归来,鹰击长空,都能撩起少女芳心的一阵颤动与粉嫩小唇的一分微翘。这是春花荡漾在情海中的喜欢,任哪位沉醉在初恋中的小情人,都免不得这份虚荣。
她也一样。
“兒…”
夜色中,一声长啸。
他又被鸟儿带回来了…
期待的脸蛋伴着乌黑的长发缓缓抬起。刚刚写了几行小楷的纤手随之停下。眺望着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辰,绽起一抹舒心的微笑…
“瞬!”
没有意外。
那道可恶的紫芒,准确地划破了黑夜,一闪而过。
他又被带走了。
周而复始,再来一次…
这是第几次了?
估计,已经没人能记得住了。
“嚓嚓…”
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待长夜归寂后,这次少女并没有习惯性地低下脑袋。
因为,厢房门外有夜风吹来。那是虚掩着的门儿,被人轻轻推开。
静静的,
微弱的烛光铺洒在来人的脸上,忽明忽暗。慈祥且严肃的面容下,藏着些调皮的玩味。斑白的及腰长发,随意地撒在那件朴素的灰色麻衣上,随着夜风轻轻飘飞。
在这深夜里,能出现在这少女的闺房内的,也就只有那位让世人仰望的老人家了。
“诶~咔~”
门,
被完全推开。
灰色的身影带着峻色缓步走入。
少女随之把手中的狼毫竹笔,轻轻放落桌间,恭敬起身,回头行一小礼:“先生。”
“恩”
敷衍地应去一声,老人越过少女的身侧,自然而然地翻开竹桌上,那张少女正抄写着的素白纸稿。
“这素心咒,你抄多少遍了?”
“……”
精致的脸蛋,被少女埋倒了脖子下,惴惴不安:“徒…徒儿笨,只…抄写了三纸…”
一抹苦笑,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枯槁手掌提起竹笔,沾一沾墨汁…
“真的是笨么?”
“徒儿…本来就很笨。”
“除了笨以外呢?”
“手还有些疼,所以…所以……”撅起小嘴,有些忐忑,少女轻合在腰间两只纤手,慌乱地绕着小拇指。
“所以,五指连心,心也疼了,对吧?
“唰!”
说着,老人的衣袖突然一沉!
笔落素稿,恰如龙游白纸,苍劲的笔触铁画银钩,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在纸上一气呵成,毫无断续。
“我看,你是被那小子挖走心肝儿了。”
“……”
小嘴微张,少女有些为难,无话。似想狡辩,却一时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毕竟,她身边这位老人,站着太高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所以,即便说得再好,口是心非,那也只是徒劳罢了。
欲言又止了许久,少女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咔~”
老人静静地放下竹笔,缓缓地转过身去。
“你可知…你和他只见过三次,真正相处的时间,全数相加也不足一天?”
少女仍旧无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其中的抹刹那羞红,那是在所难免的了。因为,这一下的点头承应,让她显得太不矜持。正如,老人所说,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一天,而,她那颗少女的芳心,却就已经被人给俘虏得体无完肤。
这,似乎很不知羞耻。
“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抄这万纸素心咒?”老人再问。
少女再次乖巧点头。
“那你可还知道,他以后的路,不好走,也可能走不远?”
“徒儿都知道的。”少女厚着脸皮子,继续应道。
“你不知道。”老人忽然轻怒。
“如果我告诉你,你在他生命中,注定只是一位路人呢?”
“莎…”
一语还未言罢,少女猛地一下子,转过身来。两眼圆瞪,缕缕血丝似要裂出,紧张地看着老人。
“为什么?”
见着少女这番作态,老人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抹去了怒色。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温柔地替少女缕正,被刹那转身,绕得凌乱的青丝:“因为,他姓夏…”
“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颗充满变数的杀子…谁也不知道,日后他能走到那一步,变成什么样,又或日后的他还是不是他。”
“毕竟,老隐把他藏得太深了。”一话之后,老人沉默了一阵。
“徒儿不怕。”少女坚决道。
枯手细细地把洒在少脸颊的几缕发丝,撩至她的耳根:“现在不怕,不代表以后不就怕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如果不是自愿露出点痕迹来。任你凭空推算,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就好比,昨夜你师兄带回来的那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在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他们,早就已经入局了呢?”
话意深远,含糊非常,也让人听得迷糊非常。
秀眉深陷,酥嫩的小手被粉嫩的指甲掐得深红,看得出,少女的心很是不安,而且急躁。她知道,老人似乎已经推算到了什么。
紧咬粉唇,少女忍不住无礼地插话急道:“先生,徒儿不明白。”
“呵…”
老人一笑出声。他晓得,自己这位徒儿,早已心乱如麻了。但,此间的事情,又哪是三言两语能轻松道完的?微微抬首,望出窗外。遥看着夜色中明月星辰,老人显得有些唏嘘…
“既然,他们能隐忍四十年,伏一手炼尸还魂。那凭老隐的手段,北藏二十载,埋一道借尸还魂,重修一世,又有何难?”
“谋者无情,这局者更无情。真若到了开局的时候,谁还顾及得了,你那儿女私情呀?”
幽怨与紧张,充斥着少女此刻的眼眸子。老人的话,实在隐晦,即便以少女的聪智,也听得一知半解。
“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话语间,繁星之上,有一颗明星逐渐耀眼,那袭死缠烂打一日的青衫,又飞回来了。
轻轻缕着丝白的胡子,有些了犹豫…
“哎…”
好一会儿,长长一叹,老人似乎决定什么,缓下了几分峻色。
“你们才认识一日,你真就这么轻易地,把心儿送与他了?还有以后呢?难道,你真就打算,把自己也送出去了?”
言罢,少女的紧张泄去大半,一阵慌乱接踵而至。面对老人突转的话风,她颇为措手不及。涨红着脸,就愣愣地站着那儿,一话不说。因为,那要说的话实在太臊人了。
“你还小,这事情来日方长,你还是自个好好考虑、考虑吧。莫等日后相思长痛,那就追悔莫及了…”
对于这时少女的心思,老人又哪能看不出来呀?一话说完,没等回话,老人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身迈步,便朝着厢房外走出…
“先生,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着急了,虽然老人今夜的话,说得含糊且前言不后语,但其中的别有所指,她是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的。
但追问,并没有止下老人的脚步,只是让他一语惊醒般,拍了拍脑袋瓜子。
“哎呦,你看这人老了,啥事都能忘了…”
“哈哈…”
“哈哈…其实呀,也没啥大不了咯,就是老隐那口味比较特别,你不对他胃口了。你若真跟了那小子,恐怕连小妾都做不成咯。所以呀,你自个好好斟酌吧。”
“莫要坏了名声,到时候想嫁也没人要了,就得陪我这老头子守山一辈子咯…哈哈…”
“……”
老人的身影伴随着话语,消失在里走廊的黑暗处。
少女没好气地,投去了一道幽怨的眼神,跺了跺小脚。
虽说,心中还是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但,老人最后的答案,也确实能说服少女的心扉。因为,那位少年的爷爷,似乎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两根愣了许久的小拇指,又一次慌乱地互相宁绕了起来。
有些不悦,幽声自语:
“他才不会呢。”
突然,
那条老人离去的走廊,冷不丁地传回了一阵声响…
“会不会,那是你两的事情咯。但现在,外面这么吵,你要我怎么睡觉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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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棒打鸳鸯
沉沉的声音,在漆黑的走廊里沉沉回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芍药的眼睫毛,微微轻抖。紧接着,她用那粉嫩的小手指,掐了掐自己酥软的手腕。
“嘶~疼~”
不是在做梦。
老人家,好像确实是在说“外面太吵,打搅到他入眠了。”
如梦惊醒!
喜色迸绽!
这老人家是谁呀?
他是天下文人的意志,问天山上站得最高的人!
在问天山上,乃至整片大唐南域内。他说要风,谁不都得为他摇扇子呀?他说要雨,谁不都得为他把瀛水抽干咯,然后撒到天上呀?
而,现在这老人家说外头太吵了咯,那的人谁还敢把气,呼大声咯?
这是,老人松口了!
“嚓…”
顾不及少女矜持,顾不及梳理妆容,顾不及为那只还包扎着绷带的小脚,穿上新鞋。芍药两手拈起小裙摆,便带着压制不住的欢喜,一路踩着小碎步,直奔屋外而去…
“莎~”
急急的,风吹过。
急行而去的少女,行入了漆黑的走廊,撩起一阵清风,晃荡了一下微弱的烛火。扫落了那张,放在竹桌上的素白纸…
纸很轻,轻飘飘,飘呀,飘呀,飘…
还没干透的墨汁,映着些烛光,闪闪亮亮。四道气势澎湃的狂草,就赫然刻在这雪白的纸张上,显得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借尸葬魂”
……
竹屋外,
倩影行出,急忙地转着小脑袋,放眼四方寻望,找人…
“索索…”
没一会…
她便在登山小道间,发现了那道一动不动的高大人影,正抬头仰望着星空,等待着。
“师兄…师兄……”
再次迈步,朝山下走去。
“师兄…师兄…别打了…别打了。”
一路小碎步,就是一路没有半点少女矜持的大呼小叫。幽幽的呼声虽然悦耳,但这声响也着实不小,回荡在山林间,久久不止。
她,这是全然忘了,老人刚说过的话了。
老人家,正要睡觉的呢…
“怎么了?”
小道间,那道高大的身影,闻言回过头来。及腰的长发有些蓬乱,一脸闷色,没有过多的表情。看得出,他此时的心里,必然是非常毛躁。
“哒哒…”
“先生…先生…说…”
破夜寂,伴竹荫,芍药急步来到曹阁主跟前。放下小裙摆,抚了抚急促起伏的小胸脯,急忙说道:“先生说…外头太吵,打搅到他夜眠咯。所以…所以,师兄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恩?”
两眼微眯,饶有狐疑,曹阁主显然是不太相信芍药此时的言语:“你该不会,为了见那小子,想着法子来谎我吧?”
“不是的,不是的…”
芍药急了,慌忙摆起小手解释道:“真是先生说的…。”
“兒…”
就在这两人对话之时,九霄云上,东北千丈外,一颗星辰光芒盛,一声长啸破空至。
鸟背上,黑衣举青衫,似手执大斧要力劈华山。
“她出来了,还丢吗?”
“丢!”
“他不接你,你就得摔死。”
“快丢!”
“好吧…”
“呀!”
三言两语,一声大喝。黑衣斧劈,大鸟疾射一支穿云箭,瞬间划破漆黑夜空。
“冲!”
天上破风,青衫化作流星,迅疾坠落。
地上,芍药嘟起了小嘴,无辜地看着曹阁主:“师兄…”
“……”
而曹阁主则是转眼看着她那,还绑着绷带的光脚丫子。一阵无奈,这声师兄是要有代价的…
“真他娘的,烦人…”
“瞬!”
牢骚话罢,曹阁主一甩袖子,紫芒一瞬冲天起!迎着落下的流星直掠而去。
不过这一次,紫芒与流星十字交错后,没有远去。而是化作一个折钩,原路返回了…
“瞬!”
紫芒一瞬,眨眼之间,曹阁主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行如雷电,来去如风,若非此时他的手里多了一袭青衫,证明着他曾经离开过。否则,根本不会有人觉察到,他在百丈之外,曾有过一个来回。
有些吃瘪的感觉,很是不悦。
“哼!”
“诶,师兄不要!”
“啊…”
“哒…”
来回之后,曹阁主脸上不悦之色更重几分。大手一甩,毫不留情地把手中青衫,狠狠砸到地上,直把夏寻摔得个狗吃屎。
芍药几步并走,急忙把他扶起:“你没事吧?”
没事,那是当然的。
这曹阁主也是知道些分寸。这一下狠摔,只是为了发泄一番心中的闷火,也并真要把夏寻摔出个三长两短来。但,这破皮擦伤的,那肯定就是在所难免的了。不过,这折腾了一日,总算熬出个结果来了…
“啪啪~”
“没事,他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拿我怎么样?”
夏寻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泥,瞪去曹阁主一个犀利的眼色,倔犟说道。
“那要不要再来一次试试?”大手挽起衣袖,往前一步走。
“师兄!”
见曹阁主好像真要再动真格的样子,芍药还忙断话:“师兄,你们闹一整天了。还闹的话,就得打搅到先生入睡了。这很不好的。”
脚步停下,曹阁主烦躁地看向芍药,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小芍药,你这是铁了心要帮着这小子,来欺负你师兄我了是吧?”
“……”
“不…不是…的。”
脑袋低垂,畏缩地目光看着地板,芍药很是心虚的样子:“是…真的是先生说的,外头太吵了。”
“嘿…”
面对芍药这三句两头不离先生入睡的借口,曹阁主也是懒得再理会了。埋怨一叹息后,他转眼盯住夏寻,大手一指,怒声急问:“那你呢!现在都三更天了,你还死皮赖脸地闯山!你想干嘛?你以为我真不敢丢你到灜水喂鱼了!”
“额……”
夏寻突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呀,现在都三更天了呀…
自己当了一天的沙包,连这脑子都成沙包了。
这三更天不去睡觉,还死皮赖脸地要闯人家的山门,这理,好像咋地都说不过去呀。总不能说,我是来寻相思,解思愁,求***人相伴的吧?
真若这么说,那不得被眼前这位满脸牢骚的王者,一掌煽成肉泥才怪咯?
“筏~”
见夏寻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个道道来。曹阁主再袖子一甩,挽在身后,怒喝一声:
“没事就给我滚!”
一声怒喝,声不小。直颤得周遭竹叶子,就是一抖。
芍药赶紧伸出一根葱指压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师兄,小声些咯。先生要睡觉的咯。”
“……”
又拿那先生压人,十足是姑娘家的小脾气儿。
曹阁主实在是被唬得那一个哭笑不能。转眼看去,深一呼吸,强平三分怒气:“你说很多次了,先生都睡觉了,那你为何还不回屋去歇着啊?难道你还想邀这小子上山睡上一宿,才乐得安心是么?”
“……”
心儿一跳,羞涩上脸。
曹阁主这话问得下流相当,却直刺少女的心扉。
她真的很想回答“是的”两字。只不过,这两字,并非是指,俗世说的那些淫秽事儿,而是指,那一颗相思豆苗在发芽时的渴望。即便,那只是两眼相对的一夜,那也好过分隔两地,对月相思呀。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这相思苦,苦涩难言。可是,曹阁主的这番话语,芍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应下来的了。毕竟,那太下流…
且,无耻…
放下小手,又埋下脑袋,芍药很是委屈地幽幽回道:“不是的…”
“不是就成了!”
曹阁主狠声应道,同时侧眼狠狠地盯向夏寻:“听到没有?你赖着也没用,这里没地方你睡!还不快滚?”
“……”
无奈,真心无奈。
这千辛万苦,终究待到那老人松口,入得这山门,见得这味救命的草药。奈何,这阁主就是刻茅坑里的大石头,又臭又硬,死活咬着这夏寻不放,誓要棒打鸳鸯,不散不休。
真可恶…
“哎…”
没辙子,死缠烂打也总有尽时。
无可奈何一叹息。夏寻面朝芍药侧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线扎册子,册子的封面用黑墨上书“山野菜谱”工整四字。
“呐,这是我第一次上山时,答应给你写的食谱。本想着今日教你做上几道,开开胃口的。结果…现在恐怕是没时间…”
话,说得苦涩,给人感觉就像要生离死别一般。直听得旁边那位阁主,都不由心酸…
“恩。”
芍药羞羞地点了下脑袋,接过食谱,细声说道:“那你明天还来不?”
刚见一面,就要言离别,确实很让人抓狂。
夏寻没有立刻回应,他冷冷地撇着曹阁主,接着沉思了好一会,才无奈说道:“来,是肯定来的。他那小胳膊小腿的,还弄不死我。只是,这时间可能还是得等到晚上才成了。”
有了这番肯定,芍药的脸容终于有了一些舒松。能见总是比不见好的,即便那只是一面。
“恩。”
芍药再次羞羞点头,接着微微踮起小脚丫子,脸蛋贴近夏寻的耳朵边,用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细声说道:“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放肆!”
曹阁主忍不住顿喝。
此时,场间三人,相隔不到一丈。纵然这话说得再怎么小声,也没可能瞒得过,这位王者的耳朵啊。所以,芍药现在的行为,其实和掩耳盗铃,真没啥区别。那一个叫旁若无人,厚颜无耻,其实也一点都不为过。
“放心,多晚我都一定会来。”
“恩,我也是。”
没理会曹阁主的斥喝,两人都露出一缕会心的微笑。
温柔地看着芍药,夏寻用两指把她那落到鼻尖的发丝,缕至耳勺:“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恩,说定了。”
含情脉脉,四目相融。
酸甜苦辣咸弥漫着空气,五味杂陈。离别时,又是最相思时候。
沉沉无语,唯有心思。
“你是不是要我送你,才肯走?”
看得眼厌,挥刀斩相思。曹阁主再次不耐烦地斥喝,生生地打破了两人正在沐浴的温情乡。
“刷~”
芍药撅嘴,夏寻冷眉,两人不约而同地,扫去两道锋利的目光。其中幽怨之深,似想吃人。
“……”
曹阁主乍地一愣,很快又恢复了不耐的本色:“看什么看,赶紧走人!”
悲剧…
任你这幽怨的怨恨再煞人,那也抵不住王者的一道催促。
夏寻无奈地收回目光,温柔地说道:“那我走了。”
“恩。”芍药不舍地点点脑袋。
不舍,不舍。
纵是万般不舍,那又如何?
此间不再有话。夏寻放下留有少女幽香的手指,转身迈步…
剩夜色,伴蟀鸣,下山行。
刚来了,又要走了,那一个纠结真难言。
带着一抹由倩影织成的相思绸,夏寻越过了曹阁主,走落了山道间,萧瑟的背影显得有些落魄,有些寂寞。
风萧萧兮易水寒,情郎、情郎,你这一去何时还?
看着这道萧瑟的背影,芍药把手里那份皱巴的册子,紧紧地抱到怀中。册子里的纸张,还散着些,那少年遗留的温度和气息…
暖暖的。
突然!
“恩?”
一道无形的灵光,由怀中册子掠出,从少女的思绪中一闪而过!
“对了!”
芍药猛地一抬脑袋瓜,露出一道怎也忍不住的欢笑,呼叫道:“你吃饭了吗?”
“……”
同样的灵光,随着话语声,瞬间传到正在下山的人儿的脑海里。
脚步停下了…
“对哦!”
“我还没吃了。”
“……”
两滴虚汗,从曹阁主两边发鬓冒出,
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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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南地北
夜,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唐以北,疆域最北。
有一座屯兵重镇,名“北茫关”。这个名字也可以倒着来念“关北茫”。
顾名思义,它是大唐八千万里疆土,拒北的第一道关卡,关的就是北边的那些茫人。
历年来,此处驻军从未低于百万之数,每年所耗费的军饷,据说可以养活一域百姓之多。但,它从建城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却从出鞘过一次,更未粘上过敌人的鲜血一滴。甚至,就连敌人的影子,那也从未有人见到过…
今夜,
这里大雪纷飞,数千里的城池尽是一片惟余莽莽。除了城墙上点着的火把,此处再也看不到其余的异色。鹅毛般大小的雪片,连接着此间的天地,绵绵不绝。这黑与白的无尽交错,很容易就会让人由心底里产生一股莫名的寂寥。
天上,雪云更上。
无声无息地,一道青光划过。
那是一只青色的小鸟,羽色通透且晶莹,只有四指大小。速度之快,当青光能见时,它已至千里之外,只留下一道划破的云痕…
而此时,
小鸟离地之高,足有万丈。外加上那恐怖如斯的疾速,理应不该被人有所察觉。
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就在青光闪现的一刻。北茫关内,最高的那座宫阙内…
灯,亮了。
……
大唐境外再北去七千万里…
北茫地,极北处。
恒古冰川,万年不化。坚硬的冰石,宛如无数的寒光利刃,屹立在这片荒凉的无垠土地上。
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只有永远的白昼和一片永远没有云彩的蓝天。以及一隅永远都是春意盎然的青山绿水地。
那是一座小溪谷。
方圆十数里,四面青山环抱,脆脆绿绿,皆为百年老槐树。一条清澈的泉溪由东面的高山,徐徐流下,一路流过山下的小村庄。
小村庄真的是小村庄。村庄之小,上下数百丈,参差百余户人家。皆为黄石泥墙,青砖瓦顶,沿着七条两丈宽的青砖小道,相对坐落。七条小道又连绵百丈,汇聚村口,形成一条青砖大道,直通青山之外…
青山外,道口侧,一尊七丈七尺高,通体黝黑的天外奇石,菱角分明,超然矗立。巨大的石体上,书写二字狂草…
似血鲜红,势如洪荒远古,形如卧虎藏龙。
“夏村”
……
“啪啪…”
南来的青光缓下了疾速,虚影再次实化成青鸟,拍打着小翅膀,顺着青砖石道,悠悠飞入村子中…
徐烟渺渺,风清水冷。
仍静静的。
似乎,这只天外来“客”,只是平常的回家一般,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应。
山溪幽鸣,槐叶轻挥,配上那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这里就像是一块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给人感觉,一切的凡尘俗事,只要来到了这里,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许久,许久。
约莫是一刻时长…
宁静的村子,终于有了些动静。
不过,是很小、很小的动静…
那只是某一间村屋,瞧瞧地开了个门,走出了一道人影…
是一道巍峨的身影。
高七尺,宽两尺,宛如铁塔。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蓝布包裹。包裹之大,甚至和他整个人那般高大。涨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
痞,
这道人影,只能用这一个字来形容。
一件褐红色的棉衣,邋邋遢遢地,穿在他的身上。两只外露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如蟒盘。脸方眉粗,蓬头垢面,一根枯草叼嘴上,两只核桃大眼,充满了市井无赖的痞子气…
这番神态,简直像极了一个人…
夏侯!
就连,他现在漫不经心走着的八字步,几乎都和夏侯的神韵一模一样…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就是,快!
他走得更快!
快千倍!万倍!
只见那漫不经心的一步踏出,这道巍峨的身影,便已直去千丈有余。短短几个步子,他就已经走出了青山环抱之外,消失在了茫茫冰川当中…
再也没有了踪迹。
“啪啪…”
人,没有过多久,
刚飞入村子的那只青鸟,也紧跟着后脚,飞出了村子…
和来时一样,它轻拍着翅膀冲入了云霄,再化一道青光,消失在了天际一端。
静悄悄的…
自始至终,无论来与去否,这一人一鸟的出现,都从未扰动此间的丝毫痕迹。
宁静的村子依旧宁静。
风和日丽的日子,似乎仍在延续…
但,事实的真相,真是如此么?
“辟啪…辟啪…”
岳阳城,问天山,明月当空,夜深人静。
经楼内,那露天厨堂处,热火朝天,杂声大作。
两道人影…
“辟啪…辟啪…”
“喳…喳…”
“这,不会炸锅的吧?”
“不会的,就这做法…”
“可是,这很容易烧焦的。”
“这不是还没焦么?”
“哦…可是焦了就浪费了。”
“有我在了,不怕……”
“可是……”
四口炉灶,燃起熊熊猛火。四口大锅,闷、炸、炒、炖,更不相同。夏寻掌着根三尺大勺子,东奔西跑,来回于四团猛火之间。时而抓锅翻炒,时而勺料调味,忙得那一个是大汗淋漓,却乐在其中。
芍药也没闲着,脖子围了张小围裙,拿着把小菜刀,跟在夏寻后头。按照他不时给出的指示,加柴添火,剁菜切肉。一样大汗淋漓,同样不亦乐乎。
至于,还有一位,本应该立在一旁的曹阁主,此时则没了身影。
无他…
只因,这两只小狐狸精,太气人。找的借口,更煞人。
没吃饭!
来者是客,再恶的客,那也是客。况且还是位相思客?
既然来客折腾了一天,还未饭食。那芍药当然就要邀人,食上一饭,再行离去咯。这样的礼数索然,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又有谁,敢说这是无理取闹呢?
只不过,现在夜已入三更,食肆、食堂早就打烊了。要食饭,又哪来的饭,可食呀?
呵,这是问题吗?
必然不是。
对于两位聪明绝顶的少年男女来说,在第一句问话,第一道灵犀相触的一刻。这,后面的路,早就已经顺理成章地铺好了。
既然无饭可吃,那咱们就自个动手做饭来吃,这总可以了吧?反正,今儿手里还正有一本好食谱,要做啥子菜色,翻翻看看就成了…
可是,可是,再可是。 可是,这做饭,又真的只是做饭吗?
这不做不知道,一做就得吓一跳。
感情这顿饭,做得比皇宫里头的御厨,还要来得繁琐百十倍。食材要精挑细选,大小一分不行,肥瘦一丝不可。配料要色香味佳,多少一两不得,浓淡一毫不要。至于做工,那就更让人无话可说了,你做菜就做菜嘛,这两人非得要在菜上雕花,雕得那一个叫漂亮精美,还美其言曰“这是秀色亦可餐”。
结果,那么一轮折腾忙活下来,这两人从三更糊弄到了四更。最终,连火都还没有烧起来…
这到底是做饭呢?还是玩舞弄柔情?此时此刻,又谁看不出来?
也正因看得出来,所以看不下去。
一气之下,那位在一旁行监坐守,以防两人有所不轨的曹大阁主,便就这样,生生被气得甩手而去了…
不得不走…
如若再不走,他真的不知道,自个会不会忍不住把这得瑟的小子给宰咯。
这叫,眼不见,为净。
“你安心好了,这松子鱼就得用猛火油炸,把鱼骨都给炸干咯,那吃起来才能酥脆…”
“喳…”
夏寻勺起些松仁子,放入被炸得辟啪作响的油锅中。一阵酥香扑鼻,三分鱼鲜,七分肉香。
“给那蒸猪蹄的炉子加把火,再放些姜葱搅拌一下…”
“姜葱要下多少是好呀?”
“小两两就好了,不要放多咯…”
“恩恩…”芍药边应道,边揭开锅盖,纤手拈起些葱花,轻轻放入。
“蹄子差不多有七分熟,可得下蚝子酱…”
背对着芍药,夏寻摆摆手:“不急不急,再等煮的快烂咯,再下更好。”
芍药侧过小脑袋,似有不解:“但以前我看刀师傅做蹄子的的时候,他总说要老火慢熬才能入味的呀…”
夏寻得意地一笑:“呵呵…这就不对了呀…他那老火慢熬做的是小调家肴,吃起来虽然细嫩,但没了那股嚼劲。哪能比得上我这猛火闷烧的酥爽呀?”
“哦……”
芍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原来还有这说法的呀…”
接着,她合上盖子,又从地上拾了些干柴,丢入火炉里头,轻笑说道:“那,按你这说法,咱们现在做的这道红烧猪蹄子,会比刀师傅做得更好咯?”
更得意:“那是当然的呀…”
“呵呵…”笑出声,纤手虚掩小嘴:“你又没吃过刀师傅做的蹄子,怎知道会更好呢…”
“喳、喳…”
夏寻走到另一灶火炉前,翻炒了数手铁锅中的仙贝,洒上些花椒八角:“你可别以为我这是在吹嘘哦…现在咱做的,可都是些失传多年的老手艺,那可不是一般大厨能做得出来的…”
“额…”
话刚说完,夏寻突然愣了下,掌勺炒菜的手也随之停下。
有怨气!
夏寻的神识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道气息,正在四百丈外的经楼内,朝这边走来!
“你刚刚说的刀师傅,就是前日那人吧?”夏寻缓缓侧过脸去,诧异地看着芍药。
一愣…
“……”
芍药被夏寻这突转的话语,弄得有些迷茫。紧接着,迷茫很快又转成了为难。不用说,这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没多久,芍药还是为难地点头承应了。
“恩,怎么了?”
没回答这个问题。夏寻转眼看向那一片寂静漆黑的经楼内。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此时的两眼,却露出了一道惊讶的目光。
“看来他不只是喜欢偷窥,还喜欢偷听…”
“……”
心有灵犀,一点即通。
夏寻的话,芍药根本无需多想便知道其中话意。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黑暗的经楼大堂…
“他在附近?”
“已经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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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冷嘲热讽
“哒…哒…”
话音刚落…
沉重的脚步声,便由黑暗的深处蔓延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步与落步间,几乎走成了同一个拍子,不缓不慢,只是落脚的力度有些浮躁…
凭借着露天食堂散入的微弱月光,来者面貌模糊能见。那是一道魁梧的身影,至少八尺高大,约莫六旬上下。圆脸大肚,慈眉善目,不怀好意的笑容下,含着一排大黄牙。油腻腻地灰袍麻衣,给人一种亲切随和的感觉…
不过,在这麻衣袖子之下的两只粗糙手掌,可就不一样了。至少,此时此刻,于夏寻而言,它一点都不随和,甚至还有些可怕和残暴!
因为,它沾着人命…
场间无人说话,唯有两缕惊讶…
这人不该来,至少不该现在来。
他隐忍问天多年,从未露出过丝毫痕迹。即便,是荒村那天,在被芍药识破的情况下,他还要遮遮掩掩。这便说明了,他身份见不得光…
而,现在,他出现了。
虽然这里只有夏寻一位外人。但,这也无异于把自己的底牌拱手翻开。
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辟啪…辟啪…”
烈火旺烧,来人还有好些距离。无人打理的四个炉锅子,开始散出丝丝焦香。
“要糊了…”
芍药轻扯着夏寻的衣角,幽幽提醒道。
“哦…好的。”夏寻稍稍回过神,连忙转身起手,对着铁锅里的仙贝继续翻炒了起来。只是,此时他脸上的疑惑,并未散去多少…
“给鲈鱼翻个身子,再放些松子…”
“恩恩…”
纤手抓起竹筷,伸入油锅轻轻搅拌。芍药偷偷地看了看夏寻的脸庞,又看了看经楼大堂方向。忍不住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他应该没有恶意的…”
沉沉摇头,夏寻心中的郁闷显而易见,微低脑袋,用同样的悄声,回道:“不是担心,只是我想不通,他偷听就偷听了,没事还过来做啥子啊?”
“渣…”
芍药抓起一把松子,洒在炸得金黄的鲈鱼身上。子落油锅,辟啪作响,宛如炮竹迸炸,溅起粒粒金米,油香四溢。
似有所思,却并未回答。因为,芍药其实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啥…
“喳喳…”
再翻炒几勺子后,夏寻拿起锅盖,合上。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迹。
“算了,不来也来了。先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枪再说吧。量他也不敢在这整幺蛾子…”
“恩……”
在两人对话的同时,来人已经行近…
魁梧的身躯迈过宽敞的红木大门,走入露天食堂。平平淡淡地,并没有太多的异样,只是略微上翘的嘴角,正外泄着一股不屑的轻怒。
“啧啧…有意思…”
他瞄了一眼,正在火灶边摆弄着的两人。接着,又漫不经心地走到一座未有起火的炉灶前,随手拿起,放在灶头上的那本名为“山野食谱”的小册子,再不屑地胡乱翻看了几页…
真没几页…
“啧啧,啥破玩意呀?”
“害得我,还以为,真是什么失传手艺了…我呸!”
“哌…”
翻了几页,看了几眼,粗糙的大手便合上了册子,不屑地丢回了原位。
“……”
一番唾弃,惹两人稍稍侧目。
难道,这是来砸场子的?
夏寻和芍药同时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扭过头去,奇怪地看着这位突至的“魄香主”,也就是现在的…刀师傅。
“你想干嘛?”夏寻淡淡问道。
“……”
鄙夷色浓,刀师傅看都没看夏寻一眼,直接就迈出几步,卷起袖子,在厨具架子上执起一把大铲刀,一手拿起张干净抹布,就往刀身上擦去…
“小芍药呀,给刀师傅把最大的四个炉子,着咯。”
“……”
果真是来砸场子的!
没即刻说话,芍药向夏寻投去一道询问的目光。意思很明显,问的就是去与否。毕竟此时刀师傅的行径,很是让人摸不着脑袋…
“去吧,我能应付得过来。”夏寻点点头。
“恩…”
得到承应后,芍药点头回应。
从地上拾起两颗打火石,缓步走向厨堂最右侧的四个大灶边上,俯身蹲下,打火烧柴…
“呵…”
怨气横生。
“常言道呀…这女生外向,我今天倒是真见着了,这到底是有多外向哩。”
见芍药对夏寻这番唯命是从的样子,刀师傅的脸色就是一阵不爽快,提着铲刀,走向畜房…边走,他就边有意无意地把眼光瞟向右侧,那道烧柴中的倩影,一轮冷嘲热讽,喋喋不休。
“你瞧瞧,你瞧瞧,洒家好歹也给你做了十几年的饭菜咯,你要吃山珍海味,青菜白饭,洒家啥时候亏待过你的?这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啧啧…”
“你倒好,认识个野小子才几天呀?这就把我那十几年的血汗当尿撒了哈?”
“诶喳……”
刀师傅走到畜房,打开牛栏,走入。左瞧瞧,右瞧瞧,最终挑了头较为健壮的大公牛,牵着绳子,又走了出来。
接着又是一轮自语唠叨。
“洒家不就让你着个火吗…你那啥子态度啊哈?若这野小子不点头,那你是不是就连火都不给洒家点了啦?”
“刀师傅,不是这样子的!”
被说得有些难为情,芍药嘟起来小嘴,放下手中打火石,带着一道幽怨的目光,扭头看去:“是你骗人在先的!”
“骗人?”
“对,骗人!”
“呵呵…”
轻视一笑,刀师傅抖了抖身上结实的膘肉,把公牛拉到水井边上。接着从水井里抽起几大桶清水,洒到公牛身上。
趁着湿水,他执着铲刀,便熟手地给公牛剃去坚毛。
“呵…洒家骗谁人了?骗你了么?要骗你咯,那你就给洒家好好叨叨几句,好让洒家晓得,到底是骗你啥子了?”
“你骗狗娃他们。”
“呵…关你啥事啊?我骗你了么?”
“你骗…”
话说两字,便语塞了。
芍药刚想起,这刀师傅好像还真就没骗过她啥子。即便是那荒村里头的事情,也只是芍药从来不知道而已,根本谈不上这个骗字。无话反驳…
“呵…没有对吧?”
见芍药不答,刀师傅再鄙笑一声。剃毛的铲刀,上下翻飞不停,两眼深沉且轻蔑地瞟向正在煽火的夏寻。
“倒是这野小子…”
“你可就得小心点咯…目无尊长,夸夸其谈…”
“你瞧他那眼神,色眯眯的,满是淫光,恨不得立马把你给生吞了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只色坯子投胎来着…”
“刷!”
话罢,夏寻猛地一下站起身来。
他今日是够委屈的了,刚不久才送走位难缠的阁主,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来了位冷嘲热讽的香主。怎感觉,这问天上下,咋就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的呢?
“你瞧瞧,你瞧瞧,被撮到痛处了吧?”
刀师傅完全无视夏寻扫来的冷眼,把手中铲刀转了个边,继续往公牛的四肢剃去。
“呵~刀师傅吃的盐巴,比你这小妮子吃的白饭还多得多。他是啥子人,刀师傅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就一小乡巴佬进城,看啥子都喜欢…”
“就你那小身板子,要啥没啥的…他也就图你个一时新鲜罢了。”
“你认识他才几天呀?你就让他又抱又摸的,你傻不傻呀?信不信过多几天,他就敢把你给吞咯,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呵…你别不信,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他现在待你体贴,那是因为他还没遇着更鲜嫩的。待些日子,他到了京都那花花绿绿的世界,见着些长得比你标致的女娃子后,你看他还能正眼看你不?”
直接,无耻…
虽说,此间这对男女是情投意合,心中的那份柔情也是相互间心知肚明。可是,这不,还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么?
而,现在这位刀师傅,把话说得如此**裸的。就像是少女出嫁前夕,苦口婆心的劝说一般。着实让两人都忍不住羞红了一番脸皮子。
不过,刀师傅的这番话语,也确实刺到了少女的心扉,刺得那颗纯洁的初心,一阵忧虑。
“你会这样子不?”
芍药厚着脸皮子,转头看着夏寻,幽幽问道。
“额…”
问的胆大,被问的更是尴尬。
毕竟,这两人相处相识的时间,还真是太短了…
油腻腻的手指刮了刮鼻子,夏寻很不好意思地生涩笑答道:“肯定不会。”
“我呸!”
一问一答,鸡皮疙瘩。
这番不要脸的肉麻对答,宛如一抹冷风,吹得一旁听者,徒然毛发乍然,浑身一抖,直吐一口唾沫:“好话谁不会说呀?这野娃子,就是个骗子的祖宗,他说的话,就是母猪也不敢信呀…你能信呀?”
“哼!这娃子骗人的功力呀,我是自愧不如咯…刀师傅可是没那么厚的脸皮子哦…”
“我告你,我忍你很久了!”
夏寻终于了怒,他那是忍够了。双眼暴瞪,盯向刀师傅就狠声喝道。
“你会骗我不?”
没等刀师傅有所反应,芍药便继续娇声问道。看得出,她确实很在乎刀师傅说的这一番言语。
“肯定不会!”重复的回答,更加铿锵有力。
“放狗屁!”
夏寻话语刚落,刀师傅就一声大骂。
“净是睁眼说瞎话,真他娘的骗人不要本钱呀。”
在说大骂的同时,刀师傅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到公牛的额头两眼间。符纸明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鲜红的符文,像是佛门的“往生咒”。
紧接着,他大手成掌刀,对着牛头轻轻一拍。
“啪!”
一掌拍下,健壮的公牛随之应声倒地,闭上了牛眼。神态之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
“你刚才把人给骗了,你他娘的这就忘了?”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说我的手艺不如你对吧?”
“额……”
“你真他娘的不害臊啊。你当你谁啊?就一玩阴谋诡计的,敢在这里给老子论厨艺?”
“真他娘的放狗屁!就你那狗屁鬼谋爷爷来了,也不敢说他的厨艺比得上老子,你算啥玩狗屁玩意啊?”
“……”
一阵冷风忽起…
夏寻、芍药闻言,同时一阵傻愣。
感情…感情…这刀师傅像个怨妇一般,唠叨了大半天,就是因为夏寻先前得意时,忘乎所以的一句话呀?那明明就是一对小情侣,在亲亲我我时,打情骂俏的一句小话呀…
感情这刀师傅,还真就拿来当准啦?
手指不停地挂着鼻梁骨,夏寻哭笑不得。
“我只是说这做法更正宗而已,可没说你不如我呀…”
“呵…”
“有区别么?”
“蹋…”
粗糙的大手,扶着过牛头九个来回,刀师傅重新站直腰杆,往后退去几步…
撇眼芍药,道:
“呐…小芍药,今日刀师傅就告诉你,什么才叫正宗手艺。莫让这油嘴滑舌的野娃子,给骗咯…”
“这样的骗子祖宗,是要不得的…”
“……”
眨眨眼睛,
莫名其妙。
夏寻静悄悄地移到芍药身边,躬身轻道:
“他从来都这么小心眼的?”
耸耸肩,两手一摊,芍药撇下小嘴…
这便是无奈地默认了。
“……”
噌!
说时迟,那时快。
刀开封!寒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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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御厨手艺
“嚓…”
“这么强?”
说时迟,那时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那私语片刻…
一道寒光掠过,两人愣住了。
寒光是刀师傅挥舞的铲刀,只舞一刀。那一刀之后,公牛已千分万痕。
“这好像是大内御膳房的独门刀艺呀?”
“是庖丁解牛。”
“那…那他是?”
“嘘!别说…”
芍药把葱指放到了夏寻的嘴边,做出了一个亲密的噤声手势。
“恩?”夏寻疑惑地睁了睁眼睛。
“恩。”芍药肯定地眨了眨眸子。
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能胜过千言万语。
夏寻的疑问,便在这无声无息中,得到了一个肯定。
看着那,被虚空一刀,切出千道血痕的完整牛尸。渐渐地,夏寻皱下了一丝眉头,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咕噜…”
“咕噜咕噜…”
另一边…
鲜红的鲜血不断地从牛躯身上的丝缝渗出,越来越多…
没多久,干净的花钢石地,便被浸成了一滩红艳艳的血潭子。安详的牛眼,微合在那道黄色符纸的两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异样。看得出,那一刀寒光,并没有给它带去丁点痛处与知觉。
它,就已经死了。
“咚…”
“咚咚…”
血,流去八成有余,趁着牛肉上还有些温度。刀师傅赶紧就把切好的肉块,从牛躯上提起,顺手扔到不远处,早就准备好的大水盆子里…
咚咚的入水声,带着鲜红的血水迸绽。随着一块块血肉取走,刚刚那一刀的恐怖之所在,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被刀师傅所提走的每一块血肉,都是肉骨相连的肉块,而且每一块都是只有一根骨头连着一片精肉。每一个切位,都是骨与骨间的关节处,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刚刚好。血肉之下,内脏完好无损,就连一道刀痕都并未曾有看见。
那,也就是说…
这铲刀之所过,破肉即止,见脏即收,把握分毫不差。
这才是所谓的,庖丁解牛法!
而,这份手段之精确,真的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这,绝非是一般人能有的。这和自身修为强弱,并无太大关系,却和眼力,手力,掌控力,息息相关。
因为它,是一门苦修多年的厨艺…
“一道菜做得好不好,首先就得看食材。做荤菜,首先要讲究食鲜!一刀剖肉,血流七八分,即刻入水,这肉最嫩。宰后半刻内,去腥下锅,这味最鲜。”
刀师傅陆续把所有切好的牛肉快,丢入大水盆中,用刀柄伸入搅拌。同时,他鄙夷地斜视着,夏寻那正在闷煮的小火炉。
“你瞧瞧,你瞧瞧,这野小子做的事啥狗屁玩意?随便到冰库里取两只猪蹄子,就敢说是做正宗的红烧猪蹄了…真他娘的不要脸!”
“要这能叫正宗,那城北那些乞丐做只土鸡也能叫山珍海味了…”
血腥浓烈,飘散着厨堂。
“莎莎…”
一只纤手悄悄握住大手,摇了摇…
夏寻稍稍狐疑,转头看去。
但见,芍药正亮着眸子看着他,小嘴上露出了微微的会心一笑。
知了…
这一笑代表安抚。意为,切莫把刀师傅的满口胡言乱语,往心里去。看得出,芍药真的很熟悉这位刀师傅的品性。
“……”
夏寻点点头,同样会心一笑,以为回应。
淡淡的情愫,淡淡地碰触,碰触之后…
它俩便没再分离了。
是那只纤纤小手正欲松开离去的一刻。大手突然发力,把小手反向握到了,自己掌心里,牢牢控住。
霸道,强硬,不由分说…
“扑通~扑通~”
直惹得那少女,一阵酥心蹦跳,两朵羞涩花开,脑袋低埋,不知所措。
这情景,和荒村那佛像里头有些相似,只是少了一份挣扎,多了一份迎合,平平淡淡的,自然而然,还有…
“真不要脸!”
方圆就十余丈,再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一位王者的知觉呀。这目中无人的一幕,刀师傅是看得眼怨了。
“诶~女大不中留,就是不中留。感情洒家说那么多都是对牛弹琴了,还是对死牛谈情…”
“咚~”
“咚咚!”
一边酸溜溜地叨叨着,一边捞起洗净的牛肉,狠狠地丢到砧板上…
“啪…”
“不对,是比死牛还不如。最起码牛肉还能填肚子…”
“喳喳喳!!!”
铲刀紧握,边说就边剁,咄咄大响。
两眼幽怨,看着砧板上的牛肉,似乎那并不是牛肉,而是让他心酸的那对“混帐男女”面孔。那剁肉的狠劲,就好象誓要把它挫骨扬灰,才能解那心头之恨一般!
“喳喳喳!!!”
“喳喳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这刀师傅的刀工也确实是了得。没用那王者的大能手段,光凭一手一刀,横切竖削,刀起刀落间,便轻易地将大块的牛肉骨肉分离。切的是肉丝,削的是肉片,一丝丝,一片片,宛如薄薄的红蝉翼和细细的红线,明泽通透。一刀落去,再挑起,便是一片一丝鲜肉,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旁边的瓷盘中,拼凑成一朵鲜艳的大红花。
鲜味不减,还甚是美观。
一根粗壮的牛腿,就像变戏法一般,在刀师傅无影翻飞的快刀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瘦去,最终成了一根光秃秃,不带一缕血丝的牛大骨头。
“噹~”
削净了的骨头,被随手扔到地下的铁桶里,刀师傅继续拿起另一根牛腿,再次施一番刀影飞舞。
“呵…”
他有意无意地瞟去一眼看得傻眼的夏寻…
“我说你是小乡巴佬进城,没错吧?看傻了是吧?”
“既然看傻了,就瞪大你的眼睛,给老子好好看清楚咯!什么才叫正宗手艺,这丝一缕不断,片一毫不破,叫吹毛求丝。是在你那山卡拉村子里,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正宗御膳手法。”
“他娘的,你这骗子祖宗,还吹嘘说自己的正宗…我呸!”
“额…”
无妄之灾。
看看也有罪了…
不就是嚣张的一句口误吗?至于这么狠么?
夏寻突然发现,在骂人这方面,这位刀师傅和七星那位天枢院长,实在有得一拼。都那么咄咄逼人,一张口就骂个没完没了。随便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喷上半天…
无奈,他带上苦笑,看向芍药求救去了。
感觉到扫来的目光,芍药也微微抬起脑袋。寻思片刻后,同样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掀起一缕苦笑。
好吧…
看来,这刀师傅的嘴巴,今夜是无人能治了…
“笑什么笑!还不把你两的鸳鸯锅给下火咯,就得炸锅咯!”
“噹~”
刀师傅怒喝一句提醒,扔掉手中的骨头,再起一根牛腿。
“啊?”
经提醒,两人迅速回神过来,往身后的四只小火炉灶瞧去…
“不好!”
“要烧焦咯。”
“熄火熄火…”
“你往蹄子加点水…”
“水没了,都洗牛肉咯…”
“我去提…”
“快些、快些…”
噼里啪啦…
一轮手忙脚乱。
有人儿抽薪,有人儿打水,还有人儿绽着讥笑,挥舞着大铲刀。
静静的夜晚,被这三人搅和得鸡飞狗跳…
不知是喜还是忧?
炊烟淼淼,升上夜色,半明月。
沏茶饮水,清谈往事,师徒两。
山顶,
小竹屋,书房。
四盏明灯,分点房间四角,明晃晃的。
两道人影,细细碎语,幽幽闲聊。
“很多年没见这庖丁解牛的手艺了。
呵呵…想不到,今夜居然被这小子给逼出来了…”
“刀师兄,应该是故意而为之的吧?”
“必然的,那是他的一块心病…”
“……”
一把墨玉竹简,安静地摊开在书桌上。淡紫色的光芒,顺着每一页竹片,幽幽盛起。柔柔地映照着一片不大的空间,恰似一块巧夺天工的夜光宝石。
而,此时,光芒之内,神奇非常…
淡淡的紫芒之中,显现着的,是一幅尺余长宽的画面。而,画面的内容,正是那问天经楼,露天厨堂内,热火朝天的景象。透过紫芒的映照,无论是忙活中三人的表情,还是刀师傅那翻飞的铲刀,在这里都能一目了然。
更让人惊讶的是,甚至连几人交流的言语,以及正在慢烧着的点点星火声,在这里也是能隐约听见。
“哗哗~”
“先生请用茶…”
一只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两只空杯满上茶水。
一只枯手,取走一杯…
“恩”
枯手是那位老人家的。
他还没睡,正在看着戏儿、品着茶儿。
或许,是这道绿茶泡的时间过长,苦涩的茶味,让老人品茶丝丝皱眉。泯了一口,他便放下了。
“浓了…”
“先生,是不合您的口味么?”
现在,与老人对坐的,是那位离开经楼厨堂许久的曹阁主。他毕恭毕敬的坐姿,显得礼数十足:“徒儿在沏一壶。”
老人摆摆手:“苦尽甘来,口味没错,是心境浓了而已。”
说着,老人从曹阁主主手中,拿过茶壶。用竹夹子,把壶中茶叶细细夹走,在放上些新茶,泡水…
“很多往事,就像这茶一样,泡得时间太长,它就会破坏了原有的甘甜。这,得不偿失…”
沸水入茶,散清香缕缕。
“先生是在说刀师兄么?”曹阁主略低着头颅,小心问道。
“不然全…”
“在说他的同时,其实,我也是在说你…”
“……”
曹阁主不答,微低着的头颅,就像一个受课中的小学童,正聆听先生教诲。那乖巧的样子,实在让外人难以想象,原来堂堂问天阁主,还有这柔弱一面的…
“你们的道心都乱了。”
“乱许久、许久了…”
老人拿起茶盖,合上茶壶。白雾徐徐,从壶嘴冒出,成一缕游烟,绕在墨玉竹简外散的紫芒间。
“这二十年来,我让你两,一人育桃李以静心,一人烹佳肴以炼心。为的就是承继家业,不忘初心。而非,继了家业,却乱了心神…
但,最后,你们果真如此。
家业是承了,初心却都忘得一净了。”
“刷…”
语重心长,这确实是长辈在教育晚辈的口吻。
曹阁主闻言,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认真地躬下腰杆。谦卑道:“先生教诲,徒儿不敢有忘。”
“你忘了…”
老人轻轻拈起茶杯,把茶水倒到茶盆里。
“就好比这些清水,被太多的心事,浸泡得太久了。那水虽然还是水,但早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杯已空,老人重新拿起茶壶为其满上茶水。
“当年,刀家掌大内御膳,你们曹家掌朝堂礼部,同属当朝文官一系。老隐在位时,你们两家也算是在他恩惠下,才得以成长起来的。方启年间,那几次京都内乱,若非老隐出手,你们两家可是差点就被灭门的了。
这,也才是我说的初心…”
说道这里,曹阁主那躬曲的身子,微微一抖。因为,头颅低埋,所以看不出他现在的脸上,是何种情绪…
“有话就说吧,憋在心里总会难受的。”老人淡淡说道。
曹阁主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当年太傅对我曹家的恩情,徒儿不敢忘…”
“还有呢?”见话停,老人再问。
曹阁主的心里似乎正在进行着一番角逐。低埋的头颅久久不敢提起。
停了好一会…
“但,当年太傅弃我曹家远走北地。这份家仇,徒儿亦不敢忘…”
“……”
“呵呵…不忘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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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儒法之道
“呵呵…不忘,你又能如何?”
“恩重如山的山高,还是仇深似海的海深?你心中的那把小尺子可能量得过来呀?”
老人摇摇头,自答:“你量不过来…”
“即便有一天,老隐就站在你面前让你去捅刀子,你又有多少勇气,去捅下这一刀呢?”
“……”
抱拳低头,一动不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阁主一话不说,就这么静静地躬身站在那儿,聆听着。
枯手拈起茶杯,泯去一口。老人徐徐抬头,深沉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徒儿。
“李岩的死,是你有意设局的,对吧?”
抖…
老人话罢,曹阁主的身子突然轻微一抖。很显然,老人的话说中了他的要害。看来,李岩的死,似乎并非夏寻推算的那么简单。
但,曹阁主仍无话…
惊讶只是一刹那。
白雾渐淡,清茶见冷。竹简中的三位人儿,已经烧起了大火炉。此处闻不到肉香,却能感受到那头的热闹,更显这里的清凉…
“李岩是当年唐王留在问天的暗子,这你懂的…
当年唐王把他放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的眼睛,盯着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嘴巴子,防我们个风吹草动,乱了一国文风。所以,这近百年来,对于李岩的存在,历代阁主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
“但,
这并非就意味着我们问天害怕京都了,而是,我们完全没有这个翻脸的必要…
因为,我们只是读书人,问天也只是个教书育人的地儿。我们读的是圣贤书,问天修的是儒法之道,系的都是天下的安危。江湖恩怨,朝堂纷争,从来都只是我们的门外事,有德者而从之。因为,我们心中那把衡量轻重的尺子,不允许我们有所徇私。因为,我们只以苍生兴衰来说事…
这就是中庸。
正因为我们中庸,所以问天立教千年至今,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左右我们意志。包括二十年前,甚至更早,当然也包括现在…
这就是苍生为重。”
把话说到这里,老人单手卷起书桌上的墨玉竹简,轻放到曹阁主抱拳的手腕上。竹简不重,却硬是把曹阁主这双健壮的臂腕压得一沉。
“那你心中的那些事,那些人。又有没有左右到你心中的这把量尺呢?”
“……”
老人问罢,不再言话。
沉默许久的曹阁主,这时无法继续保持了。因为,老人在等待着他的开口作答…
轻轻地,两手松拳成掌,曹阁主恭敬地把墨玉竹简从手腕处,捧到手心上。
“徒儿有罪,还请先生责罚…”
“啪!”
一话说完,头仍低埋,曹阁主突然双膝大力跪下。膝击地,顷刻木屑迸绽,麻衣破碎…
这一跪的力气,不小呀。
“你必然有罪…
和你师兄一样,都是罪在心乱,分不清轻重赢弱。”
面对曹阁主这番作势,老人并没有显露过多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低埋着的脸廓。
“李岩虽与问天似敌非友,可远不至死。而,你却为了一己私仇,放纵冠川去取了他的性命,造一个伏杀那小子的契机。
难道…这就是你的初心吗?”
这是质问的语气,但从老人的嘴里说出,却显得那么的随和与平静。
曹阁主把墨玉竹简抬高一分,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先生教训得是…”
一话说完,语速徒然加剧。
“但,我曹家上下,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二条人命的灭族大仇,徒儿…不敢不报!”
狠绝有力,曹阁主说得声色激昂,似有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真是仅是如此吗?”
“是!”
“不见得吧…”
老人仍旧平淡,拈起清茶,一口喝尽。
“真若如此…
那,当初冠川要取那小子性命时,你又为何出手相救呢?既然相救了,那你现在又为何处处与他为难呢?”
“……”
两句质问似乎有些矛盾,前后间并没太多的必然关系。但,却问得曹阁主身上的气息,顷刻缓下,恰似一只斗败的公鸡…
曹阁主没有回话,好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述说心中的纠结。
“这,就是你心乱之所在。”
“你心中的那把量尺分不清恩仇之间轻重,也找不着问心的地儿…正因为分不清,找不着,所以,你也就只能犹豫在动与止间了。”
老人把手中的空杯放到桌上,又把曹阁主身前的茶杯拿起倒空,尔后放在一起。方才继续清淡说道:
“这又何苦呢?”
“量了二十年,都量不清两者长短。那你又何必再去考究这份恩怨情仇呢?”
“就像这两杯清茶,放久了,味就苦了。如若再入口,那也只是徒增苦涩罢了。那倒不如,把它随手倒咯,空了恩仇,那他两是孰轻孰重,自然而然就一目了然…”
轻语如春风拂绕,沐浴着此间尚有几丝沉闷的空气。此时此刻的老人就像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先生,在语重心长地开导着心有困惑的学生。画面有了些温馨…
“但,弟子的心思,实在放不下…”曹阁主沉重回道。
“哎…”
轻声长叹,老人缓缓站起身来,缓缓移出两步,走到曹阁主身前。一跪一站,一行礼,一受礼,没半点生分。
枯槁的老手轻轻拂在曹阁主的长发梢上:“我已经老了,止步天圣就是我的终点。你虽承了我的衣钵,也还有些时间,但终究资质有限,很快也会随我老去。待再过些年儿,这再大的恩仇也总会跟着我们一起埋入黄土。到时候,放下与放不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咄…”
竹简上举,曹阁主对着老人沉沉叩下一头。
无他,因为老人为师,现在已生死为引,为弟子授业解惑。那作为弟子的,在如此大恩情之下,除了叩拜作谢,便再无以为报了。
“弟子铭记…”
老人摇摇头:“我无需你记住,而是要你忘记…”
“师恩如山,弟子不敢有忘。”
曹阁主顿了顿,似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
“但,弟子自知,心中深结不解不得。还请先生再容弟子些时日,为先人再做些事情。否则,待日后徒儿埋下黄土,在九泉之下实在没有脸面,去见那些冤死的族人…”
笑,
老人掀起一道苦涩的笑意。
眼前这半老人儿,入他门下已有五十载时日。他心中想的什么,老人家又哪能猜不到?
“我不会让你上京的…”
“先生……”
曹阁主正要辩说,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语。
“当我把无语问天,传到你手中的那一天起,你便不再是当年那位浪荡小子了。你永远要铭记的是,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你脚下这座大山的意志,和牵连着的,是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所有读书人的生死…
你认为,现在的京都,你适合去么?”
竹简有些颤抖,曹阁主的心情好似有些起伏不定。
“……”
“你想问什么时候才适合去,对吧?”老人问。
“……”曹阁主沉默不语。
“等我入土以后。”老人自答。
“刷…”
老人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言重了。曹阁主闻言,顿时猛的一下楞住了。一时间,他话不出只言片语来。因为,在老人这一句定调的话语面前,作为弟子的曹阁主,说什么都会显得无礼…
“没什么好斟酌的…”
老人又重重地拍了两下曹阁主的肩膀,尔后缓步走回竹椅处,坐下。感叹说道:“踏不出那一步,我终究也只是个人。只要是人,那总得是会离开那天的,这是事实。
所以,为师也只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心走得平静些。好待我入土之后,问天还能有圣人庇护,不至于沦落到风雨飘摇的地步,那我就安心了…”
“徒儿想……”
“别想了,这事容不得我们说了算。”
“徒儿不明白。”
“明白与不明白,这很重要么?”
说着,老人摆摆手,做一送客的手势。
“起来吧…我有些馋了。你下去吃上几口小刀做的全牛宴,顺便给我稍些上来,解解馋吧…”
“莎莎…”
老人开口,跪地良久的曹阁主,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不过,他并未就此退去。仍卑躬屈膝地捧着着墨玉竹简,只是头颅抬起了几分,恭敬问道:
“那小子和刀师兄的事情,徒儿是该如何安排是好?”
“呵…”
无奈一笑,老人侧脸转头,看着窗摆之外的夜空。寻思一阵…
“那小子就是来讨债的,我也拿他没办法了。就把东西给他吧,免得他又想出些鬼注意来,闹得咱们不得安宁了…”
“可…咱家只剩一纸了,小师妹她…”
“给吧…七星那两纸,是动不得的…”
曹阁主话未说完,老人便摆手断话。断话之后,曹阁主就是一愣,两眼惊讶。
“动不得?”
“恩。”
老人含笑点头。
曹阁主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没再下问了。
老人继续说道:“至于你师兄的事情,你也不要过多责备了。他和你一样,只是心性不同,所以选择的路儿,也不同罢了…”
“不过,可惜啊,为师还是小看了你师兄心里的那份执着。最终,还是让他选择了这条沾满鲜血的道路…”
“诶…”
语重心长,似千言万语压心中无法言尽,只能化为一缕轻叹呼出…
“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下去吧…好好陪他们吃上一顿。”
“也别再为难那小子了,他日后的路,少不了坎坷的…”
“……”
明月照大山,孤影书房老人。
默默沉思,似回忆那些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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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全牛盛宴
全牛宴
久负盛名的大唐美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今流行于食肆的吃法,一般都以牛肚岗、牛柏叶、牛心顶为主,做成不同风味小吃,可佐酒可宵夜。算得上是人人喜爱的一道百姓佳肴。
可,这并不正宗。
最正宗的全牛宴,那可是极其讲究的。
牛骨必须配牛蹄,入红枣熬汤。牛肚牛腩必须配生姜,细火慢炖。牛腿切片伴葱蒜红烧,牛心剁丝放莲子清蒸。尔后,再经过大大小小的百余道繁杂工序,调味配搭。最后煎、炸、炒、焗、闷、煮、蒸,料理成七七四十九道各色菜肴。
这,才勉强算得上全牛宴。
没错,是勉强算得上。
之所以说是勉强,那是因为,即便有人能把这些工序,全部丝毫不差地完成咯。那也很可能只是徒有其形,而不一定能有其神。而这里的神,就是一道菜肴的精髓神韵。神韵之所在,最终还是得看料理这道菜肴的手艺人。
主刀大厨,烹饪时的刀工手法、柴薪火候、调味几何,这样样都马虎不得。而,全牛宴这样的大宴,就更加看重厨师本身的功力底蕴了。
能把一头健壮公牛,在极短的肉鲜时间内,料理成四十九道桌上佳肴。这样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豪门大厨能有的。甚至往大里来说,在这普天之下,还能做出正宗全牛宴的人儿…
恐怕,掰着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而今夜,
这手指间的其中一位,恰恰就在问天的厨堂里。也恰恰做了一道,最最正宗的全牛盛宴。
“哈哈!怎么样,吓傻眼了是吧?色香味俱全,样样少不了,这才叫正宗!”
“小芍药呀,我刚说啥来着?这小骗子祖宗,就是骗人不要本钱…还他娘的吹嘘自己的是正宗。我呸!我呸!”
“……”
经楼,露天食堂内。
两条三丈长桌相对摆放,呈色分明。一桌上摆四十九道牛肉佳肴,配三坛米糟老酒。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碟与碟间相隔一寸,菜与菜间有配菜雕花相连,连成一个大大的“牛”字,牛气冲天。霸气得来,那叫一个美不胜收。光凭这眼观鼻闻的两下子,便能诱得人儿把口水,流落一地…
而,反观另一桌。
“这叫正宗呀?我呸!”
“我呸…”
“诶…刀师傅,你别喷了,我们还要吃的咯。”
“吃啥啊?你瞧,他做的是啥子玩意哦?给猪吃都嫌这味儿淡了…我呸!呸!”
“喂…我说你做人别太损咯!”
“哎呦喂…你还有脾气咯?你刚不是豪气冲天地说自己正宗的么?我呸!”
“刀师傅…”
“……”
惨,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三人儿,围着四碟小菜。
对比起另外一桌,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这天壤之别,也是相对的。这四道小菜,其实做得也不算太差了啦。就是雕工粗糙了些,刚忘神时把肉给煮焦了些。但,若吃,还是能吃的,至少还有些菜味嘛。
可是…
“刀师傅你走开,你再喷就真不能吃了!我不准你,糟蹋我们做的菜!”
“这也能叫菜?你可别侮辱我们这些做厨子的名声哦…我呸!我呸!呸…”
“你快来帮忙呀!”
“哦…来了”
“……”
两只小手拽上一只粗壮手臂,秀齿紧咬,芍药似在拉纤一般,死劲拽着刀师傅,就往外扯。夏寻闻话,二话不说,赶紧过来帮忙,拽上另一只手臂…
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较量,是涉及到那四碟可怜小菜的生死存亡一刻。就像芍药说的,若刀师傅再继续一个劲地,对着四道小菜呸、呸个没完没了。那,这菜就真不用吃了…
“你使劲呀…”
“额…他太重了…”
“我呸……”
“拽啥拽啊?这玩意就留着喂猪吧…我呸!”
“你的玩意才该喂猪…”
“刀师傅你再这样子,我可生气咯!”
小嘴嘟起,借势欲哭…
“得!你别嘟嘴!”
“诶…松手、松手,我说笑的还不成呀?”
这刀师傅也算识相,见这两人都快要动起真火来了,见自个也损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得瑟,顺着台阶就下去了。
“不是我说呀…你们这菜啊,我是无福消受咯。若吃出个啥子毛病来,我还得往毛坑跑,这活受罪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说着,刀师傅抖了抖自己粗壮的双臂,很轻易地就挣脱了两人四手的束缚。他鄙视地瞟了夏寻一眼,接着转身就朝着那桌满全牛宴行去。
“所以呀,这猪食,你们还是自个慢慢品尝吧。我吃,人该吃的…”
损,
真损。
话损不单止,刀师傅入席落座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开桌中央,那口老火慢熬着的牛骨老汤…
“哗哗…”
锅盖起,一瞬间。
白雾升腾,汤水如珠帘蹦跳。
这锅汤不简单,几根大牛骨头沉在锅底,露出尖尖白骨。当归、鹿茸、人参、枸杞等等辅料,铺完锅面。光凭这揭盖一瞬的浓香,便能顷刻充满这方圆数十丈的每一缕空气。
想来,人间最美味的佳肴也不过如此了。
“咕噜~”
闻着四溢而来的汤肴香味,俩小人儿不约而同地咽下一口梗咽在喉咙许久的涎水。再看看自个桌上的几道家常小菜。这一下子,食欲就更加没了。
“让他得瑟,我们吃我们的。”
“可是…”
“可是,我们这…还能吃么?”
“我先试试吧…”
“……”
由于四道小菜,上桌的时间已经不短。作为主菜的那道黄金松子鱼,从开始的金灿酥脆,冷成了橙黄软趴。至于此时的味道如何,那还真就不得而知了。
夏寻执起竹筷,夹起一片鱼肉,放置嘴边…
这鱼肉的卖相其实尚可,就是肉与皮间,沾了些晶莹的液体,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肉到嘴边,欲食难咽,夏寻犹豫了好久一会儿…
“啪~”
“哎,算了…”
最终,鱼肉还是没有落入嘴巴,竹筷被沉闷地放下里。
“这,被他整得太恶心了。”
“那这些菜怎么办呀?”芍药嘟着小嘴,一脸心疼与可惜地问。
“只能凉拌咯,你看这,这,这…让咱们咋吃哦?”夏寻用手指,指了指小菜上的几处留有晶莹涎液的菜肉处,绷着脸颊,恶心说道。
“……”
“刀师傅太过分了!”
“他以前也这样?”
芍药摇摇头:“不是的。”
“诶~”
夏寻同样摇头,不过他摇的是自嘲。
起身,拍拍屁股,叹息说道:“那他可真够损的。这菜咱们是没法吃了,还是去吃他的吧。”
瞥眼刀师傅,芍药悄悄靠近夏寻身边,小手掩嘴,低声道:“但刀师傅的嘴巴子可厉害着了。”
“啧!”
掩耳盗铃。
声音再小,又哪抵得过王者的耳尖?
刀师傅闻言,没好气地放下手中汤碗,转头看去:“我说你这小妮子,你还没嫁出去了,咋就一整晚,净帮着这野娃子说洒家坏话哩?”
小脚一跺,小脸羞红:“是你把我们辛苦的小菜,给糟蹋在先的咯…”
没等刀师傅再次纠缠,夏寻无奈地耸耸肩膀,苦笑道:“走吧,咱们说不过他的,还是先把肚子给填了,再跟他叨叨吧。”
说着,他便领着芍药移步到了刀师傅的对桌坐下。
“啧啧…真不要脸。”
见夏寻这般大大方方落座,不闻不问就漱碗起筷,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刀师傅心中不爽立马再冒起了三分。
“我说小芍药呀,这骗子祖宗呀,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呦。油嘴滑舌不单只,还得要有一张比我那砧板还厚的脸皮才成,你说对不?”
“咄咄~”
“刀师傅!”
芍药拿过夏寻漱好递来的碗筷,埋怨地看去刀师傅一眼:“你把我们小菜都给糟蹋咯,你还好意思说呀。”
“哎呦喂,我说他又不是说你,你这小妮子还心疼了咯。”
大口咬掉一块从汤碗捞起的牛腿肉,刀师傅提着牛骨头,大大咧咧地指着夏寻,含糊斥道:“我告你,这小子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今晚老子不把他说够咯,我这气儿就顺不下去了。”
一轮斥喝,刀师傅嘴中肉沫四洒,如雾飘散,零星落入周遭菜盘子中。又一次把两人给恶心得嘴角上翘,眼皮抖抖。
这饭,到底还能好好吃不呐?
芍药无辜地看着夏寻,似想求援。
“额……”
只不过,面对这么一位粗暴的厨子,夏寻有能有什么招呀?
只能皱着头皮,赶紧拿起竹筷,在桌上菜肴中,翻来覆去地挑起几大块没有粘上吐沫的牛肉,夹到芍药的碗里。而后,又夹了几块放到自己碗里。方怕这里的菜肴,也会重蹈那四碟小菜的覆辙一般,直把二只大碗填得满满的,才安心放下了筷子。
两手一摊,大大方方地说道:“好了,你现在有话就赶紧说吧…”
“……”
“呵!”
蔑笑一声,狠咬一口牛腿肉,刀师傅鄙夷道:“我现在就不想说了,你能拿我怎样?”
“你迟早也得说…”
换了个姿势,夏寻拿起碗中一块牛扒肉,大大咬上一口。看着汤锅冒起的白雾,略有所思…
“今夜你骂也骂过了,讽也讽过了,那就赶紧说重点好了。免得你这辛苦做的这桌子全牛宴,最终只能你一个人享用咯。”
“……”
话题突转,夏寻似乎别有所指,说得让人难懂非常。
不过,凭在座三人的学识和智慧,应该都能听得明白,其中含义。
果不其然…
夏寻这一话之后,冷嘲热讽了一个晚上的刀师傅,居然出奇地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他的脸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从嘲讽转成了平静,仍旧若无其事地,提着根大牛腿肉,自个继续大口大口地咀嚼撕咬着,吃得津津有味,就是不接话了。
“嘶~”
“喳喳~”
“……”
一时间,随着刀师傅的沉默,折腾了小半个夜晚的厨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无人言语,都在默默地进食。
三个人儿,三种吃相,刀师傅的大咧,夏寻的淡定,芍药的斯文,组合成一翻奇怪的画面。
安安静静的。
狼吐虎咽,慢嚼细咽,一根和夏寻的腰杆子粗细的烤牛腿,没用多久便被刀师傅啃剩了一根粗大的白骨。
油腻腻的麻衣袖子,抹了抹油腻腻的大嘴巴子…
“我身后的人,想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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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化生三藏
“……”
“你…你说什么?”
“我身后的人相见你…”
“……”
呆愣,惊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寻和芍药怎也想不到,刀师傅会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这么直接的话语来。几乎毫不掩饰,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戳破了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
但,夏寻两人惊讶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在于他们此时此刻,身处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问天经楼!
问天经楼是哪里?
问天经楼,就是那把叫“无语问天”的神器啊!
而这把神器从来都不会离开那位阁主左右。也就是说,这里任何人的一言一语,甚至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也没可能逃得出那位阁主的法眼!
那,刀师傅刚说的话,必然就已经清楚地落入到了那位阁主的耳中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傻子都清楚的事实呀。这位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思过人的厨子又哪能不晓得呀?但,他却恰恰就做了这么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芍药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小手放下竹筷:“刀…刀师傅,你确定没说错话么?”
“嘘…”
若无其事,一口喝干大碗里的老汤,再从汤锅捞起几根带着碎肉的大骨头。
“这很奇怪么?”
刀师傅一边认真地啃着骨头,一边含糊嘀咕道:“他昨晚就知道这事了。现在让他听着了,那又何妨?”
“还有呀,你们那天帮我埋的那道鱼目混珠呀,算是白费功夫咯…”
“……”
难怪。
难怪,刀师傅现在会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
原来,计破了。
夏寻两人脸上的遮遮掩掩,逐渐缓了下去。这皇帝不急,太监还急个啥子啊?
“哗~”
夏寻平复了心中惊诧,为芍药和自己的汤碗分别勺起两勺子老汤。
“我们算漏了哪里?”
啃着骨头,刀师傅扫去两人一眼,蠕了蠕鼻子:“计是好计,可惜你们算漏了一个人。”
“是先生?”眼皮子一撑,芍药速问。
刀师傅一笑摇头。
“你们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就凭你们那三脚猫功夫,还想算计先生?”
“笑话…”
“哒…”
刀师傅扔掉啃干净了的牛骨头。两只油腻腻的粗糙大手,随意地往身上麻衣抹了抹。
“而且,先生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看出我的端倪来咯。只是一直以来都睁只眼闭只眼,对我做的事情也不闻不问罢了。就是你带这骗子祖宗…”
“到底我们算漏的人是谁?”见刀师傅即将又要喋喋不休起来,夏寻果断断话问道。
“你猴急个啥啊…”
沉眼凝视,被人断话,心有不悦。
刀师傅没好气地瞪去夏寻一眼…瞪了好一会,才沉沉吐出六字来。
“化生寺,唐三藏”
“额……”
六字一出,夏寻和芍药几乎同时一愣。
刀师傅说的这个人,他们并不算陌生,甚至还颇为了解。这数十年来,无论市井江湖,还是朝堂院府,关于这个人的传闻从来不会少。
只因,他太神秘…
传闻,他生来即开窍,十岁御神,十五冲天,二十岁便走出西方极乐,入世传教授业。又花了二十年时间历尽红尘凡事,最终定居岳阳,建寺化生。
但,这些都只是传言…
从来没有人能在他嘴里得到证实过。因为…
“他可是个哑巴呀…”
“是哑巴又不是傻瓜,这有啥子奇怪的?”
刀师傅拿过一坛米糟老酒,掀开封纸,灌入一大口。
“你知不知道他修的是什么功法?”
芍药眨了眨眼睛,即刻回道:“曹师兄曾经说过,那位禅师承西方极乐大乘佛法,修三界六道尽藏心中的“三世心禅”。虽然,都是很了不得的传承。可是,这又和破去我们的伏计,有何关系呀?”
“呵…这还没关系呀?”
刀师傅咧嘴一笑:“那你还知不知道,他修的那所谓的“三世心禅”又是啥子玩意呀?”
“大乘佛法,最上乘的归一心禅。据说是需要历尽三世红尘沧桑,修得众生慧根,方能轮回得道,从归佛门的慈悲禅。”夏寻淡淡地说了一段在村里读书时,所看到过的经译。最后,他又肯定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西域“婆罗门圣人”原著里的一段,应该错不了。”
“放狗屁!”
刀师傅是最见不得夏寻这淡定又自信的样子,待他叨叨说完,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大骂砸去。
“老子问的是,那“三世心禅”是啥玩意。你这叨叨半天,瞎扯个啥子呀?不懂就别他娘的在这里装懂!你个骗子祖宗…”
一轮口水,照脸喷下,直喷得夏寻湿了半边脸颊。
“给…”
“恩…谢谢。”
芍药急忙从小腰包里,掏出张小手帕,递去。夏寻接过手帕,没了脾气地,抹掉脸颊上的吐沫。同时没好气地继续开口,淡淡说道:
“那是心识,对吧?”
“哦?”
刀师傅眼睛稍稍一亮,他没想到,夏寻的脑子居然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蔑笑:“算你还有些见识。”
“那他是怎么识破的?”
“呐…”
刀师傅竖起根粗大的手指,指了指芍药:“呐,咋破的她比我更清楚,你问她去。”
“我清楚?”眨眨眸子,芍药有些狐疑不解。
“对呀。”
刀师傅徒手抓起一把牛心片,塞到嘴巴里。边咀嚼着,就边点头:“昨夜,仁轩不把那秃驴抓去当苦力找茬了么?”
“……”
秀眉弯弯,芍药沉思了一会儿。
不确定地说道:“你是说,昨晚师兄连夜捧到先生厢房的那些东西,都是那位三藏禅师给找来的?”
“就是这个意思咯。”
“呃…”
刀师傅再灌一口米酒,打了个饱嗝。
夏寻饶有疑惑:“那村子不是被你给烧烬了么?而且,我们可帮你拖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呀,难道还不够你打扫干净啊?”
“呵…”
“放屁!”
“别把话说那么好听,那天下午你们在做什么,我还不知道?”
“额……”
夏寻和芍药闻言,同时沉默了下来。这一下子被人揭开了遮羞布,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呵…”
没理会沉默的两人,刀师傅再次鄙夷单笑一声,继续说道:“况且,我能回去把那几个,被你们撩翻的瓜娃子给搬走就不错了,哪里还有空去打扫那破地啊?”
“再说了…那秃驴就是只黄鼠狼投胎来着,他那心识可精着了。有他在,我就是把那村子碾成粉咯,他也能给我鼓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你信不信?”
“这么强悍呀…”
夏寻有些惊讶。
对于心识强大与否的判断,他还是很清楚的。因为,若论修行,他现在修行的唯一手段,就是靠那几缕被龙凤精血融合过的心识,来吓唬吓唬人,而已。所以,说起心识来,他还真就有那么点底气。
夏寻把手帕细细折叠好,不着痕迹地放入怀中。接着,转头看向经楼大堂深处,继续说道:“我曾在这里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过,神识通心,可一心通百用、甚至千用。若修到极致,甚至可能达到天人化一的境界…
难道,这位禅师的心识,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
“呵…你问我,我问谁啊?”
鄙夷依旧,
看得出,刀师傅真的很讨厌夏寻这副平平淡淡的嘴脸。粗糙的食指,扣进鼻孔,掏了掏…
“他有多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你那隔空移物三四丈的小把戏,在他面前,就好比这玩意…”
在说话的同时,刀师傅把掏出鼻孔中的手指,揉了揉,接着随意地往身后一弹…
“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给弹得蛋蛋都碎咯。”
下流,无耻,还很恶心。
“刀师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芍药要顿时羞怒道。
“哈哈…哈哈…”
随着芍药羞斥,刀师傅颇有深意地大笑出声。
“哎呦~哎呦~小芍药害羞了…”
看向芍药的羞脸,刀师傅嘴上的玩味愈浓。
“我说笑而已,又不是真把他那宝贝给弹碎咯。你看你都紧张成啥子咯。若哪天我这真给他那弹碎咯,那你岂不是得和刀师傅拼命呀?”
“哈哈…”
羞涩难当,小脸涨红。虽然,话者是长辈,但,哪里有长辈这么为老不尊的把话说得如此下流的呀…
此时的芍药,是被说得,恨不得立马钻进桌子底下去,没脸见人咯。
“咳咳~”
见芍药尴尬得不成样了,夏寻连忙手掌虚掩嘴鼻,干咳几声,掰开话题。
“那…那啥子来着…刚刚,你不说有人要见我么?”
“……”
夏寻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一下子,便止芍药的羞涩蔓延和刀师傅的一脸玩味。把两人的思绪,强行拉回到了重点。
收起笑容,刀师傅重回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抓了把牛肉干,嚼上几口。
“是啊,有两位长辈要见见你。”
“是哪两位?”
“你不是很聪明的么?”
瞟了夏寻一眼,刀师傅鄙色再起:
“见着了那村子的事,又告诉你是我身后的人,又是你的两位长辈。难道,你还猜不出来,这是哪两位?”
神色渐凝重,夏寻定定地看着刀师傅瞟来的目光,似乎是想从中看出更多的痕迹来,似乎又是确定了些什么…
“那两位老人家,不都一直隐居在西域吗?”
嚼上几口牛肉,撸撸嘴唇:“已经回来了。”
“在哪里?”
“路上…”
“哪的路上?”
“你将要走的这条路上…”
“……”
“你能不能说明白话?”一个问题连问三遍,都没个准信,夏寻显得很不耐烦。
刀师傅收回对视的目光,继续专心吃着手中牛肉。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给你说明白话?”
“啊?”
傻眼了…
两眼怒撑,脸颊紧绷。夏寻顿时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感情这位刀师傅说话,真就这么不着边际啊?感情他每次大放厥词、叨叨半天,都只是为了说些无关痛痒的结果,忽悠人呀?
“你耍我?”
“耍你啥啊?来信上,就那么几个字,这怪我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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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看你就烦
红碳煮铜锅,人参鹿茸掺牛骨碎肉,煎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浓汤沸白烟,直上九天与明月繁星,叨叨。
“那狗娃和他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很好…不用你操心。再操心我也不会告诉你…省省吧。”
“那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很聪明么?自己猜去…”
“那两位老人家不是早就隐世了么?”
“不知道…”
“会是在京都么?”
“不晓得…”
“他们还有没有…”
“闭嘴!说了不会告诉你的,还叨叨!烦不烦?”
“哎……”
无可奈何,叹一息。
这不知,那不说,不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总而言之,夏寻是真没辙了。
摇摇头,执起竹筷,夹肉扒菜,扒菜夹肉…此时此刻,除了用沉默去藐视这位让人揪心的厨子外,夏寻便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很清楚,以这厨子的烂脾气,他若真不想说的话,即使用刀子逼他,也不见得能撬开他的嘴巴。
这样的事情,早在几日前,夏寻就已经验证过了…
“哗哗~”
芊芊小手带着余留的羞涩,拿过茶壶,为两只瓷杯倒上花茶。茶落杯中,激起黄花回旋,散出些淡淡的野花香,似欲驱散些此间气闷。
茶好,芍药温柔地执起一杯放至夏寻桌前。微微一笑,幽幽说道:
“刀师傅的性格就是这样子的,你别生他气咯,好不好?”
“谢谢…”
“咄咄~”
夏寻礼貌地曲起两根手指,轻轻敲两下桌子,以视回谢。
“我没生气,我是快被他给气死了,而已。”
“刀师傅是好人,你放心吧。”
“他哪里好了?”
“恩…菜做得挺好的。”
“……”
平平淡淡,来回几句,吃几口菜肴充饥,喝几口花茶降火。
此间,再少有争执…
其实吧…有些事,有些人,就是那样。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的神神秘秘,带着一圈子人,围着它转悠转悠,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它想把人转悠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而,当你能看到头的时候,或许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叫忽悠,也叫谋略手段。
……
夜渐深…
风儿瑟瑟,舞动身姿。
夜露悠悠,凝成一滴,顺瓦沿滑落…
明月上夜色正中,拂着湿润的青泥,催长着幼笋儿,露出尖尖小角。
哇哇小蛙,蹦咋蹦咋,鼓起大大的腮帮子,携着急促的春意,召唤着附近的小情蛙。
山顶,小竹屋。
几缕昏暗的烛光,挤出缝隙…
青竹相织的门儿,悄悄地打开了,又静静关上,无声无息。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中沉沉走出,沿着登山小道,一路往下…
没有喜怒哀乐,他的脸上几乎少有情绪。漆黑中,两道精光生硬直视,找不到他的焦距,却能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戾气。那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正沉沉压在他的心中。似乎,有数不尽的金戈铁马,正在他脑海里奔踏着。
总而言之,他的心情很不好…
不好到,连拦路的小蛙,远远见着了,都害怕得慌忙跳开几步,躲入草丛,停止了呱呱。天上的月亮稍微好点,只是有些惊讶。诧异地看着,那道人影手中的那抹深沉墨绿,映出丝丝紫芒。
在寂夜里,极显诡异。
“哒…”
“哒…”
沉沉的脚步声,宛如一道道战败的钟鸣,回响在空宁的大山之间,让人唏嘘。
心情的沉重,使得月下独行的人影,走得很慢、很慢。慢慢地,他走过了漫天翠竹遮掩着的,登山小道,山腰广场。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经楼。
行至楼里的露天食堂。
不对劲。
当这道人影迈入经楼的一刻,食堂里正在埋头苦吃的三人,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是来人气息的凌乱…
静静地。
怪怪的。
“师兄?”看着这道从黑暗中,沉沉走出的人影,芍药心里莫名地多了一丝焦虑。
“……”
人影,没有回话,更没有理会那三道带着奇怪投来的目光。只是缓下了那一成不变的脚步。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洁白的信封纸,随手便丢到了夏寻的饭桌前。
夏寻看看信封纸,在看看这位很不对劲的阁主。
“这是给我的?”
“……”
仍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夏寻一眼。
放下信纸后,曹阁主便直径走到放置碗筷的竹柜前。取出两个竹篮子,几个大腕,一双筷子。接着,又走回了饭桌边上,执起竹筷,精挑细选些嫩肉,小心地夹到大碗中…
“他是怎么了?”
夏寻不着痕迹地,戳了戳,身旁的纤纤玉手,低声问道。
芍药摇摇脑袋:“不晓得呀。”
“他刚不还好好的么,咋一个来回就换了个人似的哩?”
“师兄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呀。”
“看他的裤腿。”
“我看到了。”
“……”
在两小人儿,悄悄咬着耳朵的同时,刀师傅朝着曹阁主的下装,深邃地扫去几眼。
只见,在他那麻衣长袍的膝盖间,两个拳头般大小的黑窟窿,异常醒目。从破口处,还沾着的碎木渣子可以看出,这洞洞,破的时间不会太长。
“你被先生训啦?”
刀师傅不愧是师兄,随便看上两眼,几个呼吸时间,便有了七八分定论。
“哈哈,难得呀。咱们曹大阁主多少年没有挨先生训啦?没想着,这一训就是个大训。哈哈,难得啊。”
一边哈哈笑语,刀师傅一边拿起酒坛子,满满倒上一碗米酒,递到曹阁主身前:“这小子就是个灾星,谁遇着谁倒霉。来,喝一碗,解解这憋屈劲。”
“……”
没反应…
竹筷夹菜肉落碗,来来回回,曹阁主就是不搭理刀师傅递来的大碗。
“哎呦…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见曹阁主不搭理自己,刀师傅掀一道玩笑,粗糙的大手拧着大碗,再往前一递,直递到曹阁主的厚唇外两寸处。
“师兄敬的酒,你不喝就太不给面子咯?”
“刷…”
“乓当当…”
“……”
这个时候,似乎不太适宜开玩笑。
但见曹阁主手臂一挥,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刀师傅递来的敬酒。
碗落地,酒水和瓷瓦渐一地…
惊,诧异。
两小人止了耳语,刀师傅掰下笑脸。三道奇怪的目光,刹那转成惊诧,投到曹阁主的脸上。
太反常了…
虽说这位阁主在外人眼里向来严肃,不苟言笑。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像此刻这般冷漠,不近人情呀?
三道目光愣愣看着…
看着那冷漠脸庞,僵硬夹菜的大手,还有那下装上的两个窟窿。
一时间,四人儿分两边,同是身在一处,却是毫无交集。给人感觉,这一站三坐间,那是两个没有交错且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觉。
“唰唰~”
“……”
许久一会儿…
几只大腕,被竹筷夹来的菜肉,逐渐填满。稍作包裹,放入竹篮。
提着篮子,他就走了…
自始自终,曹阁主没正眼看过任何人一瞬。此刻也一样,只是留下了一道冷漠的话语,回荡在漆黑的经楼内…
“先生说,客房没扫,不嫌脏就去睡吧。”
话说完,高大的背影,便隐入黑暗中去。
“……”
客房没扫,不嫌脏就去睡。这句话往白里说,就是山上那位老人,默许了夏寻可以在山上留宿一宿了。
这话,本应值得一阵庆幸。可是本应庆幸的两小人儿,此刻怎也笑不起来。只因,这话说得太冷漠了。
“这是怎么了?”
待到那经楼内的回声,完全消散。夏寻才把目光转移到刀师傅的身上,淡淡问道。
“还能怎么样,看到你心烦憋…”
“……”夏寻无语。
刀师傅收回了目光,端过一坛米酒,大大灌下几口,叨叨两句:“谁见了你不心烦?我更心烦,真欠揍…”
“刀师傅,别再闹了好不好?”
见刀师傅突然话风急变,把矛头指向夏寻。芍药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斥说道。
只不过,
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因为,这次刀师傅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嘲讽或鄙夷的神色。放下酒坛,他两眼凝视着夏寻。
“我没闹,我是说真的。看到你,我真的很烦。”
“我知道。”
话音刚落,夏寻立马应到。
“那你可知道缘由?”
扫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全牛宴,夏寻淡淡回道:“你是前朝御膳司的后人…”
对于这个回答,刀师傅并没有感到惊讶,凝视依旧:“所以,你真的让我很心烦。”
“……”再无话。
无奈,
手指刮了刮鼻梁骨。
刀师傅这话是一语三关,说的是他自己,同时也是在说离去的那位曹阁主。还有二十年前的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
拈瓷杯,一口泯尽花茶。
“那,阁主又是哪位的后人?”
“哎…”
油腻腻的大手抹了把油腻腻的脸庞,刀师傅长长地伸了个拦腰。装出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我困了…”
说罢,甩甩衣袖,起身便离去…
很显然,刀师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同时可以看出,他的心里,似乎真的很烦。因为,按他一贯的脾性,即便是不想说,也总会对着夏寻,指桑骂槐地叨叨半天,才肯罢休。而非如此干脆地,编出个理由来,直接选择离开避谈…
月光光,照地堂 。
呱呱小蛙,找到了和它一样呱呱不停的伴侣,从而呱呱的蛙声在大山竹林间,一波接这一波,连成一大片。
让本来就心烦的人儿,听得更烦心。
呱噪的蛙声送走了刀师傅。
此间只剩两小人…
“哗~”
纤纤玉手,执起茶壶,满上花茶。
“你真想知道么?”
看着闷闷不乐的夏寻,芍药不忍地幽幽说道。
“会让你为难的。”夏寻淡淡说道。
“不会呀。”
芍药微微一笑,好似想要保持脸上的平静。
“算了,你别说。”
芍药的伪装,夏寻哪能看不出来。即便看不出来,想也能想出来。连刀师傅都不想说的事情,让芍药去说,这不让人为难才怪呢…
“你不想知道?”
“知道又有何用?我爷爷欠下的债太多了…”
“理不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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