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尸骸遍野
午后…
毛毛细雨,飘然如絮,越下越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抬头看不见天蓝,唯灰黑的浓雾封闭着云霄。槐木渐疏,剩不下几棵,烂透了的红柿子由树上掉落,掉去满满一地。鲜红色的果酱粘稠而干瘪,连雨水都无法把其冲刷,只能搅合着淤泥铺成褐红色的浆,一铺便铺去四五里路。腐烂的动物残骸凌乱地散落在红色的浆上,流淌着紫红色的血,数不清具体数量。难闻的腐臭气味,就像尸体浸泡在臭水渠里,雨水的清新也无法将其彻底掩盖。
一直传散去路的尽头…
“嗷嗷!”
“嗷…”
路越来越窄,腐臭的气味越来越重,跌落在地上的烂柿子则越来越多,层层垒叠直至尽头几乎已有近尺深厚。无数狰狞的尸兽围堵在路口中央,上下近数里,方圆不知长宽。它们显得很狂躁,却没有过多的行动,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阻力拦住了它们的脚步,唯流露着疯狂的目光仍狠盯着路那头的远方。就像早些时候他们在路的另一头狠盯着即将越境的敌人一般,只不过此时此刻却换了个方向,路头变成了路尾,越境的敌人也从正面变成了背面,直到消失在风雨里,而无尽蚊潮经过四个时辰的厮杀后,则几乎都成了地上的烂柿子。
路尽…
槐林也就尽了。
最前排的尸兽就止步在了这里。
往前一步便是昏暗的世界,世界里再没有一株槐树,也再没有绵绵雨雾。唯有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的无数棺材被摆布在紫红色的泥土地上,罡风在高空浓雾中呼啸,豆大的雨点源源不断地泄下。不知道,泄了有多少个年头,只见地上棺材的板盖,都早已被淋得破烂,浸满棺材的雨水形成一片片水帘子,不断由里头溢出,再流落到地上。而神奇的是,落地的雨水并没有顺理成章地积聚成水潭,而是很快就被紫红色的泥泞吸入到了地底里。
“哗…”
雨如梳,清洗着积聚在人间的污垢。
洗不净的,是因为雨水本身就污垢的一角。
风吹荷,阔叶摆,越过狂躁的尸兽群,顺着无尽的棺木,随风雨深入这片昏暗的世界。
三里余…
“看到了?”
“感觉到。”
“什么感觉?”
“很矛盾…”
三尺青锋执在手中,雨水倾泄,沿着剑刃聚成一线连接着地面。冷峻的脸庞连同黑衣一块被雨水淋湿,落魄之中更显冷漠。剑眉注视着前方黑暗浑浊的世界,存在于未知的事物让墨闲变得格外谨慎。
先前一战,几乎没动用他的丝毫体力。
“两个灵魂,在看着我们。”
“我也有同感。”
“有一个和你很像。”
“额…”
一副翻过来的棺材板,白森森的尸骨被遗弃在路旁,蚊后躺在棺材下头,奄奄一息。在血战的最后阶段,它的小弟几乎死绝,躲避不及之下被一头熊尸的利爪剖去了半边肚子,幸亏墨闲及时出手把它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并爆发出几近超越天启大成境的速度,突破尸兽群的包围来到了这里。
还未愈合伤口的食指再次被小刀划破,夏寻把血涂抹在蚊后的腹部,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他不晓得,但按道理来说,他身体里的血液被龙凤精血改造过,应该勉强也能当做一种药物来使用。至于墨闲口中所说的那种矛盾的感觉,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一直都能感受到东西的存在,只是随着越来越深入峡谷的核心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一个东西也变成了两个东西。
他问道:“如何像?”
“气息很像。”
墨闲整理了片刻思绪,说道:“一个陌生且危险、戾气很重。一个似曾相识很熟悉,就像你给我的感觉。”
“……”
墨闲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但并不妨碍夏寻的理解,只是他没有立马回话。
冰冷的雨水打落在棺材板上,滴滴答答声响毫无规律地形成一道音轨,在人儿耳边不断回鸣。猩红的眼珠子透着毫无神采的惶恐,夏寻估计着眼下这只蚊后,恐怕是挺不过这一关了。只是待鲜血涂满蚊后的腹部后,他依然是将内衫撕下的布条给蚊后的伤口认认真真包扎上。一件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被夏寻做得如此一丝不苟,着实是让人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这就是他的道理吧…
善恶有报,不能恩将仇报。
“你在想什么?”见夏寻良久无话,墨闲问道。
包扎着蚊后,夏寻淡淡回道:“我在想,那东西会不会本就属于我的。”
“你也觉得熟悉?”
“不止熟悉…”
夏寻把布条绑起一个小小的活结,用手指轻轻抚摸去蚊后的脑门,说道:“你斩破四象山的聚气阵时,我就感受到他的气息。待过了阴阳界之后,我的潜意识更被那个方向所牵引着。就像…就像是有什么属于本就我的东西,在那等着我,而我却非去不可。”
墨闲没再接话。
因为他在夏寻的话中,听出了一个很诡异逻辑缺陷。
夏寻确实不同寻常,但他自小被他爷爷困养在那条恐怖的村子里,十数年如一日从未离村半步。既然从未出过村,他又怎可能会有东西遗落在外界?何况,那很可能还是一个有意识的**。更何况,连墨闲都觉得似曾相识很熟悉。
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逻辑。
“莎莎~”
夏寻站起来身子,捂着两手盛起雨水擦洗去手上的血迹,稍有疲惫的脸庞侧去看着墨闲,淡淡笑道:“别多想了,咱姑且认它这就是那道长算出的化劫之物。反正不来都来了,咱们就走走瞧憋?”
“很危险。”
“情况不对跑便是,跑路可是咱们的拿手好戏。”
“……”
“噌~”
对话,止于剑鸣。
三尺青锋甩起一朵漂亮的剑花,重新归于背鞘。
墨闲无声迈开脚步,朝昏暗的前路便默默地走出了。他是个很谨慎的人,眼下情况他其实并不同意夏寻的抉择,但也没有反对,习惯性地用沉默便代表了他的认可,这是一种不需要言语的信任。夏寻心知,刮了刮鼻梁骨,愧疚地看去棺材板下的蚊后一眼,便跟上了墨闲的后脚。
蚊后,真的快死了。
干瘪的躯体已存不住太多血液,即便夏寻为它打了绷带,那仅仅也只是缓解它伤口上的痛楚,并不能救回它的命。在墨闲和夏寻离开后不久,蚊后的身子便停止了颤抖,眼珠子里的最后一缕光泽也随之消失,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死了。倾泻的雨水被棺材格挡,淋不去它的尸身,远去的两人看不见后头的事,当然也就不会有所谓的悲伤,一切都显得自然而平淡。
有时候,死亡似乎并不可怕,在更高层面的维度上说它或许会是另一种新生,世人称之为轮回。
在看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蚊后被布条包扎着的腹部之下。
夏寻的鲜血顺着伤口,一缕缕地渗入到蚊后的皮下血肉。一枚未曾卵化的冢蚊胚胎,逐渐被鲜血所包裹了起来,无数丝网状的血纹逐渐在胎膜上蔓延开来,代替了蚊后原来的经络血脉,连通着胎中脆弱的胚芽…
“莎莎…”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风雨替花愁,风雨未罢,花也应休。
来时的路被黑暗吞噬,前方的路看不见尽头,天上的潮雾已然漆黑,更远处甚至聚拢成了黑云,雷光不时在云层深处闪烁,恍如魔神在对闯入者的警告与咆哮。
冰冷的雨水,腐烂的棺木,无名的骸骨,还有那紫红色的泥土,似乎便是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千篇一律的落雨声不知循环了多少年头,依旧没能赶走此间的沉寂,反倒在沉寂之中孕生出一种莫名的诡异,宛如百鬼炼狱中的幽魂在永无止境地抽泣。行走在这么一段无生无息的路上,一切鲜活的意识都会随着时间被阴暗所淹没,你甚至会以为自己也仅是其中的游魂,连恐惧都变得无趣。
路深,雨大,步沉。
阴冷浑沌之气遂重。
随路远行,周围情景逐渐发生变化。
地上的棺材排布得愈发密集,也逐渐有了某种规律,就像似某种繁杂阵法的布置。一丈、半丈、三尺、半尺,最后所有棺材之间都逐渐没有了缝隙,一副紧连接着一副。最后的最后甚至连隔板木都没有了,上下百丈千万副棺木全部连成一体,形成了一方方巨大且扁平的棺木水槽,水槽内盛满阴冷的雨水,沉浮着无尽的,人尸!
是的,人尸…
从第十里路开始,装载在棺材里的便不再是白森森的骸骨,而是一具具人类的尸体!
他们仿佛刚死去不久,赤身**,腐烂的皮肉并未完全溃烂,只是被雨水浸泡久了,变得惨白而毫无血色。或许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已经不能再被定义为人,而是尸人,也为煞。暴突的眼珠猩红无神,嘴里都隐藏着一对巨大的獠牙,就像后方路上的尸兽一般,腐烂的肌肉之下隐约还能看到它们的血已经变异成了紫红色,和地上的泥土一样的颜色。
诡异,渗人。
放眼望去,直至黑暗的尽头,无尽的人尸在一方方水槽里,随着磅礴雨水所击打起来的微波,沉沉浮浮。
“何名目?”
“风水脉的大术,名天都阴尸葬法。”
“对阵位与阵基都极其讲究,史上亦少有大风水师能置,专用于斩名山大川之地脉,乱国运帝基之气象,亦可名…”
“万尸噬龙。”
(大年初一给各位拜大年,仅以几章见棺发财送给诸位。愿诸位狗年发大财,财运桃花汪汪汪。)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万尸噬龙
“万尸噬龙?”
“想必如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那道人所言,巩江非一般大川,乃大唐国运龙脉之一,普通葬术根本不能伤其毫发,唯集千万冤魂大阴之气,历经岁月,水滴石穿,方可侵蚀其根基。而且布阵之人也着实高明,外设四象聚气,内置阴阳锁关,把方圆百里的阴煞之气都汇集与此,以阴地为土,阴棺为木,阴雨为水,布数里阴尸大葬形成极阴之域,养极凶之煞。如此布局可堪称极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占,既能遮蔽天机,断巩江龙脉风水而不被发觉,又能为后局埋下一把刀子,随时都能拿出来捅入大唐肺腑。如此手段,非同小可…”
“这得死多少人?”
“无穷无尽。”
絮叨细语在磅礴大雨下轻传着,平平淡淡的恰似平日清谈的家常,只不过清谈之中似乎少了一抹了然于心的底气,以至于无论怎么听都像是话者对恐惧的一种掩饰。是真恐惧,但不能怪他,毕竟眼下景象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即便说是炼狱也毫不夸张,纵使夏寻早有预料也不由得心慌。
但,他并没有停下,反倒被心中的恐慌无形地驱赶着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怕?”
“有点。”
“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一刻。”
“时间不多。”
“已经很近了。”
恐怖的情景使人恐惧,诡异的气息,压抑得路人几乎窒息。
即使夏寻不说,其实墨闲也知道他们离峡谷的最核心地带已经很近了。因为,那道极度危险的凝视已经让他剑心绷紧到了极致,那是面对帝江时才有过的感觉。墨闲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事物产生真正恐惧,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三尺青锋,保不住身后的人。
尸海沉浮,狰狞鬼戾。
黑云雷动,风雨萧瑟。
穹顶之上的浓雾凝聚成雷云,雷光闪烁仿佛举手就能碰触。
雨水变成了紫红色,在厉风之中化作一片片刀子,鞭笞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的泥土,似乎已经不再是泥土,紫得发红,红得妖异,就像被尸血浸泡了无数年头。水槽葬尸三里路,至此路人便已走到了尽头,前面还有两里路,但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是不得不停…
因为,眼下景物的惊骇足以突破他们内心的平静,而且前方已无路可走…
葬尸的水槽已经没有了,无数赤身**的人尸就这样被丢在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具具惨白的皮肉随意垒叠交错,堆积数尺之高,纵横数里,不知该说壮观还是悲哀。君不见昏暗无边之中茫茫一片惨白,还以为只是一头头犯疫的牲口被人所遗弃,殊不知那可全是人,人的尸体!
没有表情,没有神色,紧闭的眼睛宛如刚刚睡去。惨白的皮肤,恍如薄纸包裹着尸肉,隐隐透着紫红色的经络血丝。尸首重叠着尸首,无形之中的阴煞气息,将方圆数里都化作了冰冷的恐惧。
何为尸海?
这就是尸海!
没有澎湃的浪花,却足以让人真切感觉到无尽的惊涛巨浪!
惊涛翻腾,冲击着礁石。尸海的最中央是一座四方祭台,台高八丈,黑石垒砌。每一块石头都刻有繁杂的梵文,猩红色的幽芒由黑石的缝隙流出,丝丝缕缕缠绕祭台上下,就像一团焚烧中的篝火,永不寂灭。高台四脚分别镇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尊神兽石像,并且跪着两头东西。他们拥有人的外形,但巨大的身躯却已突破人类应有的范畴。紫红色的皮肤长满腐烂的脓疮,壮硕的肌肉就像一块块石头粘连在一起,一对巨大的獠牙外露在嘴外,一根粗大的铁锁禁锢着他们的大腿,连接着祭台。他们跪在尸海之上,面朝祭台顶端,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筋肉之间所肆意蔓延出来的暴戾气息,却足以证明他们绝非死物。
祭台之顶,放着一副红漆棺材…
“哗哗~”
“噌~”
磅礴大雨,永无止境。
在尸海之中溅起一朵朵水花,溅起再溅起…
长发凌乱,湿哒哒地粘在脸颊,水线由下颚倾泻连接着黑衣。青锋缓缓出鞘,剑鸣声徐徐划破暴雨的规律,淡银色的气芒恍如昏暗之中不灭的雷光,把这个昏暗的世界变得有那么些不一样。
墨闲无话,唯冷漠的剑眉皱起一道决然,凝视着祭台之上的那副棺材。
夏寻弯着腰杆用手逐个翻开挡在跟前的人尸,在尸体的胸腔、脸额、手掌,都分别用手按了按,细细地琢磨着,不紧不慢,像在找寻些什么。而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未时再过一刻便是申,酉时一过太阳就会下山,待太阳下山之后这片峡谷便会成为什么样大家都很清楚,那才是真正的炼狱,沉睡的灵魂都会在那时候苏醒。但夏寻却依旧是把时间浪费在眼下。因为,他脑海里的许多事情都需要有一个解释理由,否则很多事情变便没有道理了。而且,峡谷的路到了这里其实已经走到尽头,剩下的两里若再往前走便要踏过眼前这片尸海。
尸海鬼戾,生死有命…
“果然是他们。”
“找到了什么?”
“烈火教,萨字辈,第四代门徒…”
大概翻了有十多具人尸,夏寻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具被斩去一条手臂的人尸,与其他尸体最大的不同,是这具人尸的背后纹着一个太阳的图案,和着一个“萨”字。用手指按了按尸体的胸腔,又按了按脸额,夏寻继续淡淡地说道:“烈火教曾经是西域一旁门,二十年前其教主婆仁多伽受当今圣上重金,亲率领教众七千南渡大唐协攻岳阳,战半月*惨败,烈火教全教覆没,无一生还。”话说着,夏寻停下手上的动作,重新站起了身子。看着眼前数里的尸海,他的情绪变得有些冰冷:“基本上可以确定,这片峡谷内的所有尸体,都是来自于当年在岳阳城战死之人。他们被人以偷天换日的手段,从岳阳城转移到了这里,当成了尸煞来养着。以修者之体成煞,其战力足以胜过寻*旅。也难怪李常安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以刍狗之势立旗。”
“这是李常安的手段?”墨闲冷问。
“是也不是。”夏寻道。
“是那三位的手段。”墨闲再道。
“只能是那三位的手段。风水布的阵,炼尸养的煞,还有…”夏寻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尸海中央,被猩红色的幽芒所缠绕着的祭台之上,更冷一丝道:“还有,巫祖祭的血…三位师叔祖联手布局,确实足以震惊天下,但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问,似自问。
一个无解的问题。
墨闲给不出答案,而夏寻自个也给不出来。
问语无絮,就像是朝着眼下无尽尸首发问而去,然而一堆烂肉又怎可能给得出答案?冷漠的剑眉依旧决然,同样是凝视着祭台之上的那副棺材。墨闲越过了夏寻的问题,冷道:“东西在棺材里头。”
“应该不错了,我也能感受到那缕气息。”
“不止一缕。”
夏寻摇摇头:“意识只有一缕,是危险的那缕。还有一缕没有意识,是我们熟悉的那缕。它们在强行融合。”
“融合?”
墨闲疑惑,问:“你的神识能感知到?”
夏寻又摇摇头:“距离太远,感知不到。但两缕气息既然都存在于那副棺材里,我猜测应是巫脉的融血锻体术和炼尸术的一种结合。他们不单止要死者以尸煞的形式复活,还要让尸煞拥有死者生前的修为,甚至更强。”
“牵强了…”
墨闲并不同意夏寻的说法:“尸非人,无魂无识,无法修行。”
“没错,所以才要融合。”夏寻淡淡解释道:“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重生。棺材里那缕拥有意识的气息便的重生载体,巩江龙气的极阳结合此处尸煞阴气的极阴形成轮回,让他的尸首得到滋润而蜕变成为尸人,尸人就是重生的最初形态。你可以把这种雏形理解为是一个受伤极重的人,只是他已经不再是他,没有灵魂,没有意识,只有一副活着的躯壳,而另一缕气息便是治疗他的药,一种可以让尸人重新孕育出意识的药。就好比我们路上所见的尸兽,阴煞之气便是它们的药,为它们重新孕育出了最原始的本能意识。而棺材里的那缕气息很显然是一种更高级的药,否则我们不会感受得到,而与这样的药融合,尸人本体的意识无疑可以得到极大程度的完善。”
“龙风精血?”
墨闲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四个字。
龙凤精血:生死人白骨之圣药。年前夏寻命悬一线时,便就是服下了一枚由龙凤精血炼制的丹药才得以活命。时隔半年,龙凤精血早已和夏寻融合为一体,让他每一丝血肉都拥有了强大的恢复能力。这也恰恰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夏寻和墨闲都对于另外一缕气息感到熟悉与亲切了。
因为,那东西就是龙凤精血啊!
“没错,龙凤精血。唯有这样一种药才能…咦,好像不对。”
“哪里不对?”
“我的思路好像错了。”
“……”
第三百二十九章 纯阳道息
“哪里不对?”
“我的思路好像错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夏寻本是说得好好的,但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疏漏,顿时皱起眉头。
墨闲很少遇见夏寻有错算的时候,很显然当下事物情景已经对夏寻造成一定影响,否则他不会当即就能察觉到自己的失误。这就好比打算盘算数,一数算错都会导致结果出现偏差,但只要验算一次基本就能发现遗漏。所以墨闲并没有打搅夏寻,而是让他安安静静地在脑海里重新推演一遍逻辑。
过了大概有半刻时长,夏寻的嘴皮子方才再次动起来。
“师兄。”
“恩?”
“我想你说对了。”
“尸非人,伤不在血肉,无魂无识才是他们的病根。治疗血肉的神物对他们的意识成长,应该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而煞气之所以能孕育出意识,其根本原因是煞气源于生灵本体的一种升华,这是一种变异的嫁接关系,就好比人的气息与精神。所以,要为尸人孕育出完善意识的基本条件,是那枚药的本源要来自于人类蜕变的精神气。就好象我们身后这些水槽里的水和天上下着的雨,它们都源于巩江龙气和阴尸煞气的结合,始源于人还复于人,才可以孕育出最基本的人识。而龙凤乃上古神兽,精血中虽蕴含旺盛生命力,却首先满足不了这个人的基本条件,所以绝不可能会是它,此物还另有玄机。”
“你认为有何玄机?”
“这得看主体,毕竟他才是病人。”
“丹药如何?”
“不确定,但至少可以肯定它是一种超脱于凡物的存在,即便比之龙凤精血也丝毫不差。否则那三位师叔祖不可能花费如此功夫,以千万尸骸酝煞伴生一棺。”
夏寻分析得很深奥,墨闲一时间也没完全听懂夏寻临时组织起来的逻辑。
冷漠的目光由棺材上的猩红幽芒,移落到跪在祭台下的两头凶恶怪物,墨闲冷问道:“你想开棺?”
“对。”夏寻想也没想,肯定一字回答。
“怎开?”
“额…”
墨闲突然这么一问,夏寻还真答不上来了。
寻思着,他先前只顾着分析那让他魂牵梦绕的那缕气息,却忘记了眼下这么件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想来,他还真没多少底气可言…
若按照昨夜驼背老头的说法,祭台下的可是两头拥有相当于王境肉身的怪物,墨闲再强也不过天启中期,天启敌王境本来就是鸿沟,还要以一敌二,两者之间差距无疑就是天地之别,夏寻是不愿让墨闲去冒这个险啊。只是,对于棺材里的东西夏寻却也不想放弃。冥冥之中,他总感觉那东西本就是属于他的,而且现在又排除了龙凤精血的可能性,他就更加觉得那是解开他多年来困惑的一把钥匙了…
“容我再想想。”
“时间不多。”
“我晓得。”
“……”
大雨如注,水流成溪,溪渗于十里红土。
雷鸣无声,鬼云翻滚,俯视着万物众生。
食指轻划过鼻梁骨,盘青衫衣角,在大雨之中夏寻就地坐下。
紫红色的泥泞沾污衣裳,他浑然不觉。双目入神,很快便酝酿出一种不可言语的复杂情绪,愣愣地审视前方数里尸海。其实,他晓得时间并非不多,而是已经没有。峡谷来路共三十余里,其中阻碍无数,来时他们消耗一日有多,歇去半日,回去又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得了?又或者说,夏寻就没打算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这里,他是铁了心要揭开那副棺材。
雨溪随水流,似梦幻泡影。
两人身后里余…
葬尸的水槽间,五道人影隐藏在五把由槐树叶捆成的雨伞下,雨伞又躲藏在昏暗的雨幕中。就像五根墨绿色的草儿,扎根在紫红色的泥土上。风雨不停地吹打着伞儿,他们动也不动。
“怕了。”
“他什么时候怕过?”
“我看他倒像是在想着怎么去掰翻那两头尸王。”
“难道他想翻棺材不成?!”
“你说呢?”
“咳咳,可是快没时间了呀。”
“时间已经没了。”
破旧腐朽的罗盘,散发着淡淡光芒。银白色的小剑指着前面尸海的方向,南北的三个宫格绽盛着猩红的血光,有一格甚至红成了黑色,极其诡异。
老妪说道:“以他们的速度,现在即便退,最多也只能退至尸兽领域,过不了阴阳界。”
“那天黑了怎么办?”驼背老头问道。
“咳咳,他脑袋瓜子好使,应该会有办法解决的吧?”九老头担忧问道。
“很难说…”
三朵猩红的血光似火苗随风摇摆着身姿,丝丝缕缕的红焰由宫格绽放就像三只张牙舞爪的鬼手,在撩动人儿的眼球。老妪看着手中罗盘,深邃的目光中隐有一缕不安:“差之一线失之千里,天启与王境的距离太大,绝对武力之下谋略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这一回他应该创造不了奇迹。”
“不至于吧?”驼背的么老惊讶得有些口吃。
深邃的目光由罗盘移向么老,老妪严肃地不答反问:“你不觉得那副棺材里头的气息很熟悉么?”
“啊?”
话不知始于何处。
驼背老头一愣,稍稍回过神来把眼侧移,越过里余外的两道身影,再越过尸海,最终投落到尸海中央那座祭台之上。他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感觉到。”说着,他收回目光,扫眼身旁的另外三位老头,问道:“你们有感觉到熟悉么?”
三老头儿同样看去远方数里外的祭台,看了一阵子。九老头和六老头都相继摇头,确定自己并没有所谓的熟悉感,唯有排二的老头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驼背老头见状,便问道:“老二你呢?”
二老头闻声收回了目光,不置可否地微微动起腮帮子:“好像有那么点感觉。”
“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好像啊?”六老头不耐道。
二老头不真切地说道:“好像有咱们纯阳的道息。”
“啥?”
“纯阳道息?”
“不会吧?”
“咳咳…”
另外三位老头子的表情一下子就精彩了。
九老头咳嗽不止,难以置信:“二哥你没搞错吧?咳咳…”
“对呀,咱们纯阳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和这龌蹉事儿搅在一块啰?”
“你一定是搞错了。”
二老头眉心皱起一丝,确实不敢肯定心中的思绪,他犹豫着说道:“我也觉得我搞错了,可是那玩意真就有些儿像咱们纯阳的道息呀。再说,咱大姐头不也是有熟悉的感觉么?师姐,你给个说法吧。”
四人随话看向老妪,而老妪似乎早酝酿好了说辞,稍稍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确实是咱们纯阳的道韵气息没错。但不只是我感觉到了,前面那两娃娃应该也和我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是比我更了解情况。”
“不可能吧?”
“咳咳,这就有点扯了啊。”
“你和二哥有意识,我能理解。但就那两娃娃的道行,我三都不能察觉的气息,他们怎会有所意识?”
“不对。”
三位老头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唯二老头在那么一瞬间从迷糊之中找到了一缕亮光,两眼忽然一撑飘出一道精光,连连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我们都想到岔子了。师姐说的在理,那两娃娃确实有可能比我们更了解情况。”
“为啥喔?”六老头不解问。
二老头扫眼其他三人,道:“难道你们忘了我们为啥到这里?我们道行虽高,但若论对纯阳的熟悉,我们几个加一块可都比不上那娃娃呀…”
“你说墨闲?”
“对。”
“啧,对哦…”
有了二老头这么一下提醒,另外三位老头子的思绪都纷纷中迷糊中跳了出来。
有些事情他们不说,是因为没必要再提起,但他们打心底就知道来龙去脉。而现在一经思索,前一刻不明所以的地方,便全部理通了。只是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二老头是怎么也想不通…
他轻声问向老妪:“师姐,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呀。”
“你是想问那夏家的娃娃么?”
“对,按理说,他不应该察觉到这缕气息的存在。但我怎么总感觉,他好像比墨闲更加急切想揭开那副棺材呢?”
“……”
“师姐?”
二老头的问题让老妪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久久等不到回复的二老呼喊几声才把她的思绪从沉默中抽离出来。老妪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缓缓道:“或许,他比墨闲更了解情况。”
“额…”
六老头皱着眉头追问:“他怎么会比墨闲更了解情况呢?”
老妪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设。”
“咳咳,如果假设成立呢?”九老头问。
老妪又沉思了片刻,微微张合着嘴唇,以微乎其微的声音慢道:“那恐怕便真得震惊天下了。”
“……”
声息被风雨覆盖,槐叶遮不尽雨水,雨水由缝隙中漏下,连成一道道细线浇灌着伞中人的衣衫。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紧密相扣的假设与推测,那就像海里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冲打着航行的孤帆。
震惊天下,一个了不起的词组,而连日来老妪却用它形容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脚下这片峡谷,另一件则是对夏寻的假设。若两件事情重合在一起,它们的重量完全相等,只是重量之间却有着完全不成比例的质量。前者是数位圣人联手的布局,无论是葬尸断龙,还是偷尸炼煞,又或是那副蕴藏无数可能的棺材,无一不都是惊世骇俗的手笔。而后者只是一介书生,境不过出窍的,他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他的身份,北方那位大谋者的亲孙子。前后两者,差距之大,何止十万八千里?
而如今,老妪却将他们相提并论…
“这么说,他是不会走了。”
“他只会进,绝不会退。”
“我们怎么办?”
“舍命陪君子。”
“咳咳,师姐。”
“?”
“其实你猜到那缕气息的来头了吧?咳咳…”
“不确定。”
“所以,你心里也是想揭开那副棺材的。”
“或许吧。”
“……”
第三百三十章 不可战胜
熟悉的气息,是那年花开的香,我在山脚遇见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似曾相识的记忆,是那年你取了我,把我握在你手里。
虚无之中,我的听见你的呼唤,而我却忘记了你。
回忆的花遗留着往事的痕迹,随波逐流飘荡在通往轮回的黄泉路上。八百里曼珠沙华,娇艳魅惑。孟婆的汤没有味道,却能让灵魂忘乎所以。你永远不知道沉睡中的人,其实就是清醒的自己。
天高风寒,云潮涌东南。
日近西山,红霞映神州。
九霄云天之上,万丈晚霞普照之间,一匹神俊的白马凝空拍打着翅膀。它看起来有些慌张,除了翅膀,整个身子动也不敢动。不知道它到底是害怕云层之下的那片峡谷,还是恐惧正站起它头顶的那只小青鸟儿。
这小青鸟儿只能是那小青鸟儿。
小爪子绑着卷小小的信笺,知道是信谁写的,只是不知道写着什么。三根淡青色的小羽毛在它的脑袋瓜子上随风悠悠晃晃,很是潇洒。而它的神色却和往常变得有些不一样,是少了一份呆滞多了一份精气神,悠哉游哉变成了深邃肃然,像极了它年前北上送信后回来时的神态。而此时,它就站在白马的头顶。小巧的眼珠子仿佛能看破重重阻碍,直勾勾地地注视着下方的云层。
它似乎真能看到…
云层很厚,云层下方还有一层更厚的潮雾,潮雾下方还有一层更厚雷云。黑云漆黑,雷光蕴藏其中不止闪烁,虽无声响,但雷电交错所喷张着的雷电气息,却足以让人深深感受到其中所蕴含能量的恐怖。
穿越雷云,直径而下,那是一个昏暗的世界。倾盆大雨携狂风肆虐,鬼哭狼嗥。七七四十九方葬尸的水槽以四宫三才之阵排列方圆,上下数里。无尽人尸堆垒成山,砌成两里内圆。一座高台燃烧着妖异的血光,笼罩着最中央的红色血棺。
“噌…”
“嗷!!”
“北七南五生太极,吞日月,破苍穹,北六四象轮回…撤!”
“嗷!!”
“再来。”
“北四南三蹑云逐月,三才五方…撤!”
“嗷!!”
“再来。”
“北四南一梯云纵,紫气东来,韬光养晦,北三南五八卦两仪,四象…撤!”
“嗷!!”
“再来。”
“……”
雨落风啸,剑吟兽吼。
剑令不息,连连迭起。
平淡而急促的语速,就恰似七星院某位偷懒的小弟子,被先生罚站在风雨之中背诵口诀。
枯燥无味,重重复复。
风雨之中,尸海之内,三尺青锋绽起银芒三尺,化作了一条银色小鱼,随剑令来来回回,疾速穿梭在以祭台为圆心的百丈内外。他的速度很快,快得风雨中你只能看到一道道水纹被残影的冲力撞得飞溅。即便如此,每一次冲刺,他都无法接近祭台三十丈以内的范围,因为有人比他更快…
是两个人…
他们身高丈余,青面獠牙,筋肉深紫如巨石壮硕。是那两头沉睡中的尸王,现在他们已经醒来。庞大的体型像一座小山,拳头暴击似流星撼地,两腿奔踏如洪水猛兽,狂猛无比。他们不知道疲倦,没有痛觉神经,甚至没有弱点。肉身力量之可怕,让人生不出对战的念头。墨闲执三尺青锋连连强攻,前后斩刺不下万千回,居然连他们的皮肉都无法划破。反倒墨闲险象丛生,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着毁灭性的一击绝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头尸王脚下都被锁了一条坚硬的铁链,铁链只有九十余丈长,所以在夏寻的剑令配合下,墨闲才得以迂回在百丈边缘而堪堪不败。
但,这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半个时辰前,夏寻在无计可施之下被迫让墨闲以试剑迂回的方式强行开启了第一轮详攻,本想着在交战之中可以找出破局之策,却怎料到剑未伤敌,尸王便苏醒了,突如其来的一击重拳直接把招架的三尺青锋轰出一道裂痕,逼得夏寻得不得当即喝出“撤”令,让墨闲急退出百丈范围。第一轮详攻就此结束,战局仅仅只维持了一息。第二轮、第三轮、以及接下来的所以攻伐战局,情况虽有所好转,但至此半个时辰过去,墨闲能在祭台百丈范围内停留的时间也仅仅不过夏寻喝出的七道剑诀,便得再次退出战圈。
“速度差距太大,我无法接近那座祭台。”
“要不我去引开一头?”
“你的速度太慢了。”
“但强攻也不是办法啊。”
“可以尝试把生太极落到他们脚下。”
“额…”
再一次败退归来后,墨闲原地盘腿坐下,利用对话的时间调息耗去的体能。夏寻瘪了瘪嘴巴,又摇了摇头,他还是否决了墨闲的建议:“不行,若没生太极辅助,你的剑域会失去助力,速度大大缩减。其中变数太大,而且你还会有危险。”
“试试无妨。”
“喳~”
墨闲冷漠且坚定地重新站起身来,重剑剑影随之显现身后。他没给夏寻犹豫的时间,直接迈步就朝着百丈外的两头尸王再次走去。
夏寻见状,忧色盛一丝,但也不好阻止。
“嗷!”
遂墨闲步入祭台百丈范围,两头尸王发出一声兽吼,再一次暴突而起。
“进四左七,扶摇起,北四南二生太极,破穹苍!进!”
“嗷!”
“噌噌!”
夏寻迅疾令喝,墨闲青锋同挥。
银芒幻化流光一缕,墨闲快速往前突进数丈再纵身跃起,左手立二指,右手舞剑挥一道剑气,剑气携重剑剑影迅疾刺落到两头尸王冲来的前方道上,在尸海之中炸开一面方圆十余丈的银白色气场!澎湃剑气由剑影泄出,两头尸王随即被泄出的剑气缓下了一丝突进的脚步,但仅仅也只是一丝。两头尸王再次发出一声咆哮,脚下巨蹄猛地一踏地上重重叠叠的人尸,便纵身跃起!
说时迟,那时快。
两头尸王瞬间爆发的速度,恍如两束紫红色的雷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俯冲到了墨闲的近前!
“撤!”
“嘭!”
夏寻的“撤”字已经是提前喊出的,然而两头尸王的拳头却比声音传播的速度更快。
墨闲还没来得把剑招收回,也没听到夏寻喊出的声音,两只陨石一般的拳头便轰然砸向了他的胸腹。一声巨响之下,他便成了为第三颗陨石,带着一道猩红的血线划破了昏暗的风雨,倒飞出了百丈以外,重重跌落地上…
“嗷!”
“师兄!”
“哒哒…”
得胜的两头尸王再次发声怒吼,走回到祭台之下闭上眼睛,单膝跪下。
夏寻急忙跑向墨闲砸落的方位,把他扶起身来,急切问道:“伤势如何?”
一瓢鲜血染去半件黑衣,黑衣还是黑衣,只是胸腹位置都成了碎布露出里头结实的肌肉。墨闲一手抹掉嘴边血迹,一手把三尺青锋倒插在旁,盘腿再次坐在地上。待身上的内气平复些许后,他才回答去夏寻:“无碍。”
夏寻不信,拿过墨闲的左手,三指按在的脉搏上,指尖释放出一缕神识顺着墨闲的经络游走去全身,最终确认墨闲无碍后,他才安下心来,道:“剑走偏锋,实在太鲁莽。”
“但有效果。”墨闲闭合着眼睛回道。
“效果只有一瞬。”
“一瞬足矣。”
“……”
夏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墨闲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其实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已久,只是实在过于冒险,他不敢让墨闲付之于行动而已。反之,墨闲同样知道夏寻所想,故此才会有了这一回的鲁莽。而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个设想,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丝可行性。
墨闲闭着眼睛说道:“你心中早有对策对吧?”
“太危险了。”夏寻果断摇头:“主要是我没把握。”
“有几成?”
“两成。”
“够了。”
“额,师兄你可能理解错了。”
夏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所说的两成是指可以突破至那祭台的两成把握,而非胜算。”
“那又如何?”
“以那两头怪物的速度,待你突破至祭台下时,他们估计就能跟上来。”
“我知。”
剑眉上扬,闭合的眼睛缓缓撑开,墨闲冷冷道:“也就是说,我有机会朝那棺材出剑,对否?”
“确切说,最多只有出一剑的机会。”夏寻纠正过来墨闲的措辞。
“好。”
“喳~”
手把剑柄,站起身来,顺势拔起三尺青锋带起一团雨花。银芒微绽,布满全身,无坚不摧的剑息再次从墨闲的身体散发出来。
“那便再试试。”
“可是师兄,这真的很危险啊。”
“没有什么比坐以待毙更危险。”
“……”
墨闲的话是对的。
事到如今,确实是没什么比坐以待毙更危险的。
现在是酉时,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外头的天空就会变成黑色,阴月会把世间一切晦暗的东西呼喊醒来,就如前天他说的那个故事,脚下这片尸海便会化为真正的炼狱,而祭台下的尸王也会更加不可战胜,到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时候…
风雨里,看着再次走远的背影。
夏寻眼中逐渐盛起一缕决然,他朝着墨闲的背影说道:“师兄不行就别勉强呀。”
“噌~”
剑鸣声起,银芒再盛。
坚定的步伐代替了他主人的回答了。
雨幕倾泻,墨闲靠近底线。远处四颗血红的眼睛再次亮起它们的光芒,怒吼之声随之冲破风雨的阻拦传遍尸海,那是对来者的不削一顾与愤怒。扣环的铁链,摩擦起“哐啷啷”的铁击声,恍如来自炼狱的勾魂锁链,束缚着此间生灵的听觉!
“冲!”
来人再次犯境。
两头尸王再动,巨大的肉蹄踩踏着铺垫尸海的人肉,雨水被激荡成两道道镂空的隧道,两座紫红色的“陨石”由祭台之下,直奔而出!
“紫气东来,韬光养晦!走!”
“冲!”
第三百三十一章 青锋剑碎
“轰!”
两头尸王刚有行动,夏寻提前暴喝一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遂令起,墨闲身上气芒及青锋气芒同时爆发!执剑化作一道雷霆闪电,便朝着奔袭而来的两头尸王,冲掠而去…
“正前二十七,生太极,吞日月,近身三才,蓄九转!”
令刚下令再起,双方隔五十余丈,墨闲遂令再次挥出一道剑气。和之前一样,剑气携重剑剑影迅疾刺落到两头尸王前方,在尸海之中炸开一面方圆十余丈的银白色气场,缓下一丝尸王的冲势。而这一次墨闲没待剑气泄尽,直接挽手收势,后脚垫地,突然加速,暴突疾掠!
“瞬!”
风驰电掣,银光乍现。
瞬间爆发,极速无影恍如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连风雨都没有察觉。一瞬之间,墨闲便已出现在两头尸王身后!尸王的反应并不慢,两颗巨大的拳头当即抬起,转身势作陨石砸落!这一回墨闲早有意识,右手含银光成掌蓄势,三尺青锋一剑化七,七剑同挥,在一息之间朝着两头尸王的手肘、膝盖、颧骨、中腹连斩带刺数十剑!剑势如虹,成叠浪之势,生生在一息之间把两头尸王的攻势强行压下。时间虽然只是一息,但对于墨闲和夏寻而言一息便就是一个契机。
“就现在,南北二,九转归一!”
“嘭!”
一息之后,两头尸王被压下的拳头顺势再袭出,而墨闲蓄势在腰后的左手也盛起了一团耀眼银芒。在夏寻令下,墨闲左手轰出,直接轰击上其中一颗化陨石砸落的拳头!
雷鸣轰响,响彻天地!
狂猛气浪如海啸爆发,掀翻附近数十丈尸骸人肉!天启对王境,墨闲自然不敌,更况且另一头尸王的拳头已然砸到了他的右肩。所以,毫无疑问,他再一次被狠狠地击飞了出去!
只不过…
这一次不一样。
是墨闲被击飞的方向不一样,而且冲力更大,飞得更远。
对轰的一掌让他借来反冲的力量,外加上右肩一拳的冲击力,他整个人就像一根离弦疾箭,被狠狠射向四五十丈开外的祭坛。高空之中,雨水带血飞溅,虽有受伤,但墨闲的思维仍异常清晰,他知道自己已经抓住那一线机会。只见他全身气芒不消反盛,剑眉聚神,双目如炬,两手皆紧握青锋。就在身体即将越过祭台的刹那,他突然凌空踏脚,来了个漂亮的鲤鱼翻身,将全身气芒集聚于剑刃之上,面朝着祭台上方的红漆棺材,就是狠狠劈下!
然,一剑之下…
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噹噹噹…”
“不好!撤!”
“嗷!”
“哒哒…”
清脆的铁碎声在这一刻似乎压过了此间的风雨咆哮,清清楚楚地传出百十丈远。
剑斩红棺,一触之下斩陷红馆一道裂痕却未曾深入内部,青锋剑身即寸寸崩碎,青锋剑碎了…
不是棺材太结实,也不是此间有结界防御,而是夏寻和墨闲都忽略了一个微乎其微的问题。三尺青锋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在半时辰前,墨闲用它招架去尸王的一拳暴击时,其剑胎就已经出现崩裂的趋势,不久前墨闲又使它进行了一轮强攻,一息数百剑的高压莫说是残剑,就是一把完好的青锋也难以承受,以至于脆弱的剑身进一步崩坏。直至刚才,墨闲斩棺一剑汇聚去全身内劲,如此恐怖的能量又怎是一把已经残破的剑,再能承受的?
剑碎看似偶然,却是一个必然。
但已经事情已无法挽救…
“嗷!”
“师兄快撤!”
“咚!嘭…”
斩棺未成,青锋碎尽,功亏一篑。
凌空落地,来不及再多想,两头尸王已突至墨闲跟前。墨闲是一名剑修,无剑在手,他的战力自然大打折扣。以至于面对两头尸王的狂猛攻击,他几乎连招架余地都没有。勉强抵抗两三来回,便被轰飞出了祭坛。接下来的战况直接就是一边倒的完虐了,天启与王境的差距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墨闲就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绣球,被两头狂暴的尸王疯狂蹂躏,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有躲闪与后撤,招架都显得枉然。夏寻被迫加入战圈,隔着数十丈距离掷出他唯一的攻击手段,无尽铜钱化作黄龙两道冲破风雨的阻挡分别斩向两头尸王。奈何,没有一丝内气加成的铜钱,短距离或许可以杀伤冲天境界的修者,但面对肉身王境的尸王,那简直如同儿戏。
无数铜板击落到尸王的身上就好比天上的雨水击打落地,尸王似乎连感觉都没有,更别指望能造成什么伤害…
“嗷!”
“咚…”
咆哮声,暴击声,逐渐代替此间风雨交加。
没有几个来回墨闲便陷入了绝对的恶劣势,随着外头世界逐渐昏暗,两头尸王逐渐变得疯狂,拳头的力量与出拳的速度都成倍增加,墨闲渐渐失去闪避的能力。在四颗拳头的疯狂蹂躏下,他被击飞、跌落、再击飞、再跌落,连一个喘息的空隙都无法争取到手里。
鲜血迸绽,伴雨水盛开启一朵朵“花儿”。
夏寻见状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斟酌一瞬,牙关一咬。他心知如今状况,已毫无迂回余地,他也再无别的选择。无奈之下他只好回过头去,朝着身后葬尸水槽的方向,终于喊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喊出的话…
“救命啊!!”
“……”
出乎意料的三个字,在情理之中喊出。
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悲壮之中携带凄凉的感觉。就像一个高傲且从不认输的人,放弃了挣扎,朝命运低下了头颅。或许这也是一种必然,否则夏寻怎可能深入至此冒险呢?
“冲!”
“冲冲冲!!!”
情理之中,命运早有安排。
昏暗的世界被光明划破刹那瞬间…
夏寻话落不久,也就半息时长,远方葬尸水槽的小道深处,黑暗无边之中,便射出了第一道剑形气芒,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气芒几乎同时射出。四道剑气,银光柔和,并不显得霸道,只是内涵的能量气息却不容小视。它们在夏寻身旁呼啸而过,最终稳稳地刺落在两头尸王的两根手臂上,虽然没有皮开肉绽的景象发生,但剑气所爆发出的冲力,却生生把两头尸王分别击退两步。
“师兄快跑!”
“哒,瞬!”
暗处有剑气相助,凶猛尸王受阻。
直到这个时候,墨闲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趁着这个机会,他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毫不迟缓便朝着夏寻的方向再一跃而出,顺手把夏寻一并拦腰带出百丈范围之外…
“啷瑯啷…”
“嗷!”
说时迟,那时快。
两头尸王被击退两步也不过数息的事情,但待它们再次站稳脚跟时,眼下的猎物已经再一次逃到了边界之外。尸王没有情绪,唯狂怒的意识,在各自怒吼一声后默默又走回到了祭台之下,半跪着身子,一动不动。
另一头,跃出百丈,墨闲没有说话,放下夏寻后便迅速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去。
夏寻有问话,因为不用问都知道,在两头尸王的轮番虐杀下,即便墨闲肉身再强,也不可能只是伤其皮肉,内伤必然难以幸免。也幸亏墨闲的身子骨硬朗着,否则若换作是一般天启境修士恐怕早就被打成肉泥咯。
夏寻无话,默默转头看去身后的方向。
随眼望,黑暗的雨幕之中,五道人影撑着五把槐树叶捆成的雨伞,朝着这头缓步行来。朴素的衣着很容易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只是五位过路的老儿。
“哈哈,想不着这鬼谋家的小少爷,原来也会有喊救命的时候呀?”
“咳咳…我就说这小子过不了这坎不是。”
“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世报啊。”
“咳咳…不听老人言也就罢了,他还犟!早喊救命不就啥事都没呐,哪还至于弄得…咳咳…这般狼狈喲?”
人未至,声先到。
句句都是满满地嘲讽与挖苦。
夏寻不敢有所抱怨,虽然不情愿,但事到如今他有求于人,不情愿也得情愿。夏寻甩甩两手雨水,恭敬抱起拳头朝着来人垫了垫:“多谢诸位前辈出手相助,小子感激不尽。”
来者身法了得,迈步跨度不大,却似有缩地成寸的神奇。夏寻说话之前五道人影还在半里开外行来,待夏寻话说完后,五道人影就走近至两百来丈的距离。再几个眨眼,来者便来到夏寻、墨闲的身前…
“咳咳…别感激不尽,我们可受不起哟。”九老头笑眯眯地挖苦着,说道:“几天前你两可是还追着我满林子跑来着。咳咳,那嘚瑟劲呀,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能耐了,谁晓得两头尸王就把你给弄没辙咯,咳咳…哎…”
“额…”
“怎呐?没话说了是不?”
“我看你以后还嘚瑟不嘚瑟。”
话者挖苦,夏寻面色难堪却依旧恭敬道:“老前辈说的是,小子技短,让诸位前辈见笑了。刚才多得诸位前辈出手相助,恩情不忘,日后必报。”
“恩情不忘,日后必报?”
“呵呵,你这灾星,别给我们惹事就不错咯,还…”
“罢,别说了。”
几老头还未尽兴,本还要再继续挖苦一番,但居中的老妪抬起手来止下了他们的后话。缓道:“他们还年轻,日后要走的路比我们都多,点到为止就行,无需喋喋不休。”老妪断去几老头的话语,说着阑珊走前两步,站在夏寻面前,稍微凝起肃色扫看去盘坐在地上的墨闲一眼。再看回夏寻,语气重去一丝:“你可知错?”
“啊?”老妪责备来,夏寻有些懵。
老妪肃脸咬字训道:“难道你爷爷没教过你,谋典论策么?年少轻狂,目中无人,此乃大忌。他人年少可以轻狂,你们不行,特别是你。谋事者眼观大局,锱铢于心,动静之前料敌于先,取舍之时丝毫计较。连剑锋几何都不曾算计在战斗其中,你可真叫人失望。”
“额…”
有些别扭,有些奇怪…
夏寻听来老妇的话,心中不由翻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怪异并非尸骸遍野之地老妪居然还有心思训人,而是夏寻自小到大,敢这么居高临下数落他的人,太少。少到在他记忆里,只能记得两人,一人是他爷爷、一人是问天山的老人家。而眼下老妇既能看出自己策略中的漏洞,就证明她身份与学识都绝非一般人,而训起人来的口吻,更像足了那两位与天齐高的圣人…
只是,她又怎可能那和两位相提并论呢?
若真能相提并论,那唯有证明夏寻心中的推算,已然出现偏差。
雨水打湿脸皮,皮肤早已白森起皱。夏寻不敢妄言,支支吾吾地应道:“前辈说得确实在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晚辈以为漏算的应该不只有二处,而是三处。”
老妪肃声问:“还有哪一处?”
夏寻小心道:“小子应该错算了您的身份。”
“哦?”
老妪的眼眸微微眯起,皱起一线深深的鱼尾纹,看着夏寻:“那我是什么身份?”
夏寻偷偷瞟眼老妪身旁的四位老头子,怯怯轻声道:“小子曾在大唐风云录旧卷上看过当年纯阳十八剑出仙行,与剑神共战上苍,战惊天地的故事。小子原本以为您会是其中之人,但现在看来您和其他几位老前辈好像有许多不太一样的地方。所以,小子觉得您应该不是当年十八剑中人吧?更不会是纯阳执剑脉上代首剑虞季。如此想来,小子觉得会不会是当年大唐风云录的史官记事有误呢?或许当年出仙行的并不只有十八人,而是十九人。而您,便是那多出的一人呢?”
“啧!”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成全你
“他居然猜到了?”
老妪身后的四位老头闻言一诧,全然不可置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件隐秘至极,全天下都没几个人知道的纯阳密辛,此时此刻居然就这么随意地从眼前小娃的嘴里吐出,那感觉就好比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开口说人话,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毕竟,当年一战,就连京都黄家的屠龙刀都被苍天惊雷轰崩一角,这位老妪曾以无上秘术助吕奉仙拒天一剑,人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在那一道灭世的雷罚之下。
谁会知道,她其实还活着呢?
夏寻更不可能知道…
“老么,是不是你露的底?”
“没有啊,昨天我连自个名字都没说呀!”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咋知道哟!”
老妪抬起手摆了摆,止下身后的嚷嚷。
眯眼问道:“那你说说,我和他们怎不一样?”
“您说话的语气。”
“我语气有问题么?”
夏寻抬起手指向老妪身后的驼背老头,道:“昨夜小子和大爷详聊多时,大爷的语气很和气,像隔壁家的叔伯,小子倍感亲切。而您却和小子的两位老长辈很像,语气中免不得带着长辈看待后生的眼光,小子听得真切,也好生害怕。所以这就有问题了,我和您初次见面,您便如此训斥小子。您应该是和我家爷爷有交情吧?而且交情颇深。不然,您不会和我说这些,对不?”
“牙尖嘴利。”
三言两语间便被夏寻反客为主,老妪肃色渐散,遂不以为然微微一笑:“既然你一眼便能看透许多,那你不妨再猜猜我是谁?”
夏寻摇摇头,再次抱起拳头:“小子猜不到,所以正想向前辈赐教。”
“是猜不到,还是不敢猜?”
夏寻想了想,摇摇头:“是猜不到,所以不敢猜。”
“那你就继续猜去吧。”
“额…”
老妪非常直接地截断了话题,没再理会夏寻。
她弯下身子,一手撑伞一手凝三指按下墨闲的颈脉,墨闲感觉到异样立马皱一丝眉头,但他心知老妪并无恶意也便没有抵抗。探着脉,老妪把眼睛看向百丈开外的祭台,转去话锋,问道:“对棺材里的气息很熟悉,对吧?”
“对。”夏寻应道。
探脉的细手微微一抖:“你呢?”
墨闲闭着眼睛回道:“同感。”
“想开棺?”
“想。”墨闲道。
“知道葬的是什么?”
“按棺材大小推算,应该是具人尸。”夏寻,不肯定地回答道。
“什么样的人尸?”老妪再问。
“非一般人尸。”
“你这不废话吗?”
“额…”
夏寻颇感尴尬,老妪清淡再问道:“你该知道方圆百里阵术是何等手段,要把数十万具洛阳战死之尸骸移葬于此又是何等手笔,而它们却全都是因为滋养这副棺材而存在。且问世上又有何等的尸体,才值得让数位圣人如此大费周章,还外搭上两头尸王去护法?非一般,又何止是非一般?”
“是圣人尸?”
没有铺垫,待老妪问罢,三字被埋藏在心底里许久的字随之被夏寻淡淡吐出。
无它,是老妪的问题夏寻早在数日前便有所考虑。直到他看见那副棺材,以及祭台下方的两头尸王时,他才真正确认了心中的答案。
没错,他所猜测,这就是一副圣人的尸体。
唯有圣人层次以上的尸体,方才值得数位圣人耗费一条龙脉的灵气,以及数十万人尸的煞气,孕葬数十光阴去等待。
这里头,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知道便好。”
老妪及随她同至的几位老头显然早已知此答案。在夏寻说出“圣人尸”三字时候,他们就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老妪说着收回探脉的手掌,站直身子,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倘若封棺开启,真跑出一具被复活的圣尸,将连我等亦自身难保,更无法保你生死。那接下来,你又会如何打算?”
“您无需保我生死。”
夏寻干脆回道:“小子只恳求诸位前辈帮忙护法,待小子亲自揭棺,倘若真是一头复活的圣尸,那小子垫后诸位前辈先撤便是。无论生死,小子都将感激不尽。”
“呵,这能耐不大,口气真不小啊。”
“诶,你们快看,好大一头牛在天上飞哟…”
“咳咳,你这大话说得真好听。倘若真是一具圣尸,凭你那豆芽似的肉板子,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还想垫后?咳咳…做梦吧你。”
几位老头不忿插话,夏寻神色更尴尬,老妪的心态则很平静。
“你不怕死?”
“怕。”
“那为何还如此?”
夏寻想了想,道:“如您所言,事在人为,命由天定。”
“不见得吧?”
老妪摇摇头,意味深长地掀起一道笑意:“善谋者,命不由天。事已至此,你心里却还藏着东西,可有意思?”
“额…”
心思被一语道破,夏寻神色更为尴尬,食指不由得习惯性地摸上了鼻梁。
他唯无奈地干笑起,道出心中想法:“前辈好眼力,小子确实还藏有些想法。小子以为那棺材除了人尸之外或许还有些别的东西,这是小子私心所在,只是不知前辈能否成全?”
“真是如此。”
三位老头皆显异色,唯独二老默默不语,像斟酌着什么。老妪默默斟酌一会,她定眼看着夏寻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出夏寻心中最底层的想法。然而,夏寻清澈的眼眸一尘不染,除被雨水溅湿眨下眼皮以外便再无异样,老妪始终都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
过了许久…
“那我成全你。”
“啊?”
“我等帮你护法,你开棺。”
“额…”
夏寻完全没料到,老妪居然啥条件也不提直接就把自己的请求给应下来,他感觉惊讶之余还有许多不解:“为什么?”
老妪无声掀一抹笑,似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为,我想看看那三位葬的什么尸,也想看看鬼谋在卖什么药,最后顺便看看你的能耐。”
“额,前辈…”
“怎了?”
“您也是想知道那缕气息的秘密吧?”
“怎看出来的?”
“您的态度。”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意识混乱
夕阳平,照高树,薄暮依靠青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河荡,渡秋岸,云深处有仙踪。
九天之上,神俊的白马由忐忑重归无趣,轻拍翅膀,轻踩云花,迷蒙的大眼睛眯成一线,都快要睡去咯。头上的青鸟儿依旧是那副模样,深邃、沉稳、庄肃,就像一位一丝不苟的老仙人,透过云层,俯瞰着世间百态。
高风渐凉,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太阳就会完全沉入西面的青峰,万物归于夜寂。
而最危险的时候,也就随之到来…
雷云依旧无声,沉甸甸的压在人儿头上。
迷雾包裹中,风雨依然交加,而且更加猛烈。
雨幕之下的四十九方葬尸水槽不知何时开始升腾起了淡淡紫气,再靠近些便可以看到紫气的源头其实就是那池子里一具具人尸。乍眼看去,就像四十九方煮热的水,正在逐渐临近沸点。而同样诡异的情景,也出现在峡谷最中央的尸海里,气雾的颜色更加浓厚,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以祭台为圆心方圆百丈开外,四位老头子打着槐叶伞分站四方,分别对应着祭台之下的四尊神兽石像。他们的脚下各插着一面明黄色的棋子,棋面上都歪歪扭扭地画有一只类似于真龙的图案,符纸胡乱洒落一地,早已被倾落的雨水粘连在了尸肉之上,却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四尊兽像是谷外聚气阵的四方阵眼,数十年的巩江龙气被阴煞之气吞噬后,大部分都被聚集在此处上方化作煞云,煞云降雨以炼化煞土养尸,而其中威能无需我多言我想你能也明白。趟若那几位真在谷中埋下玉石俱焚的手段,这片雷云所产生的威力足以在一瞬之间把方圆千里夷为平地。届时的生灵涂炭,绝非我纯阳正道。所以,数日前我们便在阴阳界以外三十里布置一方天罡怒阳,如若事情真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会毫不犹豫地开启天罡大阵,阻止灾祸发生。”
“小子,明白。”
“我不是要你明白,谋事者锱铢必较,我是要你有心理准备,好提前谋划你们将可能绝处逢生的路。倘若真到那等绝境,你若再有差迟便必死无疑,懂么?”
“小子,明白。”
“我说了不是要你明白!”
“额…”
“哎。”
老妪很无奈。
和这么一位年龄足以当自己孙子小娃娃说话,她的思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吃力。因为,这个小娃娃拥有着完全不下于他的智商与谋略,虽言语斯文有礼,恭敬有加,但每逢老妪道出问题关键时候他似乎都了然于心,从情绪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内心有所起伏,总给老妪以一种自己在对空气说话的无力感,但又不得不说,且还说得苦口婆心。
“你自为之吧,事不可为,切记急遁。”
“恩恩。”
老妪的耐心终究是被夏寻的平淡给耗尽,一句好自为之道去心中无力,便结束了与夏寻絮叨的对话。
她侧脸看向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的墨闲,道:“恢复几成力气了?”
“四成。”墨闲冷道。
老妪再问:“这些年,你的指剑式练得如何?”
墨闲稍皱眉头:“你知道我在练指剑式?”
老妪不耐烦道:“废话。”
墨闲没再多问:“尚且只能断树破壁。”
老妪把手掌残破罗盘递给墨闲道:“那你给我护法。”
“……”
剑眉下陷,墨闲不解,没有接过罗盘:“难道我不上祭台?”
老妪的脸色顷刻冷下,严肃斥道:“你上祭台干嘛?一副棺材难道还需要两个人抬着开封么?你不护法,我若有闪失,剑阵即破,这后果难道你来承担?”
“哦。”
墨闲无话,转眼征求去夏寻的意见。
夏寻应该猜到老妪心中所想,而且也能理解其想法。毕竟私心人皆有之,护短又乃人之常情,换作自己是老妪,夏寻估计也会做出如此决定。
夏寻道:“前辈言之有理,棺内只是具尸体,夜幕不落我便不会有危险。前辈在此主阵更需人手相助,师兄留下护法甚好。”
夏寻微微点头,示意墨闲无用担心。
只是他话中之意就说得虚些了,有没有危险此时谁都不能说准,墨闲又怎会不晓得?皱眉不得解,但夏寻已如此,墨闲也只好作罢,朝着老隐看去一眼,就把罗盘接过手中,算是应允了。
“事情就这么定。”
老妪说着,空出的手从另一只手的衣袖中拿出两张符纸,凌空虚化数道银光,迅速打在夏寻的胸口两侧,同时急喝道:“太上无极,乾坤借法,坐忘无我,吐故纳新!急急如律令!”
“冲!!”
遂令罢,两道银光由符绽放,顷刻传散夏寻全身,再化作一道银色气芒把他包裹起来。
“太上八卦阵符术?”
看着如实质般升腾的气焰把周身雨水急速化为蒸汽。
夏寻的两眼闪过一道灵光,瞬间恍悟过来为什么老妪要留下墨闲为她护法了。那并非她存有私心,而是她真的需要一个人为她掠阵呀。
因为,她是一名阵师…
“您是纯阳八卦脉的前辈。”
“我是谁,重要么?”
老妪没回答夏寻的问题,严肃说道:“废话少说,你只有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我会以九宫八卦阵为你掩护,你身上的两道护身符,可助你抵御寻常伤害。但你自己也得小心为上,若事不可为走为上计,切不可鲁莽行事。”
“小子,明白。”
“嗯。”
话,止于此。
没再多话,夏寻转身迈步走去祭台方向。
紫气升腾,如烟如雾,似无尽的幽魂飘荡在尸海之上。雷光乍现,忽明忽暗,黑白交替着万千事物。一步深渊,一步光明,都在生死九幽之间。
“九宫听令!”
“在!”
待夏寻行近祭台百丈,老妪大喝一声两手迅速结印,分布四方的四位老头打着槐叶伞齐声应喝。
老妪再喝一气:“乾坤行北斗,坎艮斩苍龙,震中归参宿,巽阵离。”
东北六老凝指虚划,喝:“行北斗!”蓝光乍现。
东南二老握拳蓄势,喝:“斩苍龙!”青光乍现。
西北九老手持数道符纸盛起气芒,喝:“归参宿!”红光乍现。
西南么老原地踩罡步,喝“巽阵离!”紫光乍现。
四人就绪,四色斑斓,老妪再喝一声:“兑阵启!”
“启!!”
“冲冲冲!!”
一声起,声声启。
四位老头包或老妪都喝出一字“启”,同时把手中槐叶雨伞倒转过往脚下尸肉堆里,大力一插!这才看到,五把看不起眼的槐叶伞内部,原来被贴满一张张明黄色的符纸。符纸排布得很有规律,如今倒插在地,赫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八卦阵图!
呼…
四方小阵落地发光,蓝青红紫,炙热如火,隐隐散金芒数十丈,顷刻便蒸发起此间一隅所有风雨,就宛如昏暗中的四朵绚烂的小花儿。它们迅速蔓延着光辉,花与花间各自连接起一束亮丽黄光,先是形成了一面五角形,形内再连起光束再形成一枚颗五角星,星痕华光直冲九天雷云化作灿烂光幕,祭台上下百余丈完全被包裹了起来。其间风水蒸发,紫气无踪,冰冷被炙热驱散,昏暗被光明吞噬,世内世外恍如隔世。
方圆的变化没有惊醒祭台之下的两头尸王,一直到夏寻正式迈过星痕走入光幕,距离祭台九十丈内,它们才再次睁开眼睛。但阵点之上的老妪并没有给它们出手的时间与机会,她果断喝令:“九宫聚顶,四方归心,禁!”
“瞬!”
“嗷!”
“嘭!嘭嘭嘭!!!”
光芒乍现,气息迸绽。
据阵点的四位老头应令化疾箭飞出!
别看他们皆一副老态龙钟病怏怏的模样,可动起手来那是半点都不含糊的。疾速之快,完全可以媲美墨闲先前一瞬爆发的极限。四方距百丈,尸王还未起手,眨眼之间四老头便疾掠至祭台之下,两头尸王刹那注意到威胁的气息,刚想转身挥拳伤人,却人未伤到便迎来了一轮疯狂的强攻…
“嗷!”
“八卦洞玄!”
“五方行尽!”
“咚咚咚…”
很强…
四老头强攻两尸王,招式化幻影无数,迅疾如雷。
但见六老双手皆凝二指为剑盛起三尺气芒,左右开弓,暴刺两头尸王上下各处关节。二老双拳如锤以气芒包裹,认定了一头尸王便朝着它腰椎脊骨就是一轮狂轰乱砸。驼背老头以腿为剑,凌空虚踢,对着另一头尸王打出源源不断的剑气,剑气迸绽如铁匠击石带起火星电芒四渐。两头尸王被三人近身猛攻霎时间就被揍得连拳脚都施展不开,咆哮声连连迭起,似宣泄着愤怒。而这个时候九老头也没有闲着,趁着两头尸兽被压制住的机会,他一手化十,十化千百,以超乎常人眼目的速度把备好的符纸全数打在了两头尸王的身上,一沓打完他再从包裹里迅速拿来一沓,嘴皮子念念有词,化枫叶梨花再打一沓。
遥眼看,金花儿开。
姜确实就是老的辣呀。
墨闲和眼下四老头比起来,还真是嫩出芽来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符纸被贴到身上,符咒的封印之力逐渐形成一方方小小阵界,尸王的行动很快就变得缓慢无力,加之另外三位老头的强攻压制,自始至终它们连拳头都没有抬起过。直到它们身上最后一块肌肉都被符纸所遮蔽,两头尸王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动也不动。从苏醒至被封印,前后不过数十息时间,夏寻连五十丈都还未曾走出,战斗就已经结束。四老头战力之强悍,配合之默契,分工之明确,看得夏寻和墨闲都不由默默在心中惊艳一番。
这纯阳的老人,可真让人开眼呀…
“莎…”
黄符升腾金芒,如烟云淼淼,阳刚之气徐徐蔓延一方。
四老头相继停下手脚,定眼看去朝祭台走来的夏寻。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的缘故,九老头又从背后包裹取出一沓符纸,带夏寻走至近前时递到他手上。
“咳咳,真若诈尸,试试用这个,虽然不见得有效。”
“谢谢。”夏寻不多说,接过符纸握在右手,就直径走上祭台。
呼…
血红色的丝芒由祭台黑石缝隙泄出,缕缕缠绕上来者的身体,包裹在夏寻体外的银色气芒就像一道保护层,帮他隔绝了红芒的侵入。银白叠加着血红形成了另一种粉红颜色,看着是那么的突兀。
粉红色的人儿,漆黑的祭台,血红的光。
灰白色的尸海,闪银的雷电,青衫一袭。
随着逐步接近台上的棺材,夏寻意识中熟悉的感觉,愈发浓烈。
人走着…
而在虚无的意识之海中,夏寻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丝丝缕缕的记忆碎片,正在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思绪,影响着他的情绪。那似乎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融合着他最深层的记忆。
曾经的殇,还残存在角落。
今日的人,要重拾当年的回忆…
离棺数丈,莫名的感觉更加明显。不需要打开那副棺材,夏寻就几乎可以确定,隐藏在红漆棺材里的那缕气息,必然与他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因为,正在侵蚀他思绪的虚无记忆,已经与他身体深处的某些东西开始产生共鸣。就好像自己的身子,正被一头看不见的凶兽,一点点的啃噬着…
“喳…”
“这是什么?”
待夏寻顺着石阶登上台顶时候,这种感觉便提升到了极致。他无法言语其中味道,唯有一丝丝困惑与不解让他产生疑问。那感觉…
就像自己,在抚摸着自己。
又像自己,在吞噬着自己。
轻轻的,缓缓地,怪怪的。
站在祭台之上,遥看十数里昏暗尸海,无绪无情,恒古死寂。星辰结界映出的金芒,早已驱散去许多恐怖的气氛,让人安心些许。摒弃去那虚无缥缈的思绪,夏寻用手轻轻抚摸着棺盖上的雕刻纹路。纹路深刻,是百兽嘶吼的图案,古朴的做工,精细的纹路,好似远古后期祭司的图腾样式。手掌一路抚去八尺棺深,被侵蚀的思绪不由自主衍生上心头,夏寻心中忽悠有了一股失落的忧伤。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深处所不断拼凑着的碎片,也逐渐成型了出许多莫名的画面。像是一段梦幻般的记忆…
记忆中,他看到了…
飘雪如絮,银山千里,山巅之上有人孤站。
嫣然回眸,轻灵一笑,是一位女子的画像。
金戈铁马,万军对垒,有一道飘逸的身影在尸山血海中大杀四方。
嘶鸣凄吼,全是狰狞带血的面孔…
穹苍崩塌,天雷如雨,有一把古朴的重剑在九霄之上与雷电轰杀。
无数神兵在解体,无数人影在云层中陨落,恍如天魔灭世…
一袭熟悉的青衫在血泊中撕声咆哮…
一把金刀被雷电击崩一角失去了光芒…
一瀑无尽的暴雷淹没了世界…
一道血淋淋的人影跌落地上…
一具尸首…
“你磨蹭个啥呀?”
无数画面似梦境飘过脑海,那么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叫人深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直至脑海之外的怒喝刺破安静,一幅幅画面随声消散,夏寻才从莫名之中被惊醒过来。
“额…”
一恍十数息间,如大梦百千场。脑子里的混乱一时间还不能完全调理得过来,夏寻木楞地转过脸,朝着几台下的二老头,呆滞地应去一声:“没…没啥。”
“那还不赶紧开棺。”二老头催促道。
“哦…”夏寻再应声。
“恩?”
“……”
看见夏寻判若两人的无神状态,任谁都知道其中必有问题。远处的老妪和墨闲虽无话,但眉头已然皱下。近处的驼背老头,哈着腰杆抬头看着祭台上的夏寻,忧心问道:“你真没事吧?”
夏寻逐渐定下心神,摇摇头,愣道:“没事,只是想起些事情。”
“想起些事情?”
二老头也有些儿担心,喝道:“怕了对吧?不行下来就是,大不了我给你去开。别逞那能耐,看你那小脸都吓白了,诶呦喂,看着我都急咯…”
没理会二老的好意,夏寻颇为无礼地愣愣转回头去。
看着褐红色的棺身他深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行压制下脑海里的混乱思绪。木楞的眼神重新焕起些许神采,夏寻一手抓着棺盖的边角,一手按入棺盖的边缘缝隙,尔后突然发力往上一番!
“咔…哒哒!”
“……”
由于用力过猛,整块棺材板子都被夏寻掀飞出去。顺着石阶一路滚落到祭台下方,发出咔咔哒哒的碎碎声响。然而,这样的声响却完全没有打破此间原有的安静…
“好熟悉…”
“这感觉,好象真是咱们的纯阳的气息。”
封锁气息的棺材板盖被翻飞,无形的气息随之蔓延四方。
安静,依旧很安静。
没有血光万丈的情景,没有恐怖的尸人坐起身来,一切皆平平淡淡。被九宫八卦隔绝在界外的风雨虽然更加猛烈,但阵内的人听闻不见,唯有一缕气息正在飘散。棺材开封,众人想象中的一切画面都没有发生。唯有不约而同的一种感觉,以及一个静止不动的画面…
丝丝缕缕的气息,在棺盖被翻开的刹那泄出。
戒备在台下的四位老头,几乎同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共鸣,那是二十年来不曾感受的亲切。百丈开外,阵眼处,老妪的脸色泛起了些许苍白,就像似发现了什么难以自信的真相。墨闲则好一些,但眉头也是皱成了疙瘩形状,其内心惊骇恐怕完全不弱于他身旁的老妪。如果说,此间谁还能保持住镇定,就只剩下祭台之上的夏寻了。他静静地站在棺材侧旁,静静地低着脑袋看着棺材之内的东西,眼中神色虽然有些怪异,却无法判定他到底是惊是喜还是忧。
随眼看。
一个女人…
红漆棺材里葬着的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面容姣好,皮肤鲜活,长发乌黑且亮泽。鼻梁饱满,双目闭合,戴着对晶莹的碧玉耳环,身段纤细穿一袭嫣红的葵花金丝裳,就像刚死去不久的少女一般,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头。唯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是她暴露在红唇之外的那两颗尖锐的獠牙,以及一缕凝聚在她眉心之间的鲜红血液。
而这缕血液,也是让夏寻无法移开目光的地方。
这是源头…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里头到底葬的是什么?”
静止不动的画面,被生生定格了有数息时间。
见祭台上的夏寻又没有了动静,祭台下的六老头忍不住再次喝问起。
夏寻头也没回,淡淡如实答道:“一个女人。”
“女人?”
“对。”
“怎么会是个女人?”
“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呀…”
(不知道读者兄弟们,可已经猜到夏寻的秘密?)
第三百三十四章 靠!诈尸了
“女人?”
“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会是个女人?”
“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呀…”
问题不可理喻,却给人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祭台下方的几位老头,而是百丈外的老妪。她的神情不知何时开始,莫名地变得有些激动,深沉的眼眸间隐隐含有丝缕戾气散发。
“大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怎么会是个女人?”
“我明明感觉到是他的气息…”
“……”
茫然无神,疑云丛生。
几老头首先察觉到老妪的异状,谨慎发问。
但老妪却独自困惑于夏寻的那个回答,自言自语,全然不可自信的模样。很难想象,数息之前还平静沉着、心思缜密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会被几个看似无关痛痒的字语所以动摇去心神。
墨闲疑惑地看着夏寻,夏寻木楞地看着棺材,三位老头惶恐着若有所思,没人再有下文。一朵无形的疑云霎时笼罩上众人心头,设想与猜测逐渐侵占去了忐忑。唯有二老头显出了一线无奈,像似了解些许内情。然而,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话出口之际,祭台之上的夏寻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靠,你小子想干嘛!?”
“快住手!”
吼声如雷,突然咆哮!
随眼望,但见祭台之上,夏寻两眼反映着一缕猩红的血光,平静的瞳孔里透露着难以言语的诡异,还有丝丝贪婪。他死死地盯着女尸眉心上的那一缕猩红的血液,而右手则不知何时已然伸入棺材!
朝着那缕鲜血探去…
“住手呀,会诈尸的!”
“赶紧住手!”
“……”
被夏寻这一举止吓毛的人,不止二老头还有另外几位老头,以及百丈外的墨闲。
谁也没料到,凡事三思而后行,谨小慎微的夏寻居然会这节骨眼上,做出如此唐突且冒然的举动!可是,诸位老头喝止之声就宛如被九宫八卦阵隔绝在外头的风雨,完全没让夏寻的动作缓下丝毫。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将手伸到女尸的眉心,两指捻住了那缕凝而不散的鲜血!
轻轻柔柔,如露珠湿润。
冰凉之中透着一丝丝的暖意。
在这一瞬之间,无尽的记忆碎片,恍如沧海里的鱼潮,在夏寻接触血液的刹那,疯狂显现于他的意识脑海之中。
在那虚无之中…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极其可怕的人。那人身着雪白道袍,手执古朴重剑,身后显现着七色剑影,全身被银白色的恐怖气芒所包裹。神韵如天人,屹立在九天长空之上,遥看着穹苍。天地万物在他的脚下都显得虚无缥缈。
他还看见了一片天,一片被雷电所充斥的黄天。黄天长空之间,无云无风,只有一道巨大的漆黑裂缝。裂缝宛如一头吞噬星空的巨兽,凡尘世间无数山石楼宇、人马走兽,正被疯狂吞噬。
那是一个几近崩溃的世界。
脚下也是无尽尸海…
“莎…”
在这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停止了呼吸,也包括先前还在喃喃自语的老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夏寻这一个动作上,没人再有呼喊,因为事已至此再喊也无用。只不过,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流露出期待与好奇的时候,夏寻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是硬生生停下。
没有声音,静寂一片。
静得连百数丈内七人的心跳声都能隐约听见。
在呼吸被强行停止之后,时间紧接着仿佛也被人强行停止。外头的风雨在猛烈呼啸,雷光闪烁着黑白的世界,而阵界里头却毫无动静。两者之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时间被迷醉,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此间众人心里头憋着的那口大气,就要忍不住被吐出的时候。一阵阴冷冷的风吹过了夏寻刚被蒸干的青衫长袖。
夏寻动了…
他的脸部肌肉被生生拉扯起来,逐渐形成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两颗眼珠被极力撑至了极限。而与此同时,夏寻伸入棺材的右手也被缓缓的抬了起来。
是的,是被抬了起来。
抬起它的,是一只雪白细长的手掌!
手掌生生穿破了包裹在夏寻体外的气盾,抓住了他的手腕…
“嘶…”
“这…这…”
上一口大气还没有机会吐出,又深深倒吸来一口凉气。
看着那只白里透着粉红,粉红之下隐着紫红色经络的手掌,所有人的表情几乎都变成了和夏寻一模一样。惊恐,是抑制不住的慌张。此间最不想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真诈尸了。”
“还楞着干嘛!?”
直到这一刻,老妪才真正清醒了过来,她两眼肃起峻色,毫不犹豫大声喝道:“斩棺!”
“呀!”
“冲冲!“
惊骇虽有,但四位老头子的反应可真不是一般的快。
随老妪喝起,他们下一刻就有了默契,不约而同皆大脚踏地,一跃暴射而起。剑指、黄符、钢拳、铁腿,引狂风数丈,拼尽全力朝着红漆棺材便是一击而下!
“嗡…”
“嘭!”
来势汹汹去势亦汹汹。
就在四位老头全力一击即将劈下棺材时,一道浩瀚如海的气息先一步在棺材之外形成,猩红如血,流光如水,并且在一瞬间爆发出了它的威能!“嘭”的一声巨响,宛如山塌陷半边落入镜湖激荡起的巨大涟漪。气息爆发出气浪形成一环澎湃汹涌的冲击波,以棺材为圆心顷刻荡覆开去!跃起半空的四位老头首当其冲,拳脚还没来得完全发力,就像弱不经风的四只蚱蜢,毫无防备地被强大的气浪以碾压之势,轰飞出去!
“冲!”
“哒哒哒…”
气浪所过,尸海倾覆。
白森森的尸体像烂肉般被抛起又落下。
百丈以外,墨闲当即绽数尺银芒,以身为盾,死死挡在了老妪身前数丈,老妪瞬间祭出罗盘虚影,化出数道气场屏障挡在墨闲身前。气浪袭来时,画地为牢,死守方圆一隅,这才堪堪让得他们两人免去了被击飞的下场。
“嗙…”
“咣咣咣!”
巨响连连,如煮豆沸滚。
被击飞的四位老头和无尽的尸骸相继撞上了九宫八卦阵的光幕,气浪余威紧随其后,跟着也撞上了光幕,整座大阵被撞得一阵震摇,出现数道裂纹。
而与此同时,另一头。
青丝长发随风轻飘飘…
红棺之内,一袭嫣红的葵花金丝裳,无声无息地从棺材里坐起了身姿。
粉嫩娇细的手掌紧握住夏寻的手腕,两眼猩红宛如血染,茫然、暴戾、迷惑、淡然、疯狂,数种互相矛盾的情绪蕴含在一道目光中,她看着夏寻。诡异的血液在她眉心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凝而不散,就像一缕火焰缭绕明灭。
“你是谁?”
女人坐起身来。
沙哑嗓音从她的咽喉发出,非常生硬。就像一个垂死老人的喘息,与她那副娇美的面容完全不符。夏寻的手掌被制止在女人眉心四寸外,凝着两指捻拿的手型似仍有不甘,想以侥幸的心态拿下那女人眉心间的血液。
但它此时却丝毫不能动弹。
事已至此已不可避免,死亡的气息逼迫着夏寻的牙关抑制不住颤抖着。看着眼前这突然诈尸的女人,夏寻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可是心底里的矛盾却愈发强烈,冥冥之中那股熟悉的感觉,仍然在迫使着他想去占有那缕血液。
夏寻颤抖地说道:“东…东洲江谷,夏氏子弟,夏寻…”
“夏寻?”
女人猩红的眼睛随着头颅生硬移动着,她茫然地看过四周被无尽人尸所淹没的天地。没人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只感觉得,总有那么一股恐怖的愤怒与癫狂被她压抑在深处。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远处的老妪两手凝聚起银白色的金光。墨闲摆起剑势。更远处被轰飞的四位老头,相继站起身来,盛起浓烈的气芒,沉沉蓄势,隐而不发。皆谨慎地遥遥观望着祭台上的变化,也看着那女人眉心的血液…
他们似乎都发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端倪。
“这里是哪里?”女人再问道。
“北…北域地界,寿春北城寿山山脉。”夏寻照实回答。
“北域…”“寿山…”
“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尸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猩红的目光缓缓扫视着,沙哑的嗓音沉沉自语,茫然之中是对一切事物的一无所知。
眼下情景似乎让这具女尸的思绪变得非常混乱,她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却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夏寻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小心提醒说道:“这里是葬尸地,被人布下了风水阵术炼制尸煞的地方,你这棺材就是阵眼…”
“尸煞?”
直到这个时候,女人才意识到事实。
充满复杂情绪的的目光缓缓收回到眼下,迷茫地看着身外这副红漆棺材。
看了好久也思想许久,她颤抖着用另一只手缓缓探上了自己的娇嫩红唇,抚摸去那双让人悚然的獠牙。洁白的玉指,森白的獠牙,都是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
“我死了?”
“是的。”夏寻不想做无谓的隐瞒,如实相告:“你的尸首被人练成了尸煞,从生命的层面上说,你确实已经死了。”
“我死了…”
听得回答,女人眼眸里的瞳孔随之迅速放大,几欲撑裂眼皮,复杂的情绪随之逐一被驱赶,最终只剩下难以自信的惊恐。看着眼下这副红漆棺材,女人再没有了其他动作。
仿佛一尊毫无意识的雕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阵外风雨成瀑,上空雷云不止闪烁把大地照得亮堂。紫红色的尸气覆没了整片天地,沉睡中的无尽人尸都陆续开始了无意识的蠕动,外界的太阳就要完全沉落。封印在两头尸王身上的符纸,被紫色的焰火一片片烧烬。
九老头见状,迅速跃到两头尸王身旁,从包裹里拿出数沓符纸给重新打上。同时朝着老妪方向提醒道:“大师姐,是战是退要赶紧决断。”
“……”
扫一眼两头正在解封的尸王,再看去祭台上的夏寻,最终老妪的目光停留在端坐棺材里木纳不动的女人的面孔上。
“你是谁?”
“我是谁?”
“……”
这个问题很出人意料,不是不该问,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去,宛如废话。可是,这却是老妪心目中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问题,甚至比夏寻的性命以及墨闲的生死,更为重要。因为,这是她开棺的目所在。
女人念叨着,茫然的目光再次缓缓移动,看向老妪,微微侧着脑袋:“是呀,我是谁?”
“……”
话,无神无绪。
好象一缕漂泊的孤魂。
老妪眉头皱起,没有回话。
见老妪不语,女人的目光缓缓移开,森森地在此间每个人的身上都停留去了片刻,仿佛是朝着此间七人逐一发问而去。
然而,她的问题却无人能答…
迷茫迫使着困惑,困惑不解临近于精神的崩溃。
女人猩红的瞳孔逐渐在空寂中酝酿出一丝疯狂,而疯狂的源头是她内心不可自控的根源。就像结界外的风雨,随着阴月高升,愈发癫狂。又好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焚寂万物的火浆在一点点的喷发。此时此刻,任谁都能明显感受到,那一股无形的狂怒风暴正逐渐形成。
九宫八卦阵外的狂风暴雨与尸气紫芒,都在朝着核心倾泻与聚拢,压迫着大阵颤颤发抖!
“你叫嫣云。”
“……”
第三百三十五章 瞎掰胡扯
“我是谁…”
困惑不解,渐而迷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迷茫至极进而愈发癫狂…
墨闲两手盛起数尺气芒,除九老以外的三位老头都摆起蓄力的架势,老妪将罗盘虚影祭于高空,散发着耀眼金芒。九天之上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小青鸟眯下了一丝眼皮,白马的鼻息沉重无比。一个失去的恐怖女人,濒临崩溃的神智将所有人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所有人都随时准备爆发出他们最强的手段,进行一击绝杀…
然而…
“你叫嫣云。”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不可为必须拼死一搏的时候,祭台之上的夏寻忽然淡淡说来了四个字,沉寂随之被打破,也打断了女人进一步的癫狂,同样更是把此间所有人弄得一愣。
夏寻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嫣云…”
狂风怒吼暂歇,癫狂的气息堪堪弱去强度。
薄薄的红唇喃喃念着不止两字,女人缓缓转头疑惑地看向夏寻。
“我叫嫣云?”
“对,嫣云。”
夏寻肯定点点头:“嫣然一点红,似作云中仙,的嫣云。”
“嫣云…”
“嫣云…”
“嫣然一点红,似作云中仙…”
喃喃自语,循环重复着,似想从空白的记忆中搜寻出有关这两个字的痕迹。思绪逐渐陷入沉思,狂风随之歇去,女人的神智慢慢平静下来,远处神经紧绷着的几位老头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可是,他们却轻松得太早。
女人的情绪刚平复去不久,默默沉思之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猩红的眼眸忽然一冷掀起一缕暴戾的杀意,冷冰冰地盯着夏寻。
“你骗我。”
“额…”
三字一出,夏寻顿时脸色大变,小心脏儿霎时寒去了一半。他没搞懂,眼下这女人明明没有记忆,为何还知道他是在骗人…
是的,夏寻确实是在撒谎。
他和其他人一样,压根就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嫣云”只不过是他为了安抚这个女人的癫狂而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可是,这女人不是已经完全煞化了吗?她又怎么还会知道自己在骗她的呢?夏寻百思不解,但眼下状况他没得选择,而且也没时间去考虑更多。既然谎话已经撒开头,即便是要被人家识破,这个时候他也得咬着牙关把这个谎言继续撒下去。
“我没骗你,你叫嫣云。”
夏寻沉沉掩饰住心中惊骇,平淡说道:“你家住岳阳城南白溪口桥头,小时候你曾在桥头边植有黄枝杨柳三株,现在杨柳已长至屋梁高。你家中长辈世代为拳馆教头,兄长在衙门当差,嫂嫂和娘亲经营着一方绸缎铺子,生意上佳。你是小妹还未许配,故待嫁闺中。二十年前因遭仇家报复害了性命,尸体也被掳走至此。我们此番前来,便是受你兄长所托带你回家的。”
“岳阳城?好熟悉的名字…”
“因为那是你的家。”
“白溪口桥头…杨柳树…武馆…”
或许是生死间激发出的潜能,夏寻向来不善撒谎,这次他的谎言应该是他编得最好,且说得最诚恳的一次了。心不慌眼不跳一口气念完,头头是道,声情并茂,就连远处的几人儿都差点儿信以为真了。
“我家在岳阳…”
猩红的眼眸再一次归于迷茫,女人也再一次陷入了纠结的沉思。眉头深锁,眼神呆滞,看得出她真的很痛苦,紧握夏寻手腕多时的纤细手掌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松开,接着又扶上脑袋。红唇下的獠牙微微起伏,喃喃念叨着夏寻话中的字眼,寻思着…
“兄长在衙门当差…绸缎铺子…仇家…”
夏寻的手掌虽然被解开了禁锢,但夏寻并没有傻傻地选择趁机逃窜,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掉,而且他也不想逃。
只是,他已经没时间了…
远处的几道身影紧盯着夏寻这一边,一个劲地连连使来眼色。遥望更远方,但见九宫八卦阵界之外的尸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一具具腐烂的人尸都僵硬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它们完全没有意识,就像一具具扯线木偶似的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正一步一步地朝着结界的边缘围拢了过来。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眼下这随时都能疯起杀人的女尸还没搞定,眼前的无尽尸海蠢蠢欲动,虽说现在有九宫阵界隔绝着外界天地,外头的尸海暂时还不会发疯,但这阵界也会有耗尽的时候。一旦维持阵界的能力耗尽,又或老妪出现什么状况,那阵界内的活人可就真真落在了炼狱里头呐!
这下子,夏寻可算是凉透心里了。
“岳阳城…白溪口…岳阳城在哪里?”女人迷迷糊糊地问道。
“南域西南,距此三千万里遥。”夏寻答。
“我爹叫什么?”
“嫣阳。”
“嫣阳…嫣阳…”
“我会怎么不记得…”
虽心急如焚但表面依旧平静。
女人迷茫着地问来,夏寻边真切地答上,他边朝着远处的墨闲默默使去眼色,同时急速掂量着一些有关取舍的问题。
“我还未婚配…待嫁闺中…”
女人再问:“我的仇家是谁?”
夏寻思量稍许,谨慎打到:“纯阳首席大弟子-吕奉仙。”
“纯阳…吕奉仙…好熟悉…”
“他现在哪里?”
“额,这个我也不知道呀。”
“吕奉仙…”
“……”
掂量许久,仍犹豫不决。
陆陆续续回答去女人数个问题后,远处的老妪便使来了一个催促的手势。这个手势含义很深,因为老妪的手势中没有进与退的意思,似乎她知道夏寻想干什么,所以直接把选择权就抛给了夏寻。
“好熟悉,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名字如此深刻…”
“因为他是你仇家,他杀了你。”
看着迷茫无神的女人,夏寻最终还是把心中的掂量狠狠做下来决定。这个决定极其冒险,也极其鲁莽,只要是带点脑子的人都肯定不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可是夏寻的潜意识,是真抵不住冥冥之中那道不可动摇的催促。曾被擒拿住的右手缓缓抬起,趁着女人两手捂着脑袋苦苦搜寻着记忆,它再一次朝着女人眉心那缕血液一点点地伸去。
“吕奉仙…吕奉仙…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深刻?”
“一个几乎不可战胜的男人。”
“他杀了很多人…”
“对,他曾经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其中就包括你。”
“杀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对!他杀了很多人,很多人…”
女人痛苦地回忆着,夏寻的手随着对话一点点地靠近她的眉心…
风雨交加着雷电,黑白世界逐渐蕴含寂灭。所有人都难以自信地看着夏寻,但这一次却没人敢开头说出一声“住手”。因为,任何一丝异况都有可能会打搅到那女人。那女人有多强大,从先前诈尸一瞬所爆发的威能便能见其一斑。目光深邃暗藏杀机,所有人都沉住鼻息,蓄势好待发的拳脚,默默祈祷着。
细长的手掌,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前探去…
一尺,九寸,八寸…
“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我…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了为什么…”
“因为,他得罪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想杀他。”
七寸,六寸…
“对…很多人都要杀他…很多人…这些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我记得他还有个帮凶…叫…叫…”
三寸,两寸…
夏寻淡淡道:“叫夏隐。”
“唰!”
咫尺之间,唯有两寸。
问答之内,动静一瞬!
在答话的同时,夏寻伸出的手掌,距离那缕血液只剩两寸不到。而这个时候,他也没再犹豫,“隐”字出口他猛的一下将手掌化擒为拿,抓向女人的眉心!
两寸距离,很短很短。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者,两寸之间都算是咫尺之内,用瞬间来形容越寸的速度那都显得太快,因为它连眨眼都不用。只不过,即便再短的距离,再快的速度,它们都存在于时空之内,只要是存在于时空内的事物便都会有长短快慢的分别。即便是咫尺两寸的距离,普通人与修者都会存在鸿沟一般的差距…
比如现在的夏寻,和在他咫尺之外的女人。
“额…”
迅疾如风。
一点寒芒先到。
猛然抓出的手掌仿佛仅仅只是颤抖了一下,之后便就没有之后了。没有突进半分,连丝毫都没有,更没碰触到女人眉心上的那缕鲜红的血液。刹那突袭,开始便是结束。夏寻将手掌加速探出的一瞬,他的手腕便再一次被那女人纤细的手掌给牢牢控制于悬空…
“你找死。”
“额…额…这…”手掌再次寸进不得,手腕随之传递来刺疼的感觉,夏寻霎时没把握住心里的惊慌,慌张道:“你…你额头上有灰尘,我…我…只是…想帮你给擦擦…”
“……”
借口很苍白。
嫣红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夏寻的手腕,鲜红的血液涌出皮肉顷刻染红了嫩白的细指,沿着女人的手腕流落在地。所有人的神经都再次紧绷起来,远处几位老头默默盛起全身气芒。夏寻的谎话说得生硬牵强,连他自己都不信,女人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呢?只不过女人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分析夏寻话中漏洞,很快便被另一件事情所深深吸引去了目光…
“你的血…”
是夏寻的血。
看着,感受着,流淌在自己指尖的鲜血。
女人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出一道精神的光泽,贪婪与疯狂正迅速凝聚于她的瞳孔。夏寻的小心脏儿算是彻底的寒透了,相距咫尺,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眼前女人的内心变化。那就像是一头饿虎在看着一头羔羊。夏寻是那羔羊,女人就是那饿虎,而她的红唇则正缓缓地把獠牙张开。
她想吃人…
事情恶化,已全然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远处的人没再等了…
“九宫劫,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乾坤借法,斗转星移,斩贪狼!”
“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狂尸暴怒
事情恶化,已全然不可收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时候,远处的人没再等了…
“冲冲冲!!”
迅疾如风,雷霆万钧。
蕴含已久的能量顷刻迸发!
几位老头配合得默契,老妪号令才开口还没全数念出,他们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九老头停止了对两头尸王的封符,两手化千百残影,以极快的速度把手中符纸全数打在了二老头的身上。黄符落身,二老头的气息徒然一变!全身气芒如火添油,即刻焚起熊熊烈焰!干瘪的肌肉急剧膨胀数倍有余,胸肌如巨石鼓隆,两手似蛟龙暴突,活像一头人形的巨兽!朝着祭台上方的女人,便狂怒暴踏奔跃而去!而与此同时,六老头以指为剑,挥剑气。驼背老头以腿为刀,踢刀气。老妪祭罗盘引动五方阵基之能各爆发出一道金色光束,随着二老之后齐齐协攻而出!
疾风成猛虎势,雷霆合万钧之力。
四路突袭同时爆发,结界之内的空间承受不住威压,顷刻被崩裂开无数细微裂缝。而说时迟那时快,时间只是刹那,祭台上的女人刚把嘴巴张开,四路攻击便已同时越过了夏寻的身体,毫无阻碍地正正到了她的身上!
“嘭!!”
“嗡…”
气芒迸绽,轰然闷响。
红漆棺材被瞬间爆发的恐怖能量炸成碎片飞溅,二老头怪物似的身躯挡在夏寻身前,故他没有受到气浪的波及。祭台顶部的黑石非常坚硬仅仅只是裂开了数道纹路,而比石头更坚硬的,是那个女人…
受四道威猛无尽的强攻,她恍如啥事没有。唯二老头的拳头打陷了他的额骨,但仅仅只是打陷下去,女人的脸蛋连皮都没有破去一丝。猩红的瞳孔充斥着疯狂,她缓缓由夏寻的手腕移开,缓缓将目光移到二老头的脸上。
冷冷问道:“你也找死?”
“呀!!”
“嘭嘭嘭!!”
事到如今,不打都打了,还能咋滴?
二老头可不管你找不找死,怜不怜香惜玉,暴喝一声,两眼同样绽起疯狂,两手便化作两头摆尾狂龙,像雨点般再次朝着女人的漂亮脸蛋,疯狂砸下!
轰鸣声作,如奔雷滚滚。
那是猩猩*锤,锤锤到肉。
一刹百十拳连连不断,直轰得女人的脑袋左摇右晃,可是恐怖的女人依旧连皮都没破。在暴雨铁拳之下,她的目光愈发疯狂,娇柔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袭艳丽葵花红衣裳在不断爆发的气浪中飘扬飞舞,她一手紧握着夏寻的手腕,一手徐徐后挽蓄势,尔后…
“果真找死。”
“嘭!”
话随拳出,突然发力!
娇嫩的拳头在二老头的暴雨铁拳中如一道雷电,突然一闪而过!连声轰鸣都不及这一声闷响,娇嫩的拳头正中二老下腹,他巨兽一般的身躯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直接化作一道笔直的残影就被轰飞了出去!
黄符炸裂,疾风带血,留下一缕痕迹。
而就在这个时候…
“我看找死的是你吧。”
老妪的声音紧接在闷响之后传来!
随声望,但见百丈开外,老妪一手按墨闲的肩膀上,墨闲盛气芒两手抓着腐朽罗盘,罗盘不知何时开始凝聚起了极其恐怖的气息,一道蕴含天地韵律的光束由罗盘中央的小银剑,迸绽激出!光束细,指大小,但威能却是恐怖到了至极,它恍如能突破时间的限制,在老妪话落一刻它便已经到达祭台之上,女人还没来得及察觉这缕光束的存在,光束便直接刺破了她的身体!
“……”
无声无息,没有声响。
强大的冲击力把女人由祭台击飞,而紧握夏寻手腕的细嫩手掌也在这一个戳不及防的刹那松开了。但他仍没选择逃跑,看着从自己身旁被击飞出去的女人,他的眼睛里又泛起了一缕犹豫不决。
“快跑啊!”
“靠!”
“别吵了…”
看着夏寻的傻愣状,远处几位老头和摔落地上再次站起的二老头都又急又怒。也就只有老妪似乎知道夏寻心中的矛盾,她止下了几老头的喝骂。
“他是不会跑的。”
“不跑?为什么啊?”
看着远处被击飞落地的女人的内心,老妪冷冷说道:“他想要那东西…”
“这…怎么可能!”
“现怎办?”
“唯死战。”
“……”
“喳…”
“好熟悉…”
对话数息,摔落地上的女人重新站起身来。先前老妪的一击偷袭似乎并没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一袭艳丽红衣沾去尘土的污色,一个拇指粗细的破口出现在她的右肋下,丝丝涌出着紫红色的鲜血。
而她的面目则更加狰狞…
“好熟悉的剑气…”
“纯阳…对了,就是纯阳…”
“我记得…就是这纯阳的剑气杀的我!”
细嫩五指抚摸过涌流鲜血的伤口,感受着余留在伤口上的炙热气息,女人猩红的瞳孔凝聚起了极致的疯狂,越过祭台。记忆中的癫狂让她直接无视了夏寻血液对她的吸引,死死地投落到百丈开外老妪与墨闲的身上!
“呼呼…”
“嗡嗡!!”
“对…
就是这剑气,我记得…”
沉吟之声愈发渐大。
飓风呼啸,怒海狂澜。
是癫狂不可抑制,九宫八卦阵外风雨随着女人的情绪变得极度狂暴。熄去不久的气息风暴再次以结界为核心形成风眼!狂风携雨水盘旋而上,聚拢的雨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在很的短时间内,恐怖的气息便把吞噬而来的狂风暴雨内化作了一道方圆数里的龙卷风!这是域!方圆数里的气场领域!如此强大的气场即便不是圣人最少也是夏渊层次的巅峰王者才能拥有!
无数还未完全苏醒的尸人被飓风卷上云霄,白森的骨肉在狂风中支离破碎,大地在颤抖,大阵在龟裂,空间被恐怖的能量强行扭转…
“就是你…我记得你就是吕奉仙!”
“轰!”“轰轰轰!!”
血眼暴瞪,疯狂的女人突然一声暴喝怒吼!
随吼声起,无数道水柱由阵外瞬间形成!旋风扭转,如万千狂龙,它们以山崩之势直接冲破了星幕的阵壁,毫无阻碍地就朝着墨闲和老妪的方位覆盖下去…
“万剑归宗,镇山河!”
见得如此恐怕的攻势,老妪也显得紧张,急忙大喝一令!散落在外围的四位老头迅速随令聚拢到老妪身边,九老头疾速往众人身上打去黄符,黄符落,阵界成,淡金色的华光如焰绽放。二老、六老、么老皆把身上气芒升腾至极致,分别一手按在墨闲的左右肩膀及胸膛,将全身内力灌输至墨闲的身上。而墨闲则把全身气息集中在手中罗盘,然后以罗盘为剑奋力往地上一拍!
大喝一声!
“镇山河!”
“嗡!”
一道银芒冲天起,霸道无比的雷电威猛以罗盘为媒介,由墨闲的身体导入大地,并迅速扩散四面八方。雷电所至,空气闪流光,流光烁电芒,短短瞬息之间方圆数十丈便形成了一面厚厚的雷电屏障!道韵纯阳精粹,似开天辟地时的原始,屏障之中所蕴含的能量气息,更远胜于昨日墨闲全力施展镇山河一剑的千百倍。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提升,墨闲没有时间考虑,因为无数水龙已携万钧之势,重重轰落!
“彭!嘭!…”
“嘭…”
“就是你!就是你!!”
疯狂…
一声巨响,连声巨响,一声更响一声响。
地动山摇,瀚海波涛,狂魔怒吼,恐怖的女人在这一刻宛如化身为了掌控天地的魔神。魔神疯了…方圆十数里内的风雨仿佛都成为了她的武器,在她的癫狂之下,九宫八卦阵迅速崩分析离,无区别的攻击,两头被封印的尸王都被她卷入了狂风,无尽的雨水化作了无尽条癫狂的水龙,无穷无尽,疯狂地撞击去老妪几人最后的屏障。一波攻击被生生挡下,后面还紧随着千道万道水龙接踵而至,就像一个箩筐落入了激流,喝水疯狂灌入其中!
“咚咚咚!”
“不行她太生猛了…”
“大师姐快想想办法…”
大地震裂,尸海翻腾。
恐怖的水龙蕴含无穷神力,生死迫在眉睫,让几位老头仿佛又重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一战的死亡边缘。看着岌岌可危的雷电屏障与无穷无尽轰击下来的水龙,老妪心里也没有底。但余光之中,她看到远处那袭青衫正逐步走下祭台,内心便不由得软下一线,将心底里最后的手段暗暗隐下。银牙轻咬,老妪果决道:“再给那小子半刻,半刻之后,无论生死,开阵焚尸!”
“……”
经老妪这么一提醒,此间众人方才留意到远处夏寻的动静。看着夏寻逐步走下祭台朝着那发疯的女人行近,所有人心中也都不由得升起了疑惑。
“那…他想干嘛?”
“他晓得那女人的弱点。”
“……”
老妪确实智高…
她居然不需要与夏寻有任何交流,便能知道夏寻此时心中的想法,思维之强,着实罕见。的确,老妪说的没错,夏寻确实是晓得那女人的弱点。而且早在那女人第一次临近癫狂边缘的时候,夏寻便已经看出来。所以他一直停留在女人的附近,不愿意逃离,为的便是等待成熟一个机会。
可是…
机会却一直都不成熟。
即便是现在,也不成熟…
是敌人实在太强,强得一切谋略在她面前都完全失去了作用,若换作平时面对如此劣势,夏寻二话不说必然就会选择走为上计。可是,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老妪几人虽能暂时抵御女人的癫狂,但时间绝不会长久,对于这一点夏寻非常清楚。所以,即便现在机会还不成熟,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尽力一博了。
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
虽然,这一次比前一次,机会更渺茫…
“呼呼…”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思败露
“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青衫一袭慢步在风雨中,无尽水龙在他身旁呼啸而过,但他依旧从容。右手不着痕迹收拢入衣袖,没人察觉到他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的神情平淡,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是看不出装作。
五尺红衣似狂魔怒火,随风飞舞。
两人距离十丈不到…
“你为什么不跑?”
“因为我跑不掉。”
疯狂的血眸用余光瞄着逐步靠近自己的青衫。
和夏寻一样,其实女人也很矛盾。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有一种说不得感觉,特别是闻到他体内鲜血的味道后,她更能感受其中的亲切,而亲切之中却含有异常浓烈的仇恨,非常矛盾。所以,女人一直没有朝他动手,冥冥中的总有一道意识,在为她强行压制去了内心嗜血的冲动。
那是什么,她不知道,她也很想知道。
“你也想找死吗?”
“不,我不想死…”
一步两尺数息一步,夏寻走得很慢。
狂风吹袭青衫飞扬,也发不出多少声响,就像行走在黑夜中的老猫,稳健而谨慎。狂风些水龙呼啸,他全然不惧,只是心中的忐忑总免不得遗漏痕迹…
“我胆子很小,从小到大我都很怕死。曾经陪老三叔上山打了头大老虎回村,都把我给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现在进了这谷子,看到那满地满地的烂肉腐尸,我就更怕死了。我真很怕自己会变成它们那样,永远趴在地上只有晚上才能起来,不知道那天会被人当柴火给拿去烧了。”
“那你还来?”
夏寻的话没有边际,女人听得有些懵懵懂懂的感觉,她不知道夏寻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确实是被夏寻的话给吸引住了。天上不尽喷涌呼啸的水龙缓下些许攻势,但依旧狂猛,威猛不见有弱,依旧不停地轰击着远处老妪几人的雷霆壁障。
“轰隆隆…”
“因为,我感觉到了一些很熟悉的东西,就在这谷子里头,我不得不来…”
水龙狂轰乱炸,空间正疯狂撕裂。
夏寻却愈发平静,从容的脸蛋淡淡化开一抹微笑。笑看着女人的眼睛,夏寻淡淡地,温柔地继续说道:“当我为你揭开棺材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它了。我想这种熟悉的感觉你也有,或许比我更强烈,不然你不会容我走到这里,还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你确实就叫嫣云,当年杀你的人是吕奉仙,吕奉仙是纯阳的首徒,我师兄和几位前辈都和纯阳有关系,所以你能感受到同样的气息。可是他们确实不是吕奉仙。我们今日来仅仅只是想解开某些谜团,也包括把你从这里带出去,毕竟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尸体待在这里也永世不得超生,这是种折磨。”
话到这里,脚步停下了。
夏寻再次站到了女人的咫尺之外,女人的目光也从余光变成正视,正式着夏寻的眼睛。狂风暴雨不息,她思来想去好久一阵,方才把问题归纳到根本…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你。”
这话听起来相当暧昧,但在此时此刻的狂风暴雨中,生死关头里说出如此平淡的一句情语,却显得极其诡异。女人也完全没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她知道夏寻说的是实话,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另一头,可就不这么想了…
“这嘴皮子厉害呀。”
“死的都能给你掰直,厉害啊…”
“咳咳,我终于知道他是怎么把问天山的小祖宗给勾引到手的了,咳咳…视生死于鸿毛,佩服…佩服…”
“闭嘴!!”
“轰隆隆!!”
有时候嘴贱真要不得,眼看情况刚出现好转的苗头,六老头和九老头感慨两句,顿时就把远处的女人又给惹癫狂了!两字暴喝,水龙的攻势徒然猛烈!比之前更加猛烈!似要把心中纠结,倾数发泄…
“轰隆隆…”
“停手吧。”
水龙迸炸,气场明灭。
一件镇山河摇摇欲坠。
眼看着女人又一次被推至了癫狂的状态,夏寻不由得皱起了些许眉头,两眼不着痕迹地微微眯下了一丝,像是暗暗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缓缓把右手从袖子中伸出,缓缓地,平静地按在了女人疯狂发泄挥舞着的左手臂上,再轻轻握住,柔声道:“嫣云,停手吧。我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你放轻松些,这样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我可以保证将你从这里带出去,将你带回你的故乡,前提是你得相信我,我不会真正的伤害你…”
“……”
柔柔的话,如沐春风,酥人心神。
但女人似乎非常反感别人的碰触,两眼癫狂不减反盛,狠眼盯着夏寻,逐字狠道:“放开你的手。”
“你别太紧张…”
夏寻没理会隐有沉沉杀机的警告,擒拿的右手不单只没松开,反而握得更加用力了些。更甚顺势把左手也抓上了女人的右臂,那动作是要有多亲昵就有多亲,直让人看着都得脸都发红。
柔柔的热量被冰冷的尸身所排斥。
女人的反感毫不掩饰,杀机隐现随时有暴怒杀人的可能,但夏寻却像完全感受不到咫尺之外的杀机似的,抓着女人的冰冷两手,仍淡淡笑着道:“放松些,你可以想想以前小时候在白溪口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可还记得那五岁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的小花么?她现在已经是个黄花大闺女,长得标致很呢。当年你不到七岁,邻居家的柳浪哥哥带着你到河边摸鱼,我那时候还笑话你胆小…”
女人的眼眸,冷冷沉下:“我七岁,你几岁?”
“额…”夏寻一愣。
说得入神之际,一个诺大的漏洞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给疏忽。对呀,眼下这女子已经被埋葬在这里二十载。按时间推算,她七岁时夏寻压根还没出生了,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你在骗我。”话很冷,已尽显杀机。
夏寻尴尬笑一笑:“额,口误而已…”
“你真想死?”
“额…”
话,很冷。
是杀机凝聚成杀意的冷。
夏寻毫不怀疑在这句话的下一刻他就会变为一具尸体,以至于思路都生生被打断。他的童谣故事估计是编不下去了,是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抵触感,也高估了自己撒谎的水平。但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夏寻尴尬的笑色中莫名地幽幽盛起一缕坚韧,而悉夏寻的人都知道,无论状况多么恶劣,只要他盛起这一缕坚韧的神色,那都意味着他已经有所谋定。
夏寻淡淡问道:“真没得谈?”
女人道:“你想死的话,可以。”
“我不想死。”
“那还谈什么?”
“好吧…”
狂风化狂龙呼啸,女人的眼眸已无平静可言。
夏寻握着女人的两只手臂,真切感受着那冰冷刺骨的杀意,但他依旧不放而且更加用力。风轻云淡,温柔地笑起:“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伤害你。但现在我只能抱歉了。”
“喳!”
杀机同样尽现!
平淡的话,莫名其妙。
只是话中所暗含的杀机,却比女人更加浓烈!
没人知道夏寻的抱歉起源于何处,但待他把话说完的下一刻,疑惑紧接着也就有答案了…
一话说罢,夏寻两掌突然紧绷,死死牵制住女人的手臂!杀意瞬间便聚合成了冷冽,一道毫不起眼的金色光芒以隐于无形的速度,突然由夏寻的青衫衣领迸射而出!由下而上,直取女人头颅眉心最中央!
速度之快,有光无形。
距离之短,不足一尺。
攻袭之突然,女人还在疑惑夏寻的“抱歉”…
一切发生得那么毫无逻辑可循,而每一步却都在谋划之中。女人的双手被夏寻紧紧握住,思维被被言语凌乱成了杀戮,在这杀戮之中谁也想不到夏寻会先一步暴起!
远处的几位老头想不到,墨闲和老妪也没想到,女人更加想不到。又或者说,他们都从未向那方面去想,毕竟一个出窍境小儿即便有再大能耐,又怎么能伤得了一副圣人的躯壳?
然而…
他们错了…
刹那不足一瞬,在“喳”的一丝闷响后,一片金灿灿的枫叶便深深刺入到了女人的眉心。
“一叶金山!”
没错…
由夏寻青衫迸发的金光,便是那一片材质堪比圣器的一叶金山!数十息前,夏寻把手伸入衣袖便是要把手腕上的鲜血抹在金叶之上,用以神识的控制。连番话语铺垫,以螳臂之力按下女人的双手,触犯她内心的怒火,把怒火引诱至杀戮的方向,一切的一切都是夏寻为了刹那爆发所酝酿的伏笔!
而现在…
“他好像得手了?”
“好象是得手了…”
“好像真的哟…”
“呼呼…”
金叶正中插入眉心。
按理说这是致命的一击…
漫天狂舞的水龙随之缓缓慢下来俯冲的去势,风开始小了,无尽的人尸残骸伴着雨水由九天跌落。
四位老头的满脸的不可自信,逐渐放松了心情。墨闲和老妪眉头不解,无话远视,仍有些紧张。唯看不见的地方,九霄夜幕之下,一只小青鸟儿颤颤地张开了翅膀,白马恐惧地抖着脚蹄子…
“莎…”
金叶在黑暗中泛着闪亮光华。
紫红色的鲜血由眉心溢出,沿着鼻梁的弧度流落红唇,染去了一颗白森森的獠牙,尔后凝聚在尖尖的下巴。猩红的眼眸冷冷的,似要把眼前万物化作冰霜。
看着这双能把自己冻出冰渣子的眼睛,夏寻能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绝望,那是毫无回旋余地的绝境。
咫尺之间夺人性命,本该十拿九稳。但夏寻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手了…
从表面上看去,夏寻是得手了。一叶金山刺破了女人的皮肉正中她眉心那缕鲜红的血液,这是他要的效果。然而,他也失手了,因为一叶金山仅仅只是刺破了女人的眉心皮肉,却并没有完全穿透女人的头颅,凝聚女人眉心上的那缕血液,依旧还在那里!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这级别创伤根本伤不了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你果然想死。”
“呼呼!!”
话,冰冷彻心…
冷得猩红的眼眸都冻结了一切思绪,唯独只剩下疯狂与杀戮。毫无疑问,夏寻确实已经输了,淡淡的笑容依旧却已经没有了神采,也没有了言语。无尽的人尸残骸伴仍在陨落,但漫天狂舞的水龙却并非真正的缓下来攻势,而是正在缓缓改变着方向!
风眼之内,千万道水龙强行扭转着身躯,尖锐的龙头蕴含着死神的气息,千篇一律地指向着夏寻每一寸身体…
杀意已凝成实质。
“夏寻!快跑!”
“死!!”
“轰轰!!!”
墨闲急喝,话刚落…
一字暴喝“死”,凝聚了女人压抑已久的全数疯狂!
万千水龙一时迸发,宛如沧海激浪,同时扑杀而下!风萧瑟,雨清寒,一瞬之间夏寻自知生路已绝,唯安然闭上了眼睛。咫尺之间的距离太短,他能用一叶金山伤到女人,女人要伤他又何须弹指之力?此时锦囊用尽,再无妙计,还在百数丈外的几人又完全不具备有出手相救的条件。在绝望之中,夏寻也就只好放弃那无谓的挣扎了…
“夏寻!”
“轰!!”
“轰轰轰!!”
说时迟,那时快。
无尽水龙,一轰而下!
宛如镜湖被接连砸下千万颗巨石,霎时间,水花迸绽,空间龟裂,人间崩破,恐怖的能量生生撕碎天地,以无上魔神之威能吞噬了人们所能看见的每一寸景物。
空间寸寸撕裂,大阵完全崩碎。
尸海翻腾,天地暴戾。
方圆百丈尽焚灭毁殆。
即便置身于魔神怒火之外的几位老人,都能深深感受到那毁灭万物的可怕。在如此恐怖的攻击之下,纵使是全盛时期的他们,恐怕也得集合五人之力方才能勉强抵御得了。而一介出窍小儿置身于其中,那无疑就是掉入激浪中的蚂蚁,十死无生!
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轰轰轰!!”
水龙无穷无尽,似永无止境。
千万道狂猛水龙一气泄尽,紧追其后龙卷风风壁又再次形成千万道水龙,再次一泄而尽。如此轰杀,足足持续了十数息,循环百千回,还未有缓歇的征兆。
反而女人的癫狂,更加癫狂…
灭世之力更加恐怖,就宛如一柄巨大的铁锤,永无止境地疯狂轰击着已成尘埃的蚂蚁!
“他死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鬼谋魂现
“好象是死了…”
刹那太快,敌人太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地毁灭积聚于一线。
五位老人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手段与时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纳纳地祈祷那少年还有自保的后手,让奇迹再次发生。然而,期望终成失望最后被迫绝望。随着风暴核心那缕鲜活气息的消尽,他们心中最后的侥幸也随之荡然无存。失落、失望、还有些许酸涩,逐渐蔓延去了镇山河的雷电气场之内。只是理智却时刻着禁锢着他们内心的冲动与愤怒,让得他们思维更加清醒。
“师姐,启阵吧。”
“师姐?…”
“……”
焚灭的风雨毁天灭地。
眼看再无任何侥幸的理由,几位老头急忙喝话。老妪仿佛没有听见,苍老的眼眸紧锁着被无尽水龙所覆没的远方。看着被“铁锤”永无止境,轰杀着的空间。她目光中有些许愤怒,有些许激动,又有些许怨恨。冥冥之中,她似乎发现了某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见老妪无话,六老头空出另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大师姐,他已经死了,咱别等了。天罡不启,我们没有胜算,这具尸人非我等可敌。”
“再等等。”
“……”
声音冷漠且含有些许激动,但回话的人不是老妪,而是墨闲。他此刻和老妪一样,也是着眼看着被无尽水龙所覆没的远方,仿佛他两都能看到那里头的真实状况…
“再等等?”六老头不解。
老妪这时才淡淡开口回道原因:“生变数了。”
“啊?”
“变数?”
“难道他没死?”
四老头闻声同时神色一震。
灵犀闪动,忽有眀悟,二老头反应得最快。他颇为激动道:“对了,他那件衣服,他那件衣服是鬼谋盾甲!他有自保的可能…”
“不,不对…鬼谋盾甲也保不了他的命…”刚激动起来还没一句话,二老头立马便意识到自己说法里的缺陷。
鬼谋盾甲,防御无双,天下皆知。
但夏寻毕竟太弱,以他出窍的修为,完全没可能激发出盾甲真正的防御威能。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夏寻能真正使用出鬼谋盾甲的作用,但一袭青衫最多也只能保护他的肉身,而保护不了他头部的致命伤害。眼下无尽水龙的攻袭覆盖方圆近百丈,在如此猛烈且无差别的攻击下,他依旧是必死无疑!
“但他确实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惊诧,是难以相信。
对于二老头的迷惑,墨闲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说法,只是几老头却依旧不敢苟同。
“他的气息依旧消失了。”
“不是消失…”目视远方,老妪微动着嘴唇确切说道:“是他来了。”
“啊?”
“他?”
“难道有人出手了?是谁?”
“为什么我没感受到气息?”
“……”
“轰隆隆!”
迷疑之际,九天忽然雷动!
雷霆震怒,人间霎时聚变!
黑白世界,褪尽万物色彩!
就在这一瞬间,几老头心中刚盛起的无数谜团还没得以解惑的时候,突然之间!毫无征兆!九天之上,雷云上下,突然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紧接着,一道蕴含着天地大道气息的恐怖雷电,便在几位老头震惊当下,化作天神之戟!以无上威能贯穿天地!由上而下,笔直地落入了龙卷风眼的核心,刺入了无尽水龙之内腹…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一声巨响,声声巨响!
电光霹雳,斩龙破风!
水浪迸绽,溅射长空尽显水色!
雷落之后,没人有反应的机会,紧接着…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连九道狂雷,接连形成于雷云之内,并以覆灭苍生之势连成一气,连续轰然劈落于瀚海风暴之中!
雷电如瀑,一道更比一道粗大!更威猛!更纯净!霎时间,电光四溢与风雨崩涌,暴雷与风雨,轰鸣与呼啸争锋,视野曝光染尽人间黑白不再有第三种色彩,宛如雷神暴怒!一直到第九道狂雷于九霄雷云内形成,整片天地的空间更为之出现崩碎的迹象!
“轰!”
“嘣…”
狂雷瞬间轰落,就恍如天神灭世!
比之撕裂空间的无尽水龙更加恐怖。
雷轰之响,超脱人类听觉的音频,唯闻得一阵耳鸣。狂风刹那断流,水龙顷刻分崩离析,方圆百丈空间尽数破碎,绽露出无数道漆黑无光的裂缝,道道延伸千百丈。就连雷瀑边缘,老妪几人所祭起的镇山河都被恐怖的气息,生生镇压得崩裂一角!
雷电恐怖之威能,可见一斑。
尔后…
“呼…”
雷,落尽。
九九归一,大劫之数。
九雷劫尽,天地肃然。
九天雷云随之淡去许多,迷蒙之中仍有电光余留,但已隐约能见天外的月影。而风也弱去了。虽然风眼仍围堵着方圆数百丈,但千万水龙已经消去十之**,只残存着这几缕在虚空仍摇摆着触手,零零星星的碎尸肉片不时掉落。
风轻云淡,数里碎尸狼藉,数里水幕密布,峡谷一时为之寂然…
“九道天雷…雷云…”
“难道,是他…?”
也就这个时候,几位老头方才重新有了思考的时间。知之甚多的二老头首先醒悟,情绪不由得变得激动了起来。
“谁?”
“他…不可能,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猜得没错,确实是他。”
“你们到底说的谁啊?”
“……”
遥眼望…
水幕渐淡,人影隐约。
在连番追问而不得解的情况下,三位老头放弃相继追问,顺着老妪、墨闲、二老头的目光徐徐看去水幕远处。震撼的花儿,随之相继在三位老头的脸上绽开了花瓣…
一道人影…
夏寻还活着,这点毋庸置疑。
因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道人影,一袭青衫飘逸,绽幽幽青芒如烟火涌动,脸色惊讶无以加复。一袭红衣扬舞,盛蓝色柔光如被水包裹,表情暴怒难以自控。他们相隔数十丈对立而望,周遭破碎的空间映显无尽漆黑,与被雷电轰击得焦黑的地面,残余的风雨,包围的龙卷风,都把此间衬托成一副绝世高手巅峰对决的画面。然而,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地方,却并非画中人…
而是…
一只鸟。
它,正端地站在夏寻的右肩上…
青绿色的鸟儿,三指大小,青翠身姿,嫩黄的小尖嘴,嫩黄的小爪子,三根碧绿色的小羽毛在它脑袋上摇摇晃晃。很可爱,同时又很可怕。可爱的是它的外表,可怕的是它的灵魂。绿豆小眼微蒙,展现着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才能拥有的深邃,幽幽青芒如一团小小的火焰把它包裹着,内敛气息让人感觉恐惧。而恐惧,并不是因为它的强大,是它本身便足以使任何人感到恐惧。
因为,他是一个人…
“鬼谋!!”
“夏隐!!”
震惊唯有震惊。
鬼谋-夏隐一个震惊天下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只要是与他扯上关系的都足以让人间动荡!就好比现在,即便只是一缕依附在鸟儿身上的意识,亦足以震惊此间所有人!
因为,他是鬼谋,他来了…
他来了!他居然来了!
在此之前,虽有人能猜到,但没人能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并把那件曾经属于他的青衫激活,而且还借吞噬数十载龙气的阴煞雷云引落九道无上天雷,力挽狂澜,控制住局面。而这样的事实,看似激动人心,但细想推敲却内涵无尽恐怖。因为,圣人再强,一缕意识,又怎能掌控九天雷神之威?况且,还与一头几近圣人级别的尸人,平分秋色?
如果能…
那便意味着…
九天之上的雷云,与他的灵魂有某种联系,更或者说那根本就是他曾布置的手笔!所以,他才能轻易召唤天雷为己所用!有这一个前置条件,所有难以解释的事情,也就全数可以说通了。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一个世人永远都猜不到,更不曾想到,也不敢去遐想的天大阴谋。因为这只青鸟儿的出现,完善了一个必要的条件,而被揭开了一缕面纱。此间所有人,也因此看到了隐藏在这片峡谷背后的…
第四位圣人!
他本身就是此地的始作俑者!
“呼呼!!”
“鬼谋-夏隐,我记得这个名字…”
“我记得…就是你…我记得…”
就在众人被真相震惊得无语的时候,女人的面容更加疯狂,她似乎从记忆中搜寻到了一丝刻骨难忘的仇怨。狂风携暴雨再起,千万道水龙,逐渐沿着龙卷风的风壁形成,朝着风眼核心那袭青衫上的鸟儿,缓缓调整准头…
“爷爷…”
此时此刻,夏寻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看着肩膀上的青鸟儿,千丝万缕感触,仅化作两字。先前生死一线的最后关头,就是它由九天而降,激活青衫威能,唤来九道天雷,将夏寻的性命从那癫狂的女人手里夺回。千钧一发,命吸一线,青鸟儿和蔼地与夏寻对视去一眼,接着便朝着后头的老妪深邃看去。
绿豆小眼,蕴含着无穷智慧…
它是在和老妪交流。
“御…”
“啪啪…”
与此同时,九天雷云之上,忽然传一声长啸。
随眼望,白色的骏马拍打着翅膀,心有余悸地穿过雷云,缓缓降落到夏寻的身旁。白马的到来,即刻就让夏寻明白到他爷爷的意图。可是他的内心却仍有万般不甘。
他不想走…
和瀛水一般,他不想再一次远离即将揭晓的真相。转眼看着,数十丈外喃喃自语逐渐癫狂地女人,夏寻怯怯说道:“爷爷,那缕精血不属于她的,我可以感受到,别让我走…”
“你别废话!”
夏寻的话还未说完,直接就遭到老妪喝断,自打青鸟儿深邃看去以后,老妪的神色便不知何故忽然变得决然了起来。
青鸟儿的灵魂和她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她必然有事情正隐瞒在心中…
夏寻犹豫像还有话,老妪再急喝道:“他就是一缕意识,难道你还指望他保你长久不成?赶紧给我上马,带着你师兄一起走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疯狂的女人撑裂眼眸:“想走?”
“你们谁也走不掉!!”
“轰!!”
说时迟,那时快。
三言两语迅急,疯狂气息再次凝聚,万千水龙也形成,女人一语暴喝,唤沧海波澜倒扑而下!小青鸟轻巧地拍翅飞起,一道青绿色的光幕瞬间由它的身体扩散开去,笼罩着方圆十数丈。充斥着混沌原始的雷罚气息,随之蔓延开去。随鸟儿飞走,夏寻青衫上的青色烟火渐渐消散…
“轰隆隆!!”
顶头之上!
汹涌扑落的无尽水龙,顷刻轰击下青色光幕,激浪撼动成地震动摇,一浪更猛一浪。
大地颤抖,空间再度撕裂。
光幕明灭,隐隐暗淡,攻防之间的残暴碰撞,很快便让夏寻意识到局势的厉害。就如老妇所言,青鸟儿只是他爷爷的一缕意识,先前九雷之力已经消耗去不少,即便还有所保留,也不可能再维持太久的战局制衡。
以局势来看…
走,是他目前唯一的上策。
虽然他真不想走…
“唰…”
“驾!!”
想到这里,纵有万千不甘,夏寻也没再敢犹豫,心儿一狠便果决翻身跃上马背。喝声御马,便化作一根离弦疾箭冲出光幕,瞬间跃过百丈。墨闲也果断,手凝剑指撤去镇山河的雷电气场。二话不说,顺来势跃上马背,轻踢马肚,遂夏寻一便乘马腾空直上霄云。
“谁也跑不掉!!”
“轰!!”
“轰隆!”
眼看夏寻两人要开溜,女人的癫狂宛如喷发的火山,奋力把两手甩开,唤过千百汹涌水龙,合作一道,强行转向,朝着白马轰然刺去!与此同时,九天之上,雷云再次凝聚起恐怖的神雷,在青鸟的一个意识之下,瞬时劈落!
电光激绽,天水迸绽,无尽雷霆恍如银白瀑布,生生把水龙的攻势隔绝在了半空。趁着战势胶着,白马倾力拍翅,加速穿越过无数水龙的缝隙,化为一缕白影,消失在云霄的尽头…
远远的,呼喊声隐隐由云霄之外传回。
“爷爷,您待会别跑咯,我有话要问!”
“……”
(别怪我扭捏,这一段剧情必须隐藏,哈哈。因为这里揭露太多,会直接导致后面的神秘暗淡。)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惊世怒阳
风雨雷电,交加长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空间裂缝透露着无尽黑暗,大地崩溃,水泥飞溅如波涛荡漾,坚固的黑石祭台丝丝寸裂,天地时而昏暗,时而光明,恍如日月天神之争夺人间的权利。
雷电与风雨制衡天地。
恐怖的能量撕裂空间。
“临、兵、斗、者…”
白马远走,再无后顾之忧。
镇山河的雷霆壁障已消除,在水龙与雷电的呼啸碰撞中,四老头盛着气芒护在老妪周遭。老妪此神色庄重非常。很多话她已经不需要说,因为九天雷电以及那女人眉心的鲜血已经为她说明了真相。也不需要再问,因为先前青鸟的一抹回眸便已经向她诠释许多她想知道的答案。剩下的,她还需要等待时间去验证。而现在,她需要帮助眼前那只谋尽人间却被人反谋一回的青鸟儿,收拾掉眼下的烂摊子…
“皆、阵、列、在、前…”
“苍龙、玄武…”
环境恶劣,有天雷庇护。
风雨无阻,有四人守备。
老妪神情投入,一手捧着从墨闲那接过来的腐朽罗盘,一手凝两指夹着一纸黄符虚划起道纹。不快不慢,每划完一道她嘴里便沉沉念起一字,罗盘便随之盛起一缕金光。神圣且*,在昏暗的世界里她恍如一尊神灵在做法。
阳刚之气息,如火苗逐渐飘散…
峡谷核心渐渐绽放起万丈光辉。
在没人看得到的十数里之外,峡谷内外上下十五里的槐林之中,一道道明黄色的符纸忽然无风自动,金光缕缕升腾,像是黑夜之中的鬼火,徐徐浮空而起。
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符纸与符纸间延伸出缕缕金丝,连成一片。天上地下之黑暗逐渐被无尽的金辉所点燃,燃烧寂灭,盛放绚烂光华。
“天璇、天机、巨象、玉衡…”
呼…
息起风动,风起云涌,云动人间。
光辉在寂静中迅速蔓延四面八方,最终峡谷内外上下十五里的槐林,仿佛被熊熊大火所燃烧,明晃晃地亮成漫山遍野。金色的光芒随之散发着炙热的能量,蒸发起浓浓的白色雾气,升腾成云烟。纯阳刚正,焚灭死寂,愈发炙热。就连飞出近三百里路的夏寻、墨闲回头看去,都能从耀眼的光芒中感受那滚烫的阳刚气息。那就宛如被烈日所照晒,全身寒意尽数驱散…
“天罡怒阳。”
“好强…”
“上下三十里的大阵,必须强。”
“驾。”
轻踢马肚,迫使惊魂未定的白马加快数分逃离的行速。
骏马御空,穿梭夜云间。
月明星灿,风行青山外。
虚无之中,脑海仍是浮现着无尽的尸海、葬尸的水槽、青鸟的余影。一幅幅画面深刻烙印在夏寻的意识里,挥之不去。惊险的博弈与十数年的严厉教导,历历在目。
还有那女人眉心的鲜血…
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被人伏局,又或是局中有局?除了未知依旧未知,疑惑不得解让夏寻恍如迷失深海的渔船,在浓雾之中他只能凭借着一丝一缕的痕迹,自行摸索。他看不见陆地的方向,但冥冥中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前行,比如他来到这片峡谷。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另一股力量,每当他接近目标的时候,极力阻扰着他的脚步,比如他此时被迫离开这片峡谷。
命数?
不,他从来不相信命数。
“轰!!”
沉沉思想,辗转千百,正当冥思深沉而迷茫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顷刻唤醒了夏寻沉醉的意识。
是终于启阵了…
天罡-怒阳。
“酆酆酆…”
随声起…
华光万丈刹那耀光人间!
轰鸣如山崩,狂风携热浪扑涌,席卷千里云海。
毁天灭地,飞沙走石,百兽惊逃。数百里外的大阵爆发出极其恐怖的炙热阳刚气浪,甚至比火烧更加灼热。气浪乘风,所过之处高耸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刮上天空。低矮的草植被泥石覆盖,平去一片。山峰断塌,星月失色,云霄之中白马载人顷刻被吹得在连续翻去了好几个跟斗才堪堪重新保持住平衡…
很强,是非常强。
强的让人难以形容。
隔着数百里路都能有如此威猛,不难推断其大阵核心又会是如何一番覆灭景象。
回头望,放眼千里,金光灿烂,恍如朝阳初生时分。原先的峡谷位置,爆发起一束巨大无比至刚至阳的金色光芒!光芒覆盖着方圆百数里山林,就像一根擎天之柱,矗立天地之间!一卷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云浪以天柱为核心,急速向八方扩散!恰似那天外陨石击落大地所产生的冲击波,呈圆形疯狂扩散,万物焚寂,一切虚无!
炙热瞬间烘干空气,形成无数道更加恐怖的狂风热浪,清理天地千里。纵使数千里之外的山林草木,亦能感受那狂风呼啸的力度!万里之外的城镇亦能体会大地的颤抖!数万里,甚至数十万里之外的人们,也能清楚看到山的那头正有一颗灿烂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天罡阵启,怒阳万万里。
一注光华擎天,天下震惊…
此时此刻,寿山山脉里所发生的事情,已然无法被阴霾所隐藏。它以瞬息万里之雷霆迅速,正被人间所知晓…
寿山山脉南数千里外。
寿春城里,万人昂首。花谢小亭,瓷杯碎落,酒香四溢,几位老友望天呆滞,两眼尽茫然,惊呼声四起。
“纯阳宫的天罡怒阳!”
“如此大阵怎么会出现在寿山山脉!”
“他们的敌人是谁?”
“……”
惊无止境…
小亭子数里外。
寿春城最有名气的福华楼。
凭栏处,人满为患,极目远眺,尽皆震惊。
“太阳?”
“不是,是气芒…”
“是阵术的威能。”
“好强大,难道是两位王者大能在对决?”
“对决怎会使用阵术?”
“应该是伏杀。”
“这足以媲美寿春的护城大阵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惊煞万万里,惊骇万万人。
寿春城西,太守府邸,侧院书房。
家丁仓促走过小花园,拍打上柳木鸾凤门,同时惶恐呼喊着:“老爷老爷,不好啦!不好啦!”
“诶卡…”门很快就被打开,门后是一位睡眼朦胧的中年男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老爷出大事呐,您快看呐!”
“我的天啊!”
顺着家丁手指,看向漫天金光灿烂,太守老爷顿时惊骇,当即一屁股就惊坐到了地上。
“快…快!传信南城!”
“……”
官府颤抖,连营瑟瑟。
寿春城南,守城军帅营之外,一将军面露愁容,昂首仰视远方。虎目显露着凶光,隐有怒火中烧。今夜他本想去坊子听一曲琵琶,奈何天宫不作美,一注华光惊现,毁人大好兴致。
“纯阳宫,又是纯阳宫!这群牛鼻子就这么张狂么…”
“将军,这事咱们管不管?”
“寿春地界的事,我们不管谁管?”
“末将这就去安排。”
“慢。”
“将军还有何吩咐?”
“击鼓,全军集结。”
“是。”
寿山东二千八百余里,董家庄。
庄府深处,密室之中,昏暗不见五指。两位位长须落地的端庄老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漫长的岁月,使得他们更清楚此时人间的变故,始源于何处…
“是当年的气息。”
“有人没死。”
“不止一位。”
“会是谁呢?
西南,仙踪林,两位烛光下起的老者。
浑浊的目光密布着骇然,他们能真切感受到,在那擎天光柱之下正激战着的两缕气息。虽然微弱,但亦能为人述说去一个真相。
“好象是两位圣人。”
“阵符之术,是她么?”
“……”
西北,落雨渡口,撑船的老渔翁打着灯笼。
“她没死?”
“……”
一阵天罡祭怒阳,一轮烈日出东方。
寿山雾潮深处,忽现华光万丈,即惊去方圆万万里,人间尽失措。隐藏在历史中的惊天秘密忽然被揭露…
是思路无法切合实际。
也是事发突然使人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暂时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剧情,但明眼的人一看便知那是纯阳宫的降魔大阵。如此恐怖的大阵爆发于寿山山脉深处,使得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惊世大战的人,都从中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们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位早已陨落于天雷之下的绝代天骄…
她是上代纯阳宫,三大奇才之一。
她曾站在世间阵术的巅峰…
天罡怒阳,爆发威能,天地震动。
遂各镇守军纷纷集结,各门院府禽骑高飞。巩江有战船百艘赶赴,边域有铁甲四千上路。东北数十万里外,骊山天策,有数营猛虎策马奔腾!
一时间,方圆不知多少万里,无论了解多少真相,猜测到多少阴谋,只要是能看到寿山异动光芒的势力,都在第一时间派出最精锐的人马,赶往寿春。
万丈华光一直维持有将近半刻时长,方才逐渐暗淡,最终隐入夜色。华光消尽,晴空万里,清澈无暇,唯漫天繁星伴明月映耀,记录下曾经的震撼。至于那颗太阳之下曾经发生过何等惊世骇俗的状况,此时仍是谜团。但明日将注定会是绝不平凡,因为无数谣言、猜测、推测经过一夜酝酿之后,明日将会得到极致的阐述,掀起一阵风雷云涌,尔后震惊天下!
惊世之秘,悄然推动着历史的齿轮。
让历史稍稍偏移他被人限制的轨道…
百年以后,史官们经过轮番推演,精心复盘,将大唐历史上的这一天称之为“谋缺”。此乃算尽天意,亦有谋缺的“谋缺”。
它的意义,非同寻常,可以说是改写大唐国运的另一个端口。其“谋”,指的就是那位谋胜天人从未漏算的大谋者-鬼谋。其“缺”,是在这一日,他那天人之谋出现的诡异缺陷。缺陷之所以诡异,是不知多少年过去都没人敢相信它真是一个“鬼谋之缺”,而更多人以为这只是那位大谋者另一道伏局的开始。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这缕缺陷太过于微不足道,纵谋高者亦难当即察觉。于大局而言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它真就是一道被隐于虚无的缺陷,就宛如崩溃千里之堤的蚁巢,经过无数环节的发酵后,它最终将会成为那乱局之中不可忽视的变数,变数所引发的连环事件,将直接动摇去那位大谋者的根本,让历史走上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这件事情,说来累赘,千言万语也难尽述其正真始末,也就直到百年之后它才被人们纵观大局时,重新联想了起来。
但由始至终,追根溯源,人们看到的、推算到的依旧只有表面。无论多少年过去,多少算师大能辈出,依旧没人能道出那缕缺陷的真正源头,因为何故,伏局者谁,又是为了什么。因为,一切可塑的线索,都忽然终断在了那位大谋者的孙子曾经接触过的一位道人身上…
始作俑者,原是一位虚无中人。
虚无…
第三百四十章 万里黄沙
翌日,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北域,寿春。
人头涌动,车马如鲤,挤满小城内外,但秩序井然。城内是商马,城外是战马。城外的铁甲不入城内半步,城内居民也不恐那携刀的兵卒,一切和谐,和往常差不了多少。就是嗑着瓜子闲聊时的事儿多了些,也激动了些。
毕竟,昨夜的事情太过于扑朔迷离。
你说不清楚,我倒不明白,唯众说纷纭。
寿春城西北两城门有百十守军把手,暂时不予百姓进出,官兵亦需严格核查方可通行,江湖中人更是被挡在城关之外。
城关的另一头,为寿山山脉,把关此处的守军就更加严密了。乍眼看去,红甲黑枪、青衣绣春、黑袍锦衣、光兵种就有十数之多。西南两道入山山口直出半里皆挺白刃刀枪,方圆十数里五步一人被重重包围,守备之严密,苍蝇能否飞过暂且不论,但活人是绝不可能潜入其中了。
登高峰,放眼远望。
一夜之间,青山不再,潮雾尽散。千百里寿山繁茂林木尽化千百里黄土尘埃,宛如被烈日烘干水分的沙漠,层层起伏,让人观之唇干舌燥,恨不得即刻灌下一壶冰水。尘埃飘荡,氛围死寂,千百里毫无生机,唯稀稀疏疏的人影挺刀执枪默默走动,不时快马飞奔传来几声惊呼,不时信鸟高飞越过长空。
随眼直去数百里,寿山山脉核心地域。
昨夜那轮烈日内所蕴含毁天灭地之威力,在此得到了极致的展现。方圆百数里雄山峻岭被夷为平地,核心六十里更被扭曲成了漏斗形深陷入大地,十数里尸海被焚毁无踪,焦黑色碎肉尸骨还有所残留些许,两具被抽干水分的紫色骸骨尤为显眼,而更显眼的则是遗留在中央的那座残破祭台…
快马飞奔,报喝声喋喋不休。
“报!神机营回禀,明阵确实为天罡怒阳,辅阵暂时不明,方圆百里内已探明阵眼有三百四十余处,皆藏暗手。”
“报!遁地营确认,此方确是四象山势,并曾有布阵痕迹。不排除曾有两位阵师争斗。”
“报!寿春城府信报,确认其中一具尸首身份为贺州府都统毛察,境至王者中期,二十年前已殉职于岳阳。”
“报!天象阁回禀,经确认残留碎骨皆有茅山炼尸脉术痕迹,方圆六十里曾布有炼尸聚煞之阵,由于痕迹模糊暂不能确认具体阵术。”
“报!神机营呈请,由于天罡怒阳各阵皆未寻得阵器所在,怀疑布阵之人仅以道符置阵,故请求调派各营神机军师前来复查。”
“准。”
“报!寿春西衙门来信,八日前曾有两位老者在福禄庄购买大量黄麻寿纸。信中携有纸样,经焚烧后对比确认为同一种纸张。”
“报!经诸位算师复盘推演,曾有天水教失传秘法在此施展,疑似圣人威能。”
“报!上风军回禀,寻踪探迹至西北山岭三千里外,线索忽然中断,初步怀疑肇事逃逸者为六人,其中五人已御禽北去,一人潜入玉华郡。”
“……”
报声不息,如沙漠中的枯燥,听得让人烦闷。
祭台之上站着数人,皆为中年男性。从他们身披战甲的制式,以及祭台之下频繁通报的军士可以看出,他们是来自不同军旅的高级将领。骇人听闻的禀报接连传至,让他们脸色都几乎铁青成了一面烧焦的锅底。而最叫人烦躁的,是出了这么一件天大的案子,作为寿山山脉最近的守备军,他们居然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丝确凿的证据,来明确犯案者的身份来头。
而且,以目前的线索来看,这起事件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和二十年前的惊世大战密切相关。只要能和那一战联系起来的事情,从来都少不得祸事相随…
“有意思…”
“百里布阵乱风水,炼煞断龙数十载,寿春城就在隔壁居然毫无察觉。呵呵,有意思了。”
话语很尖锐,话者是一位披红甲的虬须将领。虽说得刺耳,但他的脸色并不见得多好看。
“哼!”
站在几人居中的黄铁甲衣武将同样一脸愁容,眼中郁结几乎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他恶狠狠地哼起一声,喝道:“寿春是近,但玉华郡离得也并不不远。此案若上头怪罪下来,你以为你这身虎皮还能披得住?你在这说甚风凉话?”
“呵,这你就淡操心了。”虬须将领冷嘲热讽地看着话者:“寿山山脉属寿春地界,历年皆由你寿春守府管辖,我玉华郡府虽接壤边角,但无权过问其中一切事宜。你想把粪水往我身上泼?没门!”
“哎…你们都省点气儿吧。”
右侧排三,是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将军,花白的胡子如一抹面纱挂在脸上,他苦叹一声劝下两人:“大力说得没错,此案非同小可。由目前线索看,百里风水、圣人秘术、炼尸断龙,这随便一样都足以让我们这些人革职入狱,况且还全拢在一块?你们有心思在这掂量推辞,倒不如好好考虑该如何给上头一个交代吧。”
“交代?”
虬须将领不以为然:“莫老将军,你说得倒是轻巧,方圆百里被焚毁一空,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怎么抓人,抓不到人又哪来的交代?你该不会想让我们跑到仙行去要说法吧?”
老将军摇摇头:“也不全然如此嘛。”
浑浊迷蒙的眼眸似酝酿有想法,老将军整理片刻思绪再道:“我看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天罡怒阳乃纯阳降魔阵,风水断龙,炼尸养煞,又乃西域大术,两者之间必存在某种必然的关系,我们只需要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摸索,必然能找到些许线头嘛。”
老将军说着,身旁一位较为年轻的蓝袍将领两眼忽然亮起了一丝精光,像有所感触想到了什么。
“听老将军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了些东西。”
“你想到了什么?”老将军问。
年轻将领接着道:“我想这方天罡怒阳,真不得了。方圆百里阵基三百余处,明阵藏暗阵,工程可谓浩大。若寿春、上风的信报无误,布置此大阵者最多不过六人,而且花费不过七日时长,用的仅是临时涂画的道符。如此短的时间,仅凭数人之力和粗糙的纸张便布置出如此一方威力媲美寿春守城大阵的天罡怒阳,其中难度是可想而知。纵观天下,恐怕也就只有京都观星楼内的几位大阵师,有此能耐。”
“难道你怀疑是他们所为?”黄衣武将问道。
年轻武将摇摇头:“不,恰恰相反,我肯定不是他们。”
虬须武将咧嘴蔑道:“不是他们你还胡扯这么多作甚?显摆自个能耐么?”
年轻武将颇显尴尬,但也没生气。
他缓了缓再说道:“我只是有哪句说哪句,没有别的心思。所谓术有专攻长短,京都观星楼那几位大阵师虽有此能耐,但也仅限于各自擅长的阵术上。天罡怒阳乃纯阳降魔大阵,能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者,我想也仅有纯阳之大能了。”
“你说得不错,但你的说法恐怕有误。”
老将军似乎并不同意年轻将领的说法,述道:“当年一战,纯阳八卦脉精英尽出,其阵师作为压阵杀器被安排在大军后方,结果大战之初便遭遇那位大谋者伏谋围剿,导致全军覆没。自此纯阳天道宫元气大伤,至今还不能恢复。后辈纵有天姿者亦在年少,断然还布不出此方天罡。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太上宫里的那位神算师了。你该不会,想说是他吧?”
年轻将领摇头苦笑:“那位怎么可能出手嘛。”
老将军道:“如此一来,纯阳便后计无人了。”
“所以,我想起来了前人。”
“哦?”老将军眼显异彩。
年轻将领转眼扫过此间几人,两手抱拳谦逊问道:“诸位将军皆为吾长,当年一战吾年幼不能亲眼所见,所以很多事情只能道听途说,若有言误还请见谅。诸位可曾记得当年一战末期,忽然出现在那位杀神身旁的一位女子?据说此人乃纯阳当代八卦脉中阵术第一人,其修为平平,境不过天启,却能把一纸道符使出千军能耐,堪称当世第一阵术天才。”
“阵师-厉小花。”
前者问罢,众人道起。
一个名字,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一代天骄,霎那芳华,谁能不识?
当年一战能跟随在那位杀神左右的,有哪一位不是旷古烁今之辈?更何况,还是那位曾被举世瞩目的女阵师…
虽然,她已经死了。
厉小花,曾经镇压在一个时代的阵术巅峰的名字。她师承于道祖纯阳,出生在天才狠人辈出的年代,纯阳天上的两颗太阳并不能完全遮掩她的光芒,故被世人誉为纯阳第三位旷世奇才。
当年仙人降下雷罚天劫,京都黄家那把大刀欲与之抗衡,终被崩碎一角。在九天怒雷的生死关头,就是这位传奇女子以天启境之能献祭一百零八纸真龙白符布置出纯阳第一攻伐大术,<太上无极玄虚大阵>,为那杀神挡下至关重要的一缕雷劫。虽然,她也因此而身陨道消。但以天启御天人,从境界跨越的层面上说,她所做的事情以远远超出纯阳宫另外两位旷世天才所曾创造过的一切奇迹…
“报!”
回忆缠绕心头…
一声急报,断去数缕回忆的思绪。
一位身披蓝袍钢甲的传令军士,骑快马从远处急奔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寿山西路口守军传来急报,天策府左将军秦明已率十二万大军进入寿山地界。”
“啧,来得可真快啊…”
黄衣将军闻声,脸上愁容更甚数分。
旁边的虬须将军也好不了多少,凶狠的眼珠子悠悠转去几周,计算着说道:“说来就来,十二万人马一夜挺进数十万里,恐怕是奔着兴师问罪来了。呵呵,有意思了。”
“不怪他紧张,毕竟南域最近局势不乐观啊,战事一起天策军便首当其冲。他们也怕呀…”
“哒哒哒!!”
两句清谈,话音刚落,百里之外的山丘后头便激荡起了滚滚黄尘,远远看去宛如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沙尘风暴。马蹄声如碎石落地,愈发渐大。没过多久,一片来势汹汹的人马便从黄尘里冒出了身姿。挺八尺红缨枪,戴龙虎碧石钢盔,着玄钢百炼甲,骑血汗战马。急如风,奔如雷,马踏一步百十丈距,万马奔腾扬数里黄尘,那一个叫霸气十足!
“御…”
“御御御…”
数十息不多,奔驰百里。
茫茫铁骑紧束缰绳,踏蹄强停于祭台两里外。当先一骑独自奔越两里,来到祭台之下。骑上将军双目如鹰,炯炯有神,一身玄钢甲配一袭黑披风让他并不算强壮的身躯显得铁血坚韧。来者坐于马上,先是稍稍扫眼看过祭台之上的众将领,而后抱拳施一礼:“诸位同僚,别来无恙。”
“秦将军,别来无恙。”台上众将再还以一礼。
马上将军不咸不淡即刻道入正题:“天策府受命接察此案,半日时间清场交接,任何人不得擅自带走此间证物,各营主簿、军师、算师、地象师皆移步西山口营寨,协同办案,还请诸位同僚配合行事。”
“……”
话语笔直铿锵,透着一股不可质疑的气息,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此时听者更多的却是奇怪,因为是太上道的缘故。天策府乃大唐北域南界第一集团军,直接受命于大*机处,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拥有战时最高指挥权,非常时刻一切人等皆可先斩后奏。这么一桩大案,他们受理审查是合情合理。但按理说,天策府受案怎么也得追责一番才是,即便再给面子,责骂与询问那都免不了的。可是眼下这位秦将军二话不说就要清退去各军势力,看似要独自承案的样子,这就让人很不理解了。
老将军思索片刻,抱拳谨慎问道:“请问秦将军此番前来,可带有军机密函?”
秦将军看去话者,峻肃的神情似有一丝轻蔑,道:“此事尚未报备京都。”
黄衣将军闻言,愁容即可缓下一缕。
他抱拳朝天垫了垫,肃声道:“秦将军,并非艾某不上道。只是你我皆乃守疆之臣,受命于天子,理该清楚军机律例。此乃寿春地界,属寿春城府管辖,若无京都公文莫某是万万不敢擅自当权。还请秦将军见谅。”
无声笑起一道冷淡的嘴角,秦将军脸上的轻蔑顷刻展露无余。眼下这位寿春城守将心里再打着什么算盘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好尽早打通关节,并处理去此间对他不利的蛛丝马迹,保下自己头顶乌纱罢了。
人在官场沉浮,城府手段那都是理所应当…
“你且放心,秦某既然来了,便不会让你难做。”
秦将军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金漆令牌,掌在手举起过肩。
“上将军虎符在此,即刻起本案全权由天策府查办,如有违令者,皆以军*罪。如有抗命者,斩立决!”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惊世之秘
日光倾泄,夏风暖暖,树影婆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喧嚣几许,知了虫鸣,燥扰青丘。
寿山北去三万七千余里,西巩江,南愚山,中有偏僻小镇,名黄冈。方圆数里不过千百户人家,多以打鱼为业。由于地势偏僻,故日常皆会有人把打来的渔获带去附近城池贩卖以换取柴米油盐弥补家用,因此也算能获取些许外界的讯息,并不算太过于与世隔绝。
这一日,天微亮。
偏僻镇子迎来了两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风尘仆仆,衣衫褴褛,来得匆匆忙忙,没人知道他们打哪里来,又打哪儿去。只见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黑衫少年,衣裳都已破烂,还染有血迹,似曾与人厮杀。血是让人忌讳的东西,两位陌生人的到来,顷刻惊动了偏僻小镇的安宁,后来经过镇上长者多番询问才得知,原来此两人只是落难之人。昨夜他们随客商渡河过江北上,结果南边忽起一轮明日,吹起猎猎大风刮翻了船只,船上数十人皆被大水冲入了河底,唯有他两侥幸随水流而下,冲到了附近沿岸,这才得以捡回条小命来。所以上了岸他们就打算着就近找处阴凉的摊子,好吃上些早食压压心里的虚惊,只是不曾想却扰去了镇子的安宁。最终在那位青衫少年的连声赔礼下,居民又见他瘦弱的模样不像是歹人,便把他们领到了镇里头唯一一家茶馆子安歇下来了…
响午,烈日当空,正是午歇好时候。
鸟儿喳喳,话儿哗啦。
恰静的镇子,有人儿细语纷纷…
“神仙,铁定是神仙!”
“咱们祠堂里那份族谱就有写道,早在咱们太公那一代就出过这么茬子事情,当年也是夜黑风高,东边出太阳,西边升月亮,最后月亮被太阳吃了,天就亮了。后有人在西山脚的池塘边,找到了一具神仙的尸体,现在就供奉在葫芦子村的土地庙里头。据说那是千年不化的神仙肉身哩。”
“你还别说,这听起来扯呼,或许还真是那么回事。今早儿,我带大瓜娃几兄弟进城倒鱼时就听说了,咱们镇子南边那片山沟沟昨夜便已经被官府给围咯。有人放出话来,说是昨夜那太阳就是从那山里头升起来的,还烧死了两位天上的神仙了。”
“啧啧,这可不得了啊。神仙都被烧死了…”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看咱们还是让镇长赶紧请几位大师回来做场法事吧?”
平淡的小镇子没那么多花花俏俏的心思,故能供人消遣的地儿就不多了。正午过后,宗庙祠堂前便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闲来无事过来唠嗑的人儿。一株茶树参天高,枝繁叶茂遮去许多阴凉。七八张红木大圆桌,摆腌菜小碟数盘,半箩筐干瘪花生豆,便足以让山人聊去天高海阔。
平淡的日子,小老百姓们总能从平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或许,这便是知足者常乐的道理。
随风凄凄,稍稍离开人儿的叨叨…
离不远,祠堂右侧约莫半百丈开外,便是镇子上唯一一家茶馆子。“小李馆子”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刻在简陋的门牌上。生意之冷淡,连苍蝇都见不着几只。破烂的芭蕉扇子跌在地上,茶馆子里唯一的活计兼掌柜正躺在板凳上,午睡的呼噜声一圈接着一圈,像圈里的老母猪打着饱嗝。皮干肉瘦的老黄狗懒惰地趴在石阶边角,眯着老眼等着头上落下的骨渣滓,不时打起哈欠。
茶馆子里,有几张偌大的红木桌,最里头的一桌摆着七盘成色尚可的菜肴,七双筷子七个大碗七只小木杯子,还有一壶烧开的山野红茶。盛茶水的杯子只有两只,因为此时入座的人儿只有两位,他们应该是这间茶馆半月以来唯一的客人了。因为,柜台上的账本还写着半月前的黄日…
“莎莎…”
黑衣冷峻,静坐不动。青衫思索,用一指沾着茶水在红木桌上涂涂画画着什么,不时喃喃自语。
昨日的惊心动魄,千百徘徊在心头,迟迟不肯离去。诡异的痕迹,经过聪明的脑袋瓜子一夜沉淀,已显露出许多难以揣测的苗头。那缕鲜血所牵引着的无数碎片记忆,似乎拥有某种魔力,时时刻刻地撩动着夏寻的意识。冥冥之中,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隐藏在虚无之中的某个惊人秘密,只是他一直不敢肯定。因为,肯定这个秘密的前置条件太过于苛刻,而且让人难以理解。故寻思千百,掂量一夜,无数种可能都在他的盘算中陆续融合,他却难以作出最后的定夺。
唯大大小小的轮廓逐渐形成…
逐渐消散,再逐渐形成…
“风水改山势行瞒天过海之术,巫山拿尸首榨干鲜血炼融天丸子,炼尸配合风水术借龙气养煞复活人尸,三位师叔祖各司其职可把每一具尸体的利用价值都提升至最大,如此或许可为之一道伏笔,以替军所用。”
夏寻叨叨说着,指沾水画一圈,点四眼。
“峡谷方圆百里,外十五里葬棺木尸定阵约九万七千余,内十五里水葬地藏凝阴煞约四十万数,共计最多不过五十余万尸骸。当年一战死者以万万计,一方峡谷便养尸五十万数,若择取其中均数计算,此般凶土在大唐境内至少还会有千百余处…”
“这么多?”冷峻的墨闲不由一诧。
夏寻道:“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若那几位真有能力伏局,其数量只会更多不会少。”
“如此多尸首失踪,不见得能瞒住所有人。”墨闲冷问道。
“他们只需要瞒住一个人就行了。”
“谁?”
“京都通天塔那位,又或者我爷爷。”
墨闲冷眸沉一丝,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同样记忆犹新,甚至在某种层度上他比夏寻的体会更加深刻。只是夏寻不敢肯定的事情,他也不敢肯定几分。
“如此两人,天下谁能瞒得住?”
“谁都瞒不住。”
夏寻一手抹去桌上的圆圈,再沾茶水,写一字“谋”。
“所以,我想他们没必要瞒。”
“善谋者不计一时胜负,只论他日定局成败。一局棋,两人势弱。一者明知事不可瞒,一者明知事不可为,唯二者合谋,可为上上策。以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推算,趟若我的假设成立,事情便应该是发生在那一战末期,岳阳之败已成定局之时。因为,唯有那个时间段,爷爷才真正处于弱势,急需潜伏爪牙的契机。而且,也唯有那个混乱的时间节点,在双方鸣金收兵打扫战场的期间,他们才有机会瞒下世人耳目,施一手偷天换日调包去如此多的尸首。只不过偷天换日简单,移花接木却很难。想把万万具尸首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岳阳转移至大唐境内各处,其中难度并不亚于率军横扫一遍大唐。据此延伸的推演,我们不难再得出另一个假设…”
食指沾水,“谋”字之下再写一“利”字。
“所谓,万事利为先,共利者共赢。三位叔师祖为了能顺利把这万万数的岳阳战尸,伏子于大唐各处,必然会再次许以惊人筹码,更甚至与爷爷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利用爷爷辅政三朝所积攒下来的最后能量与人脉,在当年停战之后的最短时间内,趁着大唐内务空虚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通各州郡要职关口,暗中安插人手,一手策划及包办战时死尸入册、转移、择址、墓葬等大小事宜。如此一来,便能很好地解释你的问题了。乱世之中,死人之多,无论生前是修者还是百姓,死后都不过白骨一具,鱼目混珠谁也察觉不出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批被运送至各处安葬的岳阳战尸其实都是子虚乌有,而真正的战尸则被人以无名氏的方式运送至各处的乱葬岗,也就是养尸之地。”
夏寻话罢,墨闲静若处子未曾接话,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夏寻看着他一会,便问道:“师兄可有想法?”
墨闲看去夏寻一眼,道:“筹码与协议之间,我更倾向于后者。”
夏寻不置可否一笑,再问:“为何?”
“直觉。”
“额…”
食指不自觉地刮上鼻梁骨,夏寻轻笑道:“直觉倒挺准…呵呵。”食指放下,沾来茶水,夏寻再在“谋”字外画下一方框,连起来看倒有点儿像个“图”字,尔后他续道:“深谋需远虑,鼠目苟且寸光。败局当下,另图远谋的可能性确实远大于受近利。毕竟,唯有以合谋为前置条件,才可解释昨夜爷爷仅凭一缕附于千鸟身上的意识便能调动数里聚煞雷云的缘由。或许从本质上说,那片峡谷里的一切就是当年他与三位师叔祖联手所埋伏下来的暗局。所以如今回头看去,当年爷爷之选择北上苍茫教化蛮夷的根本原因,或许不在于中原势弱所导致的断臂求生,而是故意设局诱导京都把他在明面上的棋子连根拔除,制造出大唐境内再无太傅可用之兵的假象,以麻痹世人的耳目。实际上,他早已把筹码转移到了那一方方伏尸凶土里,以待时变。”
墨闲冷冷酣睡未醒的茶馆掌柜,尔后轻声冷道:“即使当年兵败,战后你爷爷依旧掌握大唐各地内政任免大权。如此伏谋,代价未免太大。”
“这只是表面…”
夏寻摆摆手,淡淡解释:“在喉之鲠怎能不除?倾巢之下怎有完卵?战后天子虽因忌惮爷爷的人脉不曾罢免他的职权,但兵权已全数掌握在通天塔那位手上,爷爷的太傅之位已如同虚设,其能量也会被一点点地蚕食殆尽。待日后国运稳定,清算必然如期而至。即便爷爷不归隐,十二年前的那一纸缴贼诏书,依旧会颁布天下。表面上的苟且,不如暗地里的向死而生,毕竟大战结束后,我爷爷确实已经一败涂地了。正是因为计算到了这点,他才会在大战末期选择与那三位师叔祖共谋,施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如和光,拂散遮蔽前方的迷雾。
聪明人之所谓聪明,是他们看待事物的思维异于常人。善算者之所谓善算,是他们推理问题的思路极致细腻。而善谋者之所谓善谋,是他们分析局势的逻辑超乎想象。三者结合,恍如天人,往往能在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好比现在,夏寻就是给墨闲这样一种几乎神化感觉。仅凭昨夜一幕,他便能推演无数,在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后,他影生生地把一个个假设填充成了衔接因果的桥梁,至使尘封在时间深渊的谜团,逐渐露出真相。虽然,都只是推测,但细腻的思路,严谨的逻辑,却已让人不得不认可事实便是如此。
“我想起前日那大爷的一句话。”墨闲冷冷感慨。
“啥话?”夏寻问。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额…”墨闲很少夸赞别人,这让得夏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手指刮了刮鼻梁,笑道:“那师兄你倒是高看我咯。我能推演到的,你若静下心斟酌也能想得到。”
“谦虚了。”墨闲道。
“不谦虚,真话。”
夏寻摇摇头,一手抹掉桌上的图画,淡淡道:“爷爷布局向来讲究隐常人之不能隐,我们如今所见最多不过是覆于表面的尘埃。还有很多问题是我们无法揣测的。比如,引我们去到峡谷的那位胖道长,他到底是谁,又怎么会晓得爷爷的布局。又比如,爷爷在这个伏尸之局里到底扮演怎么的角色。断龙、养煞、炼圣尸都是三位师叔祖的手段,那他的目的又在哪里。这些都是我都看不到…”
“会不会和那缕鲜血有关?”墨闲问道。
“肯定有关系。”
夏寻斩钉截铁地回道:“从昨日的势态看来。你和我,甚至还有纯阳那位老婆婆,都对那缕鲜血有所感触,这不会毫无理由。”
“但昨夜太险。”墨闲道。
“我知道险,但我控制不住。”
“为何?”墨闲问。
夏寻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墨闲,问道:“或许你不相信,昨夜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确实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意识。而且,我总感觉那缕鲜血和我存在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是我意识里的一部分,我甚至能从中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
“……”
剑眉稍稍沉下一线,墨闲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遮天所封。”
“你也这认为?”
“恩。”
“……”
夏寻无话。
每当涉及那道封印他十数在的遮天镇印,他总会变得茫然。就像逗留在岸边的馋猫,看着河里的鱼,总想跃身入水,却奈何天生俱水,被自己冲动的念头乍起一身毛。
心思被乱去,唯不时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聊打发去时间。青石阶趴着的老黄狗晦气地走了,上头始终没落下过骨头。呼呼大睡的掌柜兼小二醒了,午后的太阳太毒辣,把他给热出了一身大汗。然而,饭菜却冷了,于是乎着青衫的少年郎便请来掌柜的帮忙全数回锅,再烧去一番。而对于那一桌子不曾动筷的饭菜,掌柜子则也已经见怪不怪,据那青衫少年说是特意留着给来接他们的人的。
只是大半日过去,人影都没见着半个…
“喳…喳喳…”
猪油爆炒猪肝,烈火焰焰烧起肉香,惹黄狗垂涎,又徘徊回门下。知了蝉鸣,黄莺嬉戏,红茶泛黄,聚在大茶树下唠嗑的居民逐渐四散离去。樵夫背起砍刀又上了山,渔家撑木筏打捞起早时撒下的网,镇子里的妇女陆续收拾去晾晒在地堂的衣衫,换上新腌的鱼干。孩童玩闹,躲进谷场的箩筐,嘻嘻哈哈。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景色怡然,如万物自然生息之韵律,不受世俗铜臭之约束,自由且安详。
让人打心眼里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