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瓜落玉衡
考生的疑问,同样也是台阶上另外六位院长的不解疑惑。
引路人之所以为引路人,是引路的人自身修行道路走得足够远,通晓天地真理,这才能给后来者引入修行的正确通天大道。引路人和护道者一样,无一不是宗门豪族中的隐世高人。小辈的资质越是强悍,宗族安排的引路人也必然更甚。否则随着日后小辈修行成长,引路人道行学识跟不上,便很容易被引入歪路,白白浪费大好光阴,甚至修为停步不前。
而根据刚刚夏西瓜所展现的恐怖血脉气息看来,他的修行潜质必然惊天,他的引路人即使是位圣境大能,他们都不会惊讶。如果说西瓜所在宗族早已没落千万年,那只能安排一位天启境甚至更低一境的冲天境高手跟随引路,那这些院长也勉强能够理解。
以台上这六位院长的修为境界,或许看不透一个隐藏气息的圣人大能。但站在夏西瓜旁边的那位少年,他们早在他牵着西瓜上前那一刻便已看穿,夏寻只是一个刚刚开窍境的普通少年,就连一个修行者都算不上。所以玉衡院长才会逼问夏寻……
既然夏寻说自己是夏西瓜的引路人。玉衡院长即便是再疑惑甚至嗅之以鼻,他也不能像东门大街上的泼妇一样上去质问或羞辱夏寻,毕竟他的身份就在那里。夏寻是夏西瓜引路人,在某个层面上说夏寻就是夏西瓜的悟道导师,同为导师身份便无长幼强弱之分。
玉衡院长强压住这份对夏寻的鄙夷,走下台阶,蹲在夏西瓜面前,微笑道:“西瓜小友,你好呀。”
西瓜乖巧的鞠一躬,瞪着大眼睛看着玉衡院长:“老伯伯你好呀”
看到乖巧可爱的小西瓜礼貌回答,玉衡院长就喜欢更加了。柔生道:“西瓜小友,伯伯院子里有很多好玩的器物,比如这个……”
说着,他摊开布满老茧的右掌。七把小剑变戏法似的从掌中隐现出来。七剑凌空悬浮,相互游走,散发各色剑芒包裹着剑身,如七条形态各异的小龙在掌上灵活飞舞,甚是好看。
看得小西瓜眉开眼笑,不时还忍不住用手拨弄,而小剑也象和他戏耍一样,随着拨弄穿行在他指尖舞动。玩得是一个不亦乐乎。
看此景,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居然祭起镇院圣器,就为了逗一个娃娃。这就像一个老爷爷在逗孙子玩乐一般的情景,让所有人都错觉这并不是观星台上那个金盘洗手的考场。只是山野间某处人家。同时也让夏村出来的夏侯和夏大胖两人深深明白,这七星院收徒的手法果真是一脉相承,无耻之极……
玉衡院长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小西瓜,很自然随意地说到:“那你要不要来伯伯的院子里玩呀?院子里还有很多…比这个更好玩的。”
小西瓜和七条顽皮的小剑玩的已经是忘乎所以,哪会去细听玉衡院长说的是什么呀。依旧拨弄着小剑,头也不抬地直接回到道:“好呀好呀,我要……”话说一半,西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小手忽然停止了拨弄。嘟着嘴,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夏寻也不说话。
夏寻是万万没想到,夏大胖没有没骗走,小西瓜却被这不要脸的玉衡院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住了。但看着被勾起玩性的小西瓜,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去说个“不”字……
夏寻又思想了一会,淡淡说道:“那便主修玉衡院吧,至于七星剑阵就不必了”
“哎……!!”
台阶上的天枢院长,大为可惜地长叹一声。本以为自己能平白捡个宝贝,谁知道被这死缠烂打的玉衡院活生生给挖走了。人家还不收他的七星剑斩,这买卖玉衡院是赚大发了。
而此刻的玉衡院长则活像一位老顽童,笑呵呵地连声到:“这好,这好……感情这好”就差点没给夏寻鞠躬致谢,他边说就边用左手一把抱起小西瓜,急忙小跑穿过人群,往他那玉衡院落跑去。明显是害怕了夏寻反悔又或者其他院暴起抢人的模样…
玉衡院长抱走了西瓜,留下一群看得傻眼的众人。夏寻也不好在场间继续站下去,微微往台阶上再行一礼,走回小胖身旁站着。只是,此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些无法言语的神色,是疑惑又是羡慕。
西楼的第四层。
对于西瓜展露的恐怖血脉,夏侯和墨闲并不惊讶。早在夏庄祠堂他们已经惊讶过一次了,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在看,没有说话。在夏寻走回人群后,墨闲才冷冷问道:
“夏寻真的只是开窍境?”
“在他身上,除了那道蔽日以外,其实和西瓜一样也有一道遮天。是刚生下来便被村长结上的”
向来沉稳的墨闲听得一惊,惊讶道:“夏寻生来便开窍了?”
夏侯鄙夷的说道:“你傻啊!不然他的开窍是你送的啊?”
开窍境是这片天地圣灵修炼中的最低境界,进入这个境界就代表此人神魂可聚灵气,可以修行。待到神魂中灵气充裕了就可以结合外物或感悟天地,对自身血肉进行洗髓破境,成为真正的修者。只要不出类似经脉尽损的问题,一般四五岁的小娃便可随长者教导进入开窍。但像夏寻这样生来开窍的人,可不是天赋异品可以形容的。当世之中,有迹可循生来开窍,或半月又或周岁开窍的人,无不是天地大能者。那只能用惊悚来形容了,不能怪墨闲惊讶。
墨闲继续疑问道:“为何太师祖还要加印一道蔽日?”
夏侯烦了这个问个没完的墨闲,大声道“夏寻都不知道!我知道个蛋蛋啊?你这么想知道咋不去问啊?你咋问题这么多!!”
墨闲冷冷转身回屋,远远调侃地传回一句话:“不是我问题多,是夏村非凡间”气的夏侯转头大骂一声:“****!”
接下来的后半天,岳阳城依旧热闹。
往来岳阳楼和七星学院的骏马比往年多上了不少。
在那道冲天红芒出现后,反应最迅速的必然是混迹商道之人。在红芒出现的瞬间,岳阳楼中的乡绅豪族便急忙命人赶去查看一二的。无论官场还是商场最看重的就是信息,派去的信使就共有三百余人,信使到了七星院后会多方打听和查看仔细,落实后逐一错时回报。所以信使带回来的消息会比楼上高层的三位高人看的清晰更多。
今日第一百八十一匹从七星院赶回的快马奔入楼下马房,岳阳大街远处隐隐还有几匹快马奔来。进入马房的信使翻身下马急忙上楼。
“报…!夏西瓜已被玉衡院院长陈随心收为关门弟子,夏寻没有收下七星剑阵”
话音刚落,又一名信使跑上楼来,说完话的信使迅速下楼走去马房。
“报…!已赶到七星院的冲天境客卿汇报,夏寻确实是开窍境界!”
“报…!玉衡院院长抱走夏西瓜,进入玉衡院”
“报…!北地回信查无夏寻、夏大鹏、夏西瓜三人宗籍!同名同姓三万余人,核准需半月”
“报…!天枢院院长突然离席,赶往玉衡院”
“报…!七星院天枢院教导透露,金陵是三千年前霸王金钟后人,夏大鹏为饕鬄血脉传承,夏西瓜、夏寻血脉传承无人知晓”
“报…!玉衡锁院,院内有碎石雷鸣声传出”
一道道传信,事无巨细不断传入岳阳楼。只要是在商场上滚打过几年的绅豪早在听到消息之初已做出系列安排。给功成名就后的修者井上添花,远没有在其长成前雪中送炭的人情来得实在。豪门大族如果出不了能人,靠的就是这些长远因果庇佑。无论这些小娃日后能否闯出一片天地,只要出一两位念及旧情的天启境强者,那便可庇佑其宗族千年无忧。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一段时间内,七星院外的那条东门大街将会被这些奸诈的豪门乡绅堵个水泄不通…。
日落灜水西岸,岳阳大考终散
玉衡院带走西瓜后不久,天枢院便跟着离席。把剩余的几百号尚未洗手的考生晒在了那里,让剩下的几院院长好不尴尬。在这怪异的气氛下勉强办完了这几度让人惊讶的金盆洗手七星武考。
天枢院院长离席后没去别的地方,他拉上了二十多位亲传弟子便跑去闯玉衡院。强龙难压地头蛇,最后还是被祭出护院大阵的玉衡院,灰溜溜地打跑了。当天晚上,夏寻和西瓜就被玉衡院的众弟子搬到了玉衡院内住下。大胖则搬去了一墙之隔的天枢院。
本来夏寻意思是三人一起住在玉衡或天玑院的,但下午一场大战,打得两院暂时是水火不容了。住一起的想法也没有再出口,就跟着年幼的夏西瓜住入玉衡院两间相连的厢房内……
第十八章 问天经楼
大胖和西瓜很快便融入了七星院的生活。他们年纪尚小,特别是西瓜,是不会安排太繁重的功课给他们的。每日早晨天刚亮,就跟着差不多大小的娃娃一起,在教习的指导下打坐炼气,或者打打几套简单的入门技法,下午则会到吕老道的天玑院去学文读书。隔三差五的也会被领到瑶光院那边感悟天地真理,但对一群小娃娃说,那哪是感悟真理啊,无非就是一个玩乐好去处罢了。
清风凉亭书茶,小溪巷道厢房
自从这七星院开课后,夏寻就成了闲人。前来送礼的豪绅被他和吕老道全数挡在了七星院外,一人未见。每日院子的早课起,他就在院内各处闲逛,逛累了便在凉亭看看旧书打发时间,夏侯在西楼苦修,不可能时常出楼,所以只能等到西瓜大胖下午放课,他才能有个熟人聊聊天。
在七星院刚开课的那十几日里头,他还时常地往吕老道的院子跑。因天玑院书最多,后来也就跑了两日,他便不再去了。天玑院书很多,但不及他读的书多,更没找到他要想找的书籍,只是难得找出千百本没读过的书籍,却也经不住他一目一纸地翻阅。故只跑了两日,书就都被翻没了。
曾经吕老道也和夏寻细细聊过,让他去天玑院帮忙做个教习什么的,好打发时间。夏寻婉言拒绝了,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份教书育人的向往,而且他的年龄即使再有学智,身无修为也无法服众。吕老道深知其中原委,便不再提及此类,只是不时来找夏寻谈论书中见解,毕竟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七星院大考已过去一月余,院门外曾经堵得大门无法出入的氏族豪绅也逐渐散尽。东门大街再次恢复往日繁华。
这一日,西瓜上早课后。夏寻便从院内马房牵走了一匹瞬息百丈的红枣马,骑上快马直接奔出东门大街。他跑的很急,因为他要去的地方很远,而且他想日落前能赶回,他担心西瓜下课回来找不到他。不是他不想牵走匹瞬息十里或更快的坐骑,只是以他开窍修为最多只能牵得动这匹瞬息百丈的小马……
夏寻骑马跑出东门大街后,沿着岳阳城内大道一直往西跑。约莫跑了有半个时辰,他跑出了四百余里,进入了城西。他就像已经来过很多次一样,不断地快速穿行在城西的大街小巷中。
城西和城东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文气息。城东大多是修道的学府和道观,贪图的是仙家气势,因此所有的楼阁建筑都建得稀疏宽坦。而城西则大多是儒者学士的书院雅居,喜的是宁静怡然,故此楼宇建得小巧优雅。
在城西的小巷中又穿行了一炷香左右时间,夏寻终于叫停了小马。他下马后,从怀里掏出沙漏,看了看又放回怀中,牵着小马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座大山,山上种满青竹,一条蜿蜒百丈的石道连至山腰,山腰间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学府,老旧的砖瓦看起来却是干净清新。数十座楼宇沿山而建栈道相连。山间石道直通学府最大的楼阁,楼阁之大占据半壁山腰深嵌在山中,楼中有一牌匾写着“经楼”。在这正前方有一白石牌坊上书“问天阁”。
这便是号称天下第一智府的问天阁,朝堂之上的文官十有五六出自这里,天下文士都以它为尊。当今太师、宰相、三朝太傅每年都要来此朝拜。在雅城岳阳众多学府中稳稳排在前三名。这里就是夏寻要来的地方。
夏寻把马牵入马房安置后,快步走入经楼。
前脚才踏入经楼,夏寻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夏村那间放有六万六千册杂记的屋子里,这座经楼长宽约莫两百仗,高二仗许。分三处,最大处分三门,别九类摆着无数三丈高的书架,较小处数百张桌椅供人读写,最小处几十条长桌长凳供人饮食。以及最一条数人把守的楼梯。
当双脚正式踏入经楼,一把铁剑便跟着挡在他身前。
“这里是问天经楼,闲人不得入内”一位身穿灰色麻衣中年男子,提着铁剑道。
刚刚进楼夏寻看得兴致起,全然忘了经楼的规矩。急忙从怀中掏出昨日便让吕老道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
男子收剑,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神情始终没有变化:“你进去吧”
“谢谢”夏寻微微曲身行一礼,走入经楼内。
走入经楼内,夏寻才真正感受到经楼的大与经书的多。夏村家中的存书,估计不及这里的千分一二。这里很安静,在楼里读书的大部分都是问天阁的弟子,从每个人的服饰便能看得出来。问天阁弟子穿的统一是灰色麻衣,少有几个穿着不一的应该都是和夏寻一样是来看书的。
夏寻没有急着看书,他围无数的书架慢慢走了一圈。经楼没有书库目录,讲的是有缘则观之,所以夏寻只能能自己找书。当他完一大圈后,好像没有发现他想找的东西,苦恼地刮了刮自己鼻梁。
夏寻回到进门的第一处书架,拿起第一本书翻看起来。他翻书速度极快,比在夏村看旧书还快上数倍,几乎是一纸翻开未落尽又开一页。他似乎很着急,大部分的书册他草草翻看大半便放回了书架,有些甚至翻看了几纸就合上放回,只有极少一部分他是全部翻完的,更没有一册书在他手上停留超过一刻时间…
他确实很急,当看到经楼如此多书的时候他是又喜又慌。喜的是书多,慌的是书太多。他很早便想到这经楼里找书,他需要找一些书,再从书里找出一些方法或别的东西去帮他解决血肉中的问题,又或者能让他的道心圆满的办法。但这里的书太多,多得让他不知所措。如果真要每本都读完,即使他能一目一纸他估计也要读上个一年半载。
所以走完一圈后,他选择静下心来去一一粗读。对于一些很相似的书册他就直接翻几纸就不看了,能触类旁通的书册也便草草了事,只对于没看过的新书,才他会快速翻一遍。即便如此,五个时辰过去了,他也只是粗略地看完了九个书架的两千六百余册书,也没有看到他要找的…
夏寻把刚翻完的书册,放回架上。从怀里掏出沙漏看了看,又放回怀里。快步离开经楼,从马房牵出小马,驾马狂奔赶回城东。比来时奔得更快,只因刚刚读书读得神,当拿出沙漏时才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不赶紧回去夏寻担心西瓜看不着他会孤单。
从西瓜咿呀学语那天起,夏寻便从他父母手中接过了西瓜。按照夏隐的要求对西瓜进行教导。西瓜说出的第一个单词不是爹娘,是哥哥。每天和夏寻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过他爹娘,夏寻非常疼惜西瓜,所以才会每日带他去山间溪流浸泡,以冲洗夏隐结在西瓜身体里的那道遮天。
日落西山前,夏寻跑出了满身大汗,最终还是在西瓜下课前回到七星院。
领着西瓜和大胖去院子食堂简单地吃完晚饭。已成孩子王的大胖随意聊了几句今日的课业便跑没影了。夏寻便独自领着西瓜回到玉衡院的凉亭稍作歇息,七星院里的七个院子布局都很类似,都有夏寻喜欢的凉亭流水,都是七十六间厢房一座楼阁。在西楼高处看七星院,就像是七个小八卦组成的一个大八卦。
来到七星院后,每日去凉亭歇息聊天是夏寻和西瓜的习惯。这习惯在夏村就有,只是现在搬来了玉衡院罢了。
“寻哥哥,随心师傅说要把小剑传给我。他让我问你可以不可以。”西瓜嘟着小嘴问,估计又是玉衡院长拿着七星剑阵引诱西瓜传承他的衣钵了,西瓜也对七把剑喜欢得不得了。
“给你玩可以,甚至教你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不能传给你,你记住咯”夏寻说道
“嗯嗯!”得到这个允许,西瓜已经很开心了
进入玉衡院修习的这段时间,是夏寻这么久以来见过西瓜笑得最多。玉衡院长,每天都会祭出些不同的炼器小器具变着戏法地教小西瓜修行,引得西瓜好奇无比。
这是夏寻从来都做不到的……
第十九章 一心二用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夏寻从马房牵出小马,便轻车熟路地往西城狂奔。西城那些被快马惊扰的贤人雅士,已经渐渐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奔过的一人一马,准时的斥喝几句也就罢了。
这是夏寻进入问天经楼翻书的第十五日。他直径快步走入经楼,与前些日子一样,和守经人行了一礼。便走向昨日读到第一百七十二号书架前,从昨天翻到的位置抽出书册继续翻阅。
在这前面的一百七十一个书架上的三万五千余册书,在过去十五日,他已经尽数粗读过一遍。这段时间里,他异常快速的快速翻书,引起了不少问天阁弟子的注意。从第三天起,就渐渐有人发现这里新来了一个怪人。这怪人不与人交流,也不抄写停留,只是不时见他从包袱拿出点零嘴吃食,进了经楼就直接到了书架前翻书,日复一日。只是,当大家看到他那惊人的翻书速度时,大家都不会联想到他是在真的看书。都认为他是遗落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书册中而已,便也就不再多做留意了。
所以还在关注他的人也只是关注他有没有找到那件物品罢了。既然他今天又来了,证明他还没有找到,还得继续翻书寻找。
夏寻翻书速度依旧很快,甚至比第一天来时还要快上几分。现在他每翻看一页纸,翻纸的手只会把纸翻到一半,便快速粘起下一页纸翻开。也就是说他基本上每页纸只是看了一半的内容,从这看到的一半内容就推断出了另外半页内容的大概…除非遇到他从来没涉及的新书,他才会翻开全页快速扫上一眼。
时至午时,从那最小处的露天食堂飘来淡淡饭香。经楼内的读书人陆陆续续放下书册走去食堂,只剩下少数几人看得入神忘记饭食的还在书架旁。
食堂很很小,长长地饭桌很快便坐满了人,在食堂外还有不少人排队等候。闲来无事,人群聚集最好打发时间的必然是闲聊。故此,宁静的经楼每日最吵杂的时候就是午饭时。
前些日子聊得最多的就是新来的那个怪人,只是聊了几日便也无趣,不再理会。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不知道哪位候饭的儒生首先发现那个怪人今日居然静静地站在而那里不动了。
“快看,他没有动了”被这人提醒,许多候饭的人都看向了那个见怪不怪的怪人。
“他是找到漏在书里的东西了吧?”“应该不是,今早我路过那边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个位置没有动过了”“他在看书,你看他有在翻书”
夏寻当然是在看书,只是在今早他终于找到了一册让他停步的书籍,所以翻书的速度比往日要慢上许多。他手里这册书叫“神识解译后篇”,内容主要以神识运用为主。
夏寻身上的血肉被遮天封印导致无法修行,体内神魂后来也被蔽日锁上,现在连感悟天地大道的机会都没有。唯一剩下能用的就是神识,那是夏隐无法封印的,除非他想自己孙子变成傻子。神识是生灵的心和识,无影无形由脑而发,肢体语言、感官动作都是需要神识支配才能做出,一个人的聪慧是否,看的就是神识的强弱。
所以对于只剩下神识的夏寻来说,此刻手中这本“神识解译”尤为重要。他的手在其中七页来回翻动,前后内容他之前已经有所涉猎,便没去翻阅了。而这七页薄纸的内容他从未读过,也是他目前最急切的问题。内容解述的是七识中心识的运用……
夏寻手捧书册,静静地站在那里。指尖在七页纸侧不断跳动,翻来覆去。速度也从刚开始地慢慢翻阅,变成了最后的快速翻飞。不是他记不住纸中所写,是他需要按照自身的神识状况一一对照。
饭时将过,排队候饭的人群已剩无几。夏寻才露出安心地一笑,认真地把“神识解译”放回原位。出奇的提前早离开了书架,快步走出经楼。
“他走了”“他应该找到遗漏的东西了吧。”“他运气不错啊,这都能在经楼找回。上次问月阁的那个家伙,还回借书时漏了几篇金叶签在书中,结果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着那本书”
夏寻离开经楼了,便骑上枣红小马狂奔城东。
对于书中七纸内容他刚刚已经认证无误,只是书中所述非常离奇,让看过的人都无法认同著者想法。从那些随意写在书页上的笔记和质疑可以看出著者的修为很是一般,至少在他写这本书的时候很一般。但书里异想天开的思路却让夏寻有了一丝灵感。
当快马狂奔回到七星院时,离西瓜他们下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夏寻独自去食堂简单吃过午饭,就立刻回到玉衡院厢房内。
他盘腿坐在床上,闭目静思。他按着书上所述,尝试散发自己的心识,同时把观识引向体内百骸、九窍、六腑。
世人皆知,观识是极其难发散的。观识是由心而发,发至两眼才成了观识,心识却只能有一道。要做到一心二用很难,要做到一心多用就更难了。而“神识解译”那七页所述,是教人把心识,化出多道通心神识发至人体的四肢百骸,九窍六腑,从而做到毛发为眼,血肉为心。
书中说得简单,但要做起来却太难。看过此书大儒曾经就说过,书中的看似有理的论述更像是一个谬论。不说有没有人能一心百百用,就是真有,那也是绝非圣人不能有。否则一个人即便化出百道通心神识,光凭那些通过神识回传感观都能把一个常人变成傻子。试想下,一个人又如何能同时思考上百个问题呢?
或许这世间也就只有被修行的希望逼疯了的夏寻,才会仗着自身神识强大,凭着几纸论述便跑去尝试…
夏寻眉头紧皱,闭合的眼皮不停抖动,双手死死握拳。他没有没法从被锁死神魂提力,只能凭着坚韧的意志用念力强行驱赶心识分化。此刻夏寻就如窒息的人,难受至极。
满脸的汗迹积水成珠,从脸颊滑落,滴溅在绷紧的拳头上。红得发烫的拳头,瞬间便把汗珠化成雾气。这是他强行驱赶通心神识化向四肢百骸,时而碰触到血肉中那道遮天所引起的反噬。那道遮天对路过血肉的神识具有极强的敌意,直接引发了封印内的道道阵纹,牢牢地封锁了皮下血肉的一切血脉通道。
夏寻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忍着剔骨剧痛,尝试了几次强行驱赶十数道道神识冲入血肉无果后,便放弃对血肉融入神识的念头。转而又尝试驱赶神识融入四肢皮毛……
入神的夏寻,似乎忘却了时间。西瓜、大胖两人下课后在玉衡院内呼喊,夏寻都毫无察觉。
夜,已深。宁静,只有点点繁星。
神识入定将近三个时辰的夏寻终于有了动静,湿衣逐渐干去,通红的皮肤重回肉黄,右手五指不断在颤抖,颤抖的幅度非常大也非常奇异,就像是五个有生命的物品在各自颤动。又像是在拼命地从血肉中挣扎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把右手手掌举至眼前。
过去的两个几个时辰里,他强忍着神识不时触碰那道遮天所带来的剧痛,缓慢地把十数道通心神识,同时从天灵盖小心翼翼地往双掌驱赶。当到达双掌时,十数道神识只剩下区区两道,其他的已经在途中遗落消散。而后尝试了数次才成功将其中一道神识融入到了右掌五指皮毛间。
他看着自己白皙的五根手指。同时,五根手指仿佛长有眼睛一般,也在看着他自己。两面的观感,让他都感得怪异无比,就像这世间突然多出了一个自己。那书上说的心识化百他只是尝试下便放弃了,那是他现在不敢强行尝试的。如在书上留下笔记和警告的大儒说的那样,强行多出了一百个自己,以他现在的神识必然崩溃…
当夏寻放下右手,这才发现屋内一片漆黑,自己又入神忘时了。
他拿着点着的油灯,看过隔壁熟睡的西瓜后,来到凉亭下。就像在夏村一样,细细卷起裤脚,把双腿浸泡在流水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自言自语地道了短短一句:
“爷爷,这是你留我的一丝希望吗?”
第二十章 经楼寻书
阳光从天空稀碎洒入山间,飘荡在空气中,照出淡淡白雾,络绎不绝的行人在石道间缓慢上行。清晨的问天阁比城东的道观更含仙意。
昨日经楼里的读书人看到那怪人匆忙离去,便都认为那个怪人已经找回遗落在书册中的物件,意识里大家也都以为他今日不会再来。可是又有人惊讶地发现那个怪人又站在那些书架前,依旧在翻书,只是动作很是奇怪。
“你看,那人又来了”“估计昨天没找着吧,又或者还有些遗漏的。”“看看他能有恒心找几天,我猜他再找个把月就放弃了吧?”“那得看什么东西”
夏寻离讨论的人群很远,所以听不到这议论声。即使能听到,此时兴喜的他估计也不会去搭理。
今天夏寻已经很少翻书。他把书册从书架中抽出后,如扇扇子一般,随意地扇上个一把书页,发出“莎莎…”的扇书声,没一会便把书册放回了原位。眼睛从来就没有去看手中拿着的书册,而是看着将要去拿的下一本书。
昨夜过后他的心识便多了一道,就在他的右掌之中。他只是把五指放在书侧叠页边,随意扇上一把,拥有通心神识的五指便能快速地将书页中的文字看个十之四五,剩下的凭借自身学识也能推断三四。这样的看书方式,让他看书的速度比昨日快上了百倍不止。
夏寻在看书,而旁人看的只是这个怪人,在不停地把书册从书架里抽出来,之后甩了一下就放回去了。这更让所有人都确认,这个怪人真的是在找书中的遗落。
进入经楼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夏寻已经走过了二十二个书架。不过也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他并没有流露出失落之感。虽说经楼是书海,但也是有限的。经楼一层杂书无数,书架却有数一万一千个,总有读尽时。而且速度已经快了太多。
只是现在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他将要翻阅的书架前有一男一女,一蹲一站着。从面容看,两人和他年龄相仿,都穿着问天阁的灰色麻衣长袍。男子面容娇好,皮肤白皙,只是眼中有一股隐藏不住的狂傲。他手捧着一本书册站着翻看。女子低头蹲着无法看清面容神情,只是手在书册间不停拨弄着。这两人似乎也是在找书。只是两人的位置,正好挡住了夏寻将要找的地方。
夏寻已经在书架旁等了他们许久,他一直没有出声去打搅这两位找书人,打搅别人总不太好。但这两人也一直在那个位置没走。一直在来回找着那一架子书。实在太久,或许夏寻觉得这样等着很浪费时间。就忍不住恭敬道:“两位朋友,你们好”
男子只瞟了他一眼,女子则头都没抬更没有搭理夏寻。
夏寻没有丝毫不悦,继续问道:“请问两位可否让一下,容我找几本书就走?”
男子没立刻回话,只是把手上书册“啪”地一声大力合上。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夏寻跟前,就在那用他狂傲的眼神狠狠盯着夏寻。他和夏寻身高相似,两人面对面站一起,四目相对形成了两股鲜明的氛围,一平静、一桀骜凶狠。
“给我起开”话如其人,同样狂傲
“为何?”夏寻平淡说道
那一下合起书的声音很大,说话声更大,在安静的经楼内传得很远。远远的就有人看到了这边不对劲,纷纷往他们这边投来目光又或逐渐走来。走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走的太近,在距离夏寻几人还有六七丈远就停下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时,蹲在地上的女子说话了,但依旧没有抬头:“你没看到我在找书吗?”
夏寻平静地看着男子双眼,没有低头:“你要找什么书?”
“关你什么事?”
“你让位置,我帮你找”
“你能帮我找到?”
“可以试试”
两人后来几句的语速很快,而夏寻一直看着对面的男子,女子则一直没有抬头。这对话让看热闹的人看得非常别扭……
“好啊”女子这才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夏寻说道。女子身材略带微胖,容色红润秀美,不是什么倾国之容,但也算的上清秀可人。
随着女子转过身来,夏寻才把目光从男子眼睛移开,看着她:“你想找什么书?”
“我只知道大概内容,不知道书名。一本说的是草木提炼各种秘方。一本是讲述五脏架构与修行关系。一本是描述西域风情的游记。还有一本讲述红袖线刺绣技法内容的书。这些书都是我老师随意插放在前五百号书架内的”女子直接说道
紧接着狂傲的男子,低沉地补一句:“我记得你,别耍我们!除非你想死!”
经楼说大很大,但也就这点地方。一个每天都来翻书找东西,找了半个月的怪人,很容易就被人记得。
夏寻没有回答两人,只是向女子问问点头,便低头闭目。面前的一男一女没有打搅他,就在那等着。夏寻想了许久,直到七八仗那些人唏嘘的议论声渐大,隐约传入耳中,他才抬起头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百草入药录在九号书架上数第二行第七十一册。五脏精修全册在第一百二十号书架第四行第十二册。那本讲述刺绣技法的书应该是七册叫红袖选集,在第二百八十八号书架第四行第五十一到五十八册。另外那本可能叫西土游历记,在这个书架之前都没放有,你们可以往后找找,我找到了也会转告你们。”
夏寻这段话很长,说得也很慢很清晰。随着他说话声,周围人的议论声渐渐变弱。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方圆十余丈的地方除了夏寻的说话声,便没有其他声音。当夏寻把话说完,安静就像瘟疫一般迅速传播整个经楼。经楼内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而知道原因的,也是这份安静的传播者,就是夏寻身外十余丈的那一批看热闹的儒生。
他们就像看着洪荒巨兽一般,看着夏寻。当然,吃惊的还有夏寻身前两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好像想漏了一些东西。久久不能言语…
女子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后只留下一句:“我去找找看”便离开,那狂傲的男子跟着说了一句“你别骗我”也跟上女子脚步离开。那些看热闹的儒生,也跟着二人离开。
位置空了出来,夏寻很自然的就走过去,继续从书架中抽出书册来快速扇阅。
在接下来看书的过程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惊讶的哄闹声。这阵阵哄闹声,在这个安静的读书圣地里传得很远很远,把不少在极远处安心读书的儒生也吸引过来。让这一片较小的区域顿时变得吵杂。一阵接着一阵的哄闹声,一次比一次更大…大到整个经楼这一层的读书人都知道这片小区域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
终于,哄闹声停止,吵杂声也少了许多。
那名离去找书的女子,抱着几册书籍走回来,男子跟在身后,还有离去的那群儒生。
女子拿起一本写着“红袖选集”的书册,对夏寻说:“这七册书你看过?”
夏寻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奇怪,看着她说:“看过”
女子继续说:“这几册书你都看过?”
夏寻把手中新抽出的书册放回原位,才回答:“看过”
没有人发出哄闹声,大家都深深皱眉沉默不语。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个事情上遗漏了一些东西。
女子没有再问,语气友善了许多,说道:“我叫白绣,谢谢你”微微鞠躬行一礼,没等夏寻还礼就走了。
白绣离开几步后,她身后的男往前一步,依旧那副狂傲的神色,看着夏寻:“我叫罗诀,我欠你个人情!你给我记住咯。”搁下看似狠话的话,也跟着离开。
经楼再次安静下来,白绣和罗诀离开后,这边不大的区域变得异常沉闷。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情上遗漏了什么。聚拢的儒生散去,只剩下十来个自己和自己的思绪较劲的人儿,一边看着快速抽书放书的夏寻,一边深深寻思……
这些人知道自己之前认为的怪人绝非常人,至少他的记忆力可怕。能把看过的书,都能一一记住,甚至连放书的位置也丝毫不差,所以刚刚才会引起阵阵哄闹。但是他们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夏寻再次看完了一架子的书册,这是第七百零一号书架。把神识融入手指后的夏寻,一天之内看得比过去十五天加起来还要多出将近三倍。即使今天依旧没找到他想要的,但也让他看到了非常多直接没有看到过的书册。他看了一眼身后无数的书架,又看了看怀里拿出的沙漏,便快步走出了经楼。
他离开的背影,吸引了数十道,正在看书的儒生余光,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经楼大门外。余光才被逐渐收回。只是当几位离夏寻较近的儒生收回余光时,不经意间扫过夏寻之前走过的第六百七十号书架,就都停住了。书架上的一册书上夹着一片小小的纸条,很明显地外漏出来。
几位儒生不约而同走地走过去,抽出书来拿下纸条。纸条上用清秀的小楷写着“你被骗了,致白绣”,看着纸条的几人,先是皱着眉头不解。拿书册的儒生翻过书的正面,上面写着“西域游历记”几个大字。紧绷的眉头才逐渐松开,紧接着这几个围一起的儒生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事情一样,眼睛瞪得巨大……
其中一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不是在找东西!!他在看书!!!”
第二十一章 几段言语
风,吹过漫山竹林。下山的石道被洒落片片枯叶,地上堆起薄薄一层。日,还挂在晴空之上,脚踩枯叶落竹声不时回荡在空旷的山间。路间行人寥寥无几,只有两位。在偏西的日照下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而回荡山间的脚步声只有一个节奏。
一道人影在急促下山,是脚步声的主人。另一道人影必然也就没动,他停在石道半路上,应该是在等待着两道人影的重叠。急促地踩叶声越来越近,脚步还是那个节奏,越来越近,就在即将相遇时。
停留的人影动了!!
他飞速奔向下山的人影,左脚未落尽右脚再起,如凌空漫步。在他奔过的路上,枝叶如被一道巨浪冲击,漫天飞溅。
很近了,只有两丈!飞奔的人影化掌成拳,拳化气浪狂涌,卷起漫天枝叶随浪扑向下山人。
“缝…!!”气浪夹枯枝黄叶冲过下山人,吹得他的毛发青衫向身后翻飞狂动。
枯枝穿破他的衣袖,黄叶斩断他的几缕发丝,狂风吹得他不禁眯眼。
风停,下山人停了,上山人也停了。拳头停在下山人眉丝前,没碰触他些许。破了衣袖,断了几缕发丝,以外毫无损伤。
“你不怕死?”
“怕”
“你现在不怕?”
“不怕”
“为什么?”
“你没杀气”
下山人是要回城东的夏寻。上山人是罗诀,拳头也是罗诀的,他依旧狂傲。嘴角上翘,感觉有些微怒…
“我很讨厌你这平静的样子!!”
“为何不平静?”
罗诀收起拳头,往前一步,就和经楼之前情景一样。用他狂傲的眼神死死盯着夏寻双眼。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因为我想打死你!”
“你没理由”夏寻依旧平静
罗诀死死咬着牙齿,没有说话。或许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打死夏寻。他的蛮不讲理却被夏寻的斯文有礼逼得无话可说……
见罗诀无话可说,夏寻往右侧小移半步,擦着罗诀衣肩走过,继续急促地往山下走去。
“那些书你都看过?”夏寻走出好几步,罗诀才开口问道。他指的那些书当然不是白绣让他找的几本,指的是之前半个月夏寻翻过的那些书是不是都看过。
夏寻没有回头,依旧急促地往山下走去。
声音从远处传回
“略读”
风,带着枯叶洒落。
石道只孤零零站着罗诀的身影。一匹枣红小马从山下跑远。
在山腰栈道相连的一间普通楼阁上,靠窗的位置站着一老儒一少女。都穿灰色麻衣长袍,老人是位儒者,手里握着墨玉竹简看着石道,少女是白绣。
“把白玉还给我!!”声很大,是白绣喊出来的
“书是你自己找的?”儒者声很小却很自然,仿佛山间的竹叶随风飘荡。
白绣做贼心虚似的,眼睛四处乱飘“你…你…!就是我找的!!”言语间有点犹豫
“那百草入药录第三章的目录是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管!你说过只要找到了就把白玉还我!!”白绣似蛮不讲理又似撒娇般说道。
“白玉在二楼,你去找吧”话毕,儒者纵身一跃,直接从窗跃出。像大鸟似在空中滑落到竹林上,踩竹而去。
在儒者跃窗而出后,好一会儿白绣才反应过来。
“你居然把白玉丢到了二楼!!!”一声大喊后,无数的笔墨纸砚被扔出窗外,瓷碎声,竹裂声,声声回荡在山间许久。
————
风,是秋夜最凉,吹过溪水更爽,爽的是泡在溪水里的双脚。
玉衡院里,两个相邻院落的娃娃们围着西瓜大胖一起耍玩,确切说是在耍玩陈随心送给西瓜的玩艺。一旁不远处,夏寻在脚泡着溪流,还有坐着的玉衡院长陈随心,两人都看着耍玩的娃娃群。火炉上的茶壶还没沸腾,两只瓷杯的清茶已经被秋风吹凉。
“寻小哥,我看西瓜在修行炼器一道上潜力非凡。你看他手里耍的七星剑阵,我才教他没几天,已经耍得多灵巧。”陈院长痴痴看着孩群中的西瓜,西瓜笨拙地舞着合一的七星剑,他应该是非常喜欢剑上的闪光,在夜里胡乱舞动,就像一只喝醉了的萤火虫。
“额…是吗?”一个小娃拿着把大剑乱舞,能被陈随风说成灵巧,夏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陈院长继续说:“如果西瓜能继承我的衣钵就更好了,这七星剑阵虽然器灵未生,但这也是时日的问题了。我看得出剑阵也很喜欢西瓜的气息。”
“西瓜还小,等他再长大些的时候再让他自己选择吧。这样可好?”虽然是问句,夏寻说的很肯定。
陈院长没有不悦,继续笑着问:“别看西瓜年纪小,你我都清楚他心底很清澈。一直压制他的修行这样反而不好。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迟点儿让他洗髓呢?”
“陈院长想让西瓜参加明年的岳阳春游?”
陈院长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自己脸颊“或许拿不上名次,但长点见识总是好的。”
夏寻似乎看穿了陈院长的心思,也没追问,说道:“在压一会吧,开春前我们在帮他洗髓。到时候洗髓用的药我来配。”
这个月来,同在一个院子里,陈院长经常会和夏寻交流。渐渐的也知道夏寻的学识非浅,还隐隐觉得夏寻在辩智学识一道超过吕随风。也就没了一开始那份鄙夷的心态。慢慢的,对夏寻也有所敬佩。至于夏寻说要自己给西瓜配洗髓药方,他就更没异议了。笑着说:
“好好好,不急不急。不急这几个月”
两人继续闲聊了好一会,娃娃们困意也渐渐上来了。两人便分别把娃娃逐一送回各自厢房。
送完娃娃的夏寻,洗刷一番后便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打坐。
他和昨日夜晚一样,尝试着把更多的神识驱赶至双手手。虽然有了一次经验,但被驱赶的神识依旧不时碰触到遮天的壁障,让他不时疼出阵阵冷汗。
只是今天情况好像有些不一样,每当他用坚韧的毅力把神识往左手驱赶,在通往左手的路上,他驱赶的神识就如用竹篮打水一般,还没去到左掌就全数遗落消失了。而右手则非常顺畅的全数通过,但当数十道神识到了右掌后,却瞬间被昨日融入右掌的那道神识全部吸收了。而且那道神识毫无变化……
在忍着剧痛和不甘。夏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更多的通心神识用毅力驱赶到双手。无一例外,去左手的神识,走到一半就全部漏光了。右手的神识去到手掌全被消化了……
最后,或是累了或是痛晕了。夏寻就盘腿坐着睡着了。
在他安睡的过程中右掌五指不时无意识地颤动,覆在右手的长袖又不时无风自动……
一心二用很难,一心三用更难,那本“神识解译”说的一心百用,即使是夏寻,经过昨日的痛苦后,都认为那是纯属扯谈。在那本书中就有一位读过那书的道观高人,他在页中留下了这么一段随笔:“无可生一,一可生二,二若能生三则可无限。只不过,人心一可生二,二不可能生三。只因太极无极,阴阳相克才有的阴阳,相生则为太极无极。”
这段话其实很简单,就是说你可以有二个心识,一个是阴心,一个是阳心。却不可能会有第三个心。因为第三个心是天地大道。
或许夏寻就是因为这个高人所留的随笔,才会如此难耐和妄想。去追求第三个心……
第二十二章 经楼三问
自从夏寻帮着白绣找到四册杂书的那日起。经楼内所有人看夏寻的目光似乎都变了,似乎从一个可有可无怪人,变成了一个让人无语的怪物。
大家惊讶的不时他的记忆,而是他那看书的速度和翻书的方式。
在那之前,经楼大部分的读书人都看到过,这个怪人是一页接着一页毫无停留地翻阅的。在那之后就更可怕了,这怪人眼睛根本没有看书,只是把书抽出之后扇上一把就放回原位。
起初,有很多闻信赶来的问天阁儒者、导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离奇的事情。便有好些质疑者,往夏寻看过的书架随意找了几本书册,记下其中的几段内容就去试探夏寻。夏寻毫无偏差地一一报出了书名和所在位置,让这些来质疑的人全都震惊地傻眼。
在接下来的几日,每日来找夏寻帮忙找书的人越来越多。起初,夏寻会耐心地说出书名和位置。几天后,面对有增无减的找书人,夏寻只说位置不再提书名。直到最后,面对无穷无尽一波接着一波前来问书的人,被问烦的夏寻,便只字不提,不理。这才让热闹了几天的经楼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
只是经楼里多了几位穿灰色麻衣长袍手持竹简的常客。
秋风息,冬风起。岳阳的冬不太冷。
初冬的霜雪覆盖了问天山间的那层竹绿,即使是冬天的晨曦,温暖依旧。
寂静可以形容冬季的天地,但今日似乎形容不了偌大的经楼。
寂静了两个来月的经楼,今日很吵。因为今日的经楼很可能会发生一件比两个月前更让人震撼的事情。
“他不会真的吧所有书都读过一遍吧?他才来了三月不到呀。”“之前我们阁的徐先生在大课上给我们讲过这人的事情。徐先生说这人很可能是真的在读书,他的神识很强,强到一眼收尽眼前万物。”“你没看他连看都没看吗?他的视线就没有落在书上过,何来一眼收尽。不会是装神弄鬼吧?”“以前有人能把经楼一层看完的?”“有,据说告老还乡的老太傅,在未成太傅前,就看完过。但那时的太傅用了三年时间”“那些阁里的老先生都围过去了,快看,那几位大儒、先生也过去了”“走,他应该要读完了”
这些儒生今日的焦点当然是夏寻。而现在的夏寻,站在了经楼的最末端,倒数第二个书架前,在他身外十来丈远处,几乎聚集了今日经楼里的所有人,密密麻麻。
夏寻和往常一样,依旧只有抽书、扇书、放回这三个循环动作,只是动作的速度是两个月前无法比拟的。是熟练,也是一些别的因素。
只有夏寻自己知道,他用来扇书的右手强大了许多,确切说是神识强大了许多。在忍着剧痛,不断尝试融合更多神识的情况下。这两个月来他依旧没能把第三道通心神识融合进左手五指。但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夏寻惊讶地发现,那只不断吞噬通心神识的右手,居然隐隐能把神识外放,虽然外放的距离紧紧尺余左右,但已经让夏寻惊喜万分。虽然这和修行无半点关系……
神识无影无形,比光更虚无。所以除了夏寻,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夏寻扇书的右手,并没有碰触书册的叠页,书已经无风自翻了,而且翻得得极快,快得让人以为只有抽书与放书两个动作。
吵杂的经楼,声渐息,只剩沉重的呼吸声。
夏寻已经走到经楼最末端最后一个书架,放回了最后一册书。随着书册放回原位,呼吸声似乎也没了,剩沉重的心跳声……
夏寻放回书后,低头沉默了一会,方才抬头看了下四周无声的众人。被这么多人用沉重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的刮了刮自己鼻骨。
他走了,和此刻经楼所有人意料中的一样,他走了。他没有走出经楼大门,而是走向了那条正对大门,被四位持剑守经人挡住的楼梯。
“他真的要上二楼!!”
“难道他真的把一层所有书都看完了吗?不可能!他才多大?他才用了多长时间?他的眼睛压根没有看过书!!?”
“难道除了太傅大人,当今世上还有人能凭一己之力独上二楼?
议论的人很少,只有几位压制不住心性的儒生才会说出声音。更多的人是在用目光或脚步跟随着夏寻。
夏寻走向的那道楼梯确实是通往经楼二层。但二层太难上,近百年来除了那位传说学识无双的三朝太傅,在三百年前登上过二层以外,便在无来者。二楼之所以难上,因为二楼有三问,问书,问心,问天。
问书,问的自然是经楼一万三千架里的书册。问心,问的是本心。问天,是让上楼者与天地发问,问题的优劣自有大儒评断。而历年来,不少自以为学识高深的人都来尝试过三问,但这三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答上第一问,后面两问就更无人能问津了。
“你好”
夏寻站在宽大的楼梯口,对着守经人鞠躬行礼。
“要上楼了?”守经人并无惊讶,应该也是观察夏寻许久的人
“是的”
“你稍等”为首的守经人转身上楼。
不多片刻,守经人领着三位灰色麻衣长袍老儒从楼上走下。其余的守经人自觉走到楼梯口两侧,让出位置。三位老儒,都是一头及腰黑发随意散落,手持青色竹简。他们来到夏寻身前一丈处停下,并排站着。
“又有人想来上楼了。小友可知道上楼的规矩?”站右侧的老儒微笑看着夏寻,开口说道
夏寻回答:“知道”
“那我便不多说了,开始吧?”右侧老儒说
夏寻双手抱拳“请”
“身具金刚,六法级身,居西领深渊,饿食山兽。此四话出自何书?”老儒快速问出
“苍茫万兽录”夏寻快速回答
“花开三刻,采芯去粉,浸水三巡。此三话?”老儒问
“华精药理”夏寻答
“气聚心神,观敌动静,敌动气合…”
“剑网经”
老儒话还没说完,夏寻已经回答
“子时一刻树上三鸟齐飞……”老儒依旧未说完
“山城游记”
“……”
“……”
双方问答快速非常,问书六十四问,短短在半柱香时间内问答完毕。
老儒不再开口,只是轻微点了点头,便转身上楼。
“他真的把所有书看了,而且还记下来了”“居然真有人能把整个经楼一层的书看完了!太不可思议了”“问书他算过了,接下来问心应该会更难些。如果能把所有书读为己用,那这人的学识太可怕了”那位老儒上楼后,吵杂议论声,再次发出。
“咳咳…”
站右侧的老儒咳嗽一声,议论声停止。
“请”夏寻对着这位老儒双手抱拳道
“何为自然?”老儒开口问道,话语很慢
“无时无刻”夏寻回答,话语同样不快
“何为医者?”老儒问
“慈悲”夏寻答
“何为恶者”老儒问
“无恶”夏寻答
“善呢?”老儒问
“无善”
“很好”这位站右侧的老儒最后如不住点评一句,和之前的老儒一样转身上楼
这次人群的吵杂声不多,或许是太简单,又或许是太深奥,大多数儒生都是在默默地思考着刚刚两人的问答。只有几位年纪稍长的儒生和一些手持竹简的儒者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的只是几人,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此时楼梯口前只剩下站中间的那位老儒。这位老儒和之前两位很不一样,虽然也是黑发,但他的皮肤皱的干瘪,从他黑窟窿的嘴巴里看不到一颗牙齿,他很老很老了。他笑看着夏寻:“难得,难得”
老儒停了一会又问道“你想好问天何事了吗?”
夏寻答:“是的”
“请”老儒笑请
夏寻,刮了刮鼻子。有一些不好意思表情,又有一丝于心不忍地问道:
“请问,修行的敌人在哪里?”
这个是夏隐在夏村一直让夏寻回答的问题,夏寻从来没有答上过。这也是他一直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之一,在今天他也问出来了。
老儒双眼微睁,就是一愣。刚要开口,不知为何又闭上。老儒慢慢陷入沉思。
或许这个夏寻这个问题很简单,围观的儒生见老儒迟迟不答,又逐渐议论了起来。
“修行敌人当然是自己啦,这很难?”“怎么会是自己,应该是天地大道!”“是时间”“是修行的资质和天赋?”“我觉得应该是气运才对”“………………”“……”“…”
话语很杂很乱,答案很多。但似乎没有一个能得到互相认同的。而这次发声的多为年少的儒生,那几位持竹简的儒者,此时的神态和老儒很是相似,也迟迟没有开口。而只是议论了不长一段时间,那些开口说话的儒生,渐渐的也发现这个问题的不对劲。因为这个问题他们都有各自的答案,但所有人都无法互相说服,那便是没有答案。渐渐地,没人争吵了…
他们都在等着老儒开口
第二十三章 问破道心
过了许久许久,老儒眉宇间越皱越深。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靑竹简。
越握越紧,握简的手在发抖。脸色有一些青色浮现,是难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难过变成了迷茫。他的嘴巴一直在张开与闭合间徘徊着。让人看起来,好像是话从心生,但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吞回。
“咔”
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他手中竹简的竹裂声。周围众人很是心惊,因为谁都能看出这位老儒,此刻道心已经有所不稳。
所有问天阁弟子,都知道这位老儒的身份非同寻常。他和已经离开的两位都不只是问天的大儒。他们都来自京都翰林,而且是退隐的翰林供奉。在翰林退隐后,为了追寻证道的一丝机缘,便来问天接任了经楼二层的守经人,已苦守一百余年。
而这样一个苦修天道百年的守经人,今日却被一个少年的一个问题,动摇了道心!!这不得不让众人心惊不已。
“咔…咔”
青色竹简相连的麻绳丝丝绷断!
“不好!”“不好!”“糟了!!”
几声大喝从人群响起!同时三道人影从人群掠出。瞬间掠到老儒身旁,其中最快到达的那道身影,起手就是一掌打出,带起劲风,打向老儒腹部。
“啪”掌击心腹,一声大响。可见力道之大。
“噗…”老儒被一掌击中,身形后倒数步,一口鲜血从喷出。“咔…啪”他手中握着的青色竹简,终于被他握得竹简尽断,四洒空中。“哒…”他退无可退,被绊倒在楼梯。那后至的另外两道身影立马上前扶着老儒,暗暗把自身精气转送到老儒体内。
事情太突然,所有人都看愣了,也包括早有心理准备的夏寻。
鲜血喷洒在光滑的地面流淌,一地破碎的青竹简被染上点点鲜红,爆裂的竹丝还在空中飘荡,夏寻的目光透着惭愧与失望。中掌的老儒被扶着坐在地上微喘,苍老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无神的双眼无力地看着夏寻。
“你上楼吧”老儒的声音非常细弱,没有任何情绪,就如死寂。
“抱歉”夏寻深深地鞠躬,但没有离去。他知道那道人影打出的一掌是为救人,有劲无气,只为打醒深陷心魔纠缠的老儒,所以其实并没伤到老儒心肉气血。只是,夏寻的那句问话,却让老儒的道心受到了重创,差点神识溃散。所以他现在不能离去,至少在老儒离去之前。
“你修行的敌人在哪里?”老儒缓慢细弱地向夏寻发问,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抱歉,我不知道”
夏寻回答得谦逊但理所当然,因为他确实是不知道,才会发问。
“你们修行的敌人在哪里?”“你们修行的敌人在哪里?”“……”老儒用无神的眼睛缓缓扫过周围众人,又看了看出手打他,和扶着他的几位儒者。毫无情绪地不停发问。被他眼睛扫过和问过的众人,都微微低下头颅或把目光移走,不敢与老儒对视……是畏惧,也是同情。
经楼外的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花被风吹进经楼些许。
岳阳的冬不冷,但此刻吹进来的风雪很冰凉,让经楼内围着的人群都感觉到那一丝凄冷。真正让人冷的应该不止飘入的雪花,还有那无力瘫坐在地上的这位,垂垂老矣的儒者,他那苍白的脸色和迷茫的神情。
这位为了一丝机缘,苦苦守经百年的老人,现在就如一只被射落的大雁。老人缓缓移开身边扶着他的四手,艰难地站起身子。拖着他那老朽的身躯缓慢地往前移去,往经楼门口移去。
夏寻微曲着身子,恭敬地为老儒移出两步,让出路来。他非常悔恨,他没想到自己问出的一个问题,居然破了老人苦苦追寻的道心,让他证道再难有望。这是他万万没算到,更非初心。
围着的众人,也曲着身子为老儒让出一条通往大门的小路。他们同样深深能感受到老人的悲哀,一个修行一生的大儒,在回首自己的道路时,却发现自己依旧没有离开的悲剧,因为连敌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那之前的修行又有何用……
老儒走得很慢很慢,他的鞋子踩过地上的血迹,把他走过的路上,印下一道道鲜红的鞋印。面目呆滞毫无神色,颤抖的嘴唇微弱发声不止。
“修行为破镜…破镜为破敌…”
“破敌又为何…”
“无敌即无敌…修行又为何…”“无敌又为何…”
毫无情绪的言语随着老儒艰难地前行不时发出,凄冷音色,冰凉的语言,让所有人都感到证道的路是那样的凄凉。
老儒落寞的身影消失在楼外风雪中,只留下长长一条,带血的路……
经楼内所有人哽咽无话,许久。
夏寻转身对着众人,鞠一躬,又转回身子,上楼。
在经楼一层的食堂,今日至始至终都坐着两人。他们就连最后老儒受伤时,也没有走到人群中去,只是远远地看着。两人都是身穿灰色麻衣长袍的儒者,这时候在他们桌子上,放着两个瓷杯,还有两把竹简,一把是墨玉竹简,一把是青色竹简。
“当年李大儒还是李大学士时,我和他同朝为官数十年,后来和他师弟三人比我先一步来天问证道。而如今,却平白被破了道心。实在是造化弄人啊…”墨玉竹简的主人,说话如融入天地般自然。
“这小子的问题很刁钻,若换是前几年最多就影响下老李修行的脚步。不过今天的老李气运确实够背的。只要是修行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谁都会自我怀疑,老李估计自己也清楚,只是用修为稳住常日的道心罢了。今天居然被这小子一针刺破了,哎!老李真够倒霉透顶的,希望别弄得神识溃散的下场”青色竹简的主人说话很随意,他和刚刚被破了道心的李大儒一样,留着一头及腰的黑发,眉宇间多了一股精壮的气息。
“这位小友的学识不在当年你我之下,他的问题是不是刁钻。你我凭心自问真的能答上?即使能答上,你我也不敢答吧?”墨玉竹简的主人说道
“这个问题西域那帮秃子或许能答上,他们最不用讲道理了。但是我想这个问题,应该不是那小子自己想问的。即使是,他问的也不会是那个意思。他还到不了那个层面,既然到不了那个层面他就不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青色竹简主人说道
“或许你说的是正确的,但你真的认为这位小友只是开窍?哈哈”自然的笑声,让人如沐浴清风。
“我也觉得他不应该是开窍。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到的确实只是一个开窍,而且是开窍初境的人儿。难道你看到的和我不一样?”青色竹简主人说道
“我看的和你一样,但我也感受到了他的神识,非常强大。即便是当年的你我,我不及他十之一二。所以我才会认为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出窍,除非…”墨玉竹简的主人有些犹豫
“除非被封印了血肉!但他今年应该十四五了。居然还被封在出窍这不太可能啊!难道他的引路人想毁了他吗?还是说他的血脉比罗诀的血脉还更加恐怖?…………诶,老曹你怎么走了!?”自顾自语的青色竹简主人,才说道一半发现,被他称为老曹的儒者已经走远。
已经走得很远很远的老曹,他的声音随着风传回
“他姓夏”
这位老曹,没有走出经楼。而是走向通往经楼二层的楼梯。不时和他擦肩而过的儒生、导师都给他让出主道、鞠躬行礼。
第二十四章 阴阳鬼谋
世人皆知,天下文士出问天,人间经纶在经楼。却少有人知,问天的经楼不止一楼。
问天大部分学子都以为,经楼一楼书太多,二楼书必然不会太少。而事实上,说这话的人一定没上过二楼。因为二楼的书实在太少。
巨大的经楼二层,只在最中央摆着三排八丈长的书架,共计一万三千册书,以及数十张供人休息的椅凳和十来位读书儒者,除此以外便一无所有,空空如也。
这里的人和一楼不一样。一楼是问天弟子读书用地。二楼则和七星院的西楼很相似,是导师、大儒修习场所。只是今天多了个新人,那就是早上通过三问上楼的夏寻。
大儒们对少年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感。除了刚上楼时瞄了一眼,便无再过多理会。该看书的继续看书,该睡觉打鼾的继续睡觉打鼾。而在夏寻看来,这更像一个巨大的书斋,一切是那么随意自然。
在给众大儒鞠躬行一礼后,夏寻直径来到场间最中央,翻书。
这里的书和一楼也不一样,除了三个书架上分别写着天地灵三个大字外,书籍本身也都是世间罕有的孤本。所以,夏寻也就肯定没有读到过。
只是现在他已经拿着一册书,读了很久了。不是书太难,是被盯着让他太难受。盯着他的,不是那十几位大儒,而是一只猪。是一只很白很白,白的透亮的小猪,就在他不远处看着他。
夏寻就是被这只猪盯得无法集中精神。凭夏寻的心境,在一楼被那么多人看着都能若无其事,那就不应会该被只猪看得心神无主。但事实就是如此,只要这只白猪一蹲下来,瞪着黑漆漆的眼看着夏寻时,夏寻就感觉自己被这只白猪当成食物一样看着,就连自己看书上的文字都变成了一只只白猪。
夏寻也不是没尝试过赶走它。有几次他被这白猪看得恼火,他拉起袖子,撒腿就往白猪走去。但人还没走出几步,白猪却“嘣”的一下跳起来,调头就跑,瞬间就跑出远远的,在远处又蹲下看着他。等夏寻走回书架翻书时,书才刚拿起,那白猪就又跑回不远处像看食物一样,看着夏寻。
此刻的夏寻真的很想跑去把它抓住或绑起来。奈何二楼很静,所有人都在读书睡觉打鼾。他如果跑去抓这只白猪,引起的动静太大,这太无礼。
一人一猪,一站一蹲,四目相对,场间无人理会。
最终,夏寻还是选择了妥协。他不舍地打开包袱,从里掏出一个馒头,扔过去。这只白猪终于是没有再看着他,转而低头啃那馒头。这才让夏寻有了喘息之机,急忙回到书架,抽书就翻。
经楼二层与一层很不一样。一万三千册书,分放三架。天架放大道修行感悟随记,地架放天地万物解译推论,灵架放世间众生功法秘诀。都是孤本,夏寻从未读过或涉及。所以翻书的速度比一楼时慢上许多,这也让他才翻开第四册书时,书中的文字就已经全都变成了一只只白猪。
夏寻很是无奈,他知道是那只白猪又在看着他。他再次从包袱掏出一个馒头,扔去。
“你吃慢点…”
白猪当然没回他话,低头傻傻地啃着新来的馒头。
或许是夏寻翻书的速度实在太慢,又或许是书真的太难,一个书架的十之一二都没翻完。一次次向那白猪扔去的零食,已经掏空了夏寻那个放满午食的包袱。
“没了”
吃光夏寻午食的白猪,肚子明显比之前大上一圈。它依旧蹲在那里,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夏寻。
“真的没了”夏寻无奈地看着白猪,小声说到。
白猪没有反应。
“你别看了!行不?”夏寻苦求道
“咯…咯”白猪对着夏寻发出两声猪叫。像是在讨食,也像是在威胁。
夏寻不舍地把手中的书册放回书架,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解决这只白猪的话,自己是不用想着继续看书了。他卷起两手衣袖……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虽然轻微但自然有序,在空旷的二楼异常清晰。
白猪疑惑地转头,瞬间猪毛乍起!一下蹦起尺余高,惊恐得掉头就跑,跑出老远老远,比夏寻之前去抓它时还远得多,直至成为一个小白点才停下,喘着大气,畏畏缩缩地看着这边。
来者一袭灰色麻衣长袍,六旬上下,正气内敛,手持墨玉竹简,一副正统儒者打扮。
“小友可曾午食?”儒者声音如他手中竹简浑然天成,透着一股自然的书气。
夏寻不好意思刮了刮鼻子,说道“还没”
儒者一笑“正好我也没有,我位上还有些茶水斋果,不如一同果腹?”说完,右手一摆,做出请的姿势。
问者未答,便抬手请客,这让夏寻无法拒绝,只能双手抱拳
“谢了”
儒者说的茶水不普通,从沸水冒出的雾气便能问出清香,茶叶和斋果更是青涩未褪,可见是近日刚采不久。但现在正值寒冬,冰雪覆盖的黄土又是哪能那么容易长出新芽,更别说结果。除非是夏村那样青山绿水地又或是修者精心润养。
“小友好强的神识啊”与夏寻对面相坐的儒者首先说道
夏寻入座以来便只吃了几个斋果果腹,就一直看着被儒者放在桌上的墨玉竹简。听到儒者说话,他才抬起头。“前辈太抬举了”
“你找的书可曾找到?”
“一楼不曾找到”夏寻脸露遗憾之感,继续转头看着墨玉竹简。
儒者似乎看出夏寻此时的心思,拿起水壶,给夏寻杯中满上。老者才慢慢道来:
“那二楼也不会有,竹简内也不曾有过”
夏寻两指敲桌二次以表谢意,眼中藏不住的失落说道:“前辈知道小子要找的是何书?”
儒者笑着说:“你坐下之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夏寻看着老儒,恭敬地一抱拳,说道:“请前辈指教”
儒者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看着夏寻望来的眼睛,眼神中带有思虑,似乎想从夏寻眼中看出什么来。
“你认得我?”
夏寻犹豫了一会:“认得这墨玉竹简”
“哈哈…哈……”儒者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发笑。爽朗的笑声没让听者感到讽刺或不悦,只是感觉就是应该笑,很自然的笑。即使他没回答夏寻的那句请指教,即使两人从未问及称呼名号。即使这样会让人觉得无礼。
接下来的儒者只是自顾自的喝茶吃果,不时地给两个杯子满上茶水,没再回答与理会夏寻。在吃过几个斋果后,夏寻仍然没有等到儒者回话。便起身抱拳离去。因为他看到那只白猪一直不敢过来,便就没必要继续坐着了,而且夏寻也清楚地从儒者的眼中,看出他的思虑。
那把墨玉竹简,夏寻确实认得。很久以前,还在夏村的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就从一本人物经传内看到过。这墨玉竹简名曰“无语问天”,是问天阁的第一重宝,与京都翰林那把名曰“万里山河”的书册并列为天下文士第一神物。两把神物都是这两大学府历代传承之物,阁主所有。神物之内记载着历代主人的毕生见闻与所学。所以夏寻确实很想看一看竹简的内容,找点东西…
但,在这位阁主之前的回答里,让夏寻确信二楼和竹简内都没有他要的。只因这位阁主不会说谎,他修行的道,让他只能无愧于心,他说没有便一定没有……
水中青茶渐泛黄,一个茶杯已冷。
二楼的大儒陆续离去几位,应该是问天阁的午课时间已到。整个二楼,变得更空荡。夏寻在翻书,阁主在喝茶沉思,几位大儒在抄写,还有一只小猪在远处。楼内随处都透着一股安逸自在的气息……
这样安逸的一直持续到夏寻看完天字号书架后,打破它的却是那位阁主。
看沙漏已快见底,夏寻收回沙漏准备离开。
就在他一脚踏出楼梯时。一直沉思,久久未语的阁主抿一口尽杯中茶水,开口道。
“夏小友好高的学识,好深的算谋啊…”
夏寻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惊讶这位阁主为何知道他姓夏。因为夏寻认得那把墨玉竹简,竹简的主人也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
“你认得这把墨玉竹简,当然也就认得我,认得我便知道我修的是问心正道。既然修的是问心,便不能有愧于心,更不能有愧于你这位小辈。你的“赐教”藏得很深啊。”阁主的语言很随意,但却没有了那丝自然。
“前辈抬举了”夏寻回过头来,淡淡道
“阳谋带阴,好谋略,好计算啊!”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只是我想知道,你设的此局是何时埋下的?”
“您邀我坐下后”夏寻淡淡道。
阁主细细地看着夏寻,缓缓说道:“原来你一直看着这竹简,就是引我入局的伏笔。先引我告诉你此间没有你想要的,再逼我“赐教”于你。我作为长辈,又开了头,若不赐教便有愧于道心!”他再次停顿一会,继续说道
“短短几句话,便伏下一阳一阴两笔……佩服,佩服”
夏寻没有接话,便是默认了。阁主则继续细细打量夏寻。
好一会,阁主才开口接着说:“在三楼”
夏寻立马接话“请问是哪本?”
这次阁主话回得很快:“你的赐教我已经回答,已无愧。外面的风雪很大,请慢行”
话意很明了,既然无愧,那便无须再答。夏寻明白这位阁主的意思,也不好纠缠下问。他微微鞠躬:“多谢前辈指点”便下楼离去。
两人对话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二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之前在埋头抄袭的几位大儒,神色怪异地看着楼梯口离去的身影。
夏寻已经离去许久,那位问天阁主才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果然传承了隐师的鬼谋一脉”
第二十五章 弑师大仇
问天初雪,恰似金榜好文洋洋洒洒,下无尽时。
一日未完,积雪已没过脚踝。让人行路难,让没伞的人寸步更难行。
站在经楼大门,看着天上飘下的细雪花,望着被风雪遮挡的下山路和山下模糊不清的人影。夏寻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扯断绳结握在手心,藏在袖里。一步一步稳稳往山下走去…
漫山遍野的山竹被风雪覆盖,看不出高矮。不时起风,吹倒枝叶的积雪,让行人格外小心。刚踩下的雪坑,没一会便被新雪填去,谁也找不到之前走过的路。
早上出门还温暖如春,突来的风雪让今日穿着单薄的夏寻微微发抖,同时也让他每一步走得格外沉重。或许是不喜在风雪中孤独行走,所以抖动的右臂让手中铜板叮叮作响,也让这寂静的山道有了一些声气,不至于那么孤独。
再漫长的山道总会走完,在山上看到的五道人影逐渐清晰。
夏寻停了,风雪划过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衣肩,很冷。抖动的右手让他觉得还有一丝温暖,叮叮作响的铜板让他没那么孤单。
由于站得太久,身上被堆上厚厚一层冰雪的五个人影。动了!他们走得不快,冰雪逐渐从他们身上滑落,这才看出他们真实打扮。五件灰色麻衣长袍,五把宣钢铁剑,还有五道渗人的杀意,一步一步逼近夏寻。
五把铁剑入雪而行,剑中气芒化开积雪,留下长长一道路痕和刺耳的剑鸣。
剑芒渐盛,剑鸣渐响,脚步渐急。
“今日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一道夹着怒火的沙哑声从五人中发出。
话音未落,五人陆续化走为跑,地上积雪被急速踩飞,激起五道雪瀑。五把铁剑随之离地,剑芒大盛,刺破风雪,直奔夏寻。
夏寻动了,没有惊慌,右手急速甩出五枚铜板,铜板没有气芒,但速度极快!
“当…当…当”五下铁器撞击声同响!
铜板准确无误击中五把铁剑,阻断了五剑的冲势。才容得夏寻从五剑缝隙中,退出一步。
“上!”一声大喝,五剑再起,剑芒更盛,分别攻向夏寻身、肩、手、腹、腿。五剑齐发,剑招极快,一剑未至二剑已落,一气呵成。雪花在剑招飞舞中四溅不止,地上积雪被大盛的气芒化为雪水。
夏寻暴退不止,右手不断在身前无影翻飞,无数铜钱在手影中掷出。
“当当当当……”
无数的铁器撞击声响起,铜钱撞剑即碎,只能阻剑一瞬。剑最终依旧落下,再灵活的身法,避免不了中剑……
一剑、两剑、三剑…
苍白的雪地,多出几滴红晕…
一道重剑刺入…
剑芒融化的雪水,落下几缕红绸…
“啊!!”
夏寻暴喝一声!瞬间将手中铜钱尽数砸出。就在这一瞬间,铜钱比雪花还多,快如奔雷,直冲五人。
“当当当…”
无数的铁器撞击声,瞬间响起。五剑惊退数步。
“当当当……”
“……”
铜钱落尽,剑停,止退。
夏寻双眼微微泛起血丝,死死看着前面五人。右手紧紧捂着左肩,右肩至下肋是一道露骨的剑伤,捂不住的鲜血从指间溢出,一身破碎的青衫被染得半红。碎裂的衣衫内露出许多翻肉的伤口,滚滚鲜血滴落,地上积雪化成鲜红,短短数息他已然重伤。
停住的五把铁剑,麻衣破碎,都露出几道铜钱刮破的血口,居中一人也死死盯着夏寻,他用手缓缓抚摸被铜板划出一道深沟的脸颊,脸颊的鲜血随着手掌滴落地上,也溅出几滩鲜红。
刚停的剑!又动了!
“啊!!!!”这把受伤的铁剑,暴怒一吼,周身积雪刹那爆开。剑芒大盛的铁剑被狠狠甩起,一道巨大的气芒由剑暴出,气芒所过风雪全化,黄土崩裂,泥石乱溅,再冲夏寻。
夏寻没动,他也动不了,是伤太重、是剑太快。他看着这道扑来的剑气
很近了,剑气所带来的狂风让虚弱的夏寻有点站不脚,脚已经深深被他踩进泥泞里。
更近了,夏寻身上的伤口被狂风吹得撕裂更深…
“蓬…”
剑气炸开…
四周积雪被气浪带入高空,青竹积雪被尽数震落,白雪夹着血红飘扬,夏寻周围的泥土被剑气砸压深陷、碎裂。
夏寻还是站在那里,捂着伤口的右手依旧渗血。只不过此刻夏寻的身前多了一个人…
周遭的惨烈貌似挡不住这人身上的狂傲。他没有武器,却像一把重剑插在那里。
那把被夏寻刮破脸颊的铁剑,愤怒地举剑看着那人。怒吼道:
“别忘了你也是问天弟子!”
“给我起开”那人咬着牙齿狠狠说道。
“别逼我”
“给我起开”那人的牙齿被咬的咯吱作响
一阵大风刮过众人,视线被雪花隐隐挡住。
“上!!”
一声怒喝,五剑再次齐出。五道暴烈的剑气突然迸发,如五支神箭离弦激射!!直射夏寻而去。
在此同时,那人拳头后伸蓄势,双眼通红,全身爆发出恐怖血气,周身五丈瞬间幻化成人间炼狱,一个手持重剑的凶神投影出现在其身后。
他大喝一声“给我起开!”拳头随声打出,身后凶神也高举重剑,随着拳头凌空虚斩。天地灵气疯狂向凶神涌去,狂风暴雪剧烈向拳头聚合,恐怖的拳头带起一道十数丈积雪,夹狂风暴雷,如雪崩,如巨浪直接拍向射来的五剑。
面对铺天盖地的巨浪,五剑就如浪中孤舟,渺小至极。
“哗…哗…”
孤舟撞向巨浪,巨浪没被击出半点水花。而是巨浪直接吞噬了五只孤舟带着他们继续往前奔涌。
“嘣…”
最终滔天巨浪撞向远处山脚,发出滔天巨响,雪花被拍散,巨大的泥石被击碎,参天的老竹全数拦腰折断,铁剑的碎片洒落一地。漫天冰雪纷飞…
五人无力蹲跪在雪中颤抖,身上血水不断涌出…
“给我起开!!!”又是一声咬牙大吼
那把被刮破脸颊的铁剑艰难从地上爬起,右手无力下垂,内骨已断。
“罗诀!!你个疯子!!”一声不甘的怒骂,没有冲冠。
他们不敢,因为刚刚一拳他们很清楚看到自己和夏侯的差距,在这之前他们太低估罗诀,也高估了自己。虽同是御神境,但刚刚若不是他们选择剑毁人留,估计他们此刻连话都不能说了。
没有继续多言,五人艰难地互相搀扶起身,蹒跚走远。只留下一地无主剑碎。
凶神淡化,炼狱消去,收拳,并未回头。
罗诀似乎永远咬着牙,但丝毫不影响他那狂傲的神态。
“不怕死?”
“怕”
“没杀气?”
“有”
“那为何不怕?”
“你欠我个人情,我记得”
“…”
看得出罗诀很讨厌夏寻,夏寻有一次让他无言以对,拳头又一次被他握得作响。无法压抑的愤怒气息,让雪花都不敢靠得太近。
接下来…
夏寻走了,他不得不走,在周遭竹林深处还有数道杀意浓郁的人影,他们那是忌惮身前的罗诀而久久未现。而现在,罗诀欠他的人情已还,便不会再为他出手,所以他必须走。
罗诀看着离去的身影,咬牙说道:“李儒散了”
夏寻没回头,没停留,反而忍着伤口撕裂的痛楚,加速跑往马房。
“御…”
一声马啸,一匹枣红小马,驼着一个血人迎着风雪向东狂奔。鲜红的血液,从马上不停洒落,落在苍白的雪地里,异常渗人。
李大如死了!
他知道,那五把铁剑和藏在林中的人影都是问天弟子。在那位阁主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就知道外面风雪很大。从刚刚走出经楼时众人看他的眼神,他就清楚今日回城东的路不好走。他也推算到,那位被他问破道心的大儒,恐怕修途已尽。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位大儒居然会在这个问题上迷失本心而导致神识溃散!
既然李儒散了,那今日在风雪中等候他的那些人影就应该不仅仅是问天弟子,而是那位李大儒的亲传门生,和他已经有了弑师之仇的死敌,既然是死敌,那便不会仅仅想着留下他的一瓢鲜血又或一只断臂,而是要留下他的人头,超度亡魂…
罗诀站在小马离去的路上,转身看着那条被冰雪覆盖的山道,方圆三丈皆成雪水……
第二十六章 夜闯问天
若问初雪何处赏,城北岳阳楼最佳。东观灜水奔流不惜,西赏大雪茫茫不止。
但此刻,岳阳楼内的文人雅士,似乎并无那份举杯赏雪的心情。
在岳阳楼里,除了赏雪最佳外,打听消息也最佳。因为这里除了文人雅士,还有一群乡绅豪族和他们养的鹰犬。天下各路大小事情,不出半日都会通过这些鹰犬传入他们主人耳中。而在岳阳城内发生的事情,那就更快了。
就在今日响午时分,在问天的鹰犬便传回一个让天下修士皆乱心的问题。才过不久,又传来一个让天下文士皆痛心的消息,一代大儒李岩乘鹤仙去。
接下来,岳阳楼就炸锅了。那些鹰犬的主人们大手一挥,无数骏马从岳阳楼涌出,直奔问天。
“报!据赶到问天的冲天境客卿探查,山下各处已聚三十二名问天弟子,皆炼气、御神境”
“报!夏寻和罗诀在山中擦肩而过,并无异常”
“报!夏寻已到山脚,五名御神境问天弟子一同出剑”
“报!夏寻重伤,另外五人轻伤,方格被铜钱破脸三寸”
“报!罗诀出手重伤五人,夏寻骑马东去,尚未止血”
“报!据族中客卿探查,夏寻确为初阶开窍,使用铜钱并无特殊”
问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被快马一一回禀。
夏寻这二字,对于洛阳楼的乡绅豪族来说,并不陌生。他们已经听过好几次这个名字了,一次是岳阳大考,一次是两月前的经楼翻书,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更摸不着脑袋。
这一桌,围坐着十数位大腹便便的商贾。
“你们可见过开窍便能伤御神的人?”其中一位富商说道。众人没有即刻说话,都在思考着。
“京都王璞、沧澜余风曾经洗髓破御神,皇榜提名的人也应该可以。”这是一位身穿白貂皮袄的男子。
“这些人都是祖上血脉传承醒觉的天才。而这夏寻…”一开始说话的富商说道。
无人回话,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今日一战,这位叫夏寻的少年从未展现过血脉异象,甚至连内气都从未展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打伤五位比他高出三个境界的高手,还破了一人的脸皮。这样的事情,似乎闻所未闻……
无数快马在城西与问天来回疾奔,而有一匹却是从问天奔向城东。
原本棕红的小马,被它背上的血人染出半截鲜红,又染成墨红。
血干了…
那道露骨的恐怖剑伤,已经流不出鲜血,只有白肉随着马振上下蠕动。小马跑得很快,很急,让他背上的血人更加痛楚难受。但他不能停下,不然他熬不过这个夜晚。
马儿穿过城西大街小巷,奔过百里东西大道,跑入城东地界…
“御…”
小马长啸一声
他倒下了,重重地从马背跌落,昏死过去。
小马停了,在雪地里来回踏步,长啸。
在他身前大门里慌忙跑出数位戴冠男子,把他抬入院内。
“快…快…抬去观星台!”“快去请吕院长”几位戴冠男子迅速四散
在这时,谁都没留意在七星院外的东门大街不远处,站着的一人一马。
等到院门被关上,这人才上马西去……
——————
七星院西楼建成至今,非院内冲天境弟子不得入内的规矩数百年未破。而今日,好像被破了。
当夏侯看到被抬至观星台的夏寻时,他二话没说,背起夏寻就往西楼上他那间厢房跑去。途经楼上那些导师、学者、弟子看着夏侯那红得渗血的眼睛时,都没有说话。
很快,玉衡、天玑两位院长闻讯赶到,进房后即刻就把夏侯赶出厢房,重重关上房门。手足无措的夏侯这时候也不好撒泼,只能在门外着急等待。
房内不时传出夏寻极其痛苦的呻吟声。听得围在门外的人汗毛直立。
夏侯阴沉着脸,看了看围着的众人,轻声问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众人轻微摇头回应。只有一人,在犹豫再三后递给夏侯一封信。
低声说道:“刚刚岳阳楼带回的消息”
夏侯拆信细看,手指隐隐控制不住在发抖。原本红得渗血的眼睛,在看完信后变成了完全的深红。
他转头看着一旁站得笔直的墨闲,看了好久才说道。
“你去不去?”
墨闲看了一眼夏侯双眼,没有回话,直接往楼下走。以墨闲的性格,这便等同回答了。
片刻…
院中马房,两只大鸟冲天而起,迎雪西去。
夜,初雪未停。
吕随风和陈随心两位院长相继从厢房走出,轻轻关上房门。两人眉头深皱,不难看出,夏寻的伤势并不乐观。
两人走下西楼,随意坐在楼门外的石阶上。
陈随心不解地问道:“怎么夏小友身上居然有遮天蔽日这样逆天的结印?”
吕随风苦涩说道:“他是隐师的孙子”
陈随心恍然大悟,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这伤我们治不了,也不敢治啊…”
吕随风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才无奈说道:“如果三天之内夏寻伤势未见好转,我只能带西瓜和他回北地了”
“哎…”“……”
两人各怀心事看着漫天飘雪。
夏寻的伤他们治不了,遮天蔽日不是他们这样的天启境强者能解除的。如果无视结界为夏寻疗伤,会引发什么结果,他们无法想像……
夜,已经很晚。
当城内所有人都认为问天的风波告一段落时,风波又起了。
无数快马再次随着某些人的大手一挥,连夜蜂拥奔袭问天大山。
今夜岳阳不平静,至少岳阳的城西平静不下来。连夜的破石轰鸣,雷霆爆裂声,让问天大山方圆百里之内无人安睡。问天阁更是一度封山,严令弟子不得外出。
这前半夜,百里之内的居民,远远就能看到大山的那头,一片火光冲天,剑芒乱舞。两头百丈高的巨龙神象爆发出滔天气芒,对着大山疯狂撞击踩踏。把问天大山临时祭起的护山大阵激起层层涟漪,百里之内震荡不止,大地隐隐有裂痕显现。
后半夜,在两头发疯的龙象疯狂轰击下,护山大阵终于被击出裂纹。就在这时!一把散发无尽杀意的青锋巨剑投影从天而降,剑影爆发出的通天青芒,刹那间照亮了城西夜空,巨剑从夜空直斩而下,劈向问天护山大阵。
“哄”的一声巨响,瞬间传遍整个岳阳城。城里的所有人尽数被惊醒。
巨响过后,护山大阵被劈出一道百丈裂缝。
这时,今夜的大战开才是真正开始…
四把巨大的白色竹简投影冲山而出,竹简携无穷经语梵文轰向龙象。龙象身上气芒再次爆发,更盛之前,万道金光从龙象体内爆出,直接撞向竹简。四把白色竹简刹那间被龙象狂撞数百下,竹简尽碎。
竹简碎,三道巨影没有停息。龙象在前巨剑在后,冲山而上直奔问天经楼。问天阁这才祭出真正的护院大阵。只见,百丈高的问天经楼化为一把通天黄金竹简,万丈金芒照耀了整个岳阳,恍如白日。
这时岳阳里修者都震惊了,谁都知道那是问天的护院大阵!到底何方大能逼得这天下第一智府使出这等保命手段!
金光万道的巨龙神象,如沧海巨浪无尽地疯狂拍打经楼。这次除了响彻天地的轰鸣外,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直至…
天地间第一缕晨曦洒落,在龙象狂轰数个时辰无果后,一旁守护的青锋巨剑终于动了。只见那剑芒徒然暴涨,刹那间一剑化万剑,万把大剑团团围住问天经楼,无尽杀意瞬间化去百里冰雪。
“杀”
随着一声震天大喝,万剑齐舞,如黄蜂归巢,对着问天经楼疯狂撞去,无尽的剑击钟鸣声响彻整个城西。城内百姓皆掩耳止闻。
万剑起舞,龙象疯撞,才让万丈金光包裹的问天经楼震荡不息。
终于,经楼的门开了,一把青色竹简从楼内飞出。
随着青色竹简现身,问天大山的漫山青竹狂摆不息。原本被龙象和巨剑散发气芒所照亮的天地逐渐变成了竹简的青绿色。
青色竹简漂浮在空中,慢慢展开。千万道实化的经文道义从中迸出,如狂风暴雨,落向龙象、万剑。
“嘣…嘣嘣…嘣嘣……”
无数的爆炸声响起,问天大山瞬间被爆炸的气芒遮掩…一片无尽的青绿茫茫。
青茫散去
疯狂一夜的三个虚影消散了,无影无踪。
这一夜,问天阁护山大阵被破,四十四位御神境弟子和二十位聚元境弟子重伤,四位冲天境守经导师兵器尽毁,轻伤。满山青竹尽数拦腰斩半,百里冰雪尽化水。
翌日,夏侯、墨闲归院,二人皆衣衫褴褛。夏侯身上伤口无数,轻伤。墨闲,无伤。
岳阳城轰动…
第二十七章 遮天镇裂
岳阳城轰动了…
岳阳城大街小巷谣言四起。三句不理昨日问天两场大战,那故事也在市井里传得神话,最后居然演变成了“七星三子一脚踏破问天”等极其夸张的版本。
直接导致了,此时七星院外坐满等着看热闹的闲人,人多就会嘴杂,嘴杂就会喋喋不休、乱成一片。这就是现在的东门大街。
而七星院内则截然相反,一片忧郁。
今日去观星台打坐的弟子已被各院长驱回各院。偌大的观星台,只有孤零零的四个人闲坐在西楼台阶上。是随心、随风、夏侯、墨闲两对师兄弟。
对于夏寻的伤势,吕随风每半个时辰都会上楼看上一次,但从未见好转。反而那道遮天的反噬隐隐有加重创伤的趋势。这个情况不得不让这四人愁眉不展。
至于有关昨夜,两位院长从未提起半句。其实在昨夜龙象意现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不能出手,夏侯他们即使把问天拆了,那也是小孩子不懂事。若他们两位院长插手,那事情就会变成两个院府的争斗。所以昨夜问天,除了最后那把青色竹简外,即使弟子被打残打伤,一直出手的都是教导级以下人物。这就是两个学府的默契。
“夏寻到底怎么样了?”夏侯这个问题今早已问数次,但没人回答他。
或许,是被问烦了。吕随风怒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又没去看过!怎么看啊”夏侯也微怒反驳。
“看我们脸色!”
“…”
这个笑话不好笑,任谁都能从他们铁青的脸色看出结果,肯定不好。夏侯也只是想在语言上寻求一点安慰罢了。
而夏寻的伤势确实不容乐观。
剑伤的剑芒已经被遮天完全清除,但恐怖的伤口也同样因为遮天屏障,阻隔了体内血肉气息,让伤口无法及时愈合。
只是还有一点,吕随风没有看出来。深藏遮天屏障下的血脉气息在疯狂翻腾。
那把铁剑除了刺穿皮层血肉外,还把遮天撞出一丝裂纹。所以才引致夏寻体内深处的血脉气息,像缺堤的水坝,疯狂涌向那个缺口。而那道遮天,明显也看出了血脉的用意,才会全力祭起壁障完全隔绝外肉的生机,死死压制蜂拥的血气。
这样的生死痛处是常人无法体会的。外有百道创口不愈,内有气血翻六腑。这才是夏寻迟迟不能醒的原因,是疼得休克。
一日一夜过去…
夏寻未醒。
再是一个日夜过去…
依旧未醒。
第三日夜…
吕随风当日说的三日之限已到。他从兽阁里把那只巨大的凶鹤请出。领至西楼下。
陈随心看着凶鹤,很是不舍说道:“随风,我们要不再等多两日?”
“哎…”吕随风长叹一声,也是不舍,继续说到:“等不了了,再等我便不好和隐师交待了”
“哎”陈随心摆摆手,狠下心来道:“罢了罢了…我去把西瓜领来”
说罢,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离开。
只是…
陈随心刚走出数十步,大地一震。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大地又是一震,他猛地回头疑惑看着吕随风。吕随风同样疑惑看着他。看来,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何事。
“轰隆隆…”
这次很明显,大地在颤抖!急剧颤抖不止!!
随着大地颤抖,西塔陆续有人飞出,落到观星台站着。
“什么情况!?”刚下楼的夏侯大喊。
没人理会他,因为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轰隆隆…”大地仍在颤抖,而且越发厉害。西楼周围隐隐透出红芒,地上石砖开始崩裂,地下那条龙脉在颤动不止,象恐惧…
“啊!!!!”这时,西楼内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夏寻!”“是夏寻!”“夏寻!”
几声惊呼在观星台同时响起。
没错,是夏寻,被痛醒了!
他体内那道遮天,就在大地颤抖前息,终于被疯狂的血脉冲破一角。恐怖的血脉气息如山洪暴发,片刻便蔓延整个房间。那道尚未愈合的剑伤,此时就如一只吞天巨兽,疯狂地吞噬四周灵气。厢房内的天地灵气瞬间便被吞噬一空,但疯狂的吞噬没有停止,西楼下那条龙脉被连根抽起。无尽的天地灵气顺着十五道分脉狂涌夏寻所在厢房,深红血气向西楼外迅速蔓延……
血气所过草木尽枯,生命气息被瞬间抽离本体。刚刚落到观星台的众人,再次暴退。两位退走稍慢的教习被粘上血气,狂暴的血气霎时间便抽干了他身上灵气,好在陈随心及时回首唤剑才他把从血气中拉了出来。
只是一个来回!观星台已经被深红的血气覆盖,而且血气还在以极快速度往外扩张,整个区域已经在顷刻间变成死域。巨大的裂缝从西楼脚下不断崩开,地下冒出的灵气尽数被抽向西楼…
七星院内所有教导、智者已闻讯赶来,站在观星台外围,惊恐地看着远处西楼和那铺天盖地涌出的血脉气息。
“老五祭剑!”天璇院长喝到
被喊老五的是玉衡院长陈随心,他没答话。直接往前两步,衣袖甩起,手臂向天高举。
“起!”七把小剑化成七道光芒,被甩向天际,消失不见。
“祭!”消失的七剑在天外携天火而降,犹如七条巨龙直冲西楼。
“诧…诧…诧…”七道破土碎石声,坠落的七剑同时插入观星楼四周,与中间的西楼成七星拱月形。
“归位!”陈随心大喝一声,首先疾出,剩下六位院长同时跟上。
“天枢”“天璇”“天玑”“…”七位院长分别停在七剑之前,喝出阵位。七把十丈巨剑虚像分别浮现各院长身后,形成七色虹芒,爆出剑气死死包裹观星台,剑阵成!恐怖的血脉气息终于不再向外蔓延,七剑发出的剑气形成屏障,让气息在剑阵内不断回旋。
这些血脉气息太恐怖了,如果任其漫出,不难想象会造成怎样的灾难。用剑阵压制,是目前几位院长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即使西楼里还有夏寻,即使会对他造成伤害。
气血蔓延会造成什么样的灾劫暂时无人知晓。但西楼内的夏寻正承受他有生以来最可怕的灾难。
他的血肉深处仿佛饥饿亿万年之久,血气突破遮天结界后,便疯狂吸收外界一切生灵气息,即使抽干了楼下镇压的那条龙脉,也不见有丝毫饱意。刚被生机修复的创口,下一刻又再次被狂暴吸入的气息,冲得崩裂。无穷的生灵气息已经把他的五张六腑撑道道裂痕,血流不止。
夏寻终于知道为什么夏隐要在他生下时就打入那道遮天了。不说他恐怖的血脉蔓延出去后会导致什么后果,光凭这血脉吞噬万物生机的速度,就必让刚生下来的夏寻爆体而亡。
而现在,他正在主动尝试血肉内腑被丝丝撑裂的痛苦。因为他不想死,刚刚醒来的他便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他没时间多想,唯一能想到的是赶紧把遮天的裂缝堵上!不然他必死无疑。
所以,他必须忍着随时可能让他再次休克昏死的疼痛。强行驱赶着数十道神识通向那道遮天的裂缝处,他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道缝隙重新补满,即使是塞满…
或许这世上真有机缘巧合,几位院长在外头祭起的七星剑阵,完全隔绝了观星台与外界的联系。恐怖的气血在吞噬光观星台内和地下那道龙脉的灵气后,再也寻找不到一丝的生机,便开始疯狂得撞击剑阵屏障。七位天启境强者共同祭圣器的剑阵,堪比圣人手段。这又哪里这些血脉气息所能动摇的。在冲击百数十次无果后,这气息便围着西楼不停飞转,恍如亿万群蜂围巢乱舞。
没有了灵气的吞噬,便也没有了暴涌而进的生灵气息,这才让夏寻的疼痛减少许多。才让他能分出毅力去分化神识,才有了一线生机…
“咯…”
鸡鸣三声,冬日微露。
观星台外众人一夜未睡,七星剑阵内七人一夜未动。七星院昨夜便被各院长下令闭门锁院。东门大街被街上的人和马匹堵得水泄不通。今日在街上围观的,可不都是昨日的闲人。从好些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应是岳阳各大学府的教习或门生。
昨夜的七道圣剑从天际坠落,让洛阳城里的各大学府不得不怀疑,近日市井里传得神话的那个谣言是不是真的。三日前那个夜晚,问天护山大阵被破,护院大阵又被强攻一夜。昨天七星院又祭起镇院第一重器。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两大学府是不是真的打起来了。
很快,这个疑问便有了结果。
只见观星台内飞转的深红气息,忽然间全部疯狂涌入西楼那间厢房。只是短短一息,所有气息都消失在了楼外。只有那间厢房,透出红的发黑的幽光。
陈随心的鬓角不觉冒出虚汗,双眼微蒙。他是剑阵的阵眼,那间厢房聚拢的气息,他最能体会。他不是害怕,是惊讶。整个观星台的血气现在正浓缩在了这小小一间厢房内,或许是浓缩在厢房里的那人体内。这吸收了一条龙脉和方圆数百丈生灵气息的血气,如果浓缩在一个冲天境的体内,那勉强还能容纳。但夏寻…
“注意!”吕随风一声大喊,打断了陈随心的思绪。
紧接着,“嗙!”的一声响彻天地。一道和西楼一样粗的深红色气芒冲天而起,直击七星剑阵顶部…
没有爆炸,没有溃散,气芒和屏障形成相持之势,气息浓度在急剧暴涨…
陈随心犹豫片刻不到,大喊道:“快撤阵!!”
另外六位院长很是不解,但也没问。同时喊出一声“撤!”,同时把起插在地上一夜的七星剑拔起,立马爆退数十丈…
看来,陈随心的判断是对的。
就在剑阵撤除瞬间,气芒再次暴涨数分,冲破天穹…
“隆…隆…隆……”连续的炸裂声,气芒在万里晴空之上连续炸开,炸出千百道刺眼红芒,百里之内云雾瞬间被炸得消散。同时炸出数道余波,席卷整个岳阳城,让无数行人倒地,摊铺翻飞,危房尽塌…
深红色气芒在苍穹之上狂暴肆虐一番,终于泄尽。
陈随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刚刚没撤去剑阵,夏寻就真的可能会如他所想那样,承受不住…
爆体而亡…
第二十八章 一命换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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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去问天?”
“恩”
“你把人家师祖都给弄死了,你要去了,他那些徒子徒孙不得整死你丫的啊?”
“也要去”
“去去去!那你也得等你伤好了再去吧?”
“已经好了…”
“你丫的,这么急是去投胎还是做啥啊?”
“去要个东西”
对话的,是正在观星台砌着新砖的夏寻和夏侯。
七日前西楼,夏寻在气息归体的最后一刻,艰难地把疯狂涌入的血脉气息挡在遮天之外。险而又险地控制神识,最终缝上了遮天裂纹,才把足以让他爆体的血气挤向天际,幸好当时陈随心反应快,及时撤阵,不然夏寻肯定还得死上一回…
大难不死的夏寻,没有像几位院长想的那样,龙脉入体破境洗髓。因为大部分的龙脉灵气,在最后一刻都被他挤向了穹苍,所以他还是开窍。就连那道一度被冲裂的遮天,现在都被他用神识缝得死死的,那日恐怖的情景确实把他吓怕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他用来缝合遮天裂缝的几道通心神识,可能是连通了遮天壁障之下的血脉,因而变得强大许多许多…
在那后没几天,他的伤势基本就痊愈了,便跟着夏侯他们一起来修补被他弄得支离破碎的观星台。只是现在的夏侯,对他异常不满。
“你漏啥东西啦!我带墨闲去给你拿回来!”
“我是向他们要个东西…”
夏侯一把扔掉手中石砖,指着夏寻就骂道:“你脑子烧坏了吧!把人家长老搞死了,人家不来向你索命就算你走运了。你居然还敢去要东西?你不如叫我带几个师兄弟去抢算啦!”
夏寻淡淡说到:“那也得要”
“你去要什麽?”夏侯拗不过夏寻,放软态度说到。
“请帖”
“…”
夏侯霎时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一直指着夏寻,不停颤抖。
不怪夏侯,任谁听了夏寻这话,都得气个半死。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得了的,这简直就是…找死呀!
气过后,夏侯啥话没说,就扔下夏寻,独自大步走回西楼。
夏寻没回头,依旧认真砌着地砖。而这趟问天,他是必须得去的。因为那位阁主说过,他要的东西在三楼。经楼没有第三层,但他知晓三楼所代表的意思。所以他必须得去一趟,要回那位阁主欠他的东西…
地砖只是刚砌上四五块…
“御…”
一声长长的马啸
只见两人三马,夏侯嘴叼枯草,背靠马腹。身后是笔直站着的墨闲…
冬日阳光洒在人马上,很是灿烂。
夏寻无话,上马疾奔,西行……
只是这三人不知道,在西楼上自始至终有两个人在看着它们。那间厢房很暖,碳炉上的烧酒沸出阵阵桂花香,只是桌上还未动筷的肉食,却已冷去多时。
“这些娃娃,比我们那时狠多了。”
“你是说的那时,是指当年我们帮三师兄举花魁那次吗?”
“除了那次,我们又何时与问天对仗过了?”
“那次只是你怂罢了…”吕随风笑着说
“……你们最后不也跟着怂拉!”陈随心不悦,反驳。
“呵呵…呵呵”吕随风尴尬
“是啊…那时候的曹云轩,谁见了不怂?”陈随心感叹道。
吕随风,笑看远方,反问:“现在就不怂了?”
“现在我们有七星!”陈随心反驳
“他有问天”
“…”
两人的闲聊无意掀起了少年时那段难堪回忆,陈随心说的七星不是院,是剑。问天当然也不是阁,是书。以七敌一,仍旧不敢言战,可见问天确实是座压在七星头上的大山。
但恰恰是这座大山,十天前便被三名出自七星的少年来回踏过两次。今日,估计还要再踏一次…
“噹…噹…噹……”
问天大山,九道敌袭钟声连响
百十名身穿麻衣长袍,手提玄钢铁剑的问天弟子迅速从经楼踹出,直奔山下,把上山的三人团团围住。
这三人,没说话,没停留,没理会直指他们的铁剑。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往山上走去。他们往前一步,那些铁剑便被逼着后退一步。这些铁剑都不敢先出招,因为上次曾经先出招的铁剑,都被直接打成了重伤。
百十号人被三人一直逼退到山腰经楼前,这才分出一条道。
“上次已经放过你们一回了,你们最好别太放肆!”
让出的道,尽头是经楼大门,门前现在站着八位手持白色竹简的男女青年。
“呦呦呦…手下败将!上次四把竹子被我家小象一脚踩碎,现在又换八把出来啦。啧啧…问天真有出息啊”夏侯叼着枯草,不屑地嘲讽道。
“夏侯,你别过分了。这里可不是你们七星院!真要打起来,你们肯定走不出这大山!”门前为首的男子怒指夏侯道。
“呦呦…这是要仗人多欺负我们人少是吧?来来来…看老子今天不把你们弄残咯”夏侯边说边卷起袖子,往前走。
没等对面接话,夏寻微微先前一步,挡住夏侯脚步。
“我要上楼”
这次说话,夏寻没了以往的恭敬,更多一分冷淡。
话音刚落,霎时间整个广场变得冰冷,即使不用眼看都能感受到百余道充满杀意的目光落在夏寻身上。
“嘶…”“嘶…”…剑鸣不断颤响。
夏侯双手握拳,墨闲的右手已经搭在青锋剑柄上。
恶战随时一触即发…
“请让下”夏寻接着道。
为首的男子,只是看着夏寻,也不回话。
夏寻等了一会,见挡在身前的几人没有动静。便不再理会,直接从为首男子身侧穿过。
“噌…噌…”百余把铁剑同时指向夏寻
“嚓…”墨闲背上的三道黄纸瞬间碎裂,青锋出鞘,被他举着直指为首男子。
又一次形成僵局,没人敢有所动静。除了夏寻……
他在上楼……
和十日前那次上二楼不同,这次刚踏上二楼的夏寻,瞬间便感受到十数道带有敌意的目光盯着他。还有不同的是,他没有再去翻书。既然那位阁主说二楼没他要的,他便没有再看的必要了,况且他今天不是来翻书的。
夏寻走到上次坐过椅子坐下。和上次一样,坐在他对面的,还是那位阁主,只是桌面上除了一把墨玉竹简却没了斋果清茶。
“果然是遮天蔽日”夏寻刚坐下,对面的阁主便开口说道。
“是你安排的?”
“是也不是”阁主沉吟片刻,继续说“是我安排的,但当时李岩尚在。”
“那你欠七星一条命”
阁主呵呵一笑:“你的命还在,李岩的命却已经没了”
夏寻立刻反驳道:“他的道心原本就在破碎边缘。即使我不问,他也活不过半年”
阁主食指在墨玉竹简上不停敲击,沉思好一会才道:“看来你的辨智比谋略更甚一筹”
对于李岩的死,夏寻在养伤时便一直不解。一个问天长老级大儒,如果这么容易就被一个问题给破了道心,最后还落得神识溃散的下场,那他也不配作为二楼守经人了。最后思来想去,夏寻只想到一个可能性。这位李大儒真的很老,老得将近要死了。和大部分老死的苦修者一样,在最后的时光都在怀疑自己苦苦修行的一生。而夏寻提出的问题,也仅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这个压在夏寻的心里的猜想,也就这个时候才从阁主口中得到证实。
夏寻没有接这话,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而我,却差点死了”
阁主又是呵呵一笑“呵…这份亏欠,那天晚上我已经还了”
夏寻犹豫了一会“那是夏侯和墨闲,与我无关”
阁主饶有趣味地看着夏寻说:“你意思是今天夏侯他们就不用离开问天?”
“你不敢”
“哈哈…哈哈”一番大小响彻二楼,这位阁主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样。
“哈…你认为就凭七把剑就能让我有所忌惮?”
夏寻淡淡说道:“七星院你不惧,七星剑阵你必然也不怕。但吕随风你不得不忌惮。吕随风的疯道名号不虚,当年他能发疯上纯阳宫抢回墨闲,如果今天你扣了夏侯他们。那疯起来的吕随风可不会考虑问天弟子是不是后辈的身份。”
“哈哈……”又是一阵大笑,久久没有停歇。
夏寻是在威胁他,用道理来威胁。自从执掌问天后,就少有人敢对这位阁主不尊,更没人敢在问天威胁他。而今天,却被一个小辈****裸地威胁。这想想都让他不由大笑。
笑声终歇…
“你就这么想找到你要的东西?”
“是”
“虽然我还不太轻清楚你身上那道遮天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把遮天重新封上,但既然是你自己封上的,那就代表你对遮天下面的东西有所恐惧。以你现在层次,即使知道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阁主想了一下眯着眼睛道:“能被封上遮天蔽日的人,哪个不被藏深处?鬼谋居然敢在你没成长前就放出来瞎撞,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的鬼谋当然就是夏隐,只是他不知道,即便是夏隐也不清楚夏寻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夏寻没回话,因为他不是被夏隐放出来的,是他自己硬冲出来的。这要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很幼稚,所以不说也罢。
阁主接着说:“你只是开窍,即使神识再强大。这三楼也不是你能上的…”
“我想试试”
阁主没有立马说话,而是拿开放在桌上的墨玉竹简。竹简下面放着一块和卷起的墨玉竹简一样长宽的白色竹片,他把竹片推到夏寻面前,才说道:“亏欠你的,我已经还你了。你若执意上山,到时候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问天弟子,甚至还会有皇榜上人,这些便与我无关了。”
夏寻接过竹片,看一眼。竹片上书“踏雪寻梅夏寻”六字。
阁主继续道:“问天欠的只是你一条人命”
他双手抱拳道:“谢了”
阁主点了点头,摆摆手:“去吧”
夏寻鞠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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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踏雪初始
两百骏马北撤岳阳楼,三匹小马闲回七星院。
大战终没打响,或者说暂时没有打响。只是在玉衡院凉亭下的嘴仗却异常激烈。
“让我们千辛万苦陪你上问天,你就是为了要这催命符回来?你没瞧见我们走时那帮兔崽子看你的眼神?你听到那小白脸最后那句狠话?你还要去,去找死啊!?”
夏侯一轮狂轰乱炸,吐沫四溅。明显是被夏寻气炸了,原因是摆在三人面前的这块白竹请帖。
夏寻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梁:“那上面有我要的东西…我想去看看”
“什么东西?”少有言语的墨闲,这时也忍不住说话了。
“我不也不清楚…”
“啪!”
夏侯一掌怒拍石桌。
“你连是个啥玩意都没整明白,你就学人家去玩命?你是真没听见那小白脸说的?只要你敢上山踏雪他就肯定会让你死在山上。他是李岩关门弟子,你把人家师傅弄死了,你还当他跟你开玩笑啊?你是啥玩意啊?人家是冲天!还带着一帮子小弟!要弄死你个出窍和吃菜有啥区别!”
夏寻想了想说:“赏雪台有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不敢在山上下狠手的”
墨闲再道:“他敢”
“啊?”夏寻不解
墨闲说道:“他叫尹天赐,当朝兵部侍郎书尹正的独子…”
或许是觉得墨闲讲的太冷淡,夏侯没等他说完就抢过话来:“而起李岩还是翰林学士的时候就和他们家定了门娃娃亲。你说他敢不敢弄死你!就是把你弄死了,观雪台的人都不会多说半句。再退一步,大不了人家弄死之后立马跑回长安。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这次夏寻沉思许久。
“我会走小路,尽量避开他们的。而且问天后山这么大…”
这话犹如把怒火中烧的夏侯,加了一勺子油,话语声再大几分。
“后山是很大啊!问题是人家问天每年邀请多少人去啊?岳阳三百院府,每个院府人家少说给上四五个名额。你看你,人家今年就没打算发帖给七星院,你还死皮赖脸地去要一张,还只是要回就一个名字的请帖。就算到时候你踩****运找到一朵,就你一个人,你认为你能保得住?”
“那也要去试试啊”
夏侯实在被气得不行,满脸通红,憋得说不出话。最后实在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劝说夏寻了。蛮横的说到:“得!咱别说了。从今起我就住这,直到踏雪寻梅结束。你别想走出七星院一步!”话毕就是一屁股坐下。
“你这样不好吧”夏寻表情无辜说道。
“怎么不好啦!你要出去被整死了,我以后还要不要回夏村啦?”
对于夏侯的蛮不讲理,任谁都不会有很好的解决办法,除非比他更蛮不讲理,可惜夏寻在这方面和他差得很远。
至于让几人争吵了大半天的那块竹片,其实每年七星院都会收到,只是今年没有罢了。那是一份叫“踏雪寻梅”的请函,踏的是问天大山身后的那片雪原雪,寻的是其中几朵寒梅,为的是凭梅登顶让住在山顶的老人指点几句迷津。这,才是那位阁主说的三楼,所以夏寻不得不去…
而夏侯,也确实是说到就做到了。自从那话起,他便一直呆在玉衡院。夏寻回厢房休息,他就在凉亭打坐炼气。夏寻若要出院外透气,他便一手把他抓回院里。即使要带西瓜、大胖去夜市逛逛,夏侯也把这个任务转交给冷若寒冰的墨闲代劳,结果可想而知,那是败兴而去败兴而归…
对于暴走状态下的夏侯,夏寻的辨智学识显得相当无力。痞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痞子力气大。若要对付这样的痞子,只能找个比痞子力气更大的人,而恰恰夏寻最后也是这么做的。残忍地让夏侯多日的坚持,在踏雪寻梅开始的这一天,全部付之东流而去。
这天,夏寻起得很早,给豺狼虎豹似的夏侯打过招呼后,便和往常一样去隔壁厢房,领着西瓜到院子里最大的那间楼阁上早课。这时夏寻都会在楼阁里,找上玉衡院长聊上一会炼器一道的法门学识。夏侯对这方面从不感兴趣,所以他也烦得去听他们唠叨,自个站在楼下门口等着。今日楼里也和往常一样传出朗朗读书声。只是书好像有点长……
往常,娃娃们晨读完后便是正式的早课,夏寻也会出来。但今天娃娃们的晨读的经文实在太长了…
夏寻进去已经很久很久了!当夏侯才反应过来,推门而入时。除了一群娃娃和台上那位阴笑的玉衡院长外,哪里还有夏寻的影子啊?夏寻跑了…
夏侯怎么都没有算到,夏寻居然和陈随心早有预谋。他更没想到,陈随心居然会帮夏寻逃出玉衡……
夏侯再次暴走。
一只发狂的大鸟从七星院射出…
而早在半个时辰,同样的地方已经射出过一只同样的大鸟…
七星离问天不近,离踏雪的后山更远出百里。
问天后山很大,前山不及十之一二。因为后山除了山以外,还有一片绵延八十里的参天竹林迷宫和一个二十里的湖泊,要在百里地域寻找六支寒梅,即便是三百学府千余修士一起寻找,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故踏雪寻梅举办的时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不定。
半月的争夺,死伤常有,私下的仇杀暗斗更无数。所以在第二届踏雪寻梅后,问天阁便在后山外围建起了三栋百丈高的观雪台,让各院府来客在观雪同时也以作震慑。这才让死伤减低不少。
当夏侯骑着发狂的大鸟射到赏雪台下时,看到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鸟停那,夏侯才恍然大悟,夏寻为了出来,给他布了多大的局。难怪他乘鸟狂飞一路,都没找到夏寻的痕迹!
他怒气冲冲跑上那栋停鸟的赏雪台,在围栏人群里终于找到了此刻他最想杀死的人。
他怒吼道:“夏寻呢!?”
他怒吼的那人是墨闲,整个七星院也就只有墨闲能那鸟,而且不比他慢。
墨闲没说话,手指着不远处的竹林入口处。顺手看去,只见夏寻已经进入了踏雪范围,在休息区域愣愣地独自站着,四周观望,像在寻找什么。
“哎!!”
夏侯没有请帖,去不了那片区域。他压制住怒火问到:“他是怎么让你带他来的?”
墨闲冷道:“师傅有令”
“他又是怎么说服吕随风和陈随心的啊!?”
“不知”
夏侯再次暴怒:“那他两怎么不自己来啊!?”
“他们不能来”
“靠!”
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夏侯再恼火,也只能在这里看着。
另一边的夏寻,自从递上请柬后,他便站在这片竹林迷宫入口前,悄悄察看。
这片八十里竹林总共有九个入口,内有岔道无数,即使曾经登赏雪台记住整个迷宫的人,当身在其中时,走不出十里必然迷失,因为岔路太多,林子太大,竹子也太相似。
来之前,痴心妄想的夏寻还打算凭借痊愈后强大了许多的神识,来寻找寒梅。结果到了才发现,用神识在这八十里林子里找东西是个多么可笑的想法。所以,该走的路他还是得走,不过可以少走点弯路罢了。
日头已升至头顶…
各院府弟子全都陆续走入竹林后,夏寻终于迈步了。他选择了左起第六个入口进入。在他观察的两个时辰里,从这个入口进入的人最少…
走入竹林不到三十丈,原本被冬雪覆盖的天地,开始逐渐变成了盎然翠绿。积雪只覆盖在最顶部的竹叶上,和地上薄薄一层,中间则露出青色竹竿,丛丛叠叠。四周无尽的竹丛横生,几乎不到二十丈就会自然形成一道岔口,这些岔口有大有小,有的甚至需要剑破才得过。这样密布的青竹,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同时更容易让人产生对竹丛后未知恐惧。
夏寻走得很认真,很仔细,一点都不着急。几乎每个岔路口他都会停留考量一番才选择到底走向哪边。不时还原地坐下,喝上几口清水或者从包袱里掏出个腌果之类的零食吃上。甚至一路上只要看到认为长势鲜嫩的竹笋,他也会为其花上一番功夫采挖,然后细致包裹好挂在腰间。而有时候他又会莫名的走得很急,经常是走着走着就像突然疯子一样快速奔跑了起来。奇怪的是,奔跑的时候他却好像很熟悉这片林子,所遇到的岔口毫不犹豫地就做出选择。至于寻梅,他好像从没有过这份心思,他只是一直介于走和停或跑之间…
赏雪台,修为高深者,由上而下一目可观尽八十里竹林,虽有枝叶覆雪遮挡,但里面人影依旧隐隐可以见。在赏雪勘察之余,同时也会几人成群地对正在踏雪寻梅的各院府弟子做些讨论。作为这届踏雪寻梅中修为最低者,也是队伍人数最少者的夏寻,必然也在其中。只是他现在又多了个最古怪者的标签。
“这个叫夏寻的七星弟子有点古怪,不像这上面说的只是个出窍境。”一位蓝衣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今年的踏雪名录说道。
“他是出窍境,岳阳楼那边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但应该有所依仗,他曾经跨三境伤过御神境的问天弟子,虽然自己重伤险死。”一位留着长须的男子说道。
“是害怕尹天赐吗,一个冲天高手确实不是他能对付的。”
蓝衣男子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和修为无关。感觉他走的路和其他学府弟子一样,却又不一样。赏了这么多年雪,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小辈。”
“恩,我也有这感觉。好像走得很仔细,却又不像。感觉仔细得太随意了,随意得让我觉得他只是来踏雪的。能在拐角寻思这么久,居然还有心情坐下喝水,真奇怪”一位手持铁扇的男子附和道。
“更奇怪的是,他还挖笋…”长须男子补充道
“独老,你怎么看?”蓝衣男子问道,随即附近几人转头看向一旁,一位一直快速打着算盘的老者。
老者没有即时回话,加速继续打算盘。算盘应该是古木制作而成,油亮的褐泽下透着古老的气息。
“哒…哒哒”半刻时间后,老者还是打着算盘,同时说道:“入林三个时辰,他本应至少与十一支队伍相遇,但最后都在距离四十余丈处被他巧妙绕过。前后十六支队伍在距离九十丈处,他便开始改道远离。他停留的四十四个岔路口,最终选择的基本都是人数走过最少的路口。每次原地歇息时,在他前路百丈内都有队伍占道前行。快行时方圆百丈无人”老者停了一会,继续说:“他一直在算!”
周围几人有些差异。
“那他是怎么算到后来者会相遇的?”铁扇男子怀疑道。
老者说:“感觉”
铁扇男子鄙夷一笑:“呵呵,你认为他是圣人?能预知祸福,趋吉避凶?”
“不是”
“呵呵…”铁扇男子敷衍一笑
“是神识,强大的神识”
“…”
“多强大?”铁扇男子没笑了,凝重地问道
“哒哒哒…”老者加速打了数十下算盘,道:“方圆百丈”
“…………”
众人沉思不语
第三十章 莫名的伤
夜
月色照耀无际的青竹林,顶上覆雪折射出朵朵银光。
不过银光再亮,也照不到八十里青竹密布下的黑暗。在赏雪台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尽的黑茫。唯独一处,冒出微弱火光和徐徐青烟。
这是夏寻入林踏雪的第二天,他依然没有找到半支寒梅的踪迹,但他看起来貌似一点都不着急。
在茂密竹丛中,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清出一片不大的空地。而后,又艰难地用打火石燃着捡来的枯枝。火光和青烟就是从这里冒出的。他在包裹里掏出两只肥硕的竹鼠,用小刀认真地拔毛去脏,随意洒上香粉,最后放在竹火烤枝上,这才罢手,坐下…
油脂滴落到下层的鲜笋上,不时“滋滋…”作响,散出的油香在林中飘得很远、很远。
闲来无事的夏寻,从怀中取出凭借记忆所绘制的羊皮地图,摊开。羊皮很新,看得出是最近几日才买来的。在地图左起三分一部分,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黑色小钩。夏寻拾起竹炭,在地图一处空白位置又打上了一个小钩…
燃烧的竹火,融化四周霜雪,让这片小小的空地变得很是潮湿。
竹鼠已经烤得金黄。夏寻从火堆旁,拿起装有温水的竹筒,倒在手中认真搓洗一遍后。方才撕下嫩肉,细细咀嚼。竹鼠的肉应该很香,从夏寻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愉悦的表情,在他把第一只竹鼠吃完时,便消去了,换成微微皱起的眉心。撕嚼第二只竹鼠的速度比之前快上许多,越来越快。看得出他很是着急。直到最后他干脆就不撕了,直接把剩下一小半的竹鼠狠狠塞到嘴巴里,大力咬嚼数次,便一口吞下。随即胡乱捡起几个烤熟的竹笋随意丢到包裹里,拿起包裹就是一路狂奔。
他狂奔的速度比之前两天任何一次都要更快,更狼狈。就在他跑出第三十步时,身后便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爆裂声。声音很大,几乎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甚至有几次差点把慌乱逃跑中的夏寻震得摔倒。
数到气芒冲天而起,远远便能看到。气芒互相碰撞,每碰撞一次必跟随一声巨响。甚至猛烈。
疯狂奔跑了一刻钟左右时间后,夏寻气喘吁吁地停下了。一刻钟跑了两里路,几乎是他的极限了。他紧张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天空,六道蓝芒和两道紫芒从远处竹林中冒出。其中一道紫芒的光泽非常暗淡,应该是他的主人受伤不轻所致。八道光芒不断交错、碰撞发出震天巨响,震得夏寻四周青竹的积雪不断下落。在交锋数回合后,那道暗淡的紫芒几乎就要消散不见了。
夏寻的神色变得有点凝重,犹豫不决,右手食指不停地刮着鼻梁。
“咚咚咚…”“啊!”又是一番碰撞,紧接着是一声极其愤怒的吼叫。那道暗淡的紫芒终于消散了。
夏寻脸色一凝。
“哎!”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长叹一声…
那边战斗确实惨烈…
在夏寻之前生火的地方,向南七十余丈处。原本茂密的竹丛,被敌对双方轰成一大片黄泥地。地上上百道壕沟深坑还不断冒着烟气。地上被高温蒸发的霜雪化成白雾升起,场间似仙境、亦似炼狱。
六位身着青蓝色衣衫,手持铁扇的男女青年,戒备蓄势站在一侧。这六人的衣衫已显破碎凌乱,两名女子明显受伤不轻,下颚不断留下血滴。他们身后的六把巨扇虚影所散发的蓝芒,比之前夏寻看到时,已经弱去不少。
“罗诀,今夜寒梅你是保不住的。我知道你很强。但就算你踏入了聚元境,你现在仍旧没有胜算。”
另一侧的人是罗诀,那位叫白绣的少女已经晕倒在他身后,但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被打伤的痕迹。而此刻的罗诀,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止不住的流血,几乎湿透了他的灰色麻衣。他神色依旧狂傲,只是身后的凶神虚影,比对面六人更加暗淡无光。失血过多,让他双腿微微颤抖,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那!我就先打死你!”
罗诀从来都少话,话未说完便是一拳轰出。身后凶神巨剑随拳刺,又是一道大地崩裂的气浪奔涌袭向六人。
“峰回路转!”
刚刚说话的男子大喝。
六人同时抛出铁扇,身后扇影瞬间化入铁扇,扇芒大盛,百道蓝芒从铁扇射出。如六只巨大如山的魔蝶飞向气浪。气浪在魔蝶面前,稍显小气。
“匆…”魔蝶冲散了气浪,飞速丝毫不减。
“嘭…”魔蝶撞在罗诀胸前炸开!直接把罗诀炸退六步,血肉飞溅。就在这时,罗诀再次怒吼一声“给我去死!”一口鲜血从罗诀嘴中喷出,同时又轰出一拳。这拳的气浪比之前足足大上一倍,身后凶神也大力抛出巨剑融进气浪中,顿时浪势暴涨,成二十余丈滔天巨浪,如山洪爆发奔袭六人。
奔速极快!
“退!”六人大惊,齐声大喊。但,还是慢了…
“咚!”一声巨响,六人直接被卷入巨浪中,狂涌十余丈,碾倒无数青竹,才轰然炸开。方圆二十丈被卷成平地。
这波巨浪炸起的白雾,徘徊场间,久久不能散去。
六人中的两位女子倒地昏死过去,只有四位男子异常艰难地从黄泥中爬起,不停吐血,神色萎靡。身后的扇芒暗淡几分,而手中铁扇在刚刚射出后便没再回来…
最先爬起的男子,喘着气说道“你…你输…了”
另一边的罗诀,更是不堪。麻衣被炸碎一半,露出染成红色的内衫。一手撑地,一手扶膝半跪在地上,身后的凶神已经消散。他没有说话,只是狂傲得有点发狠,如重伤的孤狼盯着对面四人。
男子艰难地挪着步子,捡起丢落在远去的铁扇。走到罗诀面前:“我不愿伤你,我们只要寒梅”
“起…开”罗诀说得很慢,但声音很大。
男子没再多说,扬手起扇,扇芒发出,就对着罗诀肩膀,就是狠狠的大力一劈…
就在这一瞬间!
“叮…”
一声铁器撞击脆响。刹那间,男子右手仿佛受到巨大撞击,铁扇应声被打飞出去。
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暴退数丈。
四人狐疑看着罗诀,罗诀没有说话,只露出阴深的笑容。看得四人毛骨悚然。
只是狐疑了一会儿,退回的男子大喝“一起上!!”
四人正要起脚跃出…
“刷…刷…刷…刷”四声破衣声连响!
四人脚上都莫名多出了一道两寸长的伤口,正在流血。
“谁!”其中一名男子大喊
“刷…刷”又是两声破衣声。
说话男子双肩同时爆出两团血花,两道半寸长的伤口瞬间贯穿他的双肩肌肉。虽是小伤,但也惊得四人四望。
“滚!”这时半跪的罗诀,用尽全力疯狂大吼。
“刷…刷……”又是四道伤口,出现在他们腰间。
这时,四人终于慌了。最开始说话的男子暴喝一声“杀!”
四人完全不顾莫名出现的小伤,纵身跃起,身上蓝芒更甚一分,手成掌刀平举胸前,跃向罗诀。
“刷…刷…”
“刷………”无数破衣声如暴雨袭来。
“退!”四人跃到中途,被逼得无奈落地。
因为此时四人脸部,都多出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他们终于恐惧了,这几道伤口透露了出手人的浓浓杀意…
“杀了他们!”罗诀又是一吼
“刷刷…刷…刷…”罗诀话音刚落,暴雨再次袭来。
四人的衣衫几乎被削成了布条,新伤仍不断出现,只是短短数息已经被伤了不下三十道。虽然伤口不深,但这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恐惧,已经打破他们心底防线。
“刷…刷…刷”
“刷…”
“撤!!”“撤”
“刷”
隐藏的敌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四人没再犹豫,大喝一声,分别抬起两名少女,就跑入竹林深处…
脚步远去…
终于安静了…
平坦的黄泥地,只剩下狼狈的罗诀和晕倒的白绣,还有一枝白绣拿着的寒梅。
身上不停滴血,双脚微微颤抖,最后那一拳几乎用尽了罗诀所有力气。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狂傲的眼神深邃地看了竹丛某处一眼,便缓缓起身去背起白绣,跟着隐入了竹林黑暗处。
这次黄泥地上,再无一人
只有一地的铜钱…
第三十一章 荒野学识
岳阳楼很热闹,千百骏马日夜不息,报声不止。
楼上八十一层的厢房,很静,只有两人,两把竹简,一墨玉一翠青以及一壶淡酒。
“我说老曹,白绣昏一夜了”
“有罗诀在,不用多心。昨夜清风斋几人没下狠手。”
“罗诀昨夜差点被打死了”
“这不还活这么”
“你就不怕那位震怒?”
“哈哈…哈哈”自然爽朗的笑声在厢房中回荡,却没传出厢房半点……
又是一天的晨
雪踏三日,寻梅依旧。天上白云朵朵、晴空当头,只是千里之外一朵巨大乌云正在飘近,压得云下这片土地沉闷非常。这是大风雪将至的预兆。
昨晚罗诀背着白绣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地,方才停下。
在草草给自己包扎完伤口后,白绣依然没有醒来迹象。他知道白绣身上并无大伤,只是被那几人的一击内气打昏过去罢了。按理不应昏睡这么久…
直到现在白绣已经昏迷一夜,高烧不退。
罗诀不懂医,所以他不敢化出内气传予白绣,更不敢私自背着白绣跑回问天,唯一敢做的只是化出一筒筒温水喂去。他不是没想过找点枝叶起火暖和,奈何被冰霜覆盖的竹枝入手即潮,让他半天燃不起火来。最后只能找来大堆竹叶盖在白绣身上,稍微遮挡点寒意。
他很担忧,同时很恼火。恼火的是,他知道到某人会来找他,不然那人昨夜不会出手,既然出手了,以那人的性格必然会把忙帮到底。他在这等了那人一夜。但那人除了昨夜出手后,便如同消失一般,无影无踪。他虽然很讨厌那人的冷静,可是此时他不得不希望那人赶紧冷静地出现。
罗诀又一次拿起新的竹枝,放在新的竹片上转动。
他做事的态度和他的性格似乎一样的狂傲。一地的木碎残枝,证明他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即便转烂了无数竹片,他依旧在转。细碎的转木声,一直在林中飘荡。
可是一根湿漉漉的竹枝和一块湿漉漉的竹片,又怎么可能擦出火花呢?
即使转得再倔强、狂傲,那也只是徒劳无功的举动罢了…
过了许久许久…
“沙…沙…”
远处的竹丛发出声响,似有人在拌草而行。
罗诀手中的竹枝终于不再转动,停下。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虽然不知为何迟了这么长时间,但来了总是好的。那人来到也没和罗诀打招呼,直径走到罗诀昨夜堆好的柴木前,用打火石轻易点燃。再用竹子搭起一个架子,把化好的雪水放在上面。接着从包裹里掏出几块生姜和五六只竹鼠,便开始用小刀细细清理起来。
来人是夏寻…
“为什么现在才来?”罗诀不悦问道。
“清风斋的人跟了一夜,赶走他们要时间。还有不少人往这边来,引走这些人也要时间。找这些东西都是要时间的”夏寻没好气地指着手上几只竹鼠说道。
罗诀稍显愧疚,走到夏寻身旁蹲下,拾起竹鼠帮忙清理。
“寒梅不能给你。昨夜加今天,算欠你两个人情”
“好的,我记住了”夏寻淡淡说道,一手抢过被罗诀扯得变形的竹鼠,接着剥皮开膛。都处理好后,逐个放到架子上,认真洒上香粉。
“你真的不像开窍”无事可做的罗诀,坐到一旁竹堆上。
“你们也不像问天弟子”
话刚说…
罗诀神情一凝,盯着夏寻,隐有杀意。
夏寻若无其事地翻着竹鼠,继续说道:“她身上本无伤,但昨夜你只顾着打架,却把她丢到雪地躺了那么久,便冻出伤了,是伤风寒。既然是伤风,那就得驱寒、伤身得补血。林子这么大,蛇鼠找找便有,生食亦无妨。你却在这化了一夜雪水。问天都不教这些学识的?”
杀意消去,罗诀觉得自己会错意了,尴尬无话。
竹筒中的雪水沸腾,夏寻把准备好的姜片倒入,拿起一根洗净的竹子细细搅拌。
倒入的姜片很辣,光是冒出的水雾便辣的两人不禁落泪…
“这能喝吗?”罗诀狂傲的双眼被辣得泛红。
夏寻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姜水给白绣喂下。罗诀犹豫好一会后,还是狠下心来拿走竹筒。
他喂的很小心,完全没了那副狂傲的样子。拿着夏寻给的竹勺,一勺一勺轻轻喂去。每一勺都要凉上好一会,待到他认为不烫时,才敢倒入。
“不能冷了,要趁热”
“很烫,行吗?”
“行”夏寻背对着二人,说道。没回头,仍旧用竹枝翻转已经微微发黄的竹鼠。
罗诀无奈,还是照做了。
碗大的一节竹筒,等到竹鼠烤熟飘香多时,罗诀才勉强喂尽。
“她在冒汗!”
“不然呢?”
“冒很多汗!”
“我知道”
“她在冒很多汗”
夏寻发现,这个狂傲的男子,在涉及到白绣的事情上,并没有那么狂傲。或许正如他说的那样,问天不教这些常识吧。夏寻也懒得和他解释,因为他知道在那份担忧面前,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他用雪水净手后,便拿起竹鼠撕肉细嚼。可能是时间关系,烤肉的香气比昨晚浓郁许多,夏寻吃得也慢上许多。
冬日暖阳,青竹飘摇。
徐徐寒风在午后太阳的温润下有了点点温度。连鸟鸣都没有的青翠竹林,安静清幽。
夏寻在吃饱喝足后,一夜未睡的倦意袭来,便随意收起剩下没人食用的竹鼠,就地铺了点枯叶,睡下。起初还慌张无措的罗诀,看到白绣苍白的脸蛋露出淡淡润红后,也不再说话唠叨。只是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白绣身旁。
摇荡的竹叶,不时低落霜雪融化的水珠。
昏睡一夜白绣,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眼皮缓缓睁起,她醒了。
罗诀顿时神情为之一振,紧张问道:“感觉怎么样?”
白绣慢慢做起,挺着身子打了个哈欠,说道“我饿了”。
“你等下”
罗诀急忙从夏寻包裹里拿出那些烤好的竹鼠。只是当他翻开夏寻包裹时,他愣住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也不再多虑,继续把竹鼠逐一拿出。奈何,竹鼠已经冷去很久,烤肉都微微发硬了。他无奈,继续从包裹翻出两块打火石,走到已经熄灭的竹炭堆旁。
“嗒…嗒…嗒……”
两块石头不断撞出刺耳声响,许久许久没有停息…
声响的间隙越来越密集…
声音越来越大…
光凭节奏就能轻易听出打石人烦躁的心情。
“给我”
罗诀一脸懊恼地把打火石,放在伸到他身前的手里。恼火问道:“怎么打不出火?”
刚睡下不久,就被那撞石声吵醒的夏寻,双眼还朦脓半浑。拿过打火石后,他用衣袖把石头上的潮气捂干,对着竹炭堆轻轻一撞,火着了。他才说道:“石头是湿的,怎么能打火呢?”
夏寻把竹鼠放置架上,翻热。从竹筒中倒出一些雪水,浇在肉上,又洒上香粉。因为已经是熟肉,很快便热透了。他随意撕下一片,放在嘴里咀嚼。
“好了”
罗诀没有丝毫礼让之意,直接把整个架子捧起,拿到白绣身前。
夏寻看着不由发笑和有点怪异。不是罗诀无礼,是罗诀的行为让他觉得,这对男女不像是情侣,也不像是兄妹。因为罗诀今日的表现实在小心得有点过分。
夏寻料理的竹鼠应该很适合白绣口味,又或许是太饿了。经楼相见时,白绣那个干净清秀的模样,现在已经吃得满嘴油腻而不自知。还一边撕咬着竹鼠,一边和身旁的罗诀说着话。
“他是来抢寒梅的?”鼠肉还未咽下,白绣含糊问道。
“不是,已经说好了。他不抢。”
“哦,那就好。”白绣看向夏寻“你手艺不错,哪里学的啊?以后打算做个厨子什么的?”
夏寻被问得尴尬,刮了刮鼻子道:“书上看得。”
白绣吃着鼠肉,细细打量夏寻,寻思。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噢…我记得你,你就是上次帮我找书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把李老头气死的夏寻。”
夏寻脸色更尴尬:“不是气死的,是问死的……”“额,不对不是问死…是,哎…”
夏寻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说着说着便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说,好像都不对。他一直认为李岩的死,和他压根没有多大关系。但李岩确实因他而死,他也不得不承认,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管他气死还是问死,总之是被你整死了就对了。”白绣想了想继续说:“你怎么还敢来啊?尹天赐从西域历练赶回来就是为了拿你的命。你胆子可是够肥的。”
夏寻这才发现,这位少女和她的文静外表不太一样。似乎,是说的话太直接了。
“我要上山去看看,才能安心。”
“哦…”白绣明了地点头。点头间,目光无意扫过自己手中的寒梅,又是一乍道:“我可不会把这玩意给你的哦,你别痴心妄想哦!”说着,紧紧把寒梅抱在怀里。
夏寻轻轻摇头,微笑。
白绣狐疑地看着夏寻,看了好一会。眨着眼睛看向罗诀:“昨天是他帮你一起把那群妖人赶跑的?”
罗诀点头
白绣急问:“那你又跟他说欠他一个人情了?”
罗诀继续点头。
白绣两眼一番,装作晕倒样,无力说道:“完了,尹天赐那傻子,可不认得人的”
“不用向尹天赐出手”夏寻微笑着说,同时拿起小刀,到一边竹丛砍起了竹子。
白绣两眼一睁,做起身子,用手轻拍尚未长成的胸脯,心有余悸道:“那就好…那就好”
夏寻刮了刮鼻子:“若真到要出手,到时只要帮我挡住那人七招就好”继续砍着竹子,竹子很粗,以他的力气砍得很吃力。
“那人是谁?”
“我暂时不清楚”
“……”
罗诀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天要下雪,搭个棚子。来帮忙搭个手”
“……”
几人闲聊、砍竹、搭棚至黄昏落日,见白绣已无大碍。夏寻便领着罗诀,在四周丛林中捕些正在冬眠的竹鼠、青蛇。料理了一顿踏雪以来三人最丰盛的晚宴。由于罗诀伤势未好,白绣又大病初愈,所以二人吃足后早早就睡去了。夏寻未睡,他把下午劈好的粗竹,一根一根相连绑起,绑成一个两丈高的竹排,扑上干叶。这才躺在竹排上,跟着睡去。
一夜无事,天也没有下雪……
翌日醒来,夏寻向二人辞别离开。
罗诀、白绣已寻到寒梅,只要直接上山便可。
夏寻还需继续在这八十里竹林中,踏雪寻梅。而且在前走十五里,就是寻梅的人必须经过的那个冰湖。
夏寻拖着昨天睡过的竹排、背着包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