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北茫雄关
北…
“呼呼呼…”
岳阳以北,大唐最北,北茫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日,这里有些反常…
一夜风雪未止,惟余莽莽的银白仍连接着这片天与地。只不过,这无尽风雪所挥洒着的万里寂静,却再也遮挡不了,这座边域雄关,所肆意弥漫着的万丈肃杀生息了。
那是兵刃渴望饮血的前息…
杀意与杀机!
放眼望!
此间直去数十里,黑白双色,鲜明分割。
白的是雪,一夜积起尺余厚,折射银光刺目,几欲冻结成片片冰凌。重重叠叠地,覆盖着一城营帐楼阁。上至城外雄山峻岭,下至城内马扎沿道,全都是雪白一片…
黑的,是甲。
人甲与盾甲。
满城尽带黑金甲!
白雪之上,城门之内,上下数十里,两步一人,十步一旗,列成千百雄狮战阵,从军帐前一路连绵至城门关口,威风凛凛。远远观之,这少说也有百万之众,黑丫丫的一大片。随意一眼,乍看之,即刻让人心胆剧寒。
不一般…
这支雄狮,绝对不一般!
铁血英姿,不足以形容他们此时所喷发的弑杀气焰。唯兵天降,才能为其说道一二。不说别的,就光看他们那身装备行头,便可以知道,这绝非一般的大唐兵旅能够相比拟得了的。
穿着的黑铁金钢重甲,把着的金精重钢圆盾,执着的玄铁虎狼大刀。这随便一件,拿到民间黑市拍卖,那都是让一家豪门倾家荡产的,传家宝贝。
甲,是重甲,漆黑如墨。重一百零八斤八两,八分黑铁搀和两分玄钢熔炼而成。外刻鱼鳞相连,双肩雕豹头怒瞪。大小甲片覆盖着带甲者,全身每一寸肌肤,只留脸上一双慑敌怒目。
盾,是坚盾,亦漆黑如墨。重七十六斤二两,边缘玄钢锻造,云浪雕饰。盾心黑铁融金精,锻压成一寸厚铁,盾外纹有一颗怒吼豹头,其形为妙维奇,似欲随时都会脱盾而出,嘶吼一番般,十分传神骇人。
这盾甲装备,取材之珍贵,造工之精良。往大里说,那是连天启宗师的全力一击,恐怕也无法将其拦腰尽斩的重宝。只不过,若与他们手中执着的那把虎狼大刀相比。这盾甲的造价,就稍显低廉了。
刀,是巨刀,通体雪白,隐隐透着淡淡红光。长五尺,宽一尺,重九十二斤一两,菱角分明,形如钢板一块。但,你可千万别小看这所谓的“钢板”。这百万军将所执着的每一把巨刀,可都用了七分玄钢融三分骊山火岩,由数十名锻刀好手,千淬百炼数载而成的。虽,算不得世间神兵,但却是当之无愧的战兵杀器!即便是普通人执刀,那随意一刀,都是能碎石开山的!
不一般,不一般。
那是当然的不一般了!
古往今来,能出现在北邙关的人和物,又有哪件,会是一般的呢?
此时此刻,在此列阵百万的虎狼之师,并不是别人。正是那支镇守北邙关二十年,从未出鞘一次,从未见血一滴,军饷可比拟一域粮仓的,神秘军旅…
黑蟒神军!
风萧萧瑟,疑是九天落银川。
黑甲漆漆,白雪之上再无白雪,覆雪渐化白霜成雾,再上云霄。
静静的…
百万将士,无数凶光,酝酿着无尽的杀意。静静地,凝视着远处那座百丈城楼上,那面猎猎翻腾的战旗。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战旗一落,城门大开一刻。只要战令一出,这支藏锋二十载的百万杀神,将会化作洪涌之势,直覆城外千百里,杀那一个鬼哭神嚎,喋血人间!
“呼呼…”
“……”
雪舞狂风,吹千里连营。
肃杀凝聚,看百里高墙。
随着,这些充满杀意的目光,上眺凝望…
城墙雄伟,墙高数十丈,亦宽数十丈。坚石垒砌,白雪覆盖,似一把藏锋的银枪,横放在北茫大地间。城墙最中央,城门之上,一座近百丈高的战壕城楼,毅然独立。
城楼只有一层,就是百丈之上,最顶那层。
空旷的楼顶,积雪不多。因为有人…
数千黑蟒军士,执刀挺盾,列一字长蛇阵。每隔数丈便立着一面威武的黑旗,所有黑旗皆金丝镶边,云浪绣纹。云浪之内皆以鲜血般的红线,绣着一字“洪”。在白雪皑皑中,远远看去,还真像一条匍匐着的巨大黑蟒,随时伺机而动。
“哗啪啪…”
一点鲜红,在黑蟒腹中尤其鲜明。那是件比黑旗上的红字,更加血红的袍子。
两根金丝绳,把它系在一副玄钢铁甲上。这件铁甲与周遭的黑蟒军士的制式,有很大的区别。由脚起,至脖间,铁甲上的鳞片,皆镶有精细的金丝浪腾纹路。黑金打造的腰带上,盘着条黑龙图腾。两边肩甲,为六指龙爪虚抓。头顶战盔,为一黑龙含怒瞠目…
在这黑与白间,红袍披钢甲伴着风雪翻腾,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同时让人肃然景仰。
这,
是一位魁梧的男子。
五旬上下,浓眉厚唇,大鼻高额。刚韧的脸庞,宛如冰雕一般蕴含着风霜的气息。双目如炬,不怒自能威武凌人。这是一股,唯在军中沉凝多年,才能驾驭得了的军主气势。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人,姓洪,名破天。
大唐边域三十六重镇的第一统帅。位列朝堂文武百官上首,官至一品镇北都督要职,手握大唐北界,千万里沿线的滔天军权。掌管北域第一兵家,三十万里红河两岸。可以说,他就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无冕之王。
不过,还有比这更重要的。
那就是,他还有位老父亲…
名:“洪武”。
世人尊称--大**神!
“哒哒…”
“禀都督…”
脚步声近。
一位黑蟒军士,沿着城楼的阶梯,疾步跑至洪破天的身侧,双手抱拳,单膝下跪,便肃声快报:“经地蟒七十队核实,南北万里内并无异像,清平镇,苍狼领,无须城等大小百城,皆无异动。来者确实只有一人。”
“……”
报声毕,一时没有回应。
下跪的军士,在没有得到应允的情况下,是半分不敢动弹。而,他眼前这位威势如龙虎盘卧的都督,就像根本没听到他的禀报一般,也没有丝毫动作。
唯红袍猎猎作声,与双目凝望远方。
此时,这位镇守北茫二十载的都督脸上,除了威严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情绪了。似乎是在酝酿和等待着什么。
顺这这位都督的目光,望去…
城楼直去数里外,一路平坦。
透过漫天风雪的阻拦,依稀可见,一道巍峨的身躯,正在朝着这座雄关的方向,徐徐前行。若不定眼细看,很难把这风雪与人分得清楚…
因为他走得不快,雪落与脚落并不突兀。仿佛天地是在故意帮他扫去来路的痕迹一般,一脚踏出,一脚抬起,新雪便迅速覆盖了他的鞋印。
只不过…
这沉稳的步伐,是龙行虎步。但,却始终掩饰不住,那来人由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吊儿郎当。一件褐红色的棉衣,被他穿得邋邋遢遢。肩背一个巨大的包裹,为他挡住顺势吹来的风雪。嘴唇上翘,里叼着一根枯得即要脱皮的小草,煞是无聊的样子。充满痞气的双眼,迎着那城楼上,投来的那道威武精光,鄙夷地,对视着。
是不屑…
还有讥笑。
很显然,城楼上与风雪间,这一动一静,一待一来的两人,是早就相识。因为,他们已经相互对视良久,良久了。
在两刻时长前…
当北茫关万里外,第一封急讯传入此处烽火楼。沉寂了二十载的北域千里烽火防线,终于第一次同时点燃了三十六道通天狼烟。吹角连营,沙场点兵,八百里擂鼓喧嚣,百万黑蟒顷刻涌赴北茫雄关。前后只相距半刻不到,雄关下,肃杀起,千阵尽列强攻势,百旗猎猎顶风雪飞扬。
战!
战八方!
……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迎接,这位即将踏雪而至的“客人”。
而,这位“客人”,也断然不会简单。
虽然,今来的只有一人。
但,此时此刻,雄关上下百万黑蟒,绝不会有人为此而掉以轻心。
因为,世人皆知,北邙关,百万黑蟒关北茫,锁八千万里北国风光。这里是拒敌屯兵的军事重地,若无军机密令,私自入关百里者,皆敌!杀无赦!便是此处的铁律。所以,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欲过北邙关,唯有天上行,行九霄云上,方可留命横渡,便是这里潜规则。
而今日,
客由北来,不御禽骑,也无通关文书。孤身一人,便欲横渡这片百里冰原。虽然,不知道来者的意图如何。但,当他踏过雄关千里外,那道烽火第一台的那一瞬间起,他便是在**裸的挑衅着,这座镇北雄关的尊严!
那便是死敌!
唯有,以其心血祭黑旗!
“呼呼~”
“噼噼……”
风烈烈,敌漫步,近里余。
城楼上!
那袭红袍,轻轻撩起一根手指。
手起之后,一刹那!
“哗哗…”
风雪突变!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巅峰对决
敌漫步,近里余,城楼上…
风雪突变!
是那袭红袍,轻轻撩起一根手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手起之后,风雪变了…
四面狂风携暴雪,突然朝着洪破天的身前,迅速聚拢刮去。左右相击,上下相交,冰雪与冰雪相合,发出噼噼啪啪的交撞声响。交撞之后,冰雪并没有像想象当中那般,迸散落下。而是在城楼之外的虚空中,凌空凝结成一面一块,迅速呈弧形,向下蔓延…
“噼噼啪啪…”
撩起的手指又收回。
前后只有数个呼吸时间,风雪相交的城楼前,便凝结出了一条丈宽的小拱桥。拱桥细长,由城楼楼顶前,一直延伸数百丈,连接地面,非常神奇。
显然,这断然不是天地自然的巧合…
“哒…”
桥成,风雪不止。
放眼凝望远方多时的“黑蟒之王”,终于迈开了他的脚步。他依旧没有理会,仍在单膝下跪着的黑蟒军士。一脚踏入凝成不久的冰桥上,沿着不大的桥身,一步一步往下行去,沉稳自然,毫不做作…
呼…
重归自然后的风雪,依旧暴躁。
南人北上,北人南下。只有动作,没有言语。两道魁梧的人影,各自承载着独有的气势,在茫茫风雪中逐渐拉近距离。
呼呼…
场间五百余丈,中分南北二百五。南北双方所泄漏出来的气势,已经开始搅动这片冰原土地。北雪南吹,南雪北刮,两面成对冲势,呼呼声作。稍远处的冰雪,好像感觉到了这边的危险,陆陆续续地,变得慌乱了起来。都着急着逃离这片危险的冰原,疯狂乱舞。
“很久不见…”
呼呼…
声音不大,沉吟而发。乱舞的风雪,几乎在这道声音诞生的一刻,便淹没了它的去路。
确实很久了…
正如话意,这一缕沙哑的声响,是这片冰原地上,二十年以来的第一句人声。话语者,毫无意外,正是那位由冰桥下行的红袍都督。红袍猎猎翻舞,溅起白雪纷飞,把他那君临天下的霸气,渲染得淋漓尽致。
“不见也罢…”
冰原另一头,隐藏在风雪中的那道巍峨身影,同样也是沉吟低语回话。很显然,这相隔数百丈的两人,都非常清楚。即便这风雪再大,对方也必然能听到自己的轻语。
果不其然…
洪破军在稳稳迈出数十步后,又微微张合了一下嘴唇:“那你还来?”
“你脑进水啦?”
“这是你家呀?爷爷想来你管得着?”
“……”
浅浅来回一句,场间气氛,徒然聚变!
有些滑稽,有些好笑。沉沉行来的那副巍峨身躯,这是一下子便忍不住痞气尽泄了。一话快语出口,哪里还有半点高人风范呀?
“我管得着。”
不过,洪破军似乎并不感觉奇怪,肃容依旧,步伐沉稳。只是两眼精光,更多了一丝丝冷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切…”
来者脸皮一挑:“这是哪家王八糕子的王土呀?爷爷认不得啊…”
“啪…”
“啪啪…”
冰裂声…
在洪破军踏上冰桥走出百来丈后,连接城楼上端的冰桥尾部,开始渐渐地出现些细细的裂纹,细碎的冰渣子,紧接着便从裂缝间迸绽而出,稀稀碎落…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呼呼…”
隔三百丈…
狂风暴雪,逐渐剧烈。
是两股恐怖的气息,正在虚无中搏杀,所蔓延出的余波,掀起数百丈冰原的积雪,肆意四溅。
“那是你的王,关我卵事?”来者挑起的脸皮,结成一缕鄙笑。
“可是你来了…”
“……”
话说一半,洪破军便闭嘴不言了。稳稳的脚步,不作一分声响,似在酝酿着什么。而,另一头的来者,也非常默契的没有接话打断。同样也像似在酝酿着什么,沉沉迈步…
“辟啪…辟啪…”
“缝…缝…”
南向北行,北往南走,再出百余丈…
随着两人距离逐渐拉近,此间风雪,已经变得狂暴非常了。天上,南北狂风携冰雪交撞,恰似化作了两道没有缝隙的百丈瀑布,不断互相倾泻,对冲。地下,坚硬的冰原,逐渐抵不住两股气势的撕扯,崩裂开一道道坑洼裂缝,溅起冰石四绽…
“你既然来了…”
时过数十呼吸,洪破军终于走落了冰桥。一脚踏入了,这片二十年来日日相见,却从未触及的北茫冰土上。
两脚稳稳落地,他脸上的冷峻已成决意。身后红袍顿时朝天暴舞,宛如万里茫茫冰川上的一点熊熊烈焰,正猎猎焚烧…
他,嘴唇微张,决绝六字,逐一冰冷吐出。
“那…就关你事了!”
“蓬!!”
“轰隆隆!”
“辟啪辟啪,辟啪噼啪…”
六字一出!洪破天,周身气势,瞬间暴涨!与此同时,凌空凝聚的数百丈冰桥,就像受到无上巨力瞬间压迫一般,突然崩塌!
“啪啪啪啪…”
冰桥断,千百段,冰石碎冰渣,顷刻倾泻。一时间,漫天都是细细的冰渣滓在飞溅,碎落,就宛如那千万银珠落玉盘,闪烁点点银光,霎时声声脆响。
此时,另一边,那道北来的巍峨身影也止下了脚步。南北相隔百丈,遥遥相对望。其间翻飞乱舞的冰雪,几乎遮蔽了此间万物景象。唯有神交…
痞气尽泄的来者,稍稍翻起白眼一对,尽是轻蔑。脸皮翘半边,露出两颗黄牙,不屑非常。
突然!
他毫无征兆地,大骂一声!
“我去你娘的,狗腿子!!”
“冲!!”
“嘣!嘣!嘣…”
一话言罢,三字泄出!来者气息同样暴涨!南北两者相隔着的百丈冰原,徒然迸炸!
就一下…
也只有一下。
就是那骂声一下!
方圆百丈空气与大地,再也承受不住两股恐怖气息的砸压了。顷刻间,百丈冰原,恰似火山爆发,只是熔岩变成冰川。一下子,无尽的冰土,由地下数十丈迸炸暴起!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只有一个呼吸。
暴起的百丈冰土,瞬间被炸起千百丈高。黄的是泥,白的是雪,银的是冰,混杂一块,化作一道百丈通天柱,闪烁着点点星芒,刺破狂风暴雪,直奔九天云际!
就在这时!
一瞬间!
“瞬!”
“瞬!”
动了!
南北对望的两人,一声不吭,极其默契,几乎都在同一个瞬间,动了!
南人踏雪一脚,北掠。
北人破风一跃,南冲。
只有一个动作,也只能看见一个动作…
在南北两人,一脚一跃,一个动作之后。一声破风同起,两道寒光同现,隔着百丈通天柱,一南一北,同时一闪而过…
过后,他们便消失了。
……
不过,
也不能完全说是消失了,只是那冰土化成的通天柱,实在结实。结实到,完完全全遮挡了,两道掠入的人影。
“哗…哗…”
“哒哒…哒哒…”
时过数息。
九天之上涌雪,冲势已尽,
当无尽的冰土被迸入天云之后,便缓住了势头,顿了顿,即刻随着下落的新雪,一同垂直覆没在后来迸起的冰土上…
哗啦啦的,下落上涌。下落的冰土同化了上涌的冰石,一个照面上涌便成了落势,垒叠在天柱最上。
越来越多…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最终,当下落的冰石堆积成了一座百丈大山,上涌的势头便已不堪重负了,即将坍塌!
突然!
又是一个突然!
“吱吱…”
突然间,细细的交雷声从天柱风雪中传出。
雄关城楼上的备战军士,是看不见这里头的状况,但此时,任谁都能清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着的恐怖气息与能量!它们正在汹涌地胶着与浓缩着…
似有雷电正在酝酿与交合中…
紧接着!没待观者稍有疑惑!
“咚!!”
一声炸响,轰鸣天地!
两股浓缩到了极致的恐怖气息,从天柱最中心炸开了!
非常恐怖,
只能用毁天灭地来形容。
一下迸炸,环扫一道圆弧气浪,由低渐高,肆意扩散八方。以天柱中心为源点,瞬间膨胀千万倍。此间冰雪、泥土、甚至空气,与之相触皆刹那即化成了虚无。莫说万物被粉碎的一瞬,发不出半点声息。就连天柱之上垒压着的冰土大山,在气浪扫过后,那也是一颗尘埃也没有留下,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空空如也。正恰似一颗无形的灭世太阳,正在焚烬人间万物!
“瞬…”
一眨眼。
气浪过,无声息。
冰土融,万物空。
席卷的余浪,掀起一阵狂风,直接刮数里。城墙上的黑旗断裂的断裂,倒地的倒地。只有那些满身包裹着铁甲的将士,还能眯着眼睛,勉强站稳身子…
可怕…
此间一触,唯有天神灭世的手段,可以形容。若非亲眼所见,很少人会相信,世间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凭借自身气势,便可崩破百丈冰川。凭借肉身一击,就可毁天灭地,焚尽万物。
这样的事实,确实已经超脱了所有人的想象极限了,那从来都是圣人的传说…
“莎…”
说时迟,那时快,很快。
从雷鸣到迸炸,前后一切都只发生在一个眨眼的瞬间。这瞬间之后,恐怖的能量气息,便摧枯拉朽般,瞬间清空了此间方圆百丈,上下内外,就连空气中的生机,也不能有所侥幸,被抽空了所有…
冰雪没了,狂风消了,冰土凝成的通天柱也随之失去了踪影。就连九天上飘零着的风雪,也绕着方向刮去了四周,不敢垂直落下。
此间,仅剩一片百丈的荒芜…
“你弱了…”
“是你强了而已。”
“有区别么?”
“……”
第一百十四二章 挑拨离间
“你弱了…”
“是你强了而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区别么?”
“有很大区别…”
“……”
此时,此地。
一息迸炸,十方寂灭。
恐怖的气浪,刹那迸炸,冲击出了一面方圆百丈的巨大深坑。坑成圆弧形,凹入地面数十丈深。边缘平滑无比,就像似被雕工精湛的师傅,精心打磨了多年一般,看不见一丁点尘沙与杂质,毫无凹凸违和感。
“我心不在此,变没有区别。”
“呵,自欺欺人罢了…”
“是吗?”
“你说呢?”
“……”
深坑底,两道人影,隔数丈,分站南北对视。
此间无风,为沉沉的气息相互挤压。鲜艳的红袍不再飞舞,重重地垂落在黑甲背间,没有半点动静。只是洪破天那冷俊的面容上,多了一丝不甘…
因为,他知道…
这二十年过去了,自己依旧不是眼前这位男子的对手。先前那惊天灭地的一击对杀,他败了…
虽然,只是两拳对轰,他略输一筹,退去了半步。但对于两位屹立在王者巅峰的大能而言,交手弱一丝,那便是注定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即便再战,他没有胜算…
强硬的拳头,微微颤抖。洪破天并没有把不甘化作愤怒,而是化作了平静,隐入了心中。依旧冷峻…
“既然选择走,现在回来,又有何意义?”
“你管得太宽了。”
冷眼相望,另一边。
巍峨的身影,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来人脸上的那抹蔑笑依旧充满痞气。只是他背后巨大的包裹,不知何时被撑起了一些。为他挡住了,由天上投下来的微弱阳光。此次时刻的他,就像书一头隐藏在阴影暗处的待猎雄狮,内敛着霸道的王者气势,蓄势待发!
嘴唇微张,吐出一声不屑,他继续痞声说道:“爷爷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管不着。识趣就给爷爷滚远点,别傻不拉叽的,瞎叨叨…”
“……”
不甘化尽,面容重回冰霜冷峻。洪破天两眼稍稍撑开一分,神光也随之更盛一分。
“回来做什么?”
“杀人。”
没有痞气…
一话问完,两字迸出,充满果决与杀意。任谁都不会怀疑,此人此话,这嚣张两字的真实性。
“谁?”洪破天再问。
“辱我夏村者。”来者答。
“恩…”
洪破天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这个动作,让人感觉很是奇怪。是因为,这一下的点头,实在显得太过认真了。似乎,他真的非常认同眼前这位敌人的理由一般,看不出多少虚假。
过了好一会,洪破天方才继续冷声开口说道:“一纸誓约,天地相证。杀人偿命,违约者死,这是理所当然的…”
说着,洪破天的话风,霎时一转。
“可是,这天道自有轮回。当年的一纸誓约自,有仙人公证。即便赏善罚恶,那也是天上那位仙人的事情。现在…
恐怕还轮不到你夏渊,来替天行道吧?”
……
夏渊!
来人果然就是夏渊…
难怪,这人除了修为和体格以外,言行举止都和夏侯如此一辙。原来,这巍峨的汉子,正是夏侯的生父…
九州象王,夏渊!
“真臭…”
夏渊抬头一寸,两眼目光越过洪破天,投向城墙之后,北邙关中那座最雄伟的高楼顶端。目光中所蕴含的情绪,是轻蔑,也有一些尊敬和怨恨,很是复杂。
“你这屁话,可真是臭不可闻啊。”
看了一会后,他忽然轻佻一笑,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洪破天。
“难道,你不知道,天上的仙人,已经不行天道多年了么?如果天道还能有轮回的话,咱村在外头的小娃娃,又那轮得到一条老狗疯咬?
所以,你这屁话,还是留着给你们那老祖宗说去吧。”
“天道不一定是仙人道…”
一话毕,一话接起。
洪破天没在意这刺来的嘲讽,依旧冷俊说道:“它还能是天子之道,八千万里大唐法道!人间善恶自有刑部律例赏罚,又何须你们倒行逆施?”
“你在和我说大唐律例?”
“是道理…”
“道道道!道你个卵蛋啊,王八蛋!”
夏渊是再忍不住这一套套的道理了。嘴角枯枝一挑,一声大骂迸出。紧接着,两只大手提了提绑在双肩的包裹绳带,便是不管不顾地,直接朝着北邙关方向迈步行去。
“我告你,人有人道,天有天道。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畜生道,你别他娘的,浪费爷爷我的时间,挡老子的道!”
“……”
因为没有风,夏渊踏出的每一步,虽然沉重,却没有带起尘沙飞飘。让得,此间的景象,显得异常沉郁的同时,很是怪异不合常理。
南人站,北人行。
洪破天挡在夏渊的路前,却没再出手阻拦他的前行。一直待到两人擦身而过时,洪破天方才没有平仄起伏地说道:“凡事三思,尔后行…这些年来,因为你们而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那便不在乎,再多死几个人了。”
没理会,没停顿,夏渊直接从洪破天身侧走过。看着坑洼之上,百丈外的那道关口城门,他略有寻思一阵:“况且死人多少不在我们,而是在京都那位的手段。”
“你们不动,这天下便没人会动,也就不会死人。”洪破天道。
“你很喜欢自欺欺人?”
“没有。”
“呵…”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鸟尽要弓藏,兔死就狗烹,就是那位的性格,他永远都改不了这份多疑。”
说着,夏渊又一次看向北邙关内最雄伟的那座高楼顶端,继续懒散说道:“而你们这只大狼狗,之所以没被吃了,也只不过是因为你们确实长得够彪悍,他吃不下罢了。
这,你们心知肚明…”
“……”
很怪异…
在前一刻,场间这两位绝世王者,才生死相向地拼了一招对拳。而此时此刻,前后相差不过十余个呼吸时间。他们却在随意说话的同时,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对方。
这,显得实在不可思议,
因为,背对敌人,这是战时大忌。若无压倒性的差距,任谁都不敢如此托大。可是,现在的事实恰恰就是如此…
没回头,没惊诧,甚至看不出一丝防备之意。洪破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夏渊。自与夏渊擦肩而过后,他的目光便就带着肃色,眺向了北方茫茫风雪里,再也没移动过。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废话!”
洪破天一话刚说完,夏渊直接一句骂去。
“这是咱村长给我说的,我再给我儿子说的!你说是不是爷爷我说的?”
“……”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不过意思还是轻易能懂的,无非是夏渊为自己狡辩的一个歪理罢了。而洪破天也没无聊到,这个时候去抓他的字眼。
“你们那位还说了什么?”
“呵…”
夏渊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边看着远处的高楼,边沿着巨坑的斜坡,一路上走。
直到完全走出了边缘,他方才撅了撅嘴皮子,轻飘说道:“咱村长说得话可多了,你想听,日后我有的是时间给你说道。但,你们这村儿的村长,现在估计是连话都不能说了吧?呵呵…要真是这样,那可就让人笑掉大牙咯…呵呵…”
“咔咔…”
夏渊一话言罢,身后的洪破天突然双拳一下紧绷,十指顿时脆响。
不过,他也只是紧握了一下拳头,脸上的神色依旧冷峻如冰,就连眼神都没有变换一分。很明显,夏渊一语,正中他的痛处。
无话…
走出了坑洼边缘,周遭开有风雪挥落。默默前行的夏渊,逐渐惯性地拉开了他那痞子的步伐,扫开一道道雪痕。
“在我出村前,咱村长可是说了…
当年吕奉仙那化道一剑,是肯定斩尽你们这位的生机了。即便,他能带着废人之躯,靠着几枚圣人丹药,苟且偷生地活过了这二十年光阴。但,凭他体内即将枯竭的气血,那是没可能再熬过明年寒冬的了…
到时候,没了这位天地圣人的庇护。你们这百万黑蟒,顶多也就是一窝人多势众的水蛇而已。待到时机成熟一刻,放出去咬上几口敌人,再弄死些人,也就可以丢锅里熬汤补身喝了。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我想,不说你也懂的…”
夏渊这长长的一段话,说得很慢。当他把话说尽时,他人已经走到了关口城门之下,半丈之外了。随之他停下了脚步。双手自然下垂,双目看门,不再发言。
他是在等待着,身后的那件红袍开口放话…
呼呼…
寒风吹,静静无声话。
一南一北相背对,
南边风雪北边晴。
说无情,道有情,
情非得已,犹豫间。
犹豫许久,许久…
“真他娘的磨蹭…”
见洪破天许久没有回话,夏渊等得有些烦躁了,便忍不住再次开口,唾弃道:“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啊!”
“咱村长曾经说过人和狗的区别,就在于人死后会可以被惦记,而狗死后只能沦为粪土。而,当你们踏入这关口的那一天起。你们就已经失去了做人的资格了…
所以,爷爷我不管你是人还是狗,这道你都不能挡咯!”
“是吗…”
待夏渊这番话静静说完后,洪破天终于有了些动静。
是他那远眺北方风雪的目光,逐渐抬上了穹苍天际。同时,他嘴唇轻开:“挑拨离间,阳谋诡用,这计用得老了。”
“……”
“你白痴啊?”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百万守阵
“你白痴啊?
这还用得着挑拨离间?”
夏渊不屑一骂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以为,你们家那位,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位统帅大唐八千万里军机的军神大都督啊?这二十年来,你们除了能喝动这万把里的冰渣子外,谁还能听得着你们这号子?
醒醒吧…狗腿子就有狗腿子的命,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就别再奢求,掺和一脚了。”
又是长长的一段话。虽然,夏渊嘴上说不是挑拨离间,但这话语中是句句离不开反间的痕迹…
只不过,洪破天对于此类嘲讽的语言,似乎有着极强的免疫力。此时的他根本不为所动,肃色依旧。
“那你们是非要落子不可了?”
夏渊无可奈何地撅起嘴皮子,摇摇头:“不然爷爷我来这吹风的?”
“呵…”
生硬的单笑。
洪破天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抹异色,是笑色。但这一笑,也只是翘起了他的一丝嘴角,冷冷的,和他那冷峻的面容一样,让人看不出他是在嘲笑还是自嘲,又或者是只因想笑而发笑。
“……”
在洪破天发笑同时,他背对百丈外的夏渊也笑开了。他的笑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两边的嘴皮子带着脸颊肉,几乎提到了他的眼袋处,笑得诡异相当,且无声无息…
突然!
“开门…”
笑唇突然狰狞!
一声暴喝,由洪破天的两唇,突然乍起!两字寄出,翘起的嘴角顷刻平下,双目望天,沉沉再喝两字:
“迎敌!”
两字出,两字起,毫无征兆!
夏渊两眼顿时一肃!
“哐!!”
“吼!”
千里雄关,顿时轰绽声鸣!
百万雄师,同时一声刀击盾,一声战意怒吼。这一下,雄狮仰天咆哮,恰似那九天雷公暴怒一刹,刹那喝破千里雄关风雪迸散!
“哐当,哐当…”
“隆隆隆…”
紧接着,就门开了。
紧闭二十年的雄关大门,终究是在一声滔天怒吼中,缓缓解开了铁索。随着一道道重达万斤的沉沉铁锁逐一解去,这道沉睡了二十载岁月的石门,打开了一道裂缝,逐渐扩大,缓缓推向两边…
沉重的铁索交碰声,石门划地声,锈裂声,宛如九幽之下的黄泉鬼门开,无不渗透着沉沉空寂。
“呼…”
“呼呼…”
随着大门完全打开两边,一阵充斥着滔天肃杀的气息,带着猛烈的狂风倒吹,由雄关之内,汹涌泄出关口之外。数十丈高的雄关大门,顿时成了一个小小的风口,狂风似刀剑弄舞。直吹得站在门外的巍峨身躯,蓬发倒飞,衣衫倒舞,两眼眯下了一丝…
“咕噜…”
咽下一道呛在喉咙多时的涎水,夏渊不由地紧绷了一下两只巨大的拳头。
是紧张…
虽然他是一位站在群山巅峰的绝世王者。但,当他真正见着了,这城门之后,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百万雄师时…心中的慌张,是怎也也止不住了。
往城内望!
雄狮百万,黑甲加身。
盾在前,刀在后。千人一排,万人一列。
由城门之下,纵横列至数十里开外。盾甲如夜,刀光如月,怒眼似焰。白雪附黑蟒,肃杀蔓雄关万道。这人未动,刀未见血,光凭这百万雄师所迸发出来的肃杀气息,便足以让世间所有大能望而却步…
这就是势!
铁血沙场的意志!
“啧…”
扫一眼城门之后那黑压压一片的黑蟒将士,夏渊再次无奈地撅了一下嘴皮子,突然大骂道。
“洪破天!”
“你他娘的,脑子犯抽了是吧!”
“……”
眼看的是城内,但夏渊的话,是对城外那件直立在坑洼中的红袍骂去的。不过,被洪破天是压根就没理会这句骂语。
“筏!”
但见他,一掌握起身后红袍一角,手臂大力往上一挥!提一口丹田气,就是一声朝北怒吼:“黑蟒听令,地截守阵!”
“吼!”
“哗哗…哒哒…”
“噌噌!框框当当!”
“……”
城外怒吼战令下,城内百万雄狮,又是一下玄刀击钢盾,以应军令。应令之后,雄关之内数十里路,顷刻沸腾了!
“啪啪…”
哗一声,黑甲动!
满城黑旗扬战帜!
“喝!”
“喳!”
“噹噹噹…”
战帜猎猎,迎狂风,拍打冰雪招摇。
千百战阵同时迎旗变换,百万雄师皆面朝门关。前列军士大喝一声,弓步下蹲。钢盾击地,齐齐插入冰土三寸,围成一排。后列备军,向前一步,踩在前排军士后背上,亦下蹲,盾牌架在前盾之上,再围一排…
如此类推,数十里路,百万雄师皆列阵,垒叠七七四十九层。架起了一道,由无尽钢盾排列而成的,十丈十里铜墙铁壁!盾与盾间,连接无隙,整面阵壁乌黑一片,渗人的同时,泛着闪闪银雪光辉。
迅疾、有序、壮观!
这支北茫第一雄狮,果然名不虚传…
一令换阵,从开始到阵成,只花费了短短的七个呼吸时间。在这其中,不难看出,这雄关之内的百万铁血军士,之间的默契,是已经被训练到了一种极其骇人的地步了。
七个呼吸之后…
铁击声止,守阵列成,数十里钢铁城墙,团团例外包裹数十道。九霄下眺,一环套着一环,就好比一颗百年老树的主干年轮。
而,环之最中央,就只能是那道巍峨的身影。
“呼…”
“还好是守阵…”
“真他娘的吓唬人呀。”
看着这迅速摆成的守势大阵,夏渊大大地吐了一口晦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随之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大手又随意地往脸上抹去一把,擦走一些,被一惊一乍吓出的虚汗。接着,两眼稍稍带着痞气,撇向身后,咧嘴骂道:“我去你奶奶的大腿呀,玩笑不带这么开的!”
“少废话了,走你该走的路吧。”
洪破天确实是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统帅气质。在被夏渊这么当众骂了祖宗数番之后,他仍没掀起一丝怒气。
手掌松开了紧抓着的红袍,红袍又再次重重垂落。
“但愿他日,你还能有命回来,不然就可惜了。”
“……”
话语含糊,甚至还有些矛盾。
只不过,这就是人类语言的魅力所在了。有很多事情,其实也无需说得那么清楚。往往摆一个架势,动一根手指头,便能让对方,多少懂得一些自己的想法,说多了反而显得啰嗦。特别是敌人,又比如现在,这相距数百丈背对着的两人…
“我呸!乌鸦嘴…”
就地吐一口唾液,骂一句。
夏渊很显然,就是懂得这话语含义之人。他垫了垫背上的巨大包裹,没有回话,抬起豪迈的八字步,便朝着城门之后,那数十道铜墙铁壁直径走去了。
呼呼…
风雪连天,入雄关路。
铜墙铁壁,列阵十数里,肃杀气盛。
“噹!”
“喝!”
来人入城关,百万雄狮,百万刀柄,同时重敲钢盾背一击!一声脆响,随之带着凌厉的杀意,响彻雄关内外!
这便是守阵震慑!
“呱噪…”
阵势威武,气势凌人,但夏渊并未止步。
带着轻笑,盛起身上淡淡的一层红芒。他脚下的八字步,每踏下一道印痕,都走得沉稳无比。这一脚落,一脚起,在配上身前的无尽黑蟒,那是把他身上那股,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痞气,给生生扭曲成了一股无畏的霸王气势了…
“噹!”
“噹!”
“噹…”
敌过城门,进城关。
百万守阵,再一次万刀齐击盾背。
只不过,这次击打后,彻天的击鸣声便再没有停下来了。来敌每走五步,迎接他的必然就是一击震天彻响。
一声声,一击击,整齐有序。
“噹!”
“噹噹!噹!噹!…”
敌近,
越来越近…
阵阵击打声起,回鸣不息。
此时场间的气氛,开始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丝小小的转变。
是急促,越来越急促的慑敌声鸣。
原本五步一击的刀击盾,逐渐转成了三步一鸣,之后两步一鸣。仿佛,这些盾甲玄刀在震慑来敌的同时,也是在催促着城墙上的那面战旗赶紧挥落,非常急迫。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刻此间,北茫关内,这百万雄狮所布出的阵势,是战时所用的守城大阵…
地截!
正所谓,攻坚如烈火焚烧,守势为不动如山。而,地截守阵,就正是那最极端的守备列阵!这黑蟒地截之所长,是以钢盾为壁,以钢刀为梁,列一道百万人的钢铁城墙!只守不攻,为死守绝地之势。这样的守阵,是非两军交战的生死关头,又或最危急的舍车保帅时,极少为统帅所用…
因为,此阵只讲一个字…
守!
死守的守。
故此,只要此阵一成,若得不到本军统帅转攻的号令,城楼上的那面黑棋,便就挥不会杀敌的旗号。那,这百万雄狮列出的地截守阵,便唯有钢刀击盾慑敌长鸣,不动如山,唯死守!
这就是军规,谁也不能违背一二!
“哒…哒…”
“噹!噹!…”
沉沉的脚步,巍峨的身躯。
人愈近,鸣愈急。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刀击盾击鸣声,已成雨点击落,一步双响。声声连起,几乎没有了间断的缝隙。
“哒…”
来人再近,
离最近的那面钢盾,就剩一丈三步…
夏渊终于停了。
周身红芒若隐若现。外散的气息,并不是那么霸道强烈。柔和得只是映照着周边的落雪,闪着些弱弱的红光…
这幅巍峨的身躯,此时在这百万大军所组成的守阵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盾墙高数十丈,环抱数百丈,而,他却只有八尺不到,宛如蝼蚁与楼宇的差别。
但,他此刻在大敌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淡然,却好比一位俯视苍生的君王,威武自由神会!
“噹!噹!噹!噹!…”
“莎…”
击鸣声愈来愈急,愈烈。
相互起伏之间,已经比不可免地出现了一丝丝错乱。而,错乱的源头,就正是夏渊此时所面对着的,那一排盾墙之后的列阵军士。
无他,只是恐惧使然。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咆哮一字
“噹噹噹噹…”
无他,只是恐惧使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百万守阵已势成多时,而闯阵的敌人,也已经来到了阵前一丈,这战与不战都只在一瞬之间。可是,那转攻的号角,却迟迟没有响起。
这号角没响起,那便就意味着,这列阵的百万黑蟒,只能一直维持着守势不动了。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即将闯阵的敌人,可是一位屹立在群山巅峰的王者大能呀!
他若强攻,仅凭目前这军阵的守势,又哪能挡得住他的脚步呀?再进一步说,倘若这位王者,是铁了心要以力破阵不可,那他的全力一击,会引发多么的恐怖后果。从刚刚城外那道焚尽万物的气浪,便能看出一二了。
在那恐怖一击的面前,即便身穿黑铁重甲,前有架玄铁重盾格挡,那必然也是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必死无疑!
这很吓人…
虽说,能来这北茫雄关参军的儿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这生死于他们而言,也并非那么的可怕。可是,人活着总得是要脸面的呀。倘若让这些铁血儿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活打死,而致死都不能还手弑敌。
即将面对这样窝囊的死法,又有谁能甘心,谁能不怕啊?
正因为怕,所以心就乱了,手脚也就随之慌了。
“噹噹噹噹…”
“兄弟别慌…”
“……”
在漫天轰鸣中,夏渊抽起来脸颊,露出了一道富有玩味的痞笑。
这道笑容,其实也并不可怕,只是那笑起来的玩味,配上说出的这四个字,则实在是有些渗人罢了。
“當噹…”
夏渊身前的那面钢盾,似乎闻到了透来的玩味,不由地抖了抖盾身。
“死不了的,放心吧…”
“噹噹噹噹…”
击鸣震响,震耳欲聋。
看着前方盾墙,夏渊又痞笑了许久。
不过,也幸好,这名军士被盾墙阻挡了视线,看不到跟前的这抹恐怖笑容。否则,他这击盾的节奏肯定会被吓得,更慌乱一些。
“……”
无话。
定眼看了许久之后,夏渊方才一手拿走嘴角上叼着的枯草,逐渐仰起了头颅,挺胸收腹,下沉丹田一寸,嘴巴缓缓张开…
突然,深深吸入一口大气!
“呼呼…”
“咣…咣…”
风动,雪涌,声急响!
就在夏渊张口吸气一刻,周遭的漫天风雪,随之突然大作!
呼呼寒风,由四面八方,顺着吸入的气流涌向夏渊的嘴巴。风入嘴无息,雪入嘴化成雾。他这一下的深呼,就宛如化作了一头气吞万里的猛虎,正在咆哮山林!直啸得那百万盾墙的顶端,摇摇摆摆,几乎无法站稳。
突然的异变,更让得夏渊身前那面钢盾,更慌了!
面对无知的恐惧,这刀击盾的节奏,是完全乱了阵脚。
“呼呼…”
“噹噹…”
嘶…
风呼呼,刀盾鸣。
气吸十余息后,风渐停,吸也渐收。夏渊挺起的胸膛,被吸入的狂风,生生扩大了整整一圈。让得他整个身形,显得更加巍峨且健壮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
突然!
就在深吸停下的一刻!
眨!
夏渊突然双目一瞪,一道狠色迸绽!下垂双拳后一挥,仰天头颅往前一挺,就是双唇大张,一字滔天怒吼!
迸发!
“滚!”
“滚滚滚滚…”
“啪啪啪啪啪…”
猛象滔天怒吼!
一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夏渊大嘴吼出的字只有一个,但这个字却带出了一道惊世的狂风。风势狂猛,似洪水猛兽,又似万象在奔腾。
这滚字一出,那飓风一过。
夏渊身前数十丈盾墙上下,就宛如被一柄无影无形的天神之锤,凶猛轰砸一般,徒然崩塌!
罡风带话,话还没传到近处军士的耳中。只是那罡风刚摸上了那钢盾,这盾后的人是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也感觉不到一丝异样,就直接被“轰!”的一下,轰飞起了起来…
不过,这还没完…
只是,这说时迟,那时快。
声音有多快,这事态发展就比声音还要快。
只见这一声怒吼咆哮之下,狂暴的飓风便直刮出此间数里长路,从城门一路碾压到了城中军帐营外。盾墙崩塌,钢盾带铁甲飞向九天,地上冰雪刹那化成了白水…
那一个才叫恐怖!
而这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只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罢了。几个呼吸之后,这夏渊的一个滚字,便就滚完了
“啪啪…”
被击飞的黑蟒,漫天飞舞。
盾影重重,人影亦重重。
这些可怜的人儿,飞了好一会儿后,方才伴着天上的稀碎新雪,陆陆续续跌落地上。而,地上,百万军士所组成的铜墙铁壁,是被生生轰出了一条,由北向南的无阻道路。
来敌一击破阵。
延绵的击盾声响,随之止下…
“呼…”
“啪啪…”
“咳咳…舒畅。”
夏渊拍拍手掌,轻咳两声,润了润嗓子。
看着陆续由天上落下的黑影,非常得意地笑道:“不错呀,这龟壳子还挺耐抗的。这都没被喷崩咯,这做工值这个那个银子呀。”
“你也不错…”
城外,巨坑下,洪破天依旧眺望着天际。他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依然是那么的冷俊与肃然。
“一声象啸,便能惊天地。那象踏一出,必然就能泣鬼神了。”
“呵…废话。”
提了提肩上的包裹绳带,夏渊轻飘地瞟了一眼身后,便沿着被清空的道路,直径走出。
“在山沟沟里的日子,虽然苦,却最适合练武。不像你们这里破地方,天寒地冻的还不单止,整天还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你不累啊?”
“这里日子也苦,也不适合练武,但适合练兵。”两人背对数里,洪破天沉吟答。
“谁的兵?”
“黒蟒的兵。”
“原来不是皇兵啊?”
“皇兵有四圣足矣。”
“原来,你还是有点脑的嘛。”
“……”
“咔咔…”
随着夏渊前行,两边的列阵军士,逐排转身。跟着他的步伐,移动盾墙朝向,继续严阵戒备。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数十里铜墙铁壁,被一字分割两面。远远看去,与其说这百万雄狮是在战备,倒不如说,这是百万雄师在匍匐恭迎着,这位王者入关…
“呼…”
北风向南,南风止。
夏渊渐渐走远了,城外大坑好像变得有了些不一样。
是此处百丈,重新起风了。
红艳起伏,洪破军背上的红袍,随之飘舞了起来。地上的尘埃,也开始扬起一层薄薄的轻雾,由北向南…
紧接着,新生风儿,带着雪花也随之飘了下来。
“喳…莎…”
可是,这细碎的雪花,还没落到洪破天的身上,便被蒸发成了淡淡的白气,而后升华。
他背对着北茫关,默默地仰望着北边刮来的雪花。
“一路顺风。”
已顺着两旁盾墙,走出数里的夏渊,轻笑一声应道:
“必然顺风。”
“呼…”
雪花渐大风愈大。
南人北站眺北望,
北人南行越南山。
南山话,北人情。
背对数里的两人,各留下一句颇为深远的话语,就此便再无言语往来了。或许是相距已经甚远,说起来费劲。也或许是此间话已言尽,各自心里有数,便再没有倾述的必要了。
剩风萧萧兮,凄凄凉凉。
两人最后的道别,让人不由泛起些许寒意,是军心忽冷…
今日早。
北人来,狼烟起。
雄赳赳,气昂昂,雄狮列阵北茫雄关。
这数十里守阵盾墙,反映数十里银光黑茫。想那肃杀滔天意,那是万事具备,只欠那万军统帅一声杀令下。这秣兵历马二十载的北茫黑蟒,便可化作洪水冲塌,扑杀来敌千里。而且,即便退百步万步来说,纵有不敌,那至少能杀一个男儿英姿,铁血豪情,死而无憾。
但,事实却与理想天差地别。
转攻号角的迟迟没有响起,藏锋二十载的利剑,依旧没有出鞘。直到最后一刻,那北人过关向南去,守阵仍是最极端的守阵,仍没嗜血一滴。而那位统军百万的都督,却只不过是不咸不淡地,送出了一句送客的言辞…
这让人憋屈的同时,深深不解。
这到底是示弱呢?还是别有所图?
难解,难解。
“呼呼…”
风雪再如常,连接天地茫茫。
随着那道巍峨的身躯,完全隐入了城南的风雪中去。倾覆满城的滔天肃杀意,愈渐低沉,逐渐消散。无言语…
“啪啪…”
雄关之南,
羽拍脆响。
三只雪白的信鸽,由城南的军帐营中飞起。沿着离人的脚步,迅速掠入了南面的天际。
“撕拉~”
刚被人架起的军帐窗沿,又被人关了起来。只见,那是一只并不健壮的手掌,拉下了蓬帐,阻挡住了帐外风雪的飘入。
静悄悄的,唯有军帐外,一面丈高的黑面旗帜,在迎着狂风猎猎翻舞。而旗帜上,则铿锵有力地,写着血红的两个大字。
“监军”。
……
“伐伐~”
信鸽起飞不久,城外百丈坑洼中,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新雪,覆盖着尘埃。随风翻腾的红袍,这时才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身来,迈步…
“鸟不尽,又如何藏弓?”
“啪啪啪…”
淡淡一句,说完不久。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八百里北邙关外,忽然飞起了无数禽鸟。大的小的,一哄而飞。但无一例外,皆是飞向南面的天空…
皆是信鸟。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信渡小镇
信鸽起,北芒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千万里风雪荡飘摇。
大唐南北惊鸿一线。
沉寂二十载的震北雄关,在风风火火地列了一轮守阵,敲了一轮刀击盾后,便又重新归去了寂静,继续沉沉睡去。千阵解,百万将士卸黑甲,只留下一个即将被风雪掩埋的巨大坑洼,记载着这里曾经出现与发生过的,人和事。
向南…
云霄之上,鸟群与风雪疾飞争渡。
没有争多久,也没有飞多久,它们便分出了胜负。快的在前,隐入天云端。慢的在后,伴风雪疾行。陆陆续续地,它们相互之间,便没有了其他鸟儿的身影,独自单飞去。
“啪啪。”
唯有六只巴掌大小的黑鸦,稍有例外。在鸟群的中段,它们是并驾齐驱,前后相隔最多也就一两丈余,分不出快慢。唯两眼泛红光,直视前方,皆带着决绝的冷色,让人不寒而栗…
向南,
风渐小,雪渐少。
南暖北冷这是天象自然。
北邙关是大唐最北,常年被风雪封山那是理所当然。愈往南,温度逐渐提升,当南飞的群鸟,飞出了北茫的地界,九霄云上的风雪,就自然而然地弱去了许多。若更往南,这天上的雪云,便会被阳光完全淹没,春意将会带着绿意重归这片天地…
日渐西移,即将入夜。
北茫南去八百万里,是大唐拒北的最后一道守关。
关不大,就一数里小镇,两面峻岭,坐落群山之中。这里的冰雪,早已化成了潮潮的湿气,附在满山木棉树梢上。关内的守兵也不多,就数千余,皆老弱伤残,无用之兵。相比起屯兵百万的北邙雄关而言,这里就真的显得太落魄些了。
只不过,
这大唐立国数百年来,这里便是这么一直半死不活地存在着,年俸年年有,残兵缺了就补,从未被撤销过。
这事出反常,就必有其因的。
因为,他名“信渡”。
如其名,北茫千万里沿线,无论急讯、书信还是战报,必经此过,也必从此处四散入大唐八方。所以,这镇子的作用,其实更多是战时的传信往来,而非守城重镇。倘若有朝一日北人南下,有幸能到此关,那也就证明着,大唐守北的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既然如此,那这里再守也多余,不守也就罢了…
能有些人儿递递书信,也就成了。
“啪啪…”
最后几十只,北来南去的信鸟,拍着小翅膀,陆续飞过了信渡的上空。在此它们没有继续直径南了。而是多多少少地转了些角度,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分飞四去…
“啪啪…”
其中一只小白鸽,则比较特殊。它没有像其他鸟儿那样,转角四散。而是拍了拍翅膀,朝着群山之中的那座小城镇,逐渐低飞。
这只小白鸽,虽然特殊,但是它的样子却非常普通。和普天之下的白鸽一样,都是白的羽毛,黑的眼睛,黄的爪子。如若,把它丢到一群白鸽中,绝对不会有人,还能把它认得出来。
“啪啪…”
轻盈的小白影,轻易地便掠过了山林的阻拦。顺着小镇里那些破旧楼宇的屋檐,一路轻飞至镇子最中央…
镇子的最中央,
那是间小土屋。
长宽四五丈,黄泥巴砌的屋墙,老柳木做的窗,草杆叠枯枝铺的房顶,十分简陋。
此时,土屋门外,一位六旬老汉靠着黄泥墙,坐在台阶上。两手把着根手臂粗细的竹筒烟枪。轻哼着调子,虚眯着眼睛。不时一口吸入,不时一口吐出,接着便是一轮白烟缭绕。
看他的样子,那必然是非常享受这座小镇子,所给他带来的小日子了。
“啪啪…”
飞至的小白鸽,轻拍着翅膀,落到老汉跟前。
“吱吱…吱吱…”
紧接着,它便非常着急地仰起脑袋,朝着老汉张开了嘴巴子,吱吱地慌叫了起来,非常有灵性。似乎是担心,正陶醉在烟云世界中的老汉,没察觉它的到来一般,这叫得急促。
“诶…你这小家伙。”
陶醉的老汉,是被叫醒了。
他懒懒地睁开迷蒙的老眼,吐出一口酝酿了许久的浓烟,看着小白鸽,笑说道:“跑这么慢,还好意思呱噪?若真到了打仗的时候,要你来送信呀。那是人家打到咱们镇子了,你估计都不能把信送到咯…”
“咔…”
说着,老汉先是小心地把烟枪放在台阶上,尔后一手轻轻地抓过小白鸽,从爪子上,取下那根小小的卷纸。
一套动作才刚完成…
突然!
“呼呼…”
突然有风起!
非常突然!
风从北边山上来,由北向南刮,是一股迅猛疾风!风之疾,那是北方的天气不能有,唯南方沿海,暴雨来临前方可以见着!
这风,有问题…
“你瞧,这不说来就来了么,人家跑得比你还快了…”
对于这股突起的异风,悠哉悠哉的老汉似乎早有所料。此时的他一点都不显得惊讶。在小心地放下白鸽后,他方才眯着老眼,微微抬头,朝着不远处,那座绵绵的峻岭看去。
“痞子就是痞子,狗改不了吃屎。都这把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诶。”
顺着老汉的目光,瞧去…
绵绵数十里雄山峻岭峻,层峦叠嶂,怪石嶙峋。高细的木棉树,密布整片山林。山林的深处,便是这股迅风的源头!
它是移动着的…
由北向南,横刮数十里峻岭山林,起起伏伏。
速度极快,亦极猛。虽然风之所过,是刮不断林木荒草,但这疯吹之下,那是硬生生地把细高的木棉树干子,吹得东歪西倒。
“呼呼呼…”
“修为倒没有落下多少…
凭他的资质,二十年初境入巅峰,也不算太慢了。”
迅风的源头正快速往小镇靠近,刮来的狂风,愈来愈大。土屋前的老汉,把地上那根宝贝的烟枪,往自己的身后,移了移。两只老眼,眯得更细了一些。
“呼呼呼…”
很快的…
迅疾的狂风,便刮过数十里峻岭的一半路程。小镇里的所有居民,都陆续注意到了山那头的异象,纷纷带着惊色,逆风仰望…
望。
风愈狂…
数里小镇渐慌。
人儿慌色,马儿慌踏。简陋的屋子,经不住风刮,纷纷飘起了枯枝泥渣。
“呼呼…”
风,来得真的很快。
十里…五里…半里…都只在数个呼吸之间。
最后…
“缝!”
“啪啪…”
一阵狂风大作!
风到了,却也过了…
因为,迅风的源头,并没有刮向山下的小镇。而是沿着陡峭的山崖,越过了小镇,直径朝南疾去。这风来的快,去得是更快,镇子里的人,只是见着了一道巍峨的残影,含在狂风中,一闪而过。
一闪过了之后,
镇子里,几间年久失修的危房倒了,几座简陋的畜栏塌了,风也就止了,之后就没之后了…
“诶…”
风过一会。
土屋前的老汉,微微睁开一分老眼。看着远处山林间,那道远去的巍峨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漏一丝苦笑。
“这臭小子是长大了,但这脾性是一点没变。不就过个路么,非得弄得路人皆知才舒服。诶…真让人操心呀。”在说话的同时,老汉缓缓站起身来,转身迈步,就朝着土屋的木门,走去几步。
这木门很普通,只是腐朽得实在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刚刚那阵迅风,为何没把它给刮飞咯。门沿顶上,挂着一只脸盆大小的锈铜钟,一根粗麻绳系着钟摆,垂落到门边。
“来人呐,来人呐…”
“噹…噹…噹…”
老手抓起麻绳,随意地晃动了两下子…
麻绳即刻牵动钟摆,撞击出沉沉的钟鸣声。钟声不大,于普通人而言,最多也就听出个数百丈范围。而老汉的喊话声就更小了,有气无力地,是完全被钟声给盖过去了。
“哒哒…”
不过,这过多久,
稍远处的土屋背后,便传来了些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七八位皮肤黑黄且干瘦的男子。皆穿着一身,标配的大**皮甲,从皮甲上发黄的布纹可以看出,这必然是已经穿了好些年头的旧物了。
“鹿爷…”
“鹿爷好…”
“鹿爷…”
来者几人,急步走至土屋前停下。相继单手扶胸,行一军礼。礼毕后,一位稍微年长的男子,往前走出一步。
急问道:“鹿爷,可是要打仗了?”
被称作鹿爷的老汉,摆摆手。朝着说话的男子,递出手中的小纸卷,随和地说道:“打不打仗,那也不关咱们这些小卒子事呀…
呐,把这玩意,拿去拓印七十三份,送北域各个驿关吧。”
“是。”
男子恭谨地双手接过纸卷,想了想。
“鹿爷,你看要不要给各大城主府也…”
“不用了。”
话没说完,老汉又摆了摆老手,止住了男子的话语:“你们就安心做事吧,这小命肯定是丢不了的咯。走吧…”
“……”
这位老汉,在这个边关小镇的地位,似乎很高。男子被断话后,心中的猜疑,是一时难以再出口了。又犹豫了片刻,他微微点头,不再多嘴。非常干脆地转过身去,朝着一同前来的几人,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便领着人由来路返回…
“你也走吧…”
众人走后。
老汉顺势挥挥老手,朝着傻愣在地上的小白鸽,做出一阵驱赶的手势。
“啪啪…”
这小白鸽虽傻愣,但脑子还挺灵光的。见老汉摆手,它便识趣地一扇翅膀,扶摇而起…
莎莎…
人走了,鸟也走了,周遭渐静,迅风的尾巴也完全消了。就剩下些被狼狈刮落的枯枝枯草杆,凌乱地铺在小镇四处。此间再次恢复到原先那般。
“嘎嘎…”
老汉拿起烟枪,猫下身子,重新靠坐在土墙边上。
伸出老手,由怀里掏出打火石,点着被迅风吹熄了的烟蒂。再同时深深吸入一口浓烟,含在嘴巴子里,也不吐出来。像似深沉地酝酿着什么…
“都二十年过去了,老也老了,还争个啥子呢?”
“哎…”
老汉的两眼,浑浊且深邃。静静地,遥望着,南方山林里,那些被迅风刮得一时挺不直腰杆的木棉树。
“师兄就是师兄,随便喊个徒子徒孙出来,都能摆出这么多道道…”
浓浓的白烟,随着话语,由干瘪的嘴角丝丝泄出。徐徐化淡,扶摇九天上…
“翻手云,覆手雨,鬼谋算天机。”
“咱们这些老骨头,可再也劝不动了呀…”
“诶…”
九天云上,千万里外。
白云朵朵,风清天晴。
六只黑鸦,结伴而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商道变天
月起日落,月落日出,翌日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年初五。
北邙关,南去数千万里。
白云依旧朵朵,风清仍与天晴。
六只结伴而行的黑鸦,疾掠白云上。红晃晃的小眼睛,没有过多的神采。唯一丝坚韧与此间万物成映影。映影再化流光碎影,正与疾风同行。九天下眺,人间变幻无常。山林川流,城镇百态,皆瞬息消逝…
快,快至唯念。
南下。
大唐南,岳阳。
岳阳南,城南。
城南之南,南亭别苑。
大年才过五日,岳阳三千的春意便逐渐开始淡去。来往的车马行人,多多少少的,都已经脱去了喜庆的红装,换上了日常的便服。重新挑起柴米油盐的担子,川流在街巷上下,慢熬着普通百姓的日子。
而此刻,清秀的南亭别苑,则还尚有些红火的意思。
高雅的院府大门,仍贴着喜庆的红纸。红砖砌墙,红木做门,门上摆着块偌大的铁木牌匾,上书南亭苑,三金漆大字。两朵艳丽的大红花,沉甸甸地挂落四角,摇摆着花穗,春意尚在盎然…
“大哥…恭喜发财呀。”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图个喜庆…喜庆…”
“……”
牌匾下,沿着石阶,六位掌棍汉子上下守立两边。络绎不绝的访客,携家眷,提红布厚礼,顺着大门进进出出。无论上阶入门者,还是出门下阶者,这些访客身后跟着的仆人,总忘不了,为守门的六位汉子,送去一个小小的红包…
无它,礼数使然。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正是这道理儿。
可是,
这别苑里头的阎王,又哪是说见就能见,那么好见的?至少,今儿来这的人,就没一位见着过那阎王咯。
或许是他太忙,也或许是,来人背景太贫,够不着他那,大唐南域商道之巅的门槛。总而言之,今日的访客呢,是连主厅都没进着,便被这苑子里的几位管家喝停了步子,随之敷衍几句,留下厚礼,便请出了门去。
门外…
“连个大管家都见不着…”
“诶,今年的生意,不好做呐…”
一位打扮得正式的中年商贾,垂头丧气地由大门走出。
“大哥…恭喜发财…图个喜庆嗨。”
“……”
跟在商家身后的家丁,非常识趣地从袖子里掏出六个红包子,分发给守门的六位汉子。而,这些汉子也不客气,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地就伸手把递来的红包收入怀中。从头到尾,连一道笑容也没还回去过。
实在嚣张。
不过,,对于这些门卫的作态,这家丁很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老爷,今年这礼,连谷管家都不敢收,我看咱们襄阳那边的生意,还是先歇歇吧。”
笑脸盈盈地哈腰点头一番后,这位家丁方才跟上离去商贾的脚步,在其身后恭敬地低声建议道。
“襄阳不能罢了,这礼咱们还是想办法再送送吧。回去后,帮我和廖账房通声气。”走在前方的商贾老爷,轻声说道。
“是的老爷,可是…”
家丁闻言,似仍有不甘,继续说道:“可是,这礼连谷管家都不敢收,廖账房通气恐怕也不会又作用呀。咱们要是把襄阳的买卖停了,还可以保下些亏损。咸阳和岳阳这边,咱们仍可以做做百姓买卖,不至于吃老本。只要熬过些时间,这事估计也就过去了…”
“哼。”
家丁的提议,似乎惹毛了这位商贾老爷。在走出别苑大门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冷哼一声,停下了脚步,猛地一回头,指着家丁的鼻子就大骂道:“你懂什么!襄阳是我们布行的根基!要把那停了,明年我吃西北风啊?”
“……”
商贾一番喝骂,直吓得那家丁慌忙低头弓腰不语。
“咦?”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位正准备上马车离去中年男子,被这边的喝骂引起了注意…
闻声稍稍转过头来,不由一笑:“哟,这不是郑兄么?”
“……”
商贾闻言,顺声看去。
是他?
此人,商贾认得。虽不算熟络,但也是有些买卖往来。他做的是布匹买卖,此人做的是染坊配料的生意。所以,一年半载的,总会打上那么些交到,认得个生脸。
他拱拱手,提一抹苦笑,朝着那人回礼道:“是啊,陈掌柜,今儿真巧,都碰一块了。”
“呵呵…”
被叫做陈掌柜的男子,收回踏上马车的小腿,侧身转向商贾拱手走去,边走边笑道:“是很巧呀…”
话说一半便停住了。
他走至商家身前,方才继续低声说道:“郑兄,应该也是为今年上供的那批皇商来的吧?”
“……”
商贾稍稍诧异,收起行礼的双手。
这里说的皇商,不是别的。正是每年由京都礼部起草的一份采购文书,采购内容多为皇家供品。按理说,做染坊材料生意的陈掌柜,与此事是八竿子打不着才对的。可是,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里,还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事,似乎就有些蹊跷了…
“莫非陈掌柜,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陈掌柜摇摇头:“我们这些小老板姓,哪能指染这些大买卖呀。我是为今年店里的蚕子而来。”
商贾更诧异了:“难道说,你们店子的渠道生意也出漏子了?”
“呵呵…何止我们?”
陈掌柜掀起一抹浓浓得苦笑,笑得是比哭还难看。接着,他又侧着脸,深沉地看去那座访客不绝的苑门一眼,方才轻声说道:“包括你们布行在内,这整片南域的衣食住行四大行当,千百分支,大大小小都出大漏子了!”
“都出事了?”
陈掌柜别有深意地点点头:“这南域六大家呀,今年恐怕都会翻一翻账本咯。”
“嘶~”
商贾听完陈掌柜一话,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磨蹭起了两只保养尚好的手掌。是压制不住的慌张…
“你哪里来的风声?”
思量片刻后,商贾不自信地说道:“不会是这风声有误吧?这些年不都好好的么?这说翻账本就翻账本,是不是太突然了?”
“哎…郑兄,你此言就差矣了。”
陈掌柜摆摆手,稍稍吧脑袋靠近商贾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地说道:“这风声,就是我们那老爷子放的呀。他都那把年纪了,已经很少放话的了。这次能放话,事情就肯定得有个准信儿。”
“可是几年前,从京都退下来的那位段老爷子?”商贾问道。
陈掌柜,眯着眼睛,肯定点头:“正是。”
“……”
商贾磨蹭着的两手,不由加重了一些力度。略带忐忑问道:“段老爷子,高见如何?”
“早有预谋。”
说着,陈掌柜相似在做些不见得人的事儿一般,鬼鬼祟祟地瞟了四周一眼,而后一手搭过商贾的肩膀,埋过脑袋,低声述说道:“这南域六大家是早就有预谋了。就在年前冬末开始,这布衣南家断布行衣道,独吞今年江南市场。咸阳沈家压南域地价,伺机收各城闲土。大食郭家蚕食南北粮仓,很可能是待严冬至,百倍出手。而,千里朱家则更狠,疯抬百兽禽骑…”
话说到这里,陈掌柜便止住了嘴巴,不再往下说了。
细细聆听的商贾,正是听得有些入神时候,不由急问:“疯抬百兽禽骑之后呢?”
陈掌柜抬起另一只手臂,举至两人眼前,突然大力一握!
“待战起,天价充军!”
“呀…”
此话一毕,商贾顿时一惊,双眼一瞪,连忙执起双手捂住嘴把,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一介商贾,虽然比平民百姓好上那么些许,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些站得高些的蛤蟆罢了。这,井口外的事情,露出一丝,也能把他们吓得个半死了。
见着商贾这狼狈得样子,陈掌柜无奈一笑,化拳为掌,安抚地拍拍他的胸口,说道:“郑兄莫惊,这也只是我们那老爷子的瞎猜,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好一会儿,
受惊的商贾,哆嗦了好一阵子,方才稍稍松开捂嘴的双手。
“那…那…金银两家呢?”
陈掌柜摇摇头:“这两家的行事风格向来神秘且霸气,连我们那老爷子,也都不敢猜测他们的想法。但,按他们以往的手段来看,这次要做的账,必然会被其他四家,更可怕数倍有多。”
“那…那…他们就是要翻江了…”
“可能吧…
只要别翻天就成。饿一两年,死不了人的。”
“如果…”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翻天了呢?”
“呵呵,那咱们就得搬家了。”
“……”
南亭苑外,两人相聊。
时而惊诧,时而沮丧,时而又偷偷瞧看旁边远处的院府,聊得入神且鬼祟。
幸好周遭路人不多,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人再鬼祟些什么。而,原本拱腰站在商贾身后的家丁,在两人聊入正题的最开始,便非常识趣地远远走开了。拿着根马鞭,独自坐在为商贾老爷准备的马车上,百般无聊地轻拍着马腿,东张西望,苦熬着时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商道诡胎
过午时,日升起,太阳渐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聊的两人依旧没完。
九天之上,白云之间。
那一路结伴南下的六只黑鸦,终于飞到了岳阳城的边缘。这一刻,它们终于第一次改变了互相之间的飞行轨迹。两只依旧向南,两只向西,还两只向了东北,各分飞去。
不说其他,且先说那两只向南的黑鸦。
“啪啪~”
翅膀轻挥,瞬息便是百十里。划过一抹云彩,留下两道淡淡的黑残影,无声无息。
这样的流光速度,也就只有闲坐在南庭院外,马车上的那位家丁留意得到了。
不过也只是留意到了而已。
在不经意一个打盹的眨眼间,他看到了这一道有天上落下的黑线。正当好奇,再次抬起眼皮子就欲细看时,唯烈日阳光,蓝天白云依旧,这哪里还有什么黑线啊?
即使有,那也只能落到了,他身后的那座清雅的南亭苑子内了…
“啪啪~”
“啪啪~”
拍着翅膀,两只黑鸦从流光碎影化成实体。
由千丈高空,直径划落到了南亭苑的后花园里。
这儿的后花园,算不得富丽堂皇,瑰丽非常。但却延续了整座南亭苑的清雅别致,韵味独到。一座凉亭,绿树成荫,花草萋萋。一潭清池,有鱼儿畅游,也有人儿垂钓。潺潺水流与轻脆鸟鸣成相应,悠闲相当。
“啪啪…”
两只掠至的黑鸦,不约而同地,都落到了凉亭下的石桌上。
一只尚为白净的手掌伸直黑鸦的尖嘴前。
“给我。”
“吖!”
手掌前的黑鸦,怪叫一声。紧接着,便从嘴巴吐出根细小的竹筒,落到伸来手掌之上。
“咦呀…”
“银花说的没错,这玩意真够恶心的。”
说话之人,是位书生。三旬上下,皮肤白皙,正是岳阳楼上,那几条商道大鳄之一。他嫌弃地翘起一边嘴角,同时把手中的纸扇放到石桌上。方才用手指,细细拨开湿粘的竹筒,抽出藏在里头的卷纸,打开…
“哪来的?”
此时此间,除了书生外,此处还有另外一人。
四五十岁,半老人儿。无他,只能岳阳楼上,另外一条大鳄,那位师爷。他正坐在书生的右手侧,凉亭外,怡然独钓着。
“北邙关。”书生草草看过书信后,露出一丝小小的惊讶,回应道。
“哦?”师爷听闻,也有一丝惊讶。
“……”
书生没有多言,直接走过两步,把信纸由肩上递到师爷的身前。
“你看看。”
哒…
师爷轻轻放下鱼竿。一手接过信纸,放到眼前,细细看去。
半响,这位师爷看信的时间,比书生要久很多。花了将近十个呼吸,他才把短短的一页信纸,有头至尾完全看毕。惊讶稍稍褪去…
“北茫那位,居然把夏渊这痞子给放出来了。”
“哗…”
“预料之中。”
书生重新拿起扇子,轻轻一扇,扇开扇翼轻摇。
“按当年一战的分析来看。圣人之下,由夏渊南来,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
“不好说。这里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书生话罢,师爷突然转了个话题:“这事情来得太巧了,我想…老金那,应该还藏着些事,从来没给我们通气。”
“恩?”
书生稍稍皱起了眉头。
同为商道中厮杀的大鳄,师爷这话,虽然只是露一点苗头,但书生也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不语…
“哗哗…”
清澈的池水,由假山哗哗流落池潭。池子里的鱼儿,摆着尾巴畅游其中。独钓的鱼线挂着条还未死去的蚯蚓,蹦跶在池水里头。
或许是胆小,也或许是吃得太饱。池潭里的鱼群,对这条鲜活的虫子,都抱着警惕的心态。不敢靠近太多,更别说是上去咬上一口了。
“老金在谋算一道上的造诣,确实比我们高出不少。但,我并不认为,他能算到夏渊南下。”在寻思好久一阵子后,书生看着水中的鱼群,肯定说道。
“其实,也无需算得如此精准。”
师爷重新拿起鱼竿,继续说道:“他只要推测到,那位会在这个时候,下这一步棋,即可…”
“你在和我开玩笑?”
不等师爷说完,书生一句断话,同时异常怪异地看着他的背影,急说道:“此世间上,除了那位天上的神仙外,还有谁能推算鬼谋的心思?即便老金再谋高十倍百倍,他也摸不到鬼谋的一根脚趾头。这又何来推算一说?”
“是的。”
没理会说得激动的书生,师爷淡淡点头应道:“所以,我才会说,老金还有事没给我们通气咯。”
“……”
不简单,
师爷这句话不简单。激动的书生一时没有了动静,强平下心情的浮躁,再次陷入了沉思。
今天来的这封信不简单,有些事情,他或许还真得好好回忆与思量一番。
日渐偏移,许久。
纸扇停止了摇摆,书生缓缓走出两步,坐到了师爷身侧。
“姓夏的小子,来岳阳的时间是秋初,被纯阳刺杀的时间是冬初。但,老金决定入局的时间是年前冬末,而那村子事发是在几日前。这里头的时间完全对不上啊。
除非…”
说道这里,书生突然加快了语速,肯定道:“除非,他早就知晓入局的人是谁,以及那村子的秘密!所以,他能推断出鬼谋的脚步!”
“恩。”
师爷一笑,沉沉点头:“只能如此。”
书生两眼一撑,顿时再现惊讶:“他之所以让我们四家,垄断两年的南域物价,从而囤积军备。那是因为,他早就得知或推算到,开局的时间了!”
“只能如此…”
师爷再次点头:“唯有提前知道了那里的秘密,也唯有提前推算到了,那小子迟早会去那村子,老金才敢这个关键时刻,全力赌上一把。这看似胆大,实则他是比谁都要走得更加谨慎小心。
就他这份心思和手段,我们比不得,比不得呀…”
“……”
“唰!”
师爷说完,书生想了一想,突然大力一扇,收了扇子:“那老金和银花,今日去铁扇门,就不只是为那小子做和事佬这么简单了。”
“必然,没那么简单。”
说着,师爷侧过脸去,看着书生苦笑问道:“很可能,他俩早就打算好,要把我们给卖了。”
“……”
两眼逐渐阴沉,书生皱起来深深的眉头。从他紧绷的嘴唇可以看出,那是愤怒与纠结正在交错。
话锋突转。
“你们吃了多少衣布行生意了?”
“两成…”
师爷伸出两根手指头,说道:“你们的地皮呢?”
“一成。”书生阴沉应道。
“那咱们都还有退路…”
师爷收回手掌,重新两手握回鱼竿上:“既然有退路,那就再吃个三成饱,便足够了。莫要吃撑,否则日后跑不动,那就得任人鱼肉咯。”
书生深深看去师爷一眼,看不出他的情绪如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像你的性格啊。”
“呵呵…”
“如果你爹在还世,他一定不会这么说…”
顿了顿,师爷感叹说道:“商道中人,在商言商。咱们做买卖的,只讲究唯利是图的利这一字。这些年来,南域千万里商道,皆由我们六家纵横。说是同盟,不如说是相互制衡。虽说,我们不怕得罪金银两家,但他们就更不见得会怕我们了。
所以说,现在收手,那就如同翻脸,最后的结果,都唯有一拍两散。到头来啊,这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这是亏本买卖,咱们划不来的。”
“如果在落子一刻,他们翻脸,那我们可就没法逃了…”书生道。
“所以,我们也得开始准备后路咯。”
“反正,船又不只一艘…”
“……”
“那就是叛了。”
“后手罢了。”
“他们会发现的。”
“当咱们看信这一刻起,他们也在看信。我们能发现的,他们又岂能不会发现我们发现了?”
“……”
烈日南风下,轻语凉亭外。
谈笑间,风云变换万里。
意决时,诡计深藏千番。
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商道即谋道,商无奸诈,即无道。
所以说,这雄霸南域商道数十载的大鳄,又有哪条没有些成精的道行?即便比不上那条黄金大鳄,但能从一页信纸,短短百字的信息中,推算出几分前因后果来,这份道行也不见得会比金不换差去多少。
但,谋略之道,差一分即是天与地的距离。很多事情,棋差一招,那就是死无葬身地的后果了。用不了多久,很多很人,就会为很多事,而感到后悔不已。因为,一切早有预谋…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也罢。
顺烈日的落势,朝西看。
听雨湖,湖畔上下。
水波迎夕阳舞霓裳,闪烁十里粼粼霞光,四面杨柳依旧轻抚,两岸游人渐成归家客。
“驾~”
“哒哒哒~”
停泊在湖畔杨柳荫下的那尊黄金大辇,随着他的主人挤入了庞大的身躯,关上了门帘。车夫重新坐在马前,便是一鞭子挥下,十八匹悍马即刻牵辇齐驱。晃晃荡荡地,领着数十位带刀金甲武士,离去了。
在万物皆夕阳红映的景别下,这一条长长地黄金车队,显得是那么的气派与张狂。
只不过,他们似乎走得很急。马夫挥鞭的速度,少了一丝,平日里的沉稳与淡定。多了一分,鞭挞的力度。就像是大辇里的那位主人,正有什么着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一般,没有了风度。
“这回是真的要起风了…”
“是啊。”
“……”
第一把四十八章 另有隐情
听雨湖西,铁扇门正大门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道人影,迎着夕阳,并肩沿畔站立。
是独老与方信,至于那位持玉箫的妇人…
则不在了。
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请客入屋,品数盏红袍听水,那位妖娆美妇,说出那一番煞人脸面话语的一刻。这位向来低调隐忍的洛溪斋执掌,便再也忍不住盛起一番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了。
让她这堂堂一院府执掌,拱手相让那祖辈创下的数百年基业,为人所用。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若非这辱人者身手不凡,更若非此事所涉及的秘辛事关重大,让人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否则,她必然就是祭一记玉箫疯怒,嗜血当场了。
然,最终她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挥一挥衣袖,打翻了一盏听水珍茶,搁下一句狠话,选择拂衣而去。
这是敢怒不敢打,同时也是对手,实在太可怕。
虽然,她有这个胆子拒绝那贵人的共赏明月,但她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在那盘恐怖的棋局面前,耍她那个掌门威风。因为,那是找死…
至于,妇人走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很多了。
这话儿说开以后,无非就是道同与不同的问题。同即留,不同即走,这是自然的规律。而能继续留下来,品红袍听水的四人,那必然就是志同道合者了。同道同谋,相谈甚欢,此间轻语的话题,也从最开始的贵人邀明月共饮,聊到了天下大好山河,南凕北茫,风土人情。那是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初次见面的半点生分作态。
只是,在这谈笑之间,又有多少逢场作戏,真话假话。那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甚欢的相谈,一直持续到黄昏即将落日前后。四只信鸟,相隔一个时辰左右,陆续由门窗飞入场间。这,方才给场间兴意带来了一番不大不小的变化。
解信卷,阅一眼,撩起的一番无伤大雅的惊讶。
其实呀,说白了,这惊讶也很假。一纸信笺北茫来,这事情到底有多大,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互相不点破罢了。
虚与委蛇,再草草说道几句真真假假的客气话。此间便也就草草地曲终人散了。
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听雨湖畔,听雨风吹,送客行。
“他两到底是哪一边的?”
手把羽扇轻摇,看着远去的黄金大辇,方信有些惆怅。两眼惆怅之中,还带有一丝不甘的神色,这很值得让人回味。
“他自个不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两个满身铜臭的买卖人,为了利儿,又哪里来的立场可言?无非都是东墙倒,西墙立,一箩筐鸡蛋,放两篮子的胆小鬼罢了。”而此时独老的面容,也相去无几,却多了一分鄙夷。
“但,敢在那棋盘上蹦跶的蚂蚁,这胆子可小不得呀…”
客人远去,余影已成残线。方信把着羽扇,朝着前方湖畔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独老会意,迈开步子。两人便缓缓地沿着湖畔树荫,踏青慢行而去了。
“您老认为,这次的风,可能真起?”
边缓步走着,方信边淡淡问道。
“可能性不小。”
独老把算盘挽在佝偻的腰背后,想了想,再说道:“北人南来,来位痞子王。过北关,不御禽骑,无非就是想说上一段话,布下一道挑拨离间,好为日后风起,把准风向了。这都在情理当中。”
“应该不全然吧。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位就不配被世人称为鬼谋了。”方信道。
“必然不全然。”独老果断说道。
“南边这位,唱了一出千里传音的戏码。那北边那位,必然就得还一道隔山喊话的回应才是。而,夏渊在门关前,点出北邙关那位的生死日期,漏的便正是那道风起的契机!”
“恩。”
随听雨湖色,两人悠然漫步。清风携着淡淡的话语,抚弄着细细的杨柳枝。
方信并无多少惊讶,他淡淡地接着这话的尾端,补充说道:“说的应该就是,明年严冬时,军神大限日。北邙雄关,再无圣人庇护之时,便是棋局重启的契机。我说得可对?”
“对一半。”
独老指了指侧边不远处的沿湖石凳,叹声说道:“哎…人老了,这腿不好使唤,走两步就得歇歇,咱坐回吧。”
说着,他便先一步往石凳走去,坐下。接着,又拍拍一边空位,示意方信也坐下。待放方信坐下后,好一会儿,独老方才平下几口乏气,继续沉吟说道:“就如那翻挑拨离间的话一样,若军神倒下了,这二十年来,北邙关所屯下的百万黑蟒,可就真成一块大蛋糕了。京都的人想收,北边的人也想收,甚至连那位小都督自己,也会有别的心思。这样一来,人心可以就得乱咯…
一叹许久,独老缓了缓。
“所以说,这一计歹毒呀。
用一个残酷且不争的事实,作为离间的诱饵。无论一计成败与否,最终得益的,还是鬼谋这一方。不损一兵一卒,成则收百万雄师,败则能离间军机,再不济最少也能让京都那边猜忌一番。
这才是鬼谋的明谋诡道之要害处啊!明谋取人心肠,藏阴谋百道,道道谋藏谋。让你看都看不清楚,他藏的是啥。”
方信似有明悟地摇着扇子,点点头。
“按北邙关的反应,那鬼谋应该是计成了。”
“只是…这洪破天的手段,未免太过低劣了。夏渊闯关,他只是与其交手一刹,便摆地截,死守不攻。就连狠话也不放一句,这和反叛,又有何区别?这,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区别很大…”
夕阳移一丝,潺潺水波迎着霞光,照射着两位赏湖人儿的脸颊。
独老浑浊的老眼被刺得眯下了一些许。他摆摆手,不知道是否定方信的话语,还是驱散这讨厌的夕阳光…
“在鬼谋唱一出隔山喊话的同时,北茫关那位军神,又何曾不是在趁机吼一曲逼良为娼呢?”
“呵呵…”独老一笑,再道。
“如果要叛变。洪破天大可调转枪头,直入大唐腹中东南。又或按兵不动,待他日战起,来一个里应外合。更甚至可以真正打上一场惨烈大战,用以迷惑人心。这无论哪走一步棋,都比现在的扭捏作势来得划算和巧妙。
但,他恰恰就走了最麻烦的一步废棋。”
“这是为何?”
独老的话本应还有后续,但方信似乎听得有些着急,便没忍住插话问去了。
手指当不阳光,刺眼的金线仍旧透过缝隙,刺在独老的脸上。他干脆把脸侧向方信,半眯上一只眼睛,无视这烦人的夕阳。
“因为,那位军神在为自己处理身后事。他在给京都塔里那位,传去最后的通牒。”
“……”
眉头凝皱。
很显然,独老这话,方信没听懂其中的深意:“此话何解?”
“难解,费解啊。”
“这,看起来简单,但推算起来可是费神了呀。”
独老稍作感叹一声,缓了缓语速。从腰背间拿出那副古朽的算盘,接着提起枯手,随意地拨弄着盘上算子。边算,他就边细细地给方信分析道来:
“二十年前,洪破天就不足夏渊三分,之间斤两有多少差距,他自己最清楚。
但,在北茫关外,洪破天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依旧要出城与夏渊对上那生死一拳。在这里头,就藏着一层深意。那叫风吹草动,其实就是那军神在警告京都那位。他日若北人南下,没了圣人庇佑的小小北茫关,是根本挡不住北人的脚步。一切,好自为之。”
“这是其一…”
“啪啪啪…”
干瘪的嘴唇停了停,枯槁的老手依旧翻飞着摸弄算子。
“其二,就是那百万地截盾墙,守而不攻了。百万雄兵做一盾墙,严令死守。这是那位在显示自己对这支雄狮的掌控,军主地位。同时也是在说,即使挡不住来敌的脚步,他们也会挡。只不过,这是虚挡还是实挡,就得看京都那位,日后的造化了。仍然是好自为之。”
“哗哗…”
老手一挥,一下子便规整算盘上的所有算子。
“这两番话,虽然都是威胁。但放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说,却恰恰可以破了鬼谋的七分算计,让京都那位看到他最真实的心思。这谋,着实也不低啊…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高,高得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位军神的高瞻远瞩和隐忍的心性。”
“啪…”
在独老话罢好一会儿,方信突然一拍大腿,顿时如梦方醒:
“那位军神,早就推算到鬼谋有一步棋了!”
“呵呵…非也非也,但也相去不远。”
独老渐渐笑起,摆摆手:“天下皆知,鬼谋要走这一步棋,那是必然的事情。只不过,为了等鬼谋这一手落子,那位军神,估计是苦苦熬了二十载光阴咯。”
“您意思是?”
“人之将死,心事未了,所以长熬。”
“……”
意味深长。
羽扇放一边,两手撑在双膝间,平下一些噪意。
看着独老这一抹极其深沉的笑意,方信似乎,忽然间想通了许多。
许多许多,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那是二十年前,
那一场几近灭世的战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军神藏谋
那一战,真的很可怕…
即便此刻想起,方信也能真切感受到,那一股顷刻上涌的心胆俱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遥想当年…
那一战,是战崩了穹苍万万里,几乎焚尽了人间修者的证道雄心。而那位至今都让世人俯首仰望的杀神,更是仅凭着一道神剑魂,一副凡人躯,便敢横眉冷对大唐八千万里,横扫八荒**无尽雄兵悍敌。短短数月内,他几近斩尽了,这片天地间所有的王者与圣人。修者陨落的残骸,更是填满了三千岳阳的内内外外。人间炼狱不足以形容当年的恐怖景观,唯有血海浸泡整座城池,才能为其说道一二。
纵然是,那位正直气血巅峰的军神,倚仗着,自身同为天圣的实力,出手与之争锋一式…仅仅只有一式…那也没能逃得过,被一剑拦腰斩尽生机的下场。
那一战,简直就是为那杀神一个人准备的舞台。苍生、大能、圣人,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在那个舞台上,都显得是那么的暗淡无光。
然,有一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大唐的史册上,留有浓浓的一道笔墨。
就是,当谁都认为,那位被一剑斩尽生机的军神,再也看不见明日的日出时…
一件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军神,活下去了。
他凭借着仅剩的几枚圣人药,硬撑过了那个充斥着无尽寂灭的黒夜。这还不单止,他还活到了那一纸誓约签下的一天。尔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明日就会被埋入黄土的目光下,他居然生生地带着一截残躯,在风雪飘摇的北茫关,一天又一天地,熬过了二十载的春秋岁月。
这是奇迹…
一个和那位杀神所创造的奇迹相比,纵有所不及,那也不会差去多少的奇迹。
这么多年来,所有知情人都无法想象,一位生机断绝,身躯被斩去一半的死人,到底是怎么活下这些岁月来的。纵然,他是一位天上的圣人,为了活下这些岁月,他又到底付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与逆天的代价…
这,从来都是一个迷。
但,今时今日,当北茫关一役过后,再回头看去。这一切,似乎又显得并不太难理解了。
无它,或许只是一缕意志使然。
这位军神既然能带着半截残躯,苟活二十载光阴。其中除了贪生以外,估计就是为了等这盘残棋,重新落子的这一天了。而当年…那一战之后,他不顾个人生死,自荐领军镇守北茫重关之感人举动。很可能,就正是为了利用那每年一域的军饷,锻造出,那支足以颤动整座大唐边域千万里防线的,天下第一军!
百万黑蟒神军!
从而伏下今天这一手,朝京都喊去的生死威逼!
然,一直以来,苦苦支撑他完成这一切的,应该就只是一缕不甘的意志了。
这缕不甘,或许是源于心有不甘…
若军神死,军权必乱,大**机一脉再无栋梁,三十万里红河两岸再无圣人。在这样一块叫做“天下军权”的蛋糕面前,没人能忍得住那份贪婪。特别是那位疑心极重的京都布局者…
所以,这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果,断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削军权,收封土,和十二年前那场清洗三朝旧部一般,屠尽军神一系所有枝茎,血流三十万里红河两岸!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这是京都那位布局者的一贯手段,同时应该也就是这位军神不甘之所在了。
生为天地圣人,大**神,掌控人间万万凡尘生死。死后要落得一个,子嗣后代皆惶恐的下场。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谁能甘心?即使是死,那必然也是死不瞑目…
所以,他不能死。
至少,在那一计谋成。为子孙后代,谋一个无需被兔死狗烹的结果前。
他不能死…
是亲情索然。
但,很可怕…
这样的深谋远虑,这样顽强得可怕的意志,在让人感动的同时,是不得不胆战心寒。
“怪物。”
方信从思忆中,缓缓回过神来,颤颤慢道:“武道中人,却有如此远谋,很可怕。”
独老缓缓虚合上眼皮,沉沉应道:“仙人门下,蓬莱受业者,又有哪个不是怪物?和那几位相比,这位军神已经勉强算得上是个人了。”
“恩。”
方信沉沉点头,赞同这个说法:“相比起鬼谋的决绝无情。他确实算是有血有肉了。”
“呵呵…所以他永远都比不上另外几位。”独老道。
“那,这事情,就和金不换说的一样了。这次是真的要起风的了。”方信道。
“风,必然要起…”
“风向呢?”
“那就得看京都那边的手段了。”
“……”
残阳鱼跃,杨柳尽染红枝。
听雨湖畔,细数天下风云。
廿年藏谋,如今惊鸿现一角,煞费多少旁人心?又另藏多少玄机?
不知,不止,不休。
正如当年那一纸誓约立罢时候,那一位神仙所言“谋可寡而不可众,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而今看来,这一话,其实已经是在道破天机二十载了。
是说当时,也是算到了今朝。
是说谋…
看不到,摸不着,却切切实实存在着。当世人被谋局一角所惊醒时,方才发现,一切其实都是命运所引。当隐藏在黑暗中的鬼手,再下一步棋落时,却又是另一番别样的算计。让你永远都不知道,谋道之所向,以及结果之所取。
或许,这才是凡尘世间,最巅峰的伏谋手段。
真正的大谋略吧…
呼…
风起,于杨柳岸。
风过,向东吹。顺着城西的听雨湖畔,沿着城里的巷道,一路吹到城东的大街上。
七星院,上空。
“啪啪…”
一只巨大的青鸟,由云端滑落院中马房。
没过多久,两道清秀的人影,便牵着位娃娃从马房的门口走出。没停步,三人只是轻声对话数语,便直接沿着院子里头的碎石小径,朝着内院走去…
“哇…”
“太狠了…”
“这是往死里打的前奏呀…”
“这一拳要打我脸上,我估计就得没命了…”
声声迭起,惊呼不断。
内院,观星台西楼前,今日很热闹。
密密麻麻的七星弟子,捧着饭碗,执着筷子,团团围坐在观星台周遭。窃喜,恐惧,认真,佩服各种复杂的神情,参差穿插在他们的脸上,非常丰富。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专注与瞩目。而,所有目光的终点,就是那观星台上,方圆数十丈。
这样万众瞩目的盛况,在七星院很少见。也就是逢年过节,当院子里请来戏班子,为大伙演上一出大戏,闹腾闹腾一番时,方才有过。
但,现在除夕、年一都过了呀。哪来的什么喜庆节日啊?
“师姐,宫院长会不会真把夏侯师兄给打死呀?”
观星台下,不远处的草坪上。一位七八岁的女娃,捧着饭兜,目不转睛地看着观星台,同时问向坐在他身旁,年纪稍大的七星女弟子。
“……”
可能是台上正演着的大戏,实在过于血腥与暴力了。每一颗拳头的落下与蓄起,都看得这位年长的女弟子,一阵眉头蹦跳。
等了好一会,她才颤颤回答道:“或许,真能打死的。”
“那…那…宫院长为什么要打死夏侯师兄呀?”
“可能是,他又顽皮了吧…”
“啊!”
女弟子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女娃似乎被什么事情惊吓到一般,忍不住眉毛一蹋,就是一声惊叫!
赶紧,顺眼看!
观星台上,西楼外,七星七剑互隔十丈插入地面,剑与剑间有气芒流转,结成一面方圆五十丈的结界大阵。
“洒…”
“哒哒…”
结界内,半空中…
一道血雾带着一副血淋淋的人躯,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弧线,尔后重重跌落到血淋淋的地上。
那是夏侯!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那幅玩世不恭的痞子尊容。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红红一块。光着膀子,剩一条破烂的裤衩,满身是血疙瘩,非常狼狈不堪。
“起来!”
结界的另一边,站着的,是脾气极其火爆的天枢院长。也是光着膀子…
他那一身精壮的肌肉,着实是让那些新来的七星弟子,直看得一阵傻愣。是太骇人了!
强壮的身躯,上宽下窄,成倒三角。胸肌突起拳头高,如钢甲。腹肌八块有鸡蛋大,如山峦。两臂粗壮得可怕,虬结如蟒。配上他现在那狰狞的五官,整的一看,就活像一只凶猛的大猩猩!
“别他娘的装死!给老子起来!”
见被揍成了死狗的夏侯,趴在地上不起,天枢院长一声暴喝。
“……”
一喝之下,夏侯是有了些动静。只见那两根血淋淋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手掌撑地,艰难地撑了身躯,缓缓站起。
“我…我要求…暂停…”强撑起被揍得只剩下两根黑线的眼皮,夏侯口齿不清地说道。
“又要暂停?你当我闲着的?”
“我…要上…药。”夏侯再断续道。
“哼!”
天枢院长没有即刻回话,而是哼去一声,转头看向西楼门外,成一排站列的另外几位七星院长,问道:“时间到了吗?”
“长着了。”
吕随风冷着脸,指了指放在一侧的香炉,淡淡说道:“至少还要再烧一炷香,才到上药的时间。”
“吕随风你个王八蛋!我就要死啦!”
没等天枢院长有话,夏侯就声嘶力竭地朝着吕随风一声大吼!话意怒气尽泄,但,让人怎么听,都像似在求饶呼救…
“那你就去死吧!”
“喳…”
第一百五十章 暴躁院长
“那你就去死吧!”
“喳…”
果然!
夏侯话刚完,对面的天枢院长就是怒眼一瞪,一脚蹬地暴踏而出…
身化残影,猛成烈火,一个猛虎下山便掠至夏侯身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毫不留情地,提起那只早就蓄势成了铁锤的拳头,朝着夏侯的胸腹,就是一击凶猛的重拳!
“咚!”
“啊~”
夏侯都已经被揍成烂泥了,这时哪里还有力气抵挡呀?这不,一击重拳下,他又成了一只断线的血风筝,拉着一道长长地血雾,飞上了半空…
很显然,对于这一轮拳头,天枢院长是增加了几分力道的。因为,被击飞的夏侯,飞得比上一次更高更远许多。
风筝飘呀飘…
“啪…”最后,夏侯是重重地撞到了结界的阵壁上,方才止住了他的去势。
“啪啪…”
去势止,血淋淋的身躯,又一次像肉泥一般,沿着阵壁跌落地上。再次引起周遭旁观的七星弟子,一阵喧哗…
“不…不会真要把他打死吧?”
离阵壁较近的一位七星弟子,看倒地不起的夏侯,颤声说道。
“这说不准…看来真要整死他了…”旁边另一位七星弟子回道。
“他…他到底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呀…”
“听天枢院的人说,他好像违反门规了。”
“咱院里有这么严厉的门规么?需要用命来填?”不远处一位偷听的弟子,忍不住插话问道。
“据说,他昨日又去渔阳了…”
“……”
“起来!”
就在底下弟子窃窃私语之际,台上的天枢院长,见夏侯又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便再次暴喝一声道:“别他娘的装尸体,你那一套痞气在老子这不管用!”
“起来!”
不过,这一次的夏侯,似乎是没有打算起来了。在天枢院长连番暴喝下,他硬是动也不动地瘫在那里。
“不起来是吧?成,看我怎么整死你。”
而天枢院长,也懒得跟夏侯废话磨蹭,浪费时间了。直接抬腿,大跨步地走到他身前,再次抡起砂锅大拳头,就要当头罩面一拳砸下!
“冲”
拳挥起,怒气腾腾。
这暴戾的气息,就连结阵外的看戏弟子也能感受得到。
拳头猛下!夏侯仍没有一丝动静…
“恩?”
烈风稍缓。
天枢院长,稍有奇怪地犹豫了一下,止住了凶猛的拳头,停在了夏侯的眉宇前。
“给老子起来啊!”
“哒哒~”
在喝话的同时,天枢院长用脚掌,蹭了蹭夏侯的大腿。
“莎莎…”
仍没动静。
这时,所有喧哗的弟子,顿时屏住了呼吸,安静了下来。
“死了?”
“不会吧…”
“……”
情况已经明显不对劲了。
天枢院长收起了拳头。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夏侯的鼻息。
还好,鼻息尚存,只是细弱…
接着,他又翻了翻夏侯的眼皮子。
瞳孔还没收缩…
“切~”
一声唾弃,天枢院长这才安心了些许。“真他娘的不经打,不就碰你几下子么?像个娘们一样…”
只要这人不死,一切都好说,大不了治好了再打麻。
说着,天枢院长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朝着七星剑阵的生门位置,那两位早就抬着担架等候在一旁的七星弟子,招了招手:“来来,趁着还有些人气,赶紧把他拖下去上药了。”
两名七星弟子等得忐忑啊,没有应令,一前一后赶紧抬起担架,便由生门急忙往结阵里走入。三两下子,利落地架起软趴了的夏侯,就又走出阵外,越过西楼前的几位院长,急忙把人抬入西楼…
看到这里,场间的所有的看戏的七星弟子,都不由吸一口凉气。
看来,这位暴躁的院长,还真是没有手下留情啊。这七星剑阵,从昨日午时便祭起,一直到现在。除了少有几次的上药时间外,夏侯是活生生被这位院长,从昨日揍到今日,揍了一日半呀。这样的折磨,别说被打的人疼不疼,光看着就让人心底里拔凉拔凉的…
“这法子能成吗?”
看着被架走的夏侯,瑶光院长心有余悸地扫眼两旁,轻声问去。
“我也不知道…”居中的吕随风,无奈回答。
这时裸着上身的天枢院长,也从结界里头,走出来了。陈随心把手中的道袍,给他递去,同时苦笑道:“我说老二,你下手倒是留点分寸呀。别到时候,境没破成,这人就先给你弄出三长两短来了。这就不好整了。”
天枢院长接过递来的衣服,随意地往身上一套,连腰带也没结上便回话道:“放心吧,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副痞子皮囊,厚着了。即使我再下三分狠手,他也不见得能有啥大子问题。只是…”
说着,他侧眼看向吕随风:“只是这揍一顿,敷点药,再揍一顿的法子,靠谱吗?”
“别问我…”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被问了一次两次了。每隔上那么点时间,周遭的六位院长,都会忍不住问上一两句。这吕随风也是被这个问题,给问得烦躁了。干脆吐三字敷衍,就起手指着观星台下,那一对牵着位娃娃的少年男女,道:“要问就问他,这方子是他给的。要出问题,找小哥算帐就成…”
“啧…”
“和他扯上关系的,准没好事…”
顺手看…
这吕随风所指着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刚把从西瓜问天山顶,接回来没多久的,夏寻和芍药两人。
“你!”
“过来!”
搞清楚了始作俑者,天枢院长大手一挥,指着夏寻的方向,大声一暴喝。
这一声之凶狠呀,是直喝得附近毫无准备的七星弟子一下乍起。就连稍远处夏寻几人也不例外,吓得是一阵哆嗦。
刷…
闻声之后,夏寻立马反应过来。
顺声看去天枢院长的方向。因为,离得不算太近,所以位院长这手指位置比较模糊,一时间也不好判断这指的是谁。看了一眼后,夏寻又狐疑地往两头瞧了瞧,想确认这手指的准确方向。
刷…
可是,就在他转头的同时,靠夏寻几人较近的那些七星弟子,像是遇着了瘟疫似的,赶紧完后挪去几步。把他和芍药三人,空出了小小一块无人区域。在这密密麻麻地人群里,是那么得显眼,想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都不行了。
“额……”
好吧,
见这阵仗,夏寻不用看也知道,这根手指,指的人只能是自己了。但他仍不甘心地流露出了一份无辜的表情,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疑问道:“我吗?”
“废话!不是你是谁?”
这天枢院长是相当的不客气啊,直接就拉着嗓子喝骂道。
“额…好吧。”
天有不测风云,这说下雨就下雨。莫名其妙地就撞到了这位暴躁院长的气口上,夏寻这下子,也只好自认倒霉了。松开西瓜的小手,给芍药打一个安心的手势,便无奈地朝着西楼跨步而去。
“莎莎…”
才转身,也无需开口说借道。
就在转身刹那,挡在夏寻去路前方的那些七星弟子,便非常默契地,提前为他后退了一步,让出来一条容人通行的道来。在这同时,周遭投来的目光,皆多了几分深深的怜悯与悲凉…
这是默契。
七星院所有老弟子的默契。
也是不知道自哪年起,这些七星院弟子,便自个立下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宁随风打,莫过宫眼”。意思就是宁可挨吕随风的一顿胖揍,也千万不要让这位可怕的宫院长,看上自己一眼。否则呀,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由此可见,这位脾气暴躁的院长,在七星弟子的心目中,是一位多么让人恐惧的存在了。
“你他娘的!果然又是你出的馊主意!”
这不,来人还有一段距离了。这天枢院长远远的,便忍不住张口就是一番骂喝:“你最好给我个明确答案,不然老子今天出的这身汗水,就让你赔回来!”
“说!这馊主意,到底靠谱不?”
“额…”
至楼前,一轮口水迎面喷洒,喷得夏寻是懊恼地眯起了一半眼睛。
执起袖子,抹一把脸上的吐沫。而后,伸出一根手指,为难地刮了刮鼻梁骨。
“这恐怕不好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额…这玩意谁都说不准的呀。”夏寻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你他娘的,敢耍老子!”
夏寻的回答,明显是难以让人满意。只见顿怒的天枢院长,直接两手抽起衣袖,作势就是要来一顿胖揍了…
“筏…”
“老二你别急。”
吕随风见势,手臂一挥就挡在天枢院长身前。接着,转眼看着夏寻,苦涩问道:“小哥,这方子可是你给的呀。昨日我还没问药效了,你就和你的小情人跑没影了。这要是不管用,你还让我们忙活了一整天,这不折腾我们么?”
“额…其实管用,应该还是管用的咯。”为难略带苦涩,夏寻说道。
“几成把握?”吕随风问。
“额…呵呵。”
夏寻这下是更为难了,只是刮着鼻梁傻笑,也不说话。或许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让人难以启齿吧?
“你他娘的!笑屁啊?问你话了!”
见夏寻这痴呆样,天枢院长又忍不住开口骂娘了。
“对啊,小祖宗你可别耍我们哦。不然等会进笼子的人就是你了。这我们可管不着的…”瑶光院长在一旁帮衬说道。
“这法子要不管用,待那痞子来岳阳了,我们可都没好日子过。”
“我们没好日子过,你也就不要想的太美了哦。”
“……”
又傻笑了一会后…
夏寻最终还是架不住,这齐齐扫来的七道怨毒目光的逼迫。
无奈地放下,刮着鼻子的手掌。伸出最小的那根尾指,尔后用拇指抵着尾指的指甲,小心地说道:
“应该会有这么点…”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南下杀人
“就这么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聚精会神,观白肉一丝。
白肉之上,晶莹莹的指甲,映照着夕阳最后几缕红光,闪亮得有些刺眼。
虽然,它只是指尖一缝,比几根头发丝粗不了多少。但此时此刻,它却是那么的引人注目。让人,留意不到它的存在都不行。
呼…
一股异常冰冷的寒风忽起。七道怨毒的目光,逐渐演变成了七把歹毒的寒刀。带着深深的狠意,削在那张稍显慌张的脸颊上。
“莎…”
吕随风冷静地,放下了拦人的手臂。
“别打死了。”
“我尽力。”
而暴躁的天枢院长,此时居然也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三字吐出,往前跨开两步,一把抓着夏寻的衣领,决然地,就把他朝着血淋淋的七星结界里头,拖去…
急。
“等等!等等!”
“宫院长你听我解释!”
“进去再解释吧…”
“别!等等…有话好好说…”
面对这冷静得可怕的天枢院长,夏寻顿时是急得心儿荒凉荒凉的。
进去再解释?
进去后不被揍成猪头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解释的机会啊?这被揍不要紧呀,夏寻被人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可是,自己的小情人还有那几千号七星弟子,可都在观星台下看着的了。要在这被揍惨咯,他以后还哪能有脸在这七星院出入呀?
“宫院长!你听我解释!”
“免了吧。”
“不行!你不能蛮来,你要讲道理。”
“我的拳头就是道理了。”
“你听我说!”
“呀!”
双脚一蹬,踩着地板死命往后拽。双手一抓,拉着天枢院长那抓衣的大手,死命往外扯。这七星阵,夏寻是打死也不能进去的。
他着实急了,往日淡定消尽,管不住斯文,也管不住天枢院长搭不搭理他,大声快语便喊道:
“时间只有五天!夏侯境在冲天巅峰初期,离天启看似一步之遥,但没有足够的沉淀积累与天地感悟,实战锻体需要半年,打坐冥思至少还得要数月时间。现在龙脉枯竭,夏侯又无沉淀了,要在短时间内破如天启,唯有借助外物蓄天地灵气,弱化破境屏障碍。而,现在用死战感悟大道真意,以重伤之躯,撕裂血肉经络,再化入珍草药物灵气,辅助快速恢复吸收,这双管齐下,已经是能再数天内破入天启的,最好办法了!不然你说能有什么办法?!”
“……”
一轮快语,由第一个字开始,到最后一字的结束,夏寻只花费三个呼吸时间。这语速之快,是一息十余字,连标点符号也不带。快得近乎让人听不见,他说的是些什么玩意。
不过,也只是近乎而已。场间的七星弟子,只要能有个御神境,那要听清楚这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原来揍了半天,是在给夏侯破境呀?”
“有这么破境的么?”
“要被揍一顿就能破境,那我也找宫院长揍我一顿得了…”
“打你一顿?打死了可没人给你给说理哦。”
“额,这哥们谋高,应该是有些道理的。”
“只是,这夏侯为何如此着急破境啊?还要五天内?”
“这样修习,可很容易坏根基的呀。”
“有古怪…”
“……”
夏寻一轮快语,在为台下的七星弟,子解去了一份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撩起来一阵阵低声喧哗。
“哒…”
而,天枢院长也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知道夏寻说的并非不无道理。没有了龙脉灵气的滋润,与夏侯而言,这七星院就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儿。按目前情况来看,似乎也确实只能用夏寻这道,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了…
“就真没其他法子了么?”吕随风无奈的问道。
“啪啪…”
“有。”
天枢院长缓缓松开了手掌,夏寻随之顺势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被扯得皱巴巴的衣领。
“啃圣药。”
“……”
吕随风没好气地看去夏寻一眼,是哭笑不得。
夏寻说得是轻巧啊。这圣人药,哪是说吃就吃,说有就有的?若真要这么简单,年前七星和问天,也不会为夏寻的事,挣扎这么久了。而他身上那只九龙锦盒,那是更加想都不要想了。那是北边那位下了死令,是留着保命用的,不到生死一刻,这谁敢随便拿去吃了呀?
“哎…”
无奈一叹,
吕随风看了看,分站两边的另外几位院长,方才苦笑说道:“那,咱们就等着陪这些小子,一起挨揍吧…”
“额…”
放下的手掌重新伸起一根食指,刮向鼻梁。夏寻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几位院长。
“吕道长,你也别恼咯。这机会虽小,但总是有的嘛。若是夏侯潜力足够,以前又有些积累,再加上各位院长的锻压。四天内把他逼入天启,应该还是有那么丁点希望的咯…”
“四天?”
“恩,四天。”夏寻认真点头。
“没四天了。”
吕随风苦笑摇头,紧接着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信纸,同时往前走出几步,给夏寻递去。
“渊爷昨日已经过关了。”
“哦?”
夏寻稍有狐疑,但并未多言。吕随风这个话,他早有所料,不然他推算不出夏渊到岳阳的时间。只是,这递来的一封信纸,让他感觉到奇怪而已。
一手接过信纸,而后展开便细细去看。
对于一目一页的夏寻而言,这一页信纸一眼便能轻松看完了。
这看完之后…
“完了。”
夏寻的脸色霎时聚变,变得严峻了许多。
然,这一纸书信说特别,也并非太过特别。它由北而来,是昨日从北茫关起飞的那一大群信鸟之中,其中一只白鹤所带来的。所以,信中所述内容,其实与早日南亭苑那书生看到的那纸传信,并无太大出入。
只不过,于夏寻而言,那就得两论了。
因,他也是由北而来,来自那条村子。他太了解自己爷爷的手段。也太了解这位将至的痞子王的行事风格。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一纸书信所蕴含的信息,远非表面简单。甚至改变了他,许多许多,以往的猜想与推断。
“时间依旧是四天…”
夏寻郑重地把信纸交回给吕随风,接着继续忐忑地说道:“但是,这事情恐怕更棘手了。”
“为什么?”陈随心低声快问。
“渊叔说要杀人。”
“废话!老子眼瞎?这要你说?”
见夏寻嘀咕得含糊磨蹭,天枢院长的暴脾气又起来了。敞开嘴皮就喝道:“别打马虎眼!给老子说重点!”
“……”
无奈。
这天枢院长果真就一莽汉。脾气是和问天那位厨子相去无几了,但这脑袋瓜子,还真是差距甚大啊。
信由北来,事关那二十年前那盘棋局的秘辛。此时此间,大庭广众下,有些话又哪里是随便能说的?若真说了,还不得引起底下的一片哗然啊?
但此刻,夏寻知道,按这院长的暴躁性格,若不说点道道来,恐怕这一关真就没完没了了。
“容我想想啊。”
偷偷地撇着眼珠子,往两边瞧了瞧。看着那些正聚精会神注视过来的七星弟子。夏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只能说些目前能公之于众的要害来。至于其他更多的话,真就不适合说了。至少不适合在这里说…
“渊叔要杀的人在京都。所以,他会先去那一趟,再绕路南下。如果不出任何漏子,他前后路程所需时间,依旧是四天。”
“杀谁?”陈随心急问。
夏寻没急着回答,奇怪地看去一眼吕随风,问道:“您没算着?”
“不敢肯定。”吕随风道。
夏寻会意点头。
“纯阳.许嵩”
“……”
果然如此!
四字一出,宛如巨石落镜湖,惊起八方波澜!
西楼前的几位院长脸色霎时一变!观星台下,修为尚高的七星子,顿时一乍!
惊…
是惊诧与震惊!
这纯阳.许嵩不是别人…
正是数月前,在岳阳城,纯阳分观道场上,偷袭夏寻一道拂尘藏剑,让他差点命丧九泉的那位长眉道人!在那偷袭一剑之后,当时曹仁轩便说过,必然会有人替夏寻报上这一剑之仇。这话从来没人怀疑过他的真假。但,真到了即将要报仇的这一刻,大家就又都不由地忐忑了。
这仇,牵连甚大呀!
如果说夏渊南下,为的就是取其性命,那这一颗落湖的巨石,可真不仅仅只是掀起一面镜湖波澜那么简单了…
这位道人,修为或许不算得高深,在纯阳的地位,或许也不见得崇高。
但,他既然敢在知道夏寻底细的情况下,还刺出一剑。那他便就是代表着天下第一道门,纯阳宫的意志!若,夏渊真的把他给杀了,这无疑就是生生地给仙行纯阳刮去一巴响亮的巴掌。这下打的,可就是天下亿万戴冠修士的脸面呀!
这要掀起的,哪能是波澜这么简单?那得是天下江湖朝堂间的,万丈惊涛骇浪啊!
弄不好,这可是得打仗的呀!
“那…”
天枢院长强制压下那凶猛蹦跳着的心脏,撑着两颗大铜眼,颤颤道:“那…那可是京都…那…那痞子王能…能有命活出来吗?”
“一定能。”夏寻郑重回答。
“渊爷何时杀人?”吕随风问。
“就今夜。”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渊来了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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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洁的月色,驱不散人间的阴沉。
阴沉的弥烟,掩不住世间的忐忑。
是紧张…
昨日由北茫飞起的万千信鸟,今日便陆续为大唐八千万里国土,大小豪门院府,各方朝廷支系,无数江湖势力,送去了一纸骇人听闻的信笺。
当信笺绽开的一刻,大唐万万里国土都为它颤抖了一下。所有观信者的心儿,也随之蹦咋了下。擦亮眼睛,带着不可自信,再看数遍,对于信中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最终,震撼依旧更震撼,一个震撼所有人心灵的不争事实,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落子了!
是时隔二十载,那位隐居北茫的三朝太傅,终于要再次落子了!
虽然,他这一手挥落的棋子,真很小很少…
少到,只有一人。
小到,只是沙尘。
纵然这颗落子武力超凡,境至王者之巅,离圣人只有一步之遥。但,他终究不是圣人。在这片八千万里的浩瀚土地上,他仍不过是一颗稍大的尘埃而已。可是,这颗小小的尘埃,在昨日却生生越过了屯兵百万,锁北二十载的北茫雄关,进入了大唐的内腑。
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
接下来,他还要杀人!
至于他要杀的人是谁。这天下的智谋者,或多或少,从年前飞入岳阳城的那位少年身上,也都已经推算到了些端倪了…
那人就在大唐京都,长安城!
而,
他杀人的时间…
则正是今夜!
此时此刻!
夜,
风凄凄,水寒寒。
血染明月夜,瞭望京都时。
二十年伏局,忐忑几人心?
今夜的大唐,注定难安眠!
“老爷,都已经安排好了。”
“……”
大唐北域,京都长安。
这片七千里城池,第二高的楼宇,顶层。
空…
四根巨大的明黄石柱,分四角支撑楼顶,八面通风,没有门窗,没有摆设,唯有四面眺望的凭栏。如若有人,站在此间任何一端,都能尽收这座大唐第一尊城的倾世容颜。数百丈的楼台,几乎空空如也,只有一把朴素的摇椅,摆在北端的凭栏处,悠悠晃晃…
凭栏风吹,遥北眺望。
城内万家灯火通明,热闹繁华如旧。
此时,朴素的摇椅上坐着一人,椅后躬身站着一人。椅后的人看着摇椅,摇椅上的人看着远方。
这是一对主仆。
由于没有烛火,只有月光。所以此间光线极其昏暗,看不清两人的容貌特征。唯有话语声能辨认一二。
“那痞子到哪了?”
声音稍有沙哑,气有龙虎势藏且悠远绵长,是那位老爷的声音。
“禀老爷,来人已经到阳台官道中段了,预计还有半刻时辰就能进城。”仆人答。
“北郊呢?”
“余院长孤身一人至。雨夜神将领御林军两万,伏东山坡段。长空真人领两万真武弟子,伏西山腰。其余大小势力密探三万余众,埋伏枫林中段各处。一山少爷领万人,守备北城门,候人。四城城郊我们以安插内应,若有风吹草动可保城北一道同行。”
“呵呵…”
仆人说完,老爷微微地一声笑起。
“这痞子够风光的了。戏还没开唱了,这有这么多看官为他捧场了,热闹啊…哈哈…”
笑话一阵,老爷再问:“那纯阳呢?”
“纯阳分观有些奇怪…余院长晚时进入道场后,便独自入玄武主殿,至今未出来。雨夜神将与长空真人,相站主殿顶端,观望戒备。而新来的那四千纯阳主脉弟子及观中原纯阳弟子,皆在午时撤入长安城内,似乎并无参战的意思。唯,观主岳明,领六位观中长老与许嵩,于殿前太极广场等候。其中缘由,尚未查明…”
“恩”
听完回禀,老爷点点头。
“不用查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天子脚下,大唐京都。如若,今夜那痞子能走到那殿前,打出一手。那便说明,这些人的小命,早已经不在天意之中了。既然天意已不存,送去再多的蚂蚁,也不可能堵得上,那头猛虎的嘴巴子。再退一步说,即便真能堵得上,那也得是个万人坑。这买卖,怎么算也划不来呀。”
“老爷说得在理。”仆人奉承一句。
摇椅上的老爷,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我瞎说的。”
“老爷过谦了。”仆人再奉承。
“呵,你这嘴。”
老爷没好气地笑一声。
“我有几多斤两我自个知道。我那帮师兄师姐,每一位都比我谋高。啥时候漏一手埋伏,挖一个大坑也是说不定的。”
“……”仆人无话。
老人继续说道:“所以说啊,我也就只能说道说道这些小娃娃咯。”
“据说另外几位的后人,也已经出山了。”仆人道。
“哦?那今年的国考可就有戏看。”
“……”
主仆两人,细细轻言。
虽然这仆人表现得恭敬,但这老爷的态度,似乎并没有拿这当回事。让得,这凭栏远眺中的两人,隐隐约约,更像是两位相交多年的知己。
不生涩,不做作,悠闲与恰静互相徘徊着。七千里大唐京都,今夜最让人舒适的地方,或许就是这里了。没有喧嚣,没有杀戮,没有那么多的复杂心思,只有两位静待大戏开场的看戏人。
而,其余的地方,
则是冰与火正在胶着!让人一身汗毛直立!
长安城,北郊。
严冬刚过,百里枫林刚开始长出嫩芽。细细的枝条,挡不住月色的倾落,照耀着林间每一处角落,映照着点点寒光闪烁…
寒光,是一把把出鞘或未出鞘的兵刃,正在被人握在手中。
三座绵绵大山,相互环抱,延成一条小小的山岭,横插在百里枫林间,分落东西南。山上,山腰,亦是一片绵绵不断的寒光星点,那依旧还是兵刃在作祟。只不过,这山上的寒光,比之山下松林的,则更多上许多许多。
密密麻麻的,就宛如一条黑夜中的湖泊,映月荡漾着水波。
而,三面大山环抱之下,则是一座长宽七八里地的道场坐落。面朝南向,四四方方,只有一道朝南大门…
高门八丈,千年红木精雕云纹,银狮扣环挂两边。十二级白玉石阶,龙纹凤刻。七丈高墙沿绵千丈不止,皆由宣钢青石所砌。这气派与风格,居然和岳阳城的那座纯阳道观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是正大门之上,那块牌匾之中,多了“长安”二字。
这,就是长安城的纯阳分观了。
道观内景,和岳阳城的那座更像,几乎什么两样。都由一条百丈石道延连至道场中央。都为三殿环抱,分一主两辅。都环抱着一片三百余丈的太极广场与一小片百年老松林。
此时,
道观内,太极广场的最北端。
主殿之前,玉石台阶之上,正站着八位半老道人。皆四五十岁,皆披银龙道袍,掌一把银龙拂尘,结发髻戴盘龙道冠。目光抖擞且冷冽,神情严肃却严峻。在威势逼人的同时,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萧瑟…
他们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默默静站,相互无话。
“……”
头上…
身后那座雄伟的道殿之上。
雕栏玉砌的楼倚更上,碧瓦朱甍的楼沿之间,一颗水缸大小的皎月,映照着两道人影。
是一男一女。
男的体壮,六旬左右。身穿紧身黑布金丝道袍,一把人高的玄铁重剑,用铁锁捆胸前,背背上。是位道人。
女的英姿飒爽,四旬上下。充满铁血气息的红英战袍,为她增添几分铿锵豪情。一柄八尺龙胆亮银枪,贴背而持。在硕大的月亮之下,她就宛如一尊乘夜静候来敌的战神!
“他来了。”
“……”
话音落,还没挺清楚是男是女。
极远处,那座依旧沉醉在往日喧嚣中的七千里皇城,最南东端。一朵灿烂的烟火,无声无息地绽放在茫茫夜色中。
是战时的警讯!敌袭的行踪!
“比预估的,还快上一刻时长。”
“是的,他有些着急了。”
“恩。”
“不过,京都戮血,谁都得有些紧张不是?”
“他很少有真正的紧张时候…”
“……”
就在屋檐顶上,两人一来一回,短短几句对话的时间里。城内的夜空,已经接连绽起了七八朵,灿烂的烟火。由东向北,形成一条笔直的轨迹。就好比一只只巨人的步伐,正一步一步逐渐朝北迈进…
“那小子身上的遮天,不简单。”
看着夜色中,绽放的烟火,道人突然转了话风。而他身旁的那位女军将,对此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就像,她早就料到,今夜这位道人会提起这个事情一般。
“看和谁相比了。”
“当年那位…”
“那就差太远了。”
“或许不远。”
“叭…”
对话到这里,远处无声绽放的烟火,逐渐开始有了些声响。
是距离越来越近了,最近一次绽放的烟火,离此处只有千里不到,由北城门内而发,绽开大大朵七彩斑斓的火树银花,煞是好看。只不过,紧接着这烟火便没有继续绽开了,花开之后,漆黑的夜空仅剩烟硝弥漫。
敌停。
“没想到,黄家会这么着急着入局。”道人说道。
“这是必然的,问天那位,已经在局中等他许久了。黄家在今夜必须要有一个态度。”
“或许如此吧。”
“那你们呢?”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京都大戏
空气渐沉,乌云凝聚,是闭月的前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生息渐冷,此间直去百里的枫林,随晚风萧萧,逐渐内敛着寒光。
就在纯阳主殿之上,两人月下沉吟的同时…
八百里开外,长安城的北门。
湍急的河水,不断拍打着两岸护城的石墙。浪花滚滚,翻舞着由河堤带起的泥石。在黑夜中,纵有火光照映,也难以分清哪些是石子,哪些是河水,一片浑浊。城河之上,十丈宽百丈长的铁木城桥,横跨两岸。两条人腰粗细的铁索,连接着城桥一端与城墙顶部,冰冷的生铁气息,毫无情感却极具威严。
寒光凛凛,生息肃然。
月光普照,长安内外。
往日繁华的城北关口,今夜少人。
至少在,在这道坚实城桥上的人,很少。一北一南,一站一行,少到只有两人。南行北向者,是一道巍峨的身躯,迎着城墙上的熊熊火把,倒映出一道雄狮般的巨影。他正由那座屹立了千百年不倒的雄伟城门中,逐步走出…
“哒~”
只不过,
今夜的乌云能闭月,地上的影亦成雄狮。但这两者的掩饰,是怎也挡不住此人此时,脸上外泄的痞气。嘴上那根枯草,不知何时被他换上了新枝。两眼玩味,嘴角上翘,展漏出来一道心照不宣的玩笑。看着,独站在城墙另一端…
那有人。
另一端的人,身材不算高大,却非常有福相。与夏渊年纪相仿,同样四五十。圆脸大耳,大眼厚唇,身形略胖,穿一件着地的明黄锦衣长袍。但,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位江湖中人。倒是他身上所渗出的气息,和岳阳城的金不换有几分相像。都是银子和金子混在一起的商人味儿。
嘴唇咧开,同时一道心照的笑。
“等你很久了。”
“……”
“没辙啊…昨晚路过龙门,吃了不少酒肉。结果刚到阳台山,就忍不住顿了个毛坑,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咯。”
“呵呵,龙门坊那家酒铺子居然还开着啊?”
“开着了,就生意淡了许多,喝酒吃肉味儿也没变,就是没姑娘侍候,吃着也就没味了…”
“……”
夏渊就是夏渊,随便张个口都能痞气泄一丝,让人哭笑不得。在这么一个充满忐忑不安的夜里,能把严肃的话题,说得如此没有底线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如此放纵了。
“你能正经点不?”那人说道。
“切,爷爷已经很正经了。要不是赶时间,说不定爷爷还得去你家馆子住上一宿,快活快活了。”夏渊边迈着痞子步走着,边翘起小竹枝,没好气地说道。
“我真服你了,这把年纪,还这么痞。”
“爷爷我就是心态好,咋滴啦?”
“不咋滴,走吧,赶时间了。”
一人走,一人等。
场间气氛很怪异。
如果说,前日北茫关上,夏渊与洪破天的相遇,是争锋相对。那此间两人的相遇,则是春风沐浴。是完全没有,今夜该有的那股沉闷气儿,显得是那么的随意和自然。
“北茫的风雪是那大多了吧?”
“可不是么?黑丫丫一片可把我吓哆嗦了。”
“那你咋不把那小子揍够本了在过关呢?”
待过桥后,夏渊便勾上了那人的肩膀。而,等着的人也不挣脱,顺势就转过身去,与其并肩同行。恰是两位早就相约好远游的老友,一切都早有安排。
“你说得轻巧,换作你你不吓尿咯,还揍他了…”
“换作我,我肯定揍他一脸包子才罢休。我最见不得他那副成天摆谱的样子…”
“那我下回稍上你一块去…”
“拉倒吧,我就开玩笑的…”
“莎莎…”
“莎莎…”
泥石道,草声起。
就在两人迈步远去的同时,道路两边的草丛深处,忽然有了些动静…
是人,是很多很多的人影,在跟随两人的脚步,急剧踹动。细细莎莎的摩擦声,伴着躁动的荒草,绵绵不断,一路直去近里余。这些人似乎并无恶意…
稍稍瞟眼四周,夏渊抖了抖嘴上的小枝条:“今晚,你带了多少爪子来啊?”
那人先是咧嘴一笑,再竖起一根大拇指,豪气答道:“一万!”
“靠…”
夏渊一声骂罢:“一万你还好意思说那么嚣张?你当爷爷我是乞丐啊!”
“啧…你脑子泡水了?”
那人顿时没好气了:“这是京都,不是你家那山嘎嘎,要再多就得造反论处了!”
“哒…”
话罢,夏渊闻言立马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缓缓转过头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人,道:“要爷爷我交代在里头,你负责挖坑把我埋了是不?”
“哒…”
“莎莎莎…”
见夏渊停步,同行的人也停下了步伐。四面荒林顷刻便没了声响。
“瞧你这熊样。真不知道,洪破天的百万小蛇,咋没把你给吓尿裤子了…”
说着,那人稍稍抬头,把伸出的大拇指,指了指北边那座道观方向。
“里头就八只小虾米,你给拍死了,跑就成。”
“哦?就八只啊。”
停下的步子重新迈开,继续沿着官道走去。
“莎莎…”前人走,后者跟着走。四周荒草间又躁动了起来…
“那其他人呢?”夏渊边走边问。
“呐…”
那人指着北方极远处的的三座大山说道:“左边的是御林军两万,冷雨夜那小娘皮带的队。右边是真武两万,长空那老头领的人。这真武对御林扯平。剩下的,即便我不来,你不也能直接一个喷嚏就把那些虾米给吹散呀?”
“四圣禁军没来?”夏渊有些诧异。
那人两手一摊:“没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夏渊心中不安,那人一话说完,鼓励般拍了拍夏渊的肩膀,接着说道:“放心吧。我家老爷子就在楼上看着。况且真武那位师伯既然出手了,按照她的个性,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只要到时候,你别把事情做过份了,我想通天塔里那位,也不至于,现在就拿你小命来祭旗的。
咋们这些玩意,在他们那几位眼里,就是小屁孩过家家,谁会搭理咱们呀?”
“我家村长,也这么给我说的。”
“既然隐师都算到了,那你还怕个卵蛋蛋啊?”
“……”
奇怪,
事情发展到这里,好像有了些奇怪。
这份奇怪,是源于此间两人相见的一刻开始,便不断升华的。升华到现在,那是越来越奇怪了。
想当日,夏渊在北茫雄关,以一对百万,是那么的豪情万丈,壮志凌云。而此时此刻,当两人相遇后,他们所说的每一句对话,却无不反映着,夏渊心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底气。
“我不怕塔里那位出手。我怕的是他不出手。”
“你想做什么?”
“杀人。”
“……”
晚风萧萧,荒草莎莎。
乌云拂过明月,逐渐散开,夜已渐深…
北来的猛虎,在冲破千万里风尘,一路冲至京都北门后,便缓下了许多速度。似等待着什么,又似在酝酿着什么。
总而言之,是让此间的人,久等了。
但,等也就等了,即便等得再久些。我想,这要等的人和想等的人,必然也会一直等下去,等出一个结果来…
无它,只是今夜注定不凡。
无论这头北来的猛虎,今夜杀人是否,又或生与死否,甚至走于不走,出不出手。那他最后所引至的结果,都必定会惊起大唐七千万里江湖与朝堂间的,一番惊涛骇浪,风云变幻。
因为,谁都很好奇…
好奇,那盘停止了二十个年头的棋局。在此揭开面纱后,将会演变成怎样一个容貌。又会以怎样的姿势,重新开启,记入大唐的史册…
所以,想见证这段即将发生历史的人,也就非常多了。可以说,这普天之下,除了最底层的老百姓以外,剩下的一切知情者的目光与思绪,都已经集聚在了,这座大唐最尊贵的城池里头。
默默地等待着。
莎…
寒光迎着月光,内敛着獠牙。
百里枫林,三面大山凝聚着无数目光,凝视着官道上,那看似慢步,实则快如疾风的两道人影。而人影周遭,枫林枝叶摇摆,不时落叶。去年的枯叶还未成为土壤,地上仍积压着厚厚一层,随影动风吹,漫天飘扬。配合着莎莎躁动的荒草,就像大戏开腔前的伴乐…
低沉、湍急、激昂。
“哐锒啷…”
铁索声。
纯阳道场内,雄伟的主殿屋檐上。那位体壮的黑衣道人,缓缓解开胸前捆剑的铁索。
这索与索间设计非常精妙,是由多个扣环,环环相扣而成,只要两指轻轻一捏其中一角,便能轻易解开一环。当全部铁索解开后,道人在缓缓地把背上的巨大重剑拿到手中,扛在肩膀上。
“你要出手?”
“不是…”
微微合目,道人的表情淡然非常,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我是在等你出手。”
“嗯。”
道场之外,那片风吹草动与两道残影脚步,正愈近。
女军将轻轻提起一分枪杆,枪穗无风自动,扬起红绸一段,冷道:“但愿他今夜带脑子来了。”
“他从来不带脑。”道人说。
“看似而已。”
“你很了解他?”
“不。”
话绝意冷,不经三思。
这位女军将,应该对那痞子,并不陌生。
或许没多少人知道,在那一副痞子皮囊下,到底藏着多少城府。但,熟悉这位痞子的人,从来都不会把他当成傻子看待,反而会把他当成一只小妖怪。而,把他当作傻子看待的人,则早已被他埋骨荒野了。
另一边。
荒野,
人至,风过也。
百里枫林至尽头。
荒草尽止,寒光成林。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沉寂了下来。刚被晚风吹散的乌云,再次聚拢在阴月边缘。只要再有清风撩起舞姿,就能再来一次乌云蔽月,掩埋天地一切明光。
纯阳道观正门,巨大的红木门板,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被人徐徐打开。那道巍峨的身影,随之由门外走入。
只有一人。
另外那位中途与他随行的人儿,则独自留在了大门的外头,等待着…这门他进不得。至少在今夜没有发生变故之前,他不能进去。
“哒哒…”
道观之内。
巍峨的身躯,背着巨大的包裹,晃荡着嘴上的草枝儿。一步一步地,缓行在连通道场的石阶上。痞气的八字步,走得沉重,看似懒散,却步步稳健。
随着每一步的迈出,今夜的大戏逐渐拉开帷幕…
角,要登场了。
“莎…”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枚弃子
寒光,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冷月,圆。
阴沉气氛,朦胧月色,压抑着长安北郊,延绵百里枫林山水。山林无声,荒草无息,剩春蝉凄切,不时鸣起。伴随着那一道道沉稳的脚步声,声起声落,此间空灵逐渐被刺破。
筏…
看着渐行渐近的巍峨身躯。
太极广场最北端,居中的那位长眉道人,轻挽着拂尘,缓缓往前迈出七步。
无喜、无忧。不痴、不怒。
他冷峻如霜的脸上,只有一种神色,就是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就宛如一位看破红尘生死的高僧,静如止水,水平如境。
死寂。
“切…”
来者轻蔑,一声不屑。
夏渊扫了一眼走出的长眉道人,便又扫去一眼他身后的七位冷峻道人,都只是一眼,而且都是不屑的斜眼。紧接着,他轻轻抬头,目光便顺着雄伟的主殿楼身,一直往上,凝视到了屋檐顶端,那冷月之下,两位人儿的身上。
“哎呦~”
一笑。
目光泛起了一分调笑,定格在了,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军将的脸庞上。
“哎哟,哎呦,这不是天策那小娘皮么?还是这么嫩呀…啧啧啧,来,抬起下巴让哥瞧瞧。”
“……”
一阵冷风吹过…
滑稽。
今夜大戏,第一句开场白,就这么随意地被夏渊吐出了嘴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却不出人所料。因为,狗嘴吐不出象牙,就是夏渊独有的秉性。如若此时,他说出些什么正常的话语来,那才是值得让人惊讶的事情了。
但,对于夏渊这句调戏味甚浓的开场白,那位女军将是直接闭上了眼皮子,净当那是一阵清风扰耳,懒得多看一眼,或是理会。
“切,装啥冷冽啊?没意思,这么多年没见,聊两句都舍不得呀?”夏渊再次调侃道。
“……”
合目的女军将依旧不答,似乎是完全听不到夏渊的话语一般,神色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站在她身旁不远的那位黑衣道人,倒是有了一丝诧异。这诧异来源于,夏渊刚刚的最后一句话。在话出那一刻,这位女军将,握枪的手掌,微微收缩了一下,似乎是心有所触…
但,对于这一幕,这位道人也只是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
此间,依旧安静。
“哒…”
人已到。
夏渊沿着石阶,迈入了太极广场之中。
此时,上下双方相隔三百余丈,神情都显得格外的平淡。没有想象中的狂风大作与天崩地裂,唯晚风带着几缕青沙,徐徐飘过…
“没意思。”
见那女军将一直不回话,夏渊也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了,草草三字便结束了这段,无聊至极的开场独白。
他重新把目光移落到了,那位走入广场的长眉道人身上。带着浓浓的不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你就是许嵩对吧?”
“莎…”
没回话。
单手执起拂尘,缓缓下垂,两眼冷峻直视来者,长眉老道和屋檐上的那位女军将一般,没有说话。
又冷场了…
“靠…”
“一个二个都成哑巴了?”
“……”
任凭夏渊怎说,场间就是没人给他回话。
静莺莺的,阴沉沉的,宛如除了夏渊,此间全是一个个活死人一般,只看不话。
在这同时,夏渊的痞气带起了一些噪意。
看得出,他是真不喜欢现在这般无趣的氛围。而其中最主要原因,是他那嚣张的痞性得不到张扬,也是他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得不到合理的说罢。
“你奶奶的腿,一群傻二楞子…”
唾弃一句,夏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长眉老道,便大大咧咧地说道:“你,就你这傻不拉叽的…”
“可知道,你区区一位天启大成,为何会被纯阳宫,派来护送你们的天女呀?”
一话生硬,因为没有前戏,显得极其突兀。
在说话的同时,夏渊的目光越过长眉老道,扫到他身后那七位并排站列的道人身上。
“因为,你是一颗早就准备好的弃子。
懂不懂啥叫弃子?就是用来给人垫脚丫子用的,比如现在…”
目光收回,移回原处。
夏渊随之停下了脚步。广场之间,南北两人相聚百丈,对视而站,一嘲一冷。
道人仍就是不说话。
夏渊顿了顿,硬着头皮,接着生硬说道:“出仙行,入岳阳。配合余冠川,围猎七星院。逼小辈出手解局,借契机藏剑偷袭。这一切事情最终的目的,就是你身后那位,要你死在我的手上。
这些道道,你个傻愣子可知道?”
“……”
知道…
很显然,此间的所有道人,甚至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自始至终,夏渊长长一话说完,场间所有人,都没有改变过一丝神情。或许是今天,或许更早,至于他们是何时知道这个答案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们肯定知道。
这许嵩就是一枚早已准备好牺牲的弃子。
呼…
晚风带着乌云逐渐凝聚,天上冷月已被遮蔽了半边容颜。只要北向的晚风稍大些,那用不了多久,此间便会再无明光。
“可知道?”夏渊再问一次。
“……”
依旧无话,静悄悄。
噪…
自夏渊踏入这座道观第一步起,此间便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他自己的嗓音。孤单、空寂、无力,这样的感觉,就好比蓄力多时的一拳,重重打入冷棉花里头,让人怎也感觉不到踏实。
而,此时此处的状况。就如同,村子里那位村长曾经所料那般,“无声胜有声,声声空无力”。这是一道扰敌的小谋,谋的是一个慑敌的气场。要破,其实也并非难事。在夏渊离村前,那位村长就对他说过一句叮嘱…
那便是:“万不得已,无声时。力破千钧,九州象踏!”
这话算的,就是现在这一刻,无声时候!
可是,
一话不说就开打,这样真的好吗?
至少,不合夏渊的脾性。
呼…
此间晚风莫名忽起。吹过天上乌云,也吹起夏渊的发梢,最后也吹起了道人,两道额下的长眉。白丝间黑发,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这位道人比在岳阳时候,老去了许多…
无话依旧无话。唯阴冷的两眼,倾述着冷绝的平静。
“我最后问你一次,知不知道?”
嘎…
下垂的两只手掌缓缓握成拳头,眼皮下沉,痞色逐渐内敛。熟悉夏渊的人,就会知道,此时此刻,这位痞子已经临界在了恼怒边缘。若待他真正怒起的时候,那所发泄出来的后果,必然就只有一个。
死人…
“哐锒啷…”
主殿屋檐上的黑衣道人,把起一根铁索,细细地缠绕在握剑的手腕上。他的目光没看夏渊,他看着的人,是离他身侧两丈远的,那位铿锵女将。
“他要发疯了。”
“是…”
另一边,不知何时起,这位女军将的眼皮,已经打开。而手中的银枪,也不知在何时被提起了七分。此刻,她看的人是夏渊。所以,她刚刚一话,所指的人,自然也就只能是夏渊了。
道人没有回话,应该说是没来得及回话。就在女军将五字出口后的片刻…
就在这时!
突然!
“傻掰!我问你话了!”
“缝!!”
“兒!!”
一声咆哮突然乍起!
哮声之大,恰是一头洪荒异兽在怒吼人间。一声响起,天地颤抖,四面微风霎转狂风大作。八方山林顿时千鸟飞绝,虫兽匍匐。一股睥睨苍生的王者霸气,突然迸绽此间。
这还没完…
就在夏渊一声咆哮的同时!他双拳一崩,一道忽隐忽现的淡淡红芒,瞬间覆盖他的全身。红芒并不耀眼,但此间任何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它所蕴含着的恐怖能量气息。
在这瞬间之后,红芒之上,夏渊身后!
一头长高尽百丈的红色巨象虚影,随之显现。这头巨象,才是真正的恐怖!不说气息如何,光是象头前,那两颗宛如铁塔一般的象牙,便足以让人感到无比的惊恐!那就更莫说它那恐怖的体型和那狰狞的象脸了…
“王者巅峰极致,距离圣人一步。”
站在屋檐上的黑衣道人,看着这头几乎与自己平高的恐怖巨象,不由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眼神。只不过,他诧异的并非这头巨象,而是夏渊此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这与早日送来的信报,有着一定的出入…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会去搭理他的惊诧了。只见,咆哮一声后的夏渊,身上的痞气随之消失殆尽。两眼微红,嘴唇平一线,略有愤怒的情绪渐现。
他缓缓举起右手,蓄势至腰间上三寸。身上的红芒,逐渐汇聚在他这一拳之中,愈发浓烈:
“你想找死?”
“噌!”
剑出鞘…
这位沉默至今的道人,在这一刻终于有回应。
然,他回应的不是话语,而是一把藏在拂尘里的藏剑。在夏渊一话问毕后,那位独站太极广场上的长眉老道,突然一甩手腕,甩一道寒光由鞘出现!
剑,下垂指地。老道没有出手,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以一个动作,回应了夏侯的问题。
那,就是战!
呼…
气息带起狂风,狂风扰乱了晚风。晚风拖拽着九天之上的乌云。冷月,现在只剩下了一缕幽光。
嗡…
幽光之下,那把被银亮的长枪被她的主人徐徐提起,枪头直指夏渊身后的那头恐怖巨象。
“哐锒啷…”
银枪之旁,那把巨大的重剑,同样被黑衣老道沉沉执起。他目光的焦距,却是那位女军将的手腕下三寸。
都在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