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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全文阅读

作者:书海沧生     十年一品温如言txt下载     十年一品温如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chapter49

    阿衡去接那个人的时候,被爷爷逮个正着。

    老爷子铁青着脸,瞪着她,在医院门口,看了半天。

    怒火中烧了,把信恨不得扔到她身上,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教的好孙女!

    思莞在一旁使眼色。

    阿衡抿了嘴,微笑——爷爷,您生我的气了?

    温老扫了一眼身旁的思莞,心头有些无名火。阿衡这么乖,却能写出这么要挟的绝情信,左右还是和这个臭小子的龌龊心思脱不了关系。

    要不是为了思莞,自己又怎么会无意把孙女逼到了这样的死胡同。

    他是存了私心,想让言希离思莞远一点,但是却并非存了恶意,到了孙女眼中,竟然大恶不赦了。小孩子心思单纯,未经大人引导,把事情弄拧了,绝非他的本意。

    况且,孩子已经在信里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你先回家。”老人想了想,对着思莞开口。

    思莞讪讪,摸摸鼻子,担心地看了阿衡一眼,乖乖离开。

    “你还真准备跟爷爷玩这个,带着言希离家出走?”温老见思莞远去,叹了气,看着孙女的眉眼,有五分和亡妻相似,语气也软了下来。

    阿衡凝着小脸,撅了嘴——“爷爷反正只疼思莞,不喜欢我,正好和言希做个伴,不碍您的眼。”

    这番孩子气,她在温老面前,还是第一次,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是孙辈,老人听着听着几乎有些想笑了。

    却也真笑了出来,骂道——“我要是真不疼你,你拿封信也就吓唬不住你爷爷了!”

    阿衡微笑,带了小小的讨好——“本来就没打算吓爷爷,我是真要带言希走的。”

    温老冷哼——“你是真孝顺!”

    阿衡只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写那封信,所想的,从一开始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念头,想着和言希一起分食最后一块面包,饿死也是好的,但是,她受得那份苦,言希自幼娇生惯养,又怎么受得了。

    “算了算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小东西。”温老叹了一声气,哭笑不得“我一会儿找人给小希办出院手续,言家那边由我去说,你去把他接回家吧。”

    阿衡的眼睛亮晶晶地。

    老人无奈,笑着摸摸孙女的小脑袋——“你握着言家的钥匙,三个月没还,真当爷爷老糊涂?”

    阿衡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白净的面庞上带了难得的窘迫。

    温老正了颜色,认真对阿衡开口——“既是你选的路,后悔了,也没有退路,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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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接言希的时候,满眼的白色,看起来,眼睛实在有些痛。

    三个月,实在不短。她的战役,迂回忍耐了三个月,最后终于大破。

    趴在窗外,那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柔软而干净,蜷缩着身子,熟睡着。

    左手食指,勾挂着七连环,银色的,日光中,闪着明媚萧索的光亮。

    她几乎看得到背对着她的,被阳光打散的黑发。

    走了进去,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把药片,白色的,黑色的,褐色的。

    这可真糟糕,都不是他喜爱的颜色,不晓得他平时有没有乖乖吃。

    他的呼吸很轻,安静地,是清恬的气息。

    她抓住他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点点相合,温柔地,而后,错了位,紧握,十指相扣。

    已见青筋,骨细硌人。

    他又瘦了许多。

    仙人掌留下的疤,已变成一条条细索的暗痕,有些狰狞。

    与言梵高的画着实有些不符。

    所以说,生活不能假设,假设出来的,预料了结局,饶是皆大欢喜,却永远有一丝瑕疵。

    她有些疲惫,看着他,安静地。

    没有白天黑夜,不停地注射药物,不停地睡眠,连梦都不会做。

    言希,你是否……想过阿衡……

    她轻轻晃着他,沉睡了的那人,由于药效,难以醒来。

    她轻轻揽起他的身子,轻轻让那人靠着自己,双臂拥抱着,缓缓地拍着他的发,温柔的指温。

    “言希,快些醒过来,我们该回家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她温柔地抱着哄着那个赖床的娃娃,她说——宝宝,起床了,要上幼儿园了。他则是上手直接蹂躏娃娃——呀,起来了起来了!老子都没这样的好待遇!

    她却笑。笨蛋,我也曾经这样宠着你,只是你可曾记起?

    他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温暖好闻的气息,睁开眼,迷迷茫茫地,看到一个人。

    他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那样温柔,带着倦意,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这样看过他。

    他揉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很久很久。

    然后,轻轻昂起了头,微凉的体温,浅浅的吻,印在她的眼皮。

    痒痒的,软软的吻。

    而后,像个小孩子,笑了起来,从她怀中挣开,天真而腼腆。

    阿衡愣了,无奈,又不好跟他计较什么。

    因为,三个月,足够他忘记她几千次,她端足架子训他,也是浪费口舌。

    然后,她猜想,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散播爱的天使,把吻当作了任务。

    于是,也笑。

    牵着他的手,开了口——“言希,我们回家。”

    他望了她一眼,却低着头,晃荡起七连环,看着一个个小环,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抬眼,爷爷和郑医生已经站在病房前。

    她拉着他的手,他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认真地玩着七连环。

    郑医生眼睛有些发亮——“难得,今天言希这么听话,平常,醒了,总是要哭闹一阵子。”

    阿衡皱眉——“言希受伤了吗?”

    她知道天武收拾病人的手段,不听话的,总要绑了,然后打镇定剂。

    郑医生有些讪讪——“并没有流血。”

    阿衡撩开言希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都是麻绳捆绑后留下的青青紫紫的淤痕。

    心里一阵疼,阿衡黑了小脸,礼貌上说了几句话,但是气氛终究冷了下来。

    平常言希磕了碰了,她虽然嘴上每每骂少年不小心,但是磕在了那个栏杆上,碰到了哪个椅子,心底却总要诅咒哪些椅子栏杆十遍八遍的。

    阿衡向大人道了别说着爷爷我们在外面等你,垂着头,一边诅咒郑医生,一边拉着言希的手往外走。

    温老笑了,怎么看不出阿衡的那点小心思——“小郑,孩子在家惯坏了,你不要见怪。”

    郑医生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如果是她,我怎麽会怪。温老可知道言希每次哭闹些什么?”

    温老摇头。他料想不出,病人实在反复,这怎么能猜得出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阿衡,阿衡,阿衡,……”郑医生喃喃,学着那少年的语调,语气大悲。

    他多么不舍得他的宝贝,不要忘了他的阿衡,可终究,渐渐忘却。

    他已经忘记如何说话。

    所以,如何才能开口喊他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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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教他说话,他看着她,只是笑,大眼睛干净而无辜。

    她喂他吃饭,指着排骨——排骨,排骨,言希,你最喜欢吃的排骨,跟我念,排——骨。

    言希歪头,不说话,只长大嘴,咬住她伸过的装了排骨的勺。

    她拿着牛奶,故意不给他——言希,你的巧克力牛奶,牛奶,这是牛奶,念了才给喝。

    言希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却抢过了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着,喉头发出很响的响声。

    阿衡抽搐了唇角。不是这样的声音。

    想了想,和颜悦色,又教他——“言希,言希,言希,这是你的名字,知道吗,言……希……”

    她拖长语调,念得很清晰好听,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了,乖巧地递给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忍痛割爱。

    在他的心中,牛奶和言希是等同的概念。

    他以为阿衡要喝他的牛奶。

    阿衡沮丧了,自暴自弃——“阿衡,阿衡呢,算了算了,你要是记得,我跟你姓。”

    那少年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笑得堆起半边酒窝,孩子气地拍手,轻轻温柔低头,六公分的距离,浅浅吻上她的眼皮。

    凉凉地,痒痒地。

    阿衡,阿衡等同于亲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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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上学的时候已经不能带言希,因为言希开始害怕到人很多的地方。

    除了一年固定的几场音乐会,温母并不忙,便在阿衡上学的时候,把言希接到家中照顾。又买了一支手机给阿衡,如果言希哭闹的话,会及时打电话给她。

    温母总是笑——好像又重新养了一个娃娃。

    思尔撇嘴——哪有这么大的娃娃。

    阿衡心中对母亲十分感激,温母却笑着摇头——十七年还顶不过两年,小希当真是个白眼狼。

    思莞想起什么,有些怅然,望着阿衡,颇不是滋味。

    温母按着阿衡的吩咐,教言希说话,言希却总是不理会,坐在电话旁,不眨眼睛地盯着。

    铃声响了,龙眼般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抢着接电话,可总是陌生的声音,于是,扔了电话,撅嘴,转身,留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十分之哀怨。

    温母大笑——“我的宝哟,不是阿衡,你也不能扔电话呀。”

    她来了兴致,教言希记阿衡的手机号码。

    1-3-6-5-2-7-3-6-1-9-6,宝,记住了吗?

    温母念了一遍,厨房里张嫂喊人,便停了,走到厨房。

    回来的时候,言希正抱着电话,笑得嘴几乎成了心形。

    对面,“喂,喂,喂,妈妈吗?喂,信号不好吗?妈妈,言希不听话了吗?”那样温和软软的声音,正是阿衡。

    温母怔怔,看着眼前这孩子欢喜天真的容颜,话筒中的另一端很远又很近,眼泪,却一瞬间流了下来。

    没有,他很听话,很听话,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乖乖地想着你,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念你的名字。

    可是,你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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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0

    思莞七月份独木桥走得极是顺利,被Q大录取,学了金融,在院子里各家孩子中,是一顶一的尖子,温家脸上十分有光,连带的,大家看阿衡的眼光也热切许多。

    原本阿衡以为,思莞饶是上大学,也不会离开家的,因为这里有言希。可是,他却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学校的公寓中。

    他走的那一天,言希还是躲在她的身后,大眼睛干净懵懂地望着思莞。

    思莞伸出手,修长的指节,还带着阳光揉入的温度,想要触摸那个少年的发,却被他躲开,后退了一步。

    思莞微笑了,漂亮的酒窝,阳光灿烂的眼睛,他走上前一步,不顾那个少年的挣脱,紧紧地拥抱了他。

    然后,放了手,由着这个眼睛大大被他爱了许多年的少年重新缩回木偶中。

    他说——“阿衡,我要试着戒毒了。”

    阿衡抬眼,望着他,目光温和。

    思莞他,也要放手了……

    思莞微笑着,目光带着说不清的怜惜——“阿衡,你今年十八岁了,是么?”

    阿衡慎重,点头。

    “你明年十九岁,后年二十岁,然后会走到三十岁,会结婚,会生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到四十岁,会担心儿女的成长,会在工作中感到疲惫,会偶尔想要和同样忙碌拼搏的丈夫在林间散步,到了五十岁,儿女长大了,渐渐离开家,你会和丈夫彼此依靠,所谓相濡以沫;六十岁,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七十岁,坐在摇椅上,回想一生,兴许阖上眼睛,这一生已经是个了断。”

    思莞淡淡叙来,平静看向言希,眸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阿衡抿抿唇,心中有些惶恐,明知思莞说的全都是她所期望的幸福,却觉得遗漏了什么。

    她脱口而出——“言希呢……”

    “当你十八岁的时候,他十七岁;当你十九岁的,他十七岁;当你七十岁的时候,言希依旧是十七岁。他这一辈子都兴许不会再长大,而你不经意,已老。你说,言希还会在哪里?”

    言希笑颜中的七连环,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很晃眼。

    她退了一万步,微笑着牵着少年的手,指间若素,温软平和——“毕竟,他还活着,是不是?”

    思莞轻笑,看着榕树下的两个身影——“阿衡,我现在试着,离开言希,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朝,你觉得累了,或者,言希不再依赖你,把他托付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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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开始了,小虾如愿以偿,考上西林,何爷爷身体本来虚弱,逢了喜事,却也硬朗许多。达夷不再像只陀螺似的围着游戏机转,也开始认真起来。

    mary讥讽——“装什么勤奋,你丫以为牛拉到西山就不是牛了?”

    达夷拍案,橹胳膊——“林老师,我表和这个死人妖坐一起,他影响我学习,您老管不管!!”

    林女士咳,装作没听清——“辛达夷,上课不要大声喧哗!”

    男生群呸——“大姨妈,你他妈别拿天仙不当女神,八辈子修的福能和mary同桌两年!”

    辛达夷宽泪,指,老子早晚曝光你的性别,你丫等着!

    肉丝冷笑。等着什么,等着你丫宣传大姨妈暗恋人妖不成反而甘愿当人妖的受啊。

    辛少愤怒了,奶奶的,别说老子是直的,就是弯的,也是攻,并且总攻!!!

    肉丝嗤笑——你攻?你攻冰箱还是游戏机?

    阿衡被口水呛到,憋笑憋得痛苦。

    “总算是笑了。”肉丝撩了眼角,看到阿衡的笑颜,也笑了,眉眼如画,像极玫瑰花瓣。

    不知道思莞那小子对她说了什么,整天愁云惨淡的,没有一丝笑摸样。

    阿衡微笑——“mary,我七十岁的时候,真的很想躺在摇椅上,什么都不去想。”

    mary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阿衡轻轻开口,闭了眼睛,唇角是温和的笑意——“我一直想要一个家,完整的,只属于我。我的身旁,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会学着做一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当他们快乐时,分享他们的快乐,当他们伤心时,把快乐分给他们,而当我很辛苦很失败的时候,看到他们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这样的家,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达夷转身,看了她半天,勾起浓眉,粗着嗓子开口——“这样,很好。”

    阿衡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而平静——“即使你们心中有许多不满,也是无法质疑这样的人生吗?只因为这是我选择的,所以无法也无能为力吗?”

    达夷愣了——“难道不是?你的人生,别人怎么能替你妄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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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越来越冷了,似乎离冬天越来越近。思莞上大学许久,并未正经回家住过几天,听mary说,他已经和林弯弯分手,那女孩要死要活,甚至跑到家中闹,看到客厅中坐在母亲身旁的言希,煞白了脸,一句话未说,便离去。

    阿衡送客出门,林弯弯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和难堪——你不怕他吗?

    他是指言希吗?

    阿衡笑。怕他什么?

    林弯弯恼怒——温衡,我不是告诫过你,离言希远一点吗?被他沾上,你一辈子都毁了。

    阿衡若有所思——林弯弯,你真的是喜欢思莞的吗?

    林弯弯脸更煞白——思莞长相英俊,温柔体贴,人又这么优秀……

    阿衡笑——如果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再无挫折,对不对?

    转眼,掩了笑意,和门,淡淡开口——林小姐,再见,啊,不,再也不见。

    温妈妈摇头——这样的女孩子家贸贸然跑到别人家,看着实在不像有家教的。你和思尔以后要是这样,我一定要骂你们的。

    阿衡挽住母亲的手臂,微笑——妈妈,昨天我带言希去医院检查,郑医生说言希可能下一秒恢复,也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温母叹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阿衡,你以后是要和你哥哥一样,念最好的大学的。

    阿衡点头,温和回答——我会的。

    温母瞅着她半天,又看了沙发上的言希一眼——有我们温家在,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都成。

    阿衡微笑——我知道。

    做母亲的,横了心,开了口,不忍却也硬下心肠——你再大些,我和你爸爸会给你找个品貌相当的孩子,你看怎么样?

    阿衡望着窗外,天色已晚,起了身,紧紧握住言希的手,那人对她笑,满目的天真无知。

    “妈妈,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温妈妈摇头,不赞同她逃避的态度——“阿衡,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除非你和小希一样,被时光挽留,永远不会长大。”

    阿衡转身,满眼泪光——“妈妈,那我,长大了,嫁给言希好不好?我不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好不好?我不要轮椅了,好不好?”

    这样,好不好?

    言希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一丝迷惑。

    缓缓地,有暖暖热热的液体烫过他的手心,一片濡湿。

    灼热的温度,他缩回了手。

    好痛好痛,不是鼻子,不是手,不是脚,不是眼睛,那是哪里,为什么这么痛,木偶为什么会痛……

    她哽咽着,不晓得是欢喜还是悲怆——“言希,你等我长大,我们一起结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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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时候,B市无雪,今年,却是一入了十二月份,就降了温,思莞打电话回家,笑说天气预报未来几天都要大幅度降温,后天初雪,你们可要赶紧加棉衣。

    阿衡微笑看某某,早已被她装扮成小熊模样,底气足了——你放心,今年言希一定百分百不会感冒,以前是他不听话,不好好穿衣服才总感冒来着。

    思莞沉默,半晌,才开口——那就好。

    他不舍得挂电话,东拉西扯,阿衡笑了,把笨重小熊拽到身旁,话筒放到他的耳畔。

    言希平素是看到电话就激动的,抱着电话,乐呵呵的,可是,转眼,咦,这个人明明就在,然后,脑袋像浆糊一样,转不开,听着话筒对面絮絮叨叨,听不懂,就使劲用手拉围巾。

    好紧好紧昂,好难过……

    他像个孩子,拽着暖暖的向日葵围巾,阿衡佯装没看到,为了防止他冻着,绕了这么多圈,依言希现在的智商,想解开,实在是白日做梦。

    小孩子憋得脸通红,还是解不开,然后,开始,用牙咬,咬咬咬……

    阿衡怒——“呀,言希,不准学小灰!”

    他不知何时,趁她不注意,和小灰臭味相投,每天学着小毛巾,在毛地毯上滚来滚去,总是滚了一身的狗毛。所幸,没有过敏。

    思莞本来叮嘱着言希你要乖你要多穿衣服多多听话,嘴皮子利索极了,摹地被阿衡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手机啪叽摔到了地上。

    通话结束。

    阿衡纳闷,思莞怎么不说一声就挂电话了,可是注意力终究在言希滴在围巾的口水上,黑了小脸,拿抽纸擦沾了口水的向日葵。

    无论是不是生病,这人口水一向丰沛。

    然后,多年后,某人调戏某宝宝,做嫌弃状——“哎哎,媳妇儿,你看,他又流口水了,这么多口水,不知道像谁……”回了眸,痛心疾首。阿衡无语问苍天,是呀是呀,不知道是谁的优良基因,宝宝一天报废一条小毛巾,吐泡泡跟泡泡龙一个德性。

    他不记得她的名字,教了千百遍的言希阿衡也不会念出声,就像是一个代号,在他的心中,隐约的有了无可替代。

    这个模样,阿衡是习惯了,预备了一辈子的,就算是思莞来了,她也必然会拒绝托付的。

    言希是一个宝,即便长不大,永远停滞在旧时光中,也只是她的宝。

    她离贤妻良母的梦想好像又远了许多。

    阿衡笑,感冒了,头昏昏沉沉的,吃感冒药之前,把言希送到了温家。

    传染了可是不得了。

    她笑眯眯拍了拍他的手套——言希,你乖乖在这里呆几天,等我病好了就来接你。

    言希学她,也笑眯眯。

    温母赶她回去,叮嘱她好好躺着,用温水用药,在阿衡面前,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妈妈。

    阿衡吸吸鼻子,昏昏沉沉,看着母亲微笑——“妈妈,要是我没有生病,很想抱抱你。”

    然后,转身,挥挥手,在寒风中离去。

    言希意识到什么,哇地哭了出来,要去追阿衡,温母拉住了他,抱在了怀中,小声哄着。

    乖,宝你乖,阿衡只是生病了,你跟着她,她的病会更重的。

    然后,想起女儿走时的那句话,眼角潮湿,又温柔地抱了抱少年。

    阿衡,妈妈这么抱着你这么喜欢的言希,可以等同于,抱着你吗?

    阿衡,这样,你会不会不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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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缩在被窝中睡得天昏地暗,迷糊中咳嗽了,可是四周那么安静,那么放松,一点也不想要醒来……

    她真的很累很累,是一种踩在棉花上,身体完全被掏空透支的感觉……

    想要好好地睡一觉,就算是龙卷风了,也不想醒过来。

    黑甜乡中一片宁谧,这个世界,很温暖很安全。

    放松了所有的力,只剩下指间,握着什么,却不敢轻易放手。

    上天知道,丢了,凭她这点资质,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那是她的宝呵,不能丢……

    她醒来时,床前坐着一个人,伶仃的身影,紫红的毛衣,黑发垂额,明眸淡然。

    是他。

    她挣扎着,起来了,笑着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是不是瞒着妈妈,偷跑过来的,不听话!”

    他看着她,眉眼依旧干净漂亮,可是,看起来,又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衡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却发现他忘了戴手套,指尖有些冰凉,捂了,放进被窝,开始吓他——“又不戴围巾,不戴手套,冻着了,要吃很苦很苦的药,要打针,这么粗的针管!”

    她比划着针管的粗细,少年的唇角却有了温柔促狭的笑意。

    阿衡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却把她抱起,小心翼翼地。

    拉开窗,含着雾气的窗,一层冰凌,结着的霜花,美丽盛开。

    再抬眼,外面已然是白色的世界。

    飘飞的雪花,鹅毛一般,悠悠落下。

    那是一年韶华落尽的余音,是白雪皑皑的时光的流淌。

    初雪呀。

    阿衡笑,在言希怀中,有些不安,抬起头,那人却缓缓低了头,有些凉的半边面庞轻轻贴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泪水濡湿了整张面孔。

    他许久未开口,此时,却沙哑着嗓子,干涩着发音。

    “阿衡,我回来了。”

    阿衡,我回来了。

    遵守诺言,第一个,见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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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1

    阿衡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心跳得极快,有些喘不过气,猛咳起来。

    言希把她放下,取了热水,带着十足的笑意递给她。

    阿衡迷糊了,掐了掐自己的脸,自言自语——“不疼,看来是做梦了。”

    本来就知道自己感冒得极重,只想着言希入了梦中,看着他,心中莫名地欢喜。

    拉住他的手,牵了牵,又抚了抚他的双颊,软软的。

    呵呵。

    阿衡笑了,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不晓得从何开口,只好看着他,不住地笑意温柔。

    言希认真地看着她,眉眼有了动容。

    阿衡微微叹气——“嗳,可见,我是真的很想你了,言希。”

    垂了头,眼眶有些发红。

    那少年开口,嗓子荒了许久,声音嘶哑——“阿衡……”

    阿衡揉揉眉心,笑了——“言希,你不要喊我的名字,这样……我醒来,会不习惯的。”

    虽然真的很想听到,但是,宁愿不要听到。

    她一直努力着,想和那个像孩子一样拥有不完整灵魂的言希一辈子平安喜乐,如果此生,再妄想着言希亲口喊她一声阿衡,即使是梦中起了贪念,也是会遭天谴的。

    阿衡想了想,推开他的手,闭上眼,淡了表情——“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后,不要来我的梦里了。”

    唇角有些发苦,是儿时中药的味道,现在记起,实在是难喝。

    身旁一直是他淡淡的呼吸,清恬的,带着窗外寒雪的冷薄。

    一直未散。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看着她,后退了许多步,站在了远处,眸中沉沉浮浮,像极嫩绿的茶叶在杯中氤氲。

    “阿衡,我拼了命,才把皮诺曹打败的……”

    这语气,茶叶沉了杯底,沙哑着嗓音,带了悲意。

    他这样说着,想起什么,不安地睁大眼睛,带了讨好和刻意装出的镇定——“阿衡,你不喜欢我,我回去,把那个听话的皮诺曹……还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不要生我的气……”

    渐渐微弱的声音……

    他垂了头,软软的发没了光泽,沉默起来。

    漫漫微弱的哈气,像是电流,瞬间击破她的耳膜。

    然后,溃不成军。

    她哭了,强忍着,连呼吸都无法顺遂——“言希……"

    伸出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渗出血,疼痛回到感冒后迟钝的感官。

    原来,不是梦。

    她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地,把他撞倒在地毯上,呼吸埋进白色的绒毯中,下巴几乎要揉入他的颈间,压抑许久的委屈,躁动起来。

    言希手足无措,遭了突然的袭击,后背有些疼痛,可是,听到她的心跳,和他一同跳动着,酥酥麻麻的,终究,无力地垂下双臂,沉默地仰望天花板。

    缓缓地,落下的,是泪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胸口有什么东西,滚烫的,不晓得如何对待方好。

    “言希,我真的很讨厌你。”阿衡咬牙切齿,嗅到他身上清甜的牛奶香味,含混,几欲落泪。

    言希瘦削的身躯微微颤动,可是,终究无话。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生病,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找到你。”

    他愣了,轻轻闭上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的心形,认真开口——“我会的。”

    “你就不能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阿衡磨牙。

    少年伸出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后背痛得发痒,难以忍受——“好,我再也不生病了。”

    那样平淡的语气,谈论天气一般。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了鼻音——“你要是撒谎了,怎么办?”

    问完,方觉不妥,这语气太亲昵,太哀怨。

    言希笑了——“阿衡,我这个人一般不骗人。”

    阿衡点头,囔囔的鼻音——“是,你骗起人来一般不是人。”

    她的感冒极重,全身软绵绵的,刚刚竟然能把言希扑到,实在是匪夷所思。

    “咳,言希,你的背不疼吧……”她脸红了,理智重归,在心中不好意思地对手指。

    言希笑得狡黠——“女儿呀,我可以扑扑你,让你感受一下突如其来的外星风暴。”

    阿衡猛咳,严肃道——“我现在生病了,是病人,你要体谅!”

    言希大眼睛中映着阿衡,含笑,带了宠溺和揶揄——“我生病时,也像你这样不讲理吗?”

    阿衡眯眼,望着他——“你不记得吗,生病时候的样子?”

    言希想起什么,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含混回答——“除了一些片段,大部分不记得了。”

    原来……不记得了呀……

    “这样呀。”阿衡站起身,微笑着,拉他起来“不记得也好。”

    如若记得,知晓那句白首盟约,不要儿子,不要女儿,不要轮椅,不要全世界,只要一个人,言希又该是怎样的尴尬……

    她慎重忐忑说出的婚约,忽而感觉,像是人鱼公主变成的泡沫,美丽而终于虚无。

    一切,仿似又回到了一年前。

    好吧,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总之,言希呀,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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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痊愈了,郑医生下了结论,眼睛很亮很亮。

    他笑了,拍拍言希的肩——一定很辛苦吧,摆脱另一个自己。

    言希斜眼——那个不辛苦,就觉得你们每次绑着本少扎针很辛苦。

    郑医生汗——阿衡不是说你大部分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言希摆手——老子也不知道为毛,这段记得特别清。

    郑医生……= =

    辛达夷看到言希,就傻笑——美人儿,说句话。

    言希抛了白眼——大姨妈。

    辛达夷泪奔,扑向言希,痛哭流涕——他娘的,喊得好!再多喊几声!

    言希嘴上骂着你丫又疯了都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傻不啦叽的,眸中却是温柔和纵容。

    辛达夷只是傻笑,俩眼睛亮晶晶的。

    言希眼红了——辛达夷,你丫滚边儿去,老子刚在我女儿面前掉了一缸盐水,你别又招我。

    身后,陈倦笑得花开无声,揽住两人。

    “言希,欢迎回来。”

    虽然你不回来,太阳依旧照常从东方升起,地球依旧转动,但确实,有些寂寞呢。

    言希笑,大眼睛流光温暖,神气非凡——哎哎,我就知道,你们离了我活不下去的。

    没有本少,连星星都不亮了吧。

    忽而,想起什么,言希挑眉——达夷,肉丝呀,今天你们请哥哥吃饭吧。

    达夷横眉——凭什么呀,你生病我们整天担惊受怕,怎么着也是你请吧。

    言希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在我生病的时候,每天欺负我闺女!我告你,老子回来了,新帐旧账一块儿算。

    陈倦撩了凤目——那干我什么事,我对阿衡可是好着呢,每天嘘寒问暖的。

    言希拍案,唾沫乱飞——你丫趁老子病重,趁虚而入,勾引我女儿,还敢说没犯错误?

    肉丝抽*动唇角——言家哥哥,你不会是装病吧?

    事无大小,巨细靡遗,记得这么清,阿衡为什么会说他不记得生病时的事了?

    可见,当局者迷。

    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阿衡那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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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家上下看到言希病愈,泪汪汪的,连放了几挂鞭炮,一扫霉气。

    噼里啪啦,轰。

    放寒假回家的思莞在家门外,呆在原地,被炮吓出一脑门子汗。

    ⊙﹏⊙,现在还没过年吧……

    他抬眼,漫天的雾气,有美一人,倚在门框,凝视着某一处,眸光专注而温柔。

    他愣了,顺着那人的目光,黑发黑眸的少女蹲在不远处,认真地捂着耳朵,山水明净。

    思莞脑中迅速闪过什么,行李从手中滑过,重重地,落在地上。

    倚在门框上的少年望见了他,含笑——“思莞,你回来了。”

    整整一年,他未喊过他一句思莞。

    思莞上了台阶,怔怔地,望向这个少年。

    依旧的瘦削,依旧的高傲,依旧的灵动。

    笑开了,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娃娃。

    “言希。”他迟疑着,试着喊着他的名字,全身战栗,无法动弹。模糊了眼眶,一瞬间却又疑惑了,不知自己为何舍得离开他。

    言希站直身子,平淡晕开笑容——“阿姨念叨半天了,说你怎麽还不回来。”

    他,明明依稀在眉眼处清晰,却又像极了陌生人。

    思莞上前一步,言希上挑了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阿衡站在远处,眯了眼,雾气中,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好看。

    她叹了气,觉得自己患得患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一些她无法掌控的事。

    思莞喜不喜欢言希,她说了算吗?过去喜欢,现在喜欢,将来也许继续喜欢,她想这么多有用吗?

    她能告诉思莞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男的,你和他一点也不相配吗?

    与其对思莞说,还不如对自己说。

    温衡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女的又怎么样,你是女的就和他相配了吗?

    摇了摇头,去掂思莞的行李,拂去上面的炮灰。

    思莞似乎有许多话想说,静思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言希,目光深涩。

    言希心思百转千回,缓了神色,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学好玩吗?漂亮姑娘多不多?”

    思莞敷衍——“嗯。”

    言希语重心长,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小伙子,有喜欢的吗?”

    思莞静静看着言希的眉眼,那样好看,却没听清他问的什么——“嗯。”

    言希贼笑——“这话你敢说,小心林弯弯和你拼命!”

    思莞笑,低头,将手□风衣口袋,不疾不徐——“我早就和她分手了。”

    言希楞,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怕戳到发小心窝子,咳了一声——“那啥,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思莞低声——“你找到芳草了吗?”

    言希微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思莞抬头,眸子是阳光的和暖,唇角两个大大的酒窝——“没什么,我说,言希,和我一起上Q大吧。”

    言希继续微笑——“我的成绩,你是知道的,耽误了一年,Q大肯定没戏。”

    思莞皱眉——“这个倒没什么大妨碍,爷爷手里每年都有三个Q大推荐名额,本来就是给我们留的。只是,你非得今年考吗,为什么不缓一缓,毕竟这么多的知识……”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含混回答——“少了一些熟悉的人,高中会很无聊呀无聊,大姨妈肉丝小变二胖大猫……”

    思莞喃喃。达夷,陈倦,拉拉杂杂,班上的哪一个都提了,哪一个都说了,却独独漏了一个。

    是太不重要忘了,还是太重要刻意不舍得说。

    思莞眯眼——“言希,你的病,为什么忽然好了?”

    言希伸手,有些费力地扒围巾,结果被瞪了,不远处,有个姑娘死死地盯着他的手,他讪讪,放下手——“会很忽然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和皮诺曹掐架来着。”

    少年想了想,越说越兴奋,吹得唾沫乱飞——“那个家伙,老嚷着鼻子疼,完全破坏了本少的优雅美丽形象,我本来心底善良,想着让让‘他’,结果‘他’太弱了,不禁打,大家又强烈呼吁着我回来,于是,我就回来了昂。”

    思莞笑,微抬下巴,带着了然和淡淡的悲哀。

    哪个大家,到底是哪个人,每一天,不厌其烦地喊着言希言希,连睡梦中都未曾忘记,殷殷切切,温暖认真。

    他曾经被自己的亲妹妹打败,狼狈逃走。

    那个姑娘,曾经几度忙碌累到虚脱,连睡梦中都喊着言希。

    言希,言希,言希,言希,言希……

    然后,他亲眼看着,那个晃着七连环的少年忘记晃荡他的七连环,轻轻跪坐在她的身旁,笑得纯稚,歪头,浅浅,虔诚地吻上她的眼皮。

    他亲眼看着,那个少年,托着腮,嘴巴张张合合,依依呀呀发不出音,不停地练习着,那样努力辛苦,只有两个字。

    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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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2

    转眼已经是2001年的春节。

    言大少痊愈后,阿衡催着他向美国那边报平安,言希笑嘻嘻的,报什么,老子这点破事儿,惦记的人海了去了。

    阿衡想想,点头,这倒也是。虽然言希不见得自家爷爷有多待见,可却是言爷爷的心头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说句难听话,爷爷整天担心言希把思莞拐到外太空,言爷爷嘴上虽不说,心底还不定怎么腹诽思莞总是缠着言希不放呢。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咳咳,谁家的娃娃谁家疼。

    阿衡笑——言希,其实你还是很幸福的。

    言希泪汪汪,呱嗒着不知从哪扯来的快板——小姐你且听小人说,我本山中旮旯人,年方四岁那一年,家中有游戏又有钱,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大姨妈,他蛮横起来不要脸,勾结大人目无天,占我游戏抢我零花钱。我把此状告上幼儿园,爷爷跟我来翻脸,说我不团结一家人搞分裂李登辉其实是亲爸爸,我惨被一棍来打扁,李妈骂我欺骗善民,把我零食全给他,电视后面枕头下,藏了大半年,糖果渣渣不留下,最后我英勇不屈,绝食三天眼饿花;还有那,温家小人温思莞,学习虽好脑子傻,一年三百六十天,步步缠在我身边,他麦芽糖来我小棍,上个茅厕也跟呀,幼儿园中发红花,有他没我,次次被爷爷打,被爷爷打,被爷爷打!!小姐为何说,小人很幸福,小人忍辱负重,打烂牙齿和血吞哪和血吞!

    阿衡正在喝茶,扑哧一口热水喷了出来,指着言希,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本来感冒没好一直鼻塞,结果笑得差点背过去。

    言希帮她拍背,顺气,翻白眼——真没有同情心。

    阿衡笑得眼中泪光乍现,脸色绯红,像极桃花,带着鼻音——抱歉抱歉,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比你想象地有同情心的。

    言希大眼睛弯了,睫毛长长密密的,有些无奈,递了感冒药——女儿,床头故事讲完了,该吃药了。

    阿衡含笑,几片看起来苦苦的褐色药片倒进口中,仰脖,吞下,就着言希的手,喝水,一气呵成。

    言希乍舌——不苦吗?

    阿衡微笑,低头看着他握着玻璃杯的手,纤长而白皙,甲色是浅淡的粉,看着看着,眸色温柔起来——不苦。谁会像你,吃药跟上刑一样。

    就是他得癔症那会儿,吃药时,也是他在前头跑,她在后头追,拿着一把药片,天天偌大个院子能跑上几圈,就为了逮这厮吃药。

    言希⊙﹏⊙,盯着阿衡,十分之仰慕。

    阿衡笑,有些倦了,靠着床,闭上了双眼,模糊中,言希轻轻地帮她盖被,她想起什么,抓住少年的手,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言希,把你的物理课本拿过来,今天,你还没有补习功课。”

    言希凶巴巴,瞪大双眼——“呀!补习什么,等你醒了再说,生着病,还cao这么多心,小小年纪,小心长白头发。丑了,就没人要你了,你就当不成贤妻良母了,知道吗!”

    言希自是知道阿衡人生的终极目标,贤妻良母,唯此四字而已。

    阿衡忍笑,一本正经——谁说没人要,昨天隔壁班还有人跟我告白来着。

    昨天考完试,隔壁班有一个男生,成绩总是年纪第四,总是差阿衡几分,她去领期末成绩单,那人却红着脸塞给她一封信,喷了香水,字迹干净,觉得她长得好看人温柔学习好心仪她许久等等,约她明天电影院看电影。

    言希皮笑肉不笑——你不用等了,明天在家乖乖休息,他不会去电影院的。

    阿衡楞——嗯?

    虽然当时就婉言拒绝,明天也没打算去,但是言希怎么知道电影院的事的,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

    事实上,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某男含羞带怯语无伦次地告白着,阿衡耐心含笑不时瞟一下腕表地听着,缩在不远处墙角鬼鬼祟祟叠罗汉的,还有两只。

    一个辛氏姨妈,一个陈氏肉丝。

    某一人复述,某一人打电话。

    “嗯,美人儿我跟你说哈,现在离老子不远处有一个不明生物,威胁你家爱女后天和他一起看电影,不然就要找黑社会做了你,您家姑娘现在吓坏了,正在哭,对对,美人儿,你看着办吧。是你让我监视的,别忘了之前说的全聚德哈,我只吃最贵的鸭,毛?你正打的过来,还拿着菜刀,啊?没这么严重吧,咳咳,那啥,我挂了……”

    然后,某两只抱头鼠窜,阿衡拒绝邻家小男生后离校,某男生遥望着阿衡远去得早已看不到的身影,在寒风中垂泪。

    再然后,不远处,一把菜刀抡了过来,某美人倾城一笑,斜眼睨之——“这位万年第四公子,看电影还是活着,您选一个吧。”

    话说,美人气息不稳,头上还冒着汗,但那容颜,依旧晃花了小男生的眼睛。

    好耀眼……

    “呃,我可不可以选择和你一起看电影?”

    “哦,原来这位公子,您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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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家每年过年都是不缺花火的,底下人送得太多,堆在家里也是发愁,还不如拿给孩子们玩儿。

    思莞阿衡一向是稳重早熟的,俩孩子也就是笑笑,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凑个趣。言希达夷却不一样了,自小就淘,玩炮玩到大,拈炮点炮摆烟花,可是一腔热情。

    思尔依旧冷笑扇凉风——都多大的人了……

    阿衡严肃补正——人老心不老。

    然后感叹,转眼自己就要过十八岁的生日了时光果然飞逝可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爱装嫩。

    言希达夷装作没听见,弄了一脸的炮灰,笑容却益发灿烂。

    思莞想起什么,皱眉,啃指甲——“我们要不要请陈倦到家里过年,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

    思莞一想事,就爱啃手,实在是个幼稚的习惯,不过,颠覆了平时早熟绅士的形象,倒也算可爱。

    达夷从炮灰中扬起脸,猛咳——温思莞你他妈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老子好不容易不用上学不用面对内死人妖!

    阿衡笑得温柔和善——前几天你们两个不是还在一起和和睦睦地吃全聚德!

    达夷心虚,阿衡八成知道他和人妖跟踪的事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气愤了——谁跟他和睦来着,一只烤鸭,我就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连鸭毛都不剩了。言希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吃他一顿容易吗?

    言希很不屑,辛达夷你他妈可以再无耻一点的。╮(╯_╰)╭,拿袖子蹭了脸上的灰,开口——我有事,先走了。

    思莞皱眉——这两天,就没见你正经在家呆过,你去哪儿?

    言希转身,扬扬手,懒得回答,潇洒离去。

    大家的目光刷刷地移到阿衡身上,阿衡微笑——不要看我,我跟他不怎么熟的。

    所以,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众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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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笑,她却是没有撒谎的。

    言希一到下午一点,就跑得没影,晚上七八点才回来,一身乱七八糟的香味,瞪着狼的眼睛,鹰的速度扑向饭桌,不吃得盆干碗净一般不抬头。

    她倒是没问他去了哪里,毕竟中国人民共和国是民主的国家,我们是讲民权讲**的,咳。

    只是,晚上,补习功课时,言希一直嘟着嘴抱怨学习的内容怎么比之前多了一倍。

    阿衡淡哂,装作没听见。

    这是小小的惩罚。是他把她归入旁人防备的代价。

    终于学完了功课,言希没了骨头,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少年想起什么,眸色有些冰冷厌恶,转眼,手托了下巴,懒散开口——“阿衡,你帮我掏掏耳朵吧,今天一直痒痒。”

    阿衡找着了挖耳勺,踢他起来,他却一副蝉蛹的姿态,拱到阿衡身旁,把头枕到他的腿上,露出右耳,闭眼撒娇装死。

    阿衡无语,正要帮他掏耳朵,望着白玉一般透明的耳朵上不明显的一小块嫣红,眯了眼。

    手蹭了蹭,黏黏的,带着甜香,竟然是唇彩。

    阿衡抽*动嘴唇,心中起伏,喜忧参半。

    喜的是,言希幸好不好男色,忧的是,思莞失恋了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阿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思很是复杂,手上的力道没掌握好,言希的耳朵被她捏出一片红印。

    言希一痛,睁开眼,看着阿衡的脸色,呆呆的,也不知熨帖了心中的哪个角落,不由自主地弯了唇。

    阿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也呵呵笑了起来——“言希,过几天,就是一月十号了,你准备礼物了吗?”

    思尔的生日。

    言希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摇了摇头——“噢,我这几天正在打工,等领了钱就准备。”

    阿衡诧异——“你这几天打工了?家里不是有钱吗?”

    言希坐起身,嘟嘴——“家里的钱是家里的,一辈子就过一次十八岁,是大人了。”

    阿衡低头,不作声。半晌,笑了笑——“尔尔知道了,一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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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过年了,陈倦年纪不大,但是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答应思莞的邀请,只是拉了阿衡陪他一同办年货。

    街上熙熙攘攘,难得这一年,瑞雪吉祥,是个太平年,家中人人皆好,无病无灾。

    阿衡心情很好,看着人群,小声问陈倦——“mary,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过年?”

    陈倦笑——“除夕时我还要等电话。”

    阿衡点头。毕竟陈倦的家人在美国,想也知道会打电话。

    陈倦眸光潋滟,笑容异常得明媚妖艳——“你别想歪了。我老爸和我老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个个家庭美满娶妻嫁人孩子生了好几个都能打酱油了,除夕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又不是吃饱撑的。”

    阿衡诧异,低了头,踢着积雪,并不说话。

    那少年却抚了眼角撩起的凤尾,有些难过——“是……那个人。他每年除夕会打电话来问候。”

    阿衡微微抬眼,看到少年精致的眉眼中的沮丧和无奈,微笑着拍拍他的肩——“今年,尝试一下不接电话?”

    “或许没有他,忘记了,也就过去了呢。”

    陈倦笑,瞥她——“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阿衡脚步滞了滞,微微颔首——“嗯。”

    陈倦嘀咕就知道你丫会装,想起了什么,严肃道——“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找私家侦探调查过言希。”

    阿衡黑线,果然够卑鄙够坦白——“孩子,你别是85后吧?”

    陈倦不明所以——“昂,我是。”

    阿衡腹诽——很好,很好很强大。

    “你知道调查报告中,他最重视的人是谁吗?”

    “那个人?”阿衡不假思索。

    陈倦幸灾乐祸——“错了错了,温思尔才对。”

    阿衡若有所思——“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

    陈倦见她一脸镇定,傻眼——“你不难过?你不郁闷?你不是喜欢……”

    阿衡似笑非笑,陈倦乖觉,住了口。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莫毁小僧清誉,善哉善哉。据小僧观察,言施主近日犯桃花,好事将近,你且慎言。”

    “哈?他看上了别的男人?”

    阿衡抽搐——“女人,女人,女人好吧?”

    陈倦望着远处,目光有些怪——“嗯,好像是个女人。”

    阿衡转身,顺着他的眼光,不远处,一个少年,穿着亚麻色的蝙蝠衫,系颈的围巾,修长的蓝白色牛仔裤,亚麻色的银扣靴子,黑发大眼睛,十分俊俏,十分的扎眼。他的身旁,是一个同样穿着欧式风格衣裙的漂亮女生,身材极好,个子很高,几乎和少年持平,笑容十分甜美。

    少年微微低了头,听那个女生说些什么,目光柔和,不时点点头。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纸杯,不远处是自动咖啡售卖机。

    是言希。

    阿衡抬手,看了腕表,下午三点钟。

    不是打工,而是约会吗?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是作的什么幺蛾子?

    言希并未发现阿衡和陈倦,三两口喝完了咖啡,转身走向对街,那个女孩跟在身后,面色绯红,看着言希,目光温存闪烁。

    陈倦偷看阿衡的脸色,并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直的面无表情,眉眼淡去许多。

    “咳,我们跟过去看看吧。”陈倦并不拆穿阿衡的心思,只是拉着她,向言希和那女孩的方向走去。

    阿衡跟在他的身后,步伐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吭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走到对街,却不见了两人踪影。前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有大的摄影架,像是拍平面取景的。

    前两日刚下过雪,积雪还很厚,想是取雪景的。

    陈倦拉着阿衡凑上前,看热闹的有许多,只是隐约的,能听到其中一些人的声音。

    “三号镜头,准备好,拍侧面。ready,action!”

    “卡,卡!”

    “化妆师过来,男模头发上的冰不够,再加一些。”

    “女模走位,先拍雪景。”

    乱成一团的。

    前面一个大妈唏嘘不已——“这不净是折腾人吗,光我在这看的这会儿,这孩子就被泼了好几瓶水,长这么好看,大冷天儿的,冻坏了,谁家孩子谁不心疼啊。”

    其他人附和——“就是,这帮人也太缺德了,瞅瞅,男孩子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也是人嘲笑——“有什么好心疼的,人挣钱了,乐意!”

    前面的声音很杂,阿衡听得直皱眉。

    陈倦个子高,看得清楚,半晌,讪讪回头——“阿衡,别是我眼花了吧,怎么瞅着那个满身冰渣子冻得快没气儿的像是咱家美人儿啊。”

    阿衡的头嗡嗡的,挤了进去,却看到冰天雪地的背景中,站着一个人,肌肤苍白透明到了极点,连青色的血管几乎都一清二楚。

    发上,眉眼,衣服,手指,全结着冰,淡得没了颜色,像一座冰雕。

    黑发明眸,在冰雪中,益发清晰触目。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转眼,望见了她,目光定格。

    他微微笑了,唇角翘起,带着小娃娃望见阳光的暖意,无声地张开嘴。

    “阿衡,走,不要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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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3

    阿衡愣了,她看到言希的口型,微微颔首,转身,对着陈倦微笑——“mary,咱们走吧。”

    陈倦有些迟疑,看了言希一眼,转眼又看阿衡,一向温恬的眉眼带了些倦意,也就压下满腹的疑虑,跟着阿衡离开。

    “你不管他?”陈倦笑得意味不明——“我还以为,你要像以前一样,拉他回去。”

    温衡见不得言希受委屈的心思,一直以来,他都比别人清楚。

    阿衡淡淡摇头——“不妥当。这是言希自己拿定的注意,别人插手,并不好。”

    陈倦无言以对,小声嘟囔——“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阿衡笑——“怎么说?”

    陈倦无语——“以前,你要是见言希糟蹋自己,早就上去骂他了。”

    阿衡皱眉,思索了半晌。

    陈倦笑得很有成就感,觉着言希指不定日后还得请他全聚德——“想明白了?”

    阿衡摇头,淡淡开口——“嗯,想明白了。可见,是我以前对言希太失礼了。”

    陈倦捏她的脸,哭笑不得——“哟,这哪位大仙儿,附到我们阿衡身上,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阿衡知他促狭,板着小脸,可惜白皙的脸上被陈倦捏出一块红痕,扮不出淡然,有些狼狈。

    陈倦知道她为刚才的事赌气,叹声——“依我看,言希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那副样子,怕你心中不好受,才让你离开的。”

    阿衡并不搭话,指了前面的店,笑道——“呶,桂发祥到了,你想了许久的十八街麻花。”

    陈倦小孩脾气,也没有注意话题的转移,喜滋滋——“我本来以为只有隔壁城才有正宗的。”

    阿衡微笑——“分店,想必也差不了多少。你只是想尝个鲜,吃多了,要闹胃的。”

    陈倦拉着阿衡,到店里挑选,大麻花极香,陈倦看着,要流口水。

    “阿衡,听说你狗鼻子,闻闻麻花的馅料有什么?”陈倦吃东西有些挑剔,不大好偏咸的东西。

    阿衡白他一眼——“你才狗鼻子,你们全家狗鼻子!”

    陈倦囧——“成成成,小的狗鼻子,小的还请温小姐您动下尊鼻。”

    阿衡扑哧,吸吸鼻子,用手扇了扇各式新鲜麻花,仔细地闻了闻香气,笑着开口——“什锦的,里面有青梅,姜糖,其他的一些坚果子,不咸不腻的,你应该能吃。”

    店员点头——“这姑娘有见识,什锦馅料里,确实是这些。”

    陈倦星星眼,笑得凤眼煞是风情——“阿衡,偶像,噢噢,偶像,我本来以为言希狒狒是吹的呢。”

    旁边的卷发少女听到言希二字,心念一动,不小心把纸食盒打落到了地上。

    阿衡听到身后有响声,转身,对面站着一个卷发清秀的女孩。

    是林弯弯。

    “温衡。”那女孩见躲不过去,神色冷淡地打招呼。

    阿衡微笑——“林小姐。”

    林弯弯一听这称呼,心中羞恼,不知道如何排解,转眼望见陈倦,冷笑道——“怎么不打悲情牌了,言希不是病了吗,你不是床前孝女吗?”

    陈倦见她语气不善,低声问阿衡这人是谁,阿衡嚅动嘴唇,低声说出思莞二字,陈倦哦,明白了所谓林小姐是哪座大佛,笑得不怀好意。

    听到林弯弯的话,阿衡并不恼,表情也没有大的波澜——“言希的病早就好了,怎么林小姐不知道吗?”

    林弯弯表情很复杂,有失望,又懊恼,还有几分欣喜——“痊愈了吗,医生怎么说?”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面上难看。

    阿衡微笑——“已经痊愈了,林小姐不必担心。”

    林弯弯缓了语气,小声地,有些落寞——“好了,就好。”

    陈倦越听越古怪,这位不是温思莞的前女友喜欢温思莞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吗,怎么听着好像和言希也有些旧情似的。

    阿衡拉着陈倦挑了几盒咸香味道的,就要离开,林弯弯喊住了阿衡。

    “温衡,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什么?”

    林弯弯开了口,声音很清晰,不大,却有些颤抖——“你能不能告诉他,我当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他的病没有好,你不知道,他发病时候的样子……我和思莞在他的门外聊天,本来他还在熟睡,忽然打碎了花瓶……踩着……满脚都是血……看着我……那样子真的很恐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

    阿衡听糊涂了,陈倦急思,抓住重点,冷笑着问她——“你和思莞说了什么让言希瞪你,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地干了什么?”

    林弯弯有些慌,但思及她和思莞也没了什么好结果,咬牙开口——“思莞问我如果言希喜欢我,我会怎么做。我当时很害怕,因为之前听别人说言希是被人强 奸了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就问思莞是不是真的,然后言希就走出来了,他看着我,脚上还都是血,然后他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不像生病了,他的声音很清晰,说是真的,说他很喜欢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从我以前考试时,把橡皮擦掰成两块,送给他一块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他问我可不可以试着和他在一起,我当时以为他在说疯话,然后他拉住我的衣服,他的手上有许多血,我当时还小,很害怕,就哭着求他放了我,他不说话,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用那种很悲伤的眼神,你们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不会明白,那双没有生机的绝望的眼睛有多可怕,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开,却没有想到,言希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当时,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

    林弯弯用力地抓了长发,眼中含泪,表情十分痛苦——“我不想的,我只是,我喜欢言希,真的……”

    阿衡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情节,言希以前,只是轻描淡写,短短几句,甚至还有余力调侃思莞和林弯弯。

    他不累么?

    林弯弯蹲下身子,眼泪流了下来,语调有些苦涩——“又过了一个月,言希来上学了,所幸摔伤不严重,只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言希根本是清醒的,他当时病已经好了。再然后,思莞跟我告白,我知道覆水难收,又害怕言家报复,毕竟我把言希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害他养了一个月的伤,接下来,就是你们知道的,我和思莞交往了。"

    陈倦破口大骂——“这位大姐,亏你说得出,让我们家美人儿原谅你,要是我,把你踢进十八层地狱都嫌轻,您还是回家洗洗睡吧,别他妈作白日梦了。”

    林弯弯脸刷地变白。

    阿衡一直面无表情——“林小姐,您的忙我帮不了,还是请温思莞吧。”

    转身,拽着没骂够的肉丝离开。

    肉丝怒——“你怎么不让我说!我靠,怪不得言希怕女人,要我,我也怕!他娘的,这年头,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衡似笑非笑。

    肉丝目不斜视,义正言辞地补充——“除了我妈和温衡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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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晚上回家,衣服穿的是早上那一套厚行头,她为他准备的,围巾手套大衣,一应俱全,对着阿衡耍无赖撒娇,却只字不提下午的事,仿似那个穿着单薄衣服站在寒风中的不是他。

    阿衡笑,对他开口——“言希,你是什么样子,我便是什么样子。”

    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起这个,她总要比他得心应手。

    言希沉默,复又开口,语气清淡——“阿衡,还有三天,等到了二月八号,就好。”

    她递给他热好的巧克力牛奶,微笑了——“好。”

    言希看牛奶,晃了晃,想起什么,低低笑了出来——“阿衡,我睁大眼睛是不是很吓人?”

    阿衡看他,那样清醇漂亮的大眼睛,故意瞪得更圆更大——“嗯,是挺吓人的。”

    其实,应该是很有气势。别人看到了,会不由自主,想要一直看下去,失了魂,才会用这样的眼睛多么吓人来掩饰自己的迷失。

    言希轻笑,眼睛弯了,垂下头——“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呢,以前有人说我还不信,今天……嗯……很多人也这么说来着。”

    阿衡心中一痛。以前,是指林弯弯吗?

    言希双手背在后脑勺,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喃喃的,是少年时清爽的语调——“切,难不成是本少眼睛长得太好看了,地球人都嫉妒我?”

    阿衡呵呵笑着——“是啊是啊,我就嫉妒你。长得这么好看……让人很有压力知不知道……”

    她垂下眸子,眉眼变得宁静无奈。

    她没有骂她言希你怎么这么自恋你个自恋狂烦死了,第一次,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

    似乎,想明白了,连他从头到尾都不属于她这个事实,也不至于变得很难接受。

    因为,这本只是个,真相。由天,由地,由那人,却不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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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十号,温母说思尔要过十八岁的生日,因为是成年,所以隆重一些,请了许多朋友,到饭店订了几桌酒席。

    去年,思莞生日时,也是这个样子的,想是温家对待儿女的一个惯例。

    温母笑了——阿衡,你和思尔错开,过几日,才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到时咱再摆几桌。

    阿衡望她,母亲似乎忘却了什么,可是,她看着她,表情有些怜惜,有些愧疚,阿衡便笑了,说好。

    一月十号,早晨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言希的大眼睛,吓了一大跳,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衡哀怨,托下巴,嘟嘴——“女儿,你怎么才醒啊醒啊醒啊,我都等了好长时间,眼都酸了,你看,眼睫毛都眨掉了好几根。”

    他伸出食指,晶莹的指腹上果然安静地躺着几根眼睫毛。

    阿衡抽搐——“你怎么这么无聊,呀,大清早就开始闹唤,烦死了!”

    顺手,把枕头砸在这厮的脸上。

    言希眼泪汪汪,像被抛弃的小狗——“思尔早就起床做造型去了。”

    阿衡打哈欠——“跟我有关系吗?”

    言希嫌弃地看看阿衡还未梳理的黑发——“你至少要梳顺头发吧。”

    阿衡刚睡醒,有些迷茫——“什么?”

    言希无奈,轻轻拍了拍阿衡的发——“过来,过来,坐这里。”

    他在镜前拉了一把木椅,阿衡纳闷,坐上去,问他——“做什么?”

    少年拿出梳子,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漂亮的水晶发卡,含笑——“可能不如美发店好看,但我跟着学了好几天,应该不会难看。”

    他反掌,把发卡轻轻合在阿衡手心,软软凉凉的指温,轻轻划过她的手心。

    阿衡低头,浅粉色的,亮白色的,淡紫色的,一手的晶莹剔透,哭笑不得——“喂,言希,你不会是想让我戴这些吧。”

    言希唾弃——“你是女孩子,知道吗?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昂!我专门挑的!”

    然后左手托起阿衡的发,右手轻轻地梳下,浅浅的弧度,缓缓的动作,和他作画时,如出一辙的认真。

    他低了头,把她的发从中间分开,纤细的指灵活地穿梭着,映着黑发,益发地白皙。从左侧鬓角开始的一缕,细水流长一般,指尖绕了发香,缓缓地辨了四股,绾结,在发顶,用白水晶发卡固定,而后,是另一侧,绾好,与左侧汇合,又挑起一缕,重复之前的动作,辫子绾结的地方与第一处错了些位,因此发卡也随着错了些位,而后依次错位,直至樊樊攘攘,小小精致的水晶发卡在发中绰约,映着墨色的发,一个个晶莹饱满,远望,弧线流畅,却是一只漂亮的水晶蝶伏在墨发间。

    阿衡望向镜中,只看到言希的手,指节微弯,在发中流转成好看的角度,一气呵成,像他画的每一幅画,那样倾注了灵魂,有了新的生命节奏。

    然后,他的容颜如雪,凝注成一方温暖,是不受干扰完整的,静立在她的身边。

    她无法抑止,眼角潮湿了,心中有了抵御和不平。

    他为她梳了发,想必是不忍看她邋遢。

    可是,他这样心血来潮,对她这样好,让她眷恋了,上瘾了,又该怎么是好。

    他呼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作品,满意而带着审视。

    少年笑了——“阿衡,你今天,一定要乖乖地呆在我的身边,别让别人拐跑了。”

    阿衡诧异,他却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系着缎带的方盒,微笑了——“打开看看吧。”

    阿衡解开缎带,微微皱了眉——“言希,你知道的,我并不习惯辛德瑞拉的戏码。”

    那是一条白色的镶着水钻的长裙,华彩淡然,明媚不可方物。

    言希扯开半边唇角,语带慵懒——“我也不习惯做神仙教母,充其量,只是辛德瑞拉的后母,为了自己女儿奔波。”

    阿衡眯眼看他,言希却望了挂钟——“还有一个小时,十一点三十五分。”

    他嘱咐阿衡换衣服,自己却啪啪下了楼。

    长裙的尺寸,完全切合,摇曳到脚踝,远远望去,高贵地,带了不可亵渎的意味。

    阿衡微微笑了,依旧的山水明净,只是一枝蓝田玉,做了这山水画的背景。

    她下了楼,却未见言希,电话铃声刚巧响了,是思莞,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阿衡张口,身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了电话,放在耳畔,声音平淡——“你们先走吧,我和阿衡等会儿打的去。嗯,有别的要紧的事。”

    而后,挂了电话。

    阿衡抬头,问他——“什么要紧的事?”

    少年端详了她,并不回答,拍了阿衡的头,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这裙子适合你,果然是本少的女儿,不错不错。”

    阿衡脸色微赧,轻咳,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走?”

    言希从厨房捧出一碗东西,微笑——“你先吃完这个,我们再走。”

    是一碗面。里面有荷包蛋,有酱色的排骨,晶莹的圆面,长长的。

    阿衡——“你做的?”

    言希摇头,黑亮的眼睛乱转——“没有昂。是我刚刚出去买的。你知道,本少从不下厨的,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人见人爱如花似玉看起来就是极品的面?”

    他夸着面,唾沫乱飞。

    阿衡扑哧,笑了,扫到言希的手,上面还有未消褪的红痕,心中清楚了几分,含笑咬了一口面,嘴角却抽搐起来。

    “果然是……极品。”

    果然不是常人能享受的极品。

    言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期待小白的表情——“好吃吗?”

    阿衡微笑——“好吃得超出你我的想象。”

    言希咳,为毛怎么听都觉得不是好话——“给我尝尝。”

    阿衡摇头,毫无余地——“不行,这是我的面。”

    然后,埋首在氤氲的雾气中,大汗淋漓,流泪无声。

    言希,这面真辣,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你看你看,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抬了眼,挂钟,刚刚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彼时,他笑意温柔,看着她吃面,好像是天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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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4

    言希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嘴上还一直抱怨着——“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这少年,穿着白色的西装,线条利落,裁剪大方,本来是十分正规考究的衣服,结果套着耳暖,裹着围巾,抱着手套的模样完全破坏了优雅高贵的形象。

    阿衡扫他一眼——“一会儿,进去放暖气的厅室,脱掉就好了。”

    言希鬼鬼祟祟朝饭店看了一眼,华丽漂亮的大厅中并未见到相熟的同龄人,也就放了心。

    开玩笑,这样子要让院子里的那帮臭小子看到了,还不笑掉牙。

    阿衡平时相熟的虽然只有言希和达夷,但事实上,院子里称得上认识并且见面会打招呼的**并不在少数,有许多家世和温家相当的,但越过言家辛家的不算多。

    这帮人,大多是男孩子,言希同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如和思莞达夷铁,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那会儿,言希生病的时候,来探望的就不少。

    言希边放围巾边往厅中走,胳膊上挽着围巾未见窘迫,和阿衡边走边说笑,气势隐隐显露出来,反而有几丝随意。

    开宴的第七层,是这家酒楼最考究的VIP区,分为南厅和北厅,平时订上一席都要提前三天,温家提前打电话,语气慎之又慎,说是一月十日和阴历二十八要开两次筵,酒店经理想起温家子弟成年的旧例,知道温家两位小姐都到了年龄,心领神会,从请函到拟定菜单,无一不用心。

    侍应带着阿衡言希上电梯,正好碰上拿着请柬的院子中的孙家,相请不如偶遇,乘了同一电梯。

    孙氏伯母看着言希,笑了——“小希,带着你家小媳妇儿一起来了?”

    阿衡大窘。她都不知道流言从何而来,反正,院子里的人,是认定他和言希是一对了,平素,各家伯母老人高兴了,开个玩笑扯个闲,绕到言家温家,便绘声绘色地说到言家温家当年的婚约,说是温家女儿刚生下来,性别一定,这婚约也就定了了,后来出了那一岔子事,本是不知言家属意哪个姑娘的,但是后来阿衡住到言家,可见是选中温衡了,于是大家心领神会,调侃调侃俩孩子,言小少脸皮厚且不说,小姑娘好玩儿,总要脸红的,一脸红,长辈们就笑得更欢实。

    阿衡伤脑筋,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家中也无人提及,为什么各个都像是明白人,就像她一人糊涂一般。

    言希却嗯了一声,老神在在,孙氏伯父也笑了——“个皮孩子,小时候脸皮就厚,现在是越发长本事了。”

    言希皮脸,孙伯伯您看错了我从小就这张脸从一而终就没变过。

    孙家伯父担心言希生病时耽误的学业,细细问了他学习的进度,言希见大人不逗他和阿衡,松了一口气,认真恭谨回答。

    孙家少爷孙鹏和言希同龄,自幼就聪颖,但是贪玩淘气一些,和思莞一起考的大学,虽然高考成绩不如思莞,却也上了一个相当好的大学。

    他和辛达夷关系很不错,但和言希不对盘。说起来也早了,俩大少结梁子,还是因为思尔。

    他们院子里阳盛阴衰,几十年,院子里只生小子,就没见过姑娘的影儿,思尔那会儿,是院子里唯一的小姑娘,嘴甜,长得还好看,各家大妈大婶当成宝一样,孙小少连同一帮男孩子也稀罕,抓住软绵绵的小姑娘,就要揪人小辫子,一揪,不得了了,思尔哭得感天动地的,孙小少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言小少小脚丫子就踹了过来,骑在孙小少身上,捶了起来,孙小少从小也是凤凰一只,哪里受得了委屈,两人打成一团,后来,各挨了家中一顿板子,悲伤逆流成海,孙小少委屈呀,老子毛都没干,为什么要挨打;言小少也委屈呀,老子是看见思尔受欺负才打孙鹏的,爷爷你为毛打我的头!

    再然后,俩人见面,就没有不打架的时候,这两年,年纪渐大,动手动脚不好看,转成暗战,斗口水,一见面不互相吐槽挖苦几句彼此都睡不好觉。

    孙鹏看着言希在自家老爹面前装乖,就冷笑了,转眼扫见阿衡,正抿着嘴对他笑,温柔得像股子水,心想这姑娘今天也不知怎地,收拾得这么好看,傻了眼,看着请帖,低声凑到言希耳边调侃——“我说言少,今天到底是你媳妇儿生日,还是你小姨子啊?”

    言希对着孙伯父笑得恭敬,抬脚,却暗中使劲地踩了孙鹏,弯了半边嘴唇——“你说呢?”

    语毕,电梯门打开,言希微笑颔首,牵着阿衡的手走出,留下有些迟疑的孙家。

    “爸,咱们是去北厅,还是南厅?”孙鹏手中握着两张请柬,两张都是酒店发出的,但其中一个要特别一些,像是专门设计的,淡紫色的,渐次晕深,至金黄色,镶了雪色的缎带,线条简约大方,带着灵气,但是席位却在南厅。

    另一张则是酒店奢华考究的风格,不对人,而专门影射第七层的档次。席位印的恰巧是北厅。

    孙父也有些奇怪——“应该是发重了,去哪个不一样?”

    孙母细心,指着带缎带的请柬——“这张上面有签名。”

    雪色缎带不起眼的角落,果然印着一排英文字母——M-Y-H-E-N-G。

    Myheng。

    孙鹏凑过去,琢磨着念了半天,反应过来,笑得意味不明——“爸,咱们去南厅吧,我还从没见那家伙花这么多心思过,总要卖他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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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尔跟着母亲思莞在南厅前迎客,穿着淡粉色的衣裙,裙摆是一朵粉绢漾起的花,挽了发,画了淡妆,额心别出心裁点了粉色的花,映得眉眼极是高贵漂亮。

    客人来了,看到思尔,赞不绝口,没有不夸一声貌美知礼的,温母心中颇是高兴,但想起阿衡,又有些不自在。

    “思莞,给阿衡小希打电话了吗,他们怎么还没到?”

    思莞也张望着熙熙攘攘的客人——“应该快到了。”

    这厢,招呼客人的大堂经理却突然有些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声对思莞耳语,说了些什么。

    思莞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说什么?什么叫南厅被别的人订了?”

    大堂经理十分为难——“我本来以为您家和那位是一起的,所以把南厅的席位设计交给了他,却没想到,那位说他和温家关系虽好,这个宴,却不同宴。”

    思莞脸色铁青。

    西装革履的经理觑了思莞一眼,急了满脑门汗,赶紧解释——“我刚刚已经和那位说了是温家先订的席位,可那位却坚决不同意让出南座。”

    思莞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你说的那位,听着像是和我们家有交情的,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连张经理您也不敢得罪?”

    张经理知道思莞语中敲打的意思,觉得他是不把温家放在眼里,心中哀嚎起来。

    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温家,只是,那位,也得罪不起呀。

    张经理苦笑,知道这个月的奖金百分百泡汤了——“温少,不是我不尽心,只是这事儿……”

    思莞有些不耐了——“到底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言希带着阿衡走了过来,两人都是正装礼服,阿衡一身打扮,温柔淡然,墨发中藏着的水晶蝶若隐若现,面容干净白皙,比平日多了许多的娇美,站在言希身旁,旁人注视着两人,竟隐约移不开目光。

    思莞勉强微笑,对着言希开口——“怎么才来?”

    温母不知席位发生了问题,拉着阿衡的手,笑道——“就等你们两个了,南厅北厅差不多都齐了。”

    温母的话,倒点醒了思莞,他笑了——“张经理,我倒是想给你说的那位让出南厅,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客人都齐了,你们酒店总没有把客人往外撵的习惯吧?”

    张经理为难地看了言希一眼,言希似笑非笑——“不妨碍,请的客人都一样。”

    思莞的脸僵了——“言希,你说什么?”

    言希眯眼——“听不懂吗,我说不妨碍,温家请的客人和我请的客人是一样的。”

    阿衡看着两人,觉得气氛不对,有些纳闷,但是看了思莞的脸色,却没有开口。

    思莞走到言希身侧,一指之距,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咬牙开口——“你想什么呢?!”

    言希却笑了——“我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阿衡都十八岁了,我第一次见她,她还那么小,那么傻,说着可巧,言希和言爷爷一个姓。”

    转身,看了阿衡一眼,笑得眼弯弯的,敲碎了尖锐,满是温柔怜惜。

    阿衡不好意思,也对他笑,呆呆的。

    思莞有些恼怒——“你就这么存不住气吗,非要和尔尔争今天,本来已经准备了,过两天,阴历二十八,就给阿衡过生日的。”

    言希的目光变冷了,看着他——“温思莞,你们家,明明知道,元月十号才是阿衡的生日,而思尔的生日,恐怕连温伯母都不清楚!“

    思莞皱眉,努力压制情绪——“正是因为尔尔过惯了一月十日,阿衡也过惯了阴历二十八,所以,妈妈才这么安排的,毕竟改变了,尔尔和阿衡都会不习惯的。”

    言希冷笑——“温思莞,你明明知道一先一后,在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非要老子点明白你妈和你的那点心思吗?”

    温思尔过生日,是堂堂正正日子确凿的一月十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阿衡过生日,却是不确定阳历不确定时间的农历二十八,在温家,谁是正牌小姐,谁更受宠,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思莞有些难堪,沉默起来。

    言希不怒反笑,淡淡逼问——“明明可以选择两个一起过,为什么只顾及到思尔的感受,却忘了阿衡?”

    思莞的眉头越皱越紧——“言希,你说话非要这么偏激吗?我们只是考虑到阿衡可能更习惯阴历二十八过生日。”

    言希大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习惯兴许是因为心灰习惯了,但是,温思莞如果我告诉你,阿衡一点也不喜欢在阴历二十八那一天过生日,一切只是你们在自以为是呢?”

    “别忘了,十八年前的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是阿衡被你们抛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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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握着阿衡的手,带她走到南厅,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三层的极大的蛋糕,阿衡看着看着,笑了。

    “言希,你看,这个蛋糕,好漂亮呀。”她带着羡慕,小声地开了口——“我从来没有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吃过蛋糕,”

    忽而,想起什么,吸了吸鼻子,戳言希——“喂,言希,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会送我礼物吧?你不送我我会伤心的,真的。”

    他刚刚给了思尔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看着价值不菲。

    言希愣了,看着她,笑着点点头。

    阿衡也笑——“别买别的了,给我一个蛋糕吧,我想在属于自己的生日里,吃蛋糕。”

    这个生日,虽然是她的生日,却不是由她拥有支配的生日。

    言希听出她的话外音,攥着阿衡的手加紧了力气,死死地。

    忽而,笑了,狡黠的眼神——“我给你买蛋糕,你吃不完怎么办?”

    阿衡撇嘴——“吃不完我兜着走。”

    言希看着快和一人等高的大蛋糕,心情很愉悦——“我估计,你要兜着走了。”

    开胃菜上齐了,要开席了,大家看着蛋糕,都笑了,对着司仪起哄——“快把寿星请过来切蛋糕呀,大家等着唱歌等半天了。”

    言希手背抵唇,笑开了,拉着阿衡,走到了蛋糕旁。

    阿衡吓了一跳——“言希,你干嘛?”

    言希拿着麦克风,浅笑着开口——“阿衡,生日快乐。”

    那样干净的嗓音,清晰的吐字。

    阿衡,生日快乐。

    下面的宾客都笑了,本都是与言家温家相熟的,知道些两家的因缘,看到一对小儿女,笑闹开了,打趣两人。

    阿衡眉眼却有些冷——“言希,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宾客听到阿衡的话,有些尴尬,想了想温母刚才迎客时,温思尔一身名贵的打扮,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知道温家旧情的,不是没有,之前看到温母带着思尔出来迎客,而不是亲生女儿,就觉得温家做事有些不厚道了。此时言希上演这一出,为他小媳妇正名,乐得看戏。

    言希不以为意,淡笑,耐心重复——“阿衡,生日快乐。”

    阿衡有些恼怒,一字一句——“我的生日是阴历十二月二十八,不是今天。”

    “那一天,是我们阿衡不小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日子,不是我们阿衡出生的日子。”言希笑了,轻轻抱住阿衡,双臂却紧紧圈着她,温柔开口

    “阿衡呀,生日快乐。”

    他要她,堂堂正正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骄傲地生存着。

    一月十日的十一时三十五分,才是她存在心跳的第一分钟。

    他要她,不必在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屈辱地想象着自己在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日,是怎样在凌晨,被抛弃。

    那不是一餐顶级的宴席,在这座酒楼同样的第七层,就可以弥补的遗憾。

    不是和温思尔相同的待遇,就可以减缓的伤痛。

    他只想告诉她,多么感谢,你出生在这个地球上。

    Myheng。

    My Heng。

    我的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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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5

    生日快乐呀,阿衡。

    他的话语中,带了坚持,让她觉得,逃避是可笑肤浅的。

    生命中,似乎没有这一回火热,把别人和自己一同烧成灰,不淋漓尽致不罢休。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即便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知晓或是无从知晓,难道就会妨碍她把生命延续,悄无声息地给命运树一个丰碑吗?

    她把笑容委婉,把生活所谓的大小格调放低,而他,却从容不迫,对待生活永远只剩下两种态度,击败或者击溃,是个尖锋利锐的战士,即使成了小木偶,鼻子长长了,也是对命运的悲壮化。

    于是,她和他,常常,不在同一个音调,格格不入。

    这样的感觉,忍受到了极点,便是彼此的磨砺和攻击。当时光走到一个刻度,不是他把她燃成烬,便是,她把他,淡念成冰。

    他把蜡烛插在鲜美软滑的奶油上,嗤嗤的火花,静默了温和地看着她的观众,脱下有些束缚的西装外套,笑着开口——“阿衡,许愿吧。”

    她那时,数着蜡烛,十八根,小小的焰火,想说些什么,恍惚中,妈妈思莞来了,他们那样温柔,是真正的一家人的姿态,恍惚中,他们微笑着说今天是温家女儿的生日,谢谢诸位捧场,就着她的手,切开了生日蛋糕,那些人,在宴席中,唱着生日快乐,高高低低,成了韵,皆大欢喜。

    他们不愿驳言家的面子,让言希不痛快,却未曾在乎,她是否许了愿。

    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陈腔滥调,想要说——希望爷爷爸爸妈妈思莞思尔阿衡永远在一起,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言希看着他们做戏,语气谦逊,进退得宜,把阿衡有意无意烘托成绝对的主角,谈笑间,滴水不漏,是真正的大家教出的贵气风范。

    思莞伸出指,揉着眉心,一下一下,心中很是抵触——言希,为什么我现在,和你说话会这么累。

    言希斜眼看他,笑得邪气——可见你是真累了,在亲妹妹的生日里,不能让宾主尽欢,实在是失礼。

    更何况,我说的那些话,你平时,哪一天,不听个千百遍,谁家奉承,谁家敌意,谁家婉转,谁家硬派,你不清楚?温思莞,别说笑了。

    思莞声音冷了几分,趁着温老和温母同孙家寒暄,攥住了言希的手腕——言希,你现在是把我当做敌人吗?

    言希却笑,握拳,甩开他的桎梏——思莞,我容你容了多长时间,你不会不清楚吧?

    思莞挑起眉,握过他手腕的指尖,有些冰凉——所以,已经忍到极限,为了阿衡,不想再忍了吗?

    言希笑,随意把手插入西裤口袋——这话错了。思莞,只要你不开口,不越雷池,我能容你一辈子。你是你,我是我,和阿衡没什么相干。

    这是言希的处世哲学。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对另一个进行审判,他永远从自己出发,对他人,只有能容或不能容,而没有爱屋及乌或者恨屋及乌。

    思莞苦笑,神色淡淡,有些空洞——言希,你他妈早晚把我逼疯。

    那少年笑容却益发灿烂勃发,像朵荼靡的向日葵——思莞,你糊涂的时候,我不糊涂。你爷爷教我背的罪名,我偏偏不背。你要是疯了,那又是我的一大罪。

    更何况,这么大好的温家的王国,权势名利,唾手可得,你舍得疯?

    可见,你是把我当成同阿衡一般傻了。

    思莞的指,掠过言希的唇角,讽刺——“言希,无论何时,只要提起阿衡,你笑得可真是难看。”

    言希皮笑肉不笑,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本少就这么着了。不就是阿衡吗,有了林弯弯陆流在前,再多一个阿衡,三个把柄是吗,本少容得起。别说今天为阿衡办一次生日宴,就是让老子动用言家的财势,把阿衡宠到天上,摘星星摘月亮,那也是我的事,我乐意!”

    思莞咬牙——“你!”

    这时,孙鹏辛达夷却走了过来,俩少年也是西装,只不过一个斯文,一个野气,各有千秋。

    达夷风风火火,语气有些着急——“你们两个,躲到角落里,说什么呢,找都找不着!”

    孙鹏笑,幸灾乐祸——“孟老太爷传旨,命二位速速觐见。”

    言希思莞两人本来还带着对彼此的敌意和防备,一瞬间,苦着脸,表情变得扭曲——“啊?”

    孟家是陆家的亲家,家长孟老爷子办事很合上面的心意,因此算是众家升官巴结的对象。当年,陆流的姑母,就是嫁给了,孟老爷子的独生子。

    然后,这个没什么麻烦,麻烦的是,孟老爷子的独苗孙女,孟黎瑁。

    这位小姐,名字可谓诗意极了,可是人却不怎么诗意,是个标标准准彻彻底底被娇惯过头的姑娘。

    长相还好,就是看谁都不顺眼,不是嫌东家的姑娘穿的衣服没品,什么你穿的事某某大师设计的那位大师不是被批判过时了吗。就是嫌西家的妆画得太浓,嗳不是我想说你你本来就长得难看怎么越画越难看了╮(╯_╰)╭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典型的外貌主义者。

    然后孟老爷子就发愁了,家里宝贝疙瘩这幅样子,逮谁看谁都不顺眼,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然后,某年某月某日,某宴会,某姑娘眼睛就发亮了——“爷,爷,这个好!”

    哪个哪个?老爷子眼睛瞪成了电灯泡,一看,嗬,是温家独孙,这个好,家中独子,以后不用分家产。

    老爷子越看越满意,觉得这个当孙女婿确实不错,正想夸孙女好眼力,家里姑娘又冒红心嚎了起来——“爷,爷,这个更好!”

    老爷子被孙女吓得差点心肌梗塞,一转眼,却是一个看杀卫玠的绝美少年。

    哟,家里还不错,言家长孙。

    哎,不对不对,他家还有一个小的,将来要分家产的。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和孙女讲了其中利弊,孟家姑娘羞答答——“爷爷,我可不可以,温家食,言家宿,一女二夫?”

    孟老抽搐。

    然后爷孙俩每次看见温言二少,就要抓在身旁,细问俩人家中境况,是否有破产的痕迹,温家小姑是否败家,言家小弟是否懂事。

    思莞郁闷,谁是你家小姑。

    言希挑眉,我家小弟懂不懂事,干你屁事!

    可是,这样的话是消退不了革命的烈火,爱情的热潮的,再加上孟老是长辈,思莞言希虽然不耐烦,但又不好当面驳老人的面子,忍呀忍的,差点内伤。

    于是,听到孟老爷子传旨,两人都脸色大变。

    言希哆嗦,问孙鹏——“狸猫来了没?”

    狸猫者,黎瑁也。言少苦思冥想的外号。

    孙鹏咧嘴,达夷点头。

    言希抱头——“那啥,我刚刚喝了两杯酒,有点晕,先出去逛逛哈,哎哟哎哟,孙大鸟,你变重影了。”

    大鸟者,鹏也。言小少未上学时纠结了三天想起的外号。

    孙少冷笑——“好好,你尽管去。反正温衡,正被那个大小姐批判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醉酒状的言少立刻振奋,撸袖子,飞奔——“娘的死狸猫,老子跟你拼了!”

    达夷膜拜——“不愧是宿敌!果然知己知彼!”

    孙少笑——“兄台客气,好说好说。"

    思莞叹气,无奈,也跟了过去。

    这厢,黎瑁姑娘正嫌弃地看着阿衡——“温衡,看在你是思莞妹妹咱们未来可能过一家人的份上,我本来不想说你,但是你看看你,连个淡妆都不画,相貌不够却不知道后天补,这么好看的洋装穿到你身上倒显得不值钱了。别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家教养不好!”

    她是看到了言希之前对阿衡的亲密,心中不痛快,故意找茬。

    阿衡微笑不语,温母见她不停数落着女儿,却气得脸发白——这又是哪家的教养,让一个女孩儿这样撒泼!

    她虽然恼言希自作主张,但阿衡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想着自己也有过错,不忍心责备,便和公公商量了,思尔那边由他主持着,这边,她和思莞把场面圆过去,教言希和阿衡不致心寒。这边正拉着女儿陪着一些故交老朋友说话,却没想到突然蹦出个愣头青,虽然很陌生,但听着这姑娘说话不三不四,此时却是一点容忍的心都没了。

    阿衡却一直不说话,慢悠悠,微笑着,以退为进,只等着妈妈发怒。

    这姑娘也够有本事了,连妈妈这么好脾气的,都被她惹恼了。

    可惜,温母还没爆发,言希和思莞已经走了过来。

    言希脸色有些发红,像是走急了,看了孟家姑娘一眼,平淡打断她的话——“孟黎瑁。”

    孟黎瑁本来喋喋不休,转身,声音瞬间小了几十分贝——“言希,思莞,我爷爷说,让你们陪他聊聊天,喝两杯酒。”

    思莞看妈妈脸色不豫,偷笑起来。前些日子,孟爷爷还找爷爷聊过,含蓄地说了孟黎瑁的心意,爷爷本来不答应,但母亲却兴致勃勃,一直想看看孟家姑娘是个什么样。

    思莞笑着介绍——“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孟黎瑁,孟爷爷的孙女。”

    温母的脸一瞬间变绿了,避重就轻,勉强开口——“你们孟爷爷不是让你们陪他喝酒吗,在A座,过去看看吧。小希酒量差,少喝点。”

    言希含笑点头,说着好,和思莞孟黎瑁一起离开,从头至尾,目光却未在阿衡身上停留一秒。

    阿衡面上也没什么波澜,微笑看他们离去。

    温母脸色稍霁,带着阿衡,给各家敬酒。阿衡能喝几杯,虽然彼此并不熟识,说话却很得体,因此宴会的气氛一直很好。

    温母却有些不赞同,低声吩咐女儿——“去把你哥喊过来,让他帮你喝点。你还要考大学,喝多了伤神。”

    阿衡看了A座,思莞正给一位老人敬酒,言希伏在桌上,看情形似乎有些醉了。

    阿衡正要说好,转眼,一杯酒外加生日祝词又来了。

    等她喝完,说完客套话,回完礼,转眼,思莞言希都不见了人。

    阿衡怕他们喝多了,乱跑,就出去找人,看了楼梯,走廊,四周,都没有见人。

    侍应生忙着上菜,问了,都说没看到二人。

    阿衡望向窗外,天色有些昏暗。天气预报,下午有一场大雪。

    兴许是去了洗手间吐酒?

    阿衡想着,往七层里头走。

    越走越远,越来越安静。

    窗外,天色渐暗,大雪将至,似乎与远处的热闹喧哗,用厚厚的黑色幕帘隔了两重天。

    阿衡有些迟疑。她站在洗手间前,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里面,应该没有人。

    思索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走近一步,明灿灿的吊灯却啪地,灭了。

    有人摁了开关。

    “言希,思莞?”阿衡低声询问。想着是两人在和她恶作剧。

    转身,却被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黑暗中,站着一个人,身躯模糊,样子模糊,只有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地,带着氤氲的桃色和醉态。

    它摸索着她的脸庞,一点点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软软的指尖,带着酒气,却冰凉刺骨。

    阿衡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却被它抱得更紧。

    她几乎不能呼吸,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下,缓缓的,有力的。

    他开了口,平淡而尖锐的声音——“你是谁?”

    阿衡不作声,知道这人喝醉了,没了理性。

    它摸到她的长发,轻柔韶过的指腹——“女的。”

    阿衡哭笑不得。

    而后,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怎么和阿衡的气味一样?”

    阿衡抽搐。想说一声言希你别闹了喝醉了就做个乖宝宝不要胡闹乖乖听话知道吗。

    话没说出,黑暗中,那人擎住她的后颈,迫着她,抬起了头,低头,疾风暴雨,吻了上去。

    她傻了,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却辗转着,舌头舔了她的唇,诱惑着,温软的带着香醇的酒气。

    阿衡羞恼,不能成言,怕大声喊叫,坏了言希的名声,只是死命地推他。

    那人舌尖舔过,却笑了,眯着眼,低头,使劲吮吸起来。

    阿衡急得满头大汗,那人的指在她腰间,却越攥却深,固执骄傲着——不放手。

    他心中一团火热,有种滚烫的**无法排解,渴求着,想要撬开她的齿,右手握住了她的黑发。

    柔软的,像绸缎一般的,却镶嵌着一只怒放的……蝶。

    冰冰凉凉的,水晶。

    那是他为阿衡所绾。

    他一瞬间,松了手,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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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6

    阿衡知道言希清醒了,又想起他平时的小孩性格,肯定要纠结个没完,眼神一黯,攥住他惊惶后退时的衬衣袖口,踮脚,又将唇覆上。

    言希全身都僵硬了,他睁大漂亮的眸子,看着她,想要开口,阿衡却横了心,双手攀附在他的颈上,微凉的唇温,吻得更深。

    她没有了退路,在彼此唇舌中,推杯换盏,酒意更深。

    少年的瞳孔紧缩,眼中是她的影。

    阿衡的眸光山水明净,微微掩了眉眼,迅雷不及掩耳,把他使劲推开,在黑暗中,踉踉跄跄,跑到洗手池前,装了极明显的呕声,用手快速怄喉咙,反胃了,一阵呕吐,把刚刚喝的酒吐了出来。

    那少年,打开了灯,看到阿衡已经吐得昏天暗地,脸色红得发烫,洗手间的酒味,一瞬间变得很重。

    他上前,拍阿衡的背,阿衡却被口中残液呛住,猛烈地咳了起来。

    言希把她扶起来,阿衡却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双眼半睁,脸色绯红,醉得什么都不知晓了的样子。

    少年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水,微微叹气——“阿衡,张张嘴。”

    阿衡迷迷糊糊呓语了一声,乖乖张了口,就着他的手,吸了水。

    “你乖哈,漱完,吐出来。”言希轻轻拍着她,哄着她,把水吐了出来,拿干净的纸巾帮她擦了嘴。

    阿衡眸中精光乍泄,又垂了头,喃喃嘟囔着醉话。

    言希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阿衡确实是醉了,否则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是不会主动亲他的。

    可是,又觉得自己对阿衡做出这样的事,即使是醉了,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是阿衡,不是别人,不是用酒后乱性四个字就可以全然概括,不是用一场恋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吻。

    如果阿衡当时没有醉,知道是他强吻了她,依她的性格,这辈子都会和他有隔阂,说不定,逮住哪个可以冷淡的机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于是,心中似乎万幸她是醉了的。

    他惴惴不安,只想着自己占了阿衡的便宜,绕了一大圈,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阿衡占了便宜的。

    “言希,你没事吧,吐酒了吗?”洗手间外,是思莞清晰的嗓音。

    “我没事,阿衡喝醉了。”言希把阿衡扶了出来,思莞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阿衡不是挺能喝的吗?”

    言希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喝得太多了。我带阿衡先回家,你跟阿姨爷爷说一声。”

    思莞望着窗外——“下雪了,她这样醉着,很容易感冒,先把阿衡扶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她醒了,再走。呃,她刚刚不是吐了酒吗,散了酒气,很快就能醒。”

    窗外,鹅毛般的雪花已经扑天袭来,不过才些许的时间,有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

    言希心中烦躁,却面无表情,平淡点了头,扶阿衡回去。

    思莞想要帮忙,言希却不着痕地皱了眉,揽着阿衡,走得更快。

    思莞微笑,他的眉眼又是平时的温煦绅士,似乎不久之前,和言希针锋相对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阿衡闭着眼,有些伤脑筋,到底什么时候醒来时机比较恰当。

    言希这么瘦,她担心自己的地心引力过大,一不小心把他压回地表。

    她又重新回到嘈杂的人群中,筵席的气氛依旧热闹融洽,不睁开眼,依旧清楚。

    言希把她交给了妈妈。妈妈握着她,手心很暖很暖。

    她絮叨着,阿衡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孩子逞能就不让她喝了,不过思莞你也是只顾着和孟老喝酒连妹妹都不知道帮衬着。

    思莞哭笑不得——妈,是你让我陪孟老喝酒的,妹妹醉了怎么全怪我。

    温母也恼——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死心眼的,让你去陪酒你还真从头陪到尾啊,阿衡也是,一杯接着一杯,谁让喝都傻着脸去喝。

    阿衡听着听着,笑了。撒娇似地,揽住了母亲的脖子,把头抵在她的颈间——“妈妈,妈妈,妈妈……”

    温母心疼了——看把孩子喝的。阿衡,是不是胃里难受,跟妈妈说,妈妈帮你揉揉。

    阿衡笑,眼角几乎泛了泪——妈妈,我可难受可难受了,你抱抱我,我就不难受了。

    温母愣了,胸口疼得厉害。

    像是有人把她的心剜走了,又还了回来,伤痕却永远无法痊愈。

    她笑了,那笑容真温柔好看——“好,妈妈抱,妈妈抱抱我的小阿衡。”

    一瞬间,女儿似乎变得很小很小,没有她的呵护就无法生存的羸弱。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残忍。

    同一席的孙家伯母却羡慕了——“蕴仪,你真是好福气,家里有个姑娘就是贴心。”

    温母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难过——“我的阿衡很好,可我,待她却不够好。”

    孙家伯母愣了,半晌,才笑——“这是哪里的话,一家人又有谁待谁好不好的说法,你当母亲的,主意拿正了,对孩子们不偏不倚就够了。”

    温母想了想,心中越发惭愧,看着女儿,目光又怜惜了几分。

    侍应生端了一杯醒酒茶,温母喂女儿喝了,阿衡骑驴下坡,发挥了醒酒茶的神效,“醒了酒”。

    孙家伯母爱笑,望着不远处和自家儿子打闹,整个筵席分寸都拿捏得极好的言希,表情暧昧地看着阿衡——“蕴仪,你还愁什么,儿子这么好,女婿又这么优秀,就等着享福了。”

    阿衡红了脸,想起了言希刚才的荒唐,嘴唇发麻。

    同桌的,还有一个是跟孟家交好的夫人,摇摇头,得意开口——“蕴仪,我看你还是让阿衡少和言希来往,孟家的姑娘看上他了,孟老爷子一向对孙女百依百顺,肯定答应,你们家,别到时候别面子上弄得不好看。”

    温母连同孙母脸色都不豫了。

    听听这话,好像别人都怕了他老孟家似的。

    温家孙家是一个园子里的邻居,本来关系就好,孙母有些看不惯这些人巴结孟家的嘴脸,淡哂——“这话就不中听了。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之分不是,小希和阿衡从小就订了亲,那孟姑娘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再说了,言老和温老是什么关系,和孟老又是什么关系,谁亲谁远还指不定呢。”

    言老和温老是一辈子铁铮铮换帖的亲兄弟,孟老是文职出身,平时一股子酸气,俩将军都看不上眼。

    那位夫人知道孙母说的是实话,讪讪地,岔了话题。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N个女人电视剧。尤其,当这一群女人都是有学识有见识的,这个戏,就更有深度以及广度了。

    阿衡听得津津有味,想起父亲带她下茶馆子的时候,一些说快板相声的隔壁城先生。

    本来大家明讽暗骂各家丈夫政敌家眷杀人完全不见血,语言高雅,情节跌宕起伏,相当和谐的宴会,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因素。

    孟黎瑁孟姑娘是也。

    阿衡纳闷,这姑娘,怎么跟背后灵似的,说飘就飘出来了。

    她指着阿衡,情绪激动,生气地指着她——“温衡,你和言希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说你们俩有□。”

    阿衡囧,姑娘,奸情两个字是这么用的么?

    当然,所谓大家,就是指唯恐天下不乱的以孙鹏为首的无数曾经遭受言希摧残的小少爷们。

    孙少看到黎大小姐泼妇了,笑眯眯拉了纠结在,老子竟然亲了自己的女儿这个算不算**算不算算不算这种艰深伦理问题中的言少——“言希,你小老婆正在挑战你大老婆的权威,你是预备维护正室的尊严还是坚定抛弃旧爱只爱新欢?”

    言希望向远方,立刻吐血,飞踹一脚——孙大鸟,你他妈就没事儿找事儿吧,老子早晚灭了你。

    孙鹏无奈╮(╯_╰)╭——我也不知道为毛,一看到你丫笑,我就浑身难受。

    言希郁闷——本少什么时候笑了?

    孙鹏双手拧他的脸颊,继续笑眯眯——你刚才红着脸,傻笑半天了,当我瞎啊。

    言希吐口水,打掉他的手——妈的,你丫手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贱!

    小时候就爱捏老子的脸,丫的有病呀有病呀!

    翻白眼,转身,大步,走向阿衡所在的那一桌。

    话说,狸猫同志本是一脸痛心疾首——“温衡,你醒醒吧,你是配不上言希的,虽然思莞和言希是好朋友,但你也不能靠这个去勾引言希呀,你听我说,勾引来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

    阿衡却抿唇,微笑着,对狸猫姑娘开了口——“孟小姐,你渴不渴,说半天了。”

    慢悠悠递了杯水。

    狸猫抱着水咕咚咕咚,抹嘴继续——“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啊!我说这么半天了,你榆木脑袋啊!”

    阿衡笑了,山水温柔——“孟小姐,你很可爱,和言希很像,也很般配。”

    一样的耀眼,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好看。

    阿衡忽然觉得有些冷,身后飘来哀怨的声音——“阿衡,她哪里跟我像……”

    转身,歪头,是言希。

    阿衡左手掐右手,把脸上瞬间的热烫给掐了下去,呵呵笑了——“喝水时都能发出声音,这个,很像。”

    言希做贼心虚,不敢看阿衡,却有些怯意地,在桌下握住阿衡的手——“你酒醒了?”

    阿衡觉得指间冰凉,是言希偏凉的体温,微微皱了眉,轻轻回握——“刚刚又喝酒了?”

    那样温暖,柔软的手。

    言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恋手的癖好,从很久以前,他对阿衡的手,就无法抗拒。

    不会非常漂亮,但手指很长很细,牵手的时候,有些细细的茧子,磨砺他的手心,但是,温暖得难以抵御。

    众家伯母看到了,似笑非笑的,一脸八卦。阿衡轻咳,拉了长裙袖角的白绢,遮住两人的手。

    狸猫姑娘不淡定了——“温衡,你你你,怎么能非礼言希的手!”

    阿衡无语凝噎,火速收手。

    众伯母翻白眼——人小夫妻那叫情趣,这孩子到底哪来的二百五!

    言希抽搐,对着孟姑娘,皮笑肉不笑——“孟爷爷好像喝高了,狸猫你要不要去看看?”

    孟姑娘昂头——“不要,我爷让我来找温衡问清楚你和温衡什么关系的,不问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

    然后,又想了想,羞答答——“你让我走也行,不过,你也要和我牵手。”

    言希脸彻底绿了,阿衡抱头,温妈妈问阿衡你干什么,阿衡想说妈妈你要对言希的唾沫做好预防措施,话音未落,言少爷已经爆发——“孟狸猫,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呀,要老子牵你的手,你丫还真拿自己当回事,给你三分颜色,准备开染坊了不是!你他妈再这么多废话,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踹到地球对岸让你和非洲土著牵手牵牵牵牵,一次牵个够!”

    狸猫怒——“那你为什么牵温衡的手!”

    然后,言希吼了一句话,让众家长辈当饭后笑料嘲笑了一辈子——“靠!老子牵自己媳妇儿的手,还要跟你丫商量啊!”

    阿衡狂扁某人。言希泪流满面,媳妇儿,啊不,女儿,我不是故意的呀你原谅我,大家都说你是我媳妇儿,然后我听得多了,一时条件反射就说漏嘴了……

    阿衡狂扁。

    言希嚎——阿衡,我真的没有想过**,你相信我TOT

    阿衡停顿三秒,继续狂扁。

    ***************************************分割线*********************************

    她的人生,有过许多许多生日,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却很少,那一日,记忆有许多许多,但似乎,记着记着,一不留心,却尽数忘却在时光的洪荒中。

    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孩子们哭得很伤心,她什么不记得了,只想着,这一团聚,大抵,是永久了。

    那么多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中,有一件,是一双水晶鞋,脆弱精致的模样,是他十九岁时预备给十八岁的她的,可是,直到三十九岁,才送出手。

    她记得,她十八岁的时候,是问他要过生日礼物的,她记得他说,没有准备。

    那一年,他病重时,方把那双小小的水晶鞋递给了她。

    他微笑着,脸已经瘦削得脱形,闭上眼,轻轻叹气。

    抱歉啊,阿衡,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辈子了。

    本来,不想给你的。水晶鞋,格林兄弟说能带来王子,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我却买来了。

    她笑了——买来了,又不给我,是什么道理?

    那人微微睁开了眼,笑得狡黠天真——阿衡,你不知道,那一天,我喝醉酒,亲了你。

    于是,水晶鞋,无论如何,是不能给你了。

    阿衡,那是我的初吻呀,不是第一次的初吻,而是,为未来的夫人而珍藏的初吻。

    所以,如果你找了别的王子,他没有我好,你该怎么办。

    他比我好,那,我……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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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7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温父军中事务繁忙,并没有回家过年,只是托人给两个女儿带了生日礼物。思尔收到的,是一本收录着许多珍贵钢琴曲的乐谱和一串华彩夺目的珍珠项链;阿衡的,则是一管湖州紫毫笔和一方端砚。

    那紫毫笔中的紫毫,取材的是软细犹坚的野兔项背之毫,笔杆则是翠竹泡药去糙烤干制成。握在手中,莹润生温;而这方端砚,天然形成,有许多水纹和天青,隐隐小桥流水的姿态,却带着硬气,生了傲骨一般,十分雅致冷谲。

    阿衡爱不释手。温母却有些奇怪,笑道——这看着不像你爸的风格。

    过几日,温父来电,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他托人找来的,据说还是以前主人的心爱之物。

    阿衡有些忐忑,夺人之好,不好吧。

    温父大笑,并没有说别的,只说让她爱惜着用就算不辜负旧主人了。

    阿衡应允了,思尔瞥见阿衡的礼物,连日来臭着的脸缓和了几分。

    笔墨方砚,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衡心中,却对这两件生日礼物喜欢到了心坎,整天抱着傻笑得瑟,甚少理别人,比如某个在生日宴上踩雷的某人。

    言希泪汪汪,女儿你看这里呀看这里我在这里,落寞地站在阿衡身后,放了小的飞天虎,点捻,吸引此姑娘的注意。

    “嗖”,“啪”。

    阿衡微微一笑,视若无睹,淡定走过。

    在一旁挖坑埋鱼雷准备吓路人的辛达夷反而被吓了一跳,探了黑乎乎满是灰的脑袋,鄙视之——“言希,你丫能不这么幼稚吗?”

    “我高兴,你咬我啊。”言希撸袖子,点鱼雷,直接扔坑里,继续屁颠屁颠泪汪汪地追着阿衡跑。

    “砰”,“轰”。

    辛氏达夷长埋此坑,出师未捷,长使英雄泪珠儿(念er,请模仿台湾腔)满襟。

    于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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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年了。阿衡数日子,撕日历。

    高考越来越近,好像一个坎,你过了虽然没啥,但是你不过总觉得比别人少点儿啥。

    言希每天看物理书化学书看得几度想从家中二楼跳下去,就此与世长辞。

    阿衡眯眼,探向窗外,目测距离速度风向阻力,微笑着对言希开口——跳吧跳吧,没事儿,死不了,连残废都悬。

    言希握拳,坚定状——**说,人虽然都会挂掉,但是我们不能像鸡毛一样没有骨气地被肯德基美帝国主义丢弃,要像泰山一样压倒物理化学高考三座反动派大山;**还说,言希,既然你生得如此光荣,死也要死得伟大!所以,阿衡你放心,我是不会寻死的!!!

    辛达夷⊙ o ⊙ ——……

    mary╮(╯_╰)╭——……

    阿衡= =——……

    教室前方,黑板上挂着倒计时牌,离高考xx天,每一天,来到学校,当你偶尔忘记日子,脑中空白的时候,不经意看到黑板上又少了一天的倒计时牌,那种冷汗倒流蹉跎了时光的感觉难以言喻。

    每一个人都很匆忙,阿衡却很恍惚,不知道应该忙些什么。

    她的生活一向井井有条,节奏从高一时,就没有变过。大家加倍勤奋的时候,她还是平时的样子。

    倒是温母,觉得阿衡言希都要高考了,时间紧张,心疼孩子用脑子,每天变着花样地煮补汤,什么鸡汤鸭汤骨头汤乳鸽汤猪脑汤,就没重过样。

    思尔比两人晚一年,上高二,思莞比两人早一年,正是大一,都暂且被温家搁置了,一切顺着阿衡言希的意。

    所以,温家姑娘言家少爷,心情舒畅,人整整胖了一圈。

    小虾虽然如愿以偿,考上了西林,但是高一的小少年,还是有了些懂事的模样,没有整天缠着哥哥姐姐撒娇,可是,吃中午饭时,是一定要去阿衡他们教室一起吃的。

    小少年很固执,很理直气壮——阿衡姐言希哥是我的家人,家人是要在一起吃米饭的。

    言希斜眼——那就吃你的米饭,别哈喇子都流在我的排骨上。

    小虾眼泪汪汪——哥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不要啊你不疼我不爱我我会心痛而死的。

    阿衡嘴角抽搐——小虾,你们班文化节演莎士比亚?

    小少年沾沾自喜——不是昂我们原创的话剧我演被班花抛弃后重新振作然后又被校花抛弃的男主角。

    ……

    孩子,你这个不叫男主角,至少路人甲,至多炮灰……

    ***********************************分割线*********************************

    阿衡撕日历,算的是三年的时光,班上撕日子,算的是七月的某一天,两者,本来没什么共通,达夷却怀疑她得了考前忧虑症。

    和肉丝嘀咕,肉丝只是翻白眼,你丫以为产前忧虑症啊,看清楚这人是谁,能得考前忧虑症?辛达夷你开涮老子呢。

    笨蛋,不知道缘由就别瞎猜。

    高考前半个月,学校做了一份志愿调查问卷。大部分应届考生,选择的基本都是B市和S市,一个首都,一个首富,老师校长都十分满意。

    言希很纠结,是B还是S?B的话,这辈子都在家门口混,很没面子啊;S的话,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老子恐怕吃不习惯。

    最后,随手画了B,看阿衡,却是,空白卷面,交了上去。

    他知道,她不习惯操纵命运,顺流而下,随水东西,才是阿衡惯见的态度。于是,笑了笑,也就由她。

    他不知道,宠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态度,宠着纵着阿衡的同时,却始终羡慕着阿衡对自己的态度。不干不火,不腻不淡,像极她做的排骨,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他却始终,无法做到。往往,近之生忧,远之却生惧。

    后来,闲暇时,忽而想起,问她,为什么不填一个城市。

    她却笑了——我只是不想生活变得格式化。

    本来,枯燥的生活已经很少了期待,再把人生填在一张表上,不过是,徒生烦恼。

    然后,教室中的那些倒计时的纸张,撕得零零碎碎,终于走到了终点。校长先生在大礼堂,考前总动员,表情激昂,汗洇湿了衣服。

    众生或迷茫或赞同或补觉或做题或神游天外或挖鼻孔,人生百态。

    先生最后,口感舌燥,巍巍颤颤,说了一句——你们,离校吧,好好准备。

    人生百态立刻万众一致,欢呼。

    他们交换彼此的考场,阿衡和达夷分到了一个学校,和言希,陈倦,都在不同的学校。

    万幸,离家都不远。

    七号,八号,九号,三天,温老派了车,温母跟着,送两个孩子去参加考试。

    准考证,身份证,带了吗?2B铅笔带了吗,橡皮呢?你们俩带齐了吗?

    温母在车上,啰嗦了一路,很是紧张了一把。

    言希撒娇,姨,我带了,我和阿衡都带了,什么都带了,你不用担心。

    温母继续杞人忧天——你们俩渴不渴,热不热,这天也是的,七月份,怎么这么热!

    话说,七月不热,什么时候热……

    少年的考场离得近,先下车。

    言希本来不紧张,被温母说了一路,下车的时候,小抖了一下。

    回头,挥手,微笑,说再见。

    阿衡打开了车窗,手中握着一个瓶子,抠开,开口——“言希,张嘴。”

    言希“啊”?

    阿衡迅速,把手中一粒绿色透明的东西塞到他口中。

    言希吓了一跳,闭嘴,口中却是不断分泌的津液,凉凉辣辣的薄荷香,脑中瞬间清醒许多。

    是薄荷糖。

    “好好考。”

    她微微笑了,眉眼很温柔安静。

    而后,摁了按钮,玻璃窗缓缓合上。

    “言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那声音,很小,像呓语,却又清晰,在他耳畔。

    言希,如果可以。

    ***********************************************分割线*************************

    九号,考完的那一天,大家都疯了,这一堆儿搂着啃,那一窝抱头痛哭,话颠来倒去,就那几句。

    “老子不容易啊,呜呜呜呜,等咱上了大学,一定一天交一个女朋友还没人敢说你早恋!”

    “老娘不容易啊,呜呜呜呜,对了XX,数学第三题,是选c吗?”

    连辛达夷,这样和mary平时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的主,都抱着转圈圈了。

    言希(^o^)/~——“阿衡阿衡,我们也抱着转几圈吧?”

    阿衡= =——“话先说清楚,是你抱着我转,还是我抱着你转?”

    让你抱我,你那小身板儿,可能吗?让我抱你,那就更不可能。

    于是,俩人,大热天,跑到鲁家面店,两碗牛肉面,吃得哧溜哧溜,汗流浃背,就算是庆祝了。

    然后,齐齐缩到空调屋里,等成绩。

    重新开始过颓废日子。

    言希唉声叹气——“好无聊啊好无聊。”

    阿衡拖地,拖把戳了戳,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装尸体的某人——“往旁边躺躺。”

    言希“哦”,翻身,继续唉声叹气。

    阿衡眯了眼挂历——“成绩不是说明天出来吗?”

    言希点头,打哈欠——“准确地说,是今天晚上十二点。”

    阿衡皱眉——“但是,爷爷应该会提前给高考办公室打电话问成绩吧?”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言希阿衡四目相对。

    “咳,你去。”

    “你去。”

    “阿衡,你长得可好看了。”

    “你还长得可帅了呢。”

    “你美得天下无敌。”

    “你帅得宇宙第一。”

    “你去。”

    “你去。”

    “……”

    “……”

    “……阿衡,我害怕。”

    “我也是。”

    “那不接了吧。”

    “嗯。”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停止。

    阿衡沉默了许久,问他——“你怕什么?”

    言希望着天花板,开口——“我怕的东西多了,我怕看错卡涂错卡,我怕字写得太漂亮考官欣赏不了,我怕辛苦很长时间什么都得不到,我怕所有的人都走远了而我留在原地不动……”

    阿衡看着他,微微垂头——“你知道的,这场考试,我不会为了谁,故意写错,或者少考多少。”

    “这话,真他妈的残忍。”言希把头埋到抱枕中,低声笑开——“既然这样,那你又害怕什么。”

    阿衡望着被她撕去的,逐渐变薄,残破的日历,轻笑——“我也不知道。”

    怕我考得好的时候,你考得不好;怕我考得很好的时候,你只是一般的好;怕我故意考得不好的时候,你却意外发挥得很好;怕我真的考得不好的时候,你却真的考得很好。

    这么多排列组合,你要听哪一种?

    哪一种,让我们更快地找到另一种生活的契机,彼此都成为生活的棋子,连所谓亲情,也变得淡去。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每听到对方只是随意的问话,可到了你的心中,重重的,似乎就有了暧昧的时机,回答了,便可以挑明心思,便可以,逼问他,好或是不好,便可以,把所有重负压给他,作为你暗恋的时光的报复。

    她如果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如果她说,我害怕,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

    如果她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话。

    想必,就能说出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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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8

    言希想起什么,笑了——大不了,把**四个字坐实了。

    就是考不上合意的学校,还有一个好爷爷在那儿顶着呢。

    阿衡沉思——这样,也好。

    她语气平静,却吓了言希一跳。依阿衡平时的迂腐固执,似乎是以身为靠祖荫的纨绔子弟为耻的,却不想,这姑娘,今天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少年目光潋滟,不作声。

    然而,心中有一些东西,尘埃落定。

    半分钟后,电话铃声又起,阿衡接了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的眸光沉沉浮浮,紧抿着唇,表情无什变化。

    “怎么了?”她挂电话,他问。

    阿衡凝视窗外,半晌,嘴角才含了笑——“言希,爷爷说,虽然你考得不如我好,但已经是极好。”

    爷爷轻易不夸人,这个极,含金量不小。

    于是,命运给了我们创造了最好的天时地利。

    言希半晌没反应,看着阿衡,愣了——“那你矫情什么呢!”

    冲上前,抱着她,笑了起来,唇咧成了心形——“阿衡阿衡,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他说“一起”,她的眼睛益发温柔好看起来。

    “言希,你不反悔?”她问他。

    少年笑,连日来的忧思,倾泻了,朝后,倒在地板上,闭上眼,懒散问她——“反悔什么?”

    阿衡想了想,觉得自己糊涂了,怎么问出这么没头脑的话——“也没什么。”

    大概是高兴坏了,想得太多。

    *******************************************分割线*********************************

    阿衡,言希,达夷,陈倦,四人,成绩均超出了第一批次录取分数线许多,志愿报得好,一个好重点是没问题的,尤其是阿衡,第一次考了西林第一,还是这样的情形,前途光芒耀眼。

    领了志愿表,回了温家,请教长辈意见,瞬间炸开了锅。

    这厢,温老喜滋滋地指着志愿书上金晃晃的B大——“这个不错。”

    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孙子Q大,孙女B大,全国最高的两座学府,这辈子,就算被掘了祖坟腰杆依旧粗壮。

    温母含蓄并随意地指了指有名的F大——“其实,这个也行。”

    进B大,状元就悬了,进F大,学校虽然次B大一些,但状元没跑的。去年没当成状元的妈,让她很是伤感了一番。

    “Q大吧,还是Q大好,我熟悉环境,阿衡去了,有人照料。”思莞瞄了言希一眼,知道言希成绩虽然上Q大悬,但爷爷手里每年还有几个推荐名额呢,怕什么。

    他这个,叫曲线救国。

    思尔看着各怀鬼胎的家中老少,冷笑——“你们是不是把爸爸给忘了?”

    众人装作没听见,三派吵得火热。

    B大好,B大伙食好校品好学风好;

    F大好,F大人人聪明进去的就是蠢材出来了也是天才听说他们学校搞传销贴广告的都不敢进怕被骗;

    Q大好,Q大闹事少谈恋爱少跳楼自杀率都在逐年减少,最关键的是如果不好你们为毛让我上?!

    第一回合,不分上下,脸红脖子粗了,两老愤愤去喝水,一少酒窝僵硬揉了半天脸。

    转眼,看沙发,空空如也。

    “这俩人什么时候走的?”思莞纳闷,怎么没注意。

    思尔笑——“你跳楼自杀的时候。”

    思莞囧——啊?

    思尔撇嘴——你说你们那学校跳楼自杀率逐年减少的时候。

    不过,哥,你吹牛不嫌牙疼啊?前两天自杀的那个敢情不是你们学校的?

    思莞讪讪——那个不是,不是跳楼的嘛,跳水自杀来着。我也没撒谎。

    是,跳楼自杀的逐年减少,跳水投奔屈原的逐年增多。

    ******************************************分割线**********************************

    辛达夷是家中独子独孙,被辛家老少念叨了一天,借着尿意从一楼卫生间翻窗遁走,和阿衡言希集合。

    “咱们夜去吧。”辛达夷自从成绩出来,就过得凄凄惨惨,三姑八大姨,每天轮番轰炸,哎呦呦,我们达夷就是争气,恨不得一人抱着啃一口。难为达夷小孩个性,在长辈面前既憨且乖,忍呀忍的,差点憋出便秘。

    “去哪?”言希也是闲得发慌。

    辛达夷豪气开口——“走,咱去唱K去,老子请客,我三姑奶刚给的红包。”

    阿衡想起言希唱歌的情形,抽搐——“就咱们仨?人……少了点。”

    没人跟自我感觉良好的这厮抢话筒,她的耳朵恐怕不用要了。

    辛达夷一想也是,出去玩就是找乐子的,人越多越热闹——“那叫上思尔思莞孙鹏一道?”

    阿衡想了想,微笑——“mary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也叫上他吧。”

    辛达夷本来不乐意,但是想到阿衡一般不开口主动要求些什么,实在难得,点点头答应了。

    若问他,和陈倦是不是朋友,他势必会摇头,但是问,是不是敌人,他兴许,犹豫几秒钟,还是要摇头。

    对陈倦的感觉,太微妙,虽然看彼此不顺眼,但是由于两年的同桌三年的同学关系,却能轻易想到陪伴二字。

    那人的人品做派风格爱憎,他统统不喜欢,不停地批驳不停地反对,连自己都纳闷那年的一见钟情怎么会来得如此毫无章法。

    兴许,当年年纪小。

    QG是一家很有气氛的KTV,很亲民的风格,每晚,人都爆满,来来往往,极远处,都能听到鬼哭狼嚎。

    一众人上了三楼的包间,走楼梯,脚下都一震一震的。

    阿衡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心中好奇,朝闪着变色灯光的廊间看了看,隐约有人影依偎着,却被言希挡住了视线。

    少年脸微红,阿衡明白了几分,移了目光,正巧对着思尔,这姑娘看着她,目光发冷,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阿衡叹气。

    她和思尔,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孙鹏看到了,笑眯眯地揉了揉思尔的头发——“小美人儿,你又郁闷啦?”

    思尔翻白眼——“谁郁闷了?”

    孙鹏笑得更大声,眼睛亮晶晶的——“连翻白眼都和你哥这么像。”

    思莞捶他——“少污蔑人,我什么时候翻过白眼?”

    mary笑得眉眼风光明媚,整天见糊涂人,总算出个聪明的了。

    孙鹏,转眼,看到肉丝,笑得极是斯文败类——“这位美女,从没见过,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成家否?”

    mary装了满面桃花红,抛了个媚眼。

    辛达夷抖了抖身躯,不客气地推了mary一把——“你丫个死人妖,能不恶心人吗,几百年前的丝巾,都扯了出来,围脖子上也不怕长痱子!”

    陈倦淡定,暗地踢他一脚,耳语——“我长痱子我买痱子粉我乐意,你要是搅散老娘的桃花运,信不信老娘这辈子都缠着你?”

    辛达夷哆嗦,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牙横在孙陈二人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宁可让这死人妖缠一辈子,也不能让他去祸害自家兄弟。

    这人,非男非女,杀伤力……太大。

    孙鹏瞅出些端倪,笑了,斜歪在言希身上看戏。

    言希推他,不动,继续推,又不动,斜眼,张嘴,白晃晃的牙,准备咬。

    服务生拿房卡开包间的门,孙鹏低声戏谑——“言少,您先歇歇嘴,我讲一件事,说完再咬也不迟。”

    本来包厢外,灯光就极暗极暧昧,众人未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鱼贯而入。

    孙鹏拉着少年走到走廊尽头的暗角,言希皮笑肉不笑,问道——“说吧,什么事?”

    孙鹏面上是极怅然极怅然的表情,轻轻开口——“有人让我问你,是否还记得四年之约?”

    言希有些迷糊,四年四年,是什么,已经遥远,蓦地,记忆的深处,一双星光流转,凝滞了冷绝的黑眸,平平缓缓,铺天盖地。

    少年笑,眉眼淡去了许多生动——“现在他在维也纳,还是美国?”

    孙鹏面容有些狡黠邪气,上手,恶作剧地捏言希的脸——“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号码已经换成了国内的。”

    他已经,回来了?

    少年愣了,没顾得上脸上的疼痛,若有所思,半晌,垂眸,浅淡地笑——“回来就好。我和……阿衡达夷他们过几天,填报好志愿,给他接风洗尘。”

    孙鹏松手,看到言希白皙的脸上被他掐出的红色的印痕,有些讪讪这人怎么不还手,拍拍他的肩——“他现在大概没空见你们,正整理证据,准备把林若梅培养的势力一举击垮。”

    言希皱眉——“林家的人在陆氏已经如此猖獗了吗?”

    孙鹏摸摸下巴,正经了脸色——“倒也不是,陆老爷子在那儿顶着呢,怎么着,外戚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只是,你知道,陆流一向守信,他说四年,就一定是四年。”

    当年,陆父早亡,陆流年幼,林若梅接掌了陆氏大权,为了更好地控制公司,换了一批元老,各个部门都安插了娘家的人,处处压制陆家人,一时林若梅和陆老爷子关系闹得很僵,而后,又因为陆老和孙子感情深厚,怕儿子受公公影响,疏远自己,狠了心,把陆流送到国外留学,近几年,林家陆家两派为了争权,在陆氏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言希想起什么,平淡开口——“陆流怎么对林若梅的?”

    孙鹏想起陆流之前对亲生母亲的手段,干净残酷,却不带任何感情,实在是很奇怪,只含糊说了句——“他掌握了公司的董事会,还没有下最后结论。”

    言希头抵着墙壁,指缝是墙粉极淡的色,黑发在光下闪着幽紫,一动不动,时光似乎在他身上风化了,许久许久,开了口,语气终于,释然。

    “孙鹏,你也替我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言希有言希的恩怨,陆流有陆流的恩怨,我是我,你是你,两不相干。”

    言希转了目,细碎的目光,沿着一隙,投向包厢,浮散的光影下人形模糊,看不清,那个微笑的谁,凉月昙花一般,却似乎,已经很近很近了。

    一刹那,黑白的电影,那眸中,分明的温柔。

    ********************************************分割线****************************

    言希孙鹏回到包厢的时候,思尔正和阿衡在角落说着什么,思尔看到言希进来,唇角一丝笑容,一闪而过,却俨然示威。

    阿衡抬眸,看到了两人,微笑,轻轻颔首,晃了晃手中金色的液体。

    十块一杯的大扎啤。

    孙鹏瞄了言希一眼,脸上是很同情很同情的表情,言希翻了翻白眼,挤到众人之间,坐下。

    思莞正纠结着眉毛便秘着脸极深情地唱着《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眸光几度哀怨转到言希身上,众人抽搐。

    思莞便秘完,大家刚松一口气,屏幕上又显示了“路人甲”三个字,正问是谁点的,mary已经极悲愤地抱住了话筒,开始嚎“……我是你转头就忘的路人甲……我这个没名没姓的路人甲……”,一到路人甲三字,就对着言希吼,吼得言希心肝直颤。

    这厮,大概也知道了陆流回国的消息。

    孙鹏不明就里,佩服得两眼冒星星——“靠,言希你也太牛叉了,这样的极品美女和你也有一腿啊?”

    言希不客气,帆布鞋踹到孙鹏脸上——“我和你还有一腿呢,妈的!”

    孙鹏斯文的面孔笑眯眯的——“我倒是欢迎,就怕阿衡回头跟我急。”

    忽而,这人想起什么,饶有兴致地带着言希开口——“哎哎,你说,阿衡知不知道,你知道她喜欢你?”

    包厢中音响声音很大,如果不是坐得近的彼此,根本听不到对话。

    言希愣了,背向后,缓缓地放松,整个人,全部的重量投到沙发中,唇角微扬,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

    他们,一群人,在KTV闹到凌晨,歌没唱多少,啤酒却灌了一肚子。mary拉着阿衡对吹,喝了快一整桶,拦都拦不住。

    最后,俩人醉得东倒西歪。

    街上,已甚少有出租车。

    思揣着离家并不远,边想着,走回去算了,俩醉孩子,大家轮换着背也就是了。

    言希却不同意,情愿走得慢一些,累一些,也坚持一个人把阿衡背回家。

    她在他的背上,乖得不像话,小声地打呼噜,小声地说醉话。

    “言希。”这姑娘说醉话,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言希瞥了她一眼——“笨,喝这么多酒,不知道难受么。”

    “言希。”她喊得很认真,轻轻的扬起,缓缓回落的音。

    言希。

    言希无奈,嘴角浮了些许的笑意,目光变得温柔清亮“这样简单的心思,还以为全天下只你一人藏得深,别的人都不知道。”

    连“言希,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不敢说的傻孩子。

    这么傻。

    她忽而哭了,在他背上抽泣,豆大饱满的泪珠,全部糊掉在他的衬衣上。

    “言希……思尔她说……你对我好……你对我这样好……是为了让思莞恨我……逼着爷爷解除婚约……这样……你就能和陆流在一起了……”

    言希身躯微颤,瞬间,眉眼隐了情绪,默默,继续背着她,向前走。

    “言希……思尔说你喜欢陆流……很喜欢很喜欢……比我喜欢你还喜欢……”

    “她说……卤肉饭喊的不是卤肉……是我误会了……它喊的一直都是陆流……是你教它的……”

    这姑娘一直小声地哭泣着,憋得太久,声音变得喑哑,她小声地,连失去了意识,都在隐忍。

    “言希……你……后不后悔……说要和我……一起……”

    他说,阿衡阿衡,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一起,很远很远的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看动画片,一起牵着手,向前走。

    四年前,陆流,离开的时候,送给他一只笨鹦鹉,他教它,任何话,它都不会说,只懂得喊“陆流”二字。这二字,是陆流教它的,这只鸟,比金丝雀强不了许多,喂了药,他便是放它自由,它也无法离去,只能长长久久地呆在他身边,提醒着他,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陆流。

    他微微叹气,皱了眉,烟波清澈,平淡开口——“阿衡,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口中的很喜欢很喜欢是多喜欢,可是,如果,你能再等一等,等着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想要,试着,很喜欢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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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9

    那一条路,他背着她,走了,不知有多久。

    前方,嬉笑欢歌的那些熟悉的面容,也终究,在凌晨的雾色中,成了灰色的布景,像极他每每在相机镜头,定格的魂。

    终止了,背上的这个人,待他这么好,似乎也只是年少的一个回忆,如同,陆流,如同,林弯弯。

    没有差别。

    一不留神,对他失望,继而,放手,远去。

    就算他说,我想要很喜欢很喜欢你,也没有用。

    于是,这样的想法,是他很久之后,能想起的对阿衡,那年最后的印象。

    她在他背上,两个人接触的皮肤,只剩下,体温逼出的汗水。

    **********************************step one************************************

    父亲给她打了电话,提供了自己的意见。

    她迟疑了几秒,说爸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这通电话,是她早上醒来时接到的。

    宿醉之后,喉咙很干,头很重。

    阿衡抱着志愿书,边翻边揉太阳穴。

    Z大吗?

    很好的学校,座落在H城,离乌水很近。

    啪。

    鲜艳艳的鼻血滴在了书上。

    捂鼻子,跑卫生间。

    喝酒喝得太多,天干物燥,这个,似乎特别容易流出来。

    她用水洗鼻子,红色的血被水冲淡了,仰头,拍额头。

    睁开眼,却是言希的一双大眼睛。

    阿衡吓了一跳,想要低头,却被他制止。

    “不要动。”他皱眉,指很凉,轻轻拍着她的额头。

    “怎么会流鼻血?”少年嘀咕着“我听别人说,只有小孩子才会自己流鼻血。”

    嘴唇很干,起了皮,她舔了舔,却有一丝血腥气,沮丧——“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喝醉了,副作用,无穷大。

    头疼流鼻血还算小事。

    只是,听一些不该听的东西;然后,信一些不该信的事情,就不好了。

    “言希,思尔昨天跟我说了一些话。”阿衡慢吞吞“她说……”

    “不用信。”他平淡开口。

    “嗯?”

    他望着她鼻子下留下的淡淡的血渍,掌心贴在她的额上,微凉柔软的触感,清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不要,相信。”

    哦。

    ******************************step two*************************************

    顾虑到言希的成绩,阿衡想着,还是报T大算了。综合类的院校,文理水平很平均,言希对偏文的东西兴趣浓一些,她则是一心想学医。

    在在的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和他说了,少年鼓腮——我听说T大食堂做的排骨很难吃。

    她瞟他——B大的排骨倒是好吃,你怎么不考个高考状元。不上不下的成绩,还这么多废话。

    少年含泪——T大就T大!不过阿衡我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住学生公寓的我要回家吃住。

    好吧好吧,回家,我给你做排骨。

    她看着他,笑容宠溺。

    她说——言希,但愿,你不会吃腻。

    他笑——阿衡,那是排骨呀排骨呀言希最爱最爱的排骨。

    忽而,听到这句话,有些心动。

    最爱最爱。

    从他的口中,多难得。

    她似乎,一直想尽办法,在自己所拥有的空间,对他,倾尽所有。

    只是,这空间,不知,够不够成全他的自由。

    她是,会做言希最爱最爱的排骨的阿衡。

    不是,最爱最爱的阿衡。

    **************************step three**************************

    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和她,填好的志愿表,交叠在一起,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那是他们,经常在一起写功课的地方,很好的角度,可以偷瞄几眼电视。

    她说——言希,等庆贺完你的生日,我们就去交志愿表。

    他点头,干脆的好。

    那一日,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到了。

    很大的蛋糕,鲜艳怒放着向日葵,被他们当成了玩具,几乎全部,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笑得无辜而狡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

    “言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堪一击。”

    清淡如流水的嗓音,大家转目,门外,站着一个少年,远远望去,像是一整块的和阗白玉。

    细笔写意,流泽无暇。

    “陆流。”陈倦怔了,站起来,放下手中甜腻的蛋糕,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好久不见。”那少年淡淡颔首,眸子看向众人,是微敛的古井潭水。

    无喜色,无怒色,无不端持,无不和容。

    陆流,这就是陆流……

    这是阿衡第一次见到陆流。

    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个人,是她生命中,除了言希之外,最大的浩劫。

    他目光没有斜视,走向言希,在室内的光线中,右手中指,指骨上有一处,闪着冷色的银光。

    Tiffany。

    那人瞄过言希的右手,白皙,空空如也,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淡淡问他,

    “我给你的戒指呢?”

    与对众人和蔼清淡态度完全不同的对峙敌意。

    言希甩掉那少年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却只能看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扔了。”

    少年的目光瞬间倾城,墨色流蓝。

    他薄唇微抿,摘掉右手的戒指,那样一个冰冷的东西,转身,随手递给了阿衡。

    “初次见面,温衡。小小的见面礼。”

    铁灰色洇蓝西装的袖角,和阗玉色的手,高贵华泽的指环。

    她微微抬头,眼睛,却忽然痛了起来。

    好痛。

    ******************************step four*******************

    他们,喝了许多酒。

    阿衡觉得很闷,走出去,透气。回廊却站着两个人。

    粉色的,洇蓝的。

    弥漫着雾色的声音,穿不透。

    “如果你没事,跟我回美国。”

    “给我一个理由。”

    “林若梅交给你处置,怎么样?”

    “她和我的恩怨,你无权插足。你和她的恩怨,我没有兴趣。”

    “你入戏太深,演过了。”

    “跟她无关。”

    “言希,不要拿温衡挑战我的底线。没有用。”

    “我说了,跟她无关。”

    “如果是因为思尔,你身上,何时有了当好兄长的天赋。”

    “我爷爷的嘱咐,要照顾她到十八岁。”

    “她的生日,是冬天,已经过了很久。”

    “……我和阿衡自幼有婚约,按她希望的方式,爱她一辈子,让她平安欢喜,是言家和我欠她的。”

    “言希,你还会爱吗?这笑话,不好笑。”

    “不爱,至少,也不提前放手。“

    *****************************step five**********************

    他们在玩一个传话的游戏。

    许多人,第一个人说出一句话,耳语,传下去,到最后一个人,公布答案。

    如果和第一人说的不同,要找出究竟从哪一个人开始传错。这个人,要罚酒。

    思尔和她坐在一起。

    她附在她的左耳,轻轻划过的嗓音,像绷紧的琴弦,带着快意和戏弄——“告诉你一个秘密,温衡。我姓言。”

    阿衡微笑,凑在达夷的左耳,轻轻说了一句话。

    达夷是最后一人,有些迷糊地公布答案。

    “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信。”

    思莞讪讪——“怎么差了这么多。我说的,明明是,‘欢迎回来,陆流’。”

    言希站在不远处。

    他静静看着她,脸色苍白。

    阿衡微笑——“是从我这里传错的。”

    她端起玻璃杯,喝下罚酒。

    那样缓缓慢慢,漾开温柔。

    山水明净,笑意漫天。

    *****************************step six******************

    陆流,走进言希的家,轻车熟路。

    卤肉饭落在那少年的肩头,激动地喊着——“卤肉卤肉。”

    陆流,陆流。

    陈倦的眼中,是悲伤;思莞的眼中,是……绝望。

    她说——哥哥,你不要这个样子。

    她第一次,喊思莞哥哥,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却是,这样的情景。

    下午五点,是交志愿表的最后时限。

    她给陆流煮了一杯咖啡。

    那香味,浓郁中,是微妙的苦和甜。

    然后,带了两份志愿表,向学校跑去。

    一路,有许多弄堂,小路,一条永远有许多行人的商业街,一个旷久待修的广场。

    这似乎,是她和言希一同,走过的三年,全部的回忆。

    她抬眼时,广场上几乎锈了的大钟,快要走到尽头。

    跑到时,几乎喘不过气,失了重,推开办公室的门,那么响的声音,把班主任林女士吓了一大跳。

    “阿衡,选好了吗?Q大还是B大?”

    “老师,还有空余的志愿表吗?”

    阿衡,阿衡,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为何,不归来。

    从哪里开始,终结在哪里。

    ******************************step seven*************************

    她去机场送言希。

    言希的癔症,要到美国做彻底的检查。

    他背着粉色的旅行包,一如当年带着她离家出走的模样。

    只是,多了副石红色的墨镜。

    他说——阿衡,你乖乖在家,等着我,知道吗?

    她摘去他的墨镜,踮脚,亲吻他的眼皮。

    曾经有一个天使,这样吻过她。

    “言希,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她微笑,对着他,最后一次。

    *********************结卷*******************

    言希,没有我在家等着你,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那一年,日历,终于撕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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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0

    2002年夏,Z大医学院女生宿舍某寝。

    “然后,凤凰出了国,乌鸦被嫌弃,踹下了枝头。”

    “然后呢?”五双眼睛,在黑暗中齐刷刷地看着下铺。

    “然后,没了。”软软的声音。

    “切。”五个人又同时缩回脑袋。

    “不愧是小六讲的故事,很好,很没意思。”某一人打哈欠。

    “我还以为乌鸦会彻底抱住梧桐树,死也不被其他凤凰踹下去。三流剧本,三流导演,三流演员,除了美少年一坨尚可观,其他演员pass。”某一人点评。

    “介个,好感伤好感伤,乌鸦跟凤凰,好伤感的爱情哟。”某一人捧心。

    “楼上的注意,下次别用方言,尤其是天津话装林黛玉。”某一人淡定。

    “嘛!天津银儿,不让用天津话,介还让不让银活!”捧心的立刻捶床板,落了楼下淡定某人一脸灰。

    然后,楼下的开始爬楼,一阵打闹,咯吱咯吱,憋笑,床板快震塌。

    对床上铺,打哈欠的幽幽开口——“我数一二三,你们两个再闹,连床带人,一齐扔出208。”

    对床下铺,点评的嘿嘿坏笑了——“我热烈拥护大姐。”

    捧心的僵硬了,淡定的则轻咳——“六儿讲的故事还是不错滴,起码教育我们,跨越种族的爱,没有好下场。完毕,小五补充。”

    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铺,被称作小五的某一人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眼睛亮了——“别吵了,你们讨厌。DJ YAN的sometime开始了,你们要不要听?”

    被称作大姐的那人往毛巾被中缩了缩,懒懒开口——“你姐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早过了追星的年纪,不比你们小孩儿有时间有精力。”

    其他人,也都打着哈欠,翻了身,毫无兴趣。

    小五切,郁卒地戴上耳机,却听到下铺轻轻扣床板的声音,转身,小六双手扒着楼板,歪着脑袋,笑呵呵地看着她——“五姐,我也想听。”

    小五眉开眼笑——“哎哎,还是我们阿衡知道好歹,还是我们小六可爱,来来,快到五姐的怀抱中来。”

    我们一起sometime。

    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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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CUTTING DIAMOND的时候,刚好是夜晚十一点。

    B市最有名的夜店,切割钻石,准确定位一下,就是只要是花得起,能获得一切快感的地方。

    金碧辉煌,璀璨靡丽。

    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侍应生,像是新来的,面目很清秀,以前没见过。

    “先生,您是要停车吗?”

    这人不认识他,显然的。

    他点了头,大步向前走,右手提着的篮子晃动得很厉害。

    “先生,您等等,现在地下车库没有车位了。”

    小侍应有些为难。

    迎面过来了一人,是常见的侍应小周。拿过小侍应手上的红钥匙,挥挥手,喝退了他。

    “言少,新来的,不懂事儿,您别见怪。”小周赔礼,躬身——“还放老车位,跟陆少辛少挨着?”

    言希有些不耐烦,随便。

    小周笑,讨好——“您总算到了,刚刚,几位公子都等急了。陆少让我下来接您。”

    他点头,把右手中的篮子递给小周,小周接过,篮子中却忽然伸出一个小脑袋,毛茸茸的,像条毛巾。

    “哟,好漂亮的狗。言少养的?”小周笑道。

    他漫不经心,边走边叮嘱——“它这两天便秘,别喂肉。”

    小狗哀怨,呜呜用小蹄子扒篮子,泪眼巴巴。

    他转身,细长的食指轻轻挠了小狗的下颌,似笑非笑——“我不是你娘,这招对我没用。”

    小周奉承——“这狗真有灵性,真聪明。买时要花不少钱吧?”

    “菜市场捡的,不要钱。”

    小周脸僵了一下,随即笑开——“言少真爱开玩笑,这狗一看就名贵得很。”

    言希平淡开口——“小周,你预备转MB了,是不是?”

    小周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言少,小的长得丑,干不得那个。”

    CUTTING DIAMOND会定期选一批money boy,一般都是一些被生活所迫,加之长相优质的年轻男孩,经过训练,以满足那些想要尝鲜的有钱男人的猎奇心理。

    言希淡讽——“这么巧舌玲珑,会哄客人开心,用不用我跟你们老板推荐一下?”

    小周噤声。

    言希坐电梯,到了七楼VIP区,握着金属把手,刚推开门,就见偌大的房间,四个人坐四边,呼啦啦摸牌扔牌,黑线,扭头就走。

    辛达夷探头——“哎哎,美人儿你走哪儿?”

    孙鹏笑了,拾牌——“回来回来,没想让你打麻将。”

    陈倦抹牌,扔出去一张——“言大少,丫学学打麻将,能死不能。”

    陆流抬眼,也笑——“他认牌都认不全,怎么学。”

    言希走过去,瞪着大眼睛——“我怎么不认牌了?”

    陆流也随和,修长的指捏着雀形的方牌,敲了敲桌子——“这是什么?”

    言希愣了愣,大骂——“靠,这不是……小鸟吗?!陆流你他妈侮辱老子IQ!”

    围一桌四个笑喷了仨。

    咳,孩子,虽然它长得像小鸟也确实是只小鸟,但它真的不叫小鸟叫一条。

    孙鹏哈哈,言美人儿,快到哥哥这儿来,你真是忒可爱了,我教你。

    言希= = ——“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抬脚,转身就要走。

    陆流拽住了,摁到一旁椅子上,眉眼流转了星光,至于吗,兄弟间开个小玩笑。

    言希挥手,行了行了,就你们几个,有话快说。我做节目,快累死了,这会儿只想睡觉。

    辛达夷纳闷,言希,你这么缺钱吗?哥几个,陆流都没你忙,一会儿电台DJ,一会儿T台走秀。

    言希挑眉,钱多不烧手吧?

    Mary勾了唇,倒不是这个道理,关键是你言大少,不是最烦人多的地儿吗?

    孙鹏双手摆成塔尖状,一张清俊的脸,笑起来带了三分邪气,暧昧看着他。

    对了,言希,前两天,从楚云家里走出的陌生俊俏男人是你吧?报纸上可是写着,身形疑似DJ YAN.

    言希不咸不淡地开口,你们都太闲了,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辛达夷挠头,楚云,谁啊?

    陈倦拿葡萄扔他,笨死你算了。连楚云都不知道。就那个王牌美女主播,网络普查,B市男人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辛达夷恍然,哦,36D的那个,想起来了。

    陈倦直接拿麻将砸。

    辛达夷愤愤,靠,人妖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陆流抬眼,问言希,没动真感情吧?

    言希冷笑,老子就算动真感情也没什么吧。

    陆流淡笑,本也没什么,只是记者再纠缠下去,怕是连你的身家都抖搂出来了。楚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比我清楚。

    言希心烦,还没开口,手机响了,铃声是sunmin的the rose,很是攥人动听,倒是和说话的气氛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显得滑稽。

    言希走了出去,接电话。

    返回时,脸色不怎么好看,大眼睛瞥了陆流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意思?”

    陆流拿起桌上的红酒,晃了晃,淡淡问他——“什么?”

    “陆氏秋季的发表会,模特怎么找到我身上了?”言希不耐烦了。

    陆流淡笑,面上没有波澜——“我昨天圈了八个人,形象都不怎么符合,董事会有人递上一个建议,说是DJ YAN不错,让我好好考虑。”

    孙鹏若有所思——“优雅,棱角,高傲,魅惑,企划案的四个主题,都占了,是不错。”

    随即,桃花目含了笑,低头啜了啜红酒,又抬头——“言希,不妨一试。”

    陆流醒了新酒,倒入高脚杯,分给众人,又执起酒杯,一一轻碰,唇角无笑,目光却含了三分笑意,到言希时,淡淡开口——“我干杯,你随意。”

    言希挑眉,仰头咕咚,红色的液体顺着微红的唇流入喉,颈间白皙,映着鲜红,有些刺目。

    陆流望着他,目光深邃了,古井微波,瞬间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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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1

    一班班长李小胖和颜悦色,温衡同学这次考试又退步了,真是可喜可贺,同志们鼓掌。

    哗哗,如潮的掌声。

    这孩子真牛掰,只一年,硬生生从年级第一滑到年级七十,非我医学院一般人能及也。

    啧啧,这速度,这效率,快赶上神三了。

    嘿嘿,有阿衡,我觉得我这次退步二十名还是可以忍受的嘛。

    众人扇凉风手搭凉棚作壁上观看戏状。

    温衡= =。

    小胖站讲台上,和颜悦色地狞笑,孩子,还记得我们院怎么分的班吗?

    温衡答——成绩。

    小胖再问——咱们是几班?

    再答——一班。

    小胖呲牙,俩小眼笑成一条缝——,今天出成绩,赵导办公室,二三四五六班那帮兔崽子都夸我了,好好的年级第一都被我培养成了年纪七十,多人品多功劳,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儿。

    点头——是挺不容易的。

    小胖掩面——靠,你太堕落太无耻太丑陋太残忍了,我都不忍心看了。

    阿衡= =——全靠班长教得好。

    小胖泪流满面——我都是想着法地教你们怎么欺负细菌宝宝从切割人肉纤维中获取快感,什么时候教你这个了。

    众人呸。

    李小胖你不要脸。

    李小胖你很不要脸。

    李小胖你绝对不要脸。

    李小胖掏耳朵,装作没听见——好了好了,这次班会到此结束,没考好的抱头唱国歌,考好的下次考不好再说。重点研究观察温衡同学,必要时对其监督谴责,下次在街上卖场KEC MC等地看到此人卖笑,拖回来群抽之。

    阿衡说小胖你不能这个样子,你是不知道没饭吃没衣服穿的辛苦,全亚洲有多少儿童挣扎在饥饿线上,我打工都是为了养活自己,班长TOT

    小胖揪孩子小辫——把你老公卖了吧,顾学长值不少钱呢。

    阿衡淡定,摇头——不要,麦兜说,绝对不出卖自己的鸡,所以,我也不能出卖自己的人。

    门口有人笑着鼓掌。

    阿衡扭头,一群白大褂,大五的一帮老孔雀。

    所谓老孔雀,就是年过婚龄还小姑独处跟低龄学妹相处时处处散发风骚气息的男人们。

    “阿衡,这话我可得跟飞白好好学学,让他听听。”说话的是薛征,顾飞白的好友。

    所谓顾飞白,则是她的未婚夫,她父亲联同顾家大家长钦定的。

    两个人感情一般,比起天天闹分手的好一些,比着天天在宿舍楼前抱着啃的差一些,算是老实本分的类型,但是由于顾飞白无时无刻都是一张没表情的脸,所以,两人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难免有女方过于主动的嫌疑。

    “南极不是一天溶解的,师妹节哀。”恰有一人坏笑。

    “革命尚未成功,小嫂子继续努力。”又有一人附和。

    阿衡抽搐——“多谢师哥教诲。”

    薛征拍脑门——“噢,对了,阿衡,飞白今天在实验室跟进张教授,大概晚上十点才能结束,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阿衡呵呵笑——“好,知道了。”

    她晚上七点打工,其实也不怎么有时间见顾飞白,只是两个人习惯了一起吃晚饭,不见时总要和对方说一声,算是恋人间的一种默契。

    晚上是在一家面包店打工,一个普通的小店,装潢普通,味道普通,偶尔厨房还会拿出做坏的蛋糕,所以,只有口福不错。

    一个小时七块五。

    也就是从夜间七点到十点,能挣二十二块五。大概,维持三天饿不死的程度。

    爸爸说,阿衡,做个好医生吧。

    然后,如果没有经济来源,第一年勉强靠着奖学金活而今年又确凿没有奖学金还想当医生的情况下,咳,基本是个不容乐观的情况。

    想得奖学金,就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就要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害怕饿死,就要出卖时间,可是没了时间就代表学不好,学不好又想在人才多得比苍蝇还多的Z大得奖学金,基本白日做梦。

    于是,恶性循环导致了今天的挨批斗。

    阿衡看着店里零星入坐的客人,闲得想拿苍蝇拍拍蚊子。

    店长是个中年阿姨,孩子考上了大学,在家闲着没事儿干,就开起了饼店。因为阿衡和她家孩子年纪相仿,所以,多有照顾。

    阿衡说,阿姨我们改革吧,把店面扩充一倍,装上十个八个保温柜,然后请一级饼师,做很多好吃的面包,挣很多钱。然后阿姨你每个小时多发我两块钱。

    阿姨羡慕,年轻孩子,能做梦,真好。

    阿衡= =。

    快下班的时候,有小情侣投诉,说慕司蛋糕不新鲜,颜色看着不正。

    其实呢,这个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存在的,饼屋只有一个孤单单的保温柜,但是最近又坏了,基本上每天做的慕司蛋糕不超过二十块,卖完则罢,卖不完的,都进阿衡肚里了。

    新鲜不新鲜,她最清楚。

    阿衡奉命,去勘察情况,盯着蛋糕看了半天,颜色是挺别扭,淡黄色的蛋糕多出杯盖大小的猩红色。

    抬眼,看了小情侣一眼,呵呵笑——“小姐,您看,是不是您口红的颜色?”

    人小姐不乐意了,拍桌子——“我用的是欧莱雅的唇彩,名牌,绝对不掉色!”

    那先生讽刺——“算了,跟她讲什么欧莱雅,穿成这样,知道欧莱雅是什么吗?”

    阿衡低头,减价时买的白T恤,牛仔裤,还有饼屋阿姨专门做的工作围裙,回头,笑——“阿姨,他说你做的衣服不好看。”

    本来阿姨矜持优雅,不希得和一般人一般见识,但生平最恨别人说她女红厨艺不好,此二人占全两项,焉能不怒火大炙,一阵骂街荤话,把小情侣骂得抱头鼠窜。

    然后,其他客人也顺道被吓跑了。

    阿姨一甩卷发,豪气万千——小温,老娘今天骂得舒服,关门回家。

    阿衡看表,九点半,提前半个小时,欢天喜地。

    在学校门口的烧麦店买了一笼牛肉的和一笼油糖的,顾飞白每次看到这个烧麦店总要从店头盯到店尾,再冷冷不屑地来一句——不卫生。

    其实,阿衡想说,他如果不是想吃,完全不必这么麻烦的。

    然后,送到实验室,顾飞白的工作大致上已经结束了,看到散着热气的烧麦,又是一句不卫生,执着地用高傲冷淡的眼睛盯着袋子看了半天。

    阿衡笑。

    “吃吧。我问过老板了,馅儿是今天下午才做好的,应该没问题。”阿衡把袋子递给他,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微笑道——“宿舍快熄灯了,我先回去,你也早点回家。”

    转身,顾飞白拉住了她的衣角。

    “稍等。”顾飞白难得主动,从白大褂口袋中掏出一把糖果“伸手。”

    阿衡乖乖伸出手。

    “今天张教授家得了一个小孙女,发的喜糖,我酒精过敏,你拿走吧。”顾飞白淡淡解释,把糖放进她的手心,唇角有了难得的笑意。

    阿衡定睛,是酒芯糖。

    她脸有些红,小声开了口——“我会吃完的。”

    郑重地,温柔地。

    **********************分割线**************************

    言希带着耳麦,淡粉色的T恤,细长的指轻轻指了耳,玻璃门内的监听室心领神会,稍稍调高了声音。

    “DJ YAN,你还在听吗?”耳机传来怯懦悲伤的女声。

    “林小姐,我在听。”言希平静开口——“你说你高考三次失败,父母对你失望透顶,而你本人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想要跳楼,是吗?”

    “你可能不知道,对,我是说,DJ YAN似乎一切都很顺心,在电视上曾经看过你的访谈,年轻,俊美,才思敏捷,恐怕不会了解我的痛苦。高考只是导火索而已,而更加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透明,看着四周,总有一种错觉,全世界都看不到我,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活着已经悲伤到无法言喻,连勇气都荡然无存了吗?”言希轻轻问她。

    “是。”那女子颤抖着开口。

    “那就跳下去吧。”少年垂头,平淡开口。

    旁边的导播急了,直跳脚,一直对着言希打手势。

    言希抬头,把指放在唇间,微微笑了,示意他安静。

    电话另一侧,那女子凄然开口——“连DJ YAN也认为我这样的人是孬种,渣滓,社会的负累,是吗?”

    “走,或者留,活着或者死亡,都只是你选择的一种方式,我无权干涉。”少年声调平缓,却在行字间带了冷漠——“或许,从高层跳下,你才能感觉到自己对全世界的恨意得到昭彰,才能使灵魂得到救赎。你的父亲母亲才应该是世界上最应当遭到谴责的人,他们生下了你,却不能在你高考失败之后,一如既往无私地爱着你,只是想着怎样逼死你,然后年纪老迈,膝下凄凉心中才舒服,是不是?”

    对方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你凭什么说他们爱我?!你凭什么说我死了他们会晚景凄凉?!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宁愿自己从楼上摔下,活不得死不去,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言希笑了——“对,然后他们会继续养你一辈子。”

    那女子愣了,许久,哽咽了——“你凭什么这么说,到底凭什么。”

    言希平淡开口——“凭你觉得全世界看不到你。”

    “为什么?”

    “如果,不是曾经在他们那里得到巨大的爱,如果不曾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又怎么会如此伤心。”

    “可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不会再爱我。”那女子手掌撑着面孔,低声哭泣。

    “林小姐,你觉得,一直爱着你如此艰难吗?”言希轻轻揉着眉心,低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

    “或者,觉得这爱太过艰辛,实在无法忍受,不如选择一个无懈可击的契机,重新开始。”

    那女子终究,嚎啕大哭,雨过天晴。

    她说,DJ YAN,我想要好好继续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想要继续。

    言希愣了,继而微笑,锐利的眼温柔起来。

    他说,你很勇敢,很了不起。

    节目终于结束,言希抱着杯子狂喝水,抬眼,却看到窗外有人轻轻扣着他面前的玻璃。

    是陆流。

    他笑了,言希,你真能忽悠人,爱不爱的,你又懂多少。

    言希摊手,我倒是想劝着她体验一把跳楼的滋味,让她下辈子都不敢再踢这两个字,关键电台不干,它扣我工资,这事儿就麻烦了。

    陆流穿着淡蓝色的休闲装,少了平常的练达早慧,面容倒是呈现出少年的清爽干净。

    他说,走,言希,我请你吃饭。昨天和客户谈生意,到一家法国餐厅,那家排骨味道不错。

    言希说你等我,然后飞速窜到隔壁办公室,夸着幕后工作人员,唾沫乱飞,哎,姐姐,姐姐你今天可漂亮了,今天气色真好,我们小灰没有烦你吧,它可坏了,要是欺负你了我帮你拍它哈,

    哄得一帮office lady 眉开眼笑,没有没有小灰真的好乖没有烦我们,把狗篮子递给他,又附带了几包酱肉干。

    陆流笑,言希,你真行,把办公室当成你家混,狗也专门找了美女保姆,放家里不行吗,我记得你对狗毛过敏,什么时候爱狗了?

    言希说我在塑造爱狗的新好男人形象,这狗只是个道具,你没看出来?

    小灰委屈,呜咽,言希大眼睛瞪着它,半天,小毛巾又缩回了篮子。

    吃饭的时候,言希狼吞虎咽,沾了一嘴酱汁,看得陆流频笑。

    言希,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模样,我走了三年也没见你改。

    言希吐出骨头,指拈着,扔给小灰,并不答那人,皮笑肉不笑。

    陆流,这个排骨实在不怎么样,你的品位真的下降不少。

    陆流垂头,浅咬了一口,在舌尖化开肉香,淡淡笑了。

    言希,并没有什么不妥。

    言希挑眉,酱味太浓,肉太生,薄荷叶串了味,盘子太小。

    陆流淡淡扫他一眼,是你平时吃的排骨太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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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2

    208寝室寝室长于无影半夜迷糊着跑厕所,却看到墙角一隅的台灯还亮着。

    看到是阿衡,伏在板砖一样厚的医理书上,微闭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无影笑了,蹑手蹑脚走过去,只听到软软糯糯的声音。

    “唾液淀粉酶,淀粉,麦芽糖,腮腺,颌下腺,舌下腺,咽喉,食道,胃,小肠,大肠,残渣,粪便。”

    然后,这声音重复了两遍,睁眼时却被她轻轻盖上,阿衡吸吸鼻子,闻出了无影的气息,微笑,轻轻搂住她,声音很轻很轻。

    “姐,从楼上摔下来,没有风声,没有自由,也没有美感,只有粪便失控,脑浆迸裂。”

    无影笑阿衡,背书背傻了吧你。

    阿衡说,今天DJ YAN劝阻了一个想要跳楼的女孩,我只是,想说,DJ YAN如果知道医理,肯定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你不知道,他舌头都快打结了= =。

    无影无语,你能不能别跟小五混,天天抱着收音机死守,当人粉丝,加人fan ciub的,盲目脑残到极端,没看出那个男人已经想出名快想疯了,整天访谈走秀的,恨不得每天在全世界面前晃三晃。

    阿衡TOT,点头,大姐你总结得太精辟了,他简直不放过任何暴露自己的机会,上次卫生巾广告,就月月舒那个,一晃而过的路人甲看着都像那个囧人。我们当fan的也觉得好不容易好丢脸的呀。

    无影说那你们俩还每天巴巴守在收音机前,看着寒碜人。

    阿衡小声打哈欠,都说是他的fan了。

    无影笑,这也矛盾,谁家饭整天说自己爱豆坏话。

    阿衡合上书,瘫倒在下铺,埋在枕头中,含糊开口。我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装作不知道DJ YAN可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很快知道然后很鄙视他的fan。

    无影抽搐,你确定你不是他仇人?

    阿衡扬起小脸,错,我爱他这个世界我最爱的就是他。

    无影抓头发,爬床,鄙视,你拉倒吧就你,昨天上党课还说最爱□呢一眨眼就变人了,党知道了该多伤心。

    阿衡= =。

    最终,平稳的呼吸,伴着窗外无忧的蝉鸣,包枕了个安眠。

    好夜,无梦。

    九月底,经常挤在院门口叽叽喳喳看着她们一脸崇拜的大一小孩子少了很多,忽然有些寂寞。然后想起去年,自己似乎也是这个样子,像个陀螺一样地跟在大家身后,一窝蜂地满校园跑来跑去,人仰马翻的,真的很闹。

    那时,也像现在,晚霞明媚,几乎触不到的风。

    她笑着说,飞白,我好像无端感伤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宽阔的街道上,吃完晚饭,真是消化的好去处。

    顾飞白看她一眼,并不说话,把手插入了口袋中,指的隙从白色软布中凹下,修长的轮廓。

    忽而,想起什么,淡淡开口——“我把学费打到你的卡上了,不用把心思放得太重。”

    阿衡讷讷——“我已经快攒够学费了……”

    她有些挫败,总是无法理直气壮站在他的面前。

    似乎,只要是和金钱挂钩的事。

    顾飞白淡淡开口——“不是我的钱,大伯父的意思。你有什么,和他说。”

    语气十分理智。

    阿衡是聪明人,自动噤声。

    气氛,还是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阿衡轻轻戳戳他的手肘,小声开口——“顾飞白,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谁又没有招惹你,一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

    顾飞白冷冷瞥她,面无表情。

    阿衡仰头,眼睛含笑——“别生气了,再生气,我可喊你了。”

    顾飞白拨拉掉孩子爪子,继续面无表情向前走。

    阿衡把手背到背后,轻轻绕到他的面前,可怜巴巴——“小白啊,小白,小……白。”

    顾飞白从她身旁绕过,装作没听见,走啊走,继续走。

    阿衡小跑,跟上,微微无奈了远山眉——“顾飞白,你得寸进尺……啊,你笑了笑了,你竟然偷笑,真……卑鄙。”

    顾飞白伸出手,指纹削薄,轻轻握住那人的,唇上挂着淡淡的笑——“子何许人,咬定青山,竟不许人笑?”

    阿衡微笑,温软了眉眼——“顾氏贤妻,迟了六年,可否?”

    顾飞白背脊挺直,白皙的脸颊有一丝红晕,淡淡颔首——“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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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接了陆氏的case,走秀前期,还需要一套平面宣传,搭档的,是个同龄的少年,长相并不算十分好看,但是面部轮廓十分柔和,奇异的温柔清秀。

    言希觉得眼熟,想了想,是了,那一日在CUTTING DIAMOND见过的小侍应,还被小周训斥过一顿。

    他看到他,诚惶诚恐,低头鞠躬——“言少。”

    言希平淡开了口——“这里没有言少,喊我DJ YAN或者言希都可以。”

    那人轻轻点头,有些腼腆,微笑了,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你好,DJ YAN,我叫陈晚。”

    言希脱去外套,漫不经心地问他——“谁选的你?”

    陈晚弯了眉,软绵绵的笑意——“陆少。他说,DJ YAN需要一个陪伴的背景。”

    言希解衬衣扣子,垂头,额发掉落了,半晌,随意开口——“出去。”

    陈晚愣了——“啊?”

    少年似笑非笑——“我换衣服,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白色衬衣下,是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那人脸红,忙不迭关上门。

    摄影师请的是隔壁岛国传说中的业界第一人,整天叽里呱啦地,鼻子长到眼睛上,身后小翻译走哪带哪。

    饭岛大师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言希= =,丫能不能说人话?

    叽里呱啦,鼻孔,叽里呱啦。

    翻译殷勤拍马屁,饭岛大师让你们表现得再性感一点。

    言希郁闷,靠,还怎么性感,老子衬衣被他扯得就剩一个扣子。

    饭岛跳脚,叽里呱啦,呱啦啦。

    翻译说,我们饭岛大师说,言希你的表情太僵硬了。

    言希翻白眼,老子不是卖笑的。

    饭岛愤愤,扯幕布,使劲踩,叽里呱啦。

    翻译也鼻孔,哼,从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model!

    一旁的策划快疯了,抹脑门子上的汗,唉唉,我的大少爷,我的言少,您就纡尊降贵给这小鬼子性感一把成不成,咱们这个场景已经费了十卷胶卷了,言少,再不成,boss会炒了我的TOT。

    言希挑眉,手比暂停,他说解扣子我解扣子,说嘟嘴我嘟嘴,说媚眼我媚眼,你他妈还让我怎么着?!

    言希脱了手上的白手套,老子今天休工,有什么让陆流亲口跟我说,你们好好侍候小鬼子。

    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陈晚手中抱着个饭盒,低着头,跟在言希身后。

    言希冷笑,你丫跟着我干嘛?!

    陈晚脸微红,小声开口,言希,你一天没吃饭了。

    言希微愣,转身,站定,眯眼看他。

    所以呢?

    陈晚轻咳,我来之前,在家做了点儿吃的,你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胃?

    言希掂过饭盒,普普通通的饭盒。

    然后,打开了,普普通通的米饭,普普通通的菜色,唯一看着诱人些的,就是几块散发着香味的红烧排骨。

    他笑了,颔首,谢谢。

    拿着筷子,夹起排骨,咀嚼起来。

    然后,那味道,不肥不腻,不甜不咸,重要的,是可以一口咬下的一根骨的上等小排。

    他习惯的吃法。

    陈晚有些局促地微笑,味道怎么样?

    言希说很好吃,你费心了。

    然后,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大的孩子气的笑容。

    不如,你每天都做一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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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3

    Z大医学院大二,每周三上午,一般是医学原理,四节连上,任课的教授是院里要求最严格的李先生,虽然是位女性,但医学水平之高,足以让全院上下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先生。

    当然,这两个字,用在日常对话中,还是相当有喜感的,但是一帮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学生,看到李女士,却似乎死活只敢用先生二字了。

    她生平,瞧上眼的学生不多,大多数成了医学上数得着的精英医师,还有一个,没毕业的,Z大公认的天才顾飞白。

    她说顾飞白二十岁完全有能力完成七年连读,结果,顾飞白去年本来准备申请提前毕业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了下来。

    医学院手上功夫利落,嘴上的也不含糊,八卦了很长了一段时间,万众一致,还是意味深长地把目光瞄向了阿衡。

    八成小姑娘小肚鸡肠怕未婚夫年轻貌美被医院狼女给生吞了,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毕竟,想撞豪华冰山的破烂泰坦尼克多得是。

    李先生知道这件事,对得意门生,颇有微词,上课时,也留意了阿衡许久,觉得实在是个平凡的孩子,心中更加失望,但是总算因为顾飞白存了提拔阿衡的意思,对她要求很严格。

    偏偏阿衡是那种适合天生天养的人,揠苗助长,反倒压力过大。

    课堂临时提问,阿衡又没有答出来。

    李先生却没有斥责,只是把她喊到办公室,微微感叹,飞白常常对我说,你年纪再轻些的时候,对药理熟读到连他都想一较上下的地步,可是,你今日种种表现,却让我觉得,伤仲永并不只是戏话,难道女孩子幼时聪慧长大竟然只能成为死鱼眼珠吗?

    阿衡嘴角微涩,却硬生生笑了出来,眼睛明亮亮的——“先生,我尿急,想上厕所。”

    “算了,你去吧,以后,课堂上,我不会为难你了。”李先生一声长叹,脸色更加难看,挥挥手,让她离去。

    她胸中憋闷,藏着什么,见人却笑得愈加温柔。

    回到寝室,默默从床下拖出一个皮箱,然后,走到卫生间,锁门,坐在马桶上,一呆半天。

    出来时,继续笑眯眯。

    寝室二姐挑剔,看着她的皮箱,皮里阳秋开了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遮遮掩掩,都一年多了。”

    小三也爱热闹——“就是,小六,到底是嘛,让姐姐们瞧瞧。”

    阿衡微笑——“我第一次打工换来的东西。”

    不喜说话的小四也从书中抬起头,颇有兴味——“什么?”

    阿衡蹲下身子,又把皮箱放了回去,淡淡开口——“没什么,一张车票,一套衣服,和,一块木雕。”

    小五在床上晃着腿——“这组合奇怪。车票,衣服,木雕,完全不是你这种古板思维能发散出来的嘛。”

    大姐无影笑——“阿衡第一次打工做了什么?”

    阿衡把背轻轻靠在冰凉的墙上,眉眼轻轻笑开——“你们知道有些灵堂吧,孝子贤孙哭不出来,就会请一些人披上孝衣掉眼泪,然后哭一个小时五十,可贵了,我第一次,连赶三场。”

    “有那么多眼泪吗?”她们好奇。

    阿衡说,所以,哭恶心了,这辈子大概只剩下笑了。

    她跪在别人父亲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抬棺椁的时候,还死活抱着不准人抬,那家儿子孙子都讪讪拉她。

    过了,喂,过了。

    她松手,十个手指,甲缝间都是鲜红的东西。

    眼睛肿成一条缝,隐约看着像红漆。

    买车票的时候,售票员接过钱,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杀人啦。

    她茫然,蹭蹭手指,才发现满是血印。

    然后,抱着她唯一的皮箱,看着满眼熙攘的人群,卑微到发抖的语气。

    阿姨,给我一张车票。

    求你。

    她说,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求人了。

    因为,已经失去了那个叫做尊严的东西。

    别无了选择。

    于是,谁还记得有没有一个那样好看的少年,有没有妄图走进他的心中。

    那场风花雪月。

    终归没触及生命的底线罢了。

    还以为,是命运让我们摩挲彼此的掌纹。

    可是,现实证明,不是我们指温太浅,那么,应该是,

    命运不够强大吧。

    那一天,阳光呛人,火车站,比起三年前,早已面目全非。

    她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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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划说,我们陆少说了,性感的组照最后再拍。

    然后翻译的我们饭岛大师不吱声了。

    事实证明,有钱的是大佬或者老大。

    其实吧,中国人民一大半基本都有仇富心理,天天想着陆氏那小少爷吃饭怎么没被噎死喝水怎么没被淹死开车怎么还没出车祸。

    于是,除了本文忠实的BG派,陆少的仇人依旧一大把一大把的。

    可是我们言少呢,我们言少不一样啊,之所以能打着DJ YAN的招牌满世界招摇撞骗,却没人查他祖宗八辈,主要是他老子他老老子虽然没有他这么高调,但是所谓言党却还有大把人,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地塞钱给报社电台。

    妈的,丑闻啊。

    政坛要人的孙子整天在电台劝人别自杀别离婚每天两杯蜂蜜水不会便秘,这是什么效果?

    于是,他丢得起人,言党还要不要脸了。

    李副官打电话警告言少爷,人言少爷说了,这么着吧,想要老子不丢人,你们给我五千万我自主创业然后我有钱有女人牛逼了出名了就和陆流小丫的PK去保证不丢言家的脸怎么样。

    李副官心疼了,捂电话,扭头,言帅,看把我们家孩子寒碜的,直勾勾地嫉妒陆家。

    言老说我是清官,有权没钱。

    言希= =。

    挂了公共电话,回头,拍拍陈晚的肩,说,我借你的硬币明天再还。

    今天真不巧,手机没电了。

    陈晚在一旁微笑,看着他,眉眼益发清秀,轻轻开口,言少真信任我,不怕我对媒体暴露你的身份。

    言希说,你会吗。

    陈晚摇头,当然不会。

    言希似笑非笑,真是好孩子,看来好孩子都长一个样儿。

    陈晚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古板。

    言希向前走,缩着肩,瘦骨伶仃的样子。

    他说,没有啊,老子最喜欢好孩子,见一个爱一个,没要求没意见,说什么信什么,真乖。

    陈晚怔了怔,然后轻轻转了话题,不要喂小灰太多骨头,它真的容易消化不良。

    言希走向外景停车场的酒红色Ferrari跑车前,把里面的狗篮子递给他,大大地笑了。

    给,好孩子,交给你养了。我们在一起合作走秀是要三个月吧,三个月后还我。

    陈晚愣了。

    你这么信任我吗?

    言希啼笑皆非,我有理由不信吗?

    然后,打开车门,扯掉蓝西装,扔到后车座上,踩油门,打着方向盘,放着聒噪的摇滚,轻点纤长的指,绝尘而去。

    明天见。

    小灰泪流成海。

    妈的,说卖就卖了,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还是狗尾巴草!

    草TOT!!!!!

    陆氏秋季发表会,T台走秀的时候,美女主播楚云被台里派出来抢新闻,看到言希,捂着小嘴窃笑。

    言希穿着西装,休息空隙,却乱没形象地蹲在T台上,大眼睛俯视台下的女人。

    喂,楚云,你笑什么。

    她说,言希,幸亏我知道你平时什么德行,否则,真想把你抢回家。

    言希= =。你拉倒吧你连饭都不会做,抢老子回家想饿死老子啊。

    楚云和言希是在做访谈节目时认识的,楚云说客套话称赞言希,说真出乎意料DJ YAN长得真像是PS出的美少年,言希挑眉说楚主播真爱开玩笑,您能PS出我这样好看的人?

    一句话,楚云咬碎了银牙,但两人外形很搭,经常会一起主持一些节目,渐渐的也熟悉了起来,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前些日子,言希去楚云家拿台本串台词,被狗仔偷*拍到,上了头条。

    疑似DJ YAN的年轻男子深夜出入楚云香闺,五小时直击!

    ……

    一个美女主播,一个新贵DJ。

    俩人正是红得发紫风头无两的时候。

    毫无意外,双方的拥护者掐的掐,骂的骂,一时间网上血流成河。

    言希抽搐在电台上解释,我和楚云只是朋友。

    楚云笑着在节目上解释,我和言希只是好朋友。

    因为口供不一致,网上又一阵疯炒,最后,还是言希接了陆氏的case,才把公众的注意力转移。

    这会儿,两人聊开,旁边的记者都嗖嗖地支起了耳朵。

    不巧,陆流走了过来。

    淡笑着对楚云开口,

    楚小姐是贵客,应当多提一件。

    楚云笑,不敢不敢,陆氏的发布会,一向完美,今天有DJ YAN助阵,更是如虎添翼。

    陆流伸手,把言希拉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动作自然熟悉,笑道,

    DJ YAN确实很好,但是事实上我们这次想推出的主打并不是他,而是辅助的model陈晚。

    然后,微微含笑,淡道

    DJ YAN 太骄傲了,平常并不爱提携新人,这次我花了很多功夫,才说服他带陈晚。

    陈晚站在不远处,眉眼清醇,眸光温和,好一番温柔美少年的模样。

    台下,记者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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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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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介绍:
这是他们的故事,一种爱,两个轻转流年,吹散的,只有孙儿手中的小风车......
谁是谁非,不过,呵呵一笑,十年含烟,梦醒时,揉揉眼睛,少年此间,哪个曾经温如言。
十年一品温如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十年一品温如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十年一品温如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