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交州之行(五十一)
珠江江水浩浩荡荡,绵绵泊泊,经番禺城后向南汇入伶仃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若单论长度,珠江较之黄河长江自是颇有不如,可说到水流量,却极是丰沛,而其每年往下游输送的泥沙数量,也是大得惊人。
所谓沧海桑田,此时处于珠江口的番禺城,到了后世却不临海了。珠江日以继夜地不断搬运,珠江三角洲逐渐外扩,使得海岸线也不断往南推移。后世与陆地连在一处的中山市与珠海市,如今不过是伶仃洋里漂浮着的一座小岛罢了。
郭斌最终选择在此处建设庄园和码头,也是经过反复考量的。
首先,这里正正对着珠江口,从内陆运送过来的甘蔗可以通过珠江,极方便地运送到此处,然后再换装海船运往北方,因此这里的交通算得极为便利。换句话说,只要坐镇此处,那么整个珠江流域都将是其原材料生产基地,正是作为转口贸易的极佳所在。
其次,这里既然可作为转口贸易的枢纽所在,便也能够通过珠江上便利的交通控制内地。也就是说,一旦交州别处有紧急情况,郭斌手下的精兵便可以迅速部署,他们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乘船抵达内地。因此,只要控制住了珠江口,整条珠江流域便都握在掌中了。
第三,此处是伶仃洋里的一个孤岛,四面都是水,便天然有了隔绝岛外的便利。这里相对独立,地方又极大,无论是建设码头、军营、造船厂、仓储设施,还是开发种植园,都可以自行其是而不必担心泄密或者朝廷与外人的干扰。以郭斌的声望和实力,若是他真的能将这处岛屿占下来,统观整个交州,没有人敢惹他。
第四,政治上的策略和平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考量。如今交州的局势极为微妙,交州刺史朱符虽与士家就甘蔗的问题达成了合作的意向,可作为朝廷与地方豪族之间的根本矛盾却并未消除,双方是存在着竞争的。如今朱符征募军队,力求强力掌控交州,至少在与地方豪族的对话中获得主动权;而以士家为首的交州豪族,则在各个方面与刺史府进行竞争,力求保住自己在地方上的话语权。这是地方豪门历经几代人,一百多年努力的成果,到手的好处又岂有轻易扔掉的道理?
如今,双方实力均衡,保持了极微妙平衡状态,可以想见一旦有外力介入,这种微妙的平衡便很可能被迅速打破,届时交州的局势就不好说了。郭斌所派来的三百精锐,在人口众多,朝廷控制力尚算极强的中原虽算不得多大的一股力量,可到了交州之后,以其装备之精良,训练之刻苦,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老兵,则必会成为游离于交州官府与地方豪族之间的第三股力量。这股力量,用来颠覆朱符的刺史府或者彻底剿灭士家,那是痴人说梦,可一旦倒向任意一方,则必会使其在力量对比上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掺和进双方的争斗之中,殊为不智。因为无论导向哪一方,虽然可以助其获胜,可以其自身的实力也只有喝点儿汤汤水水的份儿,回报率太低。而若是郭斌独立于两者之外,谁都不靠,反而可以成为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所谓待价而沽。郭斌可不是只派三百军兵过来坐镇的,随着他收购甘蔗的规模扩大,势必会对整个交州的经济结构产生极为深刻的影响,如此郭斌在交州的影响力无疑便是一日日加深的。而在交州的影响加深后,他便可在其他方面名正言顺地对交州施加自己的影响,使得交州的局势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运转。
这种通过经济合作(或者说是经济殖 民)的方式施加政治影响力的手段,郭斌在匈奴部中,在塞外三城都干过,那叫一个熟门熟路。只是交州的局势更为复杂,而他最终选择在这处小岛上立足,便使得他可以成为维持自身作为游离于交州政坛之外,又随时可以出手干预交州政治的重要力量。
中山古称香山,以此地多神仙花卉,故曰香山。这里是古越人的聚居地,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平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后,这里便属南海郡番禺县辖地。秦末赵佗创立南越国后,此处便成为了南越国的属地,后来汉武帝灭亡南越国,中山方重新回归中央管辖。秦汉时期,随着南北交流的日益加深,逐渐有少量的中原人开始移居此地。
对于这种各族杂居的状况,郭斌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所谓中国人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规规整整,边界明晰的定义。尤其是在这个尚未出现国籍的时代,只要以中国人自居,接受了中国文明的熏陶,合于华夏礼俗者,便可称之为中国人。所谓“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文明向来是有容乃大,从不拒绝虔诚的归附者。
古越人在远古至秦时代,一直在长江以南地区及越南北部地区繁衍生息。在先秦古籍中,对于东南地区的土著部落,常统称为“越”。历史上的百越国虽被灭,古越人的文化传统和发明创造,却留了下来。
在饮食方面,古越人“饭稻羹鱼”,是栽种稻谷的先行者,因此“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在衣着方面,古越人及其后裔即后世海南岛黎族等南方少数民族,是用木棉、芭蕉、竹子等植物纤维织布的发明者;在居住方面,古越部落是“干栏式”住房的创造者;在交通方面,古越人则是舟船的初创者。由此可知,古越人对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因此,在郭斌的规划中,在岛屿上建立码头和庄园之后,还要组织人手,征募当地的越人开发种植园,并大规模种植甘蔗。日后,甘蔗作为奢侈品制造的重要原材料,固然要从交州大规模收购,可这大买卖若是一股脑儿地全交给别人把持,那郭斌此举可真就算得上作茧自缚了。日后若真的有什么变故,交州这边将甘蔗的货源一掐断,那颍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打造出来的一整套贸易体系,便会立刻陷入瘫痪,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这个事情还是郭斌从后事一件国际政治事件中得到的教训。
当初韩国政府同意美国部属某德系统,我国民间旅游力量便紧缩对韩国的旅游行业监管和审批,使得境内赴韩旅游人数锐减。不要小瞧这个对策,随着改革开放的日益深入,中国人收入提高,生活水平也有了显著改善,旅游业这个新兴产业便以不可遏制之势迅速崛起。因为国人素质提高,教育水平提高,出国旅游更是异常火爆。因此,紧邻中国的韩国和日本,便成了国内游客常去的旅游地。
几十年的追捧使得韩国旅游行业大是兴旺,济州岛更是俨然成为出国旅游极佳的去处之一,是许多刚刚结婚的年轻人度蜜月的圣地。然而,就当他们有恃无恐,加大旅游业投资力度,开发了大量诸如宾馆、酒店、餐饮、娱乐等硬件设施的时候,中国游客突然不去了。
这个压力是实实在在、极具杀伤力的。这旅游业靠的就是人流量,诸如宾馆、酒店等行业投资又极大,一旦撂荒,其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对于韩国这种只靠着一个企业支撑的国家来说,已然是动了元气了。因此,郭斌不得不佩服中国政府运筹之深远,也不得不佩服领导人布局之宏大。当年所谓的亚洲四小龙之一,如今看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既然有了后世的前车之鉴(这话说起来却极拗口),郭斌便不可能再犯韩国人当初犯的错误。这交州的甘蔗供应,即便只是原材料生产,他也不打算完全放手不管,自己手中拥有相对独立、相当规模的甘蔗种植园便是他的后手之一。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不打算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甘蔗的产地,并非只有交州而已,大略处于相同纬度的台湾,自来也是各种热带、亚热带水果的产地之一。况且,此地正好处于从交州乘海船北上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相当重要。依照郭斌的筹划,便是不在台湾岛上建设种植园,他也打算在此地设立一个补给点,以供往来的船只歇脚之用。况且此地物产丰饶,稻米、水果产量极丰,又有几个后世知名的大盐场,实在是一块宝地。
当然,此时的台湾名字叫做夷州,在郭斌的筹算中,既然从海路前往日本与韩国的难度不小,那么先将宝岛台湾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却正是便宜。这里与中国大陆隔着一条浅浅的海峡,自成一体,又有极丰美的物产,稻米产量也很高,是极理想的粮仓。因此,采用先设立补给点,再慢慢扩大影响力,最终控制全岛的步骤一步步将夷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则既不会被朝廷忌惮,又得了一个稳定的后方,当真是一举两得。待得日后,再从夷州北上琉球,继而抵达日本四岛,也是控制东亚的一条路线不是?
只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郭斌都从没有来过广东,对于番禺附近的情状自也不甚了了,因此这香山岛却是于不经意间得知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交州之行(五十二)
有了士家与交州刺史双方的支持,再加上郭斌所出的极为诱人的船资,无论是租用船只还是砍伐收购甘蔗的工作进行得都极为顺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三两日,第一批北上的三十条船便已然装船准备出发了。
关于庄园和码头选址的事情,郭斌自然早便与朱符和士燮二人打过招呼,对于他竟然选择了香山岛,两家虽意外,却也是极乐意的。王越甚至还极好心地与郭斌说了香山岛上的情况,那岛上多是南越族人聚居,汉人是极少的,他提醒郭斌想要在岛上建设码头和庄园,少不得要与这些人打交道。
对于王越的提醒,郭斌虽极承情,却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其实对于士家与朱符来说,郭斌这码头若是要建在番禺城外附近,虽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也是麻烦多多。他们两家作为地主,既然与伏龙山庄有了合作关系,在建设中少不得要提供各种支持。不是说他们小气,舍不得一点儿财物,而是这番禺城内外,多有南越人杂居,双方若是因为风俗习惯的差异而引起什么矛盾,这两家都极难做。
因为交州汉人本便不甚多,番禺城内外居住的南越人倒是占了一半还多,因此无论是士家还是朱符,与南越人的联系都是极深的。若是郭斌的人与南越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起了冲突,从而引发两族之间的矛盾,朱符这父母官到底是该向着谁?南越人也是他治下的子民不是?士家该向着谁?士家在交州所以能有如此高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若是没有南越人的支持,也是断难做到的。若是郭斌在番禺城外便与越人闹翻了,则势必导致番禺城中越人大乱,这近在眼皮子底下的乱局,无论是朱符还是士家,那是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两头为难,很是不好做啊。
而若是在香山岛上的话,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候出了问题头疼的便不是他们了。郭斌若是处理不好与岛上越人的关系,闹起了矛盾,无论是士家还是朱符都没有了非管不可的理由,也是他们极乐意看到的。毕竟离得远,又有水路相隔,事情闹得再大也只是在那小岛上罢了,影响不到番禺城的稳定。而到时候,无论是郭斌还是南越人部落,反而都要来求着两家调节矛盾。
不要看在购买甘蔗一事上双方达成了协议,预计进行长期而较稳定的合作,可即便是自己人也存在谁是主、谁为辅的问题,更何况是有经济合作的双方?在士家与朱符看来,伏龙山庄只要有对源源不断的甘蔗供应的需求,不断给交州送钱来就够了,最好不要惹麻烦,也不要有其他的政治诉求。
因此,将郭斌的人禁锢在小小的香山岛上,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到时候他们初来乍到,一旦有什么困难,当然要来求士家或是朱符了,届时双方谁为主、谁为辅的问题,自然而然地便有了定论。
况且伏龙山庄也会派遣部队南下,这是郭斌早就与士燮、朱符、王越说好了的。这部队虽说只是为了护卫庄院,可若是放在番禺城外,那就是干戈倒执。士家与刺史朱符本就关系微妙,双方一旦有起事来,郭斌的部队定然会掺和其中。这不是郭斌愿不愿意的问题,只要有这股力量存在,双方在计算力量对比和筹谋计策的时候,便不得不将这股力量计算在内。以郭斌南下占城擒拿林邑国王的爽利劲儿,再结合他在中原的赫赫声威,便不难推算他麾下军兵的战斗力。
因此,放任郭斌在番禺城外建设庄园,便仿佛是在卧榻之侧放了一把刀,刀柄还握在别人手中。这种充满极大不确定性的事情,正是任何从政之人天生便极为抵触的,在如今的组织形式下,凡是大权在握之人,所追求的都是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极端确定性。比如做皇帝的,想要的就是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死,每个人都兢兢业业为自己打工。做大臣的,想要的就是下属的绝对服从,是老百姓按时、按量、按照规定上缴赋税,即便出现灾荒,最好也要安安稳稳地坐在家中等死,千万不要作乱。
春秋时期,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正是想要努力追求这种确定性吗?
因此,将伏龙山庄的士兵放在香山岛上,极方便监控,只要出现什么风吹草动便可及时得到风声。而番禺城中便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郭斌的人想要插手的话,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赶到了也就尘埃落定了。
码头和种植园选址的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三方各有思量,又各怀鬼胎,在这事上意见倒是极为统一。
在第五日上,郭斌一行人便带着各自的座驾登上了士燮专门征调过来供他乘坐的楼船上。那楼船也是旗舰,就这样在士家子弟的驾驶下带着一溜儿装满甘蔗的运输船沿着海岸线向北去了。后面的海船都是士家和朱符征调而来可以在近海行驶的船只,郭斌付了可观的租金后便由其船上原来的水手和船长们各自驾着跟在旗舰后面。这些人都是在交州有家有口,极为妥当之人,又是通过士家与交州刺史这样的庞然大物招来的,想来不会出现驾着满满一船甘蔗逃了的事情。
这甘蔗又不是金银,在中原虽极少见,于交州却并不值什么钱的,目前也只有郭斌一家收购这些东西。因此为了那么一点儿甘蔗便要冒着偌大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当的啊。当然,郭斌也考虑过将运甘蔗的活儿交给别人去做,颍川郡只要坐在家里便有甘蔗送上门来,只要支付相应的金钱便可。不过这种将一个产业的命脉完全交到别人手上的做法,他最终还是没有采用。
先不说原材料安全的问题,以士家的人力、物力、财力,既然郭斌提出这么个方法,他们转手便能将这收购甘蔗加运输的生意垄断了,届时这甘蔗的价格便只能由得士家说了。若是如此,郭斌既不能再于交州建码头、开发种植园、布置军队;也不能通过掺沙子的手段提高自己的影响力,从而通过经济联系加强交州与内地的联系,维持国家统一;更不能发展自己的海上交通运输业,提高己方海上运输物资、投递兵力的能力,那么下面郭斌想要攻略夷州、三韩、乃至倭国的战略便也会处处掣肘。
更何况淮水以南河网密布,过了长江若是没有船只则更是寸步难行,便只是为了防止日后江东地区再出现如孙策、孙权之流的分裂势力,郭斌如今的布局也能起上作用。到时候无论是长江还是淮河,便都不是天险了,一旦有了强大的近海运输能力,颍川的军队便可在东南沿海的任意地方登陆,届时整个东南沿海便是门户洞开,想要凭借寻常的战争手段维持分裂状态,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对于近代中国百年屈辱历史深感痛心的郭斌,对于领海权的认识在后世可能实在算不得什么,在如今却是极为超前的。他知道海军的打造绝非一日之功,为了他的深蓝攻略,如今便须得早做打算。
身为重生者,郭斌的格局却也很是不小,他的目标自然不是称霸东亚,他也知道便是没有自己的参与,在近两千年的时间里中国也从来都是东亚毫无疑问的霸主。至于什么三韩、倭国,那都是战战兢兢地处于天朝兵威下的蕞尔岛夷,何曾被放进天朝上国的眼中过?
无论在什么时代,粮食安全都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稳定发展的根基,即便是新中国成立之后,也曾因为天灾**导致的粮食短缺而使得中国人民遭受大规模死亡的厄运,还是到了改革开放,生产力有了极大发展之后,新中国才基本摆脱了粮食危机的大问题。这也是后世那位研究出杂交水稻的老者备受尊敬,乃至被尊为民族英雄的重要原因。
在如今生产力水平之下,想要解决粮食问题,最直接、最省力的手段便是大量开垦荒地,增加粮食种植面积,所谓的屯田便是这个策略实施的一个手段,去夷州、乃至三韩、倭国找粮食,也是这个策略之下的手段之一。当然,除此之外提高粮食亩产,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举措之一。
以如今生物科学的发展水平来说,想要研究出例如杂交水稻那样亩产高得吓人的粮食或者如三季稻一般一年可以收获三次的新品种来,难度实在是大得没边儿。因此,郭斌便想着绕过这个难题,他将提高粮食产量的希望寄托在新的农作物上面。
上天仿佛对中南美洲的土著居民极为偏爱,将玉米、红薯、马铃薯这样的高产作物都放到了那里,又将其置于大西洋与太平洋这两个大洋的包裹之中,使得他们没有天敌,没有外来强力的竞争对手。
然而,正是这种不愁吃喝又没有强大外敌的生活,也使得此地的居民耽于逸乐,直到新航路开辟的时候,无论是政治制度还会技术水平都远远落后于世界平均水平,对于细菌、病毒这种人类天生的强敌更是丝毫没有抵抗力。因此,他们既没有形成强力而统一的王朝,亦没有太多耀眼的科技,在面对欧洲人带来的病毒与火绳枪面前一败涂地。郭斌所中意的,便是中南美洲的这几种作物。
在他看来,在如今尚没有联合国的时代,什么所谓的“国际社会”舆论压力都是扯淡。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人就是最大的生产力资源,他虽然来自后世,却也不想搞计划生育了。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大家只有努力生育,扩大人口规模,提高人口总量,努力扩展边疆,然后将大家带到世界各地安家落户。顺便将这个伟大民族的福音带到全世界,那便最好了。到了那时候,玉米、红薯、马铃薯这几种高产作物的大规模推广,便是他最坚强的后盾之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北上
船行甚速,或者是因为所谓初学者的幸运,或者是因为有高大巍峨的楼船开道,这一路上尚算顺风顺水,除了张飞在海上因为晕船吐了个天翻地覆,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十余日后,郭斌乘坐的楼船与同行的几十艘大大小小运送甘蔗的船只便经淮水,进入颍水,抵达了阳翟县东的码头上。
无论是阳翟附近的颍水北段还是长社附近的洧水,都是由西北向东南汇入淮水的。原本只有渔船三两艘的两条河水中,在郭斌迅速崛起后日益繁华,运送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因为颍水与洧水两条河不太宽阔,河水也不是太深,因此运力很是有限。为了不让交通成为阻碍阳翟县经济发展的绊脚石,经过郭斌的同意,长社城在建设大型仓储中心,并建设与阳翟县连通的高速公路的同时,也将许多阳翟县中的产业分流了过来。如今的长社城,依托其紧邻阳翟生产制造中心和高速公路的便利,凭借着其向北连通京师洛阳,向东连接富庶的徐州,向南则通陈郡、汝南,十字路口般的优势,已经俨然成为颍川郡东北部一颗耀眼的明珠。
尤其是阳翟县工业生产效率逐渐提高,其县中产品在市场上也极受欢迎,从各地汇聚而来的商贾也是愈来愈多。各式各样的马车、船只,将天下各处的原材料诸如毛毡、生丝、皮毛等物运送而来,再将诸如阳翟文具、服饰、美酒、香皂等各种各样的工业制成品装上车船,行销天下。因此,在长社城外码头边的庄园之中,除了各种大型仓储设施,便是专供天下商贾休闲娱乐的瓦肆、酒楼、茶馆等。这里俨然已经成为各地商人谈生意、做买卖的绝佳去处。
车马辐辏、船行如织的景象在长社虽是极常见的,可是如今,即便是自长社城外码头建好便一直在此处混生活的资历最老,最为见多识广的力工,也未曾见到过眼前这如山岳一般高大巍峨的楼船。
这楼船的船舷极高,舰首极宽大,船上建楼三重,远远望去便仿佛一座移动的巨型酒楼一般。昨日里当它驶入长社城外的码头时,直将码头上的行人和力工吓得不轻。便是到了今日人气也是丝毫不减,甚至有从长社城内专门乘马来洧水河边瞧热闹的。
这便是士燮借给郭斌的座驾,这样的楼船本为古越族人发明的一种大型战船,即便是在交州也极少见,更不用说是中原地区了。三国时期,吴国水军装备有5层楼的楼船,如“飞云”、“盖海”等大型楼船,可载士卒3000人。此后,历代水军,都以楼船作为主力战舰。
士家建造如此巨大的楼船自然不是为了暴露野心,作死用的,这艘大船上虽也有女墙、战格之类的防御设施,里面装的大多却是货物。当然,如今即便是海上也不太安全,近海的海盗与江河之中的水匪,也对船队的安全问题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因为这尚是首批运往中原的甘蔗,为了保证郭斌众人此行顺遂,士燮便干脆将这楼船派了出来。
此时的水战,多以弓箭对射以及船只对撞、跳帮肉搏为主。因此,船只的大小直接决定了单艘战舰所能容纳的水手和士兵的数量,当然也决定了战船的撞击力。战争从来都是以多为胜,战船之上水手和士兵数量越多,在弓箭对射之时便越能形成规模优势,而在跳帮肉搏中往往也可获得胜利。另外,楼船体型巨大,船帮较之普通的小船要高出一两丈来,因此在跳帮肉搏之中也占据极大优势。
正是因为楼船在战争中的种种优势,自三国时期开始,历代的水军便都以楼船作为作战的主力战舰。到了西晋时期,楼船之上更是出现了拍杆。这里所说的拍杆,自然不是钓鱼所用的手法,而是一种战具。它最早被安装在兵车、战舰上,利用杠杆和滑车,遥掷石块、钉板、火种等物以打击敌方。因此,从史书的记载之中可以得知,这拍杆便与陆战的炮车类似,是当时船上威力最为巨大、最具杀伤力的武器。魏源便单说这拍杆的好处:“拍竿之制,施於楼船,上置巨石,??贯焉,层楼百尺,六竿相联,壮士数百,层环其?p,发之碎敌,熊?莫前。”可见这楼船确是一种可以碾压一般小船的庞然大物。
只是这楼船虽好,却也有一桩不是,那便是其抗风暴能力差。因为楼船上层建筑物过多,又极是高大,便导致其重心上移。重心高的坏处,便是一旦遇到狂风大浪,就极易倾覆,十分危险。
不过,此次运送甘蔗北上,倒确实是借了这楼船的光,看到如此高大威猛的战舰,寻常混迹江湖的小毛贼哪里还有敢冒头的?况且在近海中行驶风浪小,这楼船之上相对更为平稳,否则在后世赫赫有名、五虎上将之一的桓侯张飞,怕是行到半路便要下船乘马了。
不提规模如此庞大,气势如此恢弘的船队给长社城内外人们带来的巨大震撼,郭斌一行见到前来长社迎接的戏志才、郭嘉等人,自然少不了又一番热闹。
此番南下,所为的便是寻找董奉的下落,至于甘蔗的一应设想,是郭斌临时想到并在临行前交代给戏志才的。随着阳翟县中各种产业的迅速崛起,城内城外的工厂已经连成一片,通往长社去的高速公路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为了减轻交通压力,也为了节约成本,更为了阳翟县打造颍川郡文化中心、科技研发中心、政治中心的地位,许多污染大,效益也不甚高的企业便陆续往长社迁移。
制糖厂便设在长社城外码头边上,因为其所需的原材料甘蔗的数量极为庞大,其下游的造纸业又是个污染大户,便一同安置在了长社城外,当然,造纸厂的位置是要设在洧水下游的。既然制糖厂与造纸厂都挪到了长社,伏龙山庄新近设立的酿酒车间便也安置在此处。
这个酒厂是专门用来生产甘蔗酒的,原产于古巴共和国的朗姆酒便是用甘蔗汁、糖汁或糖蜜酿造而成,只是多了一道蒸馏的工序罢了。要说这酒的蒸馏技术倒也不难,用青铜或是铁器制作的蒸馏工具,同样可以得到蒸馏的美酒,只是郭斌目前却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中国的酿酒技术大约传自夏朝的杜康或仪狄,更有传自黄帝的说法。虽然众说纷纭,可其出现的时间应当不会晚于夏朝。而至于酒的蒸馏技术,其起源便愈发众说纷纭了,而且各种不同的说法之间相差甚远。
一种说法是来自明朝的李时珍,他在其医学著作《本草纲目》中说:“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这位医药学家经常搞一些跨界研究的事儿虽不必穷究,可在许多事情上的可信度却也值得商榷。
此外,还有这蒸馏法传自宋代、唐初、乃至东汉的说法,当然各执一词,也各有其颇具说服力的证据,如今就说说这蒸馏酒之法传自东汉的说法。
在上海博物馆陈列有一套东汉时期的青铜蒸馏器,该蒸馏器的年代,经过青铜专家鉴定是东汉早期或中期的制品。并且,专家曾用此蒸馏器作蒸馏实验,蒸出了酒度为 26.的蒸馏酒,而且在安徽滁洲黄泥乡也出土了一件似乎一模一样的青铜蒸馏器。
这时候,历史学家钻研学术时的严谨性就体现出来了。专门研究这一课题的吴德铎先生和马承源先生认为我国早在公元初或一、二世纪时期,人民在日常生活中便已使用青铜蒸馏器了,但他们并未认定此蒸馏器便是用来蒸馏酒的。
1986年论文发表后,毫无疑问地轰动了世界科技史学界,并引起了英国剑桥大学东方科学技术史图书馆馆长、《中国科学技术史》的作者李约瑟博士的高度重视,表示要对其原著作中关于蒸馏器的这部分内容重新修正。不过,因为缺乏充足的证据,蒸馏酒起源于东汉的观点,目前并没有被广泛接受,仅靠用途不明的蒸馏器便认定酒蒸馏技术的产生年代,确是不够妥当。
也有人拿曹操禁酒的事情作为旁证,说“魏曹操禁酒,人窃饮之。称清酒为圣人,浊酒为贤人。”意思是说,因为曹魏时,曹操禁酒甚严。当时人讳说酒字,便把清酒叫圣人,浊酒叫贤人。便有人认为这所谓的“清酒”,便定然是蒸馏酒了,其实大谬不然。
此处的清酒是与浊酒相对的,古时在浊酒中加入石炭,使其沉淀,取其上层清沏的酒液,称为清酒,而其留下的白 浊的部分,则称为浊酒。因此,清酒是经过沉淀而非蒸馏,其酒精度自然也与蒸馏酒相去甚远。
在世界上知名的日本清酒,是以大米与天然矿泉水为原料,经过制曲、制酒母、最后酿造等工序,通过并行复合发酵,酿造出酒精度达18%左右的酒醪。之后加入石灰使其沉淀,经过压榨制得清酒的原酒。因此,从酿酒和沉淀的技术来讲,日本的清酒似乎也是源自中国古代的酿酒术的。因为清酒的酒精度也不高,如今在日本市面上出售的清酒的酒精度,也不过十几度。
不过,郭斌所以无意于蒸馏酒,也是为了节约粮食罢了。若是这好酒造出来后,再将酒鬼们的酒瘾给勾出来,那粮食的消耗势必大增。在粮食极为匮乏,各地政府无心发展经济的时代,这是断然要不得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领导班子
自从黄巾军起义以来,郭斌便一直东跑西颠,连留在颍川的时间都没有。即便是后来得任颍川郡守,由于要救援王允,还要巡视塞外三城,再加上南下寻找董奉,郭斌在颍川郡中的时间统共也不过一个来月。
此次从交州回来,下船后他首先便去视察了制糖厂。因为甘蔗从交州运到颍川后,要经过的第一道工序便是榨汁,待将甘蔗压榨之后,其残渣才能送到造纸厂去粉碎,经过加工后造出纸张。而甘蔗所压榨出的汁液,除了一部分要在制糖厂中熬制,逐渐靠干水分,将甘蔗汁熬制成粘稠的糖浆,再倒入糖模之中制成糖块,另一部分则要送到酿酒车间。
毫无疑问,无论是制糖还是酿酒,自然是甘蔗的新鲜程度越高越好了。
对于甘蔗酒的酿制方法,郭斌虽觉得应与葡萄酒大致相同,可他还是谨慎地交给“专业人士”依照葡萄酒的酿制方法慢慢探索。不过,先期甘蔗酒的酿制虽然只是实验性质的,却依然用了整整一船的甘蔗。如今的伏龙山庄家大业大,区区一船甘蔗,尚不在话下。
然而,大话好说,事情却不好做。郭斌从交州辛辛苦苦运来的几十艘船的甘蔗,却在其加工的第一步便被生生拖慢了脚步。郭斌毕竟不是全知 全能的神人,他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到,并安排得妥妥帖帖。况且,当初南下之事极突然,他走得匆忙,许多事情便来不及好好交代一下。因此,他虽然极迅速地便想到了交州特产的甘蔗,可对于如何好好地利用,却并没有想得太妥当。
他素来知道用甘蔗制糖的事情,南方用甘蔗、北方用甜菜,初中地理便学过的。可是用甘蔗酿酒、乃至用压榨过后的甘蔗渣造纸,他临行前却并未嘱咐过,许多事情还是他在南下的途中临时想到,便通过颍川郡特有的信息传递方式吩咐下去的。比如甘蔗榨汁机,郭斌虽然在信中提起过,可马钧便是如何聪明,以他这从未见过甘蔗的人却无论如何亦很难将其生生造出来。况且郭斌本身对此便是一知半解,是个二流子的设计师,压榨机这么复杂的机械又岂是一句两句便能说得清楚的?
因此,无奈之下,戏志才便吩咐暂时先以手工压榨,既然这甘蔗需要压榨,不管怎么样,先将生产车间建起来再说。所谓的手工压榨,却也不难,只是将农村中用来碾碎粮食的石碾子搬过来,将甘蔗放在石碾下,以畜力一遍一遍地碾压罢了。这法子虽说是因陋就简,不得已采取的手段,却颇好用。郭斌也知道甘蔗压榨机不是短短十几个字的书信吩咐下来,下面人便能马上研究透彻的。
不过他知道领导者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况且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想要事必躬亲的话,怕是非但管不好,最终还要闹出笑话来。因此他索性藏拙,只是吩咐下任务来,告诉下面的人他需要达到什么目标,让他们自己动脑筋去。如今,只要能先将这一大产业运转起来,在极丰厚的奖励制度下,再遇到什么困难自然会有人动脑筋解决。
谁知,正是这种甩手掌柜一般的管理方法,却将下面人的主观能动性充分调动了起来。譬如当初负责伏龙山庄中一应木工事宜的马钧的祖父马老,如今依然掌管着整个伏龙山庄乃至阳翟县的土木建设事业,年逾六旬的他,如今仿佛焕发了第二次青春,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堪比壮小伙子。
再比如当年负责在阳翟县中招募流民的杨老,直到现在还负担着伏龙山庄中征募人手的职责。伏龙山庄是郭斌起家之地,是郭斌自己的产业,也是他的根本,因此其征募人手的工作便愈发重要。杨老自当初承担起这方面的工作之后,便一直兼着为郭斌征募人才和监控内部的职责。
当年太平道举事之前,因有太平道人去招募点惹事,为了防止有人混进伏龙山庄搞破坏,杨老便在郭斌的属意之下加强对内部的监控。后来,这个工作一直没有停止,反而随着伏龙山庄规模爆炸式的增长而愈发得到重视。正是因为杨老的不懈努力,使得如今的郭斌,手中掌握着除戏志才手中主要对外监控的眼线之外,还掌握了一支专门用来了解内部的情报力量。
正是因为这一桩桩出乎意料、让他喜出望外的惊喜,使得郭斌愈发惫懒,这甩手掌柜也做得越来越理所当然了。因此,每当看到郭斌背着手,无所事事地闲逛之时,诸如徐庶、荀??钊怂涫呛薜醚姥餮鳎?匆参蘅赡魏危??盟?窃谌缃衩β刀?涫档纳?钪姓业搅寺?愀心兀?/p>
戏志才便曾对郭嘉感叹过:“主公真生而知之者乎?为人臣而不惜身,为人主而不吝权,与人交而不贪物,轻财重义,当世罕有。”
看着颇有点儿垂头丧气地随在众人身后,前来长社迎接的马钧,郭斌心中了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是我没有说明白,来,咱们便再详细说说这压榨机的事儿。”当下,也不管身边前来迎接的颍川郡各个部门的一干头头脑脑,拉着马钧径直走到一个用来提水的辘轳旁边解说起来。
众人却也不恼,都饶有兴趣地跟在后面听郭斌讲解如何利用两个辘轳的旋转,将甘蔗“吃”进压榨机中。这一路北上,船行在海上,左右无事,郭斌便努力回忆曾经见过几次的手动压榨机,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大致将压榨的方法记了起来。
看着马钧这个整日里混迹实验室中,在整个阳翟县中除了郭斌之外崛起最速的小年轻抓耳挠腮的样子,围观的一众颍川郡高层一个个乐呵呵地,瞧稀奇呢。
黄忠虽非首次来颍川,却从未接触过郭斌手下的高层,因此看这一行人一个个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样子,心中虽犹疑不定,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直到郭斌将豁然开朗、欢天喜地的马钧打发了,将在场众人向他一一介绍之时,黄忠方意识到如今场中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却原来整个颍川郡守府中的属官都来了。
那个文官打扮,年轻得不像话的英挺青年,便是阳翟县令,郭斌的师兄赵云。黄忠是行家,一打眼便知道此人武功怕是不在关张二人之下,再听了郭斌介绍,方心中恍然。赵云这一年多来坐镇阳翟,初时尚不甚习惯这个位子,可是后来郭斌率军转战天下,将偌大的家业交给他镇守,可谓崇信备至。赵云感念郭斌的信任,便硬着头皮往前冲,因为他为人小心谨慎,临机决断时也从不头脑发热,因此与徐庶一起将郭斌的根基守得稳稳当当,可说居功至伟。
郭斌所以能够放心地率军离去,有赵云坐镇可说是极重要的原因之一。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赵云经验日益丰富,长时间决断大事的他,也颇立起了不低的威望。郭斌瞧他已然隐隐有了统帅一方的气度,便是让他独自领军也能放心得下了。
戏志才于正事上虽极是严谨,可本便是放浪疏阔的性子,今日里便是来接郭斌,也还是穿着一身书生的袍子。看这袍子上褶皱处处、隐现酒渍,黄忠便颇没将他放在心上,却见郭斌竟是将他排在第二个介绍,心中自然极为震惊。
郭斌郑重其事所介绍的第三个人是徐庶。如今的徐庶再不复初次投奔时那副目无余子、浪漫激情的愤青模样,一身制式的阳翟县军服穿在身上极为合体,将身形显得愈发挺拔瘦削。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他已隐隐显出宰辅重臣的气度,只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瞧见郭斌时,一丝狂热和崇拜如何亦遮挡不住。
在郭斌的一众手下之中,要说对他的家底最清楚的便是徐庶,就连戏志才都远不如他,更不用说郭斌这个甩手掌柜了。因为徐庶从投效郭斌时开始,便接手了阳翟县中的一应行政事务,县中赋税的缴纳情况,人口的增长数据,各个企业的制造和销售数据、财税数据,那是一清二楚。因此,他对于郭斌仿佛点石成金般的手段了解得也是最深,对整个阳翟县乃至颍川郡崛起的过程和最主要因素也是知之甚稔。天下间,怕是没有人比徐庶更清楚郭斌利益集团的潜在能力和爆发力了。
第四位穿一身儒士服,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一看便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的,自然便是荀??恕\??饕?涸鹂己斯僭薄13“稳瞬牛?15腧4?谕獾母鞯睾狼苛?纭h羰欠旁诤笫溃?饩褪亲橹?砍ひ涣鞯娜宋铩>俜蔡煜赂鞯孛??吭降拿?俊24ぶ小4?馊?侵懈鞑慵豆僭钡穆睦??甲霸谒?哪灾小>??荒甓嗟睦?罚脖涞糜?3廖龋??a匀缃穑?梢坏┛?冢?蘼凼枪?蟆17栽疲?故窍分静拧12焓?热耍?挥腥烁也恢厥印c康币?岚稳斡靡桓龉僭钡氖焙颍?舨挥胲??塘可塘浚?囊饧蟮男闹斜悴淮笸械住?/p>
听着郭斌将众人一一介绍给他,看着一个个人中龙凤、在整个天下都渐渐声名鹊起的杰出人才都对郭斌服服帖帖,黄忠作为新近加入之人,原本那一丝浮躁也消失殆尽。他暗暗打定主意,定要努力奋斗,在郭斌手下干一番事业出来。
毫无疑问,经过黄巾之乱的洗礼,郭斌手底下已经有一套经过充分磨练和磨合,极有效率和理事能力的领导班子了。
第三百五十章 汉政
与阳翟县城相比,长社城东临洧水,西边则是??水,因此也设有东西两个码头,其物资的流通之便利更在阳翟之上,而城西??水码头边的庄园则是郭斌的私产。郭嘉虽也站在迎接的队伍之中,郭斌却是最后介绍的他。一家人嘛,他年纪又是最小,眼下自还当不得郭斌郑重其事的介绍。
船上的甘蔗自然有人以码头上的起重设备吊运装车,送到岸边的压榨车间去,郭斌则在众人簇拥下往庄园深处行去。
这庄园之中,原本是由何曼率军坐镇,可是郭斌前些日子通过飞鸽传书将他调往番禺,为香山码头上先期的建设工程保驾护航,因此如今在这里坐镇的改成了陈到。长社城地处交通要道,南北商贾辐辏,鱼龙混杂,为了维持稳定,保证良好的交易秩序,此处必须要部署重兵把守。如今何曼率军南下,陈到便带着手下的新兵移驻长社。反正都是士兵,让他们分批驻防、维持治安,也算得是练兵了。
得知郭斌将会率领船队从长社登陆,陈到自然早便安排下了一应接风的酒菜,单等着颍川郡守府中的属官来迎接郭斌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郭斌道:“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动向?”此去交州近两个月,虽非消息断绝,想要通消息却总是不便宜,因此回来之后郭斌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掌握京中的最新消息。古往今来,只要是做官的,若不着意把握上层政治动向,如何能做得长久了?不管你是多么清高,多么浪漫主义的人,只要进了官场,便不得不如此。因此郭斌此举,倒也是合乎情理。
只听戏志才道:“主公,据京中消息,天子命人在西园造万金堂,将司农所藏国家财物金钱,移入堂中以为私贮。”
听到这里,郭斌手中酒爵往桌上一顿,心中对刘宏这个天子极为无语。所谓司农,又称大司农,大致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司农所收的国家财务金钱,指的是国家的赋税,而天子刘宏所造的这个万金堂呢,大致便是天子储藏私人财物的内库了。
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大司农所收取的赋税,多是用于国家的各项财政开支。这支出主要包括朝廷养兵;给各级官员发放俸禄;一旦遇到灾荒之年,还要征调粮食抚慰地方灾民;遇到水患,要修筑河堤;若是有战争,则要国库的金钱和粮食拿出来供应部队。
而所谓的内库,则主要是天子私人的财货,其来源主要是遍布各地的皇家财产、庄园,自秦朝收山泽之利,这山泽之间所产的各色物资,也是作为天子私产进入内库的。而内库中财物的分配,主要是供应皇家的日常用度。天子想要赏赐谁个什么东西,这个钱便是出自内库。
只是这内库与司农的府库虽有分野,可你刘宏那是贵为天子啊!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可是富有四海的人儿啊,干嘛还要干这蠢事儿?整个天下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府库中的钱财怎么花还不是你拿主意?
不过,郭斌脑筋一转便大致想到了原因。
这个天子刘宏,并非桓帝的亲生儿子,而是在汉桓帝刘志逝世后,被外戚窦氏挑选的皇位继承人。既然并非是从小以皇储的身份培养起来的,因此他虽是聪慧,器宇和格局却总是不大让人佩服。这也难怪,刘宏生于冀州河间国(今河北深州),是汉章帝刘?氐男?铩8噶踯稍缡牛??闶老?私怃峦ず畹木粑弧?/p>
按照道理说,若是没有意外,刘宏这一辈子也就是在河间国做着他的亭侯终老一生了。虽然确实是皇室贵胄,可传了几辈子后与天子的血缘关系便差得远了,像他这样皇亲国戚天下间多如牛毛。那可是亭侯啊,比郭斌如今阳翟县侯的爵位都低,单看这爵位便可知道刘宏与天子的亲戚关系有多远了。可是窦太后偏偏选中了他做继任的天子,就是这次机遇使得他的人生际遇有了超乎寻常的改变。
可能便是童年时的际遇,使得如今的刘宏即便是贵为天子也对金钱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可是爱财归爱财,如今这事儿办得却显得小家子气了。堂堂大汉的天子,竟摆出一副守财奴的样子来,如何能让士人瞧习惯了?
郭斌瞧了荀??谎郏?患??痛棺磐罚??呈源耸孪匀灰布?乔撇还摺?/p>
只听戏志才继续道:“幽州名士崔烈,通过天子傅母程夫人,以五百万钱得司徒一职。”
郭斌听了,将手中杯箸狠狠地摔在几案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掩面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所谓的卖 官 鬻 爵,分为两个部分,分别是卖官和鬻爵。汉武帝时,为了筹措军费,朝廷便出了个卖爵位的馊主意,后来这个政策断断续续,到了桓灵二帝之时那更是骇人听闻了。当初朝廷只卖爵位,而如今连统领地方的主官也可以明码标价拿来贩卖了。
因为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影响,汉朝的中央政府意识到如春秋战国时期的封国制度极易造成割据势力,不利于维护中央政府的权威和天下的稳定,因此封国的权力被逐渐压缩。最终,汉成帝绥和元年改制,各诸侯王仅得食本国租税,不得预国政。同姓的诸侯王尚且如此,侯位只有更甚。因此,贩卖爵位虽然不好听,也不过是个名声,面子问题罢了,可总不至于毁坏国政。
而卖 官则不同了,一地总揽行政、司法、财政大权的官员,其权力何其重要?即便是个小小的县令,也是被称为百里侯的啊!一旦这官位都是买来的,那这买 官儿的自然要追求个投资收益啊!因此,在任上努力搜刮民财便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了。
盘踞地方的豪门大户他们不敢惹,可平民老百姓那是无碍的啊!因此,这些想着捞一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官员,自然是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
不过,天下士人所以对卖 官 鬻 爵深恶痛绝,虽不否认有忧国忧民的因素在里面,更重要的却是它阻挡了士人入仕的道路。要知道,士人所以要出来做官,追求的不外功名利禄。家中豪富、不在乎钱的人毕竟是少数,可如今朝廷竟连正常的官员任命都要捏着鼻子上缴所谓的“修宫钱”。所谓的“修宫钱”,便是“买 官钱”,只是换了个好听一点儿的说法罢了。既阻断了下层人民上升的路径,又岂能不让人深恶痛绝?
只是原来还好一点,许多官职虽是明码标价,真买的却还是少数,毕竟大家都要个脸嘛!况且下级官员便是出钱买了也就买了,豪门大户也瞧不在眼里。可这个崔烈所买的司徒却是三公之一,位高权重。
所谓司徒,周朝时为六卿之一,曰地官大司徒,掌管国家的土地和人民的教化。汉哀帝元寿二年,改丞相为大司徒,与大司马、大司空并列三公,东汉时改称司徒。也就是说,此时的司徒是实实在在的丞相,是天子的主要助手,礼绝百僚,地位尊崇。可正是如此重要的位置,竟然是通过天子的傅母走后门,将原本明码标价一千万钱的司徒打了个五折。所谓的“傅母”,指的是古时负责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大约便类似于奶妈、保姆一类的角色。
崔烈虽为幽州名士,或许也有担任丞相的才能,可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先例,那往后的人可怎么整?况且,你通过这种办法做了司徒,这不是阻挡了后来者的上进之路了吗?因此,一时间舆论一片哗然,“满身铜臭”也是由此而来。所谓“故东园积卖官之钱,崔烈有铜臭之嗤。”
听郭斌引用了《离骚》中的诗句,众人不觉默然,荀撬??艚暨?牛?呛炝肆常?飧鱿?11匀凰?缫阎??恕?/p>
郭斌见状,心中不觉叹了口气。在他手下这一众文武之中,就属荀??男乃甲钗?丛樱?缃窆?蠼岷虾笫蓝攒??睦斫猓?菜闶敲?剿?穆隽恕?梢运弟??歉雒?艿募?咸澹??苡心芰Γ?肥涤型踝糁?牛?墒怯心芰Φ耐?保??质歉隼硐胫饕逭摺0此档?苍诠俪n匣斓梅缟??穑?搅怂?飧龇荻?系娜耍?笤级计12栽不??俪n系那 规则那叫一个门儿清,应当也晓得政治里面的肮脏龌龊。然而,他明知道曹魏早晚要篡汉自立,还要辅佐曹操统一北方;他明知道东汉天子烂泥扶不上墙,却还要在关键时刻为了保得东汉王朝的气运而赔上了性命。在郭斌看来,曹操之所以终其一生都没敢于迈出逼宫禅让那一步,荀令君的死是起了极大作用的。
那么再来分析荀??背醯淖魑背跛佬乃?匕镏?芪和骋槐狈剑?笔俏?宋?け狈轿榷ǎ?沟蒙?裆僭忸灸选9仕?渲??芗沂票匾?酆海??松?癜傩找惨??湟槐壑?Αk?渲??撼?熳永媚喾霾簧锨剑?慈匀灰?运烂髦荆?俏?诵闹械哪堑愣?拍睿?撬?宰约涸缫研纬傻氖澜绻塾爰壑倒鄣募岢郑??街揖?/p>
想通了这一节,郭斌不由得从心底涌起对他的敬佩之情。历史上荀??迨?晔庇怯舫刹《?觯t凰捣?咀跃。??幢闶窃诠糯?司?倜?毡椴桓叩氖贝??迨?甓杂谝桓稣?渭依此狄彩悄旮涣η俊\??遣懿偻骋槐狈降氖紫?笔亢凸t迹?灰蚍炊圆懿俳?晃汗??馄渌?伞9?笙嘈牛?运?恼?沃腔鄄豢赡懿磺宄?饷醋龅暮蠊?拐娴恼饷醋隽恕?/p>
难道他不知道若是辅佐着曹操登上帝位意味着什么吗?以他过往的功绩和颍川荀家的实力,妥妥当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定然是汉初萧何一般的地位。可他偏偏没有贪这个从龙之功,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为了“所谓的”理想,竟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说他政治经验丰富,这里却一点儿也没体现出来,说他政治上幼稚,却似乎也不太妥当。
郭斌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四个字最为切合??
国士无双。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东汉的地域歧视
就当郭斌在思考历史上荀??娜松?旒v?保?刺?分静乓缘突旱纳?舻溃骸摆梢榇蠓颍?豕?毡晃苡牖平碓艨芙煌u?首锵掠??谟?凶陨鄙硗觥!?/p>
郭斌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刘陶字子奇,颍川颖阴人,是西汉淮南厉王刘长次子济北贞王刘勃之后,虽与本朝世祖光武皇帝一脉的亲缘关系极远了,却也算得上是宗室。
此人精通《尚书》、《春秋》,还为这两本书作了注解,名曰《中文尚书》。此外,他更是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及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共百余篇,是颍川郡中极负盛名的才学卓越的名士。郭斌虽与其交往不深,却是久仰其名了。
刘陶知名当世的时间,应当是在桓帝朝。那时候大将军梁冀专擅朝政,天灾不断,连年饥荒。因此有人上书说,国家所以穷困,百姓所以受饿挨冻,乃是因为货轻钱薄,应当改铸大钱。因此,当时的天子,汉桓帝刘志便下诏命四府百官及太学讨论(由此可知,太学早便有参政议政的职能)。刘陶这时正在太学游学,便上疏皇帝劝阻铸钱,说自己是东野狂夫,暗昧不明大义。
朝廷基于各方面的综合考虑,最终便没有铸钱。
后来,当今天子刘宏继位,久闻刘陶的大名,曾几次召见他。当时巨鹿张角假托大道,刘陶上书朝廷说张角妖惑百姓这件事,皇帝始终不醒悟,却下诏要刘陶编次《春秋》条例。后来张角作乱,天下骚动,帝追想刘陶的话,便封他为中陵乡侯,三迁尚书令。
他曾多次痛切劝谏,权臣都怕他,于是便被调到京兆尹。到京兆尹职,朝廷让刘陶提交千万的修宫钱。所谓”修宫钱”,就是”买 官钱”,刘陶清贫,又以花钱买 官为可耻,于是托病不办公。只是天子刘宏素来看重刘陶的才华,也没有计较,便征调他为谏议大夫。
由此可见,天子刘宏虽然格局不够,器宇不足,这么多年皇帝做下来,为政的经验和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将刘陶这个正直而才华横溢,又充满“战斗精神”的典型的文人,放到这个专管议论朝政的位置上,正是人尽其才。而刘陶此次被下狱,直接原因却是因为上书直言而惹恼了十常侍,被十常侍诬陷,说他与黄巾贼首张角曾有勾结。只要进了牢狱,想要一个人死、乃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刘陶见狱吏逼问甚急,知道自己得罪了十常侍,此次势必难以脱身,最终自杀身亡。与他一同被宦官诬陷,并死于狱中的,还有前司徒陈耽。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在如今众人的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滔天巨浪。
陈耽是什么人,是司徒,三公之一,以忠正称名于世;刘陶是什么人,是清流,是士人之中反对宦官的急先锋。而且,陈耽是东海(今山东郯城北)人,刘陶则是颍川颖阴人。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都是中原士族。
自东汉立国之始,朝堂之中便一直存在着关东豪族与西北豪族两大势力集团。
众所周知,东汉一朝的创立者,光武帝刘秀是南阳人。与汉高祖刘邦起兵时追随者多是故乡沛县人相似,刘秀起兵之时的主要帮手,自然也是以亲戚朋友为主。后来经过南征北战,刘秀终于统一中原,成为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的一方霸主。后来,他在众将的拥戴下,于河北?城(今河北省邢台市柏乡县固城店镇)的千秋亭即皇帝位,建元建武。为表重兴汉室之意,刘秀建国仍然使用“汉”的国号,史称后汉(唐末五代之后也根据都城洛阳位于东方而称刘秀所建之汉朝为东汉),刘秀是为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五年(公元29年),河西大将军窦融、武威太守梁统归附东汉,史称窦融附汉,窦融也因此被刘秀任命为凉州牧,位列云台三十二将之一。正是因为这个事件,使得关西的一大部分领土以和平的方式并入东汉,关西豪族的力量也因此得到保全。
然而,国家虽然实现了名义上的统一,可内部的矛盾却还是依然存在的。刘秀的根本,是中原地区的豪门大族,他也正是靠着中原豪族的力量获得了天下,因此在东汉初年,中原豪族的力量是极其庞大的。而新近投靠的,以窦融为首的西北豪族,其力量也因和平投效的方式得到了保全,又帮助刘秀平定了割据一方的隗嚣,成为东汉一朝的功臣。
一个团队之中,新人与老人之间从来都是矛盾重重的,因为“老人”是原有集团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而“新人”则是要插足利益分润的“入侵者”。因此,西北豪族便成为中原豪族既要对抗,又要合作的对象。
无论在什么朝代,手握军权的人总能得到更多的尊重,东汉自也不例外。以武功起家的西北豪族,手握重兵,家族之中也多是能征惯战的勇将之流,再加上西北羌人素来不服王化,叛乱不断,因此统一后的东汉朝廷便不得不对西北的这些军功豪族着意笼络。通过什么方式来笼络他们呢?和亲便是最简单也是最常用的方式之一。
东汉的诸多外戚之中,较为有名的有大约有四位,分别是窦宪、邓骘、梁冀、何进。当然,最后一位何进虽也是南阳人,却并非名门望族之后,他之所以在后世名声极大,很大程度上也是托了《三国演义》的福,不过这名声并不太好罢了。
而另外三位中,窦宪是大司空窦融曾孙;梁冀的父亲梁商,是九江太守梁统曾孙,《后汉书》中虽称“顺帝之世,梁商称为贤辅”,但因其掌权时,梁氏一族遍布朝中,从而为其子梁冀的专权铺平了道路。
另外一位邓骘,方是中原豪族。邓骘是太傅邓禹之孙,而邓禹则是南阳新野人,东汉初年军事家,云台二十八将第一位,是刘秀无可置疑的第一铁杆粉丝。
除此之外,东汉初年还有一位出身西北的外戚,那便是伏波将军马援了。马援的小女儿马氏是汉明帝刘庄的皇后,不过这位马皇后一生以俭朴自奉、不信巫祝、待人和善、约束外家著称,因此马家并未出现像窦融、梁冀这样的跋扈外戚。
以马、窦、梁三家豪族为代表的西北豪族,曾经出过五位皇后,在位时间共约八十年;得势时满门荣华富贵,而一旦败落,则或被诛杀,或被流放。所谓:“任重道悠,利深祸速。”不过至少可以看得出来,西北豪族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承包了整个东汉年间的外戚之位,这虽然是东汉朝廷出于笼络西北豪族的目的,不得已而为之,却终是使得朝中形成了一股可以与宦官和中原豪族力量相抗衡的强大势力。
因为西北豪族的暴虐、保守与野蛮,再加上一系列历史原因,使得他们虽极力想要融入进中原豪族的圈子,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排斥。
根据《后汉书皇甫规列传》记载:“及党事大起,天下名贤多见染逮。规自以西州豪杰,耻不得与,乃先自上言:‘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问。”
“输”,罚役也。所谓论输,谓论其罪而输作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等到党锢之禁大起后,天下的名臣贤士许多都受到了牵连。皇甫规自认为是西北的豪杰,以不能参与党锢为耻辱,便上书道:“臣先前曾推荐原大司农张奂,是依附党人。另外,臣当初被论罪罚役的时候,太学生张凤等人也曾上书为臣辩解,这是被党人所攀附。所以臣也应当受到党人的连坐。”只是朝廷虽然知晓了这事情,却不对皇甫规问罪。
不要以为皇甫规争着抢着来认罪便是患了失心疯,他不过是想要融入士人阶层罢了。党人以君子自况,具有一种不顾利害生死,不变其节的英勇斗争精神。他们多具有为人清白的“清流”人品,是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大义根于其心的社会良心,所作所为又往往能站在恶势力的对立面,因此极得士民百姓的同情和敬仰。特别是这些士大夫们在与外戚、宦官的斗争中表现出的高尚品格和勇敢精神,更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称道。然而,让皇甫规遗憾的人,他虽然想通过这种方式努力跻身党人行列,可朝廷就是不认。
一句话:哥们儿不带你玩儿。
皇甫规是什么人?他曾历任中郎将、度辽将军等职,多次击破、降服羌人,并缓和汉羌矛盾,与张奂、段?合称”凉州三明”,官至护羌校尉。熹平三年(174年),皇甫规逝世,年七十一,获赠大司农。著有文集五卷,已佚。《全后汉文》录有其文。可见他确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杰出之士。
由此可见,以中原人为核心的关东豪族与西北豪族之间的权力斗争是一直存在的,东汉中原豪族排斥西北豪族的现象也是不容忽视的。即便是为了反对宦官这一共同的敌人,不到万不得已时,中原豪族也是不愿意与西北豪族合作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现象值得重视,那便是在《后汉书党锢列传》之中,立传的二十一位传主之中,竟无一个西北人。
刘陶和陈耽都是中原人氏,二人遭宦官诬陷而身死狱中,想来在士林之中也会引起一起不小的风波。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家中琐事
如今,郭斌身为颍川郡守,是颍川郡中百姓正儿八经的父母官,而颍川郡内的豪门大户,则是自郭斌崛起之初便与他多少有点儿生意上的来往。在长社之战结束后,郭斌被任命为颍川太守之前,便曾通过荀??墓叵盗?凋4衬诤烂鸥换В?酝脊餐?ㄉ枞?馊?恰?/p>
自此以后,颍川境内豪族与伏龙山庄的交流便日益紧密,如今郭斌进位颍川太守,领导颍川郡内一应大小事务,更是名正言顺。因此,大家也大多团结在郭斌周围,共同赚钱,颍川郡逐渐形成了一个以阳翟县乃至伏龙山庄为中心的利益集团,整个颍川郡的豪门大户大多与他有点儿牵扯,大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形成了一个颇具向心力的团体。
形成这种形势的原因,最根本的还是阳翟县中层出不穷的新产品和骇人听闻的生产力水平。诸如香皂、铅笔、新款的服饰、新的调味品与美食、新的建筑风格和建筑材料,如今即将要加上甘蔗糖、甘蔗酒,乃至不远的将来必将出现的棉布衣服,都是此时人们闻所未闻的新东西。至于葡萄酒,西域虽也有产出,却极是贵重,酒精浓度也不高,况且如今羌人作乱,商路断绝,却哪里去搞西域的葡萄酒去?
还有改良的蔡侯纸,这蔡侯纸早已被发明出来,可是却一直迟迟未曾被推广应用开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很少有人将其当做一个可以发展壮大、支撑一地百姓生产生活的产业来做。说到底,不过是思想没有完全放开来,朝廷的政策也没有完全放开罢了。
自秦国启用商鞅改革法度,实行耕战的国策以来,无论是秦统一六国后还是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都不遗余力地对商人进行打击,极力遏制其政治地位。然而即便是备受打压,商业毕竟是赚钱的买卖,所谓无商不富嘛。因此在庄园经济盛行的汉朝,即便是以诗书传世的簪缨世家,也不只是经营农业的,许多豪门大户免不了从事商业活动。
只是即便如此,人们却依然没有认识到工商业的重要性,朝廷的政策也是半遮半掩地不大痛快。如今的世道不比后世,在互联网时代,不要说像纸张这种足以改变人类书写方式和书写习惯的划时代意义的伟大发明,便是一个小小的成功的创意也会引发人们的追捧。在小视频盛行的自媒体时代,便捷的交流方式和迅捷的信息传递方式捧红了多少有创意的商家?
在这个时代,由于交流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看门基本靠狗,许多人一辈子可能连近在咫尺的县城都没有进去过,因此新生物种的传播速度是极其缓慢的。从蔡伦将采用新的材料和方法制作出来的纸张进献给朝廷,距今已经整整八十年了,可若是没有郭斌的推广,纸张的使用便依旧被限制在不大的圈子中。郭斌深深地感觉到,在如今的条件下,社会发展的最大阻力不是来自技术水平的不足,而是人们的思想还不够开放。
如今,他才算在某种程度上体会到对于改革开放的认识,后世流传甚广的所谓“改革的是制度,开放的是思想”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也真正理解了当初那位伟人所说改革的步子要大一点的良苦用心。
正是因为阳翟县中各种新产品的带动作用,整个颍川郡的资金和人力、物力逐渐向阳翟县集中。资本的注入更是刺激了阳翟县中各种产业的扩大再生产,再加上经过去年的黄巾之乱,阳翟县中凭空增加了五六万的人口,人力资源可谓极为丰沛。
除此之外,整个阳翟县对于文化知识的学习,对于新技术和科技的运用热情极高,马钧的成功直接刺激了阳翟县中人们学习知识和进行发明创造的热情。一个个构思新颖,设计精巧,并能够在各个产业发生巨大作用的新产品的研发和推广,既创造了一大批通过搞发明创造,率先达到小康水平的市民,更是极大地提高了阳翟县中的生产力水平,为整个阳翟县的生产注入了新的活力。
如今的阳翟县,已经俨然成为整个颍川郡的经济中心、政治中心、军事中心,同时也是整个颍川郡的文化中心和科技研发中心。甚至放眼豫州乃至整个大汉王朝,这里都是学术研究最活跃,生产力水平最高,识字率最高的城市。可以说,阳翟县在经济和技术上的引领作用,如今已经在颍川郡显现出来了。
颍川郡中藏龙卧虎,是文才超卓之士荟萃之所,这与颍川郡中豪门大族多以诗书传家的传统是分不开的。因此,在整个士林之中,颍川郡的影响力是极大的,否则当年的刘陶也不可能成为掀起太学生上书救援党人高 潮的领袖人物。既然如此,郭斌身为颍川郡守,在刘陶身故的当口表明一下态度,也是极重要的。
于是,郭斌开口道:“刘公是何时去世的?如今遗体在哪里?”
戏志才道:“启禀主公,刘公去世是在十几日前,如今遗体尚在京中,其子得闻消息后,便进京了。”
郭斌听了点点头,所谓落叶归根,刘陶虽然是受了宦官诬陷而于狱中自尽身亡,天子却是一直极为看重他的。想来刘陶之子进京,奉乃父遗体回乡,当不会有太多波折。不过他还是加了一句:“去信京中,着郭全派人全力支持刘公之子在京中的一应活动,并派人沿途护送刘公遗体回乡。另外,阳翟会馆也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将刘公遗体从狱中奉出,一应棺椁、车马等物亦要准备妥当。”
戏志才躬身道:“诺!”随即道:“郭全办事越来越稳妥了,刘公的遗体已然让他以阳翟会馆的名义收了,一应棺椁、寿衣、车马也早已预备停当,随时可以出发。这派人一路护送的事情,他也有了安排。”
郭斌点点头,心中颇为安慰,道:“没想到在京中一年的时间,连郭全这小子都历练出来了。”随即,他又想到了即将南下主持交州事务的小弟郭嘉,这两个小子也都成了半大小伙子了,如今即将一南一北掌握方面事情,他真是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感啊。
也不怪郭斌前世今生都是年纪轻轻的便有了这种心态,实在是他重生东汉末年后这两年有余的时光之中,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所要承担的责任也是太过重大,每日里压力如此之重,也难怪他有点儿少年老成。
试想一下,郭斌所要面对的手下,是诸如关羽、张飞、戏志才、荀??12焓?11浦抑?鳎凰??煌?暮糜眩?侵钊绮懿佟16?苷庋?娜司?凰??挥蔚氖tぃ?峭?ā18?病2嚏摺13畲汀17沤恰11?17庋?矸莺筒叛Ь慵训那氨玻??笙胍?怀墒煲膊荒馨。?/p>
既然想到了郭嘉,他自然不免要嘱咐他一番。
看着虽尚嫌瘦削,精神却是十足的郭嘉,郭斌不觉暗叹这两年来每日里督促他进行体育锻炼的正确性。这一世的郭嘉每日里要早起锻炼身体,又被郭斌禁绝了五石散,想来他便不会再如历史上一般年三十八岁而亡了吧?
只是交州的事情关系重大,郭斌觉得要先好好考考他,方能放他南下。
当下,郭斌面色一肃,对郭嘉道:“小弟,此番我将你派到交州去,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闻言,郭嘉面上兴奋之色如何也遮掩不住,道:“小弟一定努力,将交州的事情做好。”跟着戏志才历练了两年,无论是格局还是手段郭嘉当都无碍,只是欠缺了独当一面的经验罢了。如今郭斌将他放到交州去承担大任,终于能够一展抱负,他自然极是兴奋喜悦了。况且这是郭斌所问,以郭嘉对他的信任和依赖程度,一点儿不成熟便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了。
郭斌见郭嘉如今既学了治国理政的知识,却又能保持这一点顽皮的性子,心中很是满意。将年纪轻轻的郭嘉教育成小老头,雅非郭斌所愿,所以他方将其交给放浪不拘于形骸的戏志才教导。若是将他交给司马徽,两年下来保准变成一个醇醇守礼的君子,老实是老实了,却也少了许多人生的乐趣。
若是如此,郭斌宁愿将郭嘉培养成一个整日里提笼架鸟、放浪形骸的纨绔。虽不会在事业上给他巨大帮助,可至少能安安稳稳、痛痛快快地渡过自己的一生。以郭斌的能力和如今的实力,这并非痴心妄想,他有能力给郭嘉营造这样的条件。都说富二代都靠有个好老子,可是谁说不能靠有个好哥哥了?
不知为何,重生之后的郭斌,心中对于郭嘉有一种极深厚的感情,虽然他与郭嘉共同生活不过两年,可自当初一醒来,内心深处便不自觉地涌起这种感情,或许这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那个“傻子”在这世上的一个执念吧?
第三百五十三章 郭嘉
见郭嘉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郭斌心中极是欣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后,开口问道:“那小弟你说说,此番你南下之后,要如何做呢?”
听了郭斌的问话,郭嘉面色一肃,挺直身子,道:“要说大哥选的这个地方是真好,交通既极便利,方便从内陆运送物资、补给,又游离于交州之外。咱们是外来的势力,去人家的地盘上立足,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此正式便宜。况且咱们颍川的货物自然也要运到交州去贩卖的,眼下还好,待日后生意越做越大,保不齐便有眼红的人。咱们远离交州本土,便少却了许多麻烦。无论是交州的官场还是地方实力派,他们又岂能是铁板一块?到时候咱们反而却能置身事外了。”
听了郭嘉的话,郭斌很是欣慰,小小年纪能看到这么深,也不枉了戏志才的一番教导了。只是这年轻人不能使劲儿夸,就怕他翘尾巴呢,当下他却继续板着脸,点点头道:“唔,说得挺有道理。具体说说你想要怎么入手,一步一步又是怎么打算的?”
听了郭斌的话,郭嘉大受鼓舞,朗声道:“既是中转站,那么大型的码头和起重设备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为了以后咱们阳翟的产品能卖到交州去,仓储区自然也要跟进建设。这两项是根本,也是基础,是第一步便要完成的。”
郭斌听得心中极是满意,不说别的,郭嘉这个思路至少是正确的。他没有如世人一般看轻了工商业,而是本着一切行动为经济建设服务的原则,这也是郭斌时时处处想要传达给手下人的理念。
人类社会的根本是经济,社会稳定的根本也是经济,只有人人得以吃得饱、穿得暖,社会秩序才会更加有序,社会治安也才会从根本上好转。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是他不怕,光着脚硌在地上也疼啊,只是他本便一穷二白,即便是输了也剩不下什么了。所谓的失去的只是锁链,是因为失无可失。
郭斌想要避免五胡乱华对中原经济的破坏,想要避免汉人遭遇历史上那次空前惨烈的血的洗礼,除了要在军事上将可能的威胁扑灭在萌芽之中,更要在经济上处于绝对碾压的地位。当周边四夷的经济逐渐依附于中国,成为中国的附庸,那么所谓的威胁自然也不复存在。从古至今,一切的战争都是政治的延续,一切政治争端,背后都是赤 裸裸的经济利益问题。
郭嘉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说明郭斌这两年来思想的传播还是颇见成效的,至少在高层之中对于经济发展重要性的认识已经与此时的传统官员有了很大的区别。因此,他点点头,继续考较郭嘉,道:“那第二步要如何做呢?”
郭斌鼓励性的眼神给了郭嘉极大的自信,当下毫不犹豫地道:“第二步便是招募人手、开垦荒地,另外造船厂更是要尽快建成。越人长于航海、造船之术,将他们招募进来,正是便宜。”说到这里,他看了郭斌一眼,道:“照我说,待日后咱们自己将船造出来,要招募水手兵丁的时候,还是要从他们之中挑选合用之人。江南水网密布,无论是走海路运送货物还是待日后插手交州事务,手中没有一支水军力量,那是断然不行的。”
听到这里,郭斌双目一亮,问道:“哦?插手交州事务?如何插手?”
郭嘉道:“交州的资料小弟也研究过了,士家是交州士林魁首,盘踞岭南一百余年,几代人的悉心经营,可谓根深蒂固。而交州刺史朱符,其父朱?y便在朝中,因平定黄巾之乱的功劳,被封为右车骑将军,可谓极有背景了。如今他锐意进取,最近又在大肆征募部曲,极为强势。”关于交州的事情,因为郭斌南下,众人这段时间或多或少也都了解了一点。如今听到郭嘉说起,都放下酒爵,静静地听着。
“双方都是大汉的臣子,朱符虽是交州刺史,有大义名分,可士家也不差,士燮的几个兄弟任职交州地方,影响力极大,士家与南越人关系又好,想要动他们也是难上加难。况且如今林邑国主被擒,南方的林邑国虎视眈眈,双方近期内发生重大冲突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即便是有点冲突,也不会是针尖对麦芒地大动作。双方大概也只会在交州刺史府所新近招募的部曲内部搞点儿小手段罢了。”
听郭嘉说到这里,在座众人极是惊讶,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话不多的小郭嘉看问题竟如此深刻。郭斌早已通过已经发生过的历史知道了郭嘉的才能,再加上如今经过戏志才两年的悉心培养,若是连这一层都看不清的话,那才是个大笑话。
当下,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对郭嘉道:“那你说说,面对如此情况,我们该如何应对?如何自处?”
郭嘉笑道:“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怎么应对?”
听了这话,关羽、张飞、陈到、黄忠几员武将陷入沉思,徐庶、荀??热巳词悄灾幸蛔?阋研刂辛巳唬?恢币?啬谛南敕u墓?笕词翘?盟?糠殴狻u欧伤浼?厦鳎?床辉敢庠谡庑┦虑樯戏涯越睿?偌由显谧?际亲约喝耍?灯鸹袄幢阋参匏?思桑?毕驴?谖使?蔚溃骸澳阏庑∽樱?馐鞘裁吹览恚恐鞴??鹑?猓恫ズd冢??瞬恢??母霾幌?磕训涝勖腔古铝怂?遣怀桑俊?/p>
随即对郭斌道:“主公,要俺老张说,不管是朱符还是士家,都是看起来好大一坨,实际上都不顶用的。一个小小的林邑国,让咱们五十余人便端了老窝,这朱符与士家却容得他们蹦?了这么老些年,实在是无能得很。咱们虽是初来乍到,那可也是过江的猛龙,何曼的二百大军不好办,便再派人过去。哼!咱们纵横天下,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十场,还怕了他们不成?”
郭斌听了,也不说话,转眼盯着郭嘉,等着他回答。
果然,郭嘉没有让他失望,只见他笑着对张飞道:“以翼德兄长的武勇,天下间自然是罕逢敌手,只是咱们南下交州是要去做买卖的,哪里能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呢?”张飞听了,只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
只听郭嘉继续道:“大哥常常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妄动武力。况且交州是我大汉国土,无论是朱使君还是士家,都是我大汉的臣子,众人之行自然有国法约束,咱们插一手进去,怕是要惹起两家的共同排斥了。”
“《孙子》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咱们南征北战无不胜者,那是天下间都知名的事儿,却哪里还要在交州再证明一次?况且,五十余人擒敌酋于其都,那岂不是对士家和朱使君的震慑?故此,咱们越是低调,越是不插手双方的争斗,他们反而越是会过来拉拢咱们。到时候,咱们亏准时机,或打或拉,那不是主动得多了?”郭嘉摇头晃脑,俨然一副谋士做派。
听到这里,郭斌方算是真正放心了,郭嘉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足见他对交州局势已然心中有数。小小年纪便懂得了如何折冲樽俎,知道了引雷霆于九天之上的道理,即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郭奉孝,于郭斌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以郭斌对郭嘉的爱护程度,每当他这个小弟有一点点进步,都足以让郭斌欣喜安慰的。
只是,若仅仅晓得大势是决然不够的,若没有利用对大局的了解优势,处理好小事情的能力,那便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一流。当下,郭斌压一下心中的兴奋,继续问道:“既然大局若此,这香山岛上,又要怎么建设呢?”
郭嘉道:“香山岛上要驻军,要安排船匠、力工,还有种田的普通百姓,所要耗费的粮食数目极为可观。故小弟以为香山岛上不宜种植甘蔗,而应种植岭南特产的稻米。”
这句话,却让郭斌听得吃惊不小。为了加强对甘蔗的控制力,防止生产原料过分依赖朱符与士燮两家,郭斌自然将他在香山岛上大力种植甘蔗的事情说了。非但如此,在写给戏志才的信中他非但对交州的局势做了一番剖析,更是将后续逐渐加大交流力度,把阳翟的产品卖到交州去的事情做了较为详尽的解释。因此,前面这些事情郭嘉能说得头头是道,郭斌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可他竟将在香山岛上种植甘蔗的决定给否决了,自然让郭斌小小地吃了一惊。
只听郭嘉解释道:“香山岛既是我在岭南的一大基地,所追求的自然便是自给自足。种植甘蔗虽确能保证阳翟县的供应,可毕竟这甘蔗不是粮食,不当吃的,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水上交通断绝,岛上的人便只有束手待缚的份儿了。”
郭斌也不生气,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那这甘蔗要种到哪里去呢?”
郭嘉笑道:“如今我与交州诸家的合作才刚刚展开,断不至于马上便起龌龊。以我看来,这甘蔗的种植可以往夷州与朱崖州二岛上安排,缓缓图之。”
第三百五十四章 奉孝
最终,郭斌还是没能在颍川待太久,在将郭嘉送上南下交州的楼船后,他连回阳翟的功夫都没有,便带着几日前赶回颍川的五十铁卫北上洛阳去了。
因为交州各民族混合杂居,汉人、南越人、占人,势力交错而复杂,如今又是正值林邑国主被擒,林邑国可能兴兵北上报复的当口,几方势力犬牙交错,情况极为复杂。因此,郭斌始终放心不下郭嘉的安全问题,便干脆将管亥派到了他的身边负责郭嘉的安全问题。管亥话不多,为人也颇刻板,缺乏创新能力,灵活机变也稍有欠缺,可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人耿直。是的,极其耿直。
只要是郭斌吩咐过的事情,管亥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虽然基本不会有什么超出预期的惊喜,可单单这份稳重,便使得郭斌对他极其放心。再加上他曾随着郭斌南下交州,对于当地情势也算是了解,派他去保卫郭嘉的安全,那是再合适没有了。
依照郭斌原本的打算,除了何曼先期带过去的二百人外,还会有一百人随着郭嘉南下。可是他愣是临时又加了一百特种士兵。这些特种士兵原来都是混迹江湖的好汉,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已经成为一支极具纪律性,战斗能力和装甲水平均极高的部队,他们作为郭嘉的护卫部队,优先装备了锁子甲和皮甲,并携带了一百把新近研制出来的元戎弩及其配件,自然还有足够的特制箭矢。
可以想象一下,在如今冷兵器作战的时代,这些武艺高强、能够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既装备了轻便的锁子甲和皮甲,大大加强了防御力,更有元戎弩这种仿佛突击步枪一般射速极快又威力巨大的大杀器傍身。有了这么一支远超这个时代的极强武力作为保障,想来郭嘉便是深陷数万大军的围困中,想要走脱也没什么压力。
在临走前,郭斌曾单独吩咐过管亥,道:“中正,你此番南下的任务便是护卫小弟安全,其余事项皆可不问。”顿了顿,沉声道:“若是实在事不可为,你可不顾小弟的命令,带了他突出重围。”后面这句话,也就是管亥这个从一开始便跟着郭斌的铁杆心腹,若是换作其他人,郭斌是不会这么说的。
除此之外,郭斌自然也要对第一次远离家乡,独挡一面的郭嘉千叮万嘱。他对郭嘉道:“此番南下,既然要独掌方面大权,便再不是小孩子了,没有个表字也不方便与人交往。所谓百善孝为先,你的表字便叫做奉孝吧。”嘱咐完了这番话,郭斌犹豫了片刻,方低声道:“小弟,你此去是首次独掌方面大权,心中却不必有太大负担。若事情可为,你便好自为之;若事不可为,你便回来。做兄长的自能保你一世平安。”
郭嘉听了,心中感动,红着双目,狠狠地点点头,便转身登船了。
楼船开动,自然又会引起码头内外的一片片惊叹声,可郭斌心中某块柔软的位置却似乎被狠狠地揪住。犹豫了一下,他撕下袍脚,拿起笔墨,泼墨挥毫,一首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一挥而就。
他将袍脚栓到箭上,取了黄忠的强弓,策马沿江奔驰,待赶上那楼船,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带着袍脚的箭矢已然钉到了楼船上。幸亏他神力惊人,内家功夫又有了一定的根基,才能使得动黄忠的强弓,否则这箭矢便要掉落江中。届时,众目睽睽之下,那可真就是丢尽了脸了。
郭嘉将袍脚展开,却见上面写道:“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想着临行前,母亲刘氏的谆谆教导,便是以郭嘉的年轻人心性,也不由得热泪沾襟。
不过,郭斌所以北上,为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情。
郭嘉刚刚离去,戏志才当日便收到消息:“司空杨赐病逝。”
听到这个消息,郭斌却再也坐不住了。想到当初杨赐的慈和与关照,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进京参加他的葬礼,便是因此犯了朝廷的忌讳,他也顾不得了。
因此,郭斌便正好打着护送林邑国王范熊进京的幌子,率领手下五十铁卫往京师疾驰而去。郭斌和铁卫们骑惯了马的,尚没什么,却苦了一贯养尊处优的林邑国王范熊。高大健捷的马匹在岭南本就是稀罕物,这个范熊又并非马上得天下的雄主,这一番加急奔驰,他如何能受得了?可是郭斌却不管那么多,等到他实在不行了,便以当初南下时运送黄叙的办法,在两马之间置一个网兜,将范熊放在中间,缓缓而行。
这一路行来,京师的消息也渐渐传了过来。杨赐死后,备极哀荣,天子赏赐极丰。据说“帝身穿丧服,辍朝三日。赠东园棺椁、衣物,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并下诏哀悼,命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追赠杨赐骠骑将军司空印绶。”
所幸颍川距离京师洛阳不远,郭斌又是跑惯了这条路的,因此过不几日,众人便赶到了京师。先将范熊安置在驿馆之中,派了手下卫士护其安全,郭斌便往宫门处请求觐见天子。名为护卫,不过是看管罢了,林邑国王被擒,想来林邑国中除了会组织大军北上,当然也会派人暗中跟踪寻觅,想要将其救回,如今虽是远在京师洛阳,自也要小心防御应对,若是在堂堂大汉国都让他们把人救走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去宫门处点个卯后,郭斌便策马往杨府驰去。
杨赐的祖父杨震、父亲杨秉都官至太尉,且以忠正而闻名,又精通儒学,因此门生故旧极多,在朝在野都拥有极高的威望。除了家学渊源,杨赐一片向学之心,曾师从太尉桓焉,桓焉是经学大师桓荣之孙,顺帝为皇太子时,任太子少傅、太傅,以母忧辞职,又拜光禄大夫,转太常。及顺帝即位,拜太傅,与太尉朱宠参录尚书事,封阳平侯,后官至太尉。因此,杨赐与这位老师的为官之路,倒是极相似的。同时也可看出来,无论是从父祖还是乃师哪一方看来,杨赐在朝中都是极有根基,也难怪他当年能够辅佐年当幼冲的天子刘宏,在大将军窦武被清洗后还能坐稳皇帝位。
这里值得提一句的是,这位大将军窦武,是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汉章帝皇后窦氏堂兄弟的儿子,也是东汉初年云台三十二将之一的窦融的玄孙,其长女窦妙是汉桓帝刘志第三任皇后,他则以大将军位行辅政之实,封闻喜侯。可见西北豪族的势力即便是一次次被打压下去,却仍然坚韧顽固得很。
如今,杨赐这位自当今天子登位便竭心尽智保全刘宏,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老臣去世,登门吊唁之人自然是络绎不绝。果然郭斌带着关张二人策马来到杨府外那原本便极宽阔的大路时,便被路两侧一排排的车马和拥挤的人群震惊了。看这阵势,不要说策马,连侧着身子往里挤都颇不易。饶是三人俱皆身材高大,体壮势雄,关张二人更是一个如怒目的金刚,威风凛凛;一个似地狱的修罗,骇人耳目,要挤到杨府门口,也是出了一身的臭汗。
三人虽气度不凡,却毕竟年轻,便是年纪最长的关羽,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周岁。因此,当他们排开众人往杨府门口挤的时候,便被人狠狠地鄙视了一通。三人一路行来,连郭府都没来得及回,衣服都没有换一身便匆匆而来,风尘仆仆,却被人当成了哪家的家仆之类。正当周围人等着看三人的笑话时,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当初尚在京中时,郭斌便常常带着关张二人往来杨府,与那门子惯是熟识的,因此他一出现在门前,被一群人围着的门子便惊叫着迎了过来。那门子是弘农杨府的老人了,是杨家的子侄,因此见了郭斌三人,原本与众人客客气气的他不自觉又红了眼圈,泣道:“使君,老大人他...”
郭斌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那门子肩膀,便迈步向里走去。直到三人转过影壁不见了踪影,杨府门外方轰的一声炸开了锅,目瞪口呆的众人纷纷打听他们的身份。
杨府之中灵堂早已搭好,杨彪领着府中众人向前来吊唁的客人一一回礼,当听到“阳翟县侯、破鲜卑中郎将、颍川郡守郭斌前来吊唁”的喊声时,也不由得一愣。与此同时,灵堂内外竟陡然安静了下来。
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不是宗室就是高官,官员还则罢了,宗室之中识得郭斌的,却是少数。盖因郭斌极少进京,即便是到了京城也没有结交宗室的习惯,故虽然伏龙山庄与宗室之中也多有生意往来,郭斌这个正主却极少有人识得。
只见三座铁塔般的身影从影壁外迈步进来,杨彪看清了来人容貌时身子便是一震,没想到郭斌真的赶在杨赐下葬之前亲自赶到了。
按照此时的风俗,丧家的孝子们虽然处于丧礼的核心圈,却是最为谦卑的一个群体。俗语说孝子小三辈,对于奔丧的人,哪怕是辈分比自己小,孝子也要叩头致谢或迎接,而且一切礼仪进展都要听从执事人的安排。郭斌以颍川郡守之尊,不顾世人议论前来参加乃父葬礼,一贯小心谨慎的杨彪心中虽有顾忌,却还是感动居多,当下便要叩头谢礼。
郭斌哪里肯占这个便宜?他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其拽住,口中道:“一听说老大人的事,我便赶了过来,文先兄尚请节哀。”
郭斌年纪虽轻,与杨赐却是忘年之交,双方认识时间不太长,却常有书信往来,诗词相和。因此,郭斌以“兄”称呼杨彪,却也并非拿大。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帝王心术
瞧郭斌风尘仆仆的,一身远行的打扮,显然是连郭府都未曾回去。杨彪心中感动,暗叹父亲识人之明。
如今郭斌虽然年纪轻轻,尚未及冠,可其身份地位却极是贵重。除了前汉卫青、霍去病之流,亦或者两汉立国之初,阳翟县侯的爵位若出现在如此年轻之人的头上,大约便是袭爵。想当初,即便是当今天子在成为天子前也不过就是个亭侯。再说这破鲜卑中郎将,想当初黄巾之乱初起时,卢植、皇甫嵩、朱?y三人临危受命,为了大汉王朝的存续兴亡分别统领三路大军剿灭黄巾乱匪,也不过是个中郎将罢了。
至于颍川郡守,那更是不得了。尤其是与靠军功升上来的官员相比,一个合格的行政官员想要升官则更加艰难,所需要的手段和协调各方的能力也更加苛刻。
但凡是从军的,只要胆大心细、勇猛善战,或者运气好一点,获得功劳是很快的。像郭斌这种本便是地方豪族,家中颇有资财的,有召集部曲的资格,更是比其他人起点高了不少。历史上所谓的桃园三结义,未尝不是三兄弟觉得生活没有奔头,想要用张飞杀猪攒的一点儿积蓄放手赌一把。因此,靠着军功获得职位是极快的,历史上的刘备便是凭借着剿灭黄巾的功劳做了安喜县县尉。
然而,军功获得地方上的行政职务虽是对有功之人的封赏,可是做行政官员却不是行军打仗,尤其是地方上的一把手,无疑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技术活。想要做好一郡的郡守或一县的令长,人脉、手腕、头脑、经验,那是缺一不可。因此,历史上在黄巾之乱基本平定,天下趋于稳定之后,朝廷有令:如因军功而成为官吏的人,都要被精选淘汰。
当时,督邮要遣散刘备,刘备知道消息后,到督邮入住的驿站求见,督邮则称疾不肯见他。按说这样也颇合乎官场的道道,毕竟一个监察人员与被监察人员搞得不清不楚的,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此时谁知道刘备是不是拿了金银财货去行 贿的呢?
可是,刘备对此怀恨在心,便将督邮捆绑起来鞭打两百下后,与关羽、张飞弃官逃亡。由此可知,刘备还确实是一个胆子极大,敢豁出去的狠角色,也难怪日后能成就伟业。而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将鞭笞督邮的事情安放到张飞的身上,既突出了张飞勇猛暴躁的性格,又显得刘备是个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于维护刘备正统的形象颇有益处,可谓用心良苦。这虽非似笔削春秋一般一字褒贬,可是他这塑造人物的手法也着实是让人瞠乎其后啊。
然而,抛却个人的情感偏好,若是站在大汉朝廷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事情,却又是另一番道理了。
虽不排除天子刘宏想要借机将这些职位空出来,趁机再卖一个好价钱的可能,若是单纯从有利于工作的角度说起来,却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能打仗的人并不一定能做好官,尤其是地方行政官员,是最亲民的职位,若是没有两把刷子,那可是玩儿不转的。所谓的“两把刷子”,指的是诸如办事人员一类人才的投效,还有地方豪族的支持。不要小瞧小小的县令或县尉,里面的水可深着呢。当初郭斌所以能在阳翟令的位置上坐稳了,除了他手下有一大批人才的支撑外,自然还有阳翟县境内各家豪族的广泛支持。
综合以上种种因素,若单从技术角度来分析朝廷将因军功得到官位之人黜落的举措,虽不乏过河拆桥之嫌,却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郭斌则不同,他虽确是因天子的看重而得以出仕,可在阳翟县令任上时便多有创建,担任阳翟县令不过一年,便通过安置流民的举措,将县中人口生生扩大了三分之一。安置流民,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半点做不得假的。这个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头痛万分,却让郭斌这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三拳两脚地解决了。后来,阳翟县乃至整个颍川郡的发展有目共睹,再没有人以郭斌年纪轻作为否定其担任一地主官的原因。
因此说,郭斌这个颍川郡守,那可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照说以他过往的功绩,只给他这么个职位还是轻了,未免有诸如“朝廷赏赐何其轻”的流言蜚语。所幸郭斌年纪确实太小,朝中诸公尚勉强能够以“保护”年轻官员,恐惹物议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再加上如今的郭斌因大破鲜卑大单于和连、建立塞外三城的功勋得封为“破鲜卑中郎将”,并得天子赐予中兴剑,又有两千人的亲兵护卫,因此现在的他是实实在在的国之重臣,是响当当的高级干部,较之一般郡守的位份要高得多了。
然而,正是因为如今的郭斌地位不同,再加上天子刘宏明白无误的宠信,其一举一动方愈加受到人们的关注。郭斌既身为颍川郡守,守土有责,照例是不能轻易离开辖地的。他偷偷溜到交州去,毕竟是偏僻之地,尚不太引人侧目,朝廷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可如今他竟然未经朝廷征召便私自进京,那可是极犯忌讳的。因此,杨彪见到郭斌竟亲自到来,方如此惊讶,当然心中也是极受感动的。
当初杨赐曾单与杨彪说起过郭斌,说此人“有担当,重情义,胸怀宽广、意志坚定,值得深交。”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杨赐学问深湛,是一代经学大师,又是帝师,位高望隆,再加上弘农杨氏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今日前来吊唁之人自是极多。因此杨彪这个孝子也没有功夫与郭斌多说几句话。所幸袁绍早便来了杨府,见郭斌到了就拉着他往一旁说话去了。
正当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之时,突然有一个小黄门捧着圣旨到了。众人倒也并不慌乱,烛台等一应迎接圣旨的物事早便准备妥当,单等着圣旨下来呢。照例,朝中重臣去世,朝廷总是要就其一生的事迹来个盖棺定论。杨赐身份贵重,又是名副其实的帝师,天子下旨加恩其子侄,正是分所应当。
书曰:“司空临晋侯赐,华岳所挺,九德纯备,三叶宰相,辅国以忠。朕昔初载,授道帷幄,遂阶成勋,以陟大猷。师范之功,昭于内外,庶官之务,劳亦勤止。敦德允元,忠爱恭懿,亲以尚书侍进。累评张角始谋,祸衅未彰。赐陈便宜,欲缓诛夷。令德既光,嘉谋恒然。”
这一番赞扬,不可谓不高,也从侧面揭示了弘农杨氏虽然处在党锢之祸的漩涡中心,却依然稳如泰山的根本原因,那便是他们与天子的亲密关系。
弘农杨氏作为西北豪族,因其地处司隶、在两京之间,家族背景中既有西北豪族的特点,又与边地豪门不同。这一家在东汉中后期混乱的朝政之中,作为士大夫豪族,既与外戚、宦官做斗争,又长期在朝中担当高位,细数其原因,至少又两点。
第一,弘农杨氏虽为西北豪族,却并非靠着军功起家,而是当世著名的经学世家,兼且几代为帝师,本是“明儒”,又有“师范之功”,所以源自皇权的天子近臣极难将其扳倒。杨赐的父亲杨秉,在汉桓帝即位后,因通晓《尚书》而被征入朝劝讲,授太中大夫、左中郎将。所谓劝讲,犹侍讲也。
圣旨上总少不了溢美之词,这一番褒扬杨赐的话说完之后,最为受人关注的重点来了:“赐谥号文烈,以其子杨彪袭爵。”
文烈可谓美谥:“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
杨赐虽死,既得此美谥,足以证明杨氏一族圣眷犹在。既然杨赐之子杨彪袭爵,以他与天子刘宏的关系,想来等他出了孝期便当加倍重用了。毕竟随着杨赐年老,杨彪也逐渐担当起了杨家的顶梁柱。目下这个卫尉的职位,始于秦,为九卿之一,汉朝沿袭,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可谓是位高权重,非是极得天子信赖看重之人不能担当。
天子刘宏如此厚誉杨赐,既是彰显身为天子的尊师重道,也为了安下面人的心:但凡是我的人,即便是去世了也亏待不了你。更是为了安抚弘农杨家,这是他坐稳天子之位的大力支持者之一,双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除此之外,也未尝没有敲打中原豪族的意思。因为弘农杨氏虽是诗书传家,却是关西人,这么多年来,杨氏虽也走在反对宦官的风口浪尖,与中原豪族的联系却也并不紧密。在天子刘宏看来,解除党锢之禁是为了应对黄巾贼寇作乱,朝廷需要借重中原豪族的力量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如今黄巾军大势已去,朝廷要借助中原豪族的力量绥靖地方,却也不得不多方敲打。因此,借着厚誉杨赐一事来敲打中原豪族,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刘宏自登上帝位已历十八载,拉一派打一派,在朝廷内部搞平衡的手法那自然是玩得炉火纯青。如今朝中兴起的加强郡守县令权力,鼓励地方招募乡勇,剿灭黄巾余孽的呼声越来越高。刘宏虽心里清楚这都是中原豪族搞出来的,可他还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维持朝局的稳定,因此这政策是一日宽似一日。然而,所谓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若是只给甜枣却忘了打巴掌,上位者则势必威望大损;若是只打巴掌不给甜枣吃,却也容易寒了下面人的心。
故此,刘宏一边逐渐开放州郡县主官的军事权力,给中原豪族甜枣吃;一边重用西北豪族,打中原豪族的巴掌,却也是帝王心术了。当然,所谓的重用西北豪族,自然不只是厚誉杨赐一事,西北军阀董卓虽然屡屡兵败却依然占据高位,何尝不是这个大形势下结出的果实?
第三百五十六章 陛见
无论如何,故司徒杨赐的葬礼倍极哀荣,场面搞得极其宏大。等到安葬时,灵帝命侍御史持节送葬,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公卿以下都参加了葬礼。
就在葬礼之后,天子刘宏准了郭斌觐见的请求,将他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可称得上是狗血淋头了。然而即便如此,一直对郭斌心有忌惮的中常侍张让却丝毫不敢在他面前炸毛,待觐见结束后,更是亲自引路,恭恭敬敬地将郭斌送出了宫门。
要知道,郭斌离京后的一番作为可称得上是胆大包天了。北上塞外三城的事情,因为在天子那里早有报备,故暂且不论,而南下交州却不是小事。身为颍川郡守,郭斌守土有责,况且如今黄巾余孽肆虐中原,一地首长的担子更是不轻,就算颍川剿灭黄巾军得力,境内绝少见到山贼草寇侵扰,可国法毕竟是国法。
可这暂且不论,郭斌最胆大包天的事情,却是他竟敢带人将林邑国王掳到了洛阳来。所幸林邑国小民贫,若是在塞外,郭斌胆敢妄自率军挑衅边地的匈奴人或鲜卑人,那罪过可就大了,说是妄启边衅也不为过。
所幸郭斌将事情做得漂亮,要知道俘虏一国之主献于陛前,那是何等荣耀之事。不要说郭斌这个小小的颍川郡守,便是天子刘宏,因为这事儿也要告祭太庙的。实在是太露脸了,整个东汉一朝,除了光武帝刘秀有这个能耐,能有如此“丰功伟绩”的天子确是凤毛麟角。而且郭斌也不是惹了事儿便将烂摊子扔给交州,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派何曼率军南下的事情如何能瞒得过人去?
每到王朝末年,诸事大多不大较真,郭斌如此作为,若放在汉高祖、或是光武帝朝,说不得要革职去官,甚至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如今却只是一顿训斥便罢了。要天子刘宏将这事放下,在很大程度上还是托了从交州运送甘蔗北上的福。
刘宏听说郭斌又找到一个做生意的新门路,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惊叹:“这个郭潜阳,倒真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不亏了那个善财童子的雅号。”可是惊叹过后,他自然又开始思考郭斌这运送一次甘蔗收益几何了。郭斌对刘宏也算得是极了解的,于是面上装作极为难地道:“微臣知道瞒不过陛下去,这甘蔗从岭南一路走海运到颍川,其中虽无税卡,却毕竟是做生意。这样,便每年上缴十万钱作为来往各地的税钱,陛下以为如何?”
刘宏正考虑如何从郭斌身上薅羊毛呢,听郭斌开口就是十万钱,先是一喜,再是一惊,却是面不改色地冷哼一声,道:“哼,你小子倒是好算计!每年五十万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登时,郭斌满脸黑灰,哭丧着脸道:“陛下,微臣小门小户小买卖,赚点儿养老的银钱不容易,您下手倒是轻点儿啊!”
刘宏见状,不由莞尔,随即板起脸来,道:“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朕的话那是金口玉言,既然说出来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他见郭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心中颇不忍,便继续道:“这每年的五十万钱,非但是这一条商路的赋税,连着香山岛朕也御批给你去建设庄园。”
刘宏身为天子,如此捞钱也实属不得已。如今黄巾之乱刚刚平定,各地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又冒出了头,再加上西北羌人作乱,北宫伯玉等率领数万骑兵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入寇三辅,侵逼园陵。天子虽派遣了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及中郎将董卓征讨,都不克,而叛军实力则进一步扩大,拥有十万之众,天下为之骚动。一时间,原本“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的大汉天下,似乎竟处处都是口子。
朝廷要用钱的地方极多,可刘宏手中却也没有余钱,所幸郭斌曾给他出了诸如博览会那样的许多赚钱的主意,刘宏还有点儿家底,可经过黄巾军一搅和,又是所剩无几了。因此,为了筹措西北军资而费尽心思的刘宏,便重新将心思打到了卖 官上去。如今郭斌既然硬是往枪口上撞,那刘宏还不给他攥出团粉来?郭斌能赚钱,这在天下都是有名的,他当然不会客气了。
郭斌见状,暗道不趁着如今多捞点儿好处,那就捞不到了,竟与刘宏讨价还价起来:“既如此,那微臣便认了。只是这一路飘飘荡荡地,没个落脚点,着实危险得很,便请在夷州岛上建设一处庄园,以作中转之用。”
这时候,刘宏身为天子的大气便体现出来了,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都准了。你自己派人去找地方,找到合适的便可建设庄园,朕御批的。”
夷州岛地处偏僻,大多是些当地的土人,大汉都没有派官员去过,刘宏自然不放在心上。
郭斌却是大喜过望,随即又谄笑着道:“陛下,眼看如今天色近午,微臣自寅时便进宫等候陛见,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嘿,也不知道这宫中的佳肴美馔是个什么滋味。”
看了他这个样子,刘宏的脸再也板不下去,噗嗤一声差点儿笑出声来,指点着郭斌道:“你这小子,就知道混赖。罢了,今日朕便大方一回。”随即扭头对侍立在身侧的张让道:“吩咐下去,今日朕赐宴,多给郭卿家来一碗粟米粥。”说着斜睨了郭斌一眼。
不是郭斌有意出乖露丑,他此次进京,参加杨赐的葬礼固然重要,将香山岛与这条由南往北的近海商路在天子刘宏面前挂上号,从此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地做生意,也是一件大事,否则船队要经过如此长距离的运输,少不得要打通沿途官场,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若没有个正式的名目,始终不合适。
虽然不愿意承认,郭斌在世人眼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帝党,因此他有必要将这件事对刘宏坦白。况且当初他一怒之下便妄自攻入林邑国都,将林邑国王范熊掳了来,也确实是够胆大包天的,他也需要就此事得到刘宏的谅解。因此,在刘宏将自己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郭斌心中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是他贱,不被人骂不舒服,而是刘宏肯骂他就说明当今的天子还是拿他当自己人。人心就是这么奇妙,总是将最客气守礼的自己展示给陌生人,一个领导若是不将你当做自己人了,说话自然也是客客气气。不要说刘宏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又有生杀予夺之权便会跳出这个规律。即便是天子,接触的时间长了也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在外人面前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若是于自己人面前还要摆架子,如何能够收服人心?
说到底,天子玩的也不过是平衡那一套罢了。就拿刘宏来说,外戚、宦官、豪族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中原豪族与西北豪族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除了这些,内朝与外朝的关系需要平衡;朝中各个大臣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各地郡守的任命也需要平衡。什么是帝王心术?不过平衡之术罢了。只有手下各个部门、各个大臣相互之间有矛盾,却不敢拿到桌面上说,还必须得同舟共济将工作做好了,才是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
下面的人整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搞斗争、整人那一套,正经工作却没人做,那固然是不可以的。可若是手下之人关系融洽,一团和气,沆瀣一气,那上位者便只有被蒙蔽的份儿了。当然这其中也有轻有重,寻常之人还则罢了,若是做宰相的与手握重兵的将军搞到一起去,那天子之位便要乖乖不得了。
因此,听到天子刘宏上来便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郭斌浑身的骨头竟仿佛轻了三两,他知道这次算是过去了,这也是张让不敢对郭斌炸毛的原因。
张让自少年时便在宫廷中做事,汉桓帝时任小黄门,汉灵帝时张让、赵忠一起升为中常侍,封为列侯。可以说他伺候了两代天子,那是人精一般的啊!久在宫中,事情拎得清固然是一方面,了解天子刘宏的喜好,摸清了他的脾气,才是获得圣眷的根本。
刘宏贵为天子,何曾对一个郡守如此言谈无忌过?而且,历来的郡守都是以正人君子自况,又何曾与天子聊过做生意的事情?即便他们懂得做生意,也没有人敢在刘宏面前如此不敬啊!也就一个郭斌,自从首次进京得到天子接见,两人竟是相谈甚欢,郭斌更是给天子出了个搞商品博览会的主意。如今这个博览会越办越大,每年的收入近千万钱,这即便是在刘宏看来也是一笔了不得的大财富啊!崔烈通过程夫人花了五百万买了个司徒的位子,搞得天下骚然,骂声不断;可这个博览会,非但天下各地的商贾争相前来,便是朝中也是一片颂扬之声。其中高下,一看便知,也难怪天子如此看重郭斌了。
见到刘宏竟开口将郭斌训了个狗血淋头,张让心中虽也是极畅快,却不敢真的在郭斌面前拿大,毕竟即便是以天子之尊,刘宏也就是在口头上骂骂便得了。在刘宏乃至张让的眼中,小小的林邑国算个什么东西?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京中
以每年五十万钱的代价,便将整个香山岛“承包”了下来,更是得到了可以在夷州自行寻地方建设庄园的承诺,可谓赚大发了。至于朱崖州,也就是后世的海南岛,郭斌则是连提都没提。
因为此时的朱崖州,压根便不是大汉王朝的领土,而且大汉王朝官兵非但管不到岛上,甚至其岛上的土人与中原王朝还一度处于对立的状态。因此,郭斌知道即便是与刘宏说了此事,怕也得不到什么帮助,甚至连口头上的帮助也不容易,因为此时的朱崖州早便不是中国的领土了。
在司马迁父子所作《史记》中,有一节称作《封禅书》的,上面曾有这么一段话:“二世元年,东巡碣石,并海南,历泰山,至会稽,皆礼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
书中所说海南,应当不是如今的海南岛,而后世的海南岛并入中国,是自武帝时期开始的。因为这个“并”,其实是个动词,大约便是“渡过”的意思。所谓的“并海南”,意思是(秦二世乘船)沿着渤海向南航行,也只有这样解释方符合常识。
通过这段话解读一下秦二世的行程的话,便是东巡至于河北秦皇岛的碣石山,然后乘船沿着渤海南行,进入后世的山东省境内,经过泰山,再往南到达会稽。这样便基本经过了秦始皇当年东巡时候几个最重要的节点,这也是秦二世表达对先皇尊敬之意,并彰显自身继承权合法性的重要举措,所谓“刻勒始皇所立石书旁”嘛。
至于真正的海南岛,原本是南越国的领土,待南越国被平定后,汉武帝将南越国辖境内分置九郡,其中南海、合浦两郡郡治在今广东境内,苍梧、郁林两郡郡治在今广西境内,交趾、九真、日南三郡郡治在今越南境内,儋耳郡和珠崖郡都在海南岛上,其中儋耳郡在岛西部,领五县,珠崖郡在岛北部,领十一县。
当初平定南越国后,公元前110年10月,汉武帝下诏曰:“南越、东瓯,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朕将巡边垂”,于是“以古者先振兵释旅,然后封禅”为由,亲率18万铁骑北狩。他更是牛里牛气地给北边的匈奴单于捎了个话,说:“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今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地。”
这么长的一大坨话,其大意就四个字:“不服来战”。
可见所谓的汉唐气魄,果然是非同小可。汉武帝虽非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开国皇帝,可大汉朝强大的国力和赫赫的战功,使得他有了这个底气。这种气魄,于提振民心士气有莫大的作用,可见即便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时候也是应当务务虚的。
“珠”亦作“朱”,“崖”亦作“??”。孙吴所置名朱崖,治徐闻(今县西),在雷州半岛,称海南岛为朱崖洲。
单从其字义上看,海南岛古来便是产“珠”之所。汉武帝时并入中国之后,由于驻守海南岛的官吏贪 污 受 贿,搜求珍宝,民不堪役,引起的反抗斗争连年不断。所谓:“自初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余年间,凡六反叛。”珠崖郡每次反叛,汉朝都会发兵去平叛,但平定不久,便又反叛,所谓:“诸县更叛,连年不定。”
非但如此,初元元年(公元前48年),“秋,九月,关东郡、国十一大水,饥,或人相食;转旁郡钱谷以相救。”到了明年,也就是西汉初元二年(公元前47年),二月,陇西发生大地震,毁坏城郭、房屋,死者众多。三月,元帝下诏免除地震灾区百姓租赋。四月,“关东饥,齐地人相食”。
便是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下,汉朝政府终于在元帝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春,决定弃置珠崖郡。
汉元帝下诏称:“珠崖虏杀吏民,背叛为逆”、“夫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今关东大困,仓库空虚,无以相赡,又以动兵,非特劳民,凶年随之。其罢珠崖郡,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从此,在汉朝最为鼎盛之时被纳入中国版图的朱崖州,到64年后汉朝开始衰弱的元帝一朝被弃置。至于东汉初立之时,马援是否到过朱崖州,因为没有正史记载,却成了一桩悬案。只是单从武帝时竟能在海南岛上设了两个郡,便可推知即便是在西汉时期,海南岛上的人口数量也是极可观的。
经过郭斌与戏志才等一众文臣谋士的商讨,认同了郭嘉要将粮食生产基地放到朱崖州的提议,只是这要在下面几年之内慢慢推行,其中所涉及的与当地土人之间一系列的交涉问题,却也并不用经过士家或大汉朝廷了。乱世之中,粮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因此这个时候还是要低调一点的好。
基本上,郭斌此次觐见天子是极成功的,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天子刘宏得到了每年五十万钱的额外收入,并且将林邑国王范熊留在了洛阳。往后,东汉朝廷也算有了制衡林邑国的武器。而郭斌则得到了连接交州商路的合法性,并得到了香山岛的所有权和在夷州上建设中转基地的权力。虽然即便是私下里这些事做了也就做了,却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有了天子刘宏的首肯,那许多事情的做法便可以更加大胆一些了。
中国人做事讲究名正言顺,即便是人人都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却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仿佛这样才心安理得一点。越是窃国大盗,在政治上的表现便越是谨慎小心,历史上曹丕便不敢将汉献帝杀了直接称帝,而必须要费尽心机地搞一套禅让的把戏出来。
如今,这一条商路既然得到了天子刘宏的认可,其安全问题想来在未来几年之内至少是不用担心的,大大小小的江湖小贼虽难以完全避免,官面上的事情却不必太过费心了。当然,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近海航行还则罢了,这转入淮水以后所要经过的各个地方却要将关节疏通好了。
郭斌此次进京,除了要参加杨赐的葬礼,并将新开辟的水上商路的名义搞清楚,还要将刘陶的尸骨带回颍川去。
郭全在京师主持大局,将京中的动向及时回报颍川,并将郭斌的指示贯彻落实,俨然其在京师的代言人了。所谓居京师大不易,即便是有郭斌在背后支持,郭全也锻炼得圆滑成熟了许多,见了郭斌虽还是那副痞赖跳脱的样子,于京中郭府众人之中却是威望甚高。
想想也是,京师之中物资丰盈,各地的特产令人眼花缭乱,又最是权贵、宗室汇聚之所,郭全整日里混迹其间,又有袁绍这个汝南袁氏最杰出的子弟时时照拂,自然是如鱼得水。再说了,郭全本便是极聪明灵活之人,于待人接物颇有所长,再加上颍川郡与京中权贵相交颇多,各种商业合作往来密切,郭全却也历练得颇长袖善舞了。
如今的郭全见惯了大场面,寻常宗室就不必说了,大将军府都是经常进出的,甚至连天子都见过几次,说过话的。因此,这个颍川郡郭府在京师的大管家那是气派十足,威风凛凛,再不复当初擦着长鼻涕追着郭斌叫大哥的顽童模样。
此次杨赐过世后,郭全得到消息便早早地派遣人手往杨府帮忙,郭斌与杨府交好,杨赐病中郭全也多次奉命前往探望,每次前去身后都跟着一大车一大车的名贵稀有的药材,因此杨彪与他这个长袖善舞的族弟也是极熟识的。
婚丧嫁娶乃是大事,所谓人死为大,丧礼的重要性甚至要高于婚礼。杨赐与杨彪父子位高权重,圣眷优渥,因此上门吊唁的也是摩肩接踵。一应礼仪大事虽然有朝廷派人前来主持,迎来送往的“小事情”却是极为繁杂。杨彪要在灵堂之中守灵,独子杨修自也要跟在后面,况且杨家人口本便极简单,自杨秉以后,便是几代单传,包括其子杨赐、其孙杨彪、其曾孙杨修,俱无兄弟。
杨秉虽也有兄弟,族中子弟也自不少,如今隔得远了,也没有能上得台盘的。京中往来的不是宗室便是高官,若是随便叫一个杨族子弟出来,怕是要惹人笑话。因此,这送往迎来、招待贵客的活计,便交给了相交虽短,却极密切的郭斌族弟。郭斌去吊唁之时所以未曾第一时间见到郭全,是因为他正在后面招待几个前来的宗室。
以郭全的身份和能力,对于这一份工作倒也手到擒来。因为弘农杨氏虽是诗书传家,却始终是关西豪门,与中原豪族素来相交不深。而朝中高官大多为中原豪族垄断,如今大家迫于形势前来吊唁杨赐,身为主人家却不可当真怠慢了。
郭斌文武双全,早便为中原士人所认可,于当年党锢之禁的废除又立有大功,算得上有重恩于党 人,因此由他的族弟出面接待来访的高官,众人自也不会有受了轻视的嫌疑。况且郭全这小子如今在京中也是声名赫赫,京中多少豪门大族想要与颍川郡进行合作?而郭全作为郭斌在京师的代理人,一时间自也是炙手可热。
当初刘陶入狱后,郭全也曾为了救援他而四处奔走,只是没来得及下手便听到了刘陶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后来更是借着阳翟会馆的名义,将刘陶的尸身从狱中运出,并拿出了库存的冰块进行冷藏。所幸如今已经入秋,天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暑热,刘陶的尸身保存却还算不错。
郭斌此次离京回颍川,一桩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带人护送刘陶灵柩归乡。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发展中的阳翟
京中事情处理完之后,郭斌带着关张二人往景室山跑了一趟,次日便带着华佗的弟子樊阿回了京师。待得修整了一夜后,郭斌一行便踏上了南返颍川之路,五十余挂甲的精锐骑兵前后分散开来,护送着刘陶的灵柩缓缓南行,一路上很是闹出了不小的声势。
众人除了樊阿之外,皆身穿阳翟县独具特色的制式军服,并依照郭斌的吩咐,在腰间扎了一条白色的麻布条。即便是中原地区,马匹的数量也少得可怜,战马更是毫无疑问的极贵重的奢侈品。一路上众人只见这一行人个个骑着高大魁伟,膘肥体壮的战马,身穿才流行不久却显然是极贵重的毛呢所制的阳翟军服,马屁股上挂着钢盾,人人背上背着长枪,腰间挂着环首刀,自然只有惊叹让行的。
不要说这五十个久经战阵的精锐骑兵所散发出来的慑人杀气了,便单单是这一身行头便是上万钱都打不住。郭斌带着阳翟士兵南征北战,这一身军服也是传遍了中原各地,有的老百姓识得这身军服的,甚至在路旁焚香行礼。
为了保证刘陶的尸身不会变腐烂,郭斌只得吩咐郭全往运送灵柩的马车之中多放装满了冰块的木桶,南下的一路上也是催马疾行,却也在第八日上,方抵达了颍川。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郭斌带着一众护卫将刘陶的灵柩一直送到了颖阴城外刘家的庄园。
待在颖阴将刘陶下葬后,郭斌众人方奉着刘陶入狱时所穿的那件衣服,重新北上返回阳翟县。北上京师之时,郭斌早便与戏志才等人商量过,对刘陶要立祠供奉。因此,阳翟的情况便与颖阴县截然不同,当一行人抵达阳翟城外之时,却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阳翟城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以赵云为首,戏志才、荀??12焓?3碌骄?诔。?闶且恢泵t诮淌橛?说乃韭砘眨?舱驹诙游橹?小t谒?堑纳砗螅?蚴且蝗捍┳藕仙淼难舻灾剖骄?暗木?碌纳倌辏??嵌际茄舻韵匮e?幸丫?弦祷蛏形幢弦档难e樱?袢毡惶崆白橹?鹄从?恿跆盏囊鹿凇?/p>
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着各式各样服饰的阳翟县中的老百姓与商人。这些人虽衣着各异,形制也自不同,却均是整洁而干练,大多是以麻布模仿的阳翟县制式军服。随着阳翟县中军人待遇的提高、军人荣誉感的培养,以及郭斌有意的宣传引导,军人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原本所谓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老观点,如今也在逐步扭转之中。更有甚者,许多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家庭,也多考虑现役的军人作乘龙快婿。
原因无他,盖因军人是实打实的铁饭碗,平日里的福利待遇那自是没话说了,便是死在了战场上,郭斌对其家中的抚恤也是优厚的吓人。当初在塞外三城抵抗鲜卑大单于的战争,是郭斌麾下士兵死伤人数最众的一次,虽是大胜,在冷兵器时代己方也免不了有不小的伤亡。对这些伤亡的士兵,其家中非但会有此次战役结束后分润的战利品,还有一笔数量极大的抵用券分发下来。
除此之外,其父母子女的赡养也将由郭斌负责,每月有相应数量的抵用券分发到其手中,以支撑其基本生活。但凡有子女的,非但能免费送到伏龙山庄学堂之中接受更系统而精细的教育,待毕业后更可自由选择继续到阳翟县学高年级之中深造还是参加工作,个别极杰出的,甚至有接受司马徽亲自教导的机会。待他们毕业之后,还会分配工作,当然这分配工作的事情是由掌管组织人事的荀??咛甯涸鸬摹?/p>
伏龙山庄是郭斌最初创业的所在地,也是他提出力学三定律,将后世的地理学、物理学等知识带到这个时空来的起点。很多经过司马徽等人通过郭斌当初所提知识,推论、研究出来的新的理论,最先要经过伏龙山庄学堂的教师们的考验。因为这些教师是教研一体的,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最早一批受到过郭斌亲自教导的学子,他们对后世物理学、地理学等新知识的理解和领会能力,在这东汉末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
毫无疑问,伏龙山庄学堂的教学工作较之阳翟县学更为细致,也愈加深奥。当然,此处的师资力量和对新的科学理论的追求,阳翟县学之中是难以望其项背的。若说阳翟县学中施行的是普适性的义务教育,是培养新公民的地方,伏龙山庄学堂则是培养社会精英的所在。原本小小的伏龙山庄,经过一再扩建,其规模扩大了好几倍,俨然一个不小的城郭。庄中也建起了贮藏书籍的图书馆,其中的藏书较之阳翟县立图书馆更加丰富,甚至郭斌当初亲手编写的第一套教材,也被放在了这里进行保护。
阳翟县与伏龙山庄的人员与物资的流动速度,也是快得吓人。那条从伏龙山庄出发,经过郭家庄,直通往阳翟县城的公路几经拓宽,甚至有了定时往返于两地之间的马车,以供人员的流通。这几乎便有了后世公共汽车的意思。
因此,可以说只要是能够进入伏龙山庄学堂就学的儿童,基本上便确定会成为未来阳翟县中的上层精英人士,将烈士们的子嗣送到这里来学习,也算是郭斌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吧,毕竟他们都是为郭斌效死的生死兄弟。
正是因为对军人与军属的一系列优厚待遇,如今军人在阳翟县乃至整个颍川郡中的地位自然也是飙升,显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这服饰的影响便极为明显。人们处处模仿军人:原本有钱人家子弟穿的长袍大袖,换成了修身挺直的新式军装;原本休闲舒适的木屐,换成了镶嵌了铁质后跟的革靴;就连豪门子弟的娱乐方式,也从斗鸡走狗变成了跑马踏鞠。颍川郡中武风之盛,便是放眼天下都是凤毛麟角。
自然,这一情况的产生除了颍川郡中军人地位的提高,塞外三城的影响更是直接而深远。随着两地交流的日益加深,塞外的皮毛制品大量流入颍川,其直接结果便是颍川郡中的毛呢价格大幅度缩水,许多寻常人家虽没有雇佣专业裁缝定制衣服的条件,却也能在阳翟服饰所开的店铺中买到采用了工业流水生产方式制成的较为廉价的成衣。在这种影响下,颍川郡中便是最拮据的家庭自己裁剪的衣服,也渐渐向着军服靠拢。
另外,随着塞外的牛羊马匹的大量涌入,颍川郡中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阳翟县,无论是耕地还是工业生产中,更多地采用畜力。在交通和出行方式上,人们从人挑肩扛、下地行走,演变为贫者乘“公交”,一般家庭乘牛车,富者坐马车,豪门子弟则以骑乘骏马为乐。
饮食方面,由于黄油、奶酪、乃至孜然的引入和逐渐普及,使得人们的口味发生了极大改变,而大量被风干的牛、羊、马肉的流入,则改变了颍川郡、尤其是阳翟县中老百姓的营养搭配比例。在如今遍地工厂的阳翟县中,一个普通的家庭每月吃个三五次肉的情况,实属正常。这在极大缓解了粟米供应压力的同时,也使得颍川郡中百姓的饮食更加多样化,而肉食的普及也毫无疑问地提高了人民群众的身体素质。
由于颍川郡守府对儿童的重视,无论是伏龙山庄学堂还是阳翟县学,每天都会给所有学子无偿提供一杯牛奶或羊奶供应,因此他们的身体素质有了根本上的提高,阳翟县中的青少年身高状况较之两年前也有了质的提高。许多有条件的豪门大户,也多在其族学之中效仿伏龙山庄的做法,开始给族中子弟供应奶制品。
当然,阳翟县中肉类食品的来源除了塞外三城一条路外,还有各地政府大力发展“庭院经济”的功劳。如今的阳翟县中,各家各户都在院子中养了数量不等的家禽,鸡、鸭、鹅这样的飞禽自然少不了,有条件、有积累的家庭甚至开始养殖生猪。庭院经济的推广,不仅提高了阳翟县中肉类和蛋类的供应数量,也为小门小户的居民找到了一条新的收入来源。为此,徐庶还特意在各个市中开辟出一个专门用于禽蛋、肉类交易的场所,以供有需要的家庭前来售卖家中剩余的禽蛋肉食。
天下间,只要是有钱赚的买卖就不愁没有人做,在颍川郡政府大力扶植工商业发展的大形势下,各种小规模的工商业者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来。阳翟县街头出现了挑着扁担售卖熟食的小贩,他们将自家产出的鸡、鸭、鹅、乃至猪肉或是卤制,或是风干,去城中贩卖,赚点儿零花钱;也有了挨家挨户上门求 购鸡、鸭、禽蛋的商人,他们多是有点商业头脑的普通民众,将收购来的家禽、肉类、蛋类带到市场中贩售,以此为生。阳翟县中肉类、禽类、蛋类的生产和贩售,已经隐隐然形成了规模不大的流通市场。
连年的灾害与席卷中原大地的黄巾之乱,似乎并没有对阳翟县造成什么影响,如今的阳翟县小工商业蓬勃发展,极大地活跃了市场经济的同时,也大大推动了广大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第三百六十章 精神文明建设(上)
当初郭斌在塞外大破鲜卑大单于和连,其中的战利品之一,便是大量受伤乃至死亡的战马,所幸当时天候尚凉,肉类腐 败的速度倒是不快。因此,除了当时为了庆祝战胜而大摆宴席,所剩下的马肉也是不在少数。
在这个没有冰箱、冷柜,没有电力的时代,肉类的保存无疑是极让人头疼的。郭斌也曾想过利用香料腌制肉类,延长其保质期限,可是随即便推翻了这个想法。用香料防腐,这是当初教科书上解释西方人为了东方的香料而疯狂所找到的原因,可事实是否如此,郭斌心中是存疑的。
因为,在历史上的西方,香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属于奢侈品的范畴,而相对来说,新鲜的肉类和鱼类,反而便不是那么少见了。为了给肉类和鱼类保鲜,而将贵比黄金的香料拿来腌制,难道不是太蠢了吗?若真是有钱买香料,还在乎一条新鲜的鱼?若是腐烂了,直接丢掉岂不更好?
所以郭斌以为,即便是在大航海时代,欧洲人所以疯狂追求香料,也多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亦即在饮食烹饪中进行调味。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一旦尝过了调味料的滋味,便极少有人会怀念清汤寡水,只有盐味的料理。如今开遍大汉天下的醉仙楼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因为引进了以孜然为代表的多种调味料,醉仙楼中的料理口味独特的名声便算是打出去了,吃过一次的人只要是有条件,便还会再来品尝,因此醉仙楼中回头客极多。
后世的中国虽是出产香料的大国,可如今许多香料却还没有传进来,例如胡椒、孜然之类,目前中原也出现了,却依然极是贵重,只有在最顶尖的酒楼之中才会出现,而像辣椒这种极具刺激性的调味品之王,更是尚在墨西哥老家呆着呢。因此,从经济性上说,在如今的条件下,用香料腌制肉类,是不合理的。
既然香料不行,那便须得想其他的方法。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中,严寒一直是人类最强大的敌人之一,因为寒冷非但会使人生病、所消耗的热量大幅度增加,还会使得草木凋零、走兽飞禽失去踪迹,人类获取食物的来源毫无疑问便会减少了。因此,无论是在动物界还是植物界,过冬一直是个永恒的话题。
树木会落叶,既为了使得枯叶落在地上保护其根系,也是为了减少冬日里的消耗。动物在冬天也会冬眠,这是为了减少运动,降低对能量的消耗。诸如田鼠之类的,甚至会提前在洞中保存粮食,以供应冬日的消耗。人类身为自封的所谓“高级动物”,却也逃不出这个规律。
塞外所以被称为苦寒之地,许多时候便是因为其冬日里太过寒冷。寒冷的气候不适于种植农作物,因此塞外民族便不得不采用游牧的方式来维持生活。众所周知,与相对稳定的农耕经济相比,游牧经济是有极大不确定性的,其中最大的区别便是蓄积。中原王朝之所以在经济上和技术上可以完全碾压北方游牧民族,其根本便是农耕文明的蓄积能力,可以完爆草原文明。
有了足够的积蓄之后,才会出现非农业人口,诸如手工业者、商人、学者、军队等,专职的官员和政府才会出现。也正是因为积蓄的出现,才使得更多的人会致力于研究新的农耕技术,新的更省力的农业用具,反过来才会愈加推动农业的发展。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想来也是极有道理的。
在冬日里,无论是在长城以南的中原地区还是长城以北的草原上,人们所要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便是严寒。在严寒之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抵御严寒的住所,另一个便是充足的食物。与中原百姓在冬日里大多会躲在房中,依靠秋天收获的积蓄避寒一样,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会躲在帐篷之中躲过严寒。
然而,由于游牧业较之农业天然便有着更多的不确定性,因此到了秋天他们也多会出现储备不足的现象。为了在冬日里有足够的口粮生存下去,南下抢一把便成了代价最小,也最见成效的手段。北方少数民族入侵中原多发生在秋季,这也是极重要的原因。毕竟,若是早了中原人地里的庄稼尚未收获,而若是到了冬天,便会有严寒等着他们。塞外的酷寒,便是最有经验的牧民也抵挡不住。
而不管是否丰收,塞外的牧民总是要在冬季来临之前将过多的牛羊宰杀掉。这既是作为冬日里的粮食储备,更是为了控制手下牧群的数量。因为秋天固然要囤积草料,以供牲畜冬日里过冬之用,可是囤积的草料是有限的,若是牧群中牲畜过多便会导致整个牧群的草料不够,不足以支撑其渡过整个冬天。因此,在草原上,秋天也是需要将体弱的牲畜宰杀掉的,而如此集中地宰杀牲畜,其肉食一时之间必然是吃不完的,这便需要延长肉类的保质期。
草原上人们的做法是将牛羊肉切割成小条,挂在阴凉处,让其自然风干,到来年二、三月份便可食用。经过风干之后,肉质松脆,口味独特。郭斌想要用这种方法保存食物,可是当时已经开春,草原上虽还有残雪,可万物复苏,过不了几天天气便也要回暖了。若是在这时候风干肉,怕是不等风干便要腐烂掉了。为了加快去除肉中的水分,郭斌便干脆如火烧和连大军一般,将切好的肉条放在火上烤。这做法,就与腊肉的做法相差仿佛了。
因此,在草原上大战之后,阳翟县中的市场上便出现了大量的腊肉。这个保存肉类的办法,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了颍川郡,想来到了今年年底便会被大规模应用到肉制品保存上去了。
颍川郡、特别是阳翟县经济的发展速度,是有目共睹的,然而郭斌心中也在暗暗忧虑,盖因颍川郡中经济倒是发展极速,可精神文明建设却颇滞后。
一个团体,若是只懂得用经济手段刺激成员的工作热情,效率虽确是会提高上来,却是个没有灵魂的团队;而若是只懂得用理想凝聚团队,其效率无疑会大大拖后。所谓:“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当初郭斌听过也就听过了,没有站在那个位置上,便考虑不到那么深刻,如今再回过头来仔细琢磨,便觉得这句话愣是大大地有道理。
如今阳翟的经济建设诚然取得了一些成就,在物资普遍匮乏的汉代,这足以掩盖一切“不合时宜”的声音,可郭斌始终是要建立一个富强而文明的中国的,若是等到生产力水平提高,人民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再提出这个精神文明建设的事情,那便晚了。社会的道德准则一旦遭到破坏,想要恢复那便是难如登天,而破坏社会道德准则最锋利的武器,便是快速发展的经济。
否则,如今郭斌尚可以依靠自己崇高的威望将许多矛盾压制得住,可万一他离去,多年累积的矛盾一旦爆发则会更加剧烈,其破坏性无疑也会更加巨大。郭斌想要彻底避免未来的五胡乱华,便要依靠一套成熟而稳健的制度,单单依靠个人威望是长久不了的。
对于物理学、地理学、乃至社会学知识,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大约便都有所了解,前世的郭斌可是上过高中的人,对于一些原理和知识自也知道一些,这也是如今阳翟县科学技术水平提高迅速的根本原因之一。然而,对于精神文明建设的理解,他也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拿出什么解决方案了。不过,拿不出解决方案,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其重要性,这也是郭斌始终对诸如司马徽、蔡邕、卢植这几位经学大师特别尊敬的根本原因。
毕竟即便是在后世,在破除了旧有的道德体制之后,新的道德体制也未敢说完全建设成功,郭斌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二把刀,更不敢在这方面随便动手了。科学技术会极大地影响人们的经济生活,从而逐渐波及生活的各个方面,道德体制自然也包含其中。在后世,两次工业革命后最重大的技术革新就是互联网技术的极大发展,随着人们经济水平的提高,互联网技术正在努力将每一个人连接进去,纳入其影响,这个技术也越来越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
互联网技术在加速信息传递的时候,使得政府部门的工作日益透明化、规范化,毫无疑问会对政府产生极强的监督功能。然而,在监督政府的作用日益加强之时,互联网同时也在愈加深入地影响和监督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
第三百六十一章 精神文明建设(下)
困扰了世界人民几千年的贪 污 腐 败问题,让民众头疼的社会公德如何保证的问题,在互联网出现后看到了新的曙光。这使得郭斌不由得慨叹,怎么不让他重生到两千年后呢?不过若真是如此,两千年后人类是否还在地球上都两说了,想来郭斌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凭着半瓶子晃荡的水平得此高位。
随着自媒体的出现和发展,随着越来越多互联网软件的出现,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互联网的主角。在如今“平民网红”盛行的时代,即使是一个原本“应该”在土里刨食的偏远山区的农民,也能通过互联网发送视频,展示自己的所见所闻,表达自己的观点。互联网发表意见的便捷性和责任承担的滞后性,却正孕育着监督社会道德底线的种子。
诸如现在“风靡一时”的“霸 座 男”一事,对于这种并未触犯法律的行为,即便是国家强力机关也无法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强力机关不滥用职权,这也是一个法治社会的基本底线,即便是你将他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真的上去咬他,这就是法治社会。若是放在以往,这件事情可能也就在当事人及很小的圈子之中流传,可是如今一旦连接到了互联网,这件违反了社会道德准则的“小事情”便瞬间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公愤。所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当熟人社会中人人对其嗤之以鼻的时候,这种压力是常人无法承担的。
虽然郭斌于后世互联网的这种对政府和个人的监督行为极是欣羡向往,奈何如今是汉朝,即便他懂得一点儿牛顿力学的知识,想要研究出计算机、互联网这种高科技产品,那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然而,他又意识到,阳翟县乃至颍川郡,想要稳健地发展,则必然躲不开精神文明建设。郭斌从不懂得治国,可他知道即便是后世的一个公司还有企业文化呢,你想要员工加班,想要提高员工劳动的热情,若仅仅是依靠金钱的刺激,那长久以往定然是缺乏凝聚力的。
当然,郭斌也从来不觉得,所谓的加班没有加班费是合理的。说得直白一点,你开公司是为了赚钱的,人家出来工作也是为了赚钱养家的,该谈工资的时候你跟人家谈理想,这不就是**裸的耍 流 氓么?
因此,郭斌对手下人的福利很是注重,把手下人的嘴养叼了,人家也不会轻易跳槽不是?可是,一个团队若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没有一个大家可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和行为准则,那么其后续的发展定然是乏力的。
郭斌绞尽脑汁,终于借着刘陶的事情找到了灵感,他所想要做的,就是树立典型。
若说当初郭斌在刚一知道自己重生东汉末年的时候,那可真的是豪情万丈啊!东汉末年是什么样的时代?黄巾之乱、群雄并起、中原混战、三国鼎立,整个天下乱成一锅粥,各地崛起的豪杰猛士如过江之鲫,这是中国最为人所熟知的一段历史,自从重生穿越类小说被“发明”出来之后,多少“怀才不遇”的热血男儿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儿、慨叹着自己怎么就没穿越重生?当初的郭斌,也是这个想法。
可是当他真正重生在这个时代,并意识到自己真的生活在这里之后,扑面而来的生活的重压却将他当初的狂放不羁击得支离破碎。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什么虎躯一震便王八之气四溢,在历史上留名的文臣武将便即拜倒称臣,这是瞎扯罢了。若非郭斌攀上了司马徽的关系,在初次进京之前成了他的入室弟子,他能进得了卢植、蔡邕的府邸?能够得到曹操、袁绍这些人精的另眼相看?能够在太学之中单凭着一篇残缺的《少年中国说》便一举出名?
若不是何进想要借着郭斌身为司马徽弟子的身份,结好中原士族,他能受到天子刘宏的亲自接见,并以稚龄成为阳翟县的令长?
正是因为在实际的操作中会出现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困难,郭斌方逐渐放弃了当初轻狂而不切实际的梦想。正是因为愈来愈深刻地感受到整个社会对篡汉自立的满满的排斥感,郭斌方为自己当初的“幼稚行为”感到好笑。
他知道,若是依照现如今的形势发展,中原的形势必然会与历史上出现极大的差别。不说别的,曹操可能便不会如历史上一般占据豫州、兖州一带了。历史上的曹操集团,内部分为汝颍集团和谯沛集团。笼统地说,汝颍集团主要是汝南与颍川左近的豪门大族,其中以荀??4髫?9?巍11分静拧3氯骸18郁淼榷ゼ饽笔课??恚欢?叟婕?牛?蚴且圆苁稀11暮钍献谧逡銮孜?诵模??ㄐ眈摇6〕濉4尉?融巯丶?耸吭谀谟氩懿俟叵得芮械氖屏??牛?庵?屏u蚴且韵暮??11暮钤ā2苋省2芎椤12眈摇5湮さ任浣怼?/p>
如今郭斌做了颍川郡守,将颍川郡内的豪门士族一网打尽,建立了自己的班底,可以说将历史上曹操的半壁江山都给挖了过来。况且,以郭斌如今在颍川郡发展出来的庞大势力,可谓蒂固根深,可以说只要他不浪,基本便很难被人翻盘。因此,有了郭斌介入后,曹操起码不会如历史上那般成为统一北方的一代枭雄了。
然而,人都是有感情的,当郭斌深深介入这个社会,与这个时代的人进行交互影响之后,他们之间便形成了深深地牵绊。举个例子,卫仲道的死于黄巾军有莫大的关联,可是在面对张角这个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为了贫苦百姓推翻腐 朽 堕 落的东汉朝廷而不惜己身的太平道首领时,看着他虽身受重伤却依然放不下广宗城内的十几万黄巾士卒,郭斌怎么会忍心一剑了解了他?
再说将张角刺伤的赵升,他化名唐周潜入太平道,为了师门的仇怨,十数年如一日地辛苦只为了能将太平道覆灭。他在东汉朝廷眼中是回头是岸的国之忠臣,在同门如张衡、卢氏、张鲁的眼中是尊师重道的好人,可是在几十万太平道眼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张角于郭斌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而唐周又曾几次救过郭斌的性命,当他二人相斗的时候,郭斌到底该帮谁?
另外,以天子刘宏对郭斌的看重,郭斌难道真的忍心做东汉王朝的逆臣?
诚然,政治是无情的,所谓屁股决定脑袋。郭斌如今混迹东汉官场,并且一步步成长为可以对朝廷的大政方针政策施加影响的高级官员,对天下的大势自然看得更为明白。他知道,即便曹操起不来,形不成历史上那股统一北方的强大力量,东汉王朝怕也不好办了。
因为,整个东汉王朝的支柱力量,并不是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老百姓,而是遍布天下各处的豪门大族。这种情况的形成,若要追根溯源,怕是要牵扯到西汉立国之初汉高祖刘邦的一系列政策了,这里却不需赘言。在西汉末年的乱局之中,这种散居各地的地方势力于战争中重新洗牌,一部分关东的豪族早早地便被统一到了光武帝刘秀的麾下,成为贯穿东汉一朝最为庞大的中原豪族势力;而另一部分关西的豪族,则通过归顺的方式成为东汉王朝的一份子。
正是这源远流长又极复杂的历史发展轨迹,使得中原豪族与西北豪族这两支力量成为东汉王朝最根本的支撑力量。然而,权力从来都是贪婪的,它们天生便会想尽各种方法努力扩展自己的边界。因此,由皇权延伸出来的宦官权力,便不可避免地与外戚和党人发生争斗。
一个个骄横野蛮的外戚家族的分崩离析,代表着天子的权力对西北豪族的打压,昭示着西北豪族力量的削弱;而桓灵二帝之时的党锢之禁,则是皇权对中原豪族的打压,毕竟这一支力量是由组成外朝的主要成员所把持,东汉王朝的行政人才便来源于此。
这些掩藏在政 治 斗 争底下的深层次原因,对于低级官员或是小民老百姓,乃至普通的太学生们,都是极难意识到的。然而,对于像郭斌这样跻身高层政治,对天下形势有更加冷静分析的人来说,却并不甚为难。
如今皇权的打压既使得中原豪族失去了抗争的脊梁,也使得西北豪族逐渐失去了对东汉王朝的忠诚,东汉王朝赖以生存的两条支柱倒了,可笑的是,亲手将这两根支柱打断的,却是东汉王朝的天子。
然而,郭斌身为穿越者,可以从更加宏大格局和眼光看问题。他想到的不是东汉王朝的存续与否,而是这个民族是否会因为东汉王朝的轰然倒塌而受到牵连,如今的他所想的是如何使这个民族不再遭受历史上那一场空前的灾难。
因此郭斌必须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用一句流行语来说,他需要carry全场。而在那一时刻,他的团队也必须要毫无保留地、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后。郭斌必须要将私人的感情放在一边,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家。
毋须讳言,无论是前世今生,郭斌从来都是向往自由的,这从他惫懒的性格便不难看出。因此,他对政治家的严肃和“无情”,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情绪的。然而,为了整个民族的大计和整个团队的生存,他不得不将自己变得冷血无情,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而郭斌如今所要做的事,便是要让自己的团队,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自己的身后,为了同一个目标应对可能来临的滔天巨浪。
他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