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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东汉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潜阳     重生东汉末年txt下载     重生东汉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迫降(二)

    郭斌见张梁出来,也是哈哈大笑着迎上去,抱拳道:“阳翟一别,忽忽已有年余,今日特地造访,唐突之处,尚请前辈海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梁也是依足了江湖上的规矩,抱拳道:“贤弟客气了,尊驾光临,未曾远迎,当是我太平道的不是才对。”

    郭斌虽然年纪轻轻,辈分也小,却绝不是寻常的江湖小辈可比的。

    其实,若真以师门辈分论起,童渊与正一道张衡、张修、张角平辈论交。张梁的武功皆为乃兄张角所授,不过二人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因此,这么算的话,张梁是与童渊同辈,要比郭斌高出一辈来的。

    况且张梁年纪比郭斌大了几十岁,大概有他三倍的岁数,便是站在尊老的角度来讲,郭斌低头称呼一声前辈也并不吃亏。

    然而,张梁却并未以前辈自居,而称呼郭斌为贤弟,原因也是颇为复杂的。

    首先,张梁心中是知道太平道已然没有出路了,广宗城内这十五万黄金精锐的性命就系于今日之谈判上。若真的谈成了,自己如何不好说,手下的这一帮兄弟却都要靠郭斌照顾了,他又如何能在这些虚礼上给郭斌找不痛快?

    其次,张角于一个月前便与郭斌见过,此后二人屡次相见,谈天说地、切磋武艺,交情可谓莫逆。以张角的人才武功和江湖地位,都未曾在郭斌面前拿大,而只以平辈论交,便是单单念在对张角的尊敬,张梁也不可能应了这一声“前辈”。

    第三,太平道本身便是反 政府的武装力量,是不受朝廷所认可的。虽然举事之时也封了无数个将军大王的,可哪里能算数呢?此时若是将这个拿出来,却是真的不知好歹了,徒惹人笑话。

    其实,便是在黄巾军内部,也自认为拿不到台面上与朝廷亲封的官僚相比的。因此,张梁这个人公将军,实在是在郭斌这个伏龙亭侯、骑都尉面前硬气不起来。人家郭斌依照拜见江湖前辈的礼节前来,已然是极给面子了,若再拿大,那就真的是不识抬举了。徒惹得郭斌不高兴,何必呢?

    第四,虽说是要谈判,可这本来便是不对等的。黄巾军固然曾打退官军的多次进攻,士气方面并不甚欠缺,然而其身为被围的孤军的状况是无法改变的,官军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黄巾军定然全军覆灭的现实情况也是无可辩驳的。更何况,今天一个上午的饱和攻击呢?张梁虽然尚没有时间下到基层体察军情,可无论是黄巾军还是城内的原有百姓,士气大沮、兵无战心是可以想见的。

    也就是说,这场谈判本身便不是平等的,便是郭斌不来,张梁也要趁着尚有粮草,想办法突围或者投降了。否则一旦粮草用尽,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炸营。到时候,不要说有来有往地谈条件,怕真就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所以说,此时的黄巾军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想要谈判,这次机会一旦没有把握住,恐怕再不会有投降的机会了。

    郭斌对张梁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却也未曾拿大,在张梁引导自己进入县衙大堂的时候,还是让了他半个身子。招呼过后,郭斌看到了站在张梁后面不远处的褚燕,便径直走了过去,抱拳道:“褚兄弟可将张老前辈的遗嘱传达给了大家?”

    此时的褚燕较之数日前憔悴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他也过得不是太好。自然过不好了,非但待他如子的张角去世,关于是战是降,太平道高层中更是至今迟迟未曾商议出结果,他每日里既为张角一手创立的太平道可惜,同时也为了广宗城内这十五万弟兄的前路担忧,如何能好了?

    当下,褚燕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付了过去。

    郭斌心中了然,十五万大军投降,如何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莫说谈个三五日,便是三五个月能谈成了也要谢天谢地。况且褚燕毕竟年轻,太平道中有没有人能听他的都不好说,更不要说让他主持黄巾军投降的事宜了。不过看他紧跟着张梁,郭斌也知道他与张梁的意见应该是一致的。唔,以张梁今日的态度,看来是同意投降的,否则便不会如此客气了。

    当下,郭斌心中大定:“只要肯投降就好,只要头脑清醒,能够正常思考问题就好。凡事不怕对手太聪明,就怕对手是个铁头娃,不管不顾地只知道愣冲。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对手不按套路出牌,你那些大师级别的打法往往便会扑个空。想跟铁头娃玩套路?不好意思,不懂。”

    对褚燕点点头,随着张梁往后堂走去。

    张梁的安排,很令郭斌满意,他没有让太平道上层都参与谈判,而是带郭斌与张飞二人来到后堂之中密议。所谓“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这种极为复杂又关系十几万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若真的将黄巾军中几百个上层聚起来商议,不要说能不能商议出什么结果来,便只是维持秩序也够头疼的了。

    参与谈判的,除了张梁和褚燕,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看其长相,很是敦厚老实,如何也看不出来竟是十五万黄巾军中可以参加谈判之人。郭斌不动声色,开口问道:“这位大侠高姓大名?”

    张梁介绍道:“此是大贤良师的八大弟子之一,姓张,名牛角。目前,在广宗城内,除了我之外,就是他说了算了。”

    郭斌登时肃然起敬,连道久仰。可不是久仰么?可能许多黄巾军的大将诸如何曼等人,在前世许多人可能并未听过,而张牛角这么有特色的名字,没听过的可能不多。

    寒暄过后,张梁也不与郭斌客气,直奔主题,道:“褚燕已然与我说过了,你确然能保住我手下这十五万兄弟的性命?”

    郭斌点点头,道:“长社城外一战,波才手下二十万降卒差点儿便要被朱儁斩首。”

    张梁接口道:“嗯,还是你率军兵围朱儁帅帐,将这二十万人的性命救了下来。就凭这件事,我太平道上下,同感恩德。”

    郭斌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平道举事,郭某人是极为佩服的。”

    房中几人顿时大惊。无论是张梁、张牛角还是褚燕,都未曾听一个官员如此说过。他们手下有再多的兄弟,破坏力再大,也从来都是不入流的“黄巾贼寇”而已,又怎么会有官员真心说这种话的?

    要说郭斌是说场面话,可他身为官军的谈判代表,没有道理说这样的话啊!谈判不是要将对方的价值贬低得一无是处吗?这怎么就夸上了?

    张飞也是歪着头,不明白郭斌为何如此说。他为人虽直,却绝对不笨,否则其武功如何能练到如此境界?郭斌坚信,无论是哪一件事情,哪怕是玩游戏,你只要能玩到最高水平,都是要付出努力和汗水的。你只看到别人在游戏中耍酷,秀操作,心中羡慕得不行,可哪里知道要完成如此炫酷的操作,需要怎样的悟性和手速?哪里知道这些高手们为了这么一套连招练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还是褚燕年轻,忍不住道:“郭大哥何出此言?”

    郭斌看了他一眼,道:“我曾与大贤良师聊过治理县中的经历,也曾就太平道的兴起与衰落做过交流。太平道之崛起,在自身之努力,更在当今天子之为政。”无视几人震惊的眼神,继续道:“天下政治清明,人民安居,则太平道不生;天下政党互相倾轧,朝令夕改,民不聊生,则太平道自生。所以说,天下的太平道有多少,大贤良师说了不算,当今天子说了才算。”

    一番话,将众人说得不住点头。这在后世为人所熟知的一番论断,将这些太平道高层给唬住了。这就是近两千年历史经验的优势了。

    郭斌满意地点点头,道:“太平道之崛起,非为一己之私利,为的是解救天下生民于倒悬,伸张公理与正义,郭某对此是十分佩服的。”张梁等人闻言,登时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然而,太平道空有救世济民之心,却无利国利民之良策;空有推翻腐朽**之心,却无治理百姓之制度。若真的能翻天覆地,做了朝廷,太平道真的有合理可行的制度可以防止**,消灭贫困吗?”一个问题,将几人问得张口结舌。

    张飞则是听得眉飞色舞:“主公就是主公,在大营里能给皇甫中郎将上课,来到了广宗城里还能给黄巾军上课。”

    郭斌继续道:“黄巾一起事,天下万民皆受牵连。波才军中,太平道人最多只有十万,其余的多是被裹挟的贫民。近百万**乱中原,届时中原人口骤减,北方骑马民族必然突破长城入侵。”

    “你只知道眼前的人日子苦,可知道百年之后,便是因为黄巾之乱以及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胡**乱中华,汉民沦为供胡人口粮的两脚羊?”郭斌声音越来越大,上位者的气息完全释放,再加上其内家功夫日益精纯,说话之时自然更是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因此也更加具有感染性和说服力,此时便是以张梁的内功也只是勉强抵御,至于褚燕,因为年纪尚轻,早已经是面色发白,满头大汗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迫降(三)

    郭斌对张梁三人道:“你们可知道,长社城外的二十万降军,如今是什么状况?”

    褚燕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急切地道:“还要向郭大哥请教?”

    郭斌道:“早在大半年前,我便命手下携带金钱物资,到塞外与乌桓人做买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们带着阳翟建筑股份有限公司的人,在幽州北面建了一座城。城内生活居住,城外放马种田。更是建有极大的市场,专门用来交接天下各处的商品,贩卖到乌桓各部中去。有临淄的绢帛、蜀地的锦绣和茶叶、广汉的文杯、朝廷的官盐,自然阳翟的美酒也是少不了的。这些中原各地的物产,都通过此城销往大草原。而乌桓各族也都要赶着牛羊马匹,作为交换物与城内的商贾交换买卖。”

    见众人都听得入神,郭斌很是满意。这些消息是通过情报系统传到戏志才与郭嘉手中的,郭斌每日里都要与二人碰头,交流消息便是重中之重。张飞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他每日里与关羽训练士卒、切磋武艺,哪有功夫了解这些?

    只听郭斌继续道:“这座城,因此便成为中原与塞外链接的枢纽,成为两边贸易的集散地。故此,城中也多建设了许多客栈、酒楼、服装店、车马店。非但如此,城外还有官营或者私营的大大小小的农庄。林林总总,这么多,你们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褚燕问道:“难道不是为了挣钱吗?”

    郭斌笑道:“自然是为了挣钱!颍川郡的豪门大族,为了将这些人从长社城外移至塞外,纷纷以粮食等物投资,再加上建城所需,其中所费,何止亿万?没有利润,谁来做这个好人?我郭斌?阳翟县?还是朝廷?”

    看着众人一脸不解的表情,郭斌明白,此时的人,讲究的是道义,讲究的是君子何必言利,而商业和商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贱业。无论多么赚钱,无论他自己又有多穷,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这自然不是一朝一日形成的,自秦国商鞅变法,秦国以耕战为主的国策确立以来,这种思想的根子便种下了。后来刘邦建立汉朝,极力遏制商业发展,贬低商人的社会地位,又经过一代代皇帝的“不懈努力”,方将这种思想深深地扎在人们的脑海里。

    郭斌穿越以来,无论是在伏龙山庄中,还是在阳翟县中,均厉行改革,尤其重视商业。虽然他的举措多是一举多得,其自身的威望又是高得无以复加,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下面的阻力。这让他想起了中国近代的改革开放:改革开放,改革的是制度,开放的是头脑。制度的改革固然重要,头脑的转变才真的是重中之重。

    此时,面对十五万黄巾军的代言人,郭斌只有耐下心来,努力推销自己的思想。只有让他们认同了自己的一套策略,方能将广宗城内这十五万黄巾军的事情彻底解决。因此,郭斌面色肃然,继续给他们讲道理。

    “天下人都说我郭斌、伏龙山庄富甲天下,都说阳翟县中的豪门大族最有钱。可面对这么多人,如此大的工程,谁能拿出这么多物资和钱粮?便是天子想要在塞外修城,不得经过外朝计算得失,招募民夫,穷尽数十年之力方能完成?第一次,我郭斌和阳翟县的豪门可以承担得起,可这一次却是要了我大半的积蓄!若做好事真的要往里使劲砸钱,便是我不计较利益得失,这样的好事能做几次呢?”郭斌一口气说完,感觉有点口渴,便拿起边上的大花碗,喝了一大口水。

    看众人若有所思,郭斌继续道:“当初安置三万流民,尚在我阳翟县能力之内,后来安置何曼的五万大军,也还可以承受。可长社城外二十万俘虏,便是留得性命,谁还敢将他们放在中原?要到塞外的话,单是这么多人的口粮,谁能承受得了?要想让人家拿出最珍贵的粮食来,没有点儿利益,谁傻?他们若真要博取好名声,大可以在宅院门口摆上施粥棚,又何必费尽心力地出人出力出粮食?”

    灾荒之年,最珍贵的便是粮食,张梁诸人哪里会不知道呢?听了郭斌的话,他们不住地点头。

    郭斌见了,心中一松,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了,继续道:“除了长社城外这些人,便是当初我阳翟建筑股份有限公司安置的三万流民和何曼的五万降卒,也并非全是免费的。他们都要努力工作三到五年,还清债务,方可得到自由身份,分得土地!”

    张梁听了,心中大喜。不是他傻,而是他看到兄弟们终于有了出路!

    你想想啊,这一帮老兄弟为什么要造反?还不是为了一条出路?天下大旱,没有地方不缺粮食,也没有地方缺人。谁不是走投无路了,方出来投门子、找路子,为的不就是一个饭辙?什么自由?那都是鬼扯!

    自从去年大旱,多少有地的农民贱卖了土地?多少人想要卖 身为奴而不可得?为什么要卖 身为奴?就为了一口饭吃!别看郭斌财大气粗,气魄宏伟,他虽然收了二十万的降卒,可第一年肯定要白白养着他们的!那可是二十万人,不是二十万头猪,还是在塞外!要多少钱粮?粮食虽然不是特别贵,可是从中原运到塞外,千里迢迢,要多少的人力物力?一路上人吃马嚼,甚至比当年汉武帝打匈奴人都要烧钱!一个小小的阳翟县乃至颍川郡,是怎么支撑得起来的?

    想到这里,张梁心中不由得对郭斌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佩服的,自然是他竟然有这么多的法子,仿佛毫不费力地便将二十万黄巾降卒的问题解决了。除此之外,还有郭斌的责任心。就这二十万降卒的处理,若是让张梁自己想办法的话,他也没有太好的法子。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在天下动荡不安,朝廷钱粮吃紧,还要分两路对抗起义军的情况下,将降卒斩杀,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方能彻底解决所有的问题。包括粮食问题,包括朝廷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若真的留了他们的性命,万一出点儿差错,或是后续安置不妥当,或者是受了欺凌,这二十万黄巾降卒再次举事,那责任便全是自己的。

    做官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么?做事不留后患,首尾干净,方真的是做官的好法子。若真的将这些俘虏杀了,朝廷只有为你表功的,既不用事后费劲吧啦地安置这么多人,更不用承担这黄巾降卒再度造反的风险,何乐而不为呢?而所谓的以后黄巾军会死战,再也不敢投降了,那都是后话了。再说了,我南线既然将黄巾军主力都剿灭了,剩下的就是秋风扫落叶般狂收功劳,你北线的黄巾投降不投降,关我屁事?

    恐怕这天下间,能像郭斌一般做傻事,真正地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以全局为重,以天下人的利益为重,专给自己找麻烦的傻子,方能如此高屋建瓴地看问题吧?恐怕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并如此得天子和广大士人阶层看重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张梁心道:“恐怕,这才是当初大哥在世时,对郭潜阳如此看重的原因吧?归根结底,他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啊!”

    然而,张梁心中想的虽然确有道理,却也只是一部分罢了。按照郭斌这种安置流民和降卒的办法,最大的难题是什么?便是充足的粮食!这是硬实力,一点做不得假的。而从颍川到幽州的右北平,按照后世的计量单位计算,大概有776公里。以此时一里路相当于后世350米的换算方法计算,从颍川到右北平的直线距离,约为2217汉里。非但如此,郭斌更是将路线做了调整,要从没有战乱的西侧绕过去,这一路可就更远了,虽不到三千里路,较之所谓的“千里迢迢”,可要远得多了。

    若真的老老实实地用马车乃至人挑肩扛运送粮食到塞外,这么远的路,往前线运送一石粮食,路上就要先消耗五石。其中的花费,那可海了去了。因此,郭斌只让人各自携带着一个月的口粮到了塞外,剩下的则全是颍川各大豪族在天下各地采买的蜀锦、绢帛、食盐、茶叶、美酒等贵重物品。

    这些贵重物品重量轻,价值高,便于运送,又极得乌桓人喜爱。尤其是食盐、茶叶,以及伏龙山庄的美酒,通过近半年的贸易,这三样已经俨然成为乌桓人的生活必需品。

    北地天寒地冻,不产井盐,靠海的又只有辽东半岛一小部分,再加上乌桓人不懂得晒盐的技术,因此他们是不产盐的。而长时间吃油腻荤腥的牛羊肉和奶制品的他们,每天少不了用茶叶冲淡一下口中的油腻。至于阳翟县产的美酒,因为供应量有限,属于高档奢侈品,则极大程度上是让贵族们包圆了。

    郭斌去信让张世平与苏双二人在那边联络乌桓人,让他们将牛羊赶到新城附近,等中原运送的货物到达了,便直接交易。于是,郭斌便利用这种方式,代替了从中原运送粮食的麻烦,以牛羊肉代替粮食,成为新城内居民的口粮之一。

    吃肉,对于中原民族来讲,历来是了不得的奢侈行为。直到今天,还有许多地方因能吃顿肉而欣喜万分。所以,这些居民到了塞外之后,只食物方面,便比内地的许多地主家吃得还好,这也让他们无不对郭斌、对荀彧、对阳翟县乃至颍川郡的豪族感激涕零。而当他们都有了活计之后,伏龙山庄派来的小老师们更是开始教育他们的孩子读书写字,这二十万黄巾降军的人心才算是逐渐稳定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迫降(四)

    听说塞外竟还有土地分,诸人均极为高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大旱已然过去,大多数人最期盼的大概就是回老家,继续种地,开始新的生活了。然而,这绝不是广宗城内这十五万黄巾军的结局,不仅褚燕明白,黄巾军的高层明白,大多数的黄巾军士兵想必也明白。

    因为他们是逆贼,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在我国古代,皇帝登基、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等皇宫有重大喜庆时,或者遭遇极大天灾的情况下,常颁布赦令,通常会赦免一批罪犯,这种行为叫大赦天下。指既往不咎,不再追究过去的问题,给予新机会重新开始的意思。这是天子卖好世人,笼络人心的重要手段之一。

    然而,大赦天下并非一刀切,它也是有限度的,不能一概而论。谋反、欺君、与皇权相抗的政治犯大多不在赦免之列,用现在的话来讲,这些人都是“站错队”的人。

    而具体来说,所谓的“十恶”,既非现在有人认为的“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也不是佛教中说的:“起罪之由,为身、口、意。身业不善:杀、盗、邪淫;口业不善:妄言、两舌、恶口、绮语;意业不善:嫉妒、嗔恚、憍慢邪见。是为十恶,受恶罪报。今当一心忏悔。”

    此时,佛教虽已经创教几百年,也于汉明帝时期传入中国,却只是在极少数人群中传播,很少见于此时的典籍。因此,佛教所说的“十恶”,与此却是决然不同的。

    在我国古代的封建刑法制度中亦有“十恶”之名,它是在西汉的“大逆不道不敬”罪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在《齐律》十二篇中,曾有:“列重罪十条: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恶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义,十曰内乱。其犯此十者,不在八议论赎之限。”的记载,这是最初的所谓“十恶”。

    到了隋朝,随着佛教的日益兴盛,才将佛教所说的十恶也引入了律法之中。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便是极好的体现。因为法律是基于社会上大多数人共同遵守和认同的道德的基础上的,是共同的行为准则。人们将明显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的行为准则,称为道德;而能够对他人造成伤害,对社会公共秩序造成妨碍的准则,称为法律。极简单的例子,随地吐痰是不道德的行为,而随意杀人,则是触犯了法律。

    因为各地风俗不同,其道德与法律也是不一样的。在印度,牛的地位极高,说是印度人的图腾也不为过。据称,牛是可以上高速的,这种在印度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在其他国家毫无疑问是被严令禁止的。这便是不同的社会环境和风俗习惯,所造成的法律制度的不同。

    在中国,直到唐代,《开皇律》与唐代《唐律疏议》对之的进一步的修订,才正式形成了”十恶不赦”的罪名说法。

    其内容主要有:“1、谋反。指企图推翻朝政,这历来都被视为十恶之首。2、谋大逆。指毁坏皇室的宗庙、陵墓和宫殿。3、谋叛。指背叛朝廷。4、恶逆。指殴打和谋杀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5、不道。指杀一家非死罪3人及肢解人。6、大不敬。指冒犯帝室尊严。通常为偷盗皇帝祭祀的器具和皇帝的日常用品,伪造御用药品以及误犯食禁。7、不孝。指不孝祖父母、父母,或在守孝期间结婚、作乐等。8、不睦。即谋杀某些亲属,或女子殴打、控告丈夫等。9、不义。指官吏之间互相杀害,士卒杀长官,学生杀老师,女子闻丈夫死而不举哀或立即改嫁等。10、内乱。亲属之间通奸或强奸等。”

    这所谓的十恶,直接危害了封建**制度的核心--君权、父权、神权和夫权,因此历代封建法典皆将之作为不赦之重罪,所谓“遇赦不赦”。

    封建**制度的核心,是自周朝以来便为人们所普遍认同的周礼演变而来,强调的是秩序。所谓长幼有序,尊卑有序。孔丘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样子,做父亲的要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像儿子的样子。”

    更明确简单地说,就是每个人都要找好自己的位置,然后按照礼制行事。因此,要说军队是封建统治阶级控制人身体的枷锁,那么礼制便是控制人思想的枷锁。当所有人都认为寡妇改嫁是不对的时候,那它就是不对的。所以说,有时候法律也是可以反过来影响道德的。

    后来,西汉董仲舒又将其简化,成为“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样,便在理论上为整个社会赋予了一整套制度,这一套制度便成为帮助统治阶级维持社会秩序的利器,是社会的根本制度,因此下克上便无法被人所容忍。

    而直接挑战这一根本制度的行为,则被人称为“十恶”,遇赦不赦,一定要死的。所以说,当初在长社城外,朱儁欲将二十万黄巾降卒全部斩杀,在法理上是成立的。而若没有郭斌横插一脚,广宗城内的这十五万黄巾士卒恐怕也是这个下场。

    因此,当上午时分官军以三十台抛石机进攻城内之时,城内的黄巾军确然认为自己除了死亡,怕是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就在众人心灰意懒,想要死守广宗城,拼一个是一个的时候,郭斌敲开了广宗城的大门,给十五万黄巾军带来了新的希望。

    就在褚燕欢欣鼓舞的时候,郭斌却开口给他们泼冷水了。

    “这十五万普通士兵的性命,我可以保得住,至于黄巾高层...”郭斌面带憾色,停住了话头。

    张梁三人顿时默然,原因他们自然是清楚的。

    广宗城内这十五万黄巾军,让官军费劲了心力,更是逼着朝廷两度换帅,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当时固然是意气风发,名震江湖,可也在官军中结下了死仇,更是令得朝中忌惮不已。

    因此,保下长社城外的黄巾俘虏与保下广宗城内的黄巾精锐的意义,大不相同,难度自然也相差极大。

    当初的长社城外,并未曾进行过太过惨烈的大战,黄巾军虽然围住了长社城,其造成的危害却较之北路黄巾军小得多。而且南路大军只是一支黄巾偏师,其中上层将领更是在围攻阳翟县衙的大战中被郭斌以火箭屠戮殆尽。

    而广宗城中皆为黄巾军中最精锐的士兵,太平道的骨干成员,大部分便在广宗城内。因此,广宗城中守军方能有如此战斗力,其战斗意志方如此顽强。

    自古以来,百姓如羊,为官如牧。因此,朝廷不怕百姓,最怕的就是有人带头作乱,所以对待起义军中不同地位的人,态度也是大不相同。普通的小兵,朝廷或者可以不闻不问,轻轻放过,然而领头之人却必须要严惩不贷。

    所谓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中国自古便有“人多无罪”的说法,或者与历代王朝对待起义军内部的区别对待有极大的关系。

    张梁等三人知道,郭斌能够保住广宗城内十五万大军的性命,已然是侥天之幸,再要将黄巾军首领的性命保住的话,确实是太过为难人了。因此,张梁长叹一口气,道:“潜阳能够保住众兄弟的性命,自我张梁以下,太平道上下已然极感盛德,岂敢再有奢求?”

    郭斌道:“大贤良师故去之时,所言未尝不是一条路。”顿了顿,又缓缓开口道:“此去向北,中山、上党等地山岭纵横,岂非英雄栖身之所?”说道这里,便闭口不言。

    张飞与褚燕二人听得一头雾水,张梁和张牛角却是双目放光。

    张梁道:“招安事宜尚多有繁复,需要多加计议,我便不留潜阳了。”

    郭斌见他听懂了,也不多言,便起身领着张飞向外走去。刚要开门,郭斌顿住了脚步,回转身来,道:“来日方长,希望太平道日后能够继续以民为本,永为我民族驻守。若有朝一日,违背此言,无论是谁,郭某定然亲手将其粉碎!”

    张梁心头一震,看了郭斌一眼,道:“太平道必永远遵循大贤良师之遗德,对得起天地良心,若有朝一日真有人悖逆祖宗,便是张某人也放不过他!”

    郭斌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言罢,转身离去。

    褚燕见状,满心的疑问,于是开口道:“不知郭潜阳适才是什么意思?”

    张牛角在一旁听了,叹了口气,道:“太行山中,山岭纵横,若进入其中游弋,定然能保得性命。难道我太平道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张梁缓缓地道:“便是如此。”随即对二人道:“牛角,你去召集众将,就说我有事情宣布,要大家伙速速前来集合。”

    张牛角惊道:“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

    张梁坐倒在地上,喃喃地道:“还能如何?是太平道重要,还是广宗城内这十五万兄弟的性命重要?郭潜阳能做到这个地步,我足感其大恩,从此以后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情,郭潜阳永远是我太平道的恩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意料之外

    郭斌回到官军大营时,天色已经微微转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董杏儿被留在大营中,关羽受命看着她,否则她定然早就进城去寻郭斌了。便是如此,她仍守在大营门口等了一下午。

    非只是她,郭嘉、戏志才、关羽虽然对郭斌有莫名的信心,深信他此行定能安全返回,可毕竟心中也是极为担忧,生怕出个意外。若张梁不想投降官军,将郭斌捉了去做人质,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郭斌虽然与张梁有旧,却绝不是有恩情,而是有仇怨。郭斌屡次破坏太平道的谋划,并将黄巾南路大军一手覆灭,双方之间可谓仇深似海了。而最近虽然与张角相交,可他毕竟已然故去,天知道张梁会不会赞同乃兄的看法?只看张角故去这么多日,褚燕也早已回到广宗城内,张角的遗言肯定早就被传达到全军了,可城内依然毫无动静。可见便是张角如此身份地位,其一旦死去,在黄巾军中的影响力也是极为有限的。

    所以说,张梁到底是要依照张角的遗嘱,投降官军,还是死守广宗,与官军来个鱼死网破,还真不好说。

    几人心中虽极是担忧,郭斌却早有将令,他们又不能跟进城中,因此便只能在营寨门口立等了。

    皇甫嵩自郭斌进城后,便命人在门口等着,等他一出城便来报告。此时见郭斌回转,城南处的官军一片欢呼,那人也早已飞奔着报信去了。

    自中午时分郭斌带着张飞进城,他这次的任务便在城外官军中传扬开来。得知他是要只身入城招降黄巾逆贼,官军心中只有暗暗佩服的。城内连百姓带反贼,可是有二十几万啊!不要说两个人,便是带着两千人,贸然进城怕是连个水花也溅不起来。若黄巾军真的不怀好心,怕是扭头便会将二人的头颅扔出城墙!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不了解江湖高手。以郭斌与张飞的武功,只要没有极为密集的箭雨覆盖射击,便是在百万军中也是来去自如。因为久经战阵的将领,其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和反应速度是极其恐怖的,若是以冷箭对其进行攻击,只要不是极高明的箭术,其穿透力及角度都极其刁钻,又可将箭矢破空之声掩盖,那么便对他们无可奈何。

    战场上极为混乱嘈杂,喊杀声、惨叫声、弓弦震动声、刀兵相击声,这些声音,会将箭矢的声音掩盖起来,只有极高明的将领方可躲过去。然而,有的时候现实情况便不是那么凑手。当你与人相斗的时候,箭矢及身,哪里有功夫躲闪?便只能硬生生挨一下。这时候,甲胄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一身的甲胄非但可以抵挡普通敌兵近距离的刀剑攻击,连普通的箭矢攻击也可抵挡得住,这就让身着甲胄的将领可以更加肆意地在战场上游走,而不用随时保持高度的精神紧张。

    然而,这一身甲胄却也不是那么好穿戴的。先不说打制这么一套甲胄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单是这百多斤的甲胄穿在身上,便不是普通人承担得起的。非但如此,冷兵器作战,将军的武器都是以粗大沉重著称,再加上近百斤的武器,那身上可是将近两百斤的重量啊!这要何等神力,方能保证其行动自如?因此,从来只听说过寒门子弟通过读书得到高官的,而习武的却极少听说。单是每餐吃饱饭,还能有钱雇师傅教授武艺,便是不小的开支,更不用说动辄几十斤上百斤的上好镔铁打制的武器了。

    然而,郭斌与张飞虽然未曾穿戴甲胄,却是更加身轻体便。只要张梁有杀心,少了手下人掣肘的二人更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外冲杀。因为二人都是万人敌的猛将,便是身陷重围,能近身的也不过十几个人,二人互相照应,真的是视城中十几万大军如无物。当然,二人又不是傻,怎么能真的不做防备便进城了?非但张飞带着二人的兵刃,二人的锦袍下面更是有一套贴身的锁子甲护身。

    城南官军见二人迈步回来,神态悠闲,气度俨然,心中的佩服和惊叹达到顶点,只能以欢呼来表达心中的崇敬之情。

    古代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士气!士气要如何提振?最简单的方法是己方有牛人。郭斌自前来广宗前线,便被卢植塑造成了少年英雄的形象,此次孤身入敌营,更是将其胆魄心智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向来敬英雄、重英雄的军中,众士兵对郭斌的崇拜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

    董杏儿看着郭斌在欢呼雀跃的军兵中间,神色自然,风度翩翩,光芒万丈,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骄傲自豪之情。

    郭斌自然早就看到了她,排开众人,径直来到董杏儿身前,拍拍她的小脑袋,道:“杏儿,不用担心,我回来了。”

    至此,董杏儿眼中转动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只得捂住嘴巴,任两行清泪自双颊淌下来。郭斌知道,这小妮子是担心自己呢,便伸手将她双颊上的泪水擦去。岂知,董杏儿越想越是委屈,眼泪竟是越擦越多,直到身边的军士起哄,方转身飞奔而去。只留下郭斌待在当场,于风中一片凌乱:“女孩儿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啊!”

    当然,前世今生都未曾真正谈过女朋友的郭斌,自然是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

    南门外的嘈杂声早已被皇甫嵩听到,待郭斌来到帅帐之前时,他早已带着一众属官站在帅帐外等他了。

    郭斌见了,心中也不由得感动。忙加紧几步,上前行礼道:“末将越骑营统领郭斌,拜见中郎!”

    皇甫嵩见郭斌神态,便晓得事情该是成了大半,忙上前扶起他,拉着他往账内走去。

    边走边问道:“潜阳此行,可还顺利?那张梁怎生说的?”

    郭斌道:“末将幸不辱命,张梁同意招安!只待他将城内部将安置妥当,便开城投降!”

    皇甫嵩猛地一攥拳,道:“干得好!黄巾之乱早一日平息,中原百姓便能早一日休养生息!我要上书天子,为潜阳表功!”

    郭斌忙道:“全赖中郎指挥有度,将士用命,城中黄巾军方能迫于压力接受招安。要说论功,也是大家伙儿的功劳。斌所以能说服张梁,全赖中郎在后方指挥若定,是官军今日攻城之威压,才能使得事情如此顺利,斌岂敢居功?”

    皇甫嵩听了,对郭斌居功而不自傲的态度尤其赞赏,帐中诸位将领听了,也是暗暗点头,脸上涌现喜色。

    郭斌则心中暗道:“我可不傻,若我真的想将功劳全占了,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没看适才帐中诸将的脸色,若我真的敢居功,怕是将这些人都得罪了。他们忙忙活活大半年,主帅换了好几茬,到今天我进城一次便将所有人的功劳都抢去了?这不是抢功劳,这是找死!况且,我做了什么,天子清楚,何进也清楚,又怎么可能被抹杀了呢?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若是上面没有人,便是有了功劳都可能被抢了去。”

    当天夜里,皇甫嵩命人多上了几道好菜,很是犒劳了郭斌一番。自然,酒是没有上的,军中禁酒,更何况城中的十几万黄巾军投降在即,正是紧要的时候,要庆功也不急在这一刻。在一切稳稳妥妥地解决之前,官军是分毫放松不得的。

    到了半夜,郭斌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动地,心中大惊:“难道是张梁?他之前的一番作为都是掩人耳目不成?”

    当下,匆忙披上战袍,提了玄龙枪便往外奔去。刚出营帐,便见迎面奔来一个男子,那人身法好快,只几个起落间,便到了郭斌身前。郭斌目不稍瞬,只将玄龙枪顿在地上,盯着来人。缓缓地道:“可是人公将军说话不算数,今夜要突围不成?”

    来人扯下面巾,忙道:“郭大哥误会了,人公将军已然身死,此番突围的,仅有三百人,都是我太平道上层精锐。”

    郭斌大惊,道:“什么?人公将军竟然死了?是被何人所害?”

    张梁的死,出乎郭斌的意料之外。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平心而论,张宝他没见过,可是张角和张梁两兄弟,他却是极为熟悉的。这两个人,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都极得郭斌敬重。他们两个手中持有毁天灭地之力,只要敢与官军鱼死网破,官军势必死伤惨重,那么这个天下便真的完了。

    届时,群雄并起,异族入侵,朝廷权威荡然无存。恐怕汉末的乱世,便会提前到来。

    一个普通人,要他不做坏事,这个不难。你想,一个普通的老农,你想让他去作恶,想让他欺负城管,这也不现实是吧?而一旦这个人有了权力,有了力量,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要想让他不做坏事,却是极难的。尤其是其权力不受约束的时候,他们所能产生的破坏力令人震惊,而他们作恶的能力也是令人发指。在一定程度上说,这也是美国电影《蜘蛛侠》中所说的:“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吧?

    因此,在郭斌看来,只要张角和张梁等人不作恶,不丧心病狂,便是好的。因为在他们这个位子上,朝廷管不到,又手握雄兵,能够不作恶,靠的便全都是自己的自律能力。

    各位书友大大好。

    年关将至,潜阳也要回老家过年了。忙碌了一年,要陪陪家人,也要给自己充充电,扩展一下视野,构思一下之后的剧情走向。因此二月份的更新可能不会那么及时,请各位大大谅解。本书发布近半年以来,潜阳也学到了许多东西,每天无论多忙,都要保持更新,虽然字数不多,却也是对自己毅力的极大锻炼。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感谢窗大的支持。黄巾之乱马上就要进入尾声,下面的剧情要加速咯。

    潜阳

    谨上

第一百七十章 原委

    也怪不得郭斌听说张梁的死讯后大惊失色,抛开个人的好恶不谈,单单是如今张梁在黄巾军中的巨大作用便无可替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的张梁,在黄巾军中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首先他的身份,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堂弟,只这一层关系,张角没有继承人的前提下,张梁便是其在广宗城中最合法的继承人。其次,张梁并非单凭与张角的关系而获得的如此地位。他非但武功高强,行事果决,头脑也是极好,在黄巾军中属于少数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所以当初刘辨出京,去阳翟的时候,张角才会派他去。所以说,张梁在黄巾军中的威望是极高的,个人能力也是极强的。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梁可以压制得住广宗城内的十五万黄巾军。一支有头领的起义军和一支没有头领的乱军,其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一支队伍,只要有个领头的,便可称之为部队,其行事就有规则。这支部队便是以劫掠为生的强盗,也是有原则和规矩的,再坏的规矩也比没有规矩强出无数倍。而没有头领的队伍,其行动就极为肆意,没有统一的行动,固然无法与军队抗衡,可一旦流落到地方,其所能造成的危害却比强盗还要大,因为他们行事没有底线。

    况且,郭斌昨日里进城招降,所谈的一切都是在密室中进行的,其内容也仅限于张梁、张牛角与褚燕三人知晓。张梁与张角相继死去,对城内黄巾军的军心影响固然极大,郭斌昨日所谈的招安内容却同样失去了效力。

    郭斌忙拉住褚燕,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梁是被谁害死的?”

    褚燕沉声道:“唐周!”

    郭斌一惊,道:“什么?唐周是我们亲手火化了的,怎么还能来害死张梁?难道当初死的不是他?”

    褚燕忙道:“郭大哥有所不知,乃是城内高层中有唐周的人!”

    郭斌顿时明了,道:“详细说说!”

    褚燕这才一五一十将郭斌走后城内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郭斌自与张梁三人在密室中商谈完毕,便着人将城内大大小小近五百个头领聚了起来,为的自然是商量招安的事宜。将郭斌说的美好前景讲了一通后,张梁对在座的众人说道:“投降官军是目前我们唯一的出路,要想保全手底下这么多人的性命,我们必须这么做。可是在座的诸位,包括我张梁,都不能投降。”

    一众头领听了,无不默然不语。

    他们自然知道,朝廷对最底层的士兵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他们这些领头的却绝对不会放过。最底层的士兵们放下刀枪就可以放心地做老百姓,可他们这些有领兵经验的首领一旦被放到了乡间,极有可能重新获得对这些原手下的控制权,轻则为恶一方,重则再次起义。因此,朝廷不可能放心,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还有未来。张梁早已想好对策,便对众人说了要带着众高层突围,往太行山中求存的事后,重新有了希望的一众首领方放下心来。

    将招安的事宜向一众头领解说完后,张梁便让大家解散,让他们各自去城中各自的营地分说招安事宜,向士兵们讲解清楚。

    然而,就在忙碌了一天的张梁心力交猝,躺在衙门大堂中假寐之时,来了几十个黄巾首领。他们带着士兵,径直来到县衙大堂,二话不说便围攻张梁。张梁虽然累极了,却毕竟是长期修炼道家内功的人,只靠着绵长悠远的气息与这么多人周旋。

    此时广宗城中的黄巾军高层都下了基层,奉命向士兵宣讲招安的事宜,县衙之中仅有的十几个普通士卒,却也早已被叛军带来的人给制服了。

    这些黄巾首领原来都是太平道的中高层,常年混迹江湖。就是因为他们武艺高强,方能聚得起这么多手下,从而在起义之时于军中博得高位。这些本来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江湖好手一同来围攻张梁,什么钢刀、铁剑一齐往他身上招呼。

    奈何张梁武功之高,实在超乎这些人的想象,一手内力的运用,更是在张角的教导和几十年的摸索下极是纯熟。他掌力时而刚猛,时而空而无力,虚实变幻,登时便力毙了好几人。一时间众人犹豫踌躇,畏手畏脚,下手便不似适才肆无忌惮,更是容得张梁有了调息的时间。

    因此,在褚燕与张牛角听到消息,率人回援的时候,张梁已然将这些人全部格杀。

    郭斌听得心中佩服,疑惑道:“既然如此,人公将军是怎么死的呢?”

    褚燕听了,虎目含泪,道:“他是自杀的!”

    郭斌大惊:“这是为何?”

    褚燕道:“当时,人公将军虽然胜了,身上腿上却也添了许多伤口。他满身都是鲜血,有自己的,也有这些叛逆之人的。”

    郭斌点点头,道:“他的功夫我也是极佩服的,只是毕竟人力有时而尽,剧战之下,失血过多,确然是极致命的。只是如何又扯上了唐周?他又是为何自杀的?”

    褚燕擦了一把眼泪,向郭斌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唐周埋伏在太平道内的卧底,他们以颠覆太平道为最终目标。想来当初唐周夜中潜入广宗城,扰乱张角的心神是一,联络这些手下是二。

    在郭斌与张梁等人密室商议之时,他们便有人偷听了去。因此方可以提前制定计划,提前行动。他们见张梁已经与官军商量好了,要接受招安,而黄巾上层则要突围到太行山中继续传道,心中知道,今夜便是最后的机会,于是便准备发动叛乱。他们一面派人围杀张梁,一面在军中宣扬张梁要弃了城中众军,独自突围而去,祸乱军心。

    这还不算,他们竟联络太平道中高层,煽动他们起来一齐反对张梁。

    他们觉得,只要将主将张梁擒住或是斩杀,便可以戴罪立功,得到朝廷的谅解。蝼蚁尚且偷生,而况人乎?许多黄巾军将领宁愿跟着士兵们去塞外,也不想再跟着张梁到太行山中打游击了。黄巾起义的失败,已经让许多人心灰意冷。

    前去围杀张梁的人虽未成功,煽动士卒的人成果却是极大。

    本来普通士兵中,许多人便是被裹挟而来,参加黄巾军那是被逼无奈。如今大军围城,十几万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近绝望。因此,他们是极为盼望得到朝廷招安的。而受到蛊惑的他们,认为张梁要以城中的普通士卒为饵,独自突围而去。

    因此,广宗城中经过鼓动之后,可真的算是炸了营了,许多前去稳定人心的首领也被陷了进去。谁都没有想到,真正的唐周手下仅有十几人,却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非但许多高层将领受到了他们的蛊惑,城中的十五万大军更是吵着要将张梁擒了交给官军,以求戴罪立功。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丑恶,张梁可是一心想要保全他们的人啊!看来,“不明真相的群众”的破坏力也是极大的。张梁见了这局面,兼且身受重伤,心知无能为力,况且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么?兄弟们接收招安,去塞外继续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而一众高层则前往太行山中谋生存。

    当下,张梁便以一人之力拖住一众近乎癫狂的黄巾士兵,让张牛角和褚燕带着近三百太平道的铁杆教众突围出城。

    他们这些人武功极高,三百多人形成的破坏力也是极大的。不过他们并无战心,张梁嘱咐他们不要恋战,一路向北突围,进入太行山之后,才算是安全,同时也要他们派人去通知早已突围的张宝,事不可为,要他去太行山中聚会,留下太平道的一点火种。

    郭斌拉着褚燕,急切地道:“张梁还没死?他是不是还在人世?”

    褚燕登时哭得像个孩子,道:“我带着大家从县衙后门突围,心中不忍,转头往回看的时候,人公将军他,他便自刎了!呜呜呜...”

    郭斌心中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他心中知道,张梁便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被朝廷容忍。广宗城内的大军一平,黄巾军主力便算是覆灭了,朝廷行事也再不会有顾忌。因此,该杀的必然要杀一批。

    张梁算是此次黄巾起义的首恶之一,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得到朝廷原谅的,郭斌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才对他说:“中山、上党等地山岭纵横,岂非英雄栖身之所。”这是要提醒他,让他带着黄巾军的上层骨干,到太行山中避难。

    看来张梁也听明白了郭斌话中的意思,这一番布置便是为了手下的一众铁杆太平道人可以赶往太行山去。猛然间,郭斌方意识到他当初所说的话中的漏洞,叹了口气,对褚燕道:“看来还是我连累了人公将军。”

    挥手止住张口欲言的褚燕,郭斌继续道:“人公将军怕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到太行山去,他早就打算与广宗城共存亡了。”

    褚燕惊道:“什么?不可能的,人公将军岂会把我等扔下不管?”

    郭斌了然,他知道褚燕想错了,以为张梁所谓的突围到太行山都是假的,是为了稳住手下的权宜之计。当下叹了口气,道:“若是经过我的招安,城内黄巾大军的高层一夜之间便不见了踪影,朝廷岂会不对我起疑心?而只要人公将军死了,事情便算是有了个交代,也不会牵连到我身上了。”

    登时,褚燕被惊得默然无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平定

    张梁的死,是对郭斌一心为了拯救广宗城内十五万黄巾军性命的回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否则,若郭斌方基本确定下招安的事宜,城内黄巾军上层便集体失踪,朝廷必然会怀疑郭斌与黄巾军有了某种协议。这种协议不论是否有利于大汉朝廷,是否有利于汉民族,是否有利于天下的安定和平,其本身的存在便是郭斌的一道催死符。

    说催死或者有点过了,以他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以天子对他的信赖程度,以他在天下士人之中的声望,想要通过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扳倒他是极不现实的。然而若真有这么一份协议在,其定然会受到猜忌是毫无疑问的,虽不会立死,起码会狠狠地脱层皮。

    张梁重义之人,又岂会因此陷郭斌于险地?

    非但如此,张梁也是不得不死,先不说他身受重伤后能否越过官军的层层围堵,只要他不死,官军定然会对突围的黄巾军上层围追堵截,因为他声望太高,地位太重,若不能将其斩杀或生擒,官军定然也是无法交代的。况且,对他人头的高额悬赏,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而褚燕只身前来寻找郭斌,便是为了告诉他广宗城内的变故,让他早作准备,以免到时候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而这也从侧面说明,广宗城内的黄巾军被围之后,并非毫无作为,起码官军大营中的一干布置,定然早就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至少,郭斌大营的所在,褚燕是晓得的。

    看了一眼疾奔而来的一众手下,郭斌对褚燕道:“今日此来,郭某足感盛情。事情紧急,褚兄弟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褚燕深深地看了郭斌一眼,点点头,道:“郭大哥对我太平道的恩德,太平道没齿难忘。城内十五万兄弟的性命,还要仰仗郭大哥照看。”随即面色转为悲痛,沉声道:“这也是人公将军临终前的愿望。”

    郭斌点点头,拍了拍褚燕的肩膀,道:“褚兄弟放心,郭某定要保全这十五万兄弟的性命,这是非但是大贤良师和人公将军的愿望,亦是我本人的愿望。”

    是啊,即便是张梁是被城中的黄巾军士兵逼死的,他也要保全这些人的性命。他的自杀,固然是为了此事不会让郭斌背上干系,更是为了让郭斌好好地保全他们的性命。若郭斌陷入险地,哪里还会有余力为了这些黄巾军士兵奔走?张梁用心良苦,郭斌如何不懂得?

    褚燕闻言,道:“我相信郭大哥,那么事不宜迟,褚某就先告退了!郭大哥保重!”言罢,转身离去。其身形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林立的官军帐篷后,与苍莽的夜色融为一体。

    张梁既已身死,城中的黄巾军亦有心投降。于是,次日不过午,皇甫嵩便派人在城内黄巾军的引领下进入城中,接受了黄巾军的投降。受降的过程极为顺利,并未有什么波折出现,于是十几万黄巾军主力的受降工作只用了半日便完成了。

    当天夜里,皇甫嵩便是在城中县衙正堂上书写的报捷的奏折。当然,随着奏折进入京中的,是早已用石灰腌渍好的张梁的首级。

    皇甫嵩命人将攻克广宗的捷报写在一块帛制的旗子上,将旗杆绑在马股一侧,命令军士快马往京师行去。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逢城进城,遇村过村。于是,官军攻克广宗城,黄巾军主力落败的捷报仅用了两日便传遍了沿途的村镇。

    捷报传至京城,忧心忡忡的京中君臣俱各欢欣鼓舞,人人额手称庆。而主持平灭两路黄巾军主力的官军主帅皇甫嵩的大名,自然也随着这飞捷的露布传遍天下。

    无论是京中还是地方,上自王公权贵,下至贩夫走卒,人人振奋,皇甫嵩剿灭黄巾贼寇的事迹,不断为人们口口相传。一时间,皇甫嵩俨然成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国之柱石。

    这是后话,此时的北路官军,在占领广宗后,稍事休息,便于次日北上,继续剿灭黄巾余孽。

    目前,南北两路黄巾军主力虽已被剿灭,贼首张角和张梁也自身死。然而,之前从广宗城内突围而走的张宝却已经北上,召集散布在北方的黄巾军士卒十余万人盘踞在下曲阳。经过几个月的稳定,恐怕也已经形成了不小的势力。

    皇甫嵩深知宜急速将其剿灭,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则其内部越发稳固,届时想要清剿,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军刚一抵达下曲阳,将其团团围住之时,便有人自称携带了张宝的首级,前来投效。众将大惊,均不晓得这张宝在十几万大军的重重保护下,是如何被人斩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方能在如此艰险的环境下将张宝斩杀。

    后来经过一番盘问,知道这个人名叫严政,是张宝的部将,众人这才心中了然:原来是见官军围城甚急,这个严政方斩杀了张宝,前来投降。

    而关羽则在听说来人姓名后,丹凤眼微微一眯。郭斌见状,心中疑惑,却不言明,直到事后,众人退出帅帐,向关羽问起,他才知道,这个严政,似乎也是唐周的人。

    郭斌听了,心中不由愈发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周竟然处处克制黄巾军。黄巾军中三个地位最高的领袖,其败亡均与唐周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唐周覆灭了黄巾起义也不为过。

    然而,无论如何,遍布中原各地,波及几百万人的黄巾起义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散落在天下各地小股的流寇暂且不说,至少经过官军近一年的拼杀,南北两路黄巾军主力总算是被剿灭了,绵延四百年的大汉王朝终于又一次转危为安。

    在这场超大规模的战争中,皇甫嵩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舞台上的主角,时间虽不甚长,其为汉室江山所立下的汗马功劳,却是亘古少有的。然而,皇甫嵩出自书香世家,其自然并非只知好勇斗狠的莽夫,因此,这次与报捷的奏折和张宝的首级一起被送入京中的,还有皇甫嵩祈求朝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用来赡养饥民的奏折。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卢植曾先后两次剿灭庐江郡内的蛮族叛乱,因此备受朝廷看重,而得授北中郎将,北上冀州剿灭黄巾军主力。然而后来其顿兵广宗城下数月,换了董卓领军,却落得个损兵折将的后果。因此朝中不在希冀可以在年内剿灭黄巾,只求皇甫嵩稳扎稳打,令得黄巾乱军不至为祸四方即可。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天下公认的硬骨头,在皇甫嵩任北路军统帅一个月的时候便被其啃了下来,并且一路高歌猛进,连屯兵上曲阳的张宝亦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身首两地。不知道战争具体情况的人,认为是皇甫嵩能征善战,而知晓内情的,则晓得这其中有太多的巧合,然称皇甫嵩为大汉的福将却是实至名归。

    因为北路军斩杀张梁和张宝的间隔实在太短,朝中关于攻占广宗城、斩杀张梁的赏赐尚未议定,攻克下曲阳,贼首张宝被斩的捷报已然传至京中。以目下皇甫嵩之声势以及其在朝中的威望,再加上他为汉室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前后两次剿灭黄巾军的功劳一并论功行赏。

    因此,在下曲阳休整部队的皇甫嵩,在上表后极短的时间内,便得到了天子封赏的策书。在策书中,朝廷任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并晋封他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的租税,食邑共八千户。其余军中大小将佐,俱各有封赏。

    而对于郭斌的封赏,丰厚的出乎众人的预料,非但爵位有提升,官位也是蹭蹭地往上飞涨,若是此时有火箭的话,他很可能被称为坐着火箭往上升的官员。

    天子给郭斌的策书中,将其伏龙亭侯的爵位升为阳翟县侯,食邑八百户。不再担任骑都尉的职务,升为颍川郡守,秩二千石。不要小看这秩二千石,虽然较之秩比二千石的骑都尉看起来不过只是增加了几百石的粟米,可实实在在是踏入了高级干部的行列。

    要说骑都尉作为天子的近身护卫统领,位高权重,其任命却多是出乎天子的个人远近和喜好。因此,得任骑都尉者,大多是勋贵世家。大汉天下承平日久,中央军鲜少有机会征战四方,故其装备虽然精良,其内部之腐 败却是人所共知。故,骑都尉虽然是人人称羡的高官,却不甚受广大士人阶层的看重。也正因如此,其名位虽高,权力虽重,却常常被认为是幸臣。

    而郡守的任命,虽然天子的意见起到很大作用,却还是要出自外朝的诏书,需要得到朝中重臣的同意,方会顺利实现。盖因郡守乃中央政府之下最高的权力机构,为一郡之最高长官,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掾史。郡守是掌管着一地政治、经济、文化、卫生大权的首长,如今天下大乱,在此之上还要加上军事首长的称谓。可以说,郡守是实实在在的一地父母,是土皇帝,这个职位,一丝一毫来不得半点虚的,只要做到郡守,那便定然是实实在在的国之重臣了。

    更不要说颍川郡紧邻洛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郡中人口众多,豪门富户林立,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郡。再加上京中权贵在郡中的影响力之大超乎想象,郡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可以说,颍川郡守的难度,仅次于洛阳县令,非才高望隆、长袖善舞之士绝难担当。

    另外当初从唐周手中缴获的中兴剑,也被前来传旨的小黄门捧着赐给了郭斌,并传下了天子的诏令:伏龙亭侯骑都尉郭斌,晓畅军事,公忠体国,东征西讨,深慰朕躬。特赐尚方斩马剑,冀其除奸臣,兴汉室,忠心不怠,继力辅朝。

第一百七十二章 童谣

    天子对郭斌的看重,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而天子似乎亦从未有掩饰的意图,从来都是**裸地将其表现给天下臣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然而,这份人人称羡的圣宠,却让如今接圣旨的郭斌略显尴尬。

    其实郭斌从秩比二千石的骑都尉升为一郡太守,以他在剿灭黄巾起义的战争中所做的贡献来说是绰绰有余了,然而再将其年龄考虑在内的话,就有点过于显眼了。

    郭斌生于农历丁未年,是延熹十年,也是永 康元年。永 康是汉灵帝刘宏的第一个年号,巧合和的是,这一年十二月,桓帝驾崩,刘宏被接到京城继承大统。按照公元纪年来算,这一年是公元167年,到如今的中平元年(即公元184年),郭斌整整十七岁。

    十七岁的男子,在现代来说,还是个上高中的孩子。古人虽然在心智上可能略微早熟,十七岁也不过是未及冠的少年,可能颌下的胡须刚刚冒出不多的绒毛吧。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谁能想到十七岁的郭斌竟然能一举成为国之重臣,颍川郡守?

    虽有消息称曹操也是与郭斌相类的济南国相,可他生于公元155年,比郭斌整整大了十二岁,这还是借了父祖的余荫。

    郭斌的地位,目下尚不显,待他进京参加朝会之时,站在一群身形佝偻的老者中间,恐怕会更加不自在。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随即被秦王嬴政赐任上卿,这作为一个美谈传遍天下。然而,故事毕竟只是故事,若看着十七岁的郭斌真的堂而皇之地站在重臣的队列中参加朝会,便是卢植、蔡邕之流看重郭斌的怕是心中也不会太舒服吧。

    这还不算,刘宏竟然还将郭斌追回的中兴剑又赐回给他,并说什么“除奸臣,兴汉室”。目前黄巾之乱已然平息,正是天下太平,汉室中兴的时候,所谓除奸臣,除的是谁?这便让人颇费思量了。

    因此,回到了越骑营的帅帐,郭斌聚集众将议事,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戏志才道:“诚如主公所言,如今黄巾贼首伏诛,四海太平,哪里来的奸臣?是朝中的奸臣,还是地方的奸臣?若是朝中的奸臣,如何会将中兴剑赐予远在冀州的主公?而若是地方的奸臣...”

    说到这里,戏志才停住,看向了郭斌。

    郭斌面色一黯,知道戏志才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心中颇为心灰意懒。过了片刻,方向郭嘉道:“小弟,你怎么看?”

    郭嘉看了戏志才一眼,沉声道:“皇甫中郎,哦不,应该是车骑将军,剿灭天下黄巾,功劳之大,亘古未之有也,何以赏之?”

    张飞在一旁看了,心中焦急,道:“小郭嘉,你打什么哑谜呢?主公不是问你谁是奸臣吗?你说车骑将军干啥?”

    郭斌看了郭嘉一眼,示意他给张飞解释。

    郭嘉点点头,道:“翼德兄长,你说这天子最怕的事情,是什么?”

    张飞笑道:“你说啥?天子富有四海,怎么会有害怕的事儿?你这小子,俺老张知道你鬼点子多,可别拿俺开涮。”

    郭斌忍不住笑道:“翼德,天子之所以富有四海,以其为天子也,若有朝一日,其不复为天子了,却如何还能富有四海?”说到这里,声音已经转为低沉。毕竟不是可以宣之于口的事情,虽然帐中均为其腹心之人,可小心无大错嘛!

    张飞瞪大了驴眼,捂着嘴惊呼道:“啥?”他只是囿于惯常的思维方式,未曾往这上面想罢了,为人却绝对不傻。此时听了郭斌的话,登时明了。

    郭嘉缓声道:“不错,车骑将军剿灭黄巾贼寇,兴复汉室之功,亘古难求。只不过功高震主,难以酬赏,兼之目前手握重兵,南路官军亦是出自其麾下。可谓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再加上西北豪族为其奥援,若其有异心,则汉室危矣。”

    郭嘉说的不错,皇甫嵩是安定郡朝那县(今宁夏彭阳)人,父亲皇甫节曾任雁门郡太守,久为边将;他的叔叔皇甫规是东汉名将、凉州三明之一。可以说,皇甫嵩是目前西北边地豪族中威望最高,声势最隆之人。

    西北边地距离羌族极近,经常与羌族发生冲突,因此但凡是西北的豪族,大多是军中的老底子。这些人大多是军阀出身,依靠同羌人的战争崛起,形成了西北边地独特的政治风貌。

    然而,无论是地域上的差别还是理念上的差异,造成了中原士人阶层与西北豪族的相互敌视。因为羌人屡屡犯边,给朝廷带来了极为沉重的军事压力和财政负担,所以朝中曾有想要放弃西北的论调。所谓:“善为国者,务怀其内,不求外利;务富其民,不贪广土。三辅山原旷远,民庶稀疏,故县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诸陵,田戍故县,孤城绝郡,以权徙之。”

    这种论调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西北边地地广人稀,距离中原旷远,不如放弃,将其民迁徙到内地来。

    在现代人看来,这自然是狗屁不通、难以理解的观点,却曾在东汉年间形成了极大的声势,致使王符在其著作《潜夫论》中嘲讽式地说道:“地无边,无边亡国。是故失凉州,则三辅为边;三辅内入,则弘农为边;弘农内入,则洛阳为边。推此以相况,虽尽东海犹有边也。”

    随即发出了“今不厉武以诛虏,选材以全境,而云边不可守,欲先自割,示●寇敌,不亦惑乎?”的痛声疾呼。

    这一与西北豪族的根本利益,乃至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相违背的论调自然不足为训,却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西北豪族集团与中原士族的矛盾。

    朝廷需要西北边地的兵员来进行对羌族的战争和对国内民变的镇压,因此对于西北的豪族颇多倚仗,这一点,从平定黄巾之乱的四位主将:皇甫嵩、朱儁、卢植、董卓四人的出身就可看得出来。四位主将中,便有皇甫嵩与董卓两位出身凉州。而卢植出身对抗乌桓的前沿--涿郡,只有朱儁出身南方的会稽上虞。

    可是中原的豪门对于羌族的祸乱殊无切肤之痛,而朝廷却要以中原的赋税来应对西北的战争。因此中原的豪门对此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北的豪族集团在边地的战争,既保全了天朝上国的脸面和疆域,同时也守住了中原王朝的西北门户,使得羌人不得经关中进入中原。因此,这些奋战在抵御外侮第一线的豪门,看到背地里有人捅刀子,则确然是不会高兴的。

    皇甫家族乃实实在在的凉州豪门,以其如今在朝中的声望,无疑会成为西北一派势力在朝中的首脑人物,因此,其在汉帝国最能征善战的西北军中,影响力是可以想见的。郭嘉所说的功高难赏,乃至天下精兵有一半在手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关羽道:“车骑将军豪迈忠正,必不至于此。”

    戏志才看了关羽一眼,道:“便是皇甫将军没有反心,可其手下谋士呢?便是抛开这许多可能性,朝廷可能容许如此功高难赏之人长期把持大军?”

    郭嘉点点头,淡淡地道:“所以,天子将中兴剑赐予主公,让主公‘除奸臣,兴汉室’,为的不是别人。”

    说到这里,帐中众人一时无言。至此,天子将中兴剑赐给郭斌的目的才算是了然。为的不是别的,不过是牵制皇甫嵩罢了。

    戏志才道:“皇甫将军曾上书天子,要免去冀州一年田租,用来赡养饥民。”

    关羽道:“天子不是同意了吗?况且这正是抑制黄巾军死灰复燃的好计策,主公不是也这么说吗?”

    郭斌道:“或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或是有人夸大其词,总之,如今冀州坊中流传着一首童谣,云长可知道吗?”

    见关羽一脸茫然,郭嘉吟道:“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张飞惊道:“哎呀!这不是要害了车骑将军吗?”

    不错,若皇甫嵩单单是个能征惯战的武将,在地方上没有什么根基的话,天子会放心;设若皇甫嵩是个文官,是管理一地行政的郡守的话,便是得到治下百姓爱戴,天子也不会对他起疑心。

    然而,如今的皇甫嵩既是个能征惯战、剿灭黄巾的主帅,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天下人心中,其威望之高无以复加。如今又得到了冀州百姓的由衷称赞,可谓民望集于一身,又有西北豪族的支持,他是有能力推翻汉朝统治的。因此,天子对他很是忌惮,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皇甫嵩偏偏还是有功于汉室,剿灭黄巾贼寇之功,亘古未有,天子若不对其酬赏,则天下民心必然愤愤难平,在黄巾之乱中为汉王朝立下功劳的人也不会同意。因此,天子必须一边捏着鼻子,一边还要对皇甫嵩大加封赏,实在是矛盾得紧啊。

    然而,就在众人为皇甫嵩遭人陷害而愤愤不平之时,戏志才的一句话却让这一切更加扑朔迷离。

    只见戏志才抚着髭须,缓缓地道:“根据情报显示,这首童谣,便是出自军中,首倡之人,似乎便是车骑将军幕中军师,阎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门生故吏

    戏志才的一番话,将帐中众人惊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这个时代,属官和举主乃是一体的,如同父子一般。像如今阎忠与皇甫嵩的关系,也可以称为故吏,门生故吏的故吏。二者的关系前文已然讲过,便不再赘言。以目前的社会风俗,故吏若是背叛了举主,则会令众人不齿。换句话说,门生故吏便是举主的爪牙,非但要尊重举主本人,许多时候,在面对举主家人的时候,亦要分清主仆之别。像汝南袁家这种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豪门大族,其在全国的影响力是可以想见的。

    而反过来说,若是举主出了事,其门生故吏自然也讨不了好去,受到牵连是肯定的。也就是说,举主与门生故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举主有事,门生故吏要受到影响,门生故吏犯了事儿,举主自然也要受到牵连。

    这种关系,则奠定了所谓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社会政治形态。因为有举荐权力的官员怕被牵连,所以其在举荐之时定然是慎之又慎的,他们只可能举荐知根知底之人。而举荐什么人最保险呢?自然便是豪门子弟。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些豪门子弟非但家学渊源,其自身修养也普遍要高出寒门士子许多的。在家族长辈的耳濡目染下,其对于朝中的掌故和密辛的了解也愈加详尽,故,其行事也会更加符合官场规则。而寒门士子或者才学足够,道德也高尚,其对于朝中掌故和官场规则的了解较之豪门子弟定然是颇有不如的。因此其行事便会有许多不确定性,而在半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的官场上,这种不确定性便是招致祸端的根源。

    正是举主与门生故吏这种互相联结,荣辱与共的关系,导致了下层士人的上进之路被基本堵死,除非有极大的机缘,其命运的上升之路是会触摸到顶点的。而这种社会关系,则导致此时社会各阶层间的流动极为有限,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豪门大族的巨大势力,使得东汉王朝枝强而干弱,最终走向群雄并起的局面,东汉王朝也随之灭亡。而这,可能便是王夫之所说:“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的深层社会原因之一吧?

    所以,当众人听到这个将皇甫嵩逼到了悬崖边上的童谣竟然出自其幕府中的阎忠之手时,无不震惊莫名。盖因这种死命坑自己举主的幕僚,在这个时代还是极少见的。

    张飞结巴着道:“难...难道是...这个阎忠傻,看不到这么深?”

    郭斌道:“阎忠我曾见过,此人见事机敏,经达权变,绝非庸才,要说他看不到这一层,我是不信的。”

    关羽身子前探,道:“难道此人竟与皇甫将军有仇不成?”

    郭嘉道:“幕僚遴选,何其严格?皇甫将军当初身负扶汉重任,于挑选幕僚之时,恐怕更是千挑万选,不将其祖宗三代查清了怕都不会接受的。这个阎忠在皇甫将军幕中身份不低,看来是极得他信任之人。”

    关羽身子晃了晃,颤声道:“难道,难道皇甫将军真的有反心?”

    郭斌看了关羽一眼,他心中知道,关羽为人忠义无双,对于皇甫嵩的仁爱谨慎,尽忠职守极是佩服。因此,在他心中,对于皇甫嵩有反汉之心一事尤其抵触。郭斌不欲给关羽造成心理阴影,而且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皇甫嵩起码是没有造反的。因此他会有意识地在讨论会上带节奏,掌握好方向,以防止大家走过多的弯路。

    当下,郭斌咳嗽了一声,道:“虽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我相信皇甫将军忠义之人,不会真的背反朝廷的。况且,如今下曲阳的官军,皆从洛阳周边抽调,并非西凉人,要他们剿灭黄巾军尚好说,若要背反朝廷,恐怕首先不同意的便是他们!”

    一番话,说得众人直点头。

    郭斌见众人听了进去,心中安慰,继续道:“况且,人之心,最是欲壑难填,保不齐皇甫将军没有反心,而是手下之人为了谋得更高的权位,为了那从龙之功,撺掇、乃至逼迫皇甫将军。”

    关羽大声道:“主公所言在理,定然是如此!”

    郭斌何尝不希望事实如此?皇甫嵩对自己的包容和看重,明眼人都看得见。若非身为官军主帅的皇甫嵩看重,当初在长社城外兵围朱儁帅帐的事情虽然要不了他的命,可也得脱一层皮。而且皇甫嵩对郭斌可谓言听计从,虽然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面,可郭斌知足。

    单说长社城外的近二十万黄巾降军以及广宗城内的黄巾军主力降军的安置,皇甫嵩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可最终都是按照郭斌的建议,将他们流放到塞外了事。目前下曲阳的十万降军的安置方法也正在积极磋商,如无意外,他们的命运也是流放塞外。

    要知道,这三个方面的黄巾降军加起来,其总人数达到了近五十万!这是什么概念?

    根据《汉书·地理志》记载,长安城“户八万八百,口二十四万六千二百”。也就是说,身为西汉都城的长安,其在籍的人口也不过二十四万多。也就是说,皇甫嵩这一念之仁,挽救了两个长安城的人口,而且这些人各个精壮,便是女子,体格亦超过寻常人甚多。

    在这个人口即生产力的时代,这些人可都是极其珍贵的财富啊!

    目前,有了这源源不断的人口注入,张世平与苏双在塞外建城的工作进行得极为顺利。他们利用这些劳动力,又建设了两个新城,互相拱卫,互为掎角之势,其控制范围向外扩展极大,或者可称为另一方面的开疆辟土了。

    目前这三个城市虽然有中原豪族源源不断地粮草支持,可毕竟运输成本太高,自给自足方是长久之道。因此他们开始在塞外烧荒,在三座城池护卫得到的地方开拓荒地,引水灌溉,并广泛栽种树木,以期防范风沙。想来到了明年,粮食的供应就可大部分完成自给自足了。

    这还是多亏了张世平与苏双二人长期在乌桓地界行商,在建城之初,后期人口增多的问题也考虑在其中。他们所挑选的地方有河流经过,水草丰美,却是因靠近长城而没有乌桓人在此聚居,因此于安全上也较有保障。

    通过这塞外三城的建设,郭斌与中原豪族的联系也大大加强了。最初在塞外建设的城池,一切从简,力求先将架子搭起来,故目前已然投入使用。以中原的茶、盐、美酒等消耗品换取塞外骏马、牛羊、毛毡的生意极其火爆,而朝廷所派遣去收取的商税,也为剿灭黄巾之乱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一切已然初具雏形。

    看到颍川郡豪族支持黄巾军降卒在塞外建城,投入虽然不小,其收益却是极大,中原各地的豪族坐不住了。他们不可能到广宗前线找郭斌,便派人前往颍川联系荀彧,以期能够与郭斌合作,共同参与塞外建城的生意。

    经过郭斌的授意,荀彧代表郭斌与一众豪族达成了协议,然而其收益虽较之颍川豪族虽少了许多,却也称得上是暴利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颍川豪族近水楼台,又是在郭斌崛起之初便有亲密联系的,有些甚至是早就与伏龙山庄有过合作的,他们得利也是无可厚非。

    因此,中原各大豪门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塞外三城,其利不啻亿万,而颍川独得其半。”

    可以说,郭斌目前被天下豪族追捧,被称为“善财童子”,有一大半的功劳与皇甫嵩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也因此,郭斌愿意相信皇甫嵩忠于汉室,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就在郭斌与手下一众文武商议之时,皇甫嵩的帅帐中,也在议事。

    皇甫嵩坐在帅位上,面露不豫,对立在桌案前的人道:“你说说,这童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颌下留着短须,羽扇纶巾,风度翩翩,正是阎忠。

    听皇甫嵩发问,阎忠不慌不忙,缓缓地道:“明公东征西讨,剿灭南北两路黄巾大军,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性命却是危如累卵,忠此举,乃是为了救明公性命!”

    皇甫嵩听了,道:“我手握十余万官军精锐,稳如泰山,哪里又需要你来相救?”

    阎忠道:“明公为人,太也实诚!明公如今手握重兵,黄巾贼寇确然不在话下,可朝中的明枪暗箭,却又如何摆脱?”

    皇甫嵩能做到三军主帅,自然并非一点儿都不懂得政治 斗争的莽夫,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手握重兵正是招惹祸端的源头?只是如今黄巾军主力虽然已被剿灭,散居各地的流寇却是肆意而猖獗。受到黄巾之乱摧残的冀州,若是想要尽快稳定秩序、恢复生产,则必须要官军坐镇地方,剿灭流寇才行。否则粮食不足,则易兴盗贼,届时返回家园的流民再次反叛朝廷,那可就真是燎原的星火了。

    因此,他为了不被朝廷忌惮,行事一直极为谨慎,却哪里想得到,阎忠竟然背着他,私底下干出来这么大的事儿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汉末第一名将

    要说阎忠,也是皇甫嵩的腹心之人,否则不可能让他进入幕中为军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是凉州汉阳人,要说凉州人而不懂得打仗的,并不多。这是与凉州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人口构成有直接关系的。

    后世赫赫有名的关陇集团,指的便是陕西关中和甘肃陇山(或称为六盘山)周围的门阀军事势力。这个集团正式形成于北魏时期,而追根溯源,其形成却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自东汉起,羌族时而兴起时而沉寂的叛乱,成为东汉王朝极大的经济负担。这种断断续续的战争形态和东汉王朝对于羌族政策的摇摆不定,使得羌人逐渐内附,并与凉州的汉人互相通婚、杂居,羌汉两族之间的界限便不是那么明确了。

    与此同时,许多汉人家族通过与羌人的斗争,而逐渐崛起。他们打击羌人,同化羌人,也与羌人通婚,被羌人同化,形成了独具特色、大大小小的西北豪族。他们确是汉人,许多人的血缘却混入了羌人的血统,其习俗亦在与羌人长期的共处之中受到羌化。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后世赫赫有名的五虎上将之一的马超,其母亲便是羌族之中有名的美女。另外,蜀汉之所以给马超以极高的身份,是与其在羌族之中绝高的威望分不开的,蜀汉想要利用马超的关系搬动羌人来对抗曹魏罢了。

    羌人的不断内迁,再加上汉末三国时的军阀混战,汉人大批死亡,到了西晋时,就形成了“关中人口百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的局面。也就是说,中华民族的起源之地关中,曾经的帝国心脏、三辅重地,已经是一半汉人、一半胡人的境况。

    因此,长期与羌人打交道,游离在文明与野蛮之间的西北豪族,既懂得中原文明中的那一套统治制度,又凶猛剽悍,习于兵事。而阎忠作为凉州名士,绝非浪得虚名,他在皇甫嵩的幕府中,为了剿灭黄巾军着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而这也正是皇甫嵩对其越发放心的原因。

    皇甫嵩听阎忠问到朝中的明枪暗箭如何躲避之时,却也是一阵默然。

    因为他站的位置比阎忠高得多,看得自然也远得多。他深切地知道,如今隐隐自成一派的西北豪族集团,与中原的豪族有着极深的裂痕。所以他兢兢业业,先是攻略颍川,后是攻略冀州,为大汉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站在高处,勉力将西北豪族重新带入中原。因为他知道,关中实在是太小了,他们的根在中原。如今他在冀州努力维持秩序乃至恢复生产,为的不也是收买人心,为了得到中原豪族的认同吗?

    看到皇甫嵩一时无话,阎忠以为他已然被自己惊到,于是开口道:“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几以发。今将军曹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乎?”

    简而言之,这一大坨的意思是机会难得,要皇甫嵩抓住机会。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将皇甫嵩说蒙了,便顺嘴说道:“何谓也?”(什么意思?)

    阎忠心中得意,暗暗缓了缓心神,道:“天道无亲,百姓与能。今将军受钺于暮春,收功于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旬月之间,神兵电埽,封尸刻石,南向以报,威德震本朝,风声驰海外,虽汤、武之举,未有高将军者也。今身建不赏之功,体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

    这好大一通吹捧,让稳重如皇甫嵩,亦不觉飘飘然。

    若是非要说人话,大意是:“天道公正,不偏不倚,而百姓自己会选择有才能的人。现在将军受天子节钺(即起兵)于暮春时节,收兵成功于冬末,用兵如神,计谋无双,摧枯拉朽仿佛比折断枯枝还要简单,消灭坚城比用热汤浇雪还要轻而易举。旬月之间克成大功,威德震惊本朝,名声驰于海外,便是商汤和周武王也比不上您。如今您立下难以封赏的大功劳,德行又高于当世,却要北面叩拜昏庸无道的天子,如何能够求得安宁呢?”

    阎忠这番话说得漂亮,有真有假,有的是皇甫嵩的作为,又能恰到好处地拍到其得意之处,怪不得“身经百战”的皇甫嵩都有点hold不住呢。

    然而,不愧为百战老将,皇甫嵩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若无其事地道:“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我日日夜夜为公事忙碌,心中牢记忠诚二字,为什么不能求得安宁呢?)

    看到皇甫嵩兀自嘴硬,阎忠依然不紧不慢,道:“不然。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业,利剑已揣其喉,方发悔毒之叹者,机失而谋乖地。”

    这是说当年韩信不忍心背弃一餐饭的恩遇,弃掉了三分天下的伟业,直到利剑抵到喉咙上才悔不当初。

    这是拿韩信的典故来吓皇甫嵩呢,因为当年刘邦与项羽在鸿沟一带对峙,而韩信受刘邦之命北上,先攻下赵地,再拿下齐地,声势大涨。这时蒯通劝说韩信趁着刘邦和项羽闹得欢,让他自立,与这二人三分天下。韩信没有听他的,向刘邦求了个齐王的封号,最后帮助刘邦取得了天下。到最后,却死在了吕后的手上。

    见皇甫嵩依然默然不语,阎忠心中焦急,便开始为他出主意了:“今主上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指捴足以振风云,叱咤可以兴雷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先附,振武以临后服,征冀方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响振于后,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官之罪,除群凶之积,虽僮儿可使奋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之卒,因迅风之势哉!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齐**,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坠,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也。”

    阎忠越说越是兴奋,连如何造反的战略步骤都说了出来,待回过神来时,却见皇甫嵩面色不变,似乎不为所动,当下急了,道:“夫既朽不雕,衰世难佐。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是犹逆坂走丸,迎风纵棹,岂云易哉?且今竖宦群居,同恶如市,上命不行,权归近习,昏主之下,难以久居,不赏之功,谗人侧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

    他将东汉朝廷比作腐朽的木头,要雕琢一块朽败的木头,便好像逆着斜坡滚弹丸,也好像逆着风操橹,哪里是容易的?况且如今奸人弄权,一同做恶之人好像集市上一样源源不绝。上命不行,权力归于近臣,主上昏庸,难以久居,无可封赏的大功劳,又使人眼馋而侧目。这样的情况,若是不能尽早谋划,恐怕后悔莫及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连皇甫嵩都有点儿不托底了:这可是明晃晃地教唆造反啊!可是皇甫嵩自家知自家事,他所站的高度和考虑的问题,也不是阎忠能完全明了的。

    于是,他对阎忠道:“非常之谋,不施于有常之势。创图大功,岂庸才所致。黄巾细孽,敌非秦、项,新结易散,难以济业。且人未忘主,天不祐逆。若虚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祸,孰与委忠本朝,守其臣节。虽云多谗,不过放废,犹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论,所不敢闻。”

    抛却大话和套话,皇甫嵩这一番话可谓语重心长了。他首先分析了阎忠先前一番理论不可能成功的原因,共有两点。

    一是,黄巾之乱,不过小小的祸患,其力量比不上秦朝和项羽的实力。因为他们是新近联合在一起的,极易攻散而很难一同完成大业。

    二是,当前汉朝虽然倾颓,天下的人心却仍未散去,所谓人心向汉,而上天也不可能保佑叛逆。

    皇甫嵩此言可谓一针见血。首先,太平道大肆联结,不过自去年大旱时开始。人们聚集在一起,毁州破县,为的也不是共同的信仰,而只是一口吃食罢了,所以其凝聚力是极其有限的,与当初秦朝和项羽的力量相差太远了。

    另外,黄巾之乱初起时,天子下令取消党锢之禁,极大地缓和了朝廷与士人阶层的矛盾。而且两汉立国四百余年,在乡里之间所宣扬的忠君爱国的思想,也控制着下层民众,因此谁也不愿意出来做第一个叛逆之人。

    这两点认识老成持重,就像一位谆谆教诲弟子的师长一般,毫不避讳地将目前想要反汉之人不可能成功的原因分析了出来。其实,皇甫嵩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明白,那就是如今的羽林精锐尚未出动呢,何进也正在京师周围整理器械,拱卫京师的官军精锐,何曾少了?

    后来更是谆谆教诲阎忠,说这样虚无缥缈难以成功却又祸在朝夕之间的事情,哪里比得上效忠本朝,紧守做臣子的本分?你虽然说有许多人会进谗言,大不了被放逐罢黜而已,却保存了好名声,死而不朽。至于你适才不顾伦常的言论,我是不敢听的。

    阎忠听了,默然不语。

    这一番对话,看在许多人眼中,会认为阎忠是个有理想,敢于破除旧社会,建立新社会的有志青年,而皇甫嵩则是个胆小如鼠的老朽。而事实上,这段话也的确成为皇甫嵩被严重低估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喜欢读三国的热血青年们。

    然而,或许是对这段话的理解不足,又或许是后来皇甫嵩真的被投闲置散的命运所导致的。与其光辉灿烂的前半生相比,皇甫嵩的后半生是略显窝囊的,而这也成了许多“事后诸葛亮们”对其非议的论点之一。

    看吧,当初没有听阎忠的建议,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惨啊!诸如此类。然而,若是真听了阎忠的建议,皇甫嵩恐怕要早死好多年,而且不止是他,他的家族也是如此。至于后来他所遭遇的种种不幸,皆因朝廷的政治 斗争所致,而皇甫嵩亦未曾真的沦落到被放逐的地步。而是在晚年历任车骑将军、太尉、光禄大夫、太常等职,更是在其去世后,获赠骠骑将军。唐德宗时,位列武成王庙六十四将;宋徽宗时,位列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所以,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谨以此章,纪念汉末第一名将:骠骑将军皇甫嵩。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奏折

    次日,郭斌便得到消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幕中军师阎忠辞去,皇甫嵩厚赠其程仪,放其离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都是一脸疑惑。这幕僚投奔举主,哪个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哪个不是为了搏个好前程?可是众人自从暮春之时投入皇甫嵩幕中,到如今,已然进入隆冬时节,辛辛苦苦了大半年,眼看着两路黄巾军主力均被剿灭,逃到下曲阳的张宝也被枭首,正是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可他为啥偏偏就挑这么个时候离开了呢?

    皇甫嵩自然不会将前一日夜里,阎忠劝说自己背反朝廷、意图谋反的事情说出来,众人也只能胡乱猜测了。

    戏志才虽然智计百出,却无论如何亦料不到两人会有这么一出对话,郭斌不学无术,对于如此生僻的一段历史,自然也一无所知,只暗自庆幸历史尚在沿着其固有的轨道向前行驶,并未因自己小小的蝴蝶翅膀而出现太大的改变。

    不过,众人对于皇甫嵩与阎忠一番对话的具体内容固然一无所知,却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推测出个大概。

    戏志才在军议上对众人道:“以忠愚见,皇甫将军应是没有反心的,否则阎忠便不会离去。”

    关羽点头,道:“军师所言有理!”

    郭嘉接口道:“如此说来,之前在冀州民间流传的童谣,便只可能是阎忠私底下的作为,皇甫车骑应是不知情的,至少是不支持。”

    戏志才道:“那么,这个阎忠为何要这么做呢?”

    郭嘉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阎忠怕是想要那从龙之功吧?”虽是疑问句,却是一副蔑视的口气。

    郭斌斥道:“小弟,休得胡言!”郭斌虽然同意郭嘉的看法,对其爱卖弄的性格却实在是无可奈何,因此便要常常训斥他一把,省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戏志才道:“主公所言有理。既然阎忠是悄悄地走的,皇甫车骑自然是不希望再有人提起这件事情,那么就如此悄悄地揭过此事便是最明智的。阎忠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皇甫车骑的一个幕僚罢了,哪里就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若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那便是与皇甫车骑为难了。的确需得慎言才是。”

    郭嘉听了,只能耷拉了小脑袋,点头受教。对于郭斌,他尚敢发发小脾气,因为他知道郭斌性情宽和,对自己又极是溺爱,别看嘴上骂得凶,若真要让他动手揍自己,怕是他都下不去手的。

    而戏志才就不同了,最初,郭斌将郭嘉交给戏志才调 教的时候,郭嘉还曾仗着一点儿小聪明想要戏耍他。就是因为当初在司马徽府上时,戏志才放旷不羁,未曾将郭斌放在眼中。可后来他就知道厉害了,戏志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些小手段化解,并反手施展了几个小手段,却让郭嘉似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了。因此,只要戏志才一板起脸来,平素行为略显乖张的郭嘉就会温顺得像一只小母猫一般。

    郭斌见郭嘉一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心中好笑,却又有点心中不忍,便开口道:“看如今的形势,似乎阎忠是要借着这童谣逼迫皇甫车骑背反朝廷自立,却显然没有得到皇甫将军的支持,这才悄悄离开的。那么这件事情便就此打住,谁都不许再提了。”

    戏志才看了郭斌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郭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这个主公哪里都好,就是对手下人太过宽厚,尤其是这个小郭嘉,如今这行事乖张的性子都是主公惯出来的。不过要说这小子的脑子却是极为灵活,小小年纪便颇多鬼点子,经过这一年多的培养,摇头晃脑地倒是很有那么个样子了。

    若是郭斌知道戏志才心中的想法,那定然是要偷笑的:想不到吧?小郭嘉在后世那可是堪称鬼才的主啊,若是没有点儿天分,连我都不信。

    然而,郭斌命令手下众人将阎忠出走一事搁置下来,不要再提的时候,皇甫嵩却做出了一件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儿。

    在这个应该雌伏的当口儿,皇甫嵩竟然一封奏折将中常侍赵忠给告了。原来,当初剿灭张角之时,皇甫嵩帅大军途径邺城,发现赵忠的住宅超过了规定的大小,便上书天子,告以违制,并要天子将其没收。

    天子圣旨下来,对于皇甫嵩的公忠体国很是慰勉了一番,将赵忠的宅子没收了,并下旨对其进行申斥。

    郭斌得了消息,心中焦急,连忙往皇甫嵩帅帐赶去。

    通报过姓名后,郭斌便急急忙忙跑进来,顾不得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声道:“将军,赵忠...”

    却见皇甫嵩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原来他正在伏案书写,郭斌只得立在一旁,不敢打扰。

    过了一会儿,皇甫嵩方抬起头来,轻轻地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对郭斌招招手,道:“潜阳,你来看看老夫这一封奏折。”

    郭斌忙双手接过,就摊在手上看了起来。

    其文略曰:“臣嵩再拜言:臣尝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 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郭斌看到这里,心中疑惑,这分明是摘抄的《孙子兵法》,皇甫嵩到底要干啥?当下抬头,略带疑惑地道:“将军,这是...”

    皇甫嵩笑着摆摆手,道:“往下看。”

    郭斌只得继续看下去,只见上面写道:“太平道为祸中原,哀鸿遍野,四海沸腾,民不得生。太平道持兵则为盗匪,归田则无异百姓,故剿匪之要,在除根。曩者,卢中郎植者,困贼首于广宗,以五万之众困十万之兵,虽管乐难为也。”

    看得到这里,郭斌心中激荡,激动地看向皇甫嵩道:“将军,这...”

    皇甫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黄巾贼寇,聚而为贼。若可将其一鼓而破,则天下可定;若任其流落中原,则非以百万之众,耗亿万之资不能为也。况我官军久疏战阵,新聚之众,而黄巾贼众则起困兽之心,此战至不易也。卢中郎为国家计,不避矢石,不惧佞臣,甘冒奇险,以少围多,实乃反客为主、以逸待劳之计也。非唯剿匪之任,亦为匪患之后百姓之生计也。故深沟高垒,尽心竭智以困敌,一心为公,不计私利,此实乃国士之谓也。”

    郭斌稳了稳心神,继续往下看。

    “嵩所以克成大功,全歼黄巾贼寇者,亦卢中郎困敌之功也。城中贼寇既外无援兵,内缺粮草,军心已泄。臣以卢中郎所制攻城炮,攻敌半日,则敌军即降。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者,形也。臣之胜,实乃卢中郎布局之功,臣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特请陛下明察秋毫之末,赏有功之臣。则万岁之后,人人称颂也。臣嵩再拜。”

    郭斌看完,脸上的激动难以言表,虎目含泪,双手颤抖着将奏折奉还,再拜道:“斌代卢中郎,谢过将军大恩!”说着,声音已然哽咽,下面的话,却也再难说出来了。

    皇甫嵩哪里能料到,这个敢于只身进贼城,百万军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面对再难的任务、以少敌多的险境亦未曾眨一下眼的铁人一般的郭潜阳,竟会如此。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卢子干好福气啊!郭潜阳与其相交时日虽短,却待之如父兄。而阎忠,唉!”

    当下收拾心情,笑骂道:“你这个郭小子,你与卢子干相交才几天?我二人相识之时,怕是你小子还没出世呢!”

    郭斌只得摸着后脑勺,讪讪地笑,等到出了帅帐,方记起来竟忘了问赵忠的事儿。

    如今,黄巾军已然被剿灭,天子有令,着皇甫嵩领大军回京。为卢植求情的奏折也是在回京的路上发出去的,想来进京之后,便可知道结果了。以皇甫嵩目前在朝中的威望,又是携大胜之势回朝,天子自然是要给他点面子的。

    更何况,卢植的作为天子也清楚,当初要撤了他,也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下来的结果。

    首先,卢植在将黄巾军主力逼入广宗城之前,那也是大胜连连的。否则如何能以少围多?再加上南路大军虽然初战失利,后面却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二十万黄巾军击溃。因此,满朝文武包括天子,都将黄巾军看成了聚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便对卢植的攻城策略产生不满了。

    而将卢植撤职,并让走了张让门路的董卓任北路军主帅后,哪知这个当初众人都以为是捞功劳的肥差却绝不是那么好当的。因此董卓的失败,才将天子敲醒。但是若当时便让卢植官复原职,并让他回去统领北路军的话,先不说这个下过狱的主将还能不能压得住手下的将佐,单单是天子的脸面便过不去。

    因此,此时天子的气已然消了,之所以没有让卢植官复原职,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如今皇甫嵩将当初的战况分析地如此明白,又明说不是天子的责任,而是朝中佞臣误导了他,想来以刘宏的政治智慧,当能做出很好的选择。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保

    郭斌从皇甫嵩帅帐回去,来到越骑营所部指挥所,只见戏志才正与郭嘉分析情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黄巾之乱已然平息,伏龙山庄情报部门的工作重点又从搜集军情转到官场内部信息的搜集上来。

    除此之外,阳翟县一众豪门目前正与颍川郡内大族进行磋商。由荀彧牵头,各个豪族一同响应,将各地的经济情报、民情风俗、地理环境等信息搜集整理,并辑录成册,在颍川郡各大豪族内部分发,以达到信息共享的目的。

    不要怀疑颍川郡的豪族能否具有如此巨大的能量,颍川在历史上一直是大郡,自设立以后一直是京师之外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尤其是东汉定都洛阳后,更是突出了它位置的重要性。在这个交通极不便利的时代,颍川的重要性就仿佛后世的天津一样,大多数要进京的人,都要走颍川。

    而颍川当地的豪族,也不只是种地的。可以说此时的豪族一边喊着重农抑商,一边指导自己的家族进行全方位经营。种地是根本,这个时代,靠买粮食过日子的家庭自然还是极少数的,所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便是居住在京师的宗室所吃的粮食,除了禄米外,也大都是自家的田里种的。虽然不是亲手耕种,可毕竟吃着放心不是?

    然而,此时以农为本,兼事商贸的庄园经济形态决定了庄园生产产品的多元化。此时的庄园,便像伏龙山庄一般,并非完全种田的。许多地方便会利用本身的优势,进行多种生产和经营。比如伏龙山庄,不仅生产粮食,以供应庄中人的口粮,还出产动物皮毛,还要进行酿酒、烧砖、烧制水泥等一系列副业。

    当然,像伏龙山庄这样副业众多,而且每个副业都赚得盆满钵满的变态毕竟是少数。

    毋庸讳言,天下豪族大多在进行着商业行为。商人交通天下,所见所闻较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而且他们的商业敏锐性,也是超出常人的。况且天下许多大族都是相互联系的,要取得在当地人看来并不值得保密的风土人情乃至地理环境等信息,却也没有太高的难度。

    因此,由荀彧主持修撰的《九州舆图》一书,虽然历经重重困难,在颍川豪族的通力协作之下,却没有郭斌当初想象的那么艰难。这本书目前虽尚未完全定稿,其书稿原件却早已被送到了郭斌的桌案上。虽然书本的题目相同,郭斌桌案上这本,却是更加精细,资料也愈加丰厚。

    在郭斌看来,这本书虽然尚难以用于军事用途,若是以之向阳翟县学中的孩子们普及人类社会学及地理学知识,却是绰绰有余了。因此,他给荀彧去信,让他以雕版印刷的方法大批量印制本书,除了供豪门大族的交流之用,阳翟县学中的地理学课程,便是以此作为课本了。远在下曲阳收到司马徽信件的郭斌,甚至能感受到他隔着书信所透出来的愉悦与振奋。

    非但如此,在这本《九州舆图》编订的同时,郭斌还给荀彧和司马徽去信,要求两人合作,为《九州舆图》出月刊,上面刊登的便是各地商人或者学子的投稿。其内容或是记录各地山水,或是介绍各地风俗,又或者是优秀的散文或诗歌。

    依照郭斌赚钱多,却极为抠门的性格,这创办月刊的钱自然是不能让官府来出了。售卖,是《九州舆图》月刊收益的途径之一,另外,在月刊的各个夹缝中努力生存着的商品广告,则是其另一个收益途径。

    非但郭斌会算计,作为阳翟县学校长的司马徽在为学子谋福利的事情上也是毫不含糊。无论是《九州舆图》,还是其每一期的月刊,紧邻县学学堂的县立图书馆中都有收藏,供市民和县学的学子借阅。当然,以目前阳翟县中的识字率,前来借阅书籍的除了军人便是学生了。

    这个图书馆的创意,是当初郭斌与司马徽聊天的时候装13,无意中说出来的。司马徽感于贫穷学生没有书读,深感这是个好主意,便缠着留守阳翟县,帮着赵云治理县中的徐庶,商量这个事情。徐庶考虑到郭斌对于成年人识字率的重视,觉得县中适龄儿童施行了义务教育制度,成年人若想识字却没有个去处,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而若有了图书馆,那么成年人想要提升自身水平便也有了个处所,便答应了司马徽的要求。

    非但如此,徐庶还要求司马徽,让县学中的学子趁着下学的功夫前来图书馆组织夜学,具体内容便是为成年人普及汉字。这样光大圣学,又可以锻炼学生的好事情,司马徽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非但将县学中的优秀学子派了过来,更是将县学中的阶梯教室在夜间开放,专门供想要读书识字的成年人学习之用。

    就这样,在多方的努力下,阳翟县中的识字率达到了惊人的高度,这是众人所始料未及的。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边,郭斌将皇甫嵩将上书天子为卢植求情的事向戏志才与郭嘉两人说了,他们也是欢欣鼓舞。因为卢植在广大士人阶层之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在戏志才和郭嘉的心目中,卢植怕已然是偶像级别的了。

    因为卢植与蔡邕二人,是在朝中的经学大师,其学术地位之高,远超同侪。然而,二人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蔡邕侧重于清谈,弹琴赋诗、舞文弄墨、针砭时弊,乃至学术研究,是其所长;卢植之学则侧重于实用,讲究的是经世致用,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便仿佛宋代的横渠张载,又或者明朝的王阳明。

    所以,卢植不仅可以参与修纂经学,更可以带兵打仗,乃是实实在在的文武双全。

    因此,卢植这样的性格和学术观点,正是对了戏志才与郭嘉这样不太看得起手无缚鸡之力的骚包书生之人的胃口。

    可当说起皇甫嵩上奏折弹劾中常侍赵忠之事时,众人却陷入了沉思。过了不久,戏志才道:“主公,依我看来,皇甫将军这是想要自救罢了。”

    郭斌道:“哦?此话怎讲?”

    原本皇甫嵩既已剿灭黄巾贼寇,大功已成,威震海内。适当地表现一下存在感,试一下天子对自己的看重和恩宠,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借着带领大军回京的时机将卢植捞出来,也是极为合适的时机。

    然而,此时若是欺负个寻常的官员,飞扬跋扈一下,尚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若得罪的赵忠是的话,那就真是要作死的节奏了。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赵忠是十常侍之一,是天子近臣啊!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天子可能还顾忌你刚刚为大汉王朝立了大功,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容忍你的桀骜不驯,可赵忠就不一定了。毕竟你所谓的立功,其效忠对象都是天子啊,管我一个宦官什么事?可你一旦惹了我,若我不报复回来,那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以后这小弟还怎么带?

    汉朝的宦官与宋明的相去甚远,宋明的宦官许多都是知书达理,精通经史的,而赵忠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为参与诛杀梁冀之功,封都乡侯。为人贪婪而残暴,又哪里读过许多书了?所以,在其身上看不见表面上一团和气,玩的却是袖里乾坤的高层斗争的常态,而经常表现出来的,则是乡间地痞邀斗时的贴身肉搏。这种人睚眦必报,又仗着有天子的信任而常常肆无忌惮。

    非但如此,有情报称,中常侍张让曾向皇甫嵩索要五千万钱,他没有给。

    这样可算是将十常侍往死里得罪了,只要在日后对景的时候张让和赵忠给他上点儿眼药,便是身为左车骑将军的皇甫嵩也难以招架得住啊!更何况,他这个左车骑将军颇受天子忌惮,功高难赏呢?

    想到这里,郭斌悚然而惊,看向戏志才,满脸不可思议。

    戏志才见郭斌如此神情,知道他也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方拿起一张纸条,交给了郭斌。

    郭斌伸手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十一月,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反叛,劫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为人质,不予放还。后攻阿阳县不克,转向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边允、韩约从贼。”

    看罢,郭斌怒道:“羌人平而复叛,着实该杀!”随即惊道:“志才的意思是?”

    戏志才点点头,道:“不错,皇甫将军本是凉州豪族,其所得消息定然比我等要早。恐怕,这才是他脱身的计策。”

    郭嘉缓缓地道:“先是得罪了十常侍,待其回朝,十常侍必不能容其在朝中,十有**便是前往凉州剿匪。所谓多做多错,只要皇甫将军上了前线,十常侍想要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届时,只要随便找个罪名便能治了皇甫将军的罪。而只要拖得到那个时候,皇甫车骑官位一削,天子的忌惮自然便不存在了。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端得是好计策!”

    郭斌点点头,皇甫嵩之所以得罪了张让不算,还要在如今情势微妙的时刻弹劾赵忠。这分明是怕张让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撬动自己这个左车骑将军,而要让赵忠也在这件事上出一把力,看起来得罪天子近侍,是找死的行为,可他毕竟刚刚立下大功,得罪的又不过是两个宦官,便是再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被贬官而已,性命和名声却是无碍。

    在这个时代,名声便是一切,只要名声坏不了,在士人阶层中的地位便不会受到动摇,还可能因为得罪宦官而声名大振。只要在士人阶层中的地位无碍,则起复之日便不会远。郭斌不得不佩服皇甫嵩的手段之高明:这恐怕是在不损害名声的前提下自保的最佳策略了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京

    皇甫嵩率领郭斌一行官军回到京师之时,已然是中平二年的二月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黄巾之乱已然平定,大军行进依然法度森严。前有探马,兼有辎重,大军缓缓而行,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威势。大军行进自然与小部队行进截然不同,非但人员的组织与调配,单是辎重、粮草、旗帜、钟鼓等一应粗笨之物的运送就是个大麻烦。

    幸亏此次战役斩首数量不多,否则再加上运送腌渍的贼兵首级的话,更要耗费不少时日。便是如此,大军也足足行了近三个月,方回到京师。

    天子有令,大军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命皇甫嵩与郭斌等有功的将佐诸人只带着随身的护卫进京。

    郭斌的越骑营依然在阳翟县修整,目前麾下的七百骑兵皆为其部曲,故并未与皇甫嵩大军一同屯驻,而是到了原越骑营的营中驻扎下来。郭斌则由其随身的五十铁卫护送,随着皇甫嵩往洛阳城中行去。

    皇甫嵩率领一众将佐谋士来到洛阳城南门,只见城门外滚滚皆为人浪,见到凯旋的皇甫嵩一行,顿时轰然叫好。仔细看去,绝大多数为太学生,领头的,便是卢植。

    郭斌见了,忙滚鞍下马,疾行至卢植面前,顾不上施礼,只虎目含泪地盯着他,口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卢植见了,心中感动,拍了拍郭斌的肩膀,不住点头道:“做得好!做得好!你能救下这几十万大汉百姓的性命,天下人都得感谢你!我已经无事了,不必忧心。”

    这时,卢植身后晃出来一个汉子,拉着郭斌的手,动情道:“潜阳贤弟,数月不见,可想死为兄了!”只见此人耳垂宽厚,双目细长,唇若涂脂,衣着光鲜,满面红光,不是刘备又是哪个?看来在京中混了这几个月,刘备过得还不错呢。

    原来刘备之所以过得如此滋润,却还是要拜郭斌所赐。卢植虽然声望高,却身在狱中,其家中也不是豪富。因此郭斌特意吩咐在京中的虎子,让他好好打点,千万不能让卢植在狱中受小人的侮辱和谋害。

    以郭斌如今在京中的名声,他想要打个招呼要护着谁,便是天子都要给三分面子,不要说狱中的小吏了。况且卢植乃是儒学大宗师,其在京中的名声虽比不上郭斌,却也是瞒不过有心人的,因此也没有人敢真的把他当做囚犯对待。大家心中都清楚,像卢植这种“钦犯”,过不了多久就要放出来,官复原职的。

    要说郭斌在京中的名声,那可是全京城的出租车司机都晓得的,便是不知道的,一提“善财童子”也大都会恍然大悟了。其实郭斌最先的名声还是因初次进京时在太学中的一篇《少年中国说》,后来又是以八个人打一百多个江湖人士,又是得到天子的亲自召见,竟还特别不给张让面子,让他在天子面前大大地出了丑。这些还不算,后来竟然又在时任河南尹的何进府中的宴会上,以重伤之躯与名震京师的汝南袁二公子交手,只一根木棍便将袁二公子耍得团团转。

    这些事迹,至今还是京师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个娱乐极为匮乏的时代,这样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无疑是极具话题性的。

    而在京中的豪门乃至宗室眼中,郭斌却是“善财童子”,从香皂到美酒,从军装到水泥、砖石,无一不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便是他闲暇之余做出来的铅笔,也成了太学生们争相追捧的奢侈玩意儿。因此,在众人眼中,只要是他郭斌出的点子,便没有不大赚特赚的。

    虎子在为卢植打点一切的时候,自然少不得结识了刘备这位卢植的弟子,兼汉室宗亲。以刘备忽悠人的本事,便是常年混迹京师的虎子也被他拍得飘飘然,颇有相见恨晚之慨。因此,京中众人见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备竟然出入郭府,便很是着意接纳。刘备可是人精,就怕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来了,自然要将其牢牢把握住了。当然,能被刘备忽悠了的,都不是真正的豪门,真正的豪门,其耳目灵敏着呢。

    郭斌与这位后世赫赫有名的皇叔寒暄了几句,便见到了站在后面的袁绍与曹操二人。

    三人分别数月,于此时相见,殊为不易。袁绍还好说,他隐居洛阳,只要进京便能见得到,而曹操,听说因剿灭黄巾贼寇有功,被升为济南相,以后想要相见,怕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刘备在一旁见三人相聚,谈笑甚欢,心中不由得愈发佩服起郭斌来。以前或许尚不清楚郭斌的经历,那是因为他久居涿郡,郭斌又是新进崛起,可如今,也算得上久居京师的刘备对郭斌的发家史那是倒背如流。

    袁绍与曹操,一个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家的长子,一个是高门名宦之后,那是京师最顶级的纨绔。平日里只闻其名,却无论如何亦不可能有缘相见的。见郭斌与二人侃侃而谈,刘备自然也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内心,便上前与众人攀谈。

    刘备身为卢植的弟子,其经学见解自然也低不了。再加上他相貌堂堂,极有涵养,又擅长察言观色,虽然与袁绍、曹操二人是首次相见,却丝毫不见生疏,亦绝不令人厌烦,偶尔口出几句经学妙语,令郭斌与曹操、袁绍三人拍案叫绝。

    郭斌心中只有佩服刘皇叔名不虚传的,而曹操与袁绍见其穿着蜀锦制的华裳,虽不甚名贵,却极为得体,与三人交谈时不卑不亢,妙语连珠,只当他是哪个落魄豪族的晚辈,因此说话间极为客气。

    这一场会面,时间并不长,后来却在史书上被反复提及。是啊,这四个影响着无数中国人的命运,也影响着中华民族命运的人,其经历本身,便是极具传奇色彩的吧。

    不同于郭斌与袁绍、曹操等人会面的兴高采烈,戏志才却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外面华灯初上,北路官军的凯旋,昭示着延续了一年之久的黄巾起义终于被平定。因此,整个京城仿佛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将此时的京师映照得一片通明。若是郭斌能够在天空中俯瞰此时的洛阳城,但看这各处的灯火,便会怀疑这是否是两千年之后的世界了。

    然而,与高高的宫墙外的世界不同,宫墙内虽然亦是被灯烛耀得亮如白昼,气氛却是截然相反。无论是穿梭于廊间的宫娥,还是秉烛疾行的小黄门,一个个都屏息凝神,仿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这座两千年前的宫城,仿佛一头俯伏下来的史前巨兽,其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这几百万平方公里国土上居住的几千万臣民的命运。此时的宫城,仿佛屏住了呼吸一般,默默承载着天子的怒火。

    天子之怒,一至于斯。

    郭府,书房中。

    郭斌已从宫中回来,书房中众人或坐或卧,正在议事。

    并不狭小的书房中,郭斌、戏志才、郭嘉、关羽、张飞、郭全六人齐聚,却显得稍微有点拥挤了。郭全原本在阳翟县的,长社之战后被郭斌一纸书信调到了长社,前去辅助荀彧调配人手。

    荀彧毕竟投效郭斌不久,在颍川郡内固然是人头极熟,头头面面的人物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然而其与阳翟县中豪族的关系和熟悉程度却比不上郭全。毕竟郭斌自起家之时,便是郭全之父郭永负责联络阳翟诸豪族,郭全又是如此飞扬跳脱,人小鬼大的性子,与阳翟县内豪族混得是极熟悉的。

    而且郭斌的铁杆支持者、根本力量,都是在阳翟县内,大家又都清楚郭斌与郭全的关系。因此,在面对阳翟县中各豪族的时候,郭全的一句话可以抵得上荀彧喋喋不休地讲半天。不是说这些豪族不听荀彧的,只是做事的效率却是截然不同的。在阳翟县,只要有郭斌的一封手书,甚至只需要一个口信儿,各大豪族要粮要人,绝无二话。

    所以,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尽快完成黄巾降卒北迁的重任,郭斌让郭全前去辅助荀彧,务求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人口迁徙的工作。因为这边拖延一日,塞外三城的建设就要拖延一日。不是说晚一日建成就能冻死几个人,而是塞外三城的后勤补给所需太多,成本也太大。十石粮草运到塞外,能剩下三两石就算是好的了,其他的都让民夫在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了。

    因此,塞外三城越早一天建成,越早一天投入使用,便能越早一天盈利,也能省下海量的粮草供应。时间就是金钱,在此时显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众人此时在书房中所商谈的,却并非塞外建城,而是今日皇甫嵩回京之事。

    以皇甫嵩的功劳,此次回京自然是要大肆庆贺的,而今日除了卢植之外,前来迎接的大多数人竟然是太学生,这就不得不让众人狐疑不已了:是否天子看皇甫嵩不顺眼,现在就要收拾他了?

    而郭斌今日进宫点卯,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直到回到书房中,看了戏志才手中的一份情报后,方长长地舒了口气。

    请报上写道:“中平二年二月己酉,南宫云台灾。庚戌,乐成门灾,延及北阙,度道西烧嘉德、和欢殿。案云台之灾自上起,榱题数百,同时并然,若就县华镫,其日烧尽,延及白虎、威兴门、尚书、符节、兰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困扰

    郭斌看了戏志才递过来的情报,方知道如今京中紧张的气氛,全是因为一场火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来可笑,掌控着天下十三个州刺史部、大大小小一百五十个郡国,共四百二十五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大汉王朝的京师洛阳,竟然因为一场火灾而风声鹤唳、不得安宁。这样的事情,恐怕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吧?

    然而,这件事却真的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为什么说小不小呢?因为这场大火发生的地点是在京师,其所焚烧的是天子的宫殿--南宫。而且如今天下大乱,黄巾贼寇刚刚基本剿灭,又来了这么一出,任是哪个天子也受不了啊!

    焚烧宫室,本来便是极不祥的事情,在古代社会,以天人感应的学说来解释这件事的话,那便是天大的事故。

    《后汉书》上便毫不客气地说:“天戒若曰:放贤赏淫,何以旧典为?故焚其台门秘府也。其后三年,灵帝暴崩,续以董卓之乱,火三日不绝,京都为丘墟矣。”京房《易传》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烧宫。”这是将南宫被烧的责任都推到了天子刘宏的身上。

    而且,所谓的云台是什么?若单单拿出这么个地名来,许多人或许不知道,可若是说“云台二十八将”,知道的人便多了。

    所谓云台二十八将,指的是汉光武帝刘秀麾下助其一统天下、重兴汉室江山的二十八员功劳最大、能力最强的大将。东汉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汉明帝刘庄在南宫云台阁命人画了28将的像,称为云台二十八将。

    汉明帝刘庄追思他父亲光武帝刘秀的诸位功臣,就把二十八位有功将领的画像放在南宫云台。后人还把这些将领与神话传说的天庭二十八星宿名称相对应,这就是“云台廿八宿”。

    这个云台二十八将,与西汉时期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以及唐朝时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异曲同工之妙,皆为供奉本朝功臣的圣地。多少才能卓越、智慧博达之士,终其一生,都想要进入这地方被祭拜。

    因此,云台被烧,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实际意义,这基本等同于大汉天下的基石已然不稳固了。在此时的人看来,这毫无疑问是上天对朝廷的小小惩戒,是对天子的警示。而若再把黄巾之乱、乃至天下大旱的事情联系起来,那“天意”仿佛就是呼之欲出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看起来如此简单明晰,天子几乎毫无推卸责任的余地,众人方不敢再提,因为若是再提的话,那可真就是没事找抽了。因此,京中便弥漫着一种略显尴尬的压抑气氛。

    这时,戏志才开口道:“主公,有情报称,张让、赵忠说服天子,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发太原、河东、狄道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师。”

    意思是说,张让和赵忠说服天子,下令天下增收田亩税十钱,用来修筑宫室、铸铜人。另外,将太原、河东、狄道几个郡县成材的好木头和制作假山的石头,令每个州郡押运送至京师。这其实就与宋朝天子让人搜集的花石纲基本等同了,是一种靡费财赋,劳师动众的大工程,是常常是亡国之兆。

    郭斌霍然起立,气得双手直打哆嗦,咬牙切齿地道:“我等不避艰险,亲冒矢石,东征西讨,劳师动众,终于平灭黄巾,保全汉室。夏不得避暑热,冬不得避严寒,抛头颅洒热血,保的是什么天子?兴的是什么朝廷?”

    众人听了,面色大变,戏志才更是大惊失色道:“主公慎言!”

    郭斌环视一眼众人,见便是关羽脸上也满是愤愤不平和对自己的关心,绝没有因为自己这一句话便心怀狐疑之意。再看郭嘉和郭全,这两个小子,听了郭斌此语,互相对视一眼,竟是满面笑容,这俩货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众人的反应,均收入眼底,郭斌对戏志才道:“朝中的大臣们是怎么说的?”

    戏志才道:“朝中众位大人自然是极力反对,天子为了重修云台,公然卖官鬻爵。巨鹿太守司马直,因有‘清名’,减债三百万。司马直不忍割剥百姓以讨好皇帝,便托病辞官,上书极陈当世得失,吞药自杀。”

    郭斌慨然长叹,过了半晌,方道:“我晓得了,这件事容我仔细思量一番。”

    众人见郭斌如此神态,心中无不痛楚。盖因郭斌从来都是一副精力充沛,自信心十足的硬汉模样,整个郭斌集团,自伏龙山庄到整个阳翟县十几万人口,仿佛有了他便无所畏惧。而他极少露出此时这种集失望、无奈、痛苦、自责、悔恨、愤怒等许多负面情绪与一身的样子。

    众人知道,只有极失望、极痛楚,方能让郭斌如今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毫无生气。

    戏志才见状,挥挥手、招呼众人退出书房,心中也是涌起了无边的无力感:自己等人已然如此努力,可总有人坐在我们的功劳簿上肆意挥霍着短暂的和平与安宁,对于我们的付出一点珍惜的意思都欠奉。

    是夜,郭斌在书房中一夜无眠,只有董杏儿在身旁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郭斌仿佛无事一般,又忙着接待前来拜会的官员和故旧。他现在于京师的名声那可是不容小觑的,他本极受天子信重,如今又是在剿灭黄巾之乱的战争中屡立奇功,以十八岁的年纪便得任颍川郡守,更是得到了阳翟县侯的爵位,并得到了钦赐的尚方斩马剑,除奸臣,兴汉室。以天子的看重和郭斌的才学和年纪,其前程之远大,诚然是不可限量的。因此,一众投机之辈便纷纷前来拜会,期望得到其看重。

    然而,只过了半日,平素里最怕麻烦的郭斌便不堪其扰。在他看来,这种枯燥复杂的工作远比在百万大军中冲杀个几十次要困难得多了,可看到今日特意赶来帮忙,在一众访客中游刃有余,仿佛乐在其中的刘备时,郭斌心中的佩服便犹如滔滔江水了。

    有了刘备代自己应对,郭斌终于能够脱身。便留下戏志才坐镇,自己带着郭嘉、郭全、董杏儿,以及关张二人偷偷溜了出去。

    因为与曹操和袁绍二人早已约好,众人便在醉仙楼叫了酒菜等着二人到来。

    曹操依照约定前来,过了许久,袁绍方姗姗来迟。

    众人嚷嚷着要罚酒,却见袁绍闷闷不乐地真的闷头灌了自己三杯,众人方觉察他的异常。

    要说郭斌、曹操、袁绍三人,均是豪富,身份也高,也俱是性情豪放豁达之人,极少有闷闷不乐之时,至少三人聚会时不会将这种负面情绪带出来。若论起三人的不同点,则袁绍彬彬有礼,曹操低调内敛,郭斌恣意随性。而三人之中,以袁绍最是文质彬彬,虽不似王越一般浊世佳公子的骚包形象,却是面容庄重,腹有诗书,极具修养,令人亲近而不敢放肆。

    看了袁绍此时的举动,郭斌与曹操对视一眼,道:“本初兄,何事如此?”

    袁绍看了二人一眼,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南宫失火的事情。如今天下纷乱不休,天子为了重修南宫,竟接受张让、赵忠的建议,要加重赋税,这不是要了老百姓的命嘛!”

    听了袁绍的话,一旁的董杏儿偷偷看了郭斌一眼,见其面色无异,方长长地舒了口气。

    曹操显然知道这件事,登时愤然一拍桌子,道:“凡天下宦官,皆可诛杀!”

    郭斌叹口气,道:“这件事情,小弟也颇有耳闻,听说天子要每亩田加十钱的赋税?”

    袁绍道:“正是如此,天子的诏令已然发到有司,若不是朝中众位老臣拼死拦着,怕是早已经明发天下了。”

    郭斌听了,心中也是无奈。其实他最是懒散,便是在前世,亦并非努力进取、事事争先之人。可自从重生到汉朝以后,或是因为事情逼迫,或是因为身上责任太重,他都不得不努力将前世的许多坏毛病克服掉。

    他是个男人,又是个穿越者,是有着自己的尊严的。他如今过得好了,自然想要改变社会,或许每一个中国人的内心都有一种普世主义的理想吧?

    一直算是顺风顺水的他,奋起豪情壮志,为了避免汉族人口死亡过多,重复前世五胡乱华的惨剧,便想要重新振兴汉朝。哪知,他每次努力奋发,刚刚似是有点作为,却被现实狠狠地击碎。天子似猪队友般将北路军主帅卢植拿下是一个,对立下殊勋的皇甫嵩的猜忌也是一个。

    更让他灰心丧气的是,如今天下刚刚稳定,正是收买人心、与民休息的关键时刻,天子竟还作死似的要增加天下的赋税!他不知道黄巾起义是怎么发生的吗?难道黄巾起义尚没有将刘宏惊醒吗?

    郭斌承认,刘宏的智商和政治智慧毋庸置疑,许多小手段也确然是漂亮得很。可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就犯浑?难道真的是因为修养不足,并非是从小培养的天子,真的是格局太小吗?

    如今,郭斌甚至怀疑,他当初努力奋发,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剿灭黄巾贼寇,呕心沥血,每每身蹈险地,是否是真的做错了?黄巾之乱不过一年便被剿灭,是否不足以惊醒刘宏?难道非要让黄巾之乱迁延十几年,刘宏才能幡然醒悟吗?

    这才是昨夜里困扰郭斌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将进酒

    郭斌纠结了一夜,也未曾得出什么结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纠结到最后,也不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他是个穿越者,自然也曾有过南面称帝的梦想,可穿越之后的这段日子,虽尚算顺风顺水,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一层层无形的压力。自己的哪一步前进不是竭尽全力?哪一个决定不是胆战心惊?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混到现在,太不容易了,虽然有人称他是幸臣,却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

    因此,这个穿越者不太成熟的梦想,经过这一年多现实的无情打击后,便在郭斌心中的某个角落里蛰伏起来。他虽知晓历史的未来走向,却总是束手束脚,全是为了不给整个汉族造成太大的创伤。无论是在长社城外,还是在广宗城外,又或者是在面对下曲阳的黄巾降卒时,郭斌心中皆存有一种悲悯之心。故此,他用尽全力,就为了保全这些黄巾降卒的性命。

    而他最初,之所以竭尽全力与黄巾军死磕,不只是因为历史上黄巾军骤起骤平,更是为了保全伏龙山庄众人的性命。

    在这个汉王朝国运尚未完全没落的时候,与朝廷结为一体,无疑是最为稳妥的策略。因此,对于穿越者所常有的灭亡东汉王朝,自立为帝的思维,郭斌其实是颇为不屑一顾的。整个社会在大汉王朝四百年国运的惯性下,是不可能骤然停止的,勉强要逆天改命的人,势必会被滚滚的历史车轮碾得粉碎。想必皇甫嵩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阎忠的建议吧?

    然而,事实证明,郭斌此时依附于朝廷的策略虽是正确的,其努力保全汉室的想法,却是显得无知而幼稚。天子只会认为,你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是应当应分的,他最多给你几个好听的官衔,却不会对你做出的努力又分毫的珍惜。

    现在看来,穿越者熟知历史走向的所谓高屋建瓴,能够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反而知道的越多,其越会成为禁锢自己思想的羁绊,会让自己局限于熟知的历史而不肯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多做思考。

    因此,现在的郭斌虽然看起来已然无碍了,其心中却还是一团乱麻的。他不确定继续为汉王朝努力是否是正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从此开始便要立志创立一个新王朝。

    听了袁绍的话,已然喝了几杯酒的郭斌情由心生,竟端着酒爵、敲着杯箸,高歌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袁本初,曹孟德,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改编自李白的《将进酒》,非但词句大开大合、气魄惊人,更是将自己桀骜不驯、激昂高调的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将“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之类的典故去掉,将“岑夫子、丹丘生”改为“袁本初、曹孟德”,则更加符合情境。

    袁绍与曹操何等人物,这《将进酒》的曲调既未听过,歌词亦是闻所未闻,当下便知晓定然又是郭斌自创的了。只是此时曲中加入了两人的姓名,使得两人与有荣焉。

    郭斌并非可以自创曲子的天才,他唱歌也仅仅是限于不会过分跑调的程度。而这首《将进酒》,则是出自北大教授陈永海先生以吉他自弹自唱的视频。当初郭斌初次听到此曲之时,惊为天人,很是下功夫学了一阵子。

    虽然他不懂得吉他,此时亦不可能有如此伴奏。

    用杯箸作为背景音乐,再加上郭斌酒后特有的略为喑哑的嗓音,失意落寞的状态和狂放不羁的性格充斥其中,这一首曲子竟将整个醉仙楼都唱得鸦雀无声。直到一曲完毕,过了半晌,方听到轰的一声,整个醉仙楼仿佛被炮弹击中,要从内而外炸开一般沸腾了。

    醉仙楼中无论酒食还是器物,皆为京中最上等的,其消费群体自然不会是平民百姓。前来醉仙楼的人非富即贵,一个个衣冠楚楚、举止温文尔雅。在这里吃饭,若是你学问不够高,恐怕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听郭斌唱完,袁绍满饮一杯英雄血,原本纠结郁闷的心情似乎亦开朗舒坦了不少,当下调笑道:“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敢唱出这句话来的,普天之下,也就潜阳够资格了。”

    众人听了,哄然而笑。诚然,以郭斌的头脑和如今伏龙山庄的吸金能力,也就是郭斌说出这句话来,最为硬气。

    而董杏儿,在听到“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之时,却已然痴了。是啊,这种一夜白头的浪漫,最是使人痴。

    就在众人调笑的当口,却听得门口“笃、笃、笃”地响起了敲门声。

    众人一愣,张飞随即抹着杂乱的髭须上沾染的酒渍,颇不耐烦地起身开门去了。待看到门外竟站着个满头银发的耄耋老者,登时愣在了当地。别看张飞豹头环眼,愣头愣脑的样子,其对于年长及有才学之士却是极为敬重的。

    众人见张飞山岳一般的身躯杵在门口,将来人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不由莞尔。

    郭斌道:“翼德,到底是何人在外面?”

    张飞这才回过神来,忙闪身进入房中。

    众人望过去,袁绍、曹操、郭斌三人见了来人,也是愣了一下,却立刻如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般蹦起来。

    只见来人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身量不高,脊背却是挺得笔直;一件长衫套在身上,便仿佛乡间的腐儒一般,却是气象渊静,周身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气派;核桃般的老脸上褶皱纵横,满脸的正气却是如何都遮挡不住。

    袁绍脱口叫道:“杨老!”

    此杨老非彼杨老,这位杨老,不是伏龙山庄中负责为郭斌招募流民的杨老,而是朝中威望素著的杨赐老先生。如今,在朝中能称得上杨老的,除了此人,别无其余。

    杨赐,是弘农华阴人,杨氏一门被称为弘农杨氏,诗书传家,其祖父杨震、父亲杨秉均官至太尉。杨赐当初曾连辞三公礼命,名高当世。

    建宁元年(168年),于华光殿侍讲,教授汉灵帝刘宏。历任少府、光禄勋、司空,因灾异被罢免。建宁三年(169年)拜光禄大夫,又代袁隗为司徒,因直言劝谏被免,再拜光禄大夫。光和元年(178年),因屡现灾异,杨赐与议郎蔡邕等入金商门,陈述时事。后为国三老,转任少府、光禄勋、太常等职。光和五年(182年),升任太尉。

    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发,杨赐受诏入宫与群臣议论此事。但他因恳言谏灵帝而违逆灵帝,灵帝于是以发生起义为借口将其罢免。(这便是天人感应了,天下有变,罢免大臣)

    在张角起义之前,利用旁门左道的江湖手段蛊惑百姓,天下人扶老携幼前往归附。时任司徒的杨赐与自己的掾属刘陶商议道:“张角等人逢大赦也不思悔悟,反而变本加厉,如今若是下令州郡逮捕讨伐,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加速祸患形成。应该严令刺史及二千石(泛指郡太守、国相、都尉等),简选流民,派人将其送回原籍,借机削弱其党羽,然后诛其首领,可不费力平定。”

    后来,杨赐曾经上书天子,提出了这个计策,然而由于他恰巧被罢免,此疏便被留在宫中,并未曾被天子看到。后来天子移居南宫时,看到了此疏,感悟之下,下诏封杨赐临晋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由其履历可以看出,这个杨赐身为帝师,自然也是最铁杆的天子党。故,他虽多次违逆天子刘宏,却始终不曾被彻底打倒过,而是屡屡起复,继而被升为更高的官职。

    想来,当初天子刘宏初登大宝,年纪尚幼,又没有根基,除了依靠亲近的宦官如十常侍等,外朝最大的盟友怕就是这个杨赐了。因为弘农杨氏是正儿八经的诗书传家,自杨赐曾祖杨宝开始,便是隐居山林的名士,其祖、其父均官至太尉,其祖父杨震,德行高至,在士林中声望极隆,被称为“关西孔子”。因此,弘农杨氏自然也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在官场中的势力极大的。

    从这里,亦可以看出,天子刘宏绝对不是庸才,单看其能在幼冲之年便能在外朝中结下如此强援,便可知全豹。

    郭斌虽然久不在京师,对于京中的各派势力却自然是了然于胸的。他虽未曾专门前去拜会过这位杨老,却是久仰大名,更是曾在朝会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袁绍与曹操就更不用说了,此二人在京中长大,以其身世和地位,认识杨赐绝不稀奇。

    这时,杨赐从门外缓步踱进来,一张嘴,颌下银白的长须便跟着动弹。只听他缓缓地道:“老朽在门外听到此中有故人,果然便是袁本初与曹孟德,哈哈哈哈!”

    袁绍与曹操二人满脸敬仰,激动地离席再拜,口称不敢。

    郭斌也跟在二人身后,上前施礼道:“阳翟郭斌,见过杨老。”

第一百八十章 酒宴

    杨赐见房中高高矮矮六七个人,一个个丰姿俊爽,自信豪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男的虎背蜂腰、精壮剽悍,女的姣花照水、淡雅脱俗,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打眼一看,便知道这房中之人随便出去一个便是人中龙凤,俊杰之士。

    听到跟在袁绍与曹操二人身后的年轻人便是郭斌,杨赐双目一亮,随即神光敛去,笑眯眯地道:“哦?这位就是伏龙亭侯?哦,不对,现在应该是阳翟县侯了。方才可是你唱的吗?”

    郭斌听了,一阵汗颜,硬着头皮道:“小子胡诌得几句歪诗,有辱尊听,实在是汗颜无地。”

    杨赐伸出似只裹着一层布满老年斑的皮肤的右手,捋着颌下略稀疏的几绺银须,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懂得谦抑,怪不得无论是蔡伯喈还是皇甫义真,对你都是赞不绝口,便是卢子干这个从不夸人的家伙都曾几次在老夫面前提起你来。”

    顿了顿,继续道:“就凭你适才作的所谓歪诗,宰相府邸都进得。”

    郭斌道:“诗词歌赋,或是陶心冶性,或是娱人娱己,却毕竟只是末技。如今天下纷乱,盗贼蜂起,小子这几首歪诗却着实不济事得紧。”

    杨赐看了一眼郭斌,银眉一卧,缓缓地道:“诗词歌赋,教化百姓,不为无用,于如今世道,却也并非合乎时宜。你这小子,有点意思。”

    郭斌连道不敢,忙伸手延请杨赐入座。

    杨赐却也并不客气,缓缓进入主位坐了,众人也连忙重新坐定。这一会儿的功夫,醉仙楼掌柜的早已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撤了下去,重新上了热菜和几个时鲜的小菜和果子,并受命将店中窖藏的最好的英雄血拿了出来,给众人斟了酒,便亲自站在了门口侍候。

    一切自然而然,杨赐既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袁绍、曹操二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应当。盖因杨赐在朝中地位太高,士林之中名声太盛,此次宴会能请了他来,已经是幸运之至了。若说卢植、蔡邕二人是士林中的中流砥柱,那么杨赐尚是这二人的前辈。这非独杨赐一辈人的努力,更是杨氏三代人养势的结果。

    一番纷扰之后,众人重新落座。

    杨赐饮了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鲜红如血的美酒,开口道:“潜阳这酒酿得好,非但入口香醇远超同侪,便是这观感,亦是一大享受啊!”

    众人不知道他话中之意,只得诺诺称是。

    杨赐继续以其特有的厚重嗓音,缓缓地道:“潜阳擅货殖之术,天下闻名。以商家之法经营县中,不费朝廷一文钱,半年多时间,阳翟县口数便扩了一倍有余。”说着,盯着郭斌道:“这真是当世陶朱啊!”

    郭斌忙道:“雕虫小技,入不得方家之眼。小子此举实属黔驴技穷,也是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这么干的,哪里想到天子竟然如此明察秋毫,非但不予治罪,更是封赏有加。其实说起来,小子此举,却是有点取巧了。”

    郭斌说的没错,他当初将三万流民安置在阳翟城西,避免了阳翟县被黄巾军包围的惨剧;后来大破何曼所部黄巾,又吸收了两三万人成为阳翟县的编户齐民,确实有取巧的嫌疑。毕竟之前的大旱并非年年有,也并非年年有人造反,在这个意义上说,确实是取巧了。

    杨赐哈哈一笑,指着郭斌道:“你这小子!若天下的县令均像你这么不顾惜己身,一心为国,那大汉的天下也到不了如今的情况。”

    摆摆手,止住要说话的郭斌,杨赐继续道:“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说你郭潜阳很得天子青睐,升官之速亘古未有,人人羡慕,个个眼红,你却躲在这醉仙楼中与本初和孟德饮酒取乐,更是唱出了这么一首豪气干云却处处透着壮志难酬的曲子。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惊杀好大一批人了。”

    杨赐果然不凡,这首《将进酒》确实是李白写于其政治前途出现波折之后,因此虽然全诗气势豪迈,感情奔放,语言流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却在其狂放不羁,桀骜不驯的外表下掩藏着无奈和迷惘。例如“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一句,说的虽确然是不将富贵生活看在眼中,却又只想长醉梦乡,不愿醒来,这不就是对现实赤 裸裸的不满吗?

    郭斌听了杨赐此言,自嘲地一笑,道:“杨老高明,小子些许小心思,都让您老人家看出来了。”

    杨赐听了,也不答话,抿了口酒,道:“如今南宫惨遭祝融之灾,云台被烧,天下震惊。天子欲重修南宫,复建云台,更铸铜人以镇妖邪。你们怎么看?”这句话,问的对象却是包括袁绍、曹操二人在内了。

    袁绍听了,精神一振,当即道:“重修南宫、铸造铜人,靡费甚多。兼且如今黄巾之乱平复未久,天下纷乱,民心思定。正是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以收民心之时,岂可于此时增加赋税,自断后路?”

    杨赐身居高位,目前虽然被削去官职,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依然是举足轻重。因此,能够亲口在他面前述说自己的观点,确然是莫大的机缘。而且杨老在此事上态度始终晦暗难明,故袁绍毫不犹豫地开口,以求能打动他,那么朝中诸公在说服天子的时候便是得一强援了。

    听了袁绍的话,杨赐只是缓缓捻着银须思考,却并未开口作何评论。这一副做派,让袁绍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曹操接过话茬,道:“操却认为,南宫之重建,势在必行。然而,如今国难方平,民生凋敝,却是宜缓而不宜急。况且,宦官为祸朝野,若朝廷急求修筑,则其必然上下其手,搜刮民财。若如此,则朝政日非,百姓进退失据,黄巾乱匪的星火,恐怕又要复燃啊!”

    杨赐听了,双目一亮,捻须点头,显然曹操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因为南宫实在是太重要了,那里面非但有许多图书、术籍、珍玩、宝怪之物,更是关乎天命!天子宫殿失火被烧,说出去丢人不?难道不尽早将其修复,要留在那里碍天子的眼不成?

    所以说,如今朝中许多重臣、老臣都嚷嚷着要劝阻天子,要天子放弃重修南宫的打算。然而,那是不现实的,天子怎么可能同意嘛!关乎天意,关乎天子皇位合法性的事情,真真正正是龙之逆鳞,触之则死。因此,为今之计,并不是要劝阻天子,而是要尽量延缓南宫的修建,以求天下百姓恢复元气,方是更加容易实施的。所谓劝谏,还是要以劝为先的,否则若时时为谏而谏,处处违逆天子的意图,哪里是长久之计?难道做臣下的要替天子做决定不成?

    当下,杨赐对曹操道:“孟德此言,深合我心。”

    然而,曹操却捧着酒杯,盯着郭斌道:“曹某之策,虽不失一条解决的办法,却终非君子之道,实在不值一哂,要说出奇谋,施妙计,天下臣民皆受其利的话,还是要看这小子的。”

    杨赐看曹操此举,心中惊讶,忙盯着郭斌道:“哦?难道潜阳有何妙计?”

    郭斌正在走神呢,听到杨赐与众人就南宫被烧的事情聊起来后,他便开始神游四海了。这个郭斌就是这么个毛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了新点子,或是有了新的灵感,总是会双目发愣,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逻辑中。

    曹操与郭斌惯熟的,哪里不知道他这个爱走神的毛病?而且他知道,每当这小子愣神之后,总是会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点子来。因此,看到郭斌又开始走神,曹操便将他拉下了水。

    郭斌听到杨老叫他,先是一愣,待杨老将方才的疑问又说了一遍,方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沉思了半晌,道:“郭某虽有个不太成熟的法子,却尚未仔细想周到,故不敢贸然说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房中众人除了杨赐,俱各精神一振。他们太熟悉郭斌了,每当郭斌开始拿捏了,那便是他确是有了好点子了。众人适才皆认为曹操的拖字诀,是目前最为明智,最为有效的办法,却实在想不到更加简单明了又有效用的法子了。

    杨赐何等人物?见到此时众人表情,心中亦是一激,忙道:“潜阳莫要拘束,今日是酒宴,并非在朝中陈奏,但讲无妨。”

    郭斌捋了捋思路,道:“孟德兄适才的拖字诀,若是天子就是不听呢?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默然,天子若是不听,以其御宇十七载的政治智慧和手段,谁能拦得住?朝中大臣若是真的死命阻拦,怕就又是一场党锢之祸。

    只听郭斌继续道:“便是天子听从了,半年、或者一年后,还是躲不过去的。况且,即便天子真的听从了要推迟几年修建南宫,可一应材料、金银总要事先预备吧?那如何筹措?”

    “天下百姓新遭黄巾大难,家无余财,不能增收赋税,那么天下的官员呢?天子会否在售卖官爵一事上变本加厉?”郭斌没有说得很明白,可事情都摆在那里了。天子为了筹措银钱,搜刮社会最底层的小老百姓的银钱是不够的,那怎么办?天下间,还有什么人家有余财呢?自然是豪门和官员了。

    而历史上,黄巾之乱后,刘宏卖 官鬻爵确实是愈加疯狂,而且将卖 官鬻爵所得珍宝和银钱都放在内库,朝廷根本就见不到一个铜子儿。他将卖 官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所谓:“开西邸卖官,入钱各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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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东汉末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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