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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东汉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潜阳     重生东汉末年txt下载     重生东汉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故人

    说了适才所见行踪诡秘之人,皇甫嵩也是极为重视,忙下令各营加强戒备,营寨内加放火把照明,以防备黄巾奸细潜入大营,并命令自己的手下亲信率人于营中各处巡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番忙活,整整搞了一夜,没想到还真是抓住了几个混入大营的黄巾军奸细。太平道自起事之前便是混迹江湖的秘密组织,张角更是有八大入室弟子,徒弟五百人,个个都是身手极高的江湖好手,高来高去自是不在话下,用来刺探敌情正式便宜。

    然而,在大军围堵之下,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却是处处掣肘,给十几个手持长枪的军士一围,便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忙碌了一夜,皇甫嵩将郭斌叫到帅帐中,道:“潜阳,看来城中的黄巾贼寇也急了。我军于城下屯兵一月有余,虽城内黄巾贼屡番挑衅,我却只是不理,一心一意稳定军心。如今虽士气渐复,军心可用,可毕竟面临坚城,城内又皆为黄巾精锐,广宗城不是旦夕之间可以攻破的。”

    郭斌点点头,道:“中郎所言极是,只是城内黄巾先是固守,使得卢中郎受罪被召回,再几番大败董卓,如今我军又顿兵城下一月有余。依我之见,几番大胜之下,城内黄巾贼寇士气必骄。待我军一面围城困敌,一面打造攻城器械,攻城器械一旦制成,便可择日实施突袭,攻敌不备,则广宗城可一鼓而破也。”

    皇甫嵩赞赏道:“潜阳此言,正合我意。如此,便传我将令,加紧打造攻城器械,待器械一成,便是进攻之时!”

    出得大帐,郭斌看着朝阳中并不甚高大的广宗城墙,心中暗道:“仲道兄,待广宗城下,我必手刃贼首张角,为你报仇!”

    这一日,郭斌被董杏儿痴缠,没有办法,便带着她出城,往后马庄处寻关风龙去了。因为皇甫嵩严令各军加强训练,关张二人此次便没有跟出来,而是留在大营中帮着戏志才、郭嘉二人训练士兵。

    董杏儿性起,要与郭斌比比脚力,郭斌哪里会在这些小事上违拗她?于是,二人便均未曾骑马,只以轻身功夫比赛脚程。比到一半,董杏儿毕竟是女流,虽然身怀家传的内家功夫,气息极为悠长,耐力不错,可郭斌却是也有华佗所传的一套鹤戏傍身,再加上他本来便是身体素质极好,又是男子,较之董杏儿却是更胜一筹。

    然而郭斌哪里又会与她较真,只不露痕迹地输给了她,乐得董杏儿叽叽喳喳地好不兴奋。

    看着欢快的像喜鹊一般的董杏儿,郭斌满怀愧疚。原本董杏儿北上是为了寻找父亲董奉的,郭斌虽也交代手下极力找寻,可大半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他的一点儿消息。虽然董奉武功高绝,在武林之中能与其相提并论之人,更是屈指可数。郭斌手下情报网络则为新近设立,许多地方也没有覆盖到,以绝世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习惯,情报部门打听不到其消息乃是情理中事,可郭斌却是毕竟心中有愧。

    以董杏儿飞扬跳脱的性格,哪里是能静下心来教人治病的?若非遇到郭斌,若不是郭斌要求,她怎么会像如今这样俗务缠身,再不得像今日一般畅快地透口气?否则,浪迹江湖,纵情山水,又该是如何恣意洒脱之事?以其家传的武功,在江湖上亦可称得上一流高手了,只要不过分招摇,不遇到如张修、士燮、张角这些武功高绝的前辈高手,或者不惹到如青袍怪客这样的江湖异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足以游刃有余,起码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看到郭斌面带愧疚地看着自己,董杏儿心中疑惑,问道:“斌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开心了么?”

    郭斌顿时惊醒,歉然道:“杏儿,董老前辈至今没有下落,你又为了我的事情忙碌至此,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董杏儿冰雪聪明,顿时便知晓了郭斌的心意,道:“爹爹武功盖世,想必不会有事的。可是你却天天刀头舔血,我又哪里能放心得下?况且,如今的阳翟便好似是我的家一般,让我觉得安稳、踏实。平日里虽忙碌,我却极为畅快。我虽偶尔会想起那漫山的杏树,可爹爹不在,那里便不是家了。”

    郭斌听得悠然神往,道:“到了春暖花开,满山都是杏花,想必是极美的。”

    董杏儿顿时兴高采烈地道:“自然是极美的,等我们有时间,便一同前去杏林赏花。爹爹每年都用杏花酿酒,可不比你的英雄血差。”

    看着董杏儿皱着白皙可爱的小鼻子,一副献宝的样子,郭斌怦然心动,道:“待来年春暖花开,我们便往杏林一行如何?”然后语气转为悠然,缓缓地道:“我是极想看看杏儿长大的地方。”

    董杏儿高兴地道:“那便说定了,到时候我便取出爹爹窖藏的杏花酒请你喝!”

    二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前行。他们穿着便装,虽不甚华丽,却是上等临淄绢帛所制,朴实而典雅。若有乡人经过,看到男的挺拔魁伟、英气逼人,女的柔美欢快、粉雕玉琢,定会以为二人是出门踏青的公子和小姐。

    是啊,董杏儿十六七岁,穿越后的郭斌与她年纪也是相仿,若不识得,谁会知道这个穿着便装,和气俊朗,书生一般的少年,竟然是如今名扬天下的伏龙亭侯?

    将要到达后马庄,郭斌却突然伸手捂住董杏儿樱唇,附在她耳边道:“莫做声!”

    董杏儿向前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马庄奔驰而来。那人身量不高,诡异的身法似曾相识,几个纵跃间便奔入了庄中,不见了踪影。

    忙对郭斌道:“这身影怎么如此眼熟?”

    郭斌一惊,道:“哦?你也觉得眼熟?”

    董杏儿点点头,道:“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郭斌道:“是啊,我看这身法也是似曾相识。昨夜里我在营地中所看到的身影,便是此人。当时我还觉得他身法虽然诡异,却仿佛是见过的。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感觉。”话音未毕,登时目露精光,与董杏儿同时惊叫道:“青袍怪客!”

    这个青袍怪客,郭斌与董杏儿曾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洛阳城外。曾经郭斌与董杏儿联手与青袍怪客相斗,郭斌勉力使用玄龙枪,导致身受暗伤,在与袁术一战后,终于爆发。然而,也是因为这次受伤,郭斌才得以机缘巧合之下找到华佗疗伤,并习得五禽戏中的鹤戏。

    第二次是阳翟城北。当时张梁率领几百太平道好手围攻前来阳翟的大皇子刘辨,郭斌与赵云和董杏儿一起冲入阵中,稳定阵脚。在与太平道高手打斗时,刘辨放松了警惕,差点儿被张梁所杀,正是这个青袍怪客及时出手,以飞石重伤张梁,才救了刘辨一命,也卖了郭斌极大的人情。

    第三次是在阳翟县衙。当时张梁先是派人攻打阳翟县衙正门,然后亲自率领几十个太平道高手自密道进入县衙后堂。郭斌闻讯驰援,以一人之力双战波才与“铁娘子”,将要遇险之际,得青袍怪客飞石相救。

    因此,此人曾两次救了郭斌的性命,实打实的是郭斌的救命恩人。

    只是,郭斌绞尽脑汁也搞不清楚青袍怪客此次前来广宗所为何事。要说他是太平道人吧,却又多次与太平道为敌;可要说他不是太平道人,那昨日夜里为何又要夜探官军大营呢?难道他是来相助官军的吗?

    当下,郭斌安慰董杏儿道:“想来他此来并非是要与官军为敌,否则昨日夜里便是我在场,皇甫将军的性命怕是也难保全。只是他为何每次均是如此神神秘秘的呢?他此次前来广宗究竟所为何事?为何如今又进了后马庄?”

    两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放下心事,往关风龙宅院行去。这一个多月以来,二人跑了不知道多少次,因此算是熟门熟路了。

    来到关风龙住处,只见他正往院中桌子上摆放酒菜,郭斌心里大乐,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前辈,郭斌此来可算是极巧的了。”

    关风龙见了,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郭小子,你这是闻着酒味儿来的吧?老夫刚摆上桌,你便来到了大门口。这天下间竟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一番话,自然是开玩笑。盖因关风龙桌上所摆的美酒,正是郭斌孝敬他的英雄血。

    郭斌常来,与关风龙熟了,自然也知道了老爷子的性子,最是豁达大度,而且极为和蔼,与晚辈相处,也是极爱开玩笑的。或许正是他的这种旷然大度的胸襟和气概,才成就了关风龙一代宗师的江湖地位。

    几人正聊着,却突地听到庄内不远处一声惊叫传来,随即“叮叮当当”的打斗之声便传了过来。

    郭斌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青袍怪客。待要说什么,却见关风龙已然往声音传来之处飞奔而去。他从来都是一副不问世事,豁达洒脱的样子,极少露出如此焦急紧张之态,郭斌便是首次见其显露轻功。只见关风龙脚下轻盈,身法迅捷。只几个起落,已然不见了人影。

    郭斌与董杏儿不敢怠慢,当即运起轻身功夫,纵身追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闻

    三人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已赶到叫声所发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此处是一个宽阔的空地,空地对面是一处“高大”的建筑。相对于后马庄中低矮的茅草房子来说,这处砖石的建筑的确可以称得上“高大”了。建筑后面是一个个小小的土丘,上面满是衰草,竟是墓地,想来这里便是后马庄的祠堂了。

    看到场中之人,郭斌却是吓了一跳:居然全都是熟人。

    只见满身是血地靠在一处矮坟边的,赫然是传授郭斌降龙掌的道袍老者。而空地中有一高一矮两个人斗在一处,那矮子郭斌与董杏儿算是极为熟悉,便是数次出手救援郭斌的青袍怪客。再看与之对战之人,若郭斌没有看错,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褚燕。

    当初郭斌在京中剿灭太平道总部之时,这个褚燕便跟随在马元义身旁。马元义如此英雄豪杰,关键时刻却向郭斌请求放褚燕一命,郭斌对于马元义这个任侠仗义的豪雄,心中是存有愧疚的。他们二人虽是各为其主,却是肝胆相照。二人都知道对方的想法,也都知道无法说服对方改变观念,却又忍不住相互佩服。郭斌原本可以在捣毁太平岛总部后放马元义逃命的,这样的话太平道在京中的一番谋划也已经破产了,而马元义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搅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可马元义不想为了自己连累郭斌,却求郭斌放了这个名不见惊传的褚燕逃出生天。

    郭斌当时的主要任务是生擒或斩杀马元义,对于褚燕这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少年又哪里会放在心上?便顺着他的意思,放褚燕离去了。这个不太擅长言辞的少年给郭斌留下的最深印象可能就是他的轻功了。

    当时郭斌让褚燕离开,只见这个少年看了马元义一眼,对着郭斌点点头便纵身跃上了房顶,一跃数丈远,落地无声。通过一棵高过房顶的老槐树偷出府外,竟连总部外面围着的越骑营亦未曾惊动。

    此时,这个少年个子长了,嘴唇上亦长出了些微髭须,身上又套上了皮甲,形象已然大变。郭斌却仍是能凭借其超卓的轻功,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只是,此时的褚燕双目赤红,颊边亦挂着泪珠,挥动手中长剑不顾自身地招招抢攻,竟连青袍怪客亦被逼得步步后退。

    郭斌二人抵达之时,关风龙早已上前查看道袍老者的伤势。

    只见他左侧肋下中了一剑,口中吐血,靠在坟丘上气息奄奄。见关风龙掏出随身的伤药,要给他上了止血,道袍老者却摇了摇头,缓缓地道:“不必了,没用的。”

    郭斌大惊,不就是中了一剑么,怎么就不行了?这一个多月来,老者虽然未曾言明姓名身份,却是与郭斌极为聊得来。况且他不计回报地将二十八路降龙掌传授给郭斌,怎能不让郭斌感恩涕零?

    而且虽然相聚时日不多,郭斌却可深深地感受到此人心中的大勇大仁。这个人并非仅仅是武功高强,他的心胸眼界,见识谈吐,无不令郭斌暗暗折服。

    当下手持玄龙枪,一招挑枪,将场中正在剧斗的两人分开。低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招,大大出乎二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青袍怪客,郭斌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虽然习得了华佗的鹤戏,身上内劲累积不少,于运用上却还差得远,只是单纯的力量加强,可以放心使用玄龙枪,另外气息更加悠长,战斗的耐力也有大幅度提升罢了。

    可哪里知道,短短几个月不见,当初二愣子一般的郭斌,武功进境之速竟已超乎自己的想象。

    适才挑开二人的一枪,郭斌于内劲的使用堪称经典。玄龙枪气势汹汹而来,给人以不可力敌之感,枪上所携带的力道本应极大,可枪剑相交,却是空荡荡的毫不着力,重达八十余斤的玄龙枪竟被青袍怪客手中的黑剑震得枪头飞出。

    然而那枪头却并非毫无方向、脱离控制,而是径直往褚燕剑上撩去。待将褚燕震退后,玄龙枪复又回来,以极大的力道将欲抢上攻击的青袍怪客震退。若非其身怀高深内功,于内劲的掌控也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只这一枪便要立时身受重伤。

    若说其中的详细过程和原理,身临其境的青袍怪客却是体会最深的。郭斌虽然全是凭借着本能做出的行为,却与道家的借力打力的思想暗暗相合。

    玄龙枪第一次与青袍怪客手中的长剑相交,乃是空无着力。他并不是想要用这一枪将其震退,而是想借着他黑剑上的力道反攻褚燕。斗了这么许久,青袍怪客心中明了,虽然褚燕奋死进攻,可是其功力较自己却是相去甚远。只要稳住阵脚,待其锐气稍泄,必可将其一鼓而败。

    而郭斌借着自己全力一剑的力道反攻褚燕的话,定能成功。于是他趁着这个机会,凭借对内劲的扎实把握,将郭斌的一枪所造成的用错力的损伤强压下去,反手一剑攻向了褚燕。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将褚燕击退后,郭斌的一枪竟又返了回来,将自己再度前冲,想借着褚燕被郭斌击退的机会将其重创的一剑又以极大的力道震了回去。这一枪力道之大,简直超乎想象,待愣了许久之后,方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来郭斌借着第一剑的力量将褚燕击退后,又借上了褚燕的一剑之力,再加上郭斌自身的力道和青袍怪客一剑的力道,这相当于集三人之力的一枪自然不是青袍怪客轻轻的一把长剑能抵挡得住的。

    玄龙抢本重,这几番借力后,其所携动能更是甩了青袍怪客的长剑几条街。

    然而,玄龙枪的这一番反复,非但显示出郭斌对于内劲的把握已然有了极大的提高,更说明其战斗时的心态调整的极佳。当初以青袍怪客的武功,足以将郭斌压制得死死的,二人首次交手时,郭斌与董杏儿联手方能将其逼退,便可知端的。

    因此,自那时起,无论是郭斌与董杏儿,还是青袍怪客,从心中认定了郭斌的武功还差得远,若论单打独斗,定然不是青袍怪客的对手。后来他两次出手救了郭斌,更是坚定了几人的这种思想,而便是青袍怪客本人,亦是在认定郭斌武功较自己相差太远之余,心中产生了极高的优越感。

    由于初次的战败所造成的心理阴影,以及青袍怪客的两次出手相救,郭斌亦是每每以“前辈”称之。毫无疑问,在双方的认知中,郭斌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居于劣势的。

    然而此次因为道袍老者身受重伤,褚燕与青衫怪客剧斗甚急,局势又极不明朗,郭斌惊怒交加之下的一枪,便将以往的心理弱势全部抛却。此时的他,不再是伏龙亭侯,不再是骑都尉,不再是越骑营的统领,也不再是身系几十万人前途命运的一派首脑,他只是一个战士,一个专心一意面对敌人的枪客,他的全部心神都灌注于这一枪之中。

    可以说,这一枪使得郭斌的武道生涯迈进了一大步,不是功力的增长,也不是技术的娴熟,亦或者是招式的领悟,而是心性的进步。这是一个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而许多努力钻研武道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能窥其门径。

    这种进境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结果,郭斌自习得鹤戏以来,便努力练功,积累内劲,是量的积累;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使得郭斌心性益发成熟,也是量的积累;而一个多月以来,与关风龙和道袍老者的切磋和交流,则是引发质变的催化剂。因为这一番切磋和交流,提高了郭斌的武学境界,拓宽了其对武学的认识和人生的视野,而这往往也是许多武者毕生难求的莫大机缘。到了此时,复杂难明的局面,错综矛盾的思想,却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郭斌武学境界提升的导火线。

    待二人分开,郭斌立在场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褚燕你为何也在此地?前辈此来又是为了什么?”后面的话,自然是对青袍怪客说的。

    青袍怪客尚未开口,只听褚燕悲愤地道:“我与师尊前来拜访关老前辈,路过祠堂,岂止此人竟埋伏在路旁坟丘后,趁师尊不备,突施偷袭,将师尊重伤!我誓要斩杀此獠,为师尊报仇!”

    郭斌道:“前辈,你为何要偷袭...”说到这里,突地顿住,双目盯着褚燕,道:“你,你说什么?你叫他什么?”

    此时,褚燕的眼中方闪过一丝慌乱,看向道袍老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郭斌自然知道,褚燕的师父是谁。当初在京中之时,他可以不晓得,可经过这么几个月,情报部门自然早就将其底细查了个底朝天。褚燕的师父只有一个人,而他竟称呼道袍老者为师尊,那么这老者的名字真是呼之欲出了!

    郭斌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褚燕,怒声道:“你说啊!你方才叫他什么?”

    道袍老者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罢了,我本欲于最近告诉你的。”

    这时,却听得青袍怪客哈哈笑道:“怎么,老东西,你终于要揭开真面目了吗?你告诉他你是谁啊!你说啊!”

    道袍老者听了,语气缓慢而低沉,似乎受伤极重,道:“师弟,多少年过去了,你竟还是放不下吗?”

    那青袍怪客狂笑道:“我如何能放得下?是你们两个联手害死了师傅!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每一件事就是为了将你的事业亲手毁灭,我要让你看着你辛辛苦苦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不过你没有机会了,哈哈哈...”

    笑了几声,看了一眼郭斌,继续道:“你告诉他你是谁啊!你告诉他啊!”

    看着郭斌询问的目光,道袍老者长叹一声,缓缓地道:“老夫便是张角。”

    一句话,将郭斌惊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相(一)

    听到他如此说,郭斌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方才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可一旦由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郭斌难以接受。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人相互之间的了解既加深了,彼此之间竟真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说到底,两个人其实是同一类人。他们同样关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他们同样为社会的不公而愤愤不平,他们同样想方设法地想要解决中原地区普遍的贫困问题,他们同样胸中存有救世济民的大志向,他们同样可以为了谋求天下万民的福祉而不顾自身。

    在郭斌的心目中,身为穿越者的他,是高高在上的。不是说自己的地位有多高,而是因为多了近两千年的智慧,又知道此时历史走向的他可以用上帝视角俯瞰这个世界,所以许多事情可以比此时的杰出人才看得更加透彻。

    看惯了穿越小说的他,在内心深处总觉得救民于水火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而一般的穿越者也总是具有这样那样的优势,因此能够轻松加愉快地完成这个任务。而自己之所以每天既累得要死,还要时时搏命,可能是因为本身并非天资超卓之辈,而拖了穿越大军的后腿吧?

    可是眼前的张角不一样,他毫无疑问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因为其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渗透出的那种朴素而略显迷信和盲目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然而在这种传统老农般的底子上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阔达和忧国忧民的悲悯。在与其对话的字里行间,郭斌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一种超脱于当世的长远眼界和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的极强的责任感。

    一种是朴素而略显笨拙、另一种则是超凡脱俗而悲天悯人,这两种气质竟极好地融合在他的身上。或许正是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气质和其远大的理想深深震撼着郭斌,让郭斌这个尚未完全脱离前世小** 丝心态的少年敬佩不已。

    就好像每一个在历史上写下姓名的革 命者都仿佛有一种极吸引人的光环围绕在身上一般,张角的身上也存在这种光环,而这种光环,我们通常会称之为气场。

    然而,郭斌却是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长久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的老者竟然是掌控着天下几百万黄巾军的太平道创始人;他想不到这个外示高冷,其实感情却殊为细腻的老者竟能将四百年的汉家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他更想不到这个原本站在自己对立面,本该与自己不死不休的人,竟然丝毫不计回报地将毕生的绝学传给了自己。

    降龙掌是张角新近创出,是他融其毕生武学之精华,揉合了内家功夫运劲使力诀窍的一门绝学。虽然招式不多,名头也不响亮,却实实在在是一门登峰造极的内家拳法。其中所包含的对内劲的运用之妙,若非有极高悟性者,是断然学不会的。

    虽说这套降龙掌法讲究以拙胜巧,可拙的只是招式,每一招里所蕴含的内劲的虚实吞吐,则非得要内劲的领悟达到极高境界,对内劲的把握和运用妙到毫巅,方可将其威力完全施展出来。若不懂得内劲的使用方法,而纯以外家功夫习练这套掌法,则其威力比之一套最粗浅的外家拳法亦颇有不如。

    因此,郭斌于武学上,实在是占了张角莫大的便宜。而这,正是郭斌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本来初次见面之时,郭斌便明确表示了他对于太平道黄巾军的仇恨之情,可张角依然毫不在意地将降龙掌法传给了自己,这不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吗?

    当下,郭斌开口,颤声问道:“你,你真的便是张角?是江湖中盛传的太平道大贤良师?”

    道袍老者缓缓点头,轻叹道:“不错,老夫便是张角。”

    “可是,可是你明知我是官,你是贼,却还要传我武功?为何不取了我性命?”郭斌大声问道。的确,以张角的武功,取了郭斌的性命并不会费什么手脚。

    只见张角脸上满是回忆之色,眯着眼道:“想来,那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正在冀州操 练士卒,在接收到各地信息之时,于马元义的信中看到了一个人。”郭斌了然,这应该便是自己了,他正是大半年前与马元义初次相遇于偃师的。

    只听张角继续道:“马元义说,这个人虽年纪轻轻,却是豪气冲天,英雄盖世,其才不可量也。并要我开出条件,招揽于他。想必你也知道,马元义信中所写,便是你了。”

    郭斌沉默不言。

    张角也不以为意,道:“马元义素来不喜多言,虽是我的八大弟子之一,便是面对我,却也是惜字如金,而他每言必中,因此我对他的话也极是重视。只是当初举事在即,我每日里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又哪里会去关注这么一个尚未出仕的白身少年?”

    郭斌了然,那时候的自己,确然是没有名声,也未曾出仕,“日理万机”的张角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哪知过了不到一个月,马元义再次来信时,又提到了你的名字,这次却并非是要我招揽你了。他在信中说,你已然得到了天子的看重,出仕了。随即我便得到了你得任伏龙亭侯、阳翟令的消息。又过了不久,‘急公好义小孟尝’的大名便传遍了江湖。此时的我,虽因未曾听从马元义的劝告而心生悔意,却也并未十分放在心上。”张角的讲述依然在继续。

    “后来,我收到消息,说是当今的大皇子刘辨要出京到阳翟县去,这确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与守卫森严的京城相比,就算是有几百羽林精锐护卫,出京的大皇子也仿佛是在插标卖首罢了,更何况,有人出了极大的代价,要我太平道刺杀大皇子呢?”顿了顿,继续道:“那可真是一场极合算的买卖啊!虽然有暴露我太平道目的的风险,可是就按照官府的办事效率,这种事情不调查个一年半载的是不会有结果的,届时我太平道早就举事了。而身为当今天子唯一长大的皇子,刘辨天生便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他一旦死了,必然会在朝中引发轩然大 波,这正是我太平道孜孜以求的。”

    “因此,这件事便如此定了下来,为了使事情顺利完成,我非但将人公将军张梁派了过去,主持大局,更是让颍川郡的所有精锐都归他调遣,便是波才亦要受他节制。可是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竟还是被你给破坏了,非但任务没有完成,颍川精锐更是折损殆尽。自那时起,我便时刻关注你。”

    郭斌只是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后来,举事在即,我派遣了褚燕去京师协助马元义,务求一举成功!哪知还是你,竟将我得力大将马元义生擒!事情的经过,我事后都听褚燕讲了,还要感谢你放了他一条生路。你知道么?若是马元义在京中举事成功,我城外十万精锐立刻便能进城,旬月之间大汉江山便可传檄而定!”

    郭斌嗤笑一声,叹道:“炎汉四百年基业,岂是这么简单便是能覆灭的?不要说太平道于京中举事的计划失败了,便是我没有前去收捕你们于京中的总部,你们也成不了的。不只是因为盘踞天下的豪门大族,更是因为你们的一切作为,尽在大将军何进算中!”

    张角目露震惊,狠命地咳嗽了半晌,方道:“此言何解?”

    郭斌缓缓地道:“你可记得唐周?”

    张角恨声道:“这个奸贼,我自然记得。若非他通风报信...”说到这里,目露震惊,道:“你的意思是?”

    郭斌道:“不错,这个唐周告密,恐怕并非临时起意。太平道的一举一动,想来都在大将军何进掌握之中,可是他之所以未曾提前揭破,怕是为了养寇自重。你瞧瞧,你们一旦四处举事,天子立刻封其为大将军。”

    听了此语,张角面色惨白,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一番作为竟全都被人利用了,几百万黄巾军拼死拼活,竟然全成了高官显宦撷取高位的筹码!那可是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伟大事业啊!

    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张角,郭斌只能心中暗叹:“站在江湖底层的小人物,如何能看懂高层政 治了?便是底层的官员亦是雾里看花,何况是他们这些江湖豪客呢?清末的康梁如此,张角亦是如此,相隔两千年,结果竟惊人得相似。”

    想到这里,郭斌锲而不舍地问道:“你明知我是官军,为何还要将降龙掌法传授给我?恐怕不是因为我曾放了他一命吧?毕竟无论是何曼、还是波才,都可说是败在我手上的,我们当是有血仇才是。”说着指了指站在张角身侧的褚燕。

    张角平缓了一下气血,缓声道:“你放了褚燕一条生路,这确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你的观念。”

    郭斌默然,他与张角一个多月来所交谈的,最多的便是观念。

    只听他继续道:“你与此时的所有官员都不同,你反对我太平道,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治理阳翟的一番举措,可以看出你自有一套治理万民的方法。唉!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或许你说得对,改朝换代改不了穷苦百姓的命运,我太平道便是成功了怕也会是另一个汉王朝罢了。”

    说罢,张角面如死灰,一生追求之事被证明全是妄为,怕是任谁都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相(二)

    张角说完,面色苍白,盯着青袍怪客,缓缓地道:“师弟,这么些年来,你处处与我为难,都是为了师傅他老人家吗?”

    青袍怪客猛地喝道:“住口!你没有资格叫他老人家师傅!我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所想的就是如何将你的太平道毁掉,这全都是为了给他老人家报仇!”

    听到这里,郭斌面色一变,指着他道:“难,难道!你,你竟然是...”

    青袍怪客见郭斌如此反应,哈哈大笑,道:“不错,你没有想到吧?正是我!”说着,伸手将覆在面上的青色面巾摘下,漏出了一张平凡的放在人堆里便无论如何亦再找不出来的平凡的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到这张面孔,郭斌、董杏儿,以及张角和褚燕,四人皆惊叫出声。

    郭斌心中仿佛一道灵感闪过,恨声道:“难道自当初从偃师开始,你便一直在假装不成?”顿了顿,缓缓地道,“唐周!”

    不错,青袍怪客摘下面巾后,露出的正是郭斌自偃师便相识,后来却向何进出卖马元义的唐周!

    唐周嘴角一扯,道:“我的伏龙亭侯,偃师?我从十几年前结识马元义时便开始了!我费尽心机结识马元义,小心翼翼地逐渐得到马元义赏识,既要显露才华,又不能过分高调,而被人认出来,为的就是这么一天!”说着,看向张角道:“师兄?哈哈哈哈,十几年来,我所期盼的就是今日!我要你亲眼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横死!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努力一生的事业一点一点崩溃!我要你生不如死!”说到这里,唐周已然是咬牙切齿。

    郭斌却猛然间想起当初在何进府邸的后花园中,唐周与何进的一番对话,心中了然,二人定然是有解不开的师门恩怨,方会闹到这个地步,然而胸中那股抑郁之气实在难以平息。

    当下,郭斌往前迈了两步,盯着唐周,道:“当初你想偷袭王越,痛下杀手,为得是挑起天南剑仙一脉与太平道的恩怨?”

    当初在偃师,郭斌与马元义、王越、唐周初次相识,便是因为王越与闹事的太平道众起了矛盾。王越以风雷剑法抗衡马元义,从而显露出了师承渊源。若按正常情况来说,对方一旦知道其渊源,定然会手下留情,因为人称天南剑仙的士燮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既然知道了王越是其门人,哪里会下狠手,而与其结下梁子?

    然而唐周却在王越显露武功师承后,趁着他不敌马元义**杖法,全神迎战之际突施偷袭,实在是于理不合。当时郭斌还纳闷:“难道此时的太平道竟嚣张到连天南剑仙亦不放在眼里了吗?要知道江湖上张角大贤良师的名头较之天南剑仙可是差得远了。”

    后来想不通,郭斌索性也就放下了。而直到此时,唐周表露身份,这一幕方又涌上心头。

    唐周冷哼一声,道:“不错,我就是要以太平道的身份斩杀了王越,届时天南剑仙一脉传人被太平道所杀的事情传遍江湖,士燮野心勃勃之辈,又怎么肯袖手旁观?”

    郭斌点点头,道:“那么在洛阳城外伏击我与杏儿,事后又故意留下这个扳指,也是为了嫁祸太平道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扳指,掷向唐周。

    唐周挥手接过,只见扳指内侧以小篆刻有“甲子”二字,果然便是当初那一枚。当下缓缓点头,道:“不错!若能将你们两位一举重创,那么河朔神枪与杏林圣手又怎么能放过太平道?届时天下五大高手,有三个与你作对,师兄觉得你还能活命吗?”说着看向了张角,邪笑道。

    郭斌道:“可是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能逃脱你的魔掌,侥幸逃得性命。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按说我两次将你的计划挫败,你应该恨我入骨才是,如何却又屡次相助?”

    唐周哈哈大笑,笑得眼中连泪水都出来了,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过了片刻,方道:“屡次相助?老子哪里助你了?凡是太平道要做的事,老子就要设法破坏!救你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哈哈哈...”

    郭斌默然,当初唐周以青袍怪客的身份两次出手相救,第一次是在阳翟城外,张梁率人围攻刘辨那一次,若非他以飞石将其重伤,怕是刘辨早已葬身山中;而第二次是张梁率人围攻阳翟县衙那次,郭斌以玄龙枪双战铁娘子与波才二人,正当郭斌被二人逼得险象环生,差点儿丧命之时,又是他以飞石吓退铁娘子,使得郭斌不至命丧当场。若说唐周只为救他,似乎当真是高估了其道德水准。然而这两次均帮了郭斌的大忙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容得郭斌不将其记在心中。

    唐周笑罢,盯着郭斌道:“你以为,当初在何进的后花园里,我不晓得你在吗?”

    郭斌听了,心中一震。当初第二次进京之时,郭斌与袁绍、曹操在何进府邸过夜,因为喝了酒,郭斌睡不着,便在后花园里游荡。机缘巧合之下,误闯到了一处隐秘的阁楼,偷听到了何进与唐周的一番对话。

    正是这一番对话,逆转了郭斌对于何进与唐周的印象,也正是在这一番对话中,郭斌才知道了唐周所以出卖马元义的根本原因,乃是为了报师门大仇。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唐周竟然便是青袍怪客,想不到他竟能隐忍至此。

    一想到自己当初偷听何进与唐周对话,唐周竟然知道自己就在外面,不觉冷汗直流,口中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就在外面的?既然知道我在,当时为何没有揭破?”

    唐周一扯嘴角,道:“揭破?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对抗太平道便成了,为何要揭破你?何进如何又关我何事?呵呵,至于如何知道你就在外面,当初你大闹徐奉府邸,难道以为没有人认出来吗?当时认不出来也就罢了,可是过后仔细一想还能不知道吗?”

    郭斌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唐周继续道:“你当初用的是徐奉府上的一杆镔铁大枪,并未显示出任何门派武学和招式,却能将王越逼退,难道真的只是凭着长兵刃的优势?天下间能使得动那镔铁大枪之人不可胜数,可要能以如此笨重长大的兵刃将王越的雀鸣剑逼退,怕不超过十指之数。而若要将其逼退却还显露不出自己的枪法招式,将自己的路数隐藏起来,天下间怕只有北枪一脉了。”

    郭斌面露震惊,他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唐周得意地笑了笑,道:“北枪一脉,以百鸟朝凤枪法独步武林,却从没有人知道其门人用过什么枪法招式,盖因百鸟朝凤枪法本无招式。”说着,看了一眼关风龙,道:“没错,关老爷子,百鸟朝凤枪法便与梅花拳法一样,连一招成型的招法亦没有,全靠临敌反应和实战经验。所以这个郭小子的枪法杂乱,连一招本门招法都未曾用过,却是好用得紧。”

    唐周又看向郭斌,邪笑道:“没有招式,便是你北枪一脉最大的招式,我如何会想不到?其实马元义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心中有顾虑,方没有说出来罢了。”

    郭斌知道马元义心中有何顾虑,不过是担心他郭斌罢了。而且马元义本来便对宦官缺乏好感,所以前来联络,不过是政治合作的需要,既然并未造成太大影响,故此也就不了了之了。当下苦笑道:“想不到你连这些也知道了,只是百鸟朝凤枪法乃本门不传之秘,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唐周听了,盯着张角,道:“我的好师兄,你说我是如何知晓的?”

    张角叹了口气,道:“先师姓张名道陵,乃是天师道创教祖师,留侯八世孙。先师长子张衡,道学深湛,武功卓绝,交游广阔,更与玉真子惺惺相惜、交情颇深。”

    说到这里,张角便停了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双眼看着郭斌。

    郭斌只有震惊的,玉真子他知道,当初童渊收他为徒时便说过,他们这一脉的祖师爷便是童渊的师父、自己的祖师玉真子。想来玉真子与张衡俱为道门传人,武功又皆是高绝当世的异人,二人相交,正是合理。

    只是,今天的事情并未到此为止。

    只听张角继续道:“师弟,把面具揭下来吧。”

    唐周闻言,哈哈一下,伸手往脖子下一阵摸索,竟真的揭下来一张人皮 面具。面具下的唐周相貌虽谈不上神风隽爽,却也是仪表堂堂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年纪有些大了,想来又每日里勾心斗角,操劳非常,故显得竟比张角还要老一些,看起来仿佛有七十多岁了。

    张角与唐周本是师兄弟,这已然让郭斌震惊不已,可他哪里又能想到,唐周竟然还带着面具?想来他为了报仇,十几年如一日地潜伏在太平道内部,就为了等这一天,定然也是受尽了苦难吧。

    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能让一个人变成只为复仇的机器一般?到底是怎样深刻的感情,方能让唐周变得如此疯狂,为了复仇竟然能不顾一切?当初郭斌在何进的后花园所听到的,都是真的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相(三)

    还是张角一番述说,郭斌方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来,张角与唐周确为师兄弟,师从于天师道创教祖师张道陵。

    天师道又称“正一道”,其创教祖师张道陵后世称为“祖天师”,为太上老君降命为天师。置二十四治(即教区),其中阳平治为各治之首(类似中央教区),以“阳平治都功印”、“三五斩邪雌雄剑”以及经篆,为象征天师掌教权威之法器。

    张道陵于汉建武十年正月十五日生于沛国丰县盘冢村,为创汉功臣张良(字子房,江苏丰县人)之八世孙(史书又称其名为张陵)。七岁时即能诵《道德经》,并能达其要旨,可谓“神童”。长成后身材高大魁梧,庞眉文额,朱顶绿睛,隆准方颐,目有三角,伏犀贯顶,垂手过膝,使人望之肃然起敬!从面相上说,张道陵可谓异相,无论是庞眉文额还是隆准方颐,又或者伏犀贯顶,都是显贵之相。而所谓朱顶绿睛,说明张道陵竟然有欧美人的面部特征。

    所谓朱顶,是头发是红色的。当然,像樱木花道那样火红的头发是不太现实的,然而棕色头发则更加合理一点。而绿睛,指的是眼球的颜色。古人很难定义绿色与青色,因此,许多时候绿色就是青色,青色就是绿色。也就是说,张道陵可能一头棕色长发,眼睛呈现淡蓝色,鼻梁高挺(隆准即高鼻梁。准,鼻也),欧美人的特征极为明显。

    然而目有三角,却并非好话。

    所谓“目有三角,其人必恶、三角有光,贼性难防”,三角眼,在相术中绝非好的面相,相术大师们普遍认为三角眼的人是狠毒,狡诈,阴险之辈,不可开罪。

    张道陵生性好学,天文地理,河洛图纬,皆极其妙;诸子百家,三坟五典,所览无遗。先为往来吴越之地的大儒,从其学者有千余之众。永平二年赴“直言极谏科”而中之,汉明帝时拜巴郡江州令(今四川重庆),不久退隐北邙山中(今河南洛阳附近),修持炼形合气,辟谷少寝长生之道。建初五年诏举贤良方正不起,复征为博士,封冀县侯,三诏不就。后入吴,又爱蜀中溪岭深秀,遂入蜀隐于鹤鸣山,修神丹符咒之术。

    张道陵有弟子王长、赵升随其习黄老之道,助炼龙虎大丹,丹成,服之返老还童,且去游而参访仙源。在北岳嵩山遇绣衣使者告诉他说:“中峰石室内,藏有《三皇秘典》、《黄帝九鼎丹书》,得而修之,可以升天!”于是张道陵斋戒而入石室,果然得到丹经道书,遂赴云锦山(即龙虎山),精思修炼,而得分形散影之术。

    后一日夜半,似醒似梦之间,忽见太上老君下降,对张道陵道:“近来蜀中有六大魔王,狂暴生民,尔等前往治之则功德无量,名录丹台矣!”乃授以“正一盟威符录”,三五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平顶冠、八卦衣、方裙、朱履等。以千日为期,约会于阆苑。

    张道陵拜领老君所授,日昧秘文,据说能集三万六千神灵,以供驱使。他随即往青城山,置琉璃高座,左供元始天尊,右供三十六部尊经,立十绝灵幡,鸣钟叩磬,布龙虎神兵,施起法力。魔王魔鬼同声哀求,尽被折服,表示再不敢虐民。张道陵乃收八部鬼神,歼六大魔王,群妖乃灭表绝迹。他则遂与弟子王长、赵升往川中云台山卜居其地继续修炼。

    既伏妖魔,老君乃命使者下降来告道:“子之功业合得九真上仙之位,但灭鬼过多,未免杀气秽空,非大道好生之旨。子须再修三千六百日,吾待子于上清八景宫中。”于是道陵乃偕弟子王长、赵升复往鹤鸣山,精修二十余年。

    说这些本门密辛的时候,张角这位人人崇敬的一代武学大宗匠,仿佛小学生一般,满脸虔诚。郭斌心中则颇不以为然,什么太上老君、六大魔王,这不是扯淡么?我郭斌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不过看你一脸虔诚的样子,不忍心戳破罢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就让郭斌再也无法淡定了。

    只听张角说道:“我门内师兄妹共五人,大师兄为王长,三师弟为师傅长子张衡,四师弟为赵升,五师妹为卢氏,我居于第二。”

    董杏儿奇道:“你方才明明说唐周是你师弟,这怎么就变了?”

    郭斌猜测道:“张衡为‘嗣师’乃是张鲁之父,已然亡故多年,想必赵升便是前辈的原名了?”说着,看向了唐周。

    唐周哈哈一笑,道:“不错,不愧是郭潜阳。”

    郭斌点点头,对张角道:“祖天师才学旷达,其座下弟子自然也是超凡脱俗之辈。两位的武功郭某已然见识过,想来其余三人武功定然也是不俗,却为何除了张衡前辈,王长与卢氏二位,竟未曾在江湖上听闻过?”

    听了郭斌这话,唐周,哦,应该是赵升了,面上愤愤难平,张角则是怅然若失,后悔、迷惘、痛心,各种感情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显然心中极为纠结。郭斌心道:“难道这其中还别有隐情?”

    只听张角继续道:“唉!只因先师的一道门规,师兄弟五人竟然反目成仇。”顿了顿,继续道:“潜阳可曾听说过,西天师君?”

    郭斌道:“西天师君乃天下五绝之一,武功之高,人莫能测,小子虽不肖,却也曾听人说过其大名。”

    张角问道:“你可知西天师君的名讳?”

    “上张下修。”郭斌答道。

    “不错,修者,长也。张修便是我门中的大师兄。”张角叹道。

    郭斌大吃一惊,张修便是王长?难道也是化名?当下问道:“难道张修便是王长?为何又要改姓张呢?”

    张角道:“先师曾有言:‘绍吾之位,非吾家宗亲子孙不传’,故此非张家子孙,不得继承天师之位。”绍,即传承之意。

    郭斌道:“难道是为了继承天师之位,王长才更名为张修?”

    化名唐周的赵升愤然道:“不错,此人最是阴险狡诈,三师兄任天师时他不敢有何作为,直到三师兄故去,他便化名张修,以先师族人自居,全是为了争抢天师之位!”

    张角叹了口气,缓缓地道:“四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大师兄夺了天师之位吗?”

    唐周顿时满面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看了他这个样子,张角摇了摇头,道:“小师妹已然嫁给了三师弟,为人 妻,为人母,你难道还是放不下她么?”

    听了这话,郭斌心中仿佛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瞬间就想到了极为狗血,却又极为普遍的桥段。什么师兄爱着师妹,师妹嫁给了别人,然后师兄就念念不忘,等等。

    果然,张角继续道:“小师妹卢氏聪颖可爱,是师傅晚年所收弟子,非但师傅心中欢喜她,便是我们师兄弟四人,亦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只是,我师兄弟四人中,我与大师兄年纪都大了,虽然是小师妹,待她却仿佛是女儿一般。三师弟与四师弟和小师妹年龄相仿,常常于一处玩耍,切磋武艺,三人之间感情亦是最为亲近,便仿佛亲生兄妹一般。”

    郭斌看向张角,对青年时光的追忆,是人到老年常常做的事,此时的张角亦仿佛已然沉溺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郭斌不忍打扰,只得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了半晌,张角继续道:“突然有一日,小师妹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个秘密。她说:‘师兄,三师兄与四师兄都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不知道挑谁好,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时候,我方猛然醒悟,原来小师妹已经长大了,当初不问世事,仿若精灵般的小丫头,如今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只见唐周面色换为惨白,显然就要说到关键之处了。

    只听张角声音低沉而轻缓,仿佛与情人喃喃细语一般,道:“听到小师妹这么说话,我是既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小师妹终于长大了,烦恼的是等她出嫁了,便不只是我们的小师妹了。当初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师妹也要为人 妻,为人母,要为了家庭奔波操劳,再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了。”

    “可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无论如何是不能瞒着师傅他老人家的。然而师傅为人严肃,我独自一人又不知如何去说,便只能去找大师兄商议。大师兄追随师傅日子最长,性格坚毅,沉默寡言,与师傅性格极为相似,也最懂得师傅的心思。若由他前去跟师傅说知,想必能事半功倍。现在想来,小师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大师兄为人不善言辞,对这个小师妹虽然心中疼爱,却从未宣之于口,故此,连师傅他老人家都不害怕的小师妹,唯独在面对大师兄时唯唯诺诺,怕得厉害。想来是她不敢与大师兄说,便想着让我去说服大师兄,然后借着大师兄之口向师傅说知此事。”

    说到这里,张角轻轻一笑,面上满是溺爱,道:“小师妹精明伶俐,自那时起便晓得让我给她传话。不过,想来她是心中已有人选,之所以让我传话,想来只是想让师傅知道此事罢了。”

    听到这里,唐周的面色愈加苍白,张角看了,又是叹了口气,道:“四师弟,你虽然聪明,却过于跳脱,而三师弟得师傅真传,性情却不似师傅一般沉默寡言。更兼他胸怀宽广,见识超卓,交游广阔,器盖云天,小师妹早就倾心于他!”

    唐周腾地从地上跃起,飞拳向张角攻来,气势骇人,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势,口中喝到:“休得胡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相(四)

    唐周手持黑色利剑合身往张角扑来,只见他面色蜡黄、双目赤红,瞪着眼、呲着嘴、额上青筋暴起,手持锋利异常的宝刃,饿虎扑食一般地往张角冲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角身受重伤,此时倚靠在坟丘上,连动都不能动,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郭斌虽然就在一旁,对于是否出手相救却尚存有疑虑。虽然张角将降龙掌传授给了自己,可自己自穿越以来,现阶段的假想敌一直就是张角,这观念是极难改变的。而且,卫仲道的死,虽非张角出手,却是其手下太平道所为,郭斌在卫家人面前,在蔡氏父女面前都曾立下重誓,此次前往广宗战场,定要斩杀张角,以安慰卫仲道在天之灵。

    所以,此时的郭斌,心中是极为矛盾的。通过与其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既知道张角此番组织太平道举事,并非为了一己私利,纵然有其时代的局限性,却绝非有意为之,因此他也了解张角的苦衷。而且张角义薄云天、为民请命的豪侠作风,着实使得郭斌感佩莫名。

    试问天下哪一个中国人没有侠客情怀?哪一个男子不向往着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后世又有哪一个看过一点点武侠小说的人不曾对所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心中震撼,流过热泪?前世的郭斌虽然是一个小** 丝,其经济条件殊为匮乏,性格特征中又有极多的缺点,可这些从来不是桎梏一个宅男的豪情壮志和英雄情结的枷锁,郭斌的内心,激 情澎湃着呢。

    然而,此时的郭斌,并非初抵贵境、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小白了,他现在身上所牵扯的干系越来越多,背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几十万人都靠着他过活,几十亿钱的大资金全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投入他的产业,这么多人力、财力,这么多集团推着他往前走,郭斌便是想犯一下前世的拖延症,也没有时间驻足啊!

    因此,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变了,他需要站在政治的角度考虑要不要救援张角的问题。他需要计算是否救援张角,会给他带来怎样不同的结果。

    简单来说,便是四个字:郭斌变了。

    然而,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容不得半点犹豫,就在唐周黑剑即将抵上张角咽喉前的一刻,褚燕动了。

    他挥动长剑,攻向唐周肋下,因为他知道,本门的空门便在肋下。适才张角被一剑刺中肋下,又被拍了一掌,流血虽不甚多,可空门已被攻破,虽不会危及生命,很长一段时间内怕是想要运功亦是难能了。而唐周那一掌乃是蓄势而发,趁着张角身受重伤,无力反抗之际,蓄势的一掌直接震得他五脏移位,怕是神仙难救了。

    这些褚燕不知道,张角自己心中却是极为清楚的,因此他阻止了关风龙给自己治伤的行动,这确然是无用了。

    原本以张角的武功,便是江湖五绝来了一个,亦不能说可以稳稳将其压制住,可能只是略胜一筹罢了,若想重伤张角,怕是他们也要付出不菲的代价。而唐周虽然与张角系出同门,其武功却尚在张角之下。虽然张角这么多年来为了太平道中的事物,于武学上多有耽搁,唐周却也是在潜入太平道后,为了极力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敢显露武功,于武功进境上却是连张角亦不如。于是,想要将张角重创,就必须另辟蹊径方可。

    所以,此番唐周本来便是有预谋的刺杀,准备了许久,昨夜潜入广宗城中,也并非为了刺探什么,而是为了给张角送一样东西,以乱其心。这么多年来,唐周心中所期盼的便是此刻斩杀张角的机会,这场景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怎么最有效地刺破张角的空门,自然是重中之重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和准备,唐周今日以突袭重伤张角,便是皆在其算中了。有心算无心之下,张角身受重伤也并非太令人意外的事情。

    然而张角受伤前的一波反制,也让唐周受了不轻的内伤,否则以褚燕的武功,如何能与他周旋这么许久?

    此时唐周含恨之中奋力扑向张角,想要将其斩杀,若是这一剑能将其刺中,以其手中黑剑的锋利程度,张角哪里还有命在?

    董杏儿毕竟是女孩子,此时已然不忍心再看,毕竟这位相交一个多月的武林高人,于自己也颇多教益。只听“噗”的一声,利刃入肉,切断骨头的声音传来,又听到“砰”的一声,重物坠地。待睁眼看时,却见张角依然靠在坟丘上,并不见中剑流血,猛然回头时,却见褚燕剑身流血,呆呆地立在当场,郭斌却与唐周滚地葫芦一般躺在了地上。

    原来唐周暴怒之下合身扑向张角,眼见将要刺中,却被斜刺里杀出来的褚燕刺中肋下。若在平时,这一剑是无论如何亦刺不中的,便是褚燕轻功再好,也极难刺中唐周重重保护下的空门。可此时的唐周身上既有不轻的暗伤,又一心想要刺杀张角,眼见努力了十几年的事情就要达成了,他又怎能不激动?

    因此,就在一系列巧合之下,褚燕竟将唐周一剑刺伤。然而,唐周虽然身受重伤,长剑却并未落地,他已然依靠着惯性往张角冲去,以此剑的锋利程度,怕是能将无法挪动身体的张角刺个对穿。届时,便是正一道祖天师张道陵亲临,也难将其救活了。

    郭斌见状,心中大急,也不管什么利益纠葛,是官还是匪了,亦是合身扑上。

    唐周为人虽然颇极端,却曾救过郭斌的性命,又曾救了太子刘辨一命,其中的人情实在是太大了,郭斌如何能够伤了他?便只能将玄龙枪扔在一旁,如地痞撒泼打架一般抱住了唐周的腰,将其扑倒在地。

    这一招,实在的漏洞百出,原本便是不该出现在高手之间的招式。高手相斗,对方是不可能给你机会将他的腰搂住的,因为腰部乃是习武之人运劲使力的关键所在。一身的力气,从脚下借着腰力传到手上,以此来用力;身上所受之力,也要通过腰力传到地下,以此来卸力。可以说,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腰就相当于一个联通上下的枢纽,无论是运劲攻敌,还是卸力化力,关键全在腰上,因此越是高手,对腰部的保护便也越是严密。

    而此时的唐周,空门被破,身受重伤,哪里还能在空中辗转腾挪,躲开郭斌?因此给郭斌抱了个结结实实,二人一齐便摔倒在地上。

    适才一番拼斗,不啻电光火石,待得董杏儿看到郭斌与唐周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登时满面焦急,使出家传的轻身功夫冲了上来。见唐周手中还握着黑色长剑,便使出玄妙手法,顺势一抄,长剑已然落入手中,哪知长剑入手便是一沉,怕不有三四十斤重。

    此时的董杏儿全身心都在郭斌身上,哪里还有时间理会这些?顺手将长剑远远掷开,便将郭斌搂住,急声道:“斌哥哥,你怎么了?”

    郭斌并未受伤,然而冷不防地被董杏儿小手一抄,心中一阵激动,待听得她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忙道:“杏儿,我没事,并未曾受伤。”

    两人并未感觉有何不妥,却将在场的几人看得会心而笑。这一对金童玉女一般的璧人,看在众人眼中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待回过神来,看到众人都看着自己呵呵直乐,董杏儿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周见状,联系到自身,一时不由得呆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张角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件锦帕,对唐周道:“你昨夜将小师妹之物给我送来,便是为了扰我心神,以图杀我的吧?”

    唐周盯着锦帕,看了半晌,方道:“不错。”

    张角面露缅怀之色,缓缓地道:“小师妹她,过得还好吗?”

    唐周嗤笑一声,道:“你助张修夺得掌教之位,小鲁几无立锥之地,你竟还有脸问小师妹过得好不好?”

    郭斌想了半晌,方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小鲁”,怕便是张鲁了吧?张角和唐周的小师妹嫁给了张道陵的长子张衡,那他们的儿子便是最有权力接手正一道之人。这样的人,不是张鲁又是谁呢?而且郭斌也隐约记得,历史上张鲁正是带兵进入汉中,斩杀了张修,方夺得五斗米道的道尊之位,看来二人的纠葛自上一辈起,便极深地联系在了一起。

    张道陵、张衡、张鲁祖孙三人皆为正一道首领,张陵为“(祖)天师”,其子张衡为“嗣师”,其孙张鲁为“系师”,曰“三师”(“三张”)。其传人为其子孙世袭,后皆称为“天师”,因此张姓即被称为“张天师”。

    而张鲁的母亲也是不得了,其母卢氏好养生,“有少容”,“兼挟鬼道”,往来于益州牧刘焉家。然而此时的刘焉尚不是益州牧,张鲁未曾得到刘焉的支持,又被张修夺去了掌教之位,想来过得不是太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相(五)

    张角听了唐周言语,几十年前的往事仿佛过电影一般从眼前一幕幕飞过,从当初拜入张道陵门墙开始,到后来师兄妹五人每日里练功切磋,再到师傅去世,将掌教之位传给了三师弟张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众人听,喃喃细语,将许多年的恩恩怨怨说了出来。

    张衡自幼聪颖,年少而博学,隐居不仕,有大名于天下。精修至道,不与世接。时皇帝闻其有道,欲征为黄门侍郎,辞而不就。袭教后,居阳平山(今四川彭县)以经箓教授弟子,克彰正一之道。言约理明,闻者有感。直到此时,郭斌方意识到,此张衡非比张衡也。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张衡(公元78年-139年),字平子,南阳西鄂人,是我国东汉时期伟大的天文学家,为中国天文学、机械技术、地震学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数学、地理、绘画和文学等方面,张衡也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广博的学识。

    这位张衡是东汉中期浑天说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指出月球本身并不发光,月光其实是日光的反射,他还正确地解释了月食的成因。张衡得到了很多荣誉,被一些学者认为是通才。一些现代的学者还将他的工作和托勒密(86-161)相提并论,1802号小行星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然而,无独有偶,两位张衡都视名利如粪土,张衡在汉和帝永元年间,被推举为孝廉,但他没有接受,公府几次征召也不到。只是永元十二年,应南阳太守鲍德之请,作了他的主簿,掌管文书工作。八年后,鲍德调任京师,张衡即辞官居家。

    后来应公车征辟,历任郎中、太史令、侍中。后任河间王刘政的国相,以为政清廉著称,任职三年后,上书请求辞职归家,但被征召拜为尚书。

    相比起这位发明家、科学家,身为张鲁之父,张道陵之子的这位道教三师之一的张衡,则似乎不是那么为人所熟知了。

    诚然,相较于创立正一道,并活了一百二十三岁的乃父张道陵,张衡的名气的确不是很大;而相较于他的儿子,改革正一道为五斗米道,占据汉中二十余年,将教派的影响力极大地扩散,并以中国历史上极为鲜见的政教合一的方式统治地方,在天下纷争的背景下以独特的方式介入世俗权力之争的张鲁,更是没法比的。

    然而这位张衡却绝非草包,他虽未曾出仕,在天下士人中间未曾留下太广的名声,其在道教乃至在江湖中的地位却是不容小觑的。

    要说张鲁是恰逢乱世,又是被张修夺了权,方磨练出不一般的手腕,在后世留下了偌大的名声;张衡则是靠着父亲的教导,而在道家一脉留下了一段段让修道之人憧憬向往的佳话。

    不得不提的是,张道陵的六位子女,除了排行老三的儿子张权(《张世全谱》中,作张机)信息不甚详尽之外,对其他的几位记载则是如出一辙。

    张道陵之长女,张衡之姐,名叫张文姬。适陈郡(一作陈州)袁公之子,家豪、好道,成婚最久,久之白日抱五儿升天。

    张道陵之长子张衡,“于阳平山,白日上升”。

    次女张文光,为陵王妃(一作广陵王妃),以所封有犯父讳,不食数月,白日升天。(一云入门三日,于殿上白日升天)。

    张贤,一云名贤姬,天师张道陵之第三女,为燕王妃,好道,集真人之法,久之白日升天(一云劝燕王修真不从,即乃飞升。)。

    张芝,一云名芳芝,天师张道陵之第四女,多得道术,适魏公第二子(一云第三子),夫故犯父讳,遂郁郁不乐于家,于宅后白日飞升。

    可以说,张家一门修道,大部皆得飞升,可谓组团飞升之典范了。

    然而,据张角所言,张衡见识超卓,交游广阔,武艺超群,颇得张道陵真传。在张道陵座下的五位弟子之中,虽然居于第三位,入门时间颇晚,武艺却是最高。而且于江湖上声名赫赫,所交游者皆才智高达,武功卓绝之辈。更与北枪一脉祖师玉真子及其弟子童渊、景室山华佗、杏林圣手董奉、天南剑仙士燮交情极深,更是常常与一代梅花拳宗师华山道长董法利谈经论道。

    故此,张衡在世之时,身为大师兄的张修亦不敢有所妄动,只有等他死后,才以张鲁年幼,夺了其教主之位。然而,当时张鲁虽尚年幼,武艺却也是不弱,再加上其母卢氏的相助,张鲁最终携带着象征掌教权威的“三五斩邪雌雄剑”与“阳平治都功印”逃入蜀中。

    说到这里,关风龙在一侧叹道:“张灵真之风姿,至今犹在眼前。”灵真,便是张衡的表字。

    听到这里,郭斌竟不觉为张修的手段所暗暗心折:没有象征掌教权威的“三五斩邪雌雄剑”与“阳平治都功印”,他是如何掌控住下面的人的?

    随后,张角的一番话,将他这个问题解开了。

    原来张修身为大师兄,自入门开始便协助张道陵管理门下弟子。不但要教师弟师妹们练功、学道,还要管他们的衣食住行,就像是正一道的大管家一般,事无巨细,无所不管。就在大家都认为接任掌门之位的肯定是大师兄的时候,张道陵放下话来:“绍吾之位,非吾家宗亲子孙不传”。

    于是,众人看待大师兄张修的目光便不同了,从早先的敬畏遵从,逐渐变得阳奉阴违,更有甚者,对于张修所说的话混不在意。不久之后,张道陵去世,将象征掌教权威的法器传给张衡,于是张衡便接任了掌教之位。

    新任掌教接位,就在众人等着看张修的笑话时,张衡竟让张修继续掌管教中一切大小事务,悉如从前,他自己则潜心修道,不问俗事。于是张修与掌教不和的传闻不攻自破,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然而,此时接掌正一道的张衡已然七十八岁高龄,身为师兄的张修和张角,反而较其年纪更小。盖因正一道中排行,全按拜师年份,而不论年龄大小。张衡最初学习儒家经典,逐渐沉迷其中,并不想学习正一道。后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方在三十几岁之时拜乃父为师,从此潜心道学。

    便是在如今的新社会,在如此好的医疗条件之下,张衡的年龄也算是极高的了。他任正一道掌教二十一年而逝,享年九十九岁。

    本来张衡去世之时,将掌教信物“三五斩邪雌雄剑”与“阳平治都功印”都交给了张鲁,让他接掌教主之位。然而,此时的张鲁年纪尚幼,难以担当起掌教之职责,为了正一道的发扬光大,为了保证其在江湖上的地位而不会从此衰亡,张修便联合张角密谋夺取了掌教之位,由王长改名张修,也是自此时起的。

    张家人或许真的于道教与武学颇有天赋,张鲁似乎又特别幸运地传承了留侯张良的优良基因,年仅二十几岁的他竟真的带着张衡留下的掌门信物逃出生天,与其母卢氏一起到了蜀中去。

    张修掌管教中事务几十年,又经历过当初张衡继位时的那一场风波,心中自然对于张衡亡故后自己的地位极为担心。因此,在张衡任掌教的这二十一年中,张修行事公正,处处拉拢人心,教中高层皆为其所提拔,而正一道也在西蜀与汉中之地生根发芽,此时的正一道在当地已然成为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而张修与张角密谋夺去掌教之位,据张角说,也并非为了一己之私。

    据说祖天师张道陵曾留下一道谶言,说是汉家天下不稳,必有异人出世,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否则必将天下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异族入侵,国将不国。虽然祖天师料到了这个情况,却未曾明言正一道应该怎么做,于是在其仙去之前,道中便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思潮。

    一种是以张衡为首的,主张避世隐居,不管外面的风霜雪雨,我自埋头发展道教一脉,这一派颇与道家无为的思想相合,也与张衡的性格一以贯之。

    而另一种,则是以大师兄张修(此时还叫王长,为方便记忆计,便称其为张修了。关于唐周处,也是如此)为首。他们主张积极入世,努力发展正一道,建立政教合一的体制,力求济世救民。而这种思想,则传承自张道陵创道之初所立的正一道的制度体制。

    在张道陵在世之时,这两种思想便是共存的,想来以张道陵如此道法高深的得道高人亦难以决断吧?而张角则毫无疑问地支持了大师兄张修的主张,后来无论是张修将正一道改革为五斗米道,还是张角创立太平道,将教徒划分为三十六方,都是以这种思想为理论依据和思想源泉的。

    甚至历史上,张鲁在斩杀张修,夺得掌教之位后,也继续在汉中一带传播五斗米道,并自称“师君”,其一整套体制和指导思想,还是与张修的理念一脉相承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殒命

    两位正一道的武林前辈均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褚燕那一剑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想要围魏救赵,将唐周迫退的,按说这一剑无论如何亦刺不中他的。奈何唐周此时大愿即将完成,竟是不闪不避地直冲而来,让一剑刺中的褚燕惊在当场。

    张角见唐周亦重伤倒地,暗叹一声,道:“当初我与大师兄二人所为,皆为了我正一道之发扬光大。后来大师兄将正一道改为五斗米道,一时间好生兴旺。我对于自己的一番作为,亦从未后悔过。”

    唐周咳了一口血出来,道:“不后悔?你知道小师妹她,她过得如何吗?你这一番作为,将一直信任你跟大师兄的小师妹置于何地?将早已故去的三师兄置于何地?”

    张角听了,胸膛一挺,昂首道:“我与大师兄一为传播我道门真宗,二为解救天下苍生于倒悬,何愧之有?”

    唐周嗤笑一声,道:“所以你们两个一个在汉中传播什么五斗米道,一个在中原传播太平道,私自联络,意图谋反?”

    张角道:“如今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乃是上天给人的警示!哪知天子依然醉生梦死,宠信宦官,流民千里,黎庶倒悬,全是这大汉朝廷的不是!我此举乃是顺天应人,替天行道!我想祖天师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唐周脸上堆满不屑,道:“你说你全是为了解救生民?你可知道因你而死之人有多少?你可知战乱一起,最先受害的便是生民?若说解救生民,我看你努力这大半辈子,恐怕还及不上一个后生晚辈!”

    说着伸手指着郭斌,道:“就是这个郭小子,初一到阳翟令任上便安置了几万流民,后来又是击破何曼,又是击破波才,虽然所立功勋极大,我尚看不在眼中。可有一点,我是心服口服!那便是他无论哪一次赢了战争,都能将俘虏安置得妥妥当当,非但能保全其性命,更能让他们有口饭吃,有生计来源!”

    看张角面色不变,他知道,郭斌的这些作为早已传遍天下,张角自然早就知道了,当下冷哼一声,道:“哼!你可知道,长社城外波才的二十万败兵,都到了哪里?”

    张角默然。

    唐周指着郭斌道:“都让这个小子发配到塞外去了!他们不但在塞外筑了城,还结好塞外乌桓人,将中原的丝绸、茶叶贩运到塞外,又将塞外的毛毡、牛羊、马匹贩运进来,端是好大的买卖!近二十万人竟让这个小子花了几个月便治理得服服帖帖!太平道?他们都是太平道!”

    张角与郭斌虽讨论过他在阳翟令任上的许多措施,于黄巾起义后的许多事情却尚未提及。再加上张角大军被围城中许久,消息不通,于南线战事只知道波才已然败在官军之手,至于损伤如何,是被全歼还是被收编,又或者是往南败退,张角是一概不知,因此听了唐周此言,顿时大惊失色。

    原本在他心中,南路二十万大军,便是胜不了官军,稳住阵脚,将南路官军牵制住还是绰绰有余的。自己这边虽然陷入重围,可之前官军阵前换帅,屡次出现失误,他便派遣地公将军张宝趁机率领大军冲出了重围,到阳城养精蓄锐,伺机南下,支援南路大军。而自己则带着人公将军张梁固守城池,以求拖住官军主力,使得南线局势先起变化。

    可打通城内外的黄巾军,于张宝突围后不久便得到了南路大军大败的消息,虽然消息说得不甚详尽,波才大军兵败却是定然无疑的了,因此张角颇为此事揪心。然而还是存有一线希望的,毕竟波才手下有二十万大军,便是败退了,人数的折损应该也不是太大,据他猜测,该只是往南败退去了。若真是如此,只要张宝率军南下,攻击南路官军的后路,局势便可能立刻扭转。

    此时唐周的一番述说,却将张角最后的一点希望亦打击殆尽,他立刻便知道,广宗城内的大军已然是孤军了。张宝所率大军人数不多,若是用来滋扰粮道,或可取得奇效,却绝不足以扭转天下的战略大局,可以说,他这次发起的黄巾起义,刚一兴起,便已经失败了。

    虽然汉中还有张修的五斗米道,可他们的势力只在汉中,于天下大势殊帮不上忙,而且以张修谨慎的性格,恐怕是不会出兵支援太平道的。

    直到此刻,张角方对天下大势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太平道,自己本来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引以为豪的黄巾起义,竟然已经进入穷途末路的困境。他看向郭斌,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郭斌缓缓点头,道:“这些都是真的。”

    闻言,张角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双眸子顿时便没有了精神,过了许久,方对褚燕道:“我身受重伤,眼看是要不行了,你可拿着我这枚扳指,回到广宗城内,找到张梁与张牛角二人,传递我的死讯。并告诉二人,他们都是受我牵连。如今事不可为,让他们率军突围,万万不可枉自送了性命。”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并不甚精致的扳指递了出去。

    抚着褚燕的头顶,道:“你让他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莫要再问江湖事了。”

    褚燕听了,已然呜呜地泣不成声,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郭斌不解,道:“肋下之伤怎会如此重了?前辈只需将养数月,必可痊愈。郭某不才,或可提供庇护。待前辈伤好之后,缓急之间,中原或者已无容身之所,可到了塞外,那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吗?”

    张角听了,叹一口气,道:“我晓得你一番好意,可是你不知道我正一道一门,空门皆在肋下,死穴也在肋下,肋下受伤,便好似给人将周身的功夫废去一般。以我的功力,武功虽非全废去,若能精心调养个一年半载,幸运的话也只剩下一二成,断无痊愈的可能了。况且我又受了一掌,五脏移位,便是先师亲自到了,怕也是回天乏术。”

    郭斌尚不死心,拉着董杏儿上前,道:“杏儿,快来给前辈瞧一瞧,你家传的高超医术,定然有办法的吧!”

    听了郭斌此言,褚燕目露精光,满怀期待地看向董杏儿,就盼着她能依靠家传的医术救人了。

    此时的郭斌,全然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在他的眼中,此时的张角便只是一位可亲可敬的武林前辈,非但义薄云天,武功德行均令人折服,更是于郭斌有教导大恩。英雄末路最是令人可惜可叹,谁能想到叱咤风云,几百万徒众遍布天下,跺一跺脚连大汉王朝都要心惊胆战的一代豪雄,竟要在这荒村的祠堂外殒命?这又如何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张角挥手止住郭斌和目露期待的褚燕,对董杏儿道:“正一道一脉武功,乃道家玄门正宗,传承自前朝留侯。”看董杏儿一脸不解,遂解释道:“留侯便是大汉朝四百年基业的开创人之一,张子房。秦灭韩后,他在博浪沙狙击秦始皇未中。逃亡至下邳时遇黄石公,得《太公兵法》。从此既深明韬略,足智多谋,又兼修道法,内家功夫卓越而成一家。只是江湖之事素来不得士人看重,故流传不广罢了。”

    看着不住点头并露出震惊神色的董杏儿,张角会心一笑,继续道:“所谓:‘太公在位,众神回避’。姜太公道法高明,无所不通,乃是众神之主、仙班之首。其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穷毕生之精力所著《太公兵法》,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不但可以之炼道修真,更可治病救人。是以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不要浪费力气了。”

    给了郭斌一个安心的眼神,张角继续道:“当初周天子分封功臣时,姜太公求得齐地作为其封地,还曾得众人称赞其谦让随和。然而,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你可知道齐地临淄之天齐渊?”这是对郭斌说的。

    郭斌道:“曾听关老前辈说过,齐所以为齐者,以其有天齐渊也。”

    张角点点头,道:“不错,天齐渊又名龙池。南北长约二十六丈,东西宽约十三丈,深约一丈,四周用条石垒砌。内有三泉,泉水汨汨而出,清澈见底,便是冬季极寒之日,泉水亦是热气腾腾,从不结冰。龙池南端,东、西岸各有饮水井一眼,俗称“龙眼”,内皆用石砌,外覆以三合土捶积,进口用巨石穿凿而成。井内水位能升至用手所及的高度,较池内水位约高两尺有余。”

    听到这里,郭斌终于反应过来,他重生之前便曾听过一首名为《临淄八景》的古诗,是明代诗人韩超然所做,当下脱口而出,道:

    “高阳馆外酒旗风,

    矮矮槐阴夏日浓。

    秋入龙池月皎皎,

    春回牛山雨蒙蒙。

    古冢遗迹怀晏相,

    荒台故址吊桓公。

    淄江钓罢归来晚,

    西寺搂头听晓钟。”

    听了这一首诗,张角不由得一怔,他虽非长于辞赋之人,对这首文字浅显的诗作却也能听得明白。诗中的“龙池”,指的自然就是天齐渊了。

    这首诗虽然文字简单,处处写的是临淄的美景,并无一句赞颂之言,扑面而来的却是满满的闲适与悠然。终日奔波的张角哪里体会过如此潇洒随意的生活?知道此时自己时日无多,一生忙碌奔波的事业更成了笑话,张角心灰意懒,再也不想着天下万民了,此时的他只想过几日悠闲适意的生活。

    怔了半晌,口中喃喃地一直说着一句话。

    褚燕听了好一会儿,方听到他说的是几日前听到他常念的一首词,似乎是从郭斌处听来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楮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听着听着,一旁的唐周竟也泪流满面,他十几年来孜孜以求的复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如今身受重伤,眼看不治了,能陪着自己的竟只有心心念念欲杀之而后快的二师兄张角。恍惚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师兄弟五人刚入师门,在一起切磋较技时的情景。那是师兄们严谨亲切,师妹活泼可人,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当时的自己哪里能想到,十几年后与自己曾经极为敬重的二师兄相逢,竟然是如此局面?自己孜孜以求的报仇之念眼看就要达成,可自己心中却为何连一丝喜悦之情也没有呢?

    若真是能像诗中所言,与二师兄相遇之时,能筛上一碗浊酒,谈笑古今之事,该有多惬意啊!

    过了片刻,张角与唐周竟同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往前慢慢走去,看着对方满头的白发,双眼中尽是怀念与不舍。最后,两人相互扶着双臂,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当地。

    郭斌看得心酸,待上去欲将二人分开之时,才发觉两位相斗了几十年的武林高人均已溘然长逝,脸上带着的,却是开心畅快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后事

    看着这一对相斗了几十年的师兄弟最后竟然一齐逝去,郭斌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惋惜,还有一丝羡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之一生何其短暂,能有一个相互匹敌的对手,并在生命的终点一笑泯却恩仇,又是何等地令人欣羡?郭斌看了看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董杏儿,心中的惆怅不由得减去几分。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柔嫩纤小、美玉雕琢一般的柔荑,久久不肯放开。

    被握住小手的董杏儿面色飞红,却也并未挣脱,看着眼前山岳一般的男子,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羞赧。

    褚燕终于放声大哭出来,他自幼失去父母,被遗弃在一处破旧的土地庙中,张角将其从破庙中捡回来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包裹里有一个锦囊,上面写着褚燕二字,想来便是其父母给他取的名字。因此,张角便叫他做褚燕。

    后来渐渐长大,褚燕便跟着张角学习武艺。因为学艺时年纪幼小,身子骨又是极柔软轻盈,张角便教了他一套剑法和本门的轻功绝技。这套轻功乃是当年张道陵游遍天下名山大川,来到山岭险峻的蜀中后,见到险峻异常的蜀地山川之后所创立的。

    川中山岭险峻,林木丛生,所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说得便是其陡峭难行的特征。

    张道陵常带着徒弟穿越在山石树枝之间,心有所感,便创了一套轻盈灵巧的轻身功夫,教给了几个徒弟。张道陵以飞跃于山石草木之间,自下看来,便仿若飞鸟一般,便为这套轻功取名为“飞凫渡”。后来最后入门,也最得其欢心的女弟子卢氏,嫌这名字过于直白,便将其重新取名为颇具阴柔之美的“鹊踏枝”。

    褚燕所学的,便是鹊踏枝,以轻灵多变著称于世。便因为其身法轻盈,来去无踪,敏捷过人,军中称为“飞燕”。

    董杏儿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毕竟心肠软,见褚燕哭得悲切,又想起张角平日的温煦谦和、唐周历次的救援之德,也不由得悲从中来,陪着褚燕默默流泪。

    郭斌见了,好不心疼,握了握董杏儿的柔荑,以示安慰,方走上前来,对褚燕道:“如今前辈已然仙去,徒自悲伤殊无用处,当务之急还是将前辈的尸身好好埋葬了方好。”

    关风龙也同意地点点头,便去张罗着叫庄中的后生前去准备一应丧葬事宜。

    要说关风龙适才并未出手,还真怪不得他。因为张角与唐周本为师兄弟,他们之间有矛盾,便应当关起门来商议解决。关风龙虽然是武林名宿,与张角交情又是极好,却毕竟并非“正一道”门中之人。一个外人,掺和进正一道中师兄弟的矛盾里,到底应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呢?

    他与唐周本来便无甚交情,断然不会相帮唐周,而若要是帮助张角对付唐周,固然可以将其重伤乃至击毙,可事情若传出去,便是他关风龙倚老卖老,掺和正一道中事务,是他一大把年纪却不懂事了。

    而若以中立姿态进行调解,先不说张角被袭受伤在前,便是这两位叱咤一方的江湖高人买不买他的帐都是两说,到了那时,他就里外不是人了。不过若唐周真的敢在关风龙面前再施偷袭,企图将张角斩杀的话,关风龙会有十几种方法在其长剑及体之前将其击退。然而,适才见褚燕先是出剑将唐周重伤在前,郭斌将其飞身扑倒于后,关风龙却不用再多此一举了。

    郭斌突然想到,张角去世,广宗城中的黄巾军必然军心大乱,看来一场决战是迫在眉睫了。随即想到一事,当下对褚燕道:“褚兄弟,前辈已然仙去,广宗城势必难保。官军一旦攻陷广宗,恐怕会开棺戮尸。依我之见,便请庄中青壮收集柴火,将前辈尸身火化了,你看可好?”

    虽然是询问的姿态,可其语气神态,无不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悲伤痛哭,失魂落魄的褚燕哪里能够反驳?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地位和环境可以改变人的气质,修养或涵养可以改变人的素质。

    郭斌重生东汉末年以来,已然过了一年有余。自一开始便接受了管亥的投效,手下管着几百人。后来实力日渐扩张,伏龙山庄日益壮大,郭斌手下的直属部曲已然达到了万人以上,堪比一个小小的县城了。到了后来,得任阳翟令,正赶上几万流民流离失所,待将其安置好后,郭斌治下的民众已然超过十万之众。

    随后二次进京,得任骑都尉,更是统领了七百越骑营。驰援阳翟,破了何曼的三万大军,随后又在长社城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大破黄巾二十余万。杀伐果决,屡立战功,更是将近二十万俘虏的性命救了下来,将其流放至塞外。如今的郭斌,身上背着几十万人的身家性命,上位者的气质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

    于是,众人忙按着郭斌的吩咐,找来了荒草枯枝,堆成了一个台子,然后将张角的尸体收拾一新后放了上去。

    见众人忙着张角的身后事,唐周的尸体却倒在一旁,无人问津,郭斌心中不忍。一代武学宗师亡故后,竟然连乡中的村民都可以踩来踏去,果然是人死如灯灭,这一副尸身,除了挚爱之人,又当真看在谁的眼中呢?

    遂与董杏儿将其尸身收殓,与张角放在一起,共同火化了。

    谁能想到,张角和唐周斗了半辈子,均视对方如仇寇,到了生命结束的前一刻,竟搂在一起,再也不见当年的仇视?如今身死之后,尸体也化为一堆飞灰,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将二人的后世料理完毕,郭斌对褚燕道:“褚兄弟,张老前辈与我虽有恩德,太平道之事却定然要做个了断。广宗城内的黄巾大军得知前辈死讯,定然军心大乱,官军必会乘机攻城。为了少造杀孽,你回到城内后,定要劝服众人,最好能投降官军,届时我自可保全众位性命。”

    想了想,郭斌继续道:“若实在有人不愿归降,则最好避世隐居。否则,届时未免多造杀戮,确非天下百姓之福。若有人依然冥顽不灵,残虐百姓,为祸中原,郭某之枪不可谓不利。届时我为官,彼为贼,却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说到这里,表情已变得极为严肃。

    这一番严厉的说辞,直将年轻的褚燕说得心惊胆战。眼前之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骑都尉,直属官军也只有七百骑兵,其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势却使人惊惧不已。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忽而如春风拂面,温柔和煦,忽而却似凛冬之寒,冻彻心扉。发怒之时,其浑身所散发出的压力,便是在面对张角时,褚燕亦未曾感受到过。

    当下,只得点点头,收好张角交给他的那枚扳指,飞身而去。

    这时候,关风龙叫过郭斌,将唐周随身携带,却被董杏儿丢得远远的黑剑交给他,道:“此剑来历不凡,老朽却不识得,还是交给你吧。”

    郭斌道声谢后,伸手接过,入手便是一沉。直到此刻,他方有机会仔细端详此剑。只见剑身细而长,分为八面,漆黑一片,不见流光,仿佛黑洞一般,光线照到上面似乎都被吸收了。剑柄似是红木制成,凹凸之间,颇与手形相合,右手握上去,定然要舒服契合地叫出声来。剑首有龙形图案,剑身上以篆文刻着“中兴”二字。看来当初郭斌的猜测是正确的,唐周手中所持,确为天子所打制,却在宫中莫名失窃的中兴剑无疑了。

    这把剑为汉代环首刀的变种,剑首有环,剑身却是双刃,称为环首剑似乎更加合适一点。

    谢过关风龙后,郭斌便带着董杏儿飞马往官军大营而去。

    虽只过了大半日,二人却仿佛共同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他们不仅知道了正一道的历史,还晓得了许多江湖密辛,更是经历了两位武林前辈的陨落。可以说这半日的经历,较之许多人一辈子的经历还要跌宕起伏,还要大起大落,也还要惊险刺激。

    两个人年纪不大,都未曾经历过生死。虽然在战场上杀过人,也救过人,却全都是不认识的,乃至不相干之人。今天的两位武林前辈,都对二人有恩,也都是二人极为尊敬推崇的英雄豪杰,因此二人之死对他们触动极大。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一句话,只催动胯下骏马疾速往大营驰去。

    看看大营在望,郭斌突然勒停战马。只见战马唏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一个甩尾便立定了身形。董杏儿见了,不明所以,原本已冲了出去,却又勒停了战马,回转身来,对郭斌道:“斌哥哥,怎么啦?”

    郭斌翻身下马,走到董杏儿马前,牵着她骏马的辔头,缓缓向前。边走边道:“杏儿,今日我见两位前辈去世,心中很不是滋味。你说人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两位前辈武功之高,非我等可望其项背,张前辈所立功业,也使人叹服。可一旦死了,却还是任人摆布,我说将其火花,任他武功再高却也无法反驳了。”

    董杏儿正满心欢喜地看着郭斌为自己牵马,哪里料到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到他平日的努力,她的心中竟为一种怜惜和心疼所占据。

第一百六十章 心态的转变

    没错,当郭斌看到张角与唐周二人死前的无力时,心中不免惴惴难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角就不用说了,太平道的道首,正一道创始人张道陵的二弟子,前任正一道掌教真人张衡的师兄。无论是道学还是武功,都是极为精深的。若单论武学上的修为,较之江湖五绝可能尚略逊一筹,而其江湖地位却可以说是无人能及的。他座下八大弟子,五百徒弟,太平道信众遍布天下,达到几百万人的规模,如今一旦举事,天下震动,京中一夕三惊,天下士庶无不胆寒。试问,天下间哪个江湖人能做到这一步?便是正一道创教祖师,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张道陵,也极难企及。

    而唐周,虽然名声不显于当世,真正的姓名更是极少有人知晓。然而他既是正一道门下,又一手将太平道掀翻,一身功夫更是高绝。虽然较之张角尚有一段距离,可其心机之深沉,行事之谨慎,思虑之周祥,布局之严密,世所难及。而且极擅隐忍,十数年如一日,专为颠覆太平道。一朝成名,天下尽知。设若其未曾于今日表露身份,恐怕天下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可以说,这两位前辈高人,无论武功还是心机,俱是上乘。便是这样了不起的两个人物,竟也沦落到横死于荒村野店之中,岂能不让人唏嘘感叹?而其死后,连尸骨都未能留下,则更显末路英雄之凄凉。

    郭斌自重生于东汉末年之后,虽一直努力奋斗,于功名上却并未孜孜以求。然而走上正轨的伏龙山庄却一步步地推着他往前走,使得他一日一日地疲于奔命。

    如今的伏龙山庄,乃至整个阳翟县,所有人都被郭斌绑在了一辆战车上。是郭斌打造了这辆战车,也是他给了这辆战车前进的力量。而当这辆战车启动之后,则反过来以极大的惯性推着郭斌往前疾冲。这就是经济的力量,是资本的力量,除非在根子上彻底将其斩断,否则是极难停下来的。

    因此,可以说此时的郭斌已经被这辆他亲手打造并亲自注入动力的战车所绑 架,他不得不努力向前,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而在这个巨大的经济利益集团组成的战车奔腾向前的同时,也使得郭斌尝试到了当初做宅男时从未有过的荣誉感和虚荣心,他也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感觉。因为,得到人的认同与崇敬,对于人类这种社会性的动物来说,是能够上瘾的。

    而如今的郭斌,爵位很高,官职又极为紧要,最重要的是得天子的信重,又曾救过太子的性命,其政治前途是远大无量的。此时的郭斌,可谓钻石王老五了。然而,在享受这无限的荣光之时,他心中又何尝不是惴惴难安?

    他努力挣命,努力往上爬,便是爬到最高点去,做了天下的共主,等死后也不过是化作一滩烂泥罢了,与死于荒村野店的张角和唐周又有什么区别呢?因此,郭斌今日尤其感触良多,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

    董杏儿何尝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若说在这个世界,最了解郭斌的,不是母亲刘氏,不是小弟郭嘉,甚至不是他的股肱之臣戏志才、赵云,乃至荀彧、徐庶、关羽、张飞、陈到、何曼,更不是袁绍、曹操、何进等人,而是自半年多前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董杏儿。

    可以说,自郭斌初次进京,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有董杏儿的参与,起码是在身后一直陪伴着他。可以说,董杏儿全程参与了郭斌崛起的过程。身为女性的她,心思较戏志才、郭嘉等人更为细腻,而且她心中有对郭斌莫名的依赖和崇敬,她关注他。

    因此,见到一直硬汉铁人一般的郭斌,此时竟是如此的彷徨和无助,她心中仿若被刀割一般难受。她知道,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责任,为了治下的百姓,为了信任他的豪门士族,为了伏龙山庄中的老老少少,为了他手下的一干文臣武将。而且她也知道,郭斌的心很大,甚至她无法完全理解他心中所想。

    她从小就被父亲逼着习武,学医,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不用习武了,可以潇洒恣意地行侠江湖。在她小小的心中,所谓的侠义,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自从认识了郭斌,她逐渐知道,当初她所想的并不完全正确。

    他所认为的侠,包括行侠江湖的恣意,更包括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甘心奉献的责任心。她知道,他常常夜不能寐,因此她经常夜里起来陪他。他曾跟她说过,他心中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够努力,或者自己的努力全是无用功,他也曾说过,一旦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大汉民族便会陷入从所未有的窘境。

    他所描述的异族屠戮汉人,如屠猪狗,将汉人当做两脚羊,肆意贩卖,使得她也很是惊惧。他也曾说过,他不理会什么民族融合,他要努力让汉人摆脱沦为异族奴隶的命运,他要带着人们走出去,他要去主动融合异族。随后他竟癫狂似地笑道:“哈哈,这样那些鼓吹异族入侵是民族融合的家伙就没的说了吧?”

    虽然他所说的很多话她都不懂,但是就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她便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她从心底里崇拜他。每当看到或者听到他手下的人以一种极度崇拜的语气说到他的时候,她心中总是不由得甜丝丝的。她平日里的刁蛮和任性,何尝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呢?

    今天的他有点特别,竟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要知道他虽然放旷豁达,真正的万人之上,是人上人,可内心是不太自信和摇摆不定的,他从来不曾有胆子主动握住她的手。虽然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可是却从来没有主动表露过。他的心中好像有着许多条条框框,当单独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地陷入尴尬。这一点,与此时的男子完全不同。

    此时的男子,将女人看做私人财产,从来不会在乎她们的感受,更不用说细心呵护和疼爱了。而他这种尴尬则是对她的尊重,是对女性的尊重。虽然相对于此时的大多数男性来说,显得有点扭扭捏捏,却让她的心中感到莫名地安稳。

    董杏儿当然不知道,这是两千年后男多女少的现实情况和尊重他人的道德思想双重作用的结果。郭斌是个很传统的人,前世只谈过一次虎头蛇尾恋爱的他,觉得此生最刺激的事莫过于亲上女朋友嘴唇的一刻。可以想见,手速极快,手指灵活的他是怎样地孤单和寂寞,思想又是如何地保守而陈旧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郭斌,竟然是相信爱情的。他所憧憬的恋爱模式,竟然老套到:吃饭、逛街、看电影。他甚至愿意用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换取女神对自己的回眸一笑,因为这可能让他在半夜笑醒,他甚至可以一直意淫到女神为他生下了孩子,从此他们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重生之后的郭斌,的确改变了很多。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变得自信了,他开始敢于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思想,虽然多数时候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可能极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自己并未完全融入这个世界。

    正是因此,他方能以一种俯瞰的眼光来审视和观察这个世界,才能高屋建瓴地提出许多极富建设性的新观点、新方法,才能在面对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上人的时候保持心理上的优越性,而避免自惭形秽。正是因此,才使他摆脱了宅男所特有的自卑心态,从而充满了自信,直到如今,他由内而外地发生了改变,使得自身的气质也有了极大变化。这可能就是许多小说上说的所谓“王八之气”吧?

    然而,郭斌此时虽然气质大改,在面对极熟悉之人时心态却还是前世的那个穷**丝,之前牵董杏儿的手是一时情难自禁,强鼓起来的勇气,此时再要他如此,怕是极难做到了。而此时为董杏儿牵马,却是自然而然,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董杏儿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听了郭斌的话,口中道:“斌哥哥,我不晓得那么多大道理,也不知道人生在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我晓得,我如今极是快活。当初爹爹离家半年多不见回转,我心里极是伤心郁闷。便自己骑了墨玉出来,说是为了找他,其实便是为了自己散散心罢了。我知道,他多半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以他的武功,天下间能够留下他的人恐怕极少的。”

    董杏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脸上满是骄傲。顿了顿,看着在前面牵着马默默走路的郭斌,继续道:“直到我到了阳翟,遇到了大家,方知道人在这世上还有如此多的责任。”说着,掰起了指头,道:“有大丫和二蛋他们要学写字,我的卫生队也要学医,还要陪你这个大笨牛踏青。”说着自己也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郭斌登时被她逗笑了,明明是她非要出来散心的。

    可是董杏儿似乎就是具有这种能力一般,无论郭斌压力多大,心中多累,她都能使他完全放松下来。这让他想起前世某位影帝的获奖感言:“每次当我驾驶着太空船,飞到宇宙不知道哪个角落的时候,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安全地回到地球。”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营

    郭斌与董杏儿两人说说笑笑,慢慢来到了大营附近,已与几波斥候打过招呼,郭斌便翻身上马,招呼董杏儿一同飞驰入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待安排她返回越骑营所在营垒,郭斌便往皇甫嵩帅帐奔去。营中不得纵马,否则郭斌早就直接策马前往了。

    张角之死,兹事体大,直接关系到官军与黄巾军的力量对比,郭斌必须要及时报告给皇甫嵩。而且,他也提醒过褚燕了,要他劝降广宗城内的十五万黄巾军。否则张角已死,黄巾军群龙无首,指挥定然错乱。官军若再乘势攻城,则广宗城势必被顺势攻下,届时十五万黄巾军精锐死战,双方伤亡势必极为惨重。

    历史上,皇甫嵩受命前来攻打广宗时,恰逢张角病死,起义军失其统帅,士气受挫。在此不利形势下,张梁继续率义军与皇甫嵩激战。黄巾军部众精勇,皇甫嵩围攻一月有余,仍不能胜,作战持续到十月,黄巾军因接连击败卢植、董卓,皇甫嵩也久攻不下而戒备松懈。皇甫嵩乘机于夜勒兵,鸡鸣出兵,突袭黄巾军阵地。黄巾军仓猝应战,大战至午,遂被击溃。张梁战死,3万人被杀,5万余人赴河而亡。皇甫嵩入广宗,悉虏义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这在《后汉书》中均有记载,十五万精锐黄巾士兵,竟然阵亡了八万人,其余或者逃散,或者被俘。这十五万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连东征西讨、败匈奴、破西羌的大汉官军主力都奈何不得他们,可见其战斗力之强。

    然而,历史上这一战胜利的意义也是非同小可的。广宗之战是汉朝末年、三国前期具有重要转折性的战役之一,黄巾军的主力在此被消灭殆尽,虽然史料上记载并不详实,但可以看出,此役无疑是三国历史的重要转折点。

    只看历史上长社之战和广宗之战两场具有战略转折意义的战役,皆为皇甫嵩指挥的,便可看出战后皇甫嵩在朝中的威望。他是真正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国之功臣,使得东汉末年的和平时期又延长到了汉灵帝刘宏去世,也就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以今年是中平元年(公元184年)计算,皇甫嵩将四百年大汉的基业延长了五年。而五年后的变乱,虽然看起来乱得很,实际上却是中央权力斗争的结果,外戚与文官阶层联合对抗宦官,才是其直接原因。

    虽然如此,黄巾之乱进入尾声,是不争的事实,郭斌想要做的,就是尽量即将黄巾军给汉民族带来的伤害减到最小。魏晋之后之所以出现五胡乱华,北方的游牧民族进入长城,对中原地区的经济、人口和基础设施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其根本原因便是中原混战造成汉民族人口急剧减少。

    既然黄巾之乱已经发生,其对中原地区的破坏已然造成,郭斌目前的主要目标便是止损了。不只是为这个腐朽堕落的王朝止损,更是为大汉民族止损。只有此时努力止损,才有可能避免魏晋之后的崩盘。

    在此之前,包括汉朝末年,中原王朝都是处在压着周边少数民族打的地位,因为其文化的先进、经济的发达、人口的繁盛以及军事力量的强大。而魏晋之后直到隋唐,中原的汉民族王朝才又一次站立起来,而这中间经历了近四百年遭受蹂躏,异族入侵的悲惨。

    长社之战后,郭斌将二十万黄巾俘虏的性命救下来,将他们发配到北方边境筑城,便是止损的手段之一。

    然而,黄巾之乱的危害毕竟已经造成了。这种危害不仅是大汉王朝官军与黄巾军的人员伤亡,及其导致的大汉民族的人口损失,这些仅仅是最表层的。黄巾之乱带给大汉王朝最大的危害,是改变了从上到下固有的权力分配模式。

    黄巾之乱的突然爆发,导致东汉政府措手不及,为了剿灭各地的黄巾军,也为了弥补官军数量不足的劣势,朝廷命令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正是这一道诏令,导致了在黄巾乱起之后,中原各地涌出了大大小小极多的义军。

    这些义军,原本可能是作为地方豪门大族的部曲的,有的是像刘备这样受到富商资助的豪侠聚集起来的士兵。通过朝廷这一道诏令,豪门大族的部曲变成了朝廷认可的“义军”,而像刘备这样江湖出身的豪侠,大多数则因战后无力支付士兵的薪酬,而不得不将其遣散。因此,黄巾之乱虽然破灭了无数的地主豪强,其最大作用却是加速了幸存的地方豪门大族力量的积聚。

    这些地方豪强,小者称霸县中,大者祸乱天下。这种干弱枝强的局面一旦形成,便是不可逆的,会逐渐以滚雪球的方式将其进一步扩大。最后的形成期便是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的“废史立牧”事件。

    所谓“废史立牧”,是时任太常的刘焉向汉灵帝建言提议用宗室、重臣为州牧,在地方上凌驾于刺史、太守之上,独揽大权以安定百姓。朝廷采纳了这一建议,但是结果却造成了各地割据军阀的形成,包括刘焉在内的州牧上任后基本就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这种导致中央与地方权力失衡的决策,其源头便是来自黄巾之乱。

    因为黄巾之乱发生后,各地的郡守、县令守土有责,其手中的权力,便从原来的行政权和司法权,扩大到军事权力。各地的行政长官,便在实际上成为了集军政权力于一体的土皇帝。因此,中央权力暗弱,地方权力增强,便成了黄巾之乱后东汉王朝权利分配的基本走向。

    郭斌在前世看到许多历史学家说黄巾起义虽然没有成功,却从根本上重创了腐朽的东汉王朝,为东汉王朝的覆灭敲响了丧钟。当时他还不明白,真正的黄巾之乱不过是长社与广宗两场大的战役,可以说在当年就被官军扑灭了。而东汉王朝明明是在五年后倒在了中央权力斗争上,为什么说五年前的黄巾起义将东汉王朝覆灭呢?

    直到重生之后,郭斌设身处地,站在第一人称的角度观察这个问题,方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黄巾之乱打破了中原权力的平衡,才使得东汉王朝一步一步迈向灭亡。所以说,王夫之的“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便不难理解了。只是汉朝强的不是中央政府,而是地方割据势力罢了。直到历史上曹操挟天子而令诸侯,中原王朝对周边的游牧民族依然是极为强势的,最令人熟知的例子就是官渡之战后,曹操北征乌桓的战役。

    虽然如此,也不能说郭斌所做的努力就是没有用的,至少目前为止,他已经救了二十几万人的性命了。而郭斌此次去找皇甫嵩,便是为了救下城内十五万黄巾军的性命。

    进入大帐,皇甫嵩却正在与手下幕僚商议军情。

    皇甫嵩见郭斌到了,也不抬眼,低着头问道:“出去跑马了?”

    郭斌顿时老脸一红,要说到了广宗一个月了,军中众人不是胆战心惊就是忙忙碌碌,只有郭斌最为清闲。既不用担心皇甫嵩将他的官位撸下来,也不用忙着熟悉新工作,加强对手下的把控,将练兵的任务交给戏志才与郭嘉二人后,郭斌便每日里带着关张二人以及董杏儿出营去了,直到天黑了方回营。

    皇甫嵩虽然没有说什么,当面之时,郭斌还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随即正容道:“中郎,卑职有重要军情,要单独向中郎汇报。”

    见郭斌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他虽然自由懒散惯了,于大事上却从不含糊。心知必有大事发生,便挥挥手,命帐中众人退下。待众人走干净后,皇甫嵩方道:“说说,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你郭潜阳如此郑重其事。”

    郭斌来到皇甫嵩身前,低声道:“中郎,张角死了!”

    这一句话,差点儿将皇甫嵩惊得坐到地上去。忙扶着桌案,缓缓坐下,过了半晌,方道:“消息可属实?”

    郭斌道:“千真万确,张角亡故时,属下正在一旁。”

    皇甫嵩又是一惊,道:“哦?这是为何?你如何识得张角?”

    郭斌从身后拿出那把唐周佩戴的黑剑,交到皇甫嵩手中,道:“中郎可识得此剑?”

    皇甫嵩伸手接过,握着剑柄缓缓将其抽 出,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方惊道:“这,这难道是?”

    郭斌道:“中郎所料不错,此剑正是当今天子所打造的中兴剑。共有四把,后来遗失了一把,便是此物。”

    皇甫嵩看了郭斌一眼,道:“难道,此剑是张角偷了去的?”

    郭斌道:“此剑为张角的师弟赵升所携,而赵升也是用这把剑,将张角刺杀的。中郎可能不知,这个赵升,便是当初到大将军府举报黄巾军举事计划的唐周。”

    皇甫嵩一惊,此事竟连大将军何进亦牵连在内?当下稳了稳心神,道:“大将军可知道此事?”

    郭斌忙道:“唐周是其化名,他隐藏在太平道中十几年,就是为了毁灭太平道。因此太平道中竟无一人知晓其姓名,张角也是在今日方才晓得。以属下之见,赵升时时处处掩盖其真实身份,大将军恐怕也不知此事。”

    听到这里,皇甫嵩方松了口气,道:“看来是赵升为了刺杀张角,方去宫中盗出了这把宝剑。便看其能隐忍十几年,竟无人知悉其真正身份,便知定然是心机深沉之辈。”沉吟了一下,方道:“不过,这倒也真算得上是个功臣了。”

    郭斌听了,松了口气,忙道:“中郎明鉴,依属下看来,定然如中郎所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军议

    郭斌明白皇甫嵩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是化名唐周的赵升偷窃中兴剑一事真的闹出来,而何进也晓得此事的话,便是身为大将军也难辞其咎。因为中兴剑是藏于深宫中的,层层护卫之下还能将其偷出来,可见出手之人武功之高。

    皇宫乃是天子最后的凭仗,若真的让所谓的江湖好汉随意来去,其生命安全如何保障?若真是何进与唐周交情过密的话,那可乖乖不得了。一两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并不放在当今天子眼中;一个大将军,天子也可随时将其抹去。然而,若是这武艺高强的江湖人与大将军合谋的话,则随时可以威胁天子的性命。以大将军的权势,一旦天子不幸,则可立即辅佐新皇登基,这才是天子无论如何亦忍耐不得的事情。

    所以,目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将何进与唐周的关系割裂开来,若唐周被查到竟然是何进的人,那么何进便再是何皇后的兄长,太子刘辨的舅舅,怕都要坏事。非但如此,若事情查实,怕是何皇后的皇后之位乃至太子刘辨的太子之位,都坐得不稳当。

    因此,唐周的形象便需要尽量洗白,而其与大将军何进的关系,也必须要仅仅止于告密一事,否则牵连可就大得很了。

    郭斌暗暗庆幸:“幸亏唐周与何进的来往一贯极为隐蔽,便是我也是偶然之间得知的,若是唐周敢像马元义一般出入于王公权贵的府第,恐怕京中要有一场大地震了。”想到这里,悚然而惊:“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了,就目前这个情况,若是我曾偷听何进与唐周的密谈让人知道了,恐怕第一个要派人来刺杀我的,就是何进了。”

    皇甫嵩见郭斌面色阴晴不定,心中也不以为意。的确,这种天大的事情任谁也无法淡定下来,郭斌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镇定,已然是出乎皇甫嵩意料之外了。理了理思绪,皇甫嵩道:“既然张角已死,那么总攻似乎便可以展开了。”随即朗声对外面道:“让众位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适才出去的一众属官又鱼贯而入。

    当下,皇甫嵩将张角已死的消息传达给大家,众人自然是一片哗然。谁能想到,战事竟能如此顺利?如今,己方无论是粮草还是人员配置和磨合都算是完成了,哪知便得到了张角身死的消息,这可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天下竟有如此好事?

    当下,一众属官便沸腾了:这分明是上天送来的功劳啊,若黄巾军真的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被剿灭了,身为三军主帅的皇甫嵩自然是要占去绝大多数的功劳,可他们这些身在主帅幕府的属官,自然也要升官发财啊!

    况且,一旦南北两路黄巾都是被皇甫嵩剿灭的,等他异日携大胜之势回朝,其威望定然是朝中首屈一指的,便是身为大将军的何进都要避其锋芒。

    然而,正在众属官兴奋异常地商讨如何攻破广宗城的时候,一位留着短须,羽扇纶巾,一副名士派头的中年男子出来道:“张角身亡,非同小可,务须一再确认,方可立定下一步计划。”说着看了一眼郭斌,道:“无论如何,需要探知城内黄巾军的动向,方可有所作为。”

    郭斌心中暗暗点头,皇甫嵩久镇边地,其手下果然并非酒囊饭袋,此人虽然穿的颇为骚包,只看其面对如此大事之时竟能如此稳重,便可知他定然是见多识广,才高智达之士。郭斌初到广宗之时,皇甫嵩早已将他的主要副手们介绍给他,记得这个人仿佛是叫阎忠。

    当下忙起身道:“阎先生所言不错,张角虽然身死,城中尚有十几万黄巾精锐,断然不可小觑。况且人公将军张梁尚在城内,此人是张角的堂弟,身份仅次于张角与张宝兄弟二人。斌曾多次与其交手,此人非但武艺高强,心机智谋亦是不可小视,更是太平道创始的三人之一,料想其在黄巾军中必颇得人望。若真的以为张角一死,广宗城内的黄巾军便可以任人鱼肉,怕是要吃大亏。”

    阎忠见郭斌如此说,眼中精芒大放,心中满是赞许。他原本以为,郭斌年纪轻轻便得任高位,又是屡战屡胜,骁勇异常的宿将,定然是趾高气扬,听不进不同意见的。况且,当初郭斌兵围朱儁帅帐之举,他更是看在眼中,因此适才那一番话也说得极是委婉,就是怕郭斌听了心中不舒服,否则便可直言:“张角是否真的死了,尚需要进城确认,岂可听信此人一面之辞?”了。

    哪知郭斌竟完全不理会适才话中对自己的质疑,一切以大局为重,反而劝说皇甫嵩不要莽撞行事。阎忠心里暗道:“此人有勇有谋,不骄不躁,智计非凡,异日必将成就一番事业。”

    听到阎忠和郭斌此言,中军帐中的众人顿时停止了议论,许多人也不由得懊悔万分。

    皇甫嵩久镇边地,此时得任中郎将,负责剿灭黄巾军主力的重任,手底下的幕僚自然没有一个草包。适才或许尚未意识到,可经过郭斌与阎忠的一番提醒,哪里还不晓得其中的轻重和利害关系?因此,都暗暗后悔自己适才的表现过于轻佻了,在中郎将心中怕是要减分。

    看了郭斌与阎忠的一番表现,皇甫嵩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点头。阎忠老成持重,此言正是有理,难得的是郭斌年纪轻轻行事便如此谨慎稳妥,卢子干的眼光果然是没得说。

    皇甫嵩是亲眼看着郭斌带领七百越骑营新兵冲击长社城外的黄巾大营的,便是身居场外,都暗暗心惊,那可是二十万大军,长达几十里的大营啊!敢以七百骑冲击,郭斌的胆子可真是大得可以!

    或者是这一场战役太过震撼人心,郭斌在皇甫嵩的眼中一直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形象,而不自觉地将其智计和谋略忽视了。

    当下,朗声道:“此言正合我意,那么该如何试探城内动向,还要劳烦各位拿出一个方案出来。”

    听闻皇甫嵩此言,一众幕僚均在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郭斌则暗暗佩服:“皇甫嵩这话说得漂亮,既未追究在座众人的责任,更是一句话便将众人适才的失态遮掩过去,下面大家都要努力表现,为了拿下广宗城献计献策了。看来这人啊,无论原来是多么耿直无私,只要身居高位,定然不是只管往前冲的二愣子。先前是何进,如今是皇甫嵩,但凡得任高位并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没有一个易于之辈。”

    皇甫家多出名将,皇甫嵩之父皇甫节曾任雁门郡太守,久为边将。皇甫嵩的叔叔皇甫规是东汉名将、凉州三明之一,与张奂、段颎齐名,文武双全。皇甫规早年曾任郡功曹、上计掾、郎中等职,为泰山太守时,成功平定叔孙无忌起义。后历任中郎将、度辽将军等职,多次击破、降服羌人,并缓和汉羌矛盾,官至护羌校尉。 有文集五卷,已佚,《全后汉文》录有其文。

    而皇甫嵩自己也是久镇边地,汉灵帝曾以公车征辟他为侍郎,迁任北地太守。可见皇甫家虽是将门世家,族中子弟却多是文武双全。

    皇甫嵩手下的一众属官,也俱为能吏,久经战事,否则如何能辅佐他屡次得胜呢?

    对于这些情况,郭斌自然是早就通过情报部门了解到了。见了今日的情形,心中羡慕皇甫嵩的时候,也不由得暗暗感叹:“将门世家,果然是非同一般啊!一旦有事,这么多文臣武将为其所用,这就是世家大族的人脉啊!”

    就在城外官军大营的帅帐中忙着商量如何攻破广宗城的时候,城内的县衙中,一片哭声。

    当初张角占领广宗县城后,便把县衙占了下来,作为三军的指挥部。有人可能认为这是农民起义军的局限性,都想着体验一把上流社会的生活,过过当官的瘾,其实这是有偏见的,也是极为想当然的想法。

    与我国的万里长城一样,古代每一个县城或者州城,在战时都可以迅速转变为运转极为迅捷的战争机器。不是说城内的老百姓多么有战斗力,而是县城本身便是经过精巧设计和严密计算的。

    县衙与如今的县政府大院或者市政府大院是不一样的。如今的党委或者政府大院,只是工作人员的办公机构,而此时的县衙,却并非如此简单,因其本身便是一座小城堡。

    在古代的县衙中,前院是县令和一众属官并小吏的办公场所。阳翟县的县衙也曾在前文中介绍过,县衙大堂自然是县令的办公场所,而这里并非是每天都要来坐班的,一般来说,县令是几日一视事。可见此时的文官,生活和工作还是蛮轻松的。然而县中繁琐而复杂的文案工作总要有人来做,这些便要拜托给正堂东西方的排房中的吏员了。这类似于四合院的东西厢房的房子,便是县中小吏的办公场所。

    可以说,一县之中所有的民事、刑事案件,经济纠纷,文明教化等事宜,都可在县衙的前院完成。

    而县衙的后堂,则为县中主要官员和办事小吏的住所。县中的县令、县丞、县尉,都有单独的院子,可以带着家属前来居住,而住在后院排房中的小吏则无此特权了。

    这一系列设施,足以应付县中的日常工作了,而要说是小城,似乎又缺少了点儿什么。不错,县衙是具有军事力量守卫的,县中的衙役就不用说了,秦汉时期的县衙中,是有监狱和仓廪的。仓廪中不仅有粮食,还有武器、甲胄,更有存放户籍文书的仓库。而要守卫这么多重要设施,必要的兵员是少不了的。

    要想完全掌控一个城市,县衙中的这些文书和仓库,便是重中之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城内

    可能有的人认为,仓廪中的粮食、武库中的武器和甲胄,在这战乱年代的确重要,可县衙中的图书集册便没有那么重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粮食和武器、防具,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府库中的银钱,可以提振士兵的士气,可图书集册的作用似乎便不是那么直接了。

    《史记》中曾有记载,当年刘邦攻破咸阳后,“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意思是说许多将领都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了,只有萧何抢先进入皇宫搜集了秦朝丞相御史府的法律条文等文档收藏起来。

    这个典故流传甚广,可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可能许多人却是一知半解,未曾深究过。

    《史记》上记载:“汉王所以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

    这就是其中的好处!

    天下厄塞,指的是险要的关塞,若是对这些了如指掌,天下的地形关隘便了如指掌。户口多少,指的便是户籍了。通过户籍,可以收税、征兵。强弱之处,指的是城池或者关塞的强弱分布,因为各地的实际情况是不一样的,武库中的武备贮存也是不一样的。可能有的地方弩 弓多了,却没有弩箭;有的地方弩箭不少,却没有弩 弓;有的地方钢刀储存的多,有的地方却是以铁枪为主。而这些信息,都在中央的文献资料中记录在案。民所疾苦者,指的是老百姓所痛恨厌恶的人或者政策,于争取民意有极大的用处。

    当然,萧何此举,可能与其工作性质有关,他原本就是县中的小吏出身,天生对秦朝严谨高明的制度极为感兴趣,也知道这些图书律令的重要性,便将其收藏起来了。可以推测得出,所谓“汉承秦制”,极大程度上要感谢萧何此举。

    马上打天下固然也是极其艰难危险的,可要治理天下,非得有一套严密而高效的制度不行。秦制度,便是这样的一套制度。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时间,其中出现了儒、道、法、墨、兵、纵横等各个学派。他们努力探索社会动荡的根本原因,想找出一套合理可行的制度来救亡图存,结束分裂战乱的天下局势。而秦制度,便是融合各家所长,且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最具可行性的好制度。

    这样的制度,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中呢?自然是文化人,更具体地说,是文官。

    因此,历朝历代的政府,都要极力拉拢文官系统为其效力,便是为了这一套严密而行之有效的政府运行机制。

    边地的少数民族,但凡能成就点儿什么事儿的,大多要得到中原文人的支持方可。因此前赴后继的汉奸集团,那是挡也挡不住。极典型的,便是官至西夏军师、国相的张元。这位原为北宋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人,年轻时“以侠自任”、“负气倜傥、有纵横才”。在北宋累试不第,自视才能难以施展,遂决心叛宋投夏。

    也就是说,这位北宋的落地秀才,立志做汉奸,而到了西夏竟真的能做到国相,帮助西夏大了许多大胜仗。为什么?便是因为我们祖先传承了几百几千年的这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

    游牧民族大多骁勇善战,只是其组织能力不强,制度不完善,便极难有效地整合内部,形成合力。而一旦“见多识广、才能卓越”的中原秀才得了重用,将中原先进的组织秩序带了过去,无论是军队的作战能力还是民间的赋税征收能力,较之原始的部落制度不知道要先进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因为他愣啊,他敢打敢拼命啊,再稍微长点儿脑子,组织起来,有了集团优势,就能把文明社会没见过血的老百姓打得头也不敢抬。

    而在古代战争中,之所以能在占领城市后将其迅速稳定下来,户籍图书更是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县中的大族、有实力的豪门、经常闹事的小混混、老百姓都害怕的流 氓头子,这些在县衙的档案中都是写得清清楚楚的。若要掌握一个县城,必须要得到县中大族的支持,还要惩治小混混,以收买民心,再收买流 氓头子,用以威吓老百姓,这叫打一巴掌,给一个红枣。

    而可对守城的战争起到更加直接作用的,诸如城墙哪一段是老城墙,哪一段新近修过,这些信息定然也会记录在案。防守的时候,便可以依照其坚固程度,合理地调配兵力,这也是可以直接形成战斗力的例子。另外,守城需要民夫吧?他们打仗你不放心的话,运送军械、粮草,修补城墙等一系列力气活,得让他们干吧?怎么招募?当然是通过户籍册子了。此时的户籍册子上不仅记录了每个人的家庭住址、性别、年龄、体貌特征,甚至连其财产也有记录。

    战乱之中,总有人趁机作乱,或者侵占民田,或者侵犯人其他财产,只要保存有县衙中的财产登记记录,便可有效抑制这种情况发生。行事方正、公平,正是安定民心,迅速掌控地方的不二法宝。

    非但如此,在地理位置上,县衙大都处于城市的中心,又是城中的交通枢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调动兵员、传递信息、运送粮草。就拿广宗县城为例,非但县衙正门有一条直通南大门的通衢大道,其四面八方纵横交错的宽阔路面正可以快速连通四门,使得主将可以在战争中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情况及时作出人员、物资以及战术的调整。所以说,在古代的城市攻防战中,州县的衙门便是城内攻防的核心所在,若此处无序、混乱、乃至瘫痪,便极有可能造成整个战线的全面崩盘。黄巾军占领广宗城已经近半年了,想必已然了解到了其中妙处。

    然而,无论什么时候,一场战争在进行之时,主将死亡,无疑会对军心士气产生不可估量的巨大影响。在热 兵器时代,军心士气对战争的影响已然被极大降低了。你便是如何害怕,心中如何没有底,只要听从上级的指挥瞄准开枪便可以,再没有力气,开枪总是能做到的吧?便是胡乱开枪,都有可能伤到敌人。而现代战争中,科技的进步正使得这种趋势愈加极端化,无人战斗机的普遍应用以及措不及防的无人坦克等无人驾驶的地面武装的问世,使得战争便仿佛打游戏一般,士兵们哪里又会紧张失措呢?

    而冷兵器作战则不一样,军心士气一旦被打垮,则极易造成整体阵线的崩溃。因为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屏幕,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所经历的,不是经过镜头处理过的血红色,而是冒着热气的滚烫的鲜血,是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他们时时刻刻要近距离与敌人进行搏杀,时时刻刻要准备刺刀见血,时时刻刻要准备挑战生死的难关,不害怕才怪!

    因此,张角的死,实实在在地将广宗城内黄巾军的心理防线摧毁了,其所造成的影响,对黄巾军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其实就连郭斌也佩服张梁,因为历史上他能在张角死后稳定军心,屡次打退皇甫嵩的进攻,后来广宗城内的这一支孤军,竟然是因为麻痹大意而被官军偷袭,才导致全面崩溃的。要知道,他们的对手可是汉朝的中央军主力啊!

    然而,如今的局势,与历史上却颇有不同。

    首先,历史上的张角,是病死的,或是急病,或是仇人下毒,总是算是死在家里,躺在床上的。而如今张角则是遭人刺杀而横死荒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下午褚燕便捧回来一坛子骨灰。

    其次,既然是病死,除非脑溢血、急性心脏病,又或者是中风等突发性的急病,总能留下遗嘱。张角常年修道,练习辟谷修仙之术,肯定不能连五谷杂粮都不吃了,却每天大鱼大肉吃到高血压或者高血脂吧?因此,突发性脑溢血死亡基本可以排除了。而若说他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其几率又不是太高。而中风则多是由脑血管破裂引起的,也勉强属于富贵病的一种吧,张角这种修道之人患上的几率也不是太大。

    因此,基本可以肯定,张角是卧床许久之后,才离世的。便是他为了稳定军心,强忍着不休息,而自己起码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因此,这种情况下,为了使自己奋斗一生的事业得以存续,一般会立下遗嘱。而只要有遗嘱,其权力的交接便有章可循,不会出现太大的波折。而如今张角没有留下遗嘱,褚燕又人微言轻,难以服众。张梁便是张角的亲弟弟,在其死后想要继承大贤良师的位子统领黄巾军战斗,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

    所以说,此时的张梁,能否处理好黄巾军内部的权力分配问题,是广宗攻防战的关键所在。

    再次,历史上可没有郭斌这个小蝴蝶呼啦啦地扇动翅膀。郭斌曾要褚燕带话,要黄巾军投降,他来保证黄巾军士兵的安全,这便给黄巾军指点出了一条明路。在历史上,长社城外的二十万黄巾降军是被处死的,那么全国各地的黄巾军听说了消息后,哪里还有敢投降的?

    如今,郭斌将这二十万降军移居塞外,虽然是苦寒之地,却总是比造反失败后被诛杀要好得多啊!因此,消息传开,士气大挫的广宗城内黄巾军,便又多了一条出路。死战之心稍减,求生之欲便会陡增。蝼蚁尚且偷生,而况人乎?

    因此,历史会不会重演,黄巾军是否还会誓死抵抗,被追逐得没有办法的黄巾军精锐是否会如历史上一般投河而死,是如今郭斌最关注的,也是他所最想改变的情况。若是再能将这十五万黄巾军精锐的性命保下来,那便是天大之喜了,便是日后逐鹿中原,也有了极为丰厚的本钱。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乱局

    广宗城内一片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太平道乃至黄巾全军中,大贤良师张角那是仿佛人生导师,降落人间的神仙一般的存在,说得不好听一点儿,便与邪 教头领没有什么两样。而一个组织,越是创业之初,便越发强调对首领的崇拜,以加强对手下人的掌控。

    这对于一个组织来说,其初期是有极大好处的。这有利于加强上级的权威,降低命令执行时的偏差;有利于提高整个组织的运行速度及其行动能力,使得组织更有战斗力。因此,在一个组织崛起的初期,许多人便选择了将首领神化。历史上的刘邦斩蛇起义、陈胜吴广起义等,都采用了这种手法。

    而其弊端也是极为明显的,便是由于过于依赖对首领的崇拜,一旦首领死亡或者因为某件事,人设崩塌,对组织的打击也是致命的。此时的黄巾军,面临的便是这种窘境。只要听听城内此起彼伏的哭声,再看看广宗县衙内黄巾军首领们一张张因悲哀和彷徨而仿佛皱到一起、如丧考妣的脸,便知道张角之死对其影响之大了。

    褚燕虽然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其武艺在黄巾军中也是凤毛麟角,却毕竟年纪尚幼小,从未有机会独当一面,因此威望不足,其说话的分量便也大打折扣。他虽然将张角临死前的嘱托告诉了黄巾军上层的将领们,大家却各执一辞,吵吵嚷嚷没有定论。

    有人认为,大贤良师既已亡故,太平道便没有了未来,还是依照郭斌的建议,投降了官军方是正途。有人却认为,大贤良师必是有事情耽搁了,褚燕所言,乃是别有用心。更有甚者,认为便是褚燕将大贤良师害死,为的便是大贤良师之位。

    当然,这些无稽之谈大多数人是不信的。褚燕这小子对大贤良师的感情那是有目共睹啊!张角无妻无子,褚燕被他捡回来之后便当亲生儿子养的,教导武艺、慰问衣食,那是无微不至,褚燕便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将张角杀害了啊!况且,张角的武功有多高,或许没有人能试出来,而褚燕的武功大家却都是了如指掌的。

    他轻功好,身法轻捷,来去无声,可这些都是张角教的,他总不至于依此能将张角打败吧?而且褚燕这么多年的表现,也不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况且当初还是他褚燕拼死逃出京城,将马元义被捕杀的消息透露出来的。洛阳城外的黄巾军之所以能逃出生天,多还要感谢他的恩情。

    大贤良师刚刚去世,众人便将其最喜爱的小弟子置于死地,这未免有点儿太过凉薄了吧?又岂是这些江湖豪客所为?况且,大贤良师虽然已经故去,可外有地公将军张宝屯兵于曲阳,内有人公将军张梁坐镇广宗,有些人想要抢班夺权的话,必须要仔细思量了。

    还有人认为,张角之死,怕是唐周与官军联手搞出来的,郭斌虽然嘴上说得好听,可谁知道他是否也参与其中了?若是他来个请君入瓮,将黄巾军的高级将领一锅端了,那可找谁说理去?持这种看法的人最多,可能是因为起义军与官军天生的抵触情绪吧?

    张梁看着惊慌失措的手下众将,心中暗暗叹息:“大哥惨死,确然是将黄巾军的主心骨拔了去了。虽然留下了遗言,要我等头领从此避世隐居,让手下的十五万大军投降官军,可如何突围,如何与官军接洽,无不是让人无比头疼的。”

    确实如此,要说太平道种,乃至整个黄巾军中,最得高层信任,又最熟悉京中权贵以及朝廷规矩的,便是马元义。若是有他在此,必然能给出极好的建议。太平道中,无论是张角与张宝、张梁三兄弟,还是手底下的一众高层,皆是混迹江湖的豪客,于江湖拼斗乃至战场厮杀都丝毫不怵头,只可联络朝廷,商议投降事宜,却是强人所难了。

    褚燕看着依然坐在二把手位子上的人公将军和空空如也的主位,一时间沮丧、后悔、痛惜、悲伤等一系列情绪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知道大家伙的难处,因此对众人的质疑也没有放在心里。

    大家都是惯常混迹江湖的好汉子,也没有哪个是富家子弟,平日里接触过的最大的官可能便是县中的小吏和衙役,吃过的最大的亏,大多也可能来自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因此,这些人对官场中人天生便有不信任感。

    “现在只有看人公将军的了!”褚燕暗道。

    张梁心中也不是滋味,他自然知道张角的交代很有道理,自己带领着十五万大军困守孤城也不是个办法。

    首先,粮食问题便让他焦头烂额。官军在城外挖了一圈壕沟,壕沟后面又以巨大的原木立起了寨墙,将当初卢植的办法学了个十足十。就看这架势,如张角、张梁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可以无惊无险地飞渡出去,普通士兵却是绝无可能的。最重要的是,这么将广宗城一围起来,外面的一粒粮食便也进不来了。目前尚能维持,可官军若是围上个两三个月,城里怕便要人吃人了。

    其次,军心士气也是个大问题。张角的去世给城内黄巾军带来的打击就不说了,单单是十五万人再加上广宗城内原本便有的近十万居民,便是二十五万人了。这二十五万人挤在小小的广宗城中,许多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张梁也是穿越来的,定然会拿沙丁鱼罐头来比喻广宗城内的情况。城内一团乱糟糟的,军心士气如何能高了?

    再次,便是居住问题了。为了不扰民,许多黄巾军是露宿街头的。这情况在起义之初还好,天还暖和嘛!可如今已经快到十月了,若还是让大军住在大街上,那一场大雪过后,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最后,就是官军的问题了。看皇甫嵩这围城的架势,分明是持久战的准备。这是要将广宗城内这十几万人围住,困死在城里的样子。现在黄巾军是一支孤军,没有人会来援助他们,而官军则有整个大汉天下做后盾,这如何能抵挡得住?

    因此,张梁得出结论:若想手下这十五万黄巾军精锐得救,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向官军投降,便如郭斌所言,他们这些首领或许不会得到朝廷赦免,手下的这十几万普通士兵总还有条活路吧?

    张梁也听说了长社城外郭斌兵围朱儁帅帐,救下了二十万黄巾降卒的事情。想来城内这十五万黄巾军的话,郭斌也不会食言。况且张梁曾多次与郭斌打交道,自问了解其为人。郭斌虽也是官军,却时时刻刻不忘了为穷苦百姓谋利益,便是这一个多月来,张角每次回来与他谈论起郭斌,口中都是啧啧称赞,说郭斌不仅有仁德爱人之心,而且有办法,脑子活,能成大事。二人成了忘年交的事情,自然也未曾向张梁隐瞒。

    当时还觉得好笑,二人相差六十多岁,可老的不知自重,小的不讲礼仪,互相之间竟惺惺相惜。想到二人一为官,一为起义军首领,张梁便只有感叹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可若是要让屡战屡胜的黄巾军投降官军,似乎又不是那么甘心情愿。因为小小的广宗城,竟逼迫得朝廷换了两次主帅!无论是卢植,还是董卓,都未曾将广宗城攻陷。对于卢植的用兵,张梁还是极佩服的:老成,稳重,不骄不躁,不温不火,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未曾用过什么妙计,竟然以五万官军,便将十五万黄巾军精锐逼入了小小的广宗城。官军与黄巾军交战次数虽然不多,却让十五万黄巾军军心涣散,只能逃窜至此。虽然不愿意承认,张梁心中对卢植那是极为佩服的。

    张梁读书不多,若是一个熟读兵书之人的话,定然会感叹:“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然而,朝中天子昏庸,用董卓将卢植给换了下来。董卓一上任,便指挥官军攻城。想来卢植在围城的哪几个月里也没有闲着,大营内到底打制成了许多攻城器械,董卓便利用这些攻城器械,将广宗城内打得呼天抢地,差一点便抵挡不住了。

    若不是张梁亲自率领一千精锐偷出城外,攻击官军侧翼,广宗城怕是早就被董卓给攻下来了。那一战,官军丢下了几千具尸体便撤走了。

    打那以后,城内黄巾军士气大振,之前仓皇而逃的晦气,也因这一场大胜一扫而空。而天子竟也将董卓撤了下来,换上了在南线大破波才有功的皇甫嵩。

    本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皇甫嵩将黄巾军的南路大军一战而破,得到消息的黄巾军众将早都憋着一肚子气了。如今皇甫嵩竟被调来广宗前线,众人便都等着给他来一个下马威,好好得“犒劳”他一下了。

    然而几次出城攻击,均被官军给堵回来,更是把董卓战败时留下的破绽之处给封了起来。此时的广宗城内诸人,方了解到皇甫嵩的厉害之处,而不敢轻言出兵。随着皇甫嵩不断地加固营寨,黄巾军众将领的心也渐渐转凉:这一位看来也是与卢植采取同样的策略。

    这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让黄巾军憋闷,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紧守营地,过得一日算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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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迫降(一)

    几日过去了,广宗城内还是未见动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既没有派人出城联络投降,也未见过度紧张,只是守城的黄巾军士兵均戴了孝。

    帅帐中,皇甫嵩亲眼得见城头上黄巾军的反应,心中的喜悦无可言表:张角看来确然是死了,城中能让守军全体戴孝的,恐怕也只有他了。郭潜阳的消息果然准确,下面就该按照计划行事了。

    于是,次日一早,官军早早地吃罢早饭,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广宗城内防守的黄巾军自守城以来最难熬的一天到了。

    大营中于广宗城南门处一溜儿摆开了三十台抛石机,虽都是单梢的,其射程较之弓箭却要远了不少。只见这抛石机通身用木料制成,炮架上方横置一个可以转动的轴,固定在轴上的长杆称为“梢”,起杠杆作用。为了防止其在使用中突然断裂,便在关键的位置以铁板加固。

    听打制抛石机的木匠说,只有一根木杆的称为“单梢”,设多根木杆的叫“多梢”,梢越多,可以抛射的石弹就越重、越远。梢所选用的木料需要经过特殊加工,使之既坚固又富有弹性。据传,最厉害的抛石机,可达到三百步远,换算成现在的通用单位,则大约是四百一十四米。这射程,较之弩箭要远了不少。只是如今材料有限,又是紧急赶制,只做出来单梢的,而其射程亦可达到两百步左右。

    炮梢极长,大概到了三丈左右,梢的一端系有一个类似弹弓兜的极大的皮制大包,称为“皮窝”,内装石弹,另一端系了十根炮索,均长约数丈。每根炮索由两名军士拉拽,因此,一台投石车只拉拽炮索的人员就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人。再加上搬运石弹以及控制抛射方向的五个人,要操纵一台抛石车,大概需要二十五人。

    看到郭斌大吃一惊的样子,制作抛石机的匠人顿时满脸傲然,表示这还只是小型的单梢抛石机,若是大型的,每台可多达百条以上的炮索。也就是说,那种大型抛石机,只是用来拉拽炮索的士兵就至少要二百人!看到郭斌目瞪口呆的样子,那匠人方满意地笑了。

    为了保持抛石机底盘的稳定性,其底座早已在测算好大致方向后被埋在了地里。所幸此战并不是为了精准打击,而是只要以饱和攻击给敌军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因此,理论上讲,只要石弹能够进入城中,便算是成功了。

    这便是抛石机不方便的地方:操作极为复杂和移动不便,另外所需场地也极大。

    所幸这些抛石机都放在了营寨里面,否则,只要城内派出精锐部队冲到抛石机附近,便可将其毁坏。根据郡中的簿册记载,广宗城中并未存放蹶张弩,因此当初卢植立营的时候便略显嚣张地将营地立到了距离城墙约二百五十米远的地方。

    此时常说的一箭之地,为一百三十步,即一百八十米左右,寨墙立到了二百五十米远的地方,虽然连黄巾军士卒脸上如丧考妣的悲惨表情亦可看出来,却超出了弓箭的射程。所以,在营地内设置抛石机是安全的。

    根据郡中的簿册记录,广宗城南的一段城墙年久失修,去年年初曾报与郡中,要进行修葺。哪知遇上大旱,所以这件事情便搁置下来,直到现在也未曾修葺。皇甫嵩百战宿将,关于广宗城的一切消息都逃不过其幕僚的耳目去,像郡中的簿册,自然早早地便摆在了他的桌案上。

    因此,他把刚刚赶制出来的三十台抛石机全都放到了南门去,就是为了给黄巾军造成雷霆万钧、无可抵挡的印象。打击其作战意志,迫其投降,这也是采纳了郭斌的意见后,他的幕僚们商议的结果。

    随着传令兵挥下令旗,早已准备就绪的抛石机便开始运作了。

    六百多人一齐拉动炮索的场面固然是极震撼人心的,待三十个重达几十斤的石弹挟着呼呼风声飞上广宗城头的画面则更是让人看得血脉贲张。有的直接砸中了黄巾士兵,登时便是骨断筋折,更有甚者,被巨石砸中腰椎,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开来,当时尚死不了,便只能一手捂着流出内脏的肚子,一手搂着被砸断的双腿哭嚎。

    然而,直接砸中敌军导致的伤亡毕竟是少数,在长达数里的城墙上造成的威慑力也极为有限,最多的还是石弹砸中城墙后四散迸裂,飞出的碎石造成的伤害。本身挟带巨大动能的石弹直接砸在城头的地砖上,有的地砖不够结实,便直接被砸出来一个大坑,有的地砖结实,便将石弹硌碎,仿佛后世的香瓜手雷一般,碎石子飞溅,将人砸伤。

    因为抛石机在官军营寨之内,有旌旗遮拦,城上的守军看不见。待攻击一开始,城头上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霎时间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而有的石弹因为落点不准,掉进城中,更是房倒屋塌,喊声震天。有的石弹更是砸到城墙上,外包的砖石便直接哗啦啦掉下来一大块。

    首轮攻击便收到不错的效果,看得皇甫嵩心怀大畅,便命令手下军士继续进攻。

    如此简单而毫无风险的战争,是极少见的,城内弓箭射不进来,而若想派遣士兵前来将其捣毁,又因其放置在营寨内而无力施为,黄巾军只能被动挨打。然而,官军的进攻却绝不是如此简单的。

    在发射了十轮石弹后,官军将石弹换成浸了火油的草球。草球轻,发射距离更远,其杀伤范围几乎可以覆盖三分之一的城市。正直秋季,天干物燥,此时的房屋又多为草木所建。因此被点着的火球于城中四处滚动,擦着哪里便会引起大火。

    一时间,刚刚撤下城头的黄巾军士兵又忙着救火,城头上的混乱蔓延到整个城市。

    待一个上午时间过去,只见城内四处浓烟滚滚,惨嚎声、呼喝声、大火烧木头的噼啪声、呼呼风声便仿佛响在耳畔一般。郭斌不知道他给皇甫嵩出的这个主意是否正确,他只知道,若要尽量减少黄巾起义对中原造成的伤害,便只有迅速结束战争这一个办法,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迫降广宗城内的黄巾军。

    待攻势一结束,郭斌便带着张飞来到广宗南门外,向城上喊道:“伏龙亭侯、骑都尉、领越骑营,阳翟郭斌前来拜会张梁老前辈!”声音浑厚,透耳而入,便是城中正在救火的黄巾军听了,也仿佛在耳边低吟一般清晰而有力。

    而当广宗城南门缓缓打开,策马而入后,郭斌方知道这一上午的饱和攻击,究竟给广宗城内造成了何等巨大的伤害。

    到处是被熏得乌黑的残垣断壁和满身黑灰的人,到处是呼和哭喊声,到处是忙着救火的身影。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人们看他的目光,皆是深掩着憎恨的恐惧和瑟缩。郭斌首次因自己的这个建议后悔:难道为了早日结束战争便非得要将这些人的家园毁去吗?

    然而,随即心肠便又硬了下来。他是受皇甫嵩所托,进城来招降黄巾军的,只有自己心中砥定,方能在一会儿的谈判中获得成功,否则一旦自己心中也拿不定主意了,势必会失去对方的信任,那么自己之前让褚燕所带的话怕也会遭到张梁的质疑。若是真的因此造成谈判破裂,长社城内外势必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于是,郭斌硬起心肠,领着张飞跟在带路的黄巾军身后往广宗县衙行去。

    来到县衙,只见大堂四周围满了黄巾军士,院中一口大锅正架在火上煮着,锅中热气腾腾,已然烧沸。郭斌看了一笑,心道:“这就是小说上说的下马威吗?”

    郭斌的心中被猎奇的喜悦和无限的好奇心所充斥,将玄龙枪交给张飞拿着,自己便围着这个大锅转了一圈,口中还念叨着:“因陋就简,这张梁一点儿职业精神也没有。”竟对正院中手拿斧头钢刀的黄巾军健卒视而不见。

    郭斌自前世便有个毛病,他笑点不低,然而看到有意思的事情便会憋不住笑。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想到一个笑话,总会忍不住傻叉一般自己哈哈笑起来,将路上的行人吓一跳。他虽自觉颇尴尬,却总是憋不回去,只能等笑够了方能结束。

    可能是因为张梁因陋就简,竟拿一个大黑铁锅来吓唬自己,也可能是因为对身处这样小说中方有的场景而莫名地激动,郭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哈哈大笑了起来。直到自己笑得肚子疼了,而四周的黄巾军一脸懵逼,不知所以了,方停了笑声。

    只将一旁的张飞看得目瞪口呆:“主公果然厉害,这么深厚的内功,竟能将这么些黄巾军笑得受了内伤!”

    张飞性格直爽,为人也愣,浑然不知道害怕。见了这院中的大锅,哪里会害怕?因此竟误以为郭斌是以深厚的内功,将院中的黄巾军士兵震得面露尴尬的。

    此时,张梁早已黑着脸走出正堂,他原本没想着用这样的小把戏来着,以郭斌如此英雄人物,哪里用得着拿这样的小孩子把戏出来?徒惹人讥笑罢了。想来定然是手下之人自作主张,想给郭斌个下马威。

    张梁瞪了身后跟着的黄巾将领一眼,回过头来时,已然是满脸笑容,哈哈笑着道:“有朋自远方来,那个,那个什么乐乎。哈哈,我可是在城内等你很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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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东汉末年介绍:
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谓之春秋笔法。那些被春秋笔法一笔带过的历史事件下,有着怎样的风云变幻和血雨腥风?郭斌穿越了,成了郭嘉的傻子大哥,一朝醒来,赵云、关羽收至帐下,戏志才、荀彧、司马徽揽入幕府,与曹操、袁绍之流为友,与蔡邕、卢植…重生东汉末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东汉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东汉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