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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舞     特战之王txt下载     特战之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容易不容易

    李天澜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很淡很淡的错愕。

    他一时间没理解李华成的用意。

    之前是怕他手中的权力太大而导致他失去控制。

    可三言两语,几句话之间,对方竟然在迫不及待的给他更多的权力?

    能进议会对李天澜而言不算是什么惊喜,对李华成也没什么损失。

    这应该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条件。

    而李华成愿意帮着他上理事,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李天澜不愿意接受,他也不为难,反而要让他在军部挂个职。

    挂什么职?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大选之后,又或者是大选之前,李天澜的任命就会下达,他会担任中洲特别顾问,护国战神的职务。

    而大选之后,他会成为中洲议员。

    这种身份,在军部能挂什么职?

    很显然不可能是各大战区。

    各大战区的一把手都不是议员。

    也不可能是那几个总部。

    如果是那几个总部,那就不是挂职了,而是真正的实打实的权力。

    在军部挂个职务。

    以李天澜如今的地位和实力而言,至少都要是一个副部长!

    这意味着...

    不对...

    副部长...

    李天澜的眼神眯了眯,突然明白了李华成的意思。

    李华成笑呵呵的品茶,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意思。

    李华成也笑了起来。

    他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直接开口道:“你就这么不希望朕过的舒服一点?”

    这就是李华成的意思。

    你要权力。

    可以给你。

    但我就是不让你好过,总要给你点不痛快才是。

    “你还年轻,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时候,睥睨天下意气风发自信无敌。好过?这才到哪,安安稳稳的享受生活,哪里是年轻人该做的?我们这些老人才应该好过一些,好好的享受享受如今的盛世太平,你年轻,当然要拼一把。”

    “呵呵。”

    李天澜面无表情。

    “呵呵。”

    李华成也面无表情。

    这两声呵呵很是传神。

    李天澜转头看了看秦微白。

    秦微白再次安稳的坐在她的位置上,懒洋洋的,像是衣食无忧在自己的地盘上晒太阳的猫,慵懒而舒缓,没有半点发言的意思。

    察觉到了李天澜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看了李天澜一眼,眼神有些晦涩。

    李天澜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敲打着桌面,沉吟不语。

    秦微白的意思很模糊,但也很明显。

    军部挂职。

    这件事情,有利有弊,有大麻烦,但也有大前景。

    而且这件事情,不好接受,也不好拒绝。

    接受自然是有些不妥的。

    可不接受...

    想要议员的身份。

    李华成给了。

    想要护国战神的位置。

    李华成给了。

    想要在压一下古行云。

    李华成同意了。

    不想成为理事。

    李华成也没表示异议。

    结果在军部挂个职你还不同意...

    真当议会是你们家开的了?

    现在总统李华成的那个李,可不是你李天澜的李。

    所以秦微白那一眼,没有给他具体的建议。

    只是告诉他,如果拒绝的话,不好。

    这同样也让李天澜明白了她的另一层意思。

    不是因为他多么聪明。

    而是李天澜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筹码。

    古清秋,程希来,李狂徒...

    他现在手里的筹码很足。

    如果以此为筹码拒绝李华成,不想在军部挂职的话,李华成翻脸的余地很小。

    而秦微白展示了自己的筹码,却没有用这份筹码去拒绝军部的位置。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这份筹码,可以换来其他的,比眼下拒绝李华成更多的利益。

    “如果朕拒绝...”

    李华成直接打断了李天澜的话,笑眯眯道:“拒绝就是拒绝了,也没多大个事,只是相对于议员的身份,军部挂个职,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军部你不想去,那议会也就不用进了。”

    真是干脆啊...

    李天澜有些感慨。

    这句话没什么威压,可这却是事实。

    李华成毕竟还在任上,他如果真的不同意让李天澜进议会的话,李天澜还真进不去。

    除非彻底折腾起来,或者用手里的这份筹码去威胁 ,可如此一来,这份筹码用出去,那就真的什么都换不回来了。

    而进议会...就要去军部。

    一个挂名的军部副部长,看起来可有可无,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毕竟...

    东城无敌还在任。

    他和东城无敌之间的关系,如今在中洲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起码该知道的,心里都已经有数。

    父子二人一个是常务部长,一个是副部长。

    挂职?

    有东城无敌在,谁会相信李天澜真的是去挂职?

    谁信谁傻逼。

    甚至李天澜自己都不相信。

    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军部的名单里,那必然是也要进军部的理事会的,这个理事会里都是什么样的人物?这里面的人数比起中洲议会都要少,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大佬,李天澜进了这个理事会,有东城无敌在,就必然会掌握一部分权力,而有了这部分权力,去接触更多的权柄,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天澜会老老实实人畜无害安分守己的挂职?

    包括李天澜在内,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

    最重要的是...

    叶东升...

    也不会相信。

    如果王青雷通过太子集团的渠道运作上了理事,那么叶东升更进一步的阻力会大大降低。

    这个层次的人事, 本就是联系在一起的。

    而各大集团的合作和竞争,也都是因为不同的目标和位置,分了不同的立场。

    这种集团之间的针锋相对,永远也都是相对而言,不可能真的是全方位的水火不容。

    李天澜现在跟李华成在针锋相对,并非就说明华正阳和吴正

    敏不能密谈合作。

    新集团,豪门集团,东南集团。

    东城无敌,吴正敏,白清浅,叶东升,王思远,王青雷。

    这相互之间的分分合合,同样也是一片在局外人眼中扑朔迷离在局内人眼里却格外清晰的脉络。

    豪门集团会支持叶东升更进一步,对于东南集团而言,这个决策是压制了王青雷的同时还让出了一部分军部的利益。

    同样豪门集团在支持文思远入主内阁。

    而东南集团也会支持吴正敏和白清浅担任次相和副相,拿到更多的内阁主导权。

    这是为了成全新集团。

    而新集团,现在也在企图压制东南集团。

    这种关系真的不能说是合作或者对立。

    只能说是平衡。

    而根据李华成现在的提议...

    在东城无敌已经让出了一部分军部利益给叶东升的情况下,李天澜突然插一脚进来...

    艹。

    这样的情况下,叶东升和东南集团估计连觉都睡不着了。

    这完全是无法形容的巨大威胁。

    叶东升等于是分分钟都有都完全架空的危险。

    北海王氏到时候必然会做出相应的举动,他们一动,太子集团又怎么可能会漠视?李天澜进军部,直接威胁的是东南集团, 间接威胁的,就是他们太子集团。

    如此一来,李天澜和新集团面对的是什么局面?

    吴正敏和白清浅进内阁,遭遇华正阳势力挑战的同时要应付来自文思远的压力。

    李天澜进议会,面对的是古行云,江上雨和李狂徒组成的豪华联盟,双方相互制衡的情况下,李天澜要去理顺中洲的特战系统。

    同时他他妈的还要在军部跟东城无敌一起面对叶东升这位军神的反击,以及来自东南集团和太子集团的压制。

    这样的局面会混乱到什么程度?

    混乱或许会不见得。

    但李天澜面临的局面肯定会无比的复杂。

    这完全就是一条又一条的枷锁,死死的缩在李天澜身上,让他每动一下都浑身难受,甚至根本就没法动。

    “这是...故意为难我?”

    李天澜笑着问道。

    “为难...”

    李华成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声音也有些异样:“如果你把这个当成是为难的话,那就是为难吧。天澜,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在世,没有谁是容易的,一无所有的不容易,坐拥江山掌握着巨大资源的人更难。”

    李天澜眼神闪烁了下。

    “学院方面在我之前,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强势的地方性集团,在中枢影响力极弱,我在辽东起势,一步一步走进中洲,走进议会,走进理事会,面对的是什么?是外界一个有一个层出不穷的竞争对手,是集团内部不同的视线,是中洲未来的发展,是中洲内部的平衡,是国际上的风起云涌。这是我现在在我这个位置上的第十年...”

    李华成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自认无愧中洲,但这十年来,我十分心思, 五分都用在了中洲的稳定与平衡上,四分用在了中洲的发展上,一分用在了集团内部的规划上。有时候一觉醒过来,甚至我连自己在哪都找不到了。我面临的是什么局面?是集团内外,是各大集团纵横交错,是世界各国尔虞我诈,是从上到下统筹全局,这是在我这个位置上该做的,没有人为难我,但是我难不难?这一切,是我活该吗?”

    “说你的亲生父亲,号称中洲杀神,威风凛凛,但这份荣耀背后又代表着什么?边禁军团五十五万大军的生死荣辱,豪门集团内部各个山头的阳奉阴违,中洲太平盛世,但你出自边境,边境哪一年真正太平过?中洲将无敌当成是杀神,却不知道他隐忍的次数其实更多,遇事杀杀杀?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隐忍,什么时候进军,怎么样保持边禁军团的纯净,保持他们的战斗力...呵,边禁军团之前号称小军部,如此言论,不是诛心是什么?”

    “他站在边禁军团那个位置上,跟外敌斗勇斗狠,自己要稳定决心,同时要面对来自军部的压力,来自集团内部的无数诡诈心思,现在进了军部,同样还要牵挂着边禁军团,牵挂着整个中洲的军事力量和运作,他难不难?这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也没有人为难他,他活该吗?”

    李天澜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在说你爷爷。李氏确实辉煌过,但李老一声,担任中洲护国战神二十多年的时间,大大小小上百次战斗,近半的战斗都是在跟其他超级势力的无敌境拼命,死战时不退,和平时要稳定跟北海的关系,又要保持李氏的自主性,也要面对议会的压力,黑暗世界的敌视。叛国案后,带着李氏远走边境,扶持天都炼狱,苦忍了二十多年,临终前都没有真正看到李氏回到巅峰,谁在为难他?他活该么?”

    “北海王氏,传承超过五百年,家族史几乎跟中洲历史等同,他们最开始叫王家,家道中落后又被那位天骄先祖复兴,有过一段时间叫王氏联盟,后来占据了如今的一半北海,大概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们叫皇族。随后有了林族先祖加入,两位当时的天骄人物一起将当时的皇族推上巅峰,才变成现在的北海王氏。这四个字自出现以来,就一直都是黑暗世界的第一豪门,数百年风风雨雨,任何境遇下,他们都是第一豪门。”

    “曾经的王天纵是何等气象?号称剑皇,天下无敌,雄才大略,但谁能体会得到他身上承担的那份压力?北海两千多万民众,东南集团,数百年来的荣耀压在一起,那份压力,真的会压死人的。北海历代族长都在承担着这份压力,因为每一代族长都清楚,扛不住这份压力,就要去死。所以每一代北海王氏的族长,都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同样也是名副其实的懦夫。那位先祖也好,现在的王天纵王圣宵也好,他们的心态是一样的,就是恐惧。他们在恐惧之中将那种可以压死人的压力生生扛起来,害怕自己做不好,恐惧会失去一切,生怕会失去自己的家人。”

    “北海对于普通人,对于普通官员来说确实是天堂,但这天堂之外,是帝兵山上的压抑,是属于王家人,属于北海王氏族长的的恐惧与不得意。他们处在这种环境里,难道也是有人为难他?他们也活该?”

    茶杯在李华成手里发出轻响。

    李华成的脸色红润,内心有着清晰可见的激荡。

    李天澜似乎明白了他要说些什么,沉默着递给他一支烟。

    李华成接过来点燃,深吸了一口,看着淡白的烟雾在眼前升腾, 他再次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看着李天澜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种羡慕嫉妒又夹杂着无奈嘲讽和苦涩的眼神无比的复杂。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人生在世,身居高位,真的没有什么人是容易的。天澜,你现在拥有的太多了。

    论财富,盛世基金富可敌国,钱对你来说真的就是一个数字。普通人追求的豪车洋房,甚至飞机游艇,对你而言就跟他们平日里买一份馒头凉皮臭豆腐一样。

    论地位,不说你即将成为中洲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员,你本身就已经天下无敌。我身为中洲总统,在你面前竟然没有任何心理优势,你登顶神榜,掌控新集团,东岛,欧陆,南美,天南,都在看你的脸色做事。他们叫你陛下,你高高在上,没有敌手,地位到了这一步,真的还能在高吗?

    论人生,你二十岁出头,正是锐气最盛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是中洲第一美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无数所谓大人物眼里的女神在你身边乖巧听话的就像是一个小媳妇一样。如果不满足,如果你想要别的女人,不说昏迷的东城家族大小姐和失踪的北海王氏小公主,其他女人,你完全可以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秦总把你惯坏了,我甚至觉得你就算在东皇宫里搞一个三千佳丽出来她都不会说什么。”

    “嗯...”

    一直沉默着的秦微白突然笑了笑:“这一点,其实我还是有些介意的。”

    李华成笑了笑,没有接话 ,只是继续道:“权势财富地位人生,对你而言都太过圆满了,也太过完美。天澜,到了这一步,你难道不会迷茫吗?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有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没追求,甚至没有梦想...这种感觉,你有过吗?”

    李天澜嘴角抽了抽。

    他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我一直有。”

    这话很欠抽。

    但是真的有。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花钱?

    全世界各地,绝大多数的东西,买买买,随便买甚至都花不掉他拥有财富的零头。

    走出东皇宫,只要展露身份,就是数之不尽的阿谀奉承。

    女人方面,秦微白完全可以满足他对女性的任何幻想。

    所以...还有什么意思?

    朴实无华,枯燥乏味...

    “因为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李华成轻声道:“我们所有人都不容易,但是天澜,你太容易了。或许你为了今日的一切付出过什么,比如重修武道,比如三年上百公里的游历,但是不够,差得太远了。你今天得到的这一切,太过梦幻,太过轻易。”

    “你们年轻人有外挂这种说法,其实也不算错吧,所谓的外挂...所谓的金手指...”

    “放在我身上,应该是现在的权力,放在王天纵身上,是北海王氏的家世和他自身的天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谓的金手指...你知道你的外挂是什么吗?”

    李华成笑了笑:“不是你的武道天赋,甚至不是你现在的实力。你最大的外挂...”

    他伸手指了指坐在那捧着果汁咬着吸管的秦微白:“是秦总。如果你没有她,你即便可以成长起来,有现在的实力,也绝对没有现在的地位。如果没有她在,即便你现在已经天下无敌,估计也是忙着跟古行云斗的你死我活,东皇宫现在的规模...你甚至连百分之一都做不到。”

    “是啊。”

    李天澜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也挺无奈的,随随便便,就这样了,没办法,我老婆太能干了,而且还怕我吃软饭不舒服,干脆把所有产业都给我了。软饭硬吃,估计也是没睡了。”

    “......”

    李华成嘴角抽了又抽,强忍住站起来踹李天澜一脚的冲动,不停的做着深呼吸。

    这逼装的,一装就是老凡尔赛了。

    他默默的抽着烟,一直等到手中的香烟抽完,他才深呼吸一口,看着李天澜,笑道:“你就不想改变点什么?”

    “改变什么?”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

    “改变中洲!”

    李华成的声音掷地有声,清晰而沉稳。

    李天澜眯了眯眼睛。

    “其实你能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李华成淡淡道:“中洲现在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综合国力最强,各方面都处在顶尖水平,但这并不代表中洲是一个完美的国家,中洲太大,方方面面的问题层出不穷,而且时至今日,中洲依旧有贫困地区,贫困县,贫困镇,现在的中洲,依旧有着太多需要改变的荒芜。”

    “天澜,跟我联手吧。”

    李华成的声音中似乎褪去了所有的锋芒与强势,只剩下诚恳:“我们可以改变中洲,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大。相信我,当你用自己的力量亲自改变一片区域,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的时候,你是会上瘾的。每次看到中洲一片又一片贫困区域,看到当地人努力生活的时候,我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天职与责任。我担任总统十年,对中洲,我问心无愧。我是总统,从调动的各种资源来看,我比你强的多,但我从来没有迷茫过,因为我时刻都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今后要做什么。”

    李天澜沉默着,不言不语。

    李华成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阳台边缘,看着东皇宫纯粹用金钱堆出来的秀丽风景:“想改变中洲,你还差得太远了,因为你不够成熟。天澜,有秦总在你身边,你现如今的一切,都得到的太轻易了,或许有些难听,但我还是要说,现在的你,远远配不上你的基业。”

    “距离成熟二字,你还差的太远,人活着,没有谁能说自己活的容易。进军部,或者成为理事,我确实是在为难你。因为我想让你感受到真正的困难,在无比复杂的局面下,一步一步的认清楚自己,让自己完全成熟起来,一个真正通过重重考验,面对过无数风雨,感受过内部和外界的压力还能不动声色的东皇,才能真正当得起一声陛下,当得起天骄二字。”

    李华成的眼神看着遥远的远方。

    他的声音很柔和,在近乎柔软的声音里,他丢出了自己一直没有掀开的底牌:“我需要你成熟起来,不止是武力上,而是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任何方面的,无懈可击的强大。”

    “天澜,对我现在这个位置,对中洲总统,你有没有兴趣?”

    “想没想过,自己坐上我这个位置试一试?”

第七十九章:老师

    秦微白笑了起来,如梦如幻,完美无瑕。

    这一幕,这一句话,她已经期待了很久。

    让李天澜做接班人。

    秦微白可以肯定,目前整个中洲,除了李华成自己和秦微白之外,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这一点。

    李华成的秘书马思或许会隐约猜到一切,但却不敢肯定。

    这是属于李华成个人的疯狂。

    一场真正的豪赌。

    而这张底牌在掀开之前,就是李华成压下筹码前的犹豫时间。

    他的犹豫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个想法如果让其他人知道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李华成疯了。

    李天澜。

    总统。

    一个天下无敌的中洲总统。

    一个绝对掌握着自身集团,而且掌握着庞大势力的总统。

    前所未有。

    甚至是空前绝后。

    北海王氏数百年的时间里,哪怕是最巅峰的时期,也只是出了一位女性首相。

    东南集团出过总统。

    但北海王氏没有过。

    这其中的忌讳,不言而喻。

    如果李天澜日后真的可以如同李华成说的那般成熟起来,可以从容的应对各种复杂的局面,可以无惧认可挑战,那中洲的前景,确实是极为光明的。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

    可这所谓好处的背后,同样也代表着让无数人都坐立不安的风险。

    一个强势无敌的总统出现,确实能将中洲带到一个新的巅峰。

    可那时的中洲,到底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的生存空间?

    为国为民为己。

    坐在总统位置上的李天澜,为什么?

    他的存在,会不会颠覆整个中洲的架构?

    那时的中洲,到底是中洲人的中洲,还是一个全新的,强势的,让人无力抗拒的毒才王朝?

    没人知道,包括李华成。

    所以这是李华成一个人的疯狂与豪赌。

    他的内心真的很看好李天澜。

    所以他想要赌这一把。

    但却又害怕自己承担不了输了的后果。

    于是在东皇宫的这段时间里,他看似平静的进退取舍,一直在纠结,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一直不敢找李天澜谈这件事情。

    这是他犹豫的原因。

    同样的,这也会成为其他人就算玩了命都会反对这个决策的原因。

    李华成会犹豫。

    可其他人不同。

    他们完全是不敢信。

    李华成会做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中洲会在李天澜的手中变得更好,又或者说,他确信自己的手段,可以在接下来二十年的时间里将李天澜引导成跟他志同道合的人,引导成中洲需要的领袖。

    这跟高尚或者无私无关。

    这是理念。

    而其他人...

    没有人敢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以李天澜现在的地位和威望来看,二十多年后,谁都不敢肯定他会到达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时候,一旦他真的坐上了总统的位子,他的意志几乎将成为中洲唯一的意志。

    其他集团的声音在这种意志之下渺小的甚至有些可怜。

    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

    李华成确信李天澜未来会在他的引导下变成一个真正的总统,而不是毒才者。

    这是他的理念。

    但其他人不会信任李天澜。

    同样,他们也不会信任李华成。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想要支持李天澜成为总统的人不是李华成,而是其他人,比如之前的陈方青,现在的郭闻天的话...

    李华成同样也会全力反对。

    这是不同立场上理念的绝对冲突。

    李华成现在敢赌一把,与其说是他在犹豫之后选择信任李天澜,倒不如说他信任自己的手段。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的所有犹豫和纠结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坦然。

    这是秦微白期待的,也是她最想看到的。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李华成和学院派,都会因为这一句话自动变成李天澜身边的铁杆盟友。

    或许李天澜今后会面对很复杂的局面,很艰难的处境,很巨大的压力,或许会狼狈,会愤怒,会压抑...

    但是李华成说的其实没错。

    人生在世,没有谁是真正容易的。

    她和她将李天澜推到了现在的高度,接下来,他总要去做些什么。

    她爱上的男人自然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坚信这一点。

    接下来是李天澜的时代,能够真正顶天立地高高在上的,自然只有他一个。

    秦微白看着李天澜,轻轻眨了眨眼。

    她的眼眸灿如星河,流溢着星光,神秘而瑰丽。

    李天澜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长时间,看上去有些木然。

    坐在李华成的位置上试一试...

    这句话很简单。

    可落在李天澜耳朵里,却是真正的石破天惊。

    老实说,这一回他是真的被李华成给镇住了。

    成为中洲总统...

    如果这是李华成的底牌的话...

    这完全就是李天澜没想过的底牌,但同样这也是李天澜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人生在世,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巅峰?

    小的时候,李天澜的答案是恢复李氏的荣耀。

    而如今他已经做到了,所以建立一个称霸黑暗世界的王朝,就成了他现在一直以来努力目标。

    而现在...

    李华成将一个崭新的巅峰与未来展现在他面前。

    怎么可能拒绝?

    这已经不是心动或者不心动的问题。

    改变世界,改变中洲,创造未来...

    虚无缥缈的一切,都在这一句话中有了可能。

    李天澜深深呼吸,他看着李华成,认真的问道:“你信我?”

    他不相信李华成会看不到其中的风险。

    可他依然掀开了这张底牌。

    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的,只是掀开这张底牌的时机而已,跟底牌的内容没有什么关系。

    “我信我自己。”

    李华成笑了笑:“谁知道二十多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相信的,是我可以将你培养成一个真正合格的领袖。”

    李天澜彻底明白了李华成所说的考验是什么意思。

    江上雨,李狂徒,古行云?

    这些确实是李华成给他的考验。

    但仅仅只是考验的一部分。

    真正的考验,是所有反对他成为总统的人。

    江上雨三人组是一部分。

    东南集团必然也是一部分。

    北海王氏是一部分。

    太子集团也是。

    而一部分已经加入新集团,但态度却始终很微妙的北方集团,也能算半个。

    他们都会反对李天澜成为总统。

    是拼了命不顾一切的反对。

    想要成为总统,对于这些人,要么彻底消灭他们,要么完全征服他们。

    只有在这种无比复杂的局面下压制所有的声音,李天澜才算是真正通过了考验,真正的成熟起来。

    这个目标无疑是漫长而遥远的。

    但李天澜现在却也有了足够的资本。

    他有了新集团,有豪门集团的支持,如今也有了学院派的支持,有了东皇宫。

    这一股力量,已经足以支撑着李天澜去面对任何困难,任何对手,足以支撑着他向着那个目标发起冲锋。

    所以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军部根本就没什么意义,纠结要不要成为理事同样也没什么意义。

    进军部,会引起那些人的不安。

    成为理事,同样也会引起那些人的反弹。

    可只要李天澜不拒绝李华成的诱惑,那么跟那些人的争锋就是必然的。

    李天澜拒绝不了李华成的条件。

    他不知道如果成功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中洲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今后的自己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但那些不重要,现在就说那些,太过遥远了。

    可也正是因为遥远,所以它成了一个最清晰的目标。

    有目标,自然有动力。

    那个位置...

    中洲建国数百年来所有集团都在谋求的位置。

    那个中洲大地数千年来风起云涌群雄逐鹿绞尽脑汁人人都在梦想着,人人都前赴后继的位置。

    李天澜如果说一句不感兴趣,估计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虚伪的令人作呕。

    他的思绪在沉默之中,在李华成的一句话之间完全飞扬起来,恍惚之中,带着肆无忌惮的锐利。

    李华成静静的看着李天澜。

    他真的很相信自己。

    所以当犹豫和纠结完全消失之后,他身上的压迫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想不想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试一试?”

    “想。”

    漫长而短暂的沉默后,李天澜终于开口,仅仅一个字,清晰直白。

    他当然想。

    没有任何人不想。

    哪怕他今后成为天骄。

    哪怕东皇走到了真正的武道终点。

    哪怕他今后守护中洲一言九鼎。

    但再怎么富可敌国天下无敌权倾朝野,跟坐在那个位置上相比,都是两回事。

    李华成笑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学院也可以帮你。天澜,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领袖,让你意识到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真正的野心。”

    李天澜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在荒漠监狱时曾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名顾问。

    周桐。

    一个如今在中洲已经被很多人忘记的名字。

    但也是李华成此生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

    即便李华成自己也要承认这一点。

    两人十多年前的博弈厮杀看似云淡风轻却又异常惨烈,针锋对麦芒,影响波及整个中洲全局。

    而其中的一些细节,除了周桐和李华成之外,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清楚。

    所有人都看到了最后的结局。

    本来一直略占上风的周桐在最后关头输了半招。

    说李华成弯道超车也要,说他绝地反击也罢。

    最后的结果清晰明了。

    李华成成了当时中洲的储君。

    周桐落败的那一年退了下来,随后在两年后没有被公布的情况下被秘密逮捕,进了荒漠监狱。

    而李华成则成了储君,在两年后登上了现在的位置,一直到现在。

    周桐在荒漠监狱内一直都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同样他也是李天澜在荒漠监狱里最为重视的一名囚犯。

    他曾经的身份,他的经历,他的眼光和智慧,都不会因为他在监狱而有什么退步,他的局限性仅仅是因为身在荒漠而不知道外界局势而已。

    他曾经无限接近权力的巅峰,也无比狼狈的惨败过,这么多年过来了,如果他懂得反思的话,他那绝对是最懂得什么叫成功的人。

    他不知道的事情,李天澜知道。

    李天澜想接触的事情,他知道。

    所以在荒漠监狱里,李天澜请他做了自己的私人顾问,向他请教了很多东西。

    他的经验,他的手段,他的决策,都是李天澜需要吸收的。

    而相比于这些,李天澜更加看重的,则是他的身份。

    周桐出自太子集团。

    十多年前能跟李华成竞争储君的位置,足以说明他的地位,这是太子集团最顶尖的大佬,败在李华成手中之后的多年时间里,他当年留下的班底被清洗了一部分,可到底不是同集团的竞争,很多时候,李华成也很难插手太子集团后花园里的事情,他还有相当一部分影响力被陈方青和郭闻天保了下来。

    他们的影响力干涉不到荒漠监狱这个特殊的地方,可对于周桐的儿子,他们却是在全力培养。

    周桐的儿子周琦,如今就是西南市的副议长,太子集团中最炙手可热的中坚干将之一,这次大选,周琦肯定是要更进一步的,要么成为西南市的市长,要么就是天赋行省的议长,以他现在在太子集团的地位,五年后..进入议会成

    为太子集团新的领袖人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周桐在太子集团的影响力也不仅仅只靠一个周琦来维系。

    他曾经亲手提拔过的一些老部下虽然目前没有进入议会,但是在天府,西南,黔州,南云都有着不俗的影响力,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周桐离开荒漠监狱恢复自由身,哪怕不担任任何职务,哪怕他已经离开中洲中心多年,只要他可以出来,他就依旧是太子集团最顶尖的大佬。

    李天澜,最看重的就是周桐恢复自由之后的巨大影响力。

    他是可以给周桐自由的。

    只要能将这个老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来,那李天澜就等于是掌握了太子集团不容忽视的一部分话语权。

    可周桐却拒绝了。

    他教了李天澜很多东西,可最终却没有选择跟着李天澜离开荒漠监狱。

    以他的眼光,在李天澜跟他说明了外界局势后,他自然能够认识到李天澜当时的地位和今后的地位,也会明白他的立场,他有很多的理由可以说,但是他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荒漠监狱,懒得出去。

    没有把周桐带出来,李天澜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遗憾。

    那个老人确实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而且给予了他一个足够高的视角。

    如今新集团攻略内阁话语权,从上到下的方针,都是周桐的启发。

    而且如果可以带走周桐的话,今天他面对李华成的考验,想要让太子集团闭嘴,也会方便许多。

    但是没有如果...

    所以有些可惜。

    李天澜看了看李华成,点点头。

    李华成的眼睛里闪着光,那并不是他所说的责任野心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是一种执着,带着很纯粹的期盼。

    或许他想要让李天澜学到的,也是这个。

    “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呼我一声老师。”

    李华成微笑道。

    李天澜愣了下。

    一条纤细而修长的腿悄悄伸了过来,碰了碰李天澜的小腿。

    阳台的桌子没有桌布,秦微白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李华成。

    他笑了起来,眼神很愉悦。

    李天澜站了起来,对着李华成微微欠身:“老师。”

    这一低头,一欠身,什么都没有损失,也无关什么颜面。

    但李华成和李天澜却有了最直接的师生情谊。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学院派从此以后可以更加专注的去支持他。

    从此以后,在接下来很多年的时间里,李华成会全力去教李天澜怎么成为一名总统,而不是只做一个在黑暗世界天下无敌的天骄。

    “这段时间不太平,我今日会回幽州,今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理事还是军部,还有时间考虑。”

    李华成微笑着点了点头,嗓音温和的开口道。

    如果李天澜选择成为理事,今后自然是住在隐龙海,跟李华成距离最近,方便上课。

    而如果是选择成为议员在军部挂个名的话,那么大选之后,李天澜会住在龙湖公园,距离李华成也不算远。

    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李天澜点点头,嗯了一声。

    “特战集团,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李华成继续开口。

    想要走上巅峰,想要压制所有不服气的人,特战集团,太子集团,东南集团,北海王氏...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特战集团是最好的突破口。

    因为今后的特战集团有江上雨,有李狂徒,有古行云。

    怎么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彻底压制他们,甚至收服或者解决他们,是李天澜的第一个考验。

    “我明白。”

    李天澜点了点头。

    “话我跟李狂徒说的很清楚了。我会带他走,给他自由,但我请他做你的磨刀石,特战集团的事情,我不会参与太多。”

    他的声音顿了顿,看着李天澜的表情,不太确定他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李天澜和秦微白同时笑了一声,韵味相同,很有夫妻相。

    李华成说他不参与太多。

    但没有说学院派不参与太多。

    这就是实打实的支持。

    李华成点点头,继续道:“李华成不是我的人,江上雨和古行云也不是,只有你是我的学生。他们很明白自己的定位,所以没有人会感激我保住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放弃挣扎,接下来,没人会对你客气,我不提醒你什么,但如果有一天你被他们杀了,今天我说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李天澜又笑了笑。

    笑的有些漫不经心。

    这份无意表现出来的散漫背后,带着一种即便是李华成都有些窒息的自信。

    “特战集团,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天澜问道。

    “五个特别行动部依旧存在,取消各个行省的特别行动局,变成特别行动处,抽调现有行动局的精锐进特战部,同时设立特战军团。”

    李华成缓缓道:“你担任中洲特别顾问,兼任中洲护国战神,可以重立轩辕台,当然,用东皇宫来代替也可以。议会在研究后会正式确认梦魇军团和雪舞军团的编织,直属于你。古行云组建昆仑军团,江上雨组建轮回军团,李狂徒组建炼狱军团。同时受你管辖。”

    他揉了揉额头:“五大军团一致对外,五大特战部对内。特战部属于你和军部双重领导,军团属于你管辖,方方面面的细节还有很多,还需要商讨,不过大致的架子确定下来后,剩下的都不算难,大选前后,都可以改。”

    特战系统自然不止是李华成所提到的这些作战人员,情报,资源,后勤,海外的一些秘密基地,国内的一些绝密君弓场,明面上的一些集团,这是一个极为完善的体系,林林总总加起来,无比庞大,具体怎么改,议会会讨论,但身为特战系统新的领袖,李天澜的意见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议会目前卡在李狂徒这里。

    如今李狂徒走出东皇宫。

    接下来,无论是议会 ,还是东皇宫的智囊团,都要参与接下来的特战系统的变革。

    李天澜点了点头,他沉默了下,才平静道:“走吧,再去看看李狂徒。”

第八十章:滚

    李狂徒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

    房间里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李狂徒夹着烟,看着表,不动声色。

    他并不担心自己今日的结局。

    就如同他跟李华成说的那般,相比于李天澜,他对李华成更加了解。

    既然李华成能出现在他面前,李狂徒就坚信自己今天可以离开东皇宫。

    李华成会许诺给李天澜什么,他有什么底牌,怎么说服东皇宫,这些他都不清楚,但也不重要。

    他清楚李华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时针无声无息的动了一格。

    始终默默等着的李狂徒也动了动,打量着这个囚禁了自己很长时间的囚笼。

    这里其实环境不错。

    位于东皇宫的城堡内部,自然也不太可能有太寒酸的地方。

    这应该是一间客房, 公寓式的结构,客厅素雅,房间舒适,独立的卫生间和洗手间,一应俱全,就是没有厨房,也用不到那东西。

    李天澜也没虐待他,一日三餐都是变着花样来的,极为丰盛,最开始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候,禁烟酒,因为他的伤势极重,深入五脏六腑,每天都有人给他送药,都是中药,药性温和,看起来是用了心思熬的。

    等到他伤势初步稳定之后,香烟也就开始供应了,然后就是美酒,中华茅台,千篇一律,爱喝不喝。

    直到半个月前,随着他伤势的进一步恢复,他甚至都可以选择自己饮食的口味了。

    很难说李天澜对他到底是好或者不好,他除了不能自由行走之外,李天澜满足了他在生活上的任何要求,照顾他的伤势,照顾他的饮食,但却不允许他自由行走,也不允许他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每天来给他送饭送药的是东皇宫的护卫,基本从来不跟他交流,他提出来的要求,对方会认真记下,却从来没有回过话,跟哑巴一样。

    李天澜也从来没有看过他,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李狂徒大概能明白李天澜的意思。

    他没想过要杀自己。

    最起码在今天之前,没有。

    如果他没有被俘虏的话,那么今后天都炼狱和东皇宫的争执中,即便他失败了,李天澜大概也就是像今天这样,把他囚禁起来,他的余生自然不会再向之前那般翻云覆雨,但起码可以保证他的好吃好喝。

    李狂徒笑了笑,有些自嘲。

    他细细回想着这段时间的囚禁生涯,想着李天澜

    之前提出的条件...

    今日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将过去了。

    李狂徒摸出一支香烟,点燃,默默的吸着。

    敲门声响两声,李华成和李天澜再次推开门,走了进来。

    李狂徒转头看了两人一眼,双眼下意识的眯了眯。

    在他的视线里,李华成走在前面,李天澜走在后面。

    这才是两人在所有人心里最应该有的关系。

    可就在不久前两人进来的时候,却是李天澜走在前面,而李华成落后半步的。

    这是...谈好了?

    李天澜低头了?

    真是够快的。

    李狂徒深呼吸一口。

    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内心没有喜悦,反而突然有些怅然,就连伸手可及的自由,似乎都变得有些寡淡无味。

    “可以走了。”

    李华成对着李狂徒点了点头。

    李狂徒看了看李天澜,笑了起来。

    “总统给了你什么?”

    他突然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

    李天澜声音淡漠。

    李狂徒笑意不变,继续道:“之前你提的条件确实很不错。”

    他说着话,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李华成。

    李华成笑而不语。

    他不怕李狂徒反悔。

    没有意义。

    因为李天澜不傻。

    李狂徒现在加入东皇宫,李天澜确实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可现在李狂徒离开,李天澜今后得到的却是整个中洲。

    这个筹码放上来,足以压垮一切。

    李狂徒比不了。

    天都炼狱同样比不了。

    果然,李天澜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后悔也晚了。”

    李狂徒的瞳孔很微妙的收缩了一下。

    他自然不是真的后悔,只是在试探一下自己在李狂徒眼里的价值,看看这位总统为了自己的自由到底许诺给了李天澜什么东西,而李天澜回答的太过干脆,毫不犹豫,这足以说明,李华成答应给他的,远比自己和天都炼狱加在一起更加吸引李天澜。

    最起码在李天澜的眼里,就是这样的。

    “天澜是我的学生。”

    李华成呵呵一笑,突然开口道。

    李狂徒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什么?”

    “我是老师的学生。”

    李天澜的声音清晰而平稳。

    李狂徒顿时沉默下来。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有些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

    李天澜也笑了。

    “你疯了?!”

    李狂徒看着李华成,一字一顿的问道。

    李华成没有回应他,只是指了指房门:“走不走?”

    李狂徒心神激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天澜成了李华成的学生。

    这个答案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李华成有很多学生,但也可以说没有学生。

    他是总统,同样也是青年学院的院长,所以很多在青年学院任职或者学习过的人,都可以算是李华成的学生,这也是学院派这个名字的由来。

    可是能够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叫李华成一声老师的人...

    在今天之前,根本就没有。

    而现在,有了。

    李天澜!

    李华成的学生。

    这个关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华成等于是直接将接班人这个敏感词汇公布了出来。

    李狂徒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接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足以引爆整个中洲。

    李天澜给了李华成天都炼狱。

    而李华成给李天澜的,却是整个中洲!

    李狂徒彻底明白了那句后悔也晚了是什么意思。

    在李华成的筹码面前,他对于李天澜而言,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值?”

    李狂徒深深呼吸,看着李华成问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钱。

    “跟你有关,但关系不是太大。”

    李华成笑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呵...时间...”

    李狂徒冷笑了一声,直接开口道:“这件事,我不同意。”

    “说这句话,你没资格。”

    李天澜淡淡道。

    “资格重要么?”

    李狂徒笑了起来:“你成功不了的。这段时间的照顾,算我欠你的,但我不打算还了,我今日拒绝了你的请求,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我们今后,就是真正的敌人了。”

    李天澜看着他,面无表情。

    “所以...”

    李狂徒缓缓道:“别给我机会,我没你这么虚伪,一旦有机会能杀你,我不会有一点犹豫。那个位置,你坐不上去的。”

    李天澜嘴角轻轻扯了扯,抬手指了指房门:“滚吧。”

第八十一章:人情

    李狂徒没有滚。

    他站在李天澜面前,笑容愈发扩大,仿佛挑衅一般,笑道:“不后悔?”

    “提醒你一句,未来再怎么美好,终究不是现在。都说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但如果长远过头的话,那就是做梦了,不切实际。做人,终归还是要看着自己脚下和眼前的。”

    李天澜眼神中光芒闪烁,没有说话。

    李狂徒从兜里摸了摸,掏出香烟,递给了李天澜一根。

    他的武道和李天澜是一脉相承,自然能够看得出李天澜现在是真身。

    李天澜将香烟接过来,弹指燃火,点燃深吸了一口。

    “你想做总统,想掌控这个国家,想成为这个世界最有权力的人,这都没错,但那都是以后了。我今日滚出这个门,如果全力跟你作对,不敢说能杀了你,但想要给你找点麻烦,造成实质性的压力,真的不难。”

    他夹着烟,轻笑道:“到时候,你甚至想对我动手都不能了。你还是太嫩了点,你应该清楚,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才是我真正所擅长的。”

    “说完了?”

    李天澜问道。

    “我说的不对?”

    李狂徒微微挑眉。

    李天澜笑了笑。

    对,当然是对的。

    他明白李狂徒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日李狂徒离开东皇宫,明日天都炼狱就将不复存在。

    他会成为中洲炼狱军团军团长。

    是中洲特战系统中的顶尖大佬,可以说是李天澜的下属,也可以说是李天澜的对手。

    李天澜有居高临下的位置,李狂徒同样有了以下克上的机会。

    只要他今日离开东皇宫,他们就都有了中洲各种规则的束缚。

    从中洲的大方向来看,李天澜和李狂徒,算是同事,算是自己人了。

    真正立场敌对的自己人。

    头疼,麻烦,复杂。

    这个身份一旦确定下来,李天澜想要直接对李狂徒出手,那就等于是真正的叛国。

    所以接下来两人无论怎么斗,最起码表面上,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对于有着绝对武力优势的李天澜而言,这是最大的限制。

    在这个限制之下玩游戏,李天澜真的是太嫩了。

    他甚至都不太清楚游戏规则。

    可李狂徒不是这样。

    叛国案之前,他已经是中洲当时最年轻的元帅,是边禁军团的第一任军团长,是李氏少主。

    如果他当时只是一个只有实力而没有脑子的蠢货,断然不可能让北海王氏觉得有危机感。

    玩阴谋诡计不难。

    但在各方面的限制下,能够在游戏规则内玩出花样来,真的不容易。

    而这恰好是李狂徒当年最擅长的东西。

    他的实力现在确实不如李天澜。

    但只要李天澜不敢掀桌子,那他想给李天澜制造些压力,绝对是轻轻松松的。

    “你说的没错,可能在这方面,你确实有很多手段是朕没见识过的。就是可惜了,朕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东皇宫内,也没有废物。你想玩,有的是人跟你奉陪到底,不服气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他伸出手,帮李华成整理了下衣领,笑了起来:“朕心里大概清楚,你一直觉得朕欠你的。虽然朕也不知道到底欠了你什么,不过,不管欠了你什么,应该都没命重要。这一次,朕是可以杀了你的,老师来要人不能说明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如果朕没把你带回来,谁也救不了你。你现在没死,那朕就算真的欠你什么,大概也还完了。所以接下来,你想玩的话,可以随意,等你下次在落到朕手里的时候,就没现在这个待遇了。”

    李狂徒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类似于嫉妒的情绪。

    李天澜现在,确实不是孤家寡人,东皇宫里人才济济,它可以成为如今黑暗世界里最强的超级势力,跟李天澜有很大关系,但也跟李天澜没什么关系。

    李天澜确实很嫩。

    可军师之流,却一个个都是真正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更何况这些老狐狸上面还有一个秦微白。

    这样的东皇宫,真的是李狂徒一直都极为渴望的。

    同样,这样的东皇宫,也真的不需要在去忌惮李狂徒。

    所以李天澜不动如山,底气十足。

    “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挺公平的。”

    李狂徒点了点头,有些古怪的笑了起

    来。

    李天澜不清楚,李华成不清楚,所有人都不清楚的是,其实他并不算是跟古行云合作。

    从头到尾,他的合作对象只有一个。

    那就是江上雨。

    说李狂徒偏执也好,说他内心有优越感也好,李狂徒真的没怎么把李天澜放在心上,这不算是看不起,而是李天澜太嫩了,他在个人武力上或许可以做到无敌,但个人武力不是万能的,有些时候,甚至什么都不是。

    在李狂徒心里,他想要东皇宫,如果难度是十的话,李天澜占三成,其余七成,都是秦微白。

    这个妖女确实是他最忌惮的人。

    甚至可以说,只要她还在李天澜身边一天,他就不太可能得到完整的东皇宫。

    江上雨似乎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当初找到他合作的时候,就直接说了他自己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李天澜身边没有了秦微白。

    这意味着什么?

    那种前景太美了,美的有些不敢想象。

    只要他今日能回去,他们三人组的联盟就会正式成立,接下来,也就到了他们出牌的时候了。

    “你现在的笑容,让朕有些想杀了你。没事的话,就滚吧。”

    李天澜声音冷漠的开口道。

    “还真有一件事情。”

    李狂徒呵了一声,看着李天澜:“叫你一声陛下,跟你讨个人情如何?”

    “嗯?”

    李天澜挑了挑眉。

    “除非我能杀了你,不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里,我今后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李狂徒缓缓道:“如果可能的话,我打算看看我女儿。”

    李天澜沉默了一下。

    李华成也眯了眯眼睛。

    东城如是在哪,这件事在东皇宫都很少有人知道,能够直接接触她的人自然更少。

    李狂徒这句话,在李华成心里,无疑等于是打算把他支开,留下他和李天澜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他还不好说些什么。

    李天澜点了点头,平淡道:“可以,我在跟老师聊聊,让虞老带你去。”

    李华成眉头一松,笑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羞辱打脸

    电梯在一楼停下,温柔含蓄的香风在电梯里浮动着,李狂徒跟在两名女性内勤人员身后走出电梯,再次来到了城堡一层的大厅里。

    大厅里并不算热闹,但也并不清冷,时不时的有人在李狂徒身边路过,神态从容,自信而平和。

    东皇宫如今的架构,说一句恢弘并不为过,而这座城堡,目前就是东皇宫的心脏,牵扯到方方面面,与轩辕城的紧密对接,盛世基金无数下属企业的各种计划,情报传递与搜集,网络安全维护,海量的资金调动,东皇宫在各个领域内的扩展开拓,军备分配,大量的**交易...

    等等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会汇聚到这里,然后在从这里散发出去。

    所以极大的城堡里一点都说不上清冷。

    这里已经不止是当初东皇殿成立时李天澜从天空学院和深海学院里带出来的那些家底,盛世基金加入之后,这里也成了盛世基金的总部,大量的精英和经理人填充了这里的办公空间,整座城堡,除了李天澜生活的顶层之外,每时每刻都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气象。

    李狂徒静静的看着,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直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抱歉。

    “将军久等了,不好意思。”

    东皇宫如今的大管家肖默海匆匆走了过来,笑的很含蓄。

    “还好,眼下的场景,我很久没见过了,挺有意思。”

    李狂徒笑了一声:“你叫我什么?”

    “将军。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您今后会是炼狱军团的军团长,梦魇,雪舞,昆仑,炼狱,轮回,五大军团军团长都是尚将军衔,特战系统可容不下五尊元帅。”

    肖默海看了看四周走动的身影,突然道:“这场景,哪里有意思?”

    李狂徒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接受肖默海的信息,过了十来秒,他才淡淡道:“像是一处妓院,这还不够有意思吗?”

    肖默海眼睛微微眯了眯。

    “抱歉,用词不当,这里更像是会所,只为了取悦一个人的会所。”

    李狂徒修正了自己的措辞。

    城堡内工作的都可以说是东皇宫的文职人员,不能说没有男性,可相对而言,女性比例更高,而女性群体中,年轻女性的比例同样很高,但年轻女性的群体内,未婚单身女性同样占据了大多数。

    东皇殿成立的基本架子就是两院年轻的毕业生,年纪自然不会很大,盛世基金内部,上了年纪的,要么被淘汰,要么已经走到了比较重要的位置上,被安置在盛世基金的各个领导阶层,跟随韩东楼过来的只是少数,所以现在东皇宫的城堡内部,绝对可以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年轻漂亮的女性随处可见,随便一眼,到处都是黑丝美腿职业装,一点都不稀奇。

    “偏了。”

    肖默海摇摇头。

    “嗯?”

    李狂徒看着他。

    “将军的眼光偏了,大概心思也偏了,你所看到的花枝招展,只是现代女性的职场礼仪,你我不在同一个高度,我很难跟你解释这一点,索性就不说了,我只能说,将军在东岛蛰伏多年,心性是一流的,但眼界,难免短浅了些,心思,似乎也被东岛某些文化熏陶的有些偏颇了。”

    肖默海淡淡道。

    “听出来了,你是说我没见识?”

    李狂徒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听到的奚落不少,可说他每见识的,肖默海还真是第一个。

    听听对方说的是什么话?

    你我不在一个高度。

    他是曾经的李氏少主,是曾经中洲最年轻的元帅,是天都炼狱要现在的掌舵人。

    他的对手是李天澜,是王天纵,是林枫亭,是李华成,是那些真正站在这个世界最高处,掌握着最强力量的人。

    可是现在,东皇宫的一个管家,说白了,就是李天澜脚边的一条狗,在说自己跟他不是一个高度。

    对方那种淡淡然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李狂徒根本不用去纠结究竟谁高谁低的问题了,他在说他没见识,那语气,完全就像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鳖。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东皇宫的管家都能对自己居高临下了?

    李天澜,王天纵,林枫亭,李华成...

    这些他心里的对手...

    难道只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我感觉良好?

    一个管家...

    一条走狗!

    李狂徒依旧在笑,可他的目光却变得微微扭曲起来。

    “将军误会了,我说的,不止是你没见识啊。”

    肖默海摇了摇头:“等到你离开东皇宫,我觉得你应该多走走看看,别急着回天都炼狱。在小作坊里待久了,难免就会觉得小作坊就是整个天下了,你应该去一下那些大企业,认真的走走看看,同样是丝袜套裙高跟鞋,同样妆容精致矜持含蓄,你可以看看那些地方,是不是也是你眼中的会所妓院。这是生活和现实,不是东岛盛产的那些小电影,你不能因为在电影上看到过那些打扮,在现实中看到就认为她们也是那种职业,我甚至觉得你脑子里已经在幻想些什么了。这不止是没见识,同时还是下贱,下流,啧,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满脑子都是这些肮脏思想的人,估计想要理解我说的这些都很困难吧?”

    他的声音淡然而随意,其实他的内心没想说这些,只是李狂徒不知好歹,主动找茬,他说这里像是妓院,像是什么狗屁会所,这等于是在直接侮辱东皇宫,侮辱李天澜,身为管家,肖默海自然不会惯他这种毛病,你李狂徒不知道好歹,那我自然也就不用留什么情面。

    什么李氏曾经的少主,什么天都炼狱主宰,你脸都凑过来了,老子都不好意思不扇你。

    李狂徒静静的听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狰狞阴冷。

    一抹淡淡的杀意笼罩着肖默海全身上下,李狂徒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柔:“你胆子很大啊。”

    “不是我胆子大。”

    肖默海叹息道:“将军,你还是没明白,我是真的,打心眼里看不起你,我甚至来故意羞辱你的想法都没有。没必要,不值得,我能这么说,就因为我现在说的是心里话,如果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的话,那跟我无关。”

    李狂徒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他的心境其实不错,意志也极为坚定,如同轩辕无殇曾经说的那般,现在他的战斗力,全部都是来自于精神领域,这样的人,意志可以说是最牢不可破的地方,如果是平日,他自然不会在乎区区一个管家的看法,可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现在有多么的敏感。

    以手下败将的身份被囚禁在东皇宫,看起来好吃好喝,可无数个日夜,这里的境遇都让李狂徒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甚至是一个废物。

    他没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败给李天澜。

    这是他内心的执念。

    而这一次的失败,无时无刻都在给他一种自己之前多年蛰伏的努力全部都被否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于当年成立天都炼狱时,李鸿河指定李天澜继承李氏给李狂徒带来的窝火。

    来自于当年守着中洲龙脉但却不可得的不甘。

    来自于很多曾经无怨无悔支持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的李氏老人们如今跟他渐行渐远,甚至站在李天澜身边的愤怒。

    来自于司徒沧月,离兮这些本来算是他的女人,却加入了东皇宫的寒冷。

    来自于他们组成了豪华阵容围攻李天澜,却面对那一剑时的渺小。

    来自于被囚禁在东皇宫中的无力。

    来自于东皇宫如日中天的嫉妒。

    很多个方面,很多的画面,巨大的压力一直都死死的压在李狂徒身上,他死死的挺着,咬碎了牙坚持着,一年一年,一日一日。

    终于在今日,在不算长的囚禁生涯里,他得到了自由。

    李天澜放了他。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李天澜放弃了他。

    他今后会给李天澜造成什么威胁,造成多大麻烦,放虎归山的危害...

    这些他相信李天澜清楚。

    但是李天澜...

    不在乎。

    这何尝不能算是一种无视?

    李狂徒强迫自己在笑,但内心的阴郁却早已如同实质。

    而现在...

    轻描淡写,不动声色,自然而然...

    肖默海,一个管家,一个下人,一条走狗...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无比明确的告诉他:我就是看不起你。

    这像是一把刀,从头到尾,将他割的遍体鳞伤。

    如果沦落到连一个管家都看不起了你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做李天澜的对手?

    肖默海表达的就是这种意思。

    李狂徒努力平静着心绪,但他的呼吸却还是变得急促起来。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冰冷而凶戾。

    “我实话实说而已,将军为何要杀我?”

    肖默海的微笑无懈可击,很礼貌,也很含蓄:“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想说什么虚的。将军,你确实能杀我,但是你敢杀我吗?我是东皇宫的管家,我是陛下的狗,打狗都要看主人。你今天敢对我出手,陛下自然也不会让你活着,如此,你那可笑的野心,还怎么去实现?”

    李狂徒愈发愤怒,但却开始第一次正视这个东皇宫的大管家。

    肖默海。

    这人他听说过,曾经的中洲将军,没出身没靠山,能在肩膀上带上金星,真不容易,论本事,肖默海也是有的,可挡了别人的路之后,只能被发配到荒漠监狱。

    李天澜去了荒漠监狱之后,各方势力对此都很重视, 当然也包括李狂徒。

    而肖默海, 也是因为李天澜才正式进入各方大佬的视线。

    以前知道肖默海,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可他在抱住了李天澜大腿之后的一系列操作,才真正让人们重视起来这位东皇的门下走狗。

    那两年多的时间,这位是真的把李天澜当成是祖宗来伺候了。

    荒漠监狱的地位何等特殊?

    但能把荒漠监狱的经费全部挥霍一空自己不贪分毫就是为了让李天澜更好享受生活...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妹妹都送过去...

    这种事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对此幽州无数人对他都是怨念十足,说他像是一条只顾着对自家主人摇尾巴的癞皮狗,骂他不要脸,怒他丢尽了军人的尊严,更过分的话也有过。

    可真正站在议会顶层的大佬们,对此却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而最终,李天澜顺利的走出了荒漠监狱。

    在古千川的折磨下重伤垂死的肖默海也被他带到了天南。

    李天澜一飞冲天。

    东皇宫开始蜕变。

    伤势痊愈之后的肖默海摇身一变成了东皇宫的大总管。

    李天澜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完全说明了他的态度,说明在荒漠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对肖默海极为满意,也极为信任。

    肖默海给军部提交了辞呈。

    可军部至今也只是拿下了他荒漠监狱监狱长的身份。

    军衔始终保留着。

    也就是说,如果李天澜缺人,又或者肖默海自己愿意离开东皇宫的话,眨眼之间,他就有可能成为背靠东皇宫,成为整个中洲最有实权的将军之一。

    他现在是东皇宫的大总管。

    以前那些骂过他嘲讽过的他人现在在他面前,绝大多数都只能弯着腰陪着笑脸跟他说话。

    而那些到现在也能居高临下看着肖默海的人,没人会瞧不起他。

    李狂徒也没有瞧不起他。

    在李狂徒的眼里,肖默海就是一个疯子,或者说,是赌徒。

    一个为了抓住一线希望,甘愿将所谓的安稳全部都抛弃的人,决绝,坚定,毫不动摇。

    这何尝不是一种魄力?

    只不过没有瞧不起,但终究也没太当回事。

    所以他当着肖默海这位东皇宫总管的面,说东皇宫像是一处妓院。

    他想说的其实不止是这个。

    难听的话,他这里有的是。

    对李天澜,他现在确实是奈何不了了,但被关了这么久,临走前嘲讽一下,恶心一下李天澜,恶心一下东皇宫发泄一下怨气,看着这个东皇宫大总管在自己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应该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对,李狂徒就是在置气。

    幼稚不幼稚的,无所谓。

    他这段时间生活条件可以,但心里不舒服,那他就想让李天澜和东皇宫也不舒服一下。

    所以他准备了很多话。

    如果东皇宫像是妓院撩拨不起来东皇宫的火气的话,接下来他还有的是台词。

    可是他真是没想到会出现眼下这种局面。

    忍气吞声?

    敢怒不敢言?

    肖默海:呵呵。

    这位大总管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他这边刚开了个头,那边已经毫不犹豫的直接就咬了过来。

    没有顾忌,没有忌惮,完全就是一副你敢惹我我就咬死你,去你妈/的爱谁谁的姿态。

    他预想中的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没有出现,而是阴阳怪气,是冷嘲热讽,是居高临下,是所谓的实话实说,是老子就是看不起你你算什么东西的傲慢。

    李狂徒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气。

    他不想生气。

    可本来是想恶心李天澜的他现在真的被肖默海恶心到了。

    对方的话听起来平平淡淡,可总有那么一两个用词,尖锐刺耳至极,锐利的直插他的胸口。

    可笑的野心...

    这句话多可笑?

    他的野心是重新整合李氏,是吞并现在的东皇宫,是突破现在的界限,在个人战力上至高无上,是等到李氏恢复巅峰,超越巅峰之后彻底吞并北海王氏,建立属于李氏的王朝,是一言九鼎,是唯我独尊。

    他曾经距离这个梦想很近很近。

    但一场叛国案后,这一切开始从头再来。

    可李狂徒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无比执着的为了自己的野心,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梦想去挣扎拼搏。

    而这一切,在肖默海眼中,竟然是可笑的?

    这已经不是嘲讽了。

    这是侮辱。

    **裸的对他的野心,对他的梦想,对他的渴望,甚至对他的人生意义进行侮辱。

    李狂徒被气笑了:“你说我的野心可笑?”

    “确实很可笑啊。”

    肖默海还是那副该死的表情,那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礼貌笑脸,像是一副面具:“在我看来,将军就是那种最没有本事的男人了,而且还自私,幼稚,无知。我是知道您身份的,您出身高贵嘛,曾经也享受着无尽资源,李老曾经对您也是支持的。可惜您自己不争气,失败了,怨的了谁?”

    “您明明知道李氏在我们陛下手中才是最好的,可是您不服气,总想着去争一争,骄傲,偏执?看上去都是理由,可说到底,不过是您自己拿着祖宗产业成全您自己可笑的尊严罢了。野心,您是有的,但实力,您是真没有。您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这算什么?说难听点,就是知道自己不如别人但还是想败家做点什么却一事无成的废物而已。”

    “您跟我们陛下斗,全世界都看着,但可笑的是,您现在大部分的依仗,不过是李老打算留给我们陛下的东西,将军你自己,又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整天还想着翻盘,就跟一直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别人眼里早已成了笑话,自己却不自知。”

    “不,或许你是知道的,甚至还沾沾自喜过?你想杀陛下,但你知道,无论你怎么闹腾,陛下都不太想杀你?这就是你的底气?陛下将你带回来到现在,就是想让你冷静一下,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难道一点逼数都没有么?不,你是有逼数的,但你故意装看不见而已,因为你知道陛下不想杀你,只要他不杀你,你就能出去继续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去表演你的笑话,我说对了吗?”

    “只是不一样了啊,将军,不一样了。您和李氏,是有情分的,但任何情分,都禁不起消耗。这次陛下能绕你一命,你继续闹腾,陛下不杀你,真觉得东皇宫就没脾气了吗?我是东皇宫的总管, 但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东皇宫,我今天可以把话放在这里,今天你出了这个门,今后东皇宫跟天都炼狱一刀两断,既然是敌人,那有何必纠缠不清?陛下不想杀你,真觉得我们也动不了你那小作坊?真是荒唐。我是陛下的狗,可不是李氏的狗,我是东皇宫的总管,你指望我对李氏能有多深的情感?现在处在东皇宫阵营的李氏老人,我是尊重的,但对那些不知好歹不想回来的,我巴不得他们跟你一起去死啊,死了好,一干二净。说实话我挺期待这一天的,期待你带着你所谓李氏的精锐们一个个来找死,期待着你把李氏最后的一点力量都害死,你别的本事没有,但在这件事上,将军,我相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二十多年前的叛国案,你害的李氏从巅峰跌落尘埃,但李氏却没有被你完全害死,遗憾吧?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李氏没死,你总要继续努力在来一次才行,对不对?”

    “我其实大概能明白你今天的意思的,你说东皇宫像是妓院,应该不是全部吧?接下来还有很多难听的?你可以继续说出来,我当个乐子听听,你要觉得观众不够,我可以把没事的人都着急起来看你笑话,额,不,是看你表演,你看怎么样?”

    “我的反应是不是也出乎你意料了?呵呵,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个管家,你可以恶心东皇宫,但这是你和我们陛下的事情,在没有陛下命令的时候,我不敢说什么,只能对你忍气吞声,只能对你敢怒不敢言?凭什么?就凭你是曾经的李氏少主?凭你是陛下名义上的父亲?凭你是李氏的老人,所以就要看你在这里挑毛病,我还要让你指点指点,然后恶心到我们陛下?”

    “你真的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你是俘虏,我说的直白一点,指点东皇宫,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你现在能活着,都是我们陛下开恩,他想杀你的话,你现在身体都烂了,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就这,还舔着脸来挑衅东皇宫,就因为你认准了陛下不杀你?你这样的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无能无德无知,不忠不孝不慈,偏偏还一副自我感觉良好,偏执骄傲的模样,矫情的让人恶心。”

    一声声,一句句,一段段...

    肖默海脸上的面具就没掉下来过。

    他始终保持着那副礼貌而含蓄的笑脸,不动声色,又极有涵养的模样。

    他滔滔不绝的羞辱着李狂徒,疯咬着他的尊严,看着他的脸色涨红,看着他的表情扭曲,看着他的眼神狰狞,看着他的身体颤抖。

    肖默海毫不停顿,漫不经心的说着。

    李狂徒就站在他面前,这些话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戳进他的胸口,他的呼吸紊乱,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肖默海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保持着礼貌而又有些恭敬的微笑,轻声笑道:“将军,抽根烟?”

    沉默。

    漫长的沉默中,李狂徒周身全部都是无比阴冷凌厉的剑意。

    他死死的盯着微笑着的肖默海,嘴角抽搐着,良久,才长长出了口气。

    肖默海拿着香烟递了过来。

    两人之间无比突兀的闪烁起了一道微光。

    大厅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光芒自下而上,闪烁的瞬间,已经到了肖默海的手臂处。

    他在这里确实不能杀了这个管家。

    但要他一条手臂,他还真不信李天澜敢跟他完全翻脸。

    他说的那些话,如果是放在东皇宫外面的话,凭他一条命都不够,在这里,留他一只胳膊又如何?

    肖默海没动,似乎根本来不及反应。

    光芒瞬息之间撕碎了肖默海的衣袖,但却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

    肖默海整个人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无比虚幻,直接拉远了跟李狂徒之间的距离。

    那道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极度凝聚的剑光仿佛冲进了虚无。

    肖默海周围的空间清晰的扭曲了一瞬。

    李狂徒勉强出手的剑气在扭曲的空间里飞速消融。

    大厅里多出了一道清风,消散无形。

    衣袖被完全撕裂的肖默海依旧拿着烟,笑而不语,似乎没有任何恐惧和后怕。

    东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李天澜的剑气。

    这也就意味着东皇宫中到处都是李天澜。

    这里自然是处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

    李天澜懒得去监控东皇宫内部,可对于李狂徒,他自然会保持关注,那他就会关注到肖默海。

    所以肖默海完全没给李狂徒留情面。

    他确实放肆。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肖默海不在乎这个。

    他自认自己是东皇的门下走狗,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李天澜没觉得不妥,那就没人能够威胁得到他。

    “看看,你急了。”

    肖默海微笑着开口道。

    李狂徒没有说话。

    他深深看了肖默海一眼,猛然捂住嘴,剧烈咳嗽了起来。

    本来已经勉强稳定的伤势随着他这次的勉强出手仿佛又一次打破了平衡,李狂徒疯狂的咳嗽着,撕心裂肺。

    肖默海就这么看着,一动不动,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李狂徒咳嗽了将近三分钟。

    他的手心里满是鲜血,还有不少血沫顺着他的手指留下来,飞溅到衣服上,流淌到地板上。

    李狂徒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嘴角,握紧了拳头。

    “带他去找虞老。”

    李天澜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

    肖默海脸上一直都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笑容猛然一收,点了点头,看着李狂徒,笑道:“将军,请吧。”

    他对不远处的一名保洁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来擦一下地板,随即转身,带着李狂徒走向了另一侧平日里几乎很少开启的电梯。

    李狂徒将内心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制下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挑衅是自取其辱。

    在不能杀掉肖默海的情况下,只是斗嘴,他还真玩不过这个东皇宫的大管家。

    肖默海在电梯内输入了一串类似于电话号码般的密码。

    很快,一道苍老但却依旧精力充沛的声音在电梯内响了起来:“谁啊?”

    李狂徒神色微微一动。

    肖默海笑了起来:“虞老,是我,陛下让我带将军过去找您。”

    电梯里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有些疑惑:“将军?”

    “李狂徒将军。他想看看东城夫人。”

    肖默海声音平静的开口道。

    电梯另一头随即陷入了沉默。

    几秒种后,虞东来在自己那头输入了密码,电梯缓缓下沉,在地下三层停下。

    电梯门打开之后,跟地下三层的空间仍旧隔着一层极厚但却又极为透明的玻璃。

    虞东来站在玻璃外面, 看着电梯里的李狂徒。

    两人相互对视着,眼神都极为复杂。

    肖默海对虞东来点了点头。

    虞东来按了下手边的按钮,可以防御火箭弹的厚重玻璃缓缓向着两侧打开。

    虞东来没有进去。

    李狂徒没有出来。

    肖默海站在中间,纯粹把自己当成是透明的。

    气氛尴尬的难以言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狂徒才笑了笑,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虞叔,好久不见了。”

    这一句好久有多久?

    虞东来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

    虞东来深呼吸一口,看了看李狂徒,突然皱眉道:“受伤了?”

    李狂徒被俘虏就有伤在身他是知道的。

    但他同样知道这段时间,李狂徒的伤势已经勉强稳定住了。

    而如今的李狂徒气息起伏不定,呼吸也有些急促紊乱,看上去就像是刚才又被打伤了一般。

    “小事。”

    李狂徒不在意的笑了笑:“虞叔,昔年的情分,够不够你我叙叙旧?”

    虞东来看了一眼肖默海。

    肖默海摸了摸鼻子,坦然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让虞老引路,带李将军去看看东城夫人,而我的人物,是带着将军来找虞老,如今任务完成,我也该上去交差了。虞老有没有要吩咐的?”

    虞东来叹息一声,摇摇头。

    李狂徒走出了电梯,沉默不语。

    肖默海对着虞东来微微躬身,乘坐电梯一路向上。

    李狂徒跟虞东来叙旧。

    听起来似乎很敏感,但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虞东来在东皇宫的地位极为超然,他并不能算是东皇宫的核心人物,他的孙女虞青烟能算是东皇宫的核心,只是还很年轻,也算不上高层。

    只不过身为李鸿河当年的神圣近卫之一,虞东来的存在本身就有着特殊性,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虞东来的存在是东皇宫的底蕴之一,一点都不为过。

    不说宁千城日后在东皇宫正智版图中的地位。

    不说宁千城和虞青烟的关系。

    只是凭着虞东来兴致来了偶尔会亲自下厨给李天澜和秦微白做一桌子菜肴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李天澜对他的信任。

    能够直接接触到陛下饮食的人物,自然轮不到肖默海去怀疑瞎琢磨什么。

    电梯一路向上,来到地上一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

    刚打算走出去的肖默海抬起头,顿时愣了一下。

    门外站着一道一身简单休闲装扮慵懒随意的身影,安安静静,清清冷冷。

    肖默海下意识的躬身,恭恭敬敬道:“夫人。”

    “你刚刚做的很好。”

    秦微白笑了笑,声音中带着赞赏。

    肖默海默默摇了摇头。

    “出来吧。”

    秦微白道。

    肖默海点点头,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秦微白没有多说,独自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拢,一路向下。

第八十三章:目的

    一排排的药柜。

    整齐排放着,浸泡在液体中的生物标本。

    各种被养在玻璃橱窗中的剧毒生物。

    被培育的奇形怪状的植物花朵。

    高端的试验台。

    密密麻麻的实验设备。

    阴森,冰冷,压抑,幽暗。

    这是东皇宫城堡的地下三层。

    毒医虞东来的地盘。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除了仪器先进了一些,各种标本数量多了一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原汁原味的像是二十多年前那座属于虞东来的实验室。

    李狂徒有些怀念的打量着四周,兴致勃勃。

    他坐在实验室中间的沙发上,面前的书桌上摆着大量虞东来记录下来的有用和无用的数据。

    “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啊。”

    李狂徒轻声笑道:“虞叔,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进你的实验室,十三岁,是笑着冲进去,哭着跑出来的,跟我一起跑出来的还有你,我呢,冲出来只顾着哭了,而你差点吓瘫在那,要不是当时实验室的保安快速冲进去料理了后患的话,估计你连自己的实验室都不赶紧了吧?”

    “你也有脸说这个?要不是你这小兔崽子当时手贱,老子也不至于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虞东来笑骂了一声,摇摇头,叹息道:“从那之后,在看见那东西,就不是怕了,而是浑身发软,不是现实中,甚至电视上,或者看到图片,看到那些玩具,都有些头皮发麻一身冷汗走不动路的感觉了。现在自己一个人看电视,偶尔看到那种镜头,我都会哆嗦一下,心脏,扛不住了。”

    他拿起一个大号的水杯,从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滚烫的热水晾着,随即拉开了几个药柜,拿出了几样散发着异常味道的草药碾碎,斟酌着其中的分量,忙忙碌碌中,他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你呢?”

    “我也不好过啊。”

    李狂徒苦笑了一声:“平日里,我甚至比你都严重的多,偶尔做梦梦到,吓

    醒了之后都不敢在睡觉,即便是闭着眼睛想到那些东西,都要催眠自己赶紧忘了,心理阴影,说的谁没有似的,这东西对我而言,几乎就是致命的弱点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还好,侄子我在精神领域方面有点建树, 武道废了之后,也算是另辟蹊径,不过我的精神力量和圣域那位不同,算是剑道另一方面的运用,刚猛凌厉,很难做到润物细无声,不过催眠一下自己,还是没问题的,所以这方面,勉强也能克服。”

    “这样挺好。”

    虞东来低着头,继续鼓捣着各种被碾碎了的药粉,轻笑道:“所以说,我真的不算什么合格的毒医。”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那一年,十三岁的李狂徒第一次进入他的实验室,兴致勃勃的观察着他实验室中各种各样的**标本,但却被养在橱窗里的一条毒蛇吓到,失手打翻了橱窗,李狂徒吓的哭着跑出了实验室,却没想到号称毒医的虞东来竟然也吓得脸色惨白站都有些站不稳。

    虞东来怕蛇。

    这是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也正是因为他怕,为了避免有心人看出来,所以他才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养了那东西,平日里却碰都不碰一下。

    玩毒的,怕这玩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可虞东来是真的怕。

    这种恐惧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心理疾病了,不是普通人那种单纯不喜欢的怕或者厌恶,而是一种看到之后都会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头皮发麻血液倒流的恐惧,压倒所有理智的恐惧。

    除了这东西之外,虞东来这辈子就再也没怕过什么东西。

    而那一次的闹剧,同样也给李狂徒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这些年来,无论在哪,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了,都会毫不犹豫的用剑气彻底搅碎。

    同样也是那一次之后,虞东来索性不装了,再也没有养过那玩意,即便需要研究,也都是派人去提取毒素,能不看,就绝对不去看了。

    “这算不上什么弱点,在毒这方面,放眼整个黑暗世界,虞叔都可以说是祖师爷级别的存在了。”

    李狂徒微笑道。

    虞东来摇摇头,将鼓捣出来的各种药粉一起倒进了水杯里,本来只有半杯的热水顷刻之间热气全全无,杯中的白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惨绿色,开始冒气气泡。

    虞东来拿起杯子放到李狂徒面前,说道:“喝了。”

    李狂徒看着这一杯绿色液体,看着它变得越来越粘稠,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是信不过我的手艺?还是不相信我?”

    虞东来收拾着一些药粉残渣,头也不回的问道。

    “不是。”

    李狂徒摇摇头:“还是那句我当年说过很多次的话,这东西看着真他妈恶心,虞叔你这人不讲究。”

    “少废话,老子到是想讲究,给你弄一杯七彩纷呈跟鸡尾酒一样的东西都没问题,但你那是疗伤还是享受来了?觉得恶心你别喝啊,有本事就别受伤。当老子愿意伺候你一样。”

    跟当年一模一样的数落。

    跟当年一模一样的腔调。

    李狂徒眼神恍惚了一下。

    当年李氏还鼎盛的时候,年轻气盛的他在武道上一日千里,但还是经常受伤,与人斗,与自己人斗,磨炼,厮杀,每一次受伤,他都很少去医院,一般都是直接找虞东来。

    虞东来号称毒医,是玩毒的祖师爷,同样也能算是疗伤的祖师爷,每次虞东来都会给他弄一杯绿油油看着就很恶心的东西给他疗伤,卖相难看至极,但效果真的管用。

    而每次李狂徒都有些抗拒。

    虞东来一直逼着他喝,甚至还威胁要把这绿油油的东西倒到他头上。

    李狂徒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拿起杯子,将面前的绿色液体一饮而尽。

    虞东来默默的看着他,等到他喝完,才突然问道:“狂徒,你说实话,你这次下来,到底是来看如是的,还是来找我这个老头子的?”

第八十四章:道不同

    李狂徒听到了虞东来的声音。

    但是他没有回答,因为根本顾不上。

    那一杯绿色的粘稠液体,不知道是不是熟悉的配方,但绝对是熟悉的味道。

    入口冰凉,入喉温润,入腹辛辣。

    如同一团烈焰在身体的最深处陡然燃烧起来。

    血液仿佛被完全蒸发。

    炽热的温度从五脏六腑渗入皮肤,灼烧着浑身上下的毛孔与汗毛,强烈的疼痛感呼啸而来,近乎淹没理智。

    李狂徒浑身颤抖着,紧紧抓住面前的桌沿,虚汗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一滴一滴顺着脸庞快速流淌着。

    虞东来拉开书桌下的抽屉,掏出一支烟点燃,送到了李狂徒嘴边。

    李狂徒嘴角不断抽搐着,很慢很吃力的摇了摇头。

    他本就是重伤之躯,这种痛苦下,不要说吸烟,一时间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虞东来把香烟放在自己嘴里,慢条斯理的吸着。

    他是毒医。

    擅长杀人,也擅长救人。

    他杀人的手法无声无息,能让人死的幸福快乐,而救人的手段却残酷霸道,让人疼的死去活来。

    这或许也算是他的恶趣味了。

    他给李狂徒服用的是毒药,算是他的独家配方,这种毒药如果量大的话,足以在吃下去的一瞬间就将人体的五脏六腑完全融化,如果浓缩起来点燃,分量足够的情况下,甚至足以毁灭一座城市,不过这种药物如果用量精准,少到一定程度的话,喝下去却会大幅度的刺激人体潜能,极快的修复体内的一系列创伤,加快恢复速度,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至于其中蕴含的毒素,以武者的身体素质,这么少的含量,完全可以无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喝下去很难受。

    这是虞东来故意的,是他持续了很多年的恶趣味。

    李狂徒坐在那,浑身颤抖抽搐了将近五分钟才缓缓恢复过来。

    剧烈的疼痛和灼烧感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额头的冷汗迅速褪去,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的红润,整个人明显精神了许多。

    他颤抖着深呼吸了一口,才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叔,老头子当年就说过,这药是你的拿手绝活,你是可以把它变得温和一些的。”

    这岂止是拿手绝活,这种东西的配方,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不为过。

    虞东来只是玩毒的,没有加入什么生物实验室,可这东西的效果却不亚于绝大多数的基因药剂,不需要多说其他,只凭他可以对李狂徒这种境界的人都产生效果,就这一点就能秒杀无数的基因药剂了。

    李狂徒现在的状态很差,可喝了这东西之后精神状态却明显的好转了一些,虽然距离痊愈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起码现在,他又有了一次勉强出手的能力。

    如果他选择安静养伤的话,几个小时后,这股精神头就会过去,毕竟是刺激潜能来恢复,他也会陷入十多个小时的虚弱期,到时候会极为疲惫困顿,可虚弱期过后,他的伤势恢复速度会再次加快,一直到药效彻底过去,在喝第二杯,如此反复循环,按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只需要一个月左右,他的伤势大概就可以恢复到围攻李天澜之前的状态。

    那样的状态虽然依旧是重伤,但好歹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而且这种毒本就喜寒,很容易凝固,如果制作成放糖在身上装几颗的话,即便是对于李狂徒这样的高手而言,这都是在某些情况下救命的好东西。

    更恐怖的是,这东西能用在李狂徒身上,再一次减少用量的话,自然也能用在普通精锐身上,能救命,能恢复,绝境之下,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将这东西集中在一起点燃,释放的剧毒气体达到浓度之后,同样可以成片的杀人,最关键的是,这种毒见效还极快,就算有解药都不一定来得及,而且解药中一味主药材产量并不算多,这也就意味着解药不会太多。

    可是要积累这种毒药却并不困难,除了制作麻烦之外,据说大部分材料,都是很常见的。

    什么是毒医?

    作为曾经名震黑暗世界的毒医,曾经中洲护国战神身边的神圣近卫,巅峰时期的虞东来在属于他的年代里,虽然不是无敌境高手,但影响力却比普通的无敌境高手还要恐怖。

    他自然不止是这一手绝活。

    可就算仅仅只有这一手,加入任何一个超级势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成为核心高层了。

    “确实有办法变的温和一些,但味道不对,我研究了很久才找到这种可以让人极为痛苦的药材加进去,每次做这玩意,不加点这个的话,总觉得自己做的是另外一种东西,不美,不美啊。”

    虞东来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李狂徒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许是这样吧,如果我刚才没有感觉到痛苦的话,也会觉得自己喝的是另一种东西了。这些年,一些老兄弟受伤的时候,难免会提起虞叔,破晓您记得吧?他跟我就唠叨过不少次了。”

    “破晓...”

    虞东来笑了笑:“那是个好孩子,可惜跟在你身边,怕是难回头了。”

    “又何必回头?”

    李狂徒摇了摇头:“我也好,破晓也好,我们都不觉得我们做错了什么。我出身李氏,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哪里错了?”

    虞东来吸了口香烟,沉默了下,问道:“李氏在哪?”

    “......”李狂徒。

    虞东来摆摆手,轻声道:“李氏已经被你毁掉了,二十多年前就被你毁掉了。”

    “从这方面来说的话...”

    李狂徒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成王败寇,我当年就不能输,也输不起,既然输了,那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说的。”

    “但没人怪你。”

    虞东来淡淡道:“成王败寇,命如此,谁也没办法。但既然输了,就要认,错了,也要认。你说你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狂徒,你除了自己,还有什么?李氏的一切被你毁了,现在李氏剩下的,都是殿下苦守二十多年留下来的,你说那是你的?凭什么?是殿下给你了么?那些,包括现在的天都炼狱,都是殿下留给天澜的东西。没给你,你不服可以理解,但不能抢,更不能联合外人去抢。你现在的做法,就是任性,苦了自己,也苦了李氏。”

    “看看现在的东皇宫,看看现在的天澜,狂徒,你难道真不明白?我不支持你抢,但也勉强能理解你的做法,这是任性,你觉得那是你的,可实际上,李氏是殿下的,你甚至没有担任过李氏的族长,凭什么你说李氏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要抢,这不是强盗逻辑是什么?好,你可以抢,但是现在呢?你抢得过吗?”

    “是天都炼狱比东皇宫强势了,还是你比天澜强大了?没有,都没有。你不服可以,你要抢可以,但明明抢不过却还想挣扎,那就没意思的。等你把你和天澜,不,等你把李氏和天澜那点情分都挣扎掉之后,不要说拥有李氏,你连命都很难留下来了。”

    李狂徒大口吸着烟,沉默不语。

    虞东来的声音很平稳,心平气和,虽然难听,但却并非不能接受。

    但也只是接受而已。

    李狂徒抖了抖烟灰,沉声道:“虞叔,你我都很清楚,李天澜不姓李。”

    “我清楚。”

    虞东来点点头:“但说白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天都炼狱的一切,是你老子的家底,你确实有继承的权力,但你老子也有不交给你的权力,你确实姓李,你和殿下是父子,但他不想把李氏最后的力量交给你,那是他的事情,子承父业,看起来天经地义,但你失败过了,你老子不同意你继承李氏的力量,这是他的态度,很明显,他不同意,就错了?”

    “他老糊涂了!”

    李狂徒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糊涂的是你!”

    虞东来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不交给你就是糊涂了?荒唐,交给你才是糊涂,交给你你能做什么?拿着这些老本在赌一次?李氏和王氏数百年的交情,你撕破了这层脸皮,人家反击,你输了,不服气就硬是要抢?抢得过?你看看你这辈子都做了什么?天都炼狱现在就在你手里,你做成什么了?跟天澜抢,你不行,跟王氏抢,你就行了?不说王天纵,就是王圣宵在那里,你解决得了?”

    “我还是那句话,天都炼狱是你老子的产业,他可以交给你,也可以不交给你,那是他的东西,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说他想交给天澜,就算没有天澜,他把李氏高手全部遣散,把所有财富都捐给慈善机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老子的就一定是你的?这他妈是什么逻辑?他生你养你,是欠你的?他的东西,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就不能抢,为人子,这点道理你不明白?”

    李狂徒的呼吸有些急促。

    虞东来沉默了一会,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狂徒,我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你自己应该想一想,你现在这么做,除了你自己的不服之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李狂徒彻底沉默下来。

    他不想去解释什么,也无法去解释什么。

    肖默海直接戳破了他一直以来端着的姿态,而带着些许愤怒的虞东来,则让他认清楚了现实。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有道理的。

    真的知道。

    他争不过李天澜了。

    这是事实。

    他跟古行云联手,跟江上雨联手,占据中洲特战系统的一部分力量...

    他还有机会。

    但事实就是他一个人已经争不过李天澜了。

    李天澜给他开出的条件依旧在他耳边回响着。

    那个很诱人他却无法接受的条件。

    他不想去跟虞东来说他同意之后李华成会做出来的反应,无论怎么说,其实都是借口,他加入东皇宫,李华成必然会做出回应,但某些时候,他和李氏,其实是两回事。

    李氏族长,李氏的一切,李氏的巅峰...

    这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事情,也是他此生最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现在,全世界除了天都炼狱对他的死忠派,还有谁会把他和李氏看成一体?

    没人会这么看,李华成自然也不会。

    他加入东皇宫会触碰李华成的底线,但也仅仅是他加入而已,或许还要加上一个破晓。

    但这并不是无法规避的事情...

    站在李氏的大局上,想要妥协,想要让步,其实有很多方法。

    但是李狂徒没选。

    他知道他争不过李天澜。

    但他不会去承认这一点。

    幼稚也好,无耻也好 ,自私也好,无知也好,偏执也好...

    怎么说都行。

    但这就是他。

    “改变不了什么了。”

    李狂徒轻声道:“虞叔,我已经决定了。”

    “李天澜,终归不姓李。”

    “李氏数百年的基业,不能给别人做嫁衣。”

    虞东来笑出了声。

    在幽暗的实验室里,是一串呵呵呵呵的音调。

    “这话你放在之前说,会有人信的。”

    他轻声道:“但是现在,包括天都炼狱那些因为天澜的身世而站在你身边的李氏精锐,还有几个会相信?”

    “如是目前还在昏迷,但她的情况并不能算差,这几年总会醒过来,她是天澜的女人,他们今后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继承李氏的一切。”

    “我们可以不谈殿下有没有把李氏交给你的问题,也可以不谈天澜的身世,但你亲生女儿的孩子,你能说他不是李氏的人?你能说他是外人?”

    狂徒张了张嘴。

    虞东来眼神里的怒火已经犹如实质:“你只要敢说他是外人,我就敢抽你,现在就抽你,你信不信?”

    李狂徒闭嘴了。

    他的眼神有些阴沉,但却没有说话。

    虞东来的实力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他现在确实身受重伤。

    但喝了虞东来给他的东西,刺激了潜能,他现在的身体正处于重伤中的亢奋状态,勉强一剑,开始能做到的。

    如果虞东来做好了准备,给他充分的时间,环境,以及地形的话,他确实可以做到甚至比李狂徒还要恐怖的杀伤。

    可眼下,这么近的距离,面对一个状态不断下滑甚至已经不是惊雷境的虞东来,李狂徒现在的勉强一剑,足以在瞬间杀死他数十次。

    可很多事情,并不是单纯的讲究实力的。

    他可以看李天澜不顺眼,可以想杀他。

    可是虞东来...

    那是跟在李鸿河身边的近卫,是李氏如今硕果仅存的几位老资格,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资格。

    他可以不服李鸿河。

    可虞东来真不欠他什么。

    那一声虞叔,他叫的心甘情愿自然而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李氏的长辈。

    长辈真要抽他,李狂徒不可能还手,只能受着。

    “好,即便外孙不是外人...”

    李狂徒身体动了动,声音嘶哑:“但谁能保证李天澜说话算话?虞叔,你在东皇宫,应该比我清楚,李天澜到底有多宠溺那个妖女,他和如是的孩子继承李氏?难道那个妖女就不能怀孕?他和如是的孩子是未来的李氏族长,那他和那个妖女的孩子,未来该如何自处?她能甘心?如果她不甘心的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东皇宫未来会是黑暗世界的王朝,场面铺起来,比起古代夺嫡都不差了。那个妖女如果想要扶持自己的孩子,嘿,我不是看不起东皇宫,如果她想出手的话,东皇宫上下,谁玩得过她?”

    “秦微白,月神,王月瞳,她们三个,你说李天澜能一碗水端平?这话虞叔你自己信吗?”

    “我不知道。”

    虞东来淡淡道。

    他是实话实说。

    在东皇宫,李天澜确实很信任他,而秦微白跟他同样也很熟悉,不过李狂徒说的这些,怕是连李天澜和秦微白现在都不曾考虑过,又怎么会告诉他这些?

    他摇了摇头,缓缓道:“再过几个月,大选之后,新集团成立,东皇宫比起巅峰时期的李氏,也就丝毫不差了,甚至还会更强一些。最重要的是天澜年轻,东皇宫才刚刚开始,狂徒,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说李氏是东皇宫,没错,但如果说东皇宫是李氏的话,那就会有很多人不服气了。你想着夺嫡,想着手足相残,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史书看多了?东皇宫如今有的这一切,有多少是小白带来的?那是人家自己的嫁妆,我即便现在厚着脸皮说她把她的嫁妆给天澜和如是的孩子,而不留给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合适?”

    “现在的东皇宫,是李氏和轮回宫的合体,不客气的说,因为你的关系,东皇宫内李氏的比重远不如轮回宫,一个东皇宫主,自然养得起一位李氏族长。日后如果真有那一天的活,天澜和如是的孩子继承李氏,并不是要继承东皇宫主的位子。”

    “确实,天澜宠着小白,但这一切,我认为这是她应得的,而且对她,我也比你了解。女子能大气到这种程度的,真的不多,即便真有那么一天,些许家业,一个李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小白也懒得要。”

    “你的思想太过极端了些,总觉得家大业大,日后在接班人的问题上就必然会出现惨剧,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东皇宫的下一代,如是和小白的孩子,人家兄弟就一定会分家?合则两利的事情,他们就看不到?”

    虞东来深深看了一眼李狂徒:“最重要的,是小白一直陪在天澜身边的,以她的手段,还玩不转几个孩子?让他们亲如手足,对她来说很困难吗?”

    李狂徒想说华武。

    不止是现在的华武。

    还有曾经死在天都决战的那个华武。

    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虞东来确实是长辈,但却不能能做主的长辈, 而且先不说他有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又能如何?又不是李天澜杀的,虞东来也不会出这个头。

    “不管如何,谢谢虞叔今天的药水。”

    感受着比刚才好太多的身体,李狂徒默默的开口道。

    “不管怎么说,你是殿下的儿子,来到东皇宫,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即便是走,病恹恹的样子像什么话?”

    虞东来摇头道。

    “本来是想劝劝虞叔跟我走的,看来,是没必要说了。”

    李狂徒自嘲的笑了笑。

    如果今日他可以带走虞东来的话,那么这次被俘虏的经历绝对是大赚特赚,说赚翻了也不为过。

    虞东来一身玩毒的手段都是次要的,他是李鸿河身边的近卫,对于如今的李氏而言,只是这个身份,就可以说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

    李狂徒虽然跟外界没有联络,但大致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而且李天澜今天还去了天都炼狱总部给他来了一场现场直播,更是让他直接看到了天都炼狱很多人的内心。

    人心散了。

    队伍自然就不好带了。

    这不能说是李狂徒的失策,只能说是他低估了李天澜的实力,在无情没有能量的情况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和江上雨加上古行云联手竟然都不是李天澜的对手。

    如果当初可以在围攻中干掉李天澜的话,即便李氏和天都炼狱再怎么因为他跟古行云合作而心生不满,李天澜终归是死了,李狂徒回旋的余地就很大,可如今不止是李天澜没死,他甚至都还被李天澜俘虏带回了东皇宫,如此一来,先是他跟古行云这种生死仇人合作对付李氏的继承人,然后又是他和李天澜高下立判,天都炼狱内部,人心不稳就成了必然。

    这种时候,如果他能说服虞东来跟他走的话,对于安抚天都炼狱的人心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

    而且最重要的是...

    在意识到自己很难是李天澜的对手之后...

    虞东来就变得更加重要。

    实力到了李天澜这种程度,几乎就不用怕死了,因为能够杀了他的东西已经极少。

    中洲为什么这么忌惮李天澜?

    就是因为除非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不然很难真正威胁到李天澜的生命,而一旦翻脸,只要李天澜活着,那么接下来痛不欲生的就是中洲。

    高科技武器可以在一瞬间推平整个东皇宫,可想杀李天澜,还是太难,个人武力到了这一步,如果李天澜真的无牵无挂了,发起疯来足以让中洲伤筋动骨的。

    而虞东来,恰好就掌握着可以对李天澜形成致命威胁的东西。

    如果...

    李狂徒猛地摇了摇头。

    虞东来的态度很明显。

    这样的态度,意味着没有如果。

    果然,虞东来直接开口道:“我老了,走不动了,也懒得走了。我不能劝你回头,总不能跟着你走进坑里去,还是那句话,狂徒,做错了就要认。你这么搞,不仅对李氏无益,反而会完全害了李氏。当然,如果李氏在你心里没了分量,只是一个你继续折腾下去的借口的话,那当我没说,真是如此的话,说再多,都没用。”

    “我很喜欢现在的李氏,现在的东皇宫,宁小子前段时间给我看了下轩辕城和天南的规划,未来的这里,我也是很喜欢的,今后能埋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了。”

    李狂徒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突然笑了笑,有些勉强的开口道:“宁小子,是您那位孙女婿?”

    “对。”

    虞东来顿时来了精神:“那小子还不错,对青烟挺上心的,以后也能算个依靠。”

    他声音顿了顿,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俩孩子,两年多前刚毕业那会就准备结婚了,后来赶上雪国那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天澜又去了荒漠,他刚主政轩辕城,又耽搁下来了,现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结婚的话,估计要大选之后了。”

    “好事多磨。”

    李狂徒轻声道。

    “希望吧。”

    虞东来嘿嘿一笑:“那小子性子不错,就是武道上天赋差了些,别说无敌境了,眼下看他这架势,估计进惊雷境都没戏了。”

    李狂徒笑了笑,明白虞东来这是在自谦,也是在嘚瑟。

    宁千城他没见过,可这个名字,他却是极为熟悉的,。

    李天澜当初刚起步的时候,不算秦微白的话,最早跟在李天澜身边的就三个人。

    故意被东城无敌安排到了李天澜身边的宁千城。

    知道李天澜身世来历的虞青烟。

    被圣徒引导着去了天空学院的李拜天。

    这是最早跟着李天澜的人。

    而三人之中,虞青烟目前的地位在东皇宫中虽然特殊,但却并不算重要,她当初进天空学院的时候只是凝冰镜,如今这几年过去,也才进入燃火境,在东皇宫,算是高层,但却不担任任何具体职务,看上去更像是李天澜念着昔日情分将她放在那个位置上。

    可实际上,虞青烟看起来不重要,完全是因为虞东来还在。

    她现在的精力根本没有放在武道上,而是跟着虞东来接受属于他的毒医传承,日后等虞东来不在了,虞青烟就是新一代的毒医,掌控着让李狂徒很眼馋的,可以对李天澜造成致命威胁的东西,以及李氏那个研究了数百年的生命树计划。

    如此地位,在东皇宫中可以说是重中之重了。

    而虞青烟之外,宁千城和李拜天也各有机遇。

    李拜天的武道天赋是让所有人都认可的,不到三十岁的半步无敌境太虚剑主,未来的前景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不可限量。

    如今的中洲年轻一代,无论算不上李天澜江上雨王圣宵这些人,李拜天都是稳稳的排在前五位。

    蜀山太虚剑意在武道之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反而过于注重根基,有些时候就显得极为普通,可越是向上,就越是恐怖,惊雷境之后,才是太虚剑意发力的开始,李拜天这些年的进境势如破竹,一直到了现在的半步无敌境,都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以他的年纪来看,只要没什么意外,日后的李拜天至少是一个巅峰无敌境,绝对可以说是东皇宫日后的牌面之一。

    他的道路已经很明确,只要他可以跨过无敌境的门槛,一个东皇宫副宫主的位置是跑不掉的,即便是现在,他都可以说是东皇宫最核心的人之一了。

    而相比于李拜天,宁千城的资质并不好,可他的能力完全不在武道上,以东皇宫现在的规模来看,李天澜说实话也不会太需要一个武道天才,这方面的天才,东皇宫从来都是不缺的,相反,他需要的是可以总览全局的领袖型人物。

    比如现在的军师。

    再比如天都炼狱的李华章。

    还有宁千城。

    轩辕城的首任市长。

    这个职务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坐在这个位置上,也就意味着日后只要东皇宫不灭,宁千城的未来,最差最差,都是议员起步。

    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今日之后,天都炼狱变成炼狱军团,天都炼狱自然会离开天南,东皇宫在扫掉另一个城市里存在感已经无比微弱的杂乱势力,在天南,他剩下的对手就只剩下燃烧军团。

    对手?

    不,充其量只是一个不怎么碍眼的障碍而已。

    燃烧军团一旦退出天南,整个天南都

    将落入东皇宫手里,成为李天澜最稳固的根基。

    收拢了天南,盛世基金海量的金钱砸下去,天南重新规划,因为东皇宫的存在,接下来注定是日新月异的发展。

    最迟大选之前,天南就会只剩下东皇宫,随即三五年内,在合适的时机,李天澜正式提出让天南并入中洲,将原本这块四万多平方公里属于安南的土地彻底挖下来,到时天南就会成为中洲的天南行省。

    而作为如今的轩辕城市长,宁千城也将成为中洲正总督级序列里极为靠前的行省议长,如此距离议员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这一步无论是五年还是十年,肯定都是可以跨过去的,只要跨过去,宁千城就会成为新集团的领袖,成为李天澜真正的左膀右臂。

    路已经铺好了,前景无比光明。

    这样的前途摆在面前,武道天赋,又算个什么?

    “真是羡慕你,虞叔。”

    李狂徒笑了起来,笑的很客气,距离也很远。

    “可惜了。”

    虞东来轻声道:“看样子,他们结婚的时候,大概是请不了你喝喜酒了。”

    李狂徒嗯了一声。

    何止是他。

    天都炼狱内,很多熟悉虞东来的,虞东来熟悉的,都喝不到这杯喜酒了。

    “确实,东皇宫很不错,虞叔既然在这里扎下跟,那不走我也能理解。孙女婿前途无限,孙女也很受重视,自己也过的舒服,天南在盛世基金的支持下,日后肯定也不差,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愿意待在这里,不想走了。”

    李狂徒缓缓道。

    “不止是这样。”

    虞东来看了看李狂徒,微笑起来:“我确实很喜欢这里,同样,我也不太喜欢你,对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是很认同,不认同,自然就不会走。狂徒,我看着你长大,也算是相识多年,但现在,你我道不同,话不投机,接下来的,没必要在说了。”

    李狂徒沉默着坐在原地,良久,才笑了一声。

    “带你去见见如是?”

    虞东来主动问道。

    很显然,这是准备结束这所谓的叙旧了。

    “是月神。”

    李狂徒坚持着开口道。

    东城如是。

    李月神。

    两个名字,两个人格,意义截然不同。

    虞东来没有较真,只是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

    李狂徒没动。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道:“虞叔,还有一件事。”

    虞东来没有任何意外。

    他慢慢的转身,看着李狂徒,轻轻叹息道:“所以,你这次下来,主要是来找我的?”

    如果只是来看如是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东皇宫的生物实验室里,看着跟东城如是相关的身体数据。

    而不是现在, 在他的实验室里。

    叙旧是李狂徒提出来的。

    虞东来很了解李狂徒。

    最起码二十多年前是如此。

    所以在他主动开口要叙旧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些什么,看如是,是真的,但李狂徒肯定还有事想要找他来办。

    “一半一半吧。”

    李狂徒淡淡道:“我跟李天澜说是来见如是的,如果这个过程中没有见到你的话,我会在跟李天澜说,让您跟我见一面。”

    “你觉得天澜到时会同意?”

    虞东来玩味道:“如果你是正常来拜访的话,到是没什么,可现在你是俘虏,见见自己女儿,人之常情,可想见谁就见谁,你当天澜一点脾气都没有?”

    “如果是其他人,还真不好说。”

    李狂徒扬起了嘴角:“但如果是李氏的人,只要是在东皇宫的,我想见谁就见谁,李天澜不会拒绝,他可以说是不成熟,但骄傲的性子一点都不比我差,现在他胜券在握,如果我想见见李氏的老人,他还藏着掖着,反而证明他心绪。所以只要我想见,他就无所谓,因为现在形势明朗,他根本没什么好顾忌的。”

    “你也知道形势明朗。”

    虞东来淡淡道。

    “我知道。”

    李狂徒点点头:“但我不会承认,而为了否认这个结果,我会继续努力。尽管虞叔你肯定不喜欢听到这句话,但这是事实,也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所以?”

    虞东来不动声色。

    “所以,我想也要一滴红雀血和玄甲鳞片。”

    李华成声音平静。

    红雀,玄甲,生命树。

    这是李氏的核心底蕴,是持续了数百年的实验。

    生命树目前还不成熟。

    可红雀玄甲已经可以起到作用。

    红雀,是至热之毒。

    玄甲,是至寒之毒。

    当红雀的血液和玄甲的鳞片混合到一起制作成毒药的话,这种毒药,对任何生物的杀伤力,几乎是没有上限的。

    这绝对是可以对李天澜造成致命威胁的东西。

    不要说现在的他,哪怕李天澜真的成了天骄,这种毒同样也能杀了他,或者彻底废了他。

    红雀玄甲生命树一直都在虞东来手中。

    即便是李鸿河当年去了边境,都没有将这三样带走,而是留给虞东来一直在研究。

    而现在。

    李狂徒找到他,想要红雀血和玄甲鳞片。

    要来做什么,要对付谁,不言而喻。

    其他人,甚至就算是江上雨和王圣宵,都不值得李狂徒用这种东西。

    虞东来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李狂徒,面无表情。

    李狂徒和他对视着。

    毫不退让。

    “那不是你的东西。”

    虞东来老调重弹。

    “我知道。”

    李狂徒依旧没有退缩,而是看着虞东来的眼睛:“但是虞叔,那也不是你的。”

    虞东来皱了皱眉。

    “李天澜知道玄甲和红雀?”

    李狂徒问道。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虞东来有些无奈,站在一个领袖的角度上,李天澜有时候懒的不像话,表现出来的具体形势就是当真舍得放权,什么都不管,喜欢做甩手掌柜,玄甲红雀的事情,虞东来跟他说过一次,还把资料交给了李天澜。

    他可以确定那份资料李天澜根本就没看,至于他还记不记得有这回事,虞东来就不知道了。

    “我只要一滴血,一枚鳞片。”

    李狂徒看着虞东来,眼神很诚恳:“说是昔日的情分也好,说是眼下的交易也好,都可以。只要虞叔可以成全,在我这里,没有不能谈的条件。”

    天都炼狱加上李狂徒。

    哪怕这个阵容不如东皇宫。

    但这样的交易,也是一件很诱人的事情。

    虞东来洒然一笑:“可以,把你的儿子送到东皇宫,让他认天澜做义父,跟天都炼狱划清楚界限,你要的,我可以给你。”

    义父...

    华武年纪虽然小,但论辈分,只是李天澜的弟弟。

    李狂徒眼神中的怒火陡然升腾,沉声道:“虞叔这是在开玩笑?”

    “你不是同样也在开玩笑吗?”

    虞东来冷淡道:“就跟我提出来的条件一样,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红雀玄甲,那是能伤害到天澜的东西。老头子我现在住在东皇宫里,我孙女今后会是东皇宫的核心,我孙女婿是东皇宫的高层,狂徒,你说说,我身边哪一样东西,是跟东皇宫无关的?你想对付天澜,还想用跟我做交易的东西对付天澜,难道在你小子眼里,你叔叔我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的小人?”

    李狂徒嘴角动了动。

    “不用说了。”

    虞东来声音冰冷道:“也不用想了,红雀玄甲,确实在我手里,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不死,就不可能给你这东西。这确实不是我的,但研究权在我这里,我能保证的,只是不会让这东西对付你。”

    他缓缓转身,走向电梯:“你来不来?”

    李狂徒欲言又止。

    他今日确实是想找虞东来。

    但却也没有奢望可以说服虞东来投靠他。

    以进为退。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红雀血液和玄甲鳞片。

    这是他知道自己被俘虏被关在东皇宫之后就在考虑的事情。

    因为这确实是可以对李天澜造成致命威胁的东西。

    因此他想了很长时间,准备了很多说辞。

    可是没想到他刚刚开了个头,虞东来就直接回绝了,而且没有留下丝毫的余地。

    虞东来走向电梯,头也不回。

    李狂徒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跟了上去。

    虞东来输入了电梯下行的密码。

    等待电梯那头输入密码的时候,虞东来平静道:“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的挣扎,真的没什么意义。”

    “红雀玄甲确实是可以伤害到天澜的东西,不过,现在有些事情,应该跟你想的不一样了。”

    虞东来轻声道:“现在的东皇宫,有真正的高人在,哪怕我真的把你想要的给你,你也杀不了天澜,甚至重伤他都很难做到。”

    李狂徒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不相信。”

    “信不信随你。”

    虞东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李狂徒认真的看了虞东来一眼,问道:“虞叔说的高人是谁?”

    虞东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到了那个在东皇宫中心区域开了个诊所基本上整天无所事事却能随意进出李天澜住处的那个胖子。

    当初李狂徒被李天澜带回来之后,就想要帮他稳定伤势。

    那时那个胖子不在。

    所以李天澜第一个想到的,是虞东来。

    但那时的李狂徒伤势实在太重,重伤到了那种程度,即便虞东来都不敢随意出手。

    随后李天澜把纳兰诗影叫了上来。

    纳兰诗影给李狂徒注射了一些可以稳定身体的基因药剂,她当时给出的建议是让李狂徒休眠。

    李天澜拒绝了。

    那一天晚上,轩辕无殇从幽州回到了东皇宫。

    十多个小时后,李狂徒彻底清醒了过来。

    没有休眠,没有用毒,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清醒了过来。

    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恢复到了正常情况下应该养好几个月的程度。

    虞东来不清楚轩辕无殇的来历。

    可有这个神秘至极的医生在这里守着东皇宫,这已经让虞东来对玄甲和红雀的威力产生了怀疑。

    所以这段时间他极少走出实验室去地面。

    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让红雀和玄甲再次进化。

    李狂徒认真的看了虞东来一会。

    见虞东来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摇摇头,也沉默下来。

    电梯一路向下,停稳的时候,已经到了东皇宫的生物试验室门前。

    虞东来再次输入了一遍密码。

    电梯打开,两人走了出去,又同时停住了脚步。

    虞东来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李狂徒站在原地,紧紧眯起了眼睛。

    视线中,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的秦微白正坐在实验室休息区的沙发上,捧着一杯果汁,咬着吸管吸着,在她面前,还堆放着一小堆干果壳。

    “来了啊。”

    看到虞东来和李狂徒走出电梯,秦微白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李狂徒。

    她伸出手,指了指实验室的各种设备和休眠仓,轻笑道:“殿下, 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来这里吧?”

第八十五章:催眠(上)

    来了。

    又是这种感觉。

    又他妈是这种感觉。

    李狂徒的呼吸微微一滞。

    迎着秦微白的目光,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抹清晰可见的凶戾。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当初见到秦微白的第一眼开始,李狂徒就非常确定这种感觉。

    那种感觉很惊艳,很完美,很梦幻。

    甚至当他将华武的死跟秦微白联系到一起后,李狂徒还动过你杀了我儿子我就让你在给我生一个儿子的念头。

    这是一个任何男人都无力抗拒的女人。

    但李狂徒只是馋她的身子。

    说喜欢?那真的没有。

    这样的女人站在那,会让绝大多数男人产生征服她的念头都需要绝对的勇气。

    那像是一种任何时候,自己都被看穿的感觉,所有心思,所有手段,自己想到的,甚至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一样。

    李狂徒对她有厌恶,有憎恨,有忌惮,甚至还有着他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的恐惧。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真的有种寝食难安的焦躁感。

    这种感觉,在当年他第一次看到秦微白时就出现了。

    东岛那个雨夜,衬衫黑裙简简单单的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风华绝代,但他却从这种如梦如幻的表象背后,看到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李狂徒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站在他身边的虞东来却清晰的感觉到李狂徒的身体在不断的绷紧,甚至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虞东来哑然失笑。

    李狂徒没有注意到。

    站在这里,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重伤在身,实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连面对这个女人的勇气都消失了大半。

    而剩余的小半,还可笑的来自于虞东来。

    如果没有虞东来的话...

    封闭空间,不算昏迷中的东城如是和司徒万劫,这就是真正的孤男寡女了。

    旖旎暧昧?

    李狂徒觉得自己除非疯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事实上,如果虞东来没有跟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遇到秦微白,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想走出电梯,而是直接原路返回。

    因为这个女人无比聪慧。

    但同样,这个女人也无比疯狂。

    她早就想杀自己。

    李狂徒知道。

    甚至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隐约察觉到了。

    而今天李天澜要放自己离开,因为他和李华成的交易,甚至说这个交易里或许就有秦微白的影子存在...

    但女人,哪里是能用逻辑去判断的?

    如果她不开心,如果她反悔了,如果她看自己不顺眼,如果她突然来了大姨妈...

    太多的如果,都有可能让李狂徒今天死在这里。

    那真的就是白死。

    李华成或许会愤怒,但他保的是一个活

    着的李狂徒和天都炼狱,人都死了,李狂徒根本不指望他翻脸给自己报仇。

    至于李天澜...

    他能对秦微白怎么样?他舍得对秦微白怎么样?

    扔到床上折腾两次,打两下屁股也就完了。

    可自己却真的死了。

    自己真的有可能被这个疯女人弄死。

    秦微白向前一步。

    李狂徒猛地深呼吸一口,竭尽全力的没有让自己后退。

    他的脸色紧紧的绷着,在幽暗的实验室里显得有些铁青,有一种强撑着的冷漠:“你知道我之前来过?”

    “我一点都不意外。”

    秦微白静静道。

    东皇宫城堡的防御监测系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顶尖的,但却仍旧有可以改善的空间,在李天澜回来之前,这里可以检测到绝大多数潜入者,但对于李狂徒这种已经超越了无敌境的高手来说,几乎就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秦微白能够确定李狂徒之前来过,也不是全靠猜测,而是无情在这里留下了一道剑意。

    如果这里没有潜入者的话,无情绝对不会多此一举。

    不过这倒没什么好担忧的,普通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能躺在这里的,必然是东皇宫极度重视的人物,所以每一个休眠仓,都连接着伤员的心跳,一旦伤员心跳停止,整个城堡都会彻底从内到外完全封闭。

    以东皇宫如今的结构而言,地下完全封闭的情况下,即便是李天澜想要出来不付出代价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即便有人能成功潜入进来,也不敢杀人,否则就是自寻死路,除非对方是真正的死士。

    而巅峰无敌境的死士...

    全世界还没有一个势力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如是。”

    秦微白伸手按了下实验室一号区域的开关。

    柔和的灯光在实验室里亮了起来。

    那个区域内并排放着两个休眠仓,正处在运行状态。

    休眠仓上方,一排一排的屏幕上缓缓滚动着各种李狂徒看不懂的身体数据。

    “她叫李月神。”

    李狂徒再次强调了一遍。

    东城如是是东城家族的二小姐,是满心思都在李天澜身上的女人,那是他的女儿,但他更欣赏的是李月神的人格。

    秦微白脚步停了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笑道:“李月神,哦,她死了。”

    杀意毫无征兆的升腾而起。

    李狂徒的身体顿在原地:“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人格消失了。”

    秦微白淡淡道:“人格分裂是一种精神疾病,宫主在雪国时帮了如是一把,你应该清楚,她是精神领域的大师,抹除一个人格,并不算太难,虽然也不容易,不过她还是成功了。”

    “所以东城如是就是东城如是。你心心念念的李月神,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如是就在那,要不要看,随你。”

    “消失了...”

    李狂徒喃喃自语

    了一声。

    “也不算完全消失,那本身只是一个副人格而已,而且...”

    “嗡!”

    实验室内的空间刹那扭曲。

    凌厉闪耀的剑气在没有任何酝酿的情况下直接成形。

    幽暗的空间里出现了一片风暴。

    李狂徒的身体完全紧绷起来,刚刚浮现出了些许红润的脸色瞬间再次变得惨白。

    他的双眼一片血红,涌动的精神力量变成了最纯粹的剑气,剑气涌动如暴风,凛冽的气流疯狂激荡。

    没有丝毫的预兆。

    风声响起的瞬间,无穷无尽的剑气已经彻底笼罩了秦微白的身影。

    鲜血夹杂着碎骨在涌动的剑气中轰然爆开。

    李狂徒无比狰狞的狂吼仿佛失去了理智:“你敢杀她!你们敢杀她!”

    血液到处飞溅。

    秦微白消失了。

    剑气也消失了。

    然后...地上的血液也消失了。

    李狂徒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转身看向自己身旁。

    他这才意识到,在他出手时身边似乎太安静了。

    虞东来不要说阻止,从头到尾,这位李氏的老人甚至都没有出声。

    李狂徒的目光转了过去。

    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李狂徒回过了头。

    在他身后,在电梯出口,虞东来正站在那,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精神开始恍惚。

    李狂徒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视线中的灯光亮了起来。

    秦微白伸手按下了一号区域的开关。

    柔和的灯光在实验室里亮了起来。

    那个区域内并排放着两个休眠仓,正处在运行状态。

    休眠仓上方,一排一排的屏幕上缓缓滚动着各种李狂徒看不懂的身体数据。

    秦微白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生气。

    李狂徒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良久,他才问道:“超然境?”

    “还差一点。”

    秦微白淡淡道。

    “精神领域...精神领域...”

    李狂徒喃喃自语着,嘴角不停的抽搐。

    他也是精神领域的宗师级人物,也还差一点就到超然境。

    可他的精神力量无比狂潮,他的精神力量,是纯粹的剑气。

    而秦微白...

    这样的精神力量,才是那种让人防不胜防能无声无息间改变一切的力量。

    秦微白做不到将精神力量变成剑气。

    李狂徒同样做不到把用精神力量去催眠别人。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他被秦微白催眠了。

    李狂徒嘴角动了动:“月神...”

    “还重要吗?”

    秦微白有些玩味的看着李狂徒:“重要的是,你刚才想要杀我,而且已经付出了行动,你的杀意这么坚决,你说...接下来我应该怎么杀你,才能让你瞑目?”

第八十六章:该死

    秦微白露出了杀意。

    就像是开玩笑一般问着李狂徒该怎么杀他才能让他瞑目。

    淡淡的,不明显,很随意,漫不经心。

    可这种杀意却又无比的直观。

    因为谁都知道,这不是虚张声势,如果秦微白想要杀他,不用等以后,她现在完全就可以做到。

    李狂徒笑了起来。

    勉强出手却落在了空处,他的伤势愈发严重,在幽暗封闭的环境里,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极为冷淡的瞥了一眼秦微白,走向了灯光亮起的休眠仓。

    “你有能力杀我,我甚至觉得你现在杀了我根本就不会承担什么后果。我必须承认,我一直以来最看不透的人,就是你,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同样也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因为你的存在,对付李天澜的每一步我都要不断的考虑,生怕那是一个陷阱。”

    李狂徒咳嗽了两声,摇摇头:“既然如此,我索性就不猜了,人只要死了,无论是不是甘心,都是会瞑目的。你想杀我,无论用什么方式,随你心意就好。”

    秦微白站在原地,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李狂徒慢慢走到了休眠仓前。

    休眠仓里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东城如是还在昏迷状态,表情显得很恬淡,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了一种仿若泛着光的白嫩。

    李狂徒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和离兮的女儿。

    这样的东城如是,在休眠舱里昏迷着,就像是一件没有任何生机的商品。

    李狂徒面无表情。

    “月神, 华武...”

    他突然开口道:“我的两个孩子,都是你杀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微白站在李狂徒身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坐在会客区没有跟过来的虞东来,声音平静的开口道。

    “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李狂徒冷笑起来。

    虽然没有证据,但一系列若有若无的线索在不断的深挖细查中,李狂徒基本上已经确定当年在东岛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就是轮回宫主。

    也只有轮回宫主。

    如果只是军师圣徒之流,当年的华武就算打不过,跑总是可以的,只有真正的无敌境,才能悄无声息的将华武灭在那里。

    彼时的黑暗世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东岛。

    而天都炼狱尚未出世。

    他们在暗。

    黑暗世界在明。

    天都炼狱的情报系统掌握着那段时间所有无敌境高手的行踪。

    那段时间里,没有一个无敌境高手出现在宁户。

    只有一个轮回宫主,当时跟古行云决战之后,虽然说一直在中洲养伤,但却始终都没人见过。

    那段时间秦微白也一直在东岛。

    她绝对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

    “不敢。”

    秦微白抿嘴微笑,优雅雍容。

    李狂徒咬了咬牙。

    “华武才出生没多久,而且天澜刚从天都炼狱的总部回来,他没有伤害那个孩子,我一直在这里,怎么可能杀他?”

    秦微白说道。

    李狂徒深深呼吸,冷然道:“你我都清楚,我说的华武,是当年在东岛的那个大儿子,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应该只是比李天澜小两岁,现在应该也能进入无敌境了,如果不是你们当年怕他的存在威胁到李天澜的地位...”

    “你是在开玩笑?”

    秦微白清脆的声音中突然有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蔑视。

    李狂徒沉默下来。

    “你那个儿子是什么状况,你自己心里清楚,十来岁的年纪,却承受着惊雷境巅峰的力量。李狂徒,平心而论,你真的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了么?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实力,那样的情况下,他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无论是清醒着,还是昏迷中,痛苦都没有消失过,培养接班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培养的,在最年轻的时候彻底的,毫无底线的去压榨他身体内的所有潜力,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你果然知道他的存在!果然是你们!”

    李狂徒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秦微白,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阴森和怨毒。

    华武当初的存在隐秘至极,除了他自己之外,天都炼狱只有破晓黎明凤凰三个人知道他的存在,而这三个人,根本就没有背叛的可能,李狂徒更不会背叛自己。

    不是他们几个知情者做的,那么谁还知道他的存在,华武肯定就是谁杀的。

    尽管内心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可是听到秦微白此时明确的说出了华武的身体状况,那种终于找到了证据被确定的感觉还是让李狂徒内心直接涌现出了一抹强烈至极的仇恨。

    “我知道他的存在,但不代表我要杀他。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轮回宫情报系统的强大?”

    秦微白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威胁天澜的地位,就凭你那个儿子,他配吗?李鸿河选了天澜做继承人,你觉得他会在去衷情你那个儿子?一个身上流淌着一半东岛人血脉的儿子?你觉得可能?他连你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他都没见过面的亲孙子?”

    “又或者说,你觉得你那儿子的天赋成长起来可以威胁到天澜?或许他确实很有天赋,但他的天赋,被你亲手毁掉了,那样的方式培养起来的所谓高手,脆弱的就像是一张纸,你所谓的儿子,在你眼里跟消耗品有区别吗?十来岁的惊雷境巅峰,压榨了所有的潜力之后,他的上限早已注定,连巅峰无敌境都达不到,你觉得他有资格威胁得到天澜?李狂徒,那不是你的儿子,那只是你给自己培养起来,需要在某些时候为了达到自己某些目的而牺

    牲的打手而已,又或者,叫死士?”

    李狂徒嘴角动了动,生硬道:“闭嘴!头发长见识短的贱人!”

    “啪!”

    清脆的声响中,实验室的气氛陡然寂静了一瞬。

    会客区方向一直在观察着这里的虞东来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过来。

    秦微白在休眠仓旁边抽出了一张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的笑道:“真是可惜,身边没个人,不然就不是我亲自抽你了,不过...这感觉似乎也不错。你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人,有什么资格骂我是贱人?”

    突然挨了一耳光的李狂徒没有捂着脸做不敢置信状,也没有拼命。

    拼命?

    他现在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在秦微白这种精神宗师面前,早已没了拼命的资格。

    他伸出手摸了摸生疼的有些浮肿的脸庞,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一耳光我记住了,今天如果你不杀我,我会还回来的。”

    “我等着就是了。”

    秦微白随手将擦过手的湿巾扔进了垃圾桶。

    她看着休眠仓里的东城如是,突然道:“其实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同样也清楚,你想的那些,就连你自己都是觉得不可能的。”

    “压榨潜力去提升实力,不顾一切的疯狂手法,数百年来,各大势力都在用,都是用来培养属于自己的死士,除了你,我可没听说过有任何势力去用这种方法培养亲儿子的。”

    “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

    李狂徒有些压抑的沉声道。

    成功的例子,是有的,是真的存在过的,所以他才会说秦微白是头发长见识短。

    “是有。”

    秦微白冷笑起来:“但那是一个奇迹,数百年来,只有那么一个成功的例子,你觉得你儿子配跟那位比吗?”

    数百年来确实有一个成功的例子。

    那是一个故事。

    那是数百年前,那个中洲国力蒸蒸日上的时代,那个中洲还不是最强国家的时代,曾经有一个为了往上爬想要上位不顾一切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单纯的豪门千金的故事。

    无数次的精心算计,让这个故事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始,同样也注定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成功上位的年轻男人为了更进一步的飞黄腾达,亲手将自己的老婆送进了当时中洲最为隐秘的监狱,一同送进去的,还有他妻子肚子里当时还未出世的孩子。

    受尽了折磨的女人在监狱里将孩子生了下来,更滑稽的是,因为当年监狱的一场动荡,从内而外的混乱,加上些许运气,竟然让那个孩子当时从监狱里逃了出来。

    命运的安排往往带着不可思议的巧合。

    那个从监狱里逃出来失去了母亲只有几岁的孩子没有冻死在那个幽州的冬季。

    他在垃圾堆里找食物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家境已经落魄但却算不上失意的夫妇。

    那对夫妇带着他离开了幽州,去了他们隐居的昆仑山。

    这就是李狂徒说的那个例子。

    就是这个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孩子,那个失去了母亲,逃出监狱,满脑子只剩下仇恨和极端的孩子。

    仇恨是最坚定的意志。

    那种意志变成了火焰,几乎将那个孩子燃烧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各种极端环境下的训练,无视任何疼痛苦难,甚至无视生死的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的燃烧自己的潜能,甚至折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到了随时随地都会完全崩溃死亡的地步,可他同时也获得了几乎天下无敌的实力。

    至于代价,就是每分每秒都行走在死亡的边缘。

    那个成长起来的孩子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死,而且成功干掉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以及自己生父身后的那个庞大集团。

    这是一个悲剧故事。

    而且时间太过久远,因为某些原因,中洲历史关于这个故事的记载也不是很明确,以至于到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故事中那个孩子当初是怎么训练才会达到那种高度。

    但当初那个孩子的名字,却至今闪耀在中洲的历史长河中。

    中洲建国以来最强的护国战神。

    他叫林轩辕。

    今日林族的先祖,今日李氏一脉的祖师,亲手开创了剑二十四,亲手开创了李氏和林族的战神图,亲手将如今的北海王氏推倒巅峰,亲手将中洲变成了如今最强的霸主强国。

    北海有枭雄台。

    枭雄台上枭雄石。

    而雕刻在枭雄石上的,林轩辕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北海王氏那位天骄先祖并列的名字。

    这就是李狂徒所说的成功的例子。

    很显然,他想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另外一个林轩辕。

    但就如同秦微白所说的那般。

    他也只能是想一想。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不太可能。

    “当年的林轩辕不止是中洲的护国战神,同样也是北海王氏至今唯一的战神王,他确实活着到达了那个高度,但如果不是当初北海王氏近乎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即便是他,都不太可能活下来。那种程度的支持,你玩得起吗?就算把你现在的天都炼狱甚至包括你和你现在的孩子卖掉,你都玩不起。”

    秦微白淡淡道。

    北海王氏当年对他们的战神王的支持现在依旧留有痕迹。

    比如...

    北海王氏现在的生物试验室。

    那个年代哪里有什么生物试验室的说法?

    北海王氏现在各种药剂的研制,甚至包括他们视若珍宝的永生药剂,说白了,其实就是当年北海王氏为了自家的战神王能够活下来,是当年北海王氏那一代的小公主能够让自己的男人活下来而成立的部门。

    这样的举动,根本不是烧钱能解决的,很多研发

    资源,无数的稀有材料拼了命的消耗,现在的天都炼狱真的玩不起。

    即便是现在的东皇宫,如果没有一个明确方向的话,都不敢太过冒险去折腾。

    “其实还是有另外一种方法的。”

    李狂徒淡淡道,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愤怒和无奈。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

    秦微白声音中嘲弄的意味更浓:“你指的是龙脉?也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朵花?”

    李狂徒沉默不语。

    “简直就是笑话。”

    秦微白摇摇头:“那朵花一直在我义父手里,你觉得你有什么手段,能够去算计一位玄学宗师将龙脉拿过来?那是天澜的东西,你觉得你有机会?”

    “呵...”

    李狂徒冷笑了一声:“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上,也是有龙脉气运的。”

    “现在没有了。”

    近乎本能的,秦微白说了一句。

    李狂徒身上的龙脉气运,已经被玄玄子临死前生生抽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她顿时沉默下来。

    因为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的疑惑。

    如今李狂徒终于给了她答案。

    秦微白眼睛眯起,眼神之中冷冽的锋芒愈发凌厉。

    “华武是我的儿子,我即便不能从无为那里拿到那朵花,我也可以将摆脱他将我身上的龙脉抽出来转移到他身上,如此一来,华武的身体会被无限的生机滋养,不惧怕任何伤势,自然也不会担心身体崩溃,这样的华武必然能够突破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境界成为天骄。”

    “不可能。”

    秦微白淡淡道:“他不配。”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李狂徒不屑道。

    “因为我见过啊。”

    秦微白突然笑了起来。

    她这是实话实说。

    她真的见过,见过那个当年被她们杀掉的华武。

    不是她见到的,而是另一个她见到,甚至交过手的。

    不过她们本就是一体,另一个她见到,自然等于是她见到了。

    那是李狂徒的第一个儿子。

    李华武。

    也是另一片时空中的华武天皇。

    秦微白一直都不是很清楚,用这种极端方式培养出来的华武到底有什么作用。

    正常情况下,华武就算不死,日后正常起来,上限也就是无敌境,甚至到不了巅峰无敌,大概就是望月弦歌此时的水平。

    可是在那段时空中,最后围攻东城皇图的时候,这位华武天皇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顶尖层次的巅峰无敌境,相当于没有突破前的李狂徒和林枫亭。

    这显然有些不科学。

    而现在,原因找到了。

    是李狂徒身上的龙脉。

    秦微白沉默下来。

    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杀华武?

    秦微白可以感受到另一个自己内心的心绪。

    不是因为他可以威胁到李天澜。

    那时候的华武表现很惊人,但如果长远来看,他真的算不上什么威胁。

    当时之所以动手...

    是因为恨。

    那是另一个自己对李氏最深切的憎恨。

    为什么会这样?

    秦微白抿了抿嘴唇。

    不是所有玄学宗师都能将龙脉抽离出来的。

    最起码,要对龙脉有一个相对详细的了解,中洲气运,说白了就是无穷无尽的生机,在没人背负龙脉之前,这是何等缥缈的东西?

    如果没有具体的了解,玄玄子根本做不到将龙脉抽离出来。

    甚至即便有具体了解,玄玄子能够做到,都属于天大的运气。

    他能有这份运气,换句话说,是他加入了轮回宫后,从秦微白这里了解了那所谓的龙脉到底是什么。

    可是在另一片时空中...

    秦微白和玄玄子是基本没什么交集的。

    能做到将龙脉从李狂徒身上抽离出来转移到华武身上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同样在那片时空里跟秦微白没有交集的无为大师。

    龙脉转移,帮助华武突破上限,这意味着在李天澜存在的情况下,李氏的对立。

    李狂徒指使不了无为大师...

    所以唯一可以指使无为大师的是...

    秦微白深深呼吸。

    所有问题绕了回来。

    那个能指使无为大师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答案竟然是如此的明显。

    这样的情况下,本就承载着一半龙脉的李天澜如果死了,他身上的生机和气运,自然会直接转移到华武身上。

    李氏...李华武...李鸿河...

    那种恨意...

    秦微白真的懂了。

    “突然间就真的有些想要杀你了。”

    秦微白轻声道。

    李狂徒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秦微白杀意还是很淡很淡,可李狂徒却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近乎致命的危险,这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觉。

    很快的,秦微白又摇了摇头:“不,不止是杀你,你们父子,都该死...不,你们祖孙三人,都该死。”

    李狂徒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道:“你恨我们?”

    “不应该吗?”

    秦微白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李狂徒的眼睛。

    这一刻的李狂徒没由来的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也包括那个老不死的?”

    李狂徒硬着头皮问道,他和李鸿河关系极差,提起来,一般都是说老不死的。

    “他最该死。”

    秦微白轻声道:“可惜已经死了。”

第八十七章:送你们上路

    秦微白突然无比的委屈和烦闷。

    李鸿河,李狂徒...

    这一刻,秦微白甚至都不敢肯定,多年来的父子反目,关系不和,到底是不是他们父子二人唱的一出双簧。

    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无论他们父子到底是不是反目成仇,最起码在那片时空中,在最好的机会出现的时候,李鸿河选择了他的亲孙子。

    不是李天澜。

    而是李华武。

    所以李华武才能够突破自己的上限成为最顶尖的巅峰无敌境高手。

    而当东城皇图陨落之后,他身上的气运带着巨大的生机转移到了李华武身上的时候,李华武又会突破到什么境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李狂徒的这个计划,在那片时空中,真的成功了。

    秦微白已经没有兴趣去思考李鸿河的心思。

    这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李氏当年与东城家族的合作,是李鸿河绝境之下想到的一条退路。

    比如李天澜当年是最好的选择,但有了更好的人选并且对方已经具备了不凡气象的时候,放弃李天澜是理所当然。

    再比如李天澜终归是一个外人,东城如是即便是亲孙女,可未来继承李氏的也终究只是外孙...

    所有的想法都能够被人理解,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鸿河确实做出了那个选择。

    重要的是李鸿河和李华武,都已经陨落。

    可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培养李天澜,将李氏的绝学倾囊相授,将他推出前台,让天都炼狱保驾护航,让他进入北海王氏,让他处在风口浪尖...

    这是另一片时空的李天澜。

    如果不是轮回宫的出现,这也会是现在李天澜经历的一切。

    二十多年的时间,这究竟是一场从最开始就有预谋的利用?还是某些时刻带着愧疚可却坚决无悔的背叛?

    秦微白紧紧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的内心从头到尾都只有李天澜,也只是李天澜。

    对于李氏,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好感,对李狂徒,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对于华武,在确定了他行踪的第一时间,轮回宫就已经将他千刀万剐,对于李鸿河,秦微白感觉同样很复杂。

    他将李氏多年来积累的死气全部都凝聚在了李天澜身上,让他的命格有了早亡的征兆,可同样也是因为他,培养出了那个让她倾心纠缠了不止一生的男人。

    她不止一次的说服自己,让自己理解李鸿河凝聚死气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心里对这个老人,却始终都是恨意大过与敬意。

    她改变了李天澜的命格,帮他将李氏拿到手里,她觉得自己应该跟李鸿河两清了。

    可直到今日,当一切都变得清晰了然之后...

    她突然间觉得,李鸿河死的竟然是如此的轻易。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她偏偏都不能去告诉李天澜。

    她能说什么?

    说他心里神圣的李氏在另一片时空里背叛或者利用了他?

    说他从小到大深入灵魂的使命,跟李狂徒的纠结只是一个笑话?

    说他从小到大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对他而言如同灯塔的爷爷背叛了他?

    对于李天澜而言,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这些都不曾发生。

    可对于秦微白而言,这些都是真切发生过的。

    所以她对李氏的仇恨,李天澜理解不了,谁都无法理解。

    李狂徒静静的看着秦微白。

    这一刻他的心态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这是一种....

    可以被说成是小心翼翼的感觉。

    视线中的秦微白低着头,一动不动,平平静静,但却硬是给了李狂徒一种极端可怕的感觉,似乎所有的本能都在提醒着他,这个女人在这样的状态下,不能招惹。

    足足过了五分钟,秦微白才深深呼吸,伸手拉开了休眠仓中央位置上的一个储物格,将里面的一叠资料拿出来递给李狂徒,面无表情道:“看得懂吗?”

    李狂徒接过来看了看,微微皱眉。

    资料里记录的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还有一些他看不懂但应该是代表着身体各个位置,甚至是血液细胞的符号。

    无数的数据和符号整齐的排列着,带着一种美感。

    李狂徒默默的看着。

    这本来是他很关心的东西。

    可此时这些数据在他严重,却透着一种极为清晰的索然无味。

    他随手翻阅着,眼神变得有些寡淡。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看躺在

    休眠仓中的东城如是。

    “你果然是个畜生。”

    秦微白嘴角扬起,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李狂徒平静道:“在我心里,就是你们轮回宫杀了我的两个孩子,华武死了,月神没了。”

    他随手将资料扔回休眠仓的储物格里,指了指里面的东城如是,平静道:“那么,她是谁?”

    没等秦微白回答,他已经摇了摇头:“她不是我女儿。”

    “既然她和你们李氏无关,那么从现在开始,东皇宫和你,和天都炼狱,也在没有半点情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

    秦微白缓缓道。

    李狂徒脸色变了变。

    他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像是刚才从哪里听到过。

    上一次听到的时候,他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感触。

    可是现在这句话从秦微白嘴里说出来,他的内心却没由来的一沉。

    “你什么意思?!”

    李狂徒眼神凌厉。

    秦微白抬手轻轻敲了敲身边的休眠仓,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所以,当初在如是身上做手脚的,是李鸿河?”

    李狂徒皱了皱眉。

    “李月神,东城如是,两个人格。”

    秦微白淡淡道:“对于中洲很多人来说,东城如是并不陌生,东城家族的二小姐,天澜的未婚妻,瑶池的天才,有很多头衔。

    可是对于李月神,又有几人知道?

    人格分裂,这是如是的秘密,可实际上呢?这真的是如是的秘密?还是李月神的秘密?

    人格分裂,不同的人格,也是分主次的,每一种人格,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缺陷。如是的表现一直都有些奇怪,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太过呆萌了一些,她脑子里全部都是天澜,人也单纯的过分。

    东城家族是什么家族?中洲最顶尖的豪门,如是从小到大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即便东城无敌对她保护太过不让她接触太多,她的性格也不应该这么纯粹。这种纯粹,反而成了如是这个人格的缺陷。反而李月神和如是完全不同,骄傲,矜持,冷淡,有心机城府,有手段谋略,演技也极为不俗,所有知道这两个名字的人,都认为李月神是如是的副人格,可实际上,事实却恰好相反,对吧?”

    秦微白看着李狂徒:“李月神,才是真正的主人格,而如是,本是不应该存在的,是你们为了稳住东城家族制造的副人格?”

    李狂徒沉默不语。

    秦微白继续道:“如果这算是一种精神领域的技术的话,那么必须得承认,这种技术可以说是精神领域内最顶尖的技术,或者叫绝学,其地位,绝对不亚于剑二十四在剑道中的地位。通过大量的精神暗示去分裂一个人的精神,将真正的主人格隐藏起来,让副人格长时间的掌控身体,但却又能让主人格不至于迷失自我。”

    秦微白笑了起来:“李氏真的很少有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但确实也很了不起。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是在东岛蛰伏的时候利用龙脉的生机重塑了你的武道根基,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的话,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实际上你的武道根基并没有恢复,你现在的战斗力,来自于你的意志,是精神力量的另类爆发。你将自己的意志当成了新的武道,所以虽然都是在精神领域内翻山越岭,但你我路不同,我做不到像你这般,你也做不到像我这般,你甚至连催眠一个普通人都无法做到。”

    她看着李狂徒的表情:“所以,你更玩不了刺激李月神让她产生副人格这种东西,所以,如是的人格分裂,是李鸿河做的?”

    李狂徒轻笑了一声:“你很了解月神?”

    秦微白看着李狂徒,整个人愈发清冷。

    了解?

    那真的是太了解了。

    是相处了很多年的亲密关系了。

    只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李月神。

    但都一样的。

    本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她更了解李月神的全面性,相对于东城如是的纯粹,方方面面, 李月神的表现才更像是一个从小被养在豪门里的豪门千金。

    但同样也是一个悲剧。

    在那段生命的尾声里,名叫古仙颜的她即便是被古行云控制,仍旧还是留下了一些东西。

    东城皇图当年如果可以看到那些东西的话,至少会做处足够充分的准备。

    东城皇图,是自己杀的。

    秦微白否定不了这一点。

    可是她暗中留下的那些东西如果能够被东城皇图看到的话,至少有一定可能改变那一次事情的结果,最起码,最终的善后应该不会那般惨烈。

    那些她留下的东西并

    不难找,既然是事情紧急,她自然是留在了东城皇图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可事实上,当东城皇图孤身一人走进了包围圈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对方没有找到自己留下的那些东西。

    而事后当他陨落,东城家族覆灭,自己复仇的时候,那惨烈的一幕幕,同样也证明了她留下的东西已经在东城皇图走进包围圈之前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东西,她留下了。

    东城皇图没有看到。

    最有可能将那些东西销毁的,只有一个人。

    那甚至是唯一的嫌疑人。

    不是东城如是。

    是李月神。

    或许也正是因为李月神提前销毁了很多东西,在东城皇图陨落之后,副人格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彻底反噬主人格,李月神才完全疯掉,在自己想要杀了她的时候主动从华亭那座高楼上跳了下去。

    那一袭红衣,也成了那一日的华亭最凄艳的色彩。

    副人格的反噬,李氏应该早有预料,毕竟通过大量的精神暗示强行去分裂一个完整的精神,并且灌输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说没有后果,那是不可能的,当两种理念彻底爆发并且产生冲突的时候,疯,是绝对可以提前预见到的结局。

    李氏知道这一点。

    但是李氏不在乎。

    这把从小就留在东城家族的剑,在最关键的时刻毁掉了所有后路,覆灭了将他养大的家族,牺牲了自己的未来,成全的, 只是一个她从小到大没有见过几次的父亲,和她的弟弟。

    可笑吧?

    如果说主人格也有缺陷的话,这就是李月神最大的缺陷。

    一个被强硬灌输了理念,甚至是奴役着的主人格。

    精神领域的宗师,最擅长玩弄的,就是人的精神,甚至是灵魂。

    所以那时在雪国。

    在她和她以及燃火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两个秦微白毫不犹豫的联手,直接抹杀了李月神的人格。

    从那时起,李氏在东城如是身上的谋划就已经不复存在。

    东城如是,就只是东城如是。

    她或许只是一个被刺激创造出来的虚假人格,但是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变得无比真实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秦微白才彻底确定了李月神才是主人格的事实,否则抹杀一个副人格,断然不可能让他们两人联手还那般吃力。

    “回答我的问题。”

    秦微白声音冷漠。

    “没你说的那么阴暗。”

    李狂徒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说这件事是那个老不死做的,如果他还活着,这样一来,也许李天澜和他之间就会出现一些我很愿意看到的场面,但是他死了,这么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月神和如是两个人格,是我做的。精神领域与武道一样,不同的道路,都是可以由我做主的。那个老不死的是精神领域的宗师,而在精神领域方面,林族才是真正的行家,李氏自然也不差,那个老不死的能走到那个高度,我又怎么可能不如他?只是当初一直没有显露过而已。”

    “当年我重伤在东岛醒过来,根基全废,龙脉只是保证我可以活下来而已,想要重塑根基,不是不行,但很难恢复到巅峰状态了。所以我干脆放弃了那条路,我那时在精神领域就已经走了很远,最初的想法,也是去效仿圣域的那个老头。如是和月神,就是那时我分裂出来的,至于后来,我才无意间在精神领域内找到了另外一条路,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秦微白默默的听着。

    听到不是李鸿河做的,她的内心没有半点欣慰喜悦,这只能说明,东城皇图的事情,并不是李鸿河早有算计的利用,而是临时的背叛。

    同样该死,不可原谅。

    “月神确实是主人格。”

    李狂徒继续道:“只有她,才算是我的女儿,东城如是,只是一层伪装,而现在,你抹杀了我真正的女儿,留下一层伪装在这里。”

    李狂徒眼神逐渐冰冷:“这算什么?”

    “随便你算什么。”

    秦微白淡淡道:“我说过了,既然你觉得如是不是你的女儿,那你和东皇宫,也不会再有半点情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你看完没有?看完就滚吧,从今天开始,你和天都炼狱,都是我的死敌。我对李氏没有半点感情,我刚才也说过了,李氏的人,都该死,李鸿河,你,李华武,李月神,甚至站在你身边的李氏其他人,都是如此。”

    “我很感激你们没有加入东皇宫,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去死吧。”

    她的声音顿了顿,冷笑起来:“你赶紧滚,我好送你们所有人上路。”

第八十八章:陌生人

    李狂徒的脸色变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秦微白的冷笑无比冰凉,如同极地中的一片冰风,阴森刺骨,透着深深的寒意。

    他可以从秦微白的声音里听出快意,而且还真的夹杂着一抹感激和欣慰。

    他今日所做的选择,仿佛真的是秦微白极为期待他做的选择。

    他不曾加入东皇宫,成为第一副宫主,让秦微白非常满意。

    因为这样,她日后对付自己,对付天都炼狱的时候,才会更加的酣畅淋漓。

    李狂徒的嘴角不停的抽搐着。

    就在刚才不久之前,李天澜也曾经说过,他们从今日之后就是敌人了。

    但李狂徒根本就不在意这句话。

    他相信自己和李天澜是有默契的。

    因为他们彼此都将彼此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当成了自己未来的财产。

    李狂徒想要东皇宫。

    李天澜想要天都炼狱。

    他们都信心十足,认为自己只要想要,就可以拿到手。

    既然是自己的财产,那现在自然不愿意去伤害。

    所以他们的敌意都只是针对彼此,无关其他。

    可是秦微白不同。

    完全不同。

    成为秦微白的死敌,跟成为东皇宫和李天澜的死敌,这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而且秦微白说的非常清楚。

    她感激的不止是他没有加入东皇宫,他感激的是那些李氏的老人,至今站在他身边的老人们也没有加入东皇宫。

    她想要送所有人上路。

    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李天澜和李狂徒之间仍然会有默契。

    但这样的默契,在秦微白这里不生效。

    只要他今天离开东皇宫 ,整个天都炼狱,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受到秦微白最残酷狠辣的报复!

    秦微白在黑暗世界中那是什么地位?

    不要说如今李狂徒已经知道了秦微白虽然没有武力但在精神领域却无限接近超然境的事实,即便是在这之前,得罪了这个女人,他也要硬着头皮去应付她一系列的反击。

    如果秦微白真的执意要报复甚至是灭绝天都炼狱的话,现在的天都炼狱,能不能挡得住?

    这个问题从心里浮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问题:如果秦微白真的执意要动用东皇宫的资源灭绝天都炼狱的话,李天澜会不会同意?

    问题继续变化:即便李天澜和秦微白产生争吵,不同意她灭绝天都炼狱,但秦微白执意如此的话,掌控着盛世基金的军师,这位东皇宫的首席行政官,到底是听李天澜的, 还是听秦微白的?

    东皇宫如今相当大一部分的产业,都来自于轮回宫,而其中的主体力量,就是盛世基金和圣徒的蜀山力量。

    事情如果发展到要军师做选择的地步,李天澜又会怎么做?

    这些问题一一出现,然后又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答案。

    只凭天都炼狱如今的力量,很难挡得住。

    李狂徒深深看了一眼秦微白。

    她站在休眠仓前,静静的看着休眠舱里沉睡着的东城如是,那张精致锋利如梦如幻的侧脸一片清冷,杀意凛然。

    李狂徒突然有些心慌。

    还有一点相比于心慌而言更加陌生的情绪。

    “你就这么恨李氏?”

    李狂徒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没有苦涩没有自嘲没有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这句话背后有很多意味。

    李天澜就算不是李氏的人,但现在他还叫李天澜。

    是李鸿河培养了很多年并且指定的李氏继承人。

    李鸿河已经将李氏的一切都交给了李天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天都炼狱确实对李天澜不怀好意,可到现在都没有得逞过,甚至没有占什么便宜,便宜都让李天澜占了,我儿子你也杀了,女儿你也杀了,你那莫名其妙的仇恨到底是哪来的?

    这是李狂徒的心里话。

    无法说出来的心里话全部都在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里,所以李狂徒这句话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竟然是委屈。

    是愤怒过后的无力...和委屈。

    这是李狂徒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心态,也是在他人生中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情绪。

    即便是当年离兮一剑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都不曾委屈过。

    秦微白没有说话。

    她的委屈和烦闷不会有人理解,既然如此,说出来也就不具备任何意义。

    她向着旁边走了两步,来到了另一个休眠仓前。

    休眠舱里,身材矮小瘦弱浑身似乎都被无数泡沫包裹着的司徒万劫也正在沉睡着,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呼吸的节奏看起来也要比东城如是明显一些。

    “半年,最多一年,他就会完全苏醒过来,并且逐步恢复战斗力。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当年在雪国时,他就已经突破了极限,等到他真正恢复过来,黑暗世界除了天澜之外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到时劫就是我们的副宫主,你的天都炼狱,天澜即便不出面,劫加上其他几位副宫主,都能把你那点家底彻底打烂。”

    秦微白轻轻笑了笑。

    休眠仓的灯光在缓缓闪烁着。

    她脸上清浅的笑意在光明与阴影中微微绽放,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清冷与决然:“滚吧,回去数数你最后的日子,好好享受生活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李狂徒怒气勃发。

    秦微白歪头想了想,继续笑道:“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好好挣扎一下,联系你所有可以联系的盟友,利用所有你可以利用起来的力量,千万不要太乖了,不然我会觉得没意思的。天都炼狱,破晓,黎明,凤凰,还有那个小华武?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那时候的天都炼狱,我连一颗草都不会给你留下。”

    有些尖锐的笑声中,无尽的疯狂和怨气几乎犹如实质一般铺面而来,带着彻骨冰寒的恐惧。

    李狂徒死死攥着拳头,沉声道:“你这是在逼我。”

    秦微白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狂徒冷笑起来:“天都炼狱现在内部是什么成分,你难道会不清楚?其中有多少人是想要来到东皇宫只是一直在犹豫的?你这番话如果被我带回去,你觉得他们还会有选择吗?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

    秦微白静静的看着李狂徒。

    她的眼神很淡漠,但却又无比的深刻。

    李狂徒呼吸微微一滞。

    秦微白清清淡淡的声音从他耳边响了起来:“你觉得我会在乎?”

    “到目前为止,李氏有很多人没有半点对不起过李天澜,你...”

    秦微白直接打断了李狂徒的声音,斩钉截铁道:“这是李氏欠我的。”

    “......”

    李狂徒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想知道,李天澜在面对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什么都说不清楚的心态?

    不,秦微白更过分。

    因为她是女人。

    不要跟女人讲道理。

    不要跟生气的女人讲道理。

    更不要跟性格强势有着巨大能量还生着气的女人讲道理。

    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李狂徒很明智的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需不需要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秦微白又走了回来,看了看休眠舱里的东城如是,声音冷然。

    “不必了。”

    李狂徒淡淡道:“告辞。”

    没有任何犹豫,秦微白直接转身,走向电梯出口。

    实验室的休息会客区还亮着灯。

    隐隐约约的,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兴致高昂,滔滔不绝。

    秦微白皱了皱眉。

    “我跟你说,毒这种东西,用好了其实比武道好用的多。天澜现在算是天下无敌了,王天纵不出,他几乎没有对手,神榜第一,以他这个年纪,确实很了不起了。但不要说天澜,即便王天纵又如何?

    “只要让我有充分的准备,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直接灭掉一座城市,怎么样?天骄无敌,至高无上,但一个城市的人,他杀过去要多久?玩毒玩好了,其实也就是一小会的功夫,就能搞定他们这些武道高手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

    “啥玩意?把人杀了就行了啊,你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如果能直接杀人的话,你吃饱了撑的去破坏建筑?建筑坏了你不在建了吗?不是,你老纠结这个干什么?我说的是毒,我是说杀人,没跟你说破坏其他的,能杀人就好了,你总不能指望我毒翻一栋楼房吧?”

    “你还真想毒翻楼房?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哦,不是?你早...说...这天没法聊下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星星也能中毒?行,那你跟我说,星星是谁?”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神神叨叨的,你一开始不是说如何最快的杀人吗?怎么聊了半天你一直在纠结破坏建筑?你是搞拆迁的?”

    虞东来有些激动的声音持续的传了过来。

    他一直在休息区。

    这一点秦微白和李狂徒是知道的。

    可那却只是虞东来自己在休息区而已。

    谁还在那?

    年轻人?

    秦微白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东皇宫的生物试验室是何等重要隐蔽的地方?

    能够来这里的年轻人,整个东皇宫也就这么有数的几个,秦微白自己算一个,李天澜算一个,轩辕无殇算一个,然后就是纳兰诗影了。

    自己现在在这里。

    而其他人,显然也不会去跟虞东来聊什么杀人搞拆迁的问题。

    秦微白加快了步伐,接近了休息区。

    同一时间,一道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声音清晰的从休息室的转角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平平静静,可字里行间,却有无数凌厉的锋芒在漫天交错。

    “不是杀人。不是拆迁...”

    那声音淡淡的:“我想说的是毁灭。”

    顿了顿,他继续道:“纯粹的毁灭。”

    这声音无比的陌生。

    秦微白心里一沉,直接走过了转角。

    视线之中,休息区内的灯光柔和的铺满了地面。

    被问住的虞东来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一副全力思考的模样。

    而在虞东来的对面,坐着一个秦微白从来都没有见过但却有些眼熟的青年。

    这是一个很难去用帅或者不帅去形容的男人。

    看上去三十多岁左右,身材修长,眼神深邃,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一种极为鲜明的刚硬。

    他只是随意的坐在那,可近乎随意的坐姿,却带着一种凌厉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锋芒。

    秦微白的瞳孔猛然收缩到了极致。

    不是因为这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男人身上这种气势。

    而是他明明坐在这里,可浑身上下的空间却都在不自然的微微扭曲着。

    一片一片的血雾从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飘洒出来。

    脸庞,额头,眼睛,手臂...

    无穷无尽的血雾在他身边不断弥漫着。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无比恐怖的伤害,但所有伤害在出现的一瞬间却又彻底愈合,随即新的伤口再次崩裂,如此反复,无休无止。

    淡淡的血腥味在会客室里弥漫着。

    空气中到处都是无形却恐怖至极的锋芒。

    似乎感觉到了秦微白过来,浑身上下都在飘飞着血雾的男人站了起来,对秦微白点了点头:“你们谈完了?”

    秦微白没有回答,她无比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血雾在眼前飘飘洒洒。

    有些陌生的青年想了想,淡淡道:“不是太好解释。不过朕..我没什么恶意,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我能帮你一把。”

    “这样,我请你和李狂徒看一场电影如何?”

第八十九章:真实旅途(上)

    秦微白不想跟李狂徒看电影。

    这是一件想起来都会很恶心的事情。

    所以对方这个邀请也同样非常的恶心。

    都能让她感觉到恶心了,那对方自然就没什么善意。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横移了一步。

    在她身边不到三米远的墙壁上,有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特殊按钮。

    只要按下这个按钮,东皇宫的整座城堡都会完全封闭起来,具体到每一个房间,每一个通道,都会被隐藏在建筑主体内的的超合金完全堵死,并且整个东皇宫都会响起警报。

    如此一来,李天澜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并且赶到这里。

    这无疑有些小题大做。

    以她现在无限接近超然境的精神力量,黑暗世界没几个人能够伤害得到她。

    可是对方的形象是在是太过诡异了些,又或者说,对方的气场实在是太强烈了些。

    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消瘦,穿着一身介于古代和现代之间的黑色长衫,这样的衣物,在秦微白的印象中似乎还没见人穿过,反而更像是某些网络游戏中的角色时装,看上去挺拔修长,又能让人在最舒服的状态下随心所欲的舒展身体。

    无数若有若无的花纹在黑色长衫上若隐若现,变换着不同的形状,时而如呼风唤雨的游龙,时而如漫天呼啸的神剑,无数的光点不断变换,又变成了一片无比浩瀚的战场。

    秦微白:“......”

    她很熟悉无情变成那件黑色风衣之后的状态。

    无情身上那无数繁杂玄奥的花纹同样也在变化,秦微白本来以为无情变成衣服之后已经足够花里胡哨,可对比眼前这位身上的长衫,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可这件无比花哨的长衫穿在对方身上,就跟李天澜穿着无情一般,如果是别人穿,或许是小丑,可穿在他们身上,却冥冥中多了一抹无法抗拒的威严。

    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严格来说...这像是一件...

    秦微白努力的想着。

    对方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在她脑海中再次循环了一遍。

    “你是谁?”

    “不太好解释,不过朕...我没什么恶意,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我能帮你一把。”

    朕...

    秦微白内心猛地一震。

    这种无意间说出来的词汇,最能代表对方的习惯性自称。

    秦微白终于明白对方身上这件衣服像什么。

    龙袍。

    一件没有记载在史书上,跟任何朝代任何款式都完全不一样的皇帝龙袍!

    这是什么鬼?

    秦微白内心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这里是东皇宫,是东皇宫中最秘密的生物试验室,是几乎没有人能够进来的秘密场所。

    这里本来只有她和李狂徒以及虞东来。

    任何人想要进入这里,都要提前通知她。

    可现在,突然多出这么一个身穿龙袍自称朕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说要帮自己,还邀请自己和李狂徒看电影。

    秦微白下意识的晃了晃头,呆萌呆萌的,她突然有些怀疑眼前这幅场景的真实性。

    可她自己本就是精神领域内的大师,所以非常确定,眼下这一切,自己没有被催眠。

    也没有做梦。

    因为如今她的梦境,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茫茫无际的浩瀚星河。

    穿着龙袍的男人静静的站着。

    他的身影无比真实的倒映在秦微白的视线里,倒映在她的精神领域内。

    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真实,甚至可以观察到他身体的异常。

    随时都在他身上喷涌出的血雾静静的在空气里弥漫着。

    血腥味并不刺鼻,但却带着一种难以想象的沧桑与厚重。

    秦微白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上每分每秒都在出现数以千计甚至上万的细微裂口,血雾在那些伤口中涌出来的瞬间,所有的伤口都瞬间愈合,然后再次破裂,再次愈合,无休无止。

    淡淡的血雾在他身上不时的绽放出来,他无比真实的身影,也显得有些模糊。

    秦微白紧紧的盯着她,再次向旁边移动了一步。

    对方没什么反应,只是很温和的看着她,他似乎早已习惯了那些在他身体内外肆虐不休的伤口,所以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秦微白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不知为何却越看他越眼熟,像是记忆深处中某些一掠而过的风景。

    但这样的男人,见一次应该会印象极为深刻才对,可如果没有见过,那眼下这种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张棱角分明无比锐利刚硬的脸庞或许不能说是帅或者美,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英俊,或者说,是一种耀眼至极的英武。

    秦微白不动声色的看了虞东来一眼。

    她和虞东来相交多年,在李天澜入世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李氏的很多脉络,都是秦微白通过他联系的,所以对于老头的人品,秦微白绝对信任。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进入了东皇宫的禁地。

    秦微白相信虞东来不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可他偏偏还能跟对方聊的兴致高昂。

    这算什么?

    秦微白直接问道:“他是谁?”

    虞东来低头在果盘里挑挑拣拣,吃的津津有味,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秦微白的声音,他的双眉紧皱,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秦微白微微咬牙,猛地想着旁边走了一步,伸手按在了按钮上面。

    按钮落了下去。

    但预想中的震动与警报声却没有发生。

    东皇宫的生物试验室里依旧安安静静。

    秦微白猛然转头,看着一旁穿着龙袍的青年。

    她的脸色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冷冽。

    无数的伤口在青年身上以一种近乎恒定的速度撕裂又愈合着,他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传闻中的殿下果然国色天香,就算是心性,也让人极为佩服。”

    “我不想听废话。”

    秦微白声音淡漠。

    青年沉默了一秒,静静道:“那就谈正事。”

    他想了想,笑了起来:“我想说我其实是路过的,你信不信?”

    秦微白神色不变。

    “你和他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青年缓缓道:“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只不过你做的这些,并不够。”

    “你现在的精神力量,还没有达到可以催眠李狂徒的层次,你现在所做的,只能是趁着他在虚弱状态中给他一些精神暗示,可是随着他离开这里,伤势逐渐好转,这些精神暗示,并不能起到太明显的作用。”

    秦微白的脸色变了变。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为了跟李狂徒说一些废话?

    秦微白没有这个心情。

    真正的原因,就如同对方所说的那般,趁着李狂徒如今状态低迷,意志有了裂缝的时候,给他施加一些精神暗示。

    如果是李狂徒的全盛时期,秦微白在精神领域内根本奈何不了对方,现在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机会。

    先给李狂徒造成足够的压力,然后在将这种压力慢慢的疏导到另外一个方向,随即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秦微白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有没有效果,但试一试,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我可以帮你。”

    青年淡淡道。

    他那件黑色的龙袍上花纹闪烁,组合成了数条飞龙的形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秦微白思索了下,平静道:“你也懂得催眠?超然境?”

    “我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青年笑了起来,他的语气里有种淡淡的不屑:“我的道,只有一条。”

    “那你如何帮我?”

    秦微白皱眉。

    “催眠太假,精神暗示太虚,明明可以用事实说话,为什么非要那么麻烦?”

    青年的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李狂徒已经出现在那里。

    迎着青年的目光,李狂徒也怔怔的看着他。

    对于这里突然多出一个人,他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静静的看着。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带着亲近,以及一种纯粹的憧憬与向往。

    如果将李狂徒和秦微白的视角呈现在画布上,两人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一样而又不一样。

    同样是那个穿着龙袍英武至极的男人。

    秦微白的视线中,是他浑身上下每时每刻都在撕裂而又不断愈合的伤口和血雾。

    而李狂徒的视角中,却是漫天交错的锋芒与剑光,天地间最凌厉最尖锐的力量全部聚拢在了他身边,在他的一举一动中肆意呼啸着。

    李狂徒也不认识他。

    但认识不认识,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根本就没有去想对方是谁这样的问题。

    李氏修剑。

    即便现在李狂徒实际上是精神领域的宗师,可他的道路,依旧是李氏的道路。

    而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男人本身,就是剑道,就是武道!

    至高无上。

    一身龙袍的男人朝着李狂徒走了两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天赋还凑合,就是路走歪了。”

    全世界如今还有几个人有资格评价李狂徒的道路?

    可是听着这话,李狂徒却怔怔出神,没有半点反驳。

    男人继续开口道:“你信不信我?”

    李狂徒浑身一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他点了点头,以一种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低姿

    态,轻声道:“自然是信的。”

    一生习剑,一生练武,不信剑道,不信武道,李狂徒断然不可能有现在这种成就,面对这个问题,他根本无法说不信。

    男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秦微白。

    秦微白也在注视着他,眼神警惕。

    她不懂武道,自然感受不到什么亲近,她看到的只有在男人身边不断飘洒着的血雾。

    “你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突然问了一句。

    秦微白摇摇头,略带茫然。

    放不下?

    她此生放不下的只有李天澜,可李天澜已经屹立在了世界的最巅峰,他是这个时代的天骄,他天下无敌,他成了神榜第一,东皇宫也成了全世界最强大的超级势力,按照现在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最多五年,或者十年,东皇宫就会成为真正的王朝。

    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很耐心的开口道:“在想想。如果你是她,她是你,那你们一定会有什么放不下,但却无法说出口的东西。毕竟,其他人眼中的虚幻,在你们心里,是真实的。”

    你是她...

    她是你...

    放不下...

    虚幻...真实...

    秦微白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黑色龙袍,有些战栗。

    男人声音平静而舒缓:“不如去亲眼看一看,保证你不虚此行。”

    秦微白隐约间意识到了对方最开始所说的那所谓的电影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却有些不敢置信。

    男人看着她,耐心的等着她的答复。

    秦微白眼神闪烁,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有些迟疑的,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起来:“那便走吧。”

    他抬起了手臂,宽大的黑色袖口陡然一震。

    那件威严而神秘的黑色龙袍上,无数的图案不断闪烁,飞龙交错,剑光漫天,日月横空,一片茫茫的剑气以男人为中心直接爆发出来。

    仅仅是以破坏而言,这片剑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威力,但却无比的浩大苍茫。

    生物试验室里柔和的灯光完全消失。

    墙壁的触感也归于虚无。

    秦微白与李狂徒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只有黑暗。

    穿着黑色龙袍的男人不见了。

    无数的时光和距离在恍惚中匆促的闪烁着,前进或者倒退。

    隐隐约约,有些缥缈的对话声在黑暗的深处响了起来。

    “古行云陨落了...”

    “你以为,死的只是古行云吗?”

    “天皇陛下...昆仑城...昆仑城...”

    “讲!”

    “是...昆仑城,不, 中洲古氏一族...于昨晚灭族。古氏一族上下三百零七人,包括古行云和古千川...全部被人分尸...”

    “据说...是那个女人做的...”

    “你确定?!”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强到这种程度?”

    “她一个人不能,如果加上那把剑呢?”

    “那个女人疯了,她完全疯了,她这是在复仇?可笑,当时那人的陨落,是她亲手杀的,她凭什么...”

    “陛下,陛下,紧急消息,北海王氏帝江陨落...”

    “陛下,北海王氏天诛部队,全军覆没...”

    “陛下,疾风御剑流被屠戮一空,消息确定了,真的是那个女人,柳生仓泉被她一剑斩首,疾风御剑流上下包括幼/童,无一生还...”

    “这是要来找我了...”

    “父亲...我们...”

    “先走吧。”

    “父亲,你我联手,我们未必怕了那个贱人...”

    “联手?如果只是她的话,我自然不怕,但加上那把剑,你我两人联手,有什么意义?走吧。”

    “我是东岛天皇,我能往哪走?”

    “往哪走都行,即便不是天皇,你还有天都炼狱,还有退路。那个女人时间不多了,那把剑的能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我一死,她即便想要杀你,也是在灭了北海王氏之后了,还有机会...李氏的未来在你身上,千万切记,没必要去跟一个疯子拼命。”

    “李狂徒!!!”

    “啊!!!!”

    穿金裂石的尖叫声陡然刺破了黑暗。

    周围的黑暗瞬间褪去。

    李狂徒的眼前一亮。

    下一秒钟,痛彻心扉的剧痛瞬间蔓延到了他全身上下。

    视线之中,一把漆黑色的巨剑直接捅进了他的胸膛。

    同一时间,秦微白的视线里。

    她看到自己手持巨剑,一剑直接刺进了李狂徒的心脏。

第九十章:真实旅途(中)

    熟悉的场景。

    陌生的场景。

    一切的开始。

    一切的终结。

    视觉和感知从恍惚中变得清晰起来。

    周围是一片凌乱萧杀的大雪。

    乱雪覆盖着群山,残破的基地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肉块,内脏和四肢洒落的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流淌,像是一条条怪异的蛇,触目惊心的红汇聚到了一处,沿着山坡流淌,如同一条小河。

    疼痛撕心裂肺。

    熟悉的剑气带着恐怖的能量撕扯着体内的每一寸筋脉,肆意的摧毁着五脏六腑,疲惫在剧痛之后呼啸而来。

    漫天风雪凌乱。

    李狂徒吃力的睁着眼睛。

    视线的最前方是一袭红衣,凄艳如血。

    满头的青丝在风雪之中狂乱的舞动着。

    这是一张李狂徒很熟悉的脸,但却同样也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精致而锋利的脸部线条带着如同梦幻般的完美,与印象中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素面朝天不同,她精心化了淡淡的妆容,长长的睫毛,光洁的额头,红唇艳丽,细心梳洗过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她的脸色透着一片极度的惨白,与身上那件凄厉的红裙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反差。

    这是秦微白。

    但似乎又不是。

    这是很难形容的认知错乱。

    眼前的女人似乎已经完全只剩下了一具完美的躯壳,所有的感情,**,灵魂,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双在他的印象里总是显得很璀璨且深邃的眼眸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木然,只带着一抹近似于永恒的执念。

    疼痛依旧在持续。

    可李狂徒的内心却没由来的一沉。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一种强烈而陌生,但却无比纯粹的恐惧似乎从他的灵魂深处彻底窜了出来,冻结了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滴血液,甚至是思想,是灵魂。

    不是因为对方手中的巨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而是这种状态下,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秦微白给了他一种极致的不安。

    这种情绪下的秦微白,似乎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彻底清晰起来的画面里,黑暗已经完全褪去。

    李狂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虚弱,沙哑,疲惫,扭曲,带着无力。

    “强行破境...咳...你活不了多久了...嘿嘿...哈哈...古仙颜...你后悔了?”

    视线中,一身红衣的女人无比僵硬的抬起头来,木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迟缓而沙哑:“你...会比我更加后悔。”

    “咔嚓...”

    刺入他胸膛的巨剑瞬间分裂,变成了一把又一把无比精致的小剑。

    风雪随着剑气疯狂起伏。

    凌乱的没有任何节奏的剑光以红衣女人为中心不断扩散。

    李狂徒和秦微白的视角瞬间飞远。

    这确实是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可是给他们看这场电影的人实在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

    所以没有任何的铺垫,没有任何的叙述,或许在对方心里,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要做的,是将所有的血腥和杀戮以最清晰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秦微白和李狂徒的视角扩散到了整座基地。

    基地内红白混杂。

    流淌的血。

    融化的雪。

    一把又一把精致的小剑带着如同长虹般的剑气在基地内穿梭。

    基地内还活着的精锐绝望的挣扎着。

    剑气狂扫而过。

    人群猛然爆开。

    是的,就是爆开。

    像是炸弹一样,炸的漫天血肉飞舞,鲜血淋漓,挣扎的精锐变成了一地的碎肉,不要说本来的形象,甚至连各个部位都拼凑不清楚。

    整座基地还活着的精锐在剑气横扫之下彻底全灭,无一人生还,无一人全尸。

    汹涌的剑气如同浪潮般随着风雪扩散出了基地。

    秦微白和李狂徒的视角同样扩散出了基地。

    剑气斩断了附近的一座山头。

    逃亡的人群出现在了两人的视角内。

    李狂徒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可他的意识却猛然僵硬了下来。

    逃亡的人群里,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色狰狞愤恨的破晓。

    表情凝重的黎明。

    带着深深忧虑的凤凰。

    凤凰手中还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视角中是不断切换的特写。

    至今仍旧在天都炼狱内掌管着所有情报工作的李素。

    天都炼狱如今的大管家李岚。

    天都炼狱现在的高级客卿李渊。

    以及人群最后方的,一个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红色的凤纹袍,装饰着代表着日月星辰的十二乐章,繁复华丽,他的相貌虽并不是太出众,可却透着一种并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与威严。

    这一身装饰意味着什么,无论是秦微白还是李狂徒都极为清楚。

    这是在东岛代表着天子装饰的十二乐章和凤纹袍,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东岛天皇!

    李狂徒的意识剧烈的颤抖着。

    他的视角死死锁定了这个穿着凤纹袍的年轻人。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儿子。

    因为他的儿子陨落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而眼下的他,却已经是接近三十,五官已经褪去了稚气,繁复华丽的衣物,这一切都如此熟悉,完美符合了他最初的计划。

    在人群最后方,无比年轻的华武天皇扬起了手臂。

    如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来。

    李狂徒或许还有些莫名。

    可秦微白的记忆却完全觉醒。

    她知道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这是另一片时空。

    眼下她所见的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事情。

    这里是东岛的圣山,属于皇室的一片秘密基地内。

    而眼下的一切,都是她当年带着无情复仇时的场景。

    当年在宁户杀掉的那个孩子。

    眼下的华武天皇。

    两段记忆,不同的时空,混乱的真实,让她一直冷静的思维开始不断扭曲。

    她开始回忆着这一日的那一切。

    回忆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那一日,她终究没能杀死华武天皇。

    那一日,一个透支生命力的疯子和一把透支能量的长剑可以说是真正的举世无敌,但相比于华武天皇,她还有更想杀的人。

    狂暴的剑气在华武抬起手臂的瞬间汇聚。

    两道无比强盛的剑气在半空之中轰然碰撞。

    恐怖的剑气横扫四方。

    周围的雪山疯狂震动,积雪如同山崩,纷纷扬扬。

    强行挡了一剑的华武天皇整个人的身体被抛飞起

    来,鲜血飞溅,他的身体还未落地,周身上下已经开始有淡淡的白色雾气在弥漫。

    恐怖的雪崩开始覆盖一切。

    李狂徒和秦微白的视角似乎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的雪花,清晰的看着雪崩下的人群。

    “不...不!!!”

    李狂徒无声的嘶吼着,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视角里看到了被积雪埋没的凤凰和他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

    积雪刚刚落下的瞬间,一把精致的小剑已经刺破了大量的积雪,无尽的剑气将凤凰和那个孩子全部震了出来。

    剑光纵横,从上到下,锋芒划过了凤凰的头皮,脊椎,双剑,双腿,然后又无比温柔的挑断了那个孩子的四肢,鲜血快速的滴落着,但所有伤口却都不是要害。

    孩子的哭声与凤凰的惨叫撕心裂肺。

    他们没死的身体倒在了纷飞的积雪中,被积雪一层一层的覆盖,鲜血和积雪融合在了一起,白里透红,最终变成了纯粹的白。

    另一把小剑带着剑气洞穿了黎明的双眼,截断了黎明的双腿,拖着半截身体的黎明狂吼着想要反击,但却连对手都没有找到。

    死亡在雪崩中到处弥漫。

    李氏在死人。

    曾经保存下来的,无比珍贵的李氏老兵一个又一个被无比残忍的方式折磨的半死不活,然后统统被埋进了积雪中。

    这些人里,李狂徒看到的不止是如今在天都炼狱的一部分人,甚至还有现在在东皇宫中的一些人。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所有人受到的待遇都是一样的,都被那一把又一把的小剑以近乎灭绝人性的阴毒方式虐杀着。

    李狂徒的意识剧烈颤抖。

    极端也好,偏执也好,傲慢也好,不管怎么说,对于李氏,他是真的有感情的,这种感情死死的刻在了骨子里,刻在了灵魂深处,甚至可以说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他从来不曾想过李氏也会面对这样的一幕。

    亲近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虐杀。

    自己也被那个疯子一剑刺穿了心脏。

    李氏以一种近乎灭绝的速度在凋零着。

    崩溃,愤怒,仇恨,怨毒,不甘,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无比的混乱。

    而极致的混乱中,他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赢了。”

    “你赢了。”

    这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一道是视角中的声音,死寂,麻木,僵硬,迟缓。

    而另一道则响在自己身边,有些复杂,有些怀念,带着快意。

    秦微白为什么可以说话?

    李狂徒想要转身,但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他的感知中没有任何人。

    因为他看的是一场电影。

    身临其境,自然看不到电影之外的另一个人。

    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疯狂,沙哑,带着怨毒和快意、

    “我会死,但李氏不灭,呵呵,哈哈...咳咳...李天澜已经陨落,你杀的,但你今日没能杀了华武,李氏是我的了,是华武的,是李氏人的李氏,哈哈...我要谢谢你啊,谢谢你杀了那个杂种...啊!”

    惨叫骤然响起的瞬间,李狂徒再次感觉到了疼痛。

    他看到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伸出手来,直接扣出了他的两只眼睛。

    可这是一场电影。

    他依旧能够看到画面。

    看到双眼之中飙射鲜血的自己。

    身边的声音再次响起,近似于喃喃自语:“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做了。”

    那个一身红衣的疯子喃喃着将两颗眼球扔到了一旁。

    李狂徒看到自己的表情完全扭曲起来,变得无比狰狞,同时也更加疯狂。

    “你杀了他!李天澜,东城皇图,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唰!

    一条胳膊直接飞到了空中。

    “呃啊...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生命力迅速流逝。

    暴怒之下的李狂徒开始疯了一样的发泄着怨气,他知道什么话最能激怒眼前这个疯子,于是不停的重复着,不断的重复着。

    又是一条胳膊飞到了空中。

    然后是双脚。

    小腿。

    膝盖。

    大腿。

    内脏在被腰斩之后洒了一地。

    心脏已经被捅穿。

    即便是巅峰无敌境的生命力,此时也在迅速消失。

    彻底疯了的女人不依不饶,将重新拼起来的巨剑握在手里,一剑又一剑的捅向他的上半身,撕裂了他的脸庞,嘴巴,喉咙。

    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李狂徒死了。

    他就像是一台机器。

    被彻底疯了的女人拆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零件。

    自始至终,女人的表情也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是麻木的,死寂的。

    一直等到李狂徒完全死透,站在一地碎尸中的她才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尖锐而空洞,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真的疯了。

    满山的雪。

    满山的血。

    李狂徒的意识默默的看着。

    他像是进入了寒冬与深渊,被寒冷一直包裹着,血腥而残酷的画面在不断循环播放的静默里,黑暗再一次将他吞噬。

    声音依旧先光明一步。

    “孩子呢?两个加起来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你们都能看丢了?!”

    隐含着怒意的声音里,有些模糊的光芒撕裂了黑暗。

    李狂徒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面孔。

    不熟悉,因为没有说过话。

    眼熟,因为李狂徒一直都很关注着他。

    在如今的中洲,在电影之外,这个年轻人其实并不怎么出名,可在真正的有心人眼里,对方如今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中洲最有分量的年轻人之一。

    林族,林悠闲。

    画面中的林悠闲跟李狂徒印象中的不同,他似乎还没有离开林族,所以相对于东皇宫林悠闲的沉稳和圆滑,现在的他多了几分肆意和随性。

    李狂徒认识画面中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华亭的一间五星级酒店,是林族在华亭有数的产业之一,他自己还住过几天。

    李狂徒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电影。’

    而秦微白的情绪则明显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

    “少主放心,少主放心,我们在找,三天之内,我们保证找到那两个孩子。”

    “你们这群混账!每天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两个孩子都看不住,废物!究竟怎么回事,说啊?”

    “少主,两个孩子是族长带回来的,嘱咐我们要好好看着,他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之后会带回总部。我们也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可是上午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女人,说要见见自己的孩子...”

    “什么样的女人?”

    “....我形容不出来,很漂亮的女人,不,看上去很完美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背着一把剑...少主,那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话都没说几句,就已经把几个保安打伤了,然后就往里冲,她速度太快,我们根本就拦不住。那会整个酒店都在找那个女人在哪,局面太乱了,两个孩子也是在那会跑出去的,是姐姐拉着弟弟...我们...”

    林悠闲沉默了一下。

    他的表情越来越冷:“上午?”

    “......”

    “现在都晚上了,孩子上午丢了,能跑多远?你们找了一天,还没找到?”

    “......”

    “去找啊,杵在这里干什么?!滚,都滚去找人,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了!”

    ......

    深夜。

    华亭的霓虹照射不到的远郊。

    垃圾堆里洒满了月光。

    小小的身影在垃圾堆里仔细的翻找着。

    盛夏夜的空气酷热里带着沉闷。

    皎洁的月光下,这依稀是个小女童的身影,看起来最多五六岁的模样,瘦弱的小身子,脏兮兮的小衣服,汗水从她的脸庞上流淌下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手掌中握着半块染上了尘土的面包,翻找垃圾的动作认真而执着。

    垃圾在被翻动的过程中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童低呼了一声,蹲下身子,挪开了垃圾堆里的小半个西瓜,从下方拎出了一盒已经被喝掉了大半的牛奶。

    她伸出手用力擦了擦牛奶盒上的吸管,小心的喝了一小口。

    牛奶似乎刚扔不久,没有变质,女孩握着面包,将牛奶抱在怀里,有些欣喜的笑了起来,很甜很甜。

    她将手里有些硬了的面包举起来用力咬了一口,把半盒牛奶抱在怀里,准备转身离开。

    “你怀里的东西,不能喝吗?”

    一道有些温柔的声音响起。

    女孩吓了一跳。

    是真的跳了起来,她本能的将牛奶护住,睁着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前方。

    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像。

    他的衣着整齐,两鬓斑白,但容貌清逸,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整个人却依旧透着一种潇洒随性。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覆盖了整个垃圾场,覆盖了垃圾场附近的几栋破旧的小房子,剑气感知着一切,终于在一个小房间里,他感知到了那个正在咬着自己手指的婴儿。

    中年男人有些疲惫的松了口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小女孩。

    小女孩抱着牛奶,本能的后退,但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只是睁着眼睛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

    她的年纪已经勉强记事,知道有很多人现在正在抓自己,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抓自己的人似乎变得很少了。

    “有人在抓你?”

    中年男人愣了愣。

    女童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有的,有一次差点被他们抓住了,我和...我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很多叔叔阿姨帮我,坏人就吓跑了。”

    她仰着头看着他:“你打算抓我去哪里?我...”

    她的大眼睛里氤氲着水雾,有些绝望,带着哭腔:“我跟你走。”

    “我不是来抓你的。”

    中年男人轻轻叹息着摸了摸女童的头:“我找了你们快半年了,终于找到了,我带你们回家。”

    小孩子或许不能明辨是非,但却能感受到纯粹的善意与恶意,女童怔怔的看了他一会,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男人伸手去抓女孩紧紧抱着的半盒牛奶,拉了一下,但却没有拉动。

    他微微一怔。

    女童又有些紧张,犹豫了下,小声道:“牛奶...弟弟要喝。”

    根据她的经验,这小半盒牛奶,加上面包柔软部分的一些面包屑,可以够自己的弟弟吃一天了。

    见惯了各种惨剧的中年男人鼻子猛然一酸,勉强笑道:“没关系,我找了最好的奶妈。”

    他虽然这么说,但却没有在去抢那在女童心里代表着食物的半盒牛奶。

    他蹲下身子,看着女孩,柔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懵懂的看着他,微微摇头。

    “是你舅妈让我照顾你和弟弟的,半年前,我把你们放在一家酒店,说过几天带你们回家,还记得吗?后来,你们怎么泡出来了?”

    中年男人轻声问道。

    女童认真的想了想,迟疑道:“我们...看到了舅妈...我带弟弟找舅妈,弟弟...要吃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开心的看着中年男人:“舅妈在哪里?”

    “她啊...”

    中年男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伸手摸了摸女童的头,轻声道:“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女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吧?”

    女童沉默了。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道:“你能帮我养弟弟吗?”

    她只有几岁的年纪,却要带着一个婴儿,生存有多么困难可想而知,可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想过要扔下弟弟,她的年纪还不懂什么姐弟情深,只是本能的觉得,不能把弟弟丢下。

    “可以。我带你们回家,我保证,可以给你们最好的生活。”

    中年男人认真的开口道。

    女童点了点头,期盼的问道:“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去讨饭了?也不用砍掉一条腿?叔叔们说,等我长大一些,就可以用了,也可以砍掉一条腿去讨饭,他们会养我和弟弟。”

    中年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下。

    他知道女童说的那些叔叔们到底是谁,他来之前,已经把那些人渣全全部都杀了,碎尸万段。

    “当然,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他拉起了女童的手掌,剑气涌动中,两人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小房间里。

    房间的小床上,不哭不闹的婴儿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男人,突然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剑气杀气血腥气还在他身边萦绕着。

    婴儿似乎很喜欢这种氛围,越来越开心。

    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了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女童,拉起了他的小手,问道:“你还记得你们叫什么名字吗?”

    “我记得的。”

    女童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叫东城月。弟弟叫李东城。舅妈说,永远都不能忘。”

    男人默然了半晌,才点点头,轻声道:“那就永远都不忘。”

    “伯伯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眨了眨眼睛。

    男人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我叫林枫亭。”

第九十一章:真实旅途(下)

    “爹...爹...”

    每一个细节都布置的极为讲究的小卧室里,三岁大的孩子胖乎乎的小手里握着一把有些粗糙的小木剑,声音稚嫩的喊着。

    “是干爹。东城,我是干爹,叫干爹。”

    林悠闲严肃的看着床上的小男孩:“好儿子,看我口型,啊,干爹。”

    三岁大的孩子呆呆的看着林悠闲,随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嗯...”

    林悠闲:“......”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东城月,认真道:“月月,你说他是不是在耍我?”

    “我不知道呀,林叔叔。”

    似乎因为忍着笑,东城月的小脸涨的通红,她坐在卧室一角的小餐桌前,服饰精致华美,脸色红润,眸子闪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公主,她的怀里抱着林悠闲刚刚送给她的娃娃,小脸上甜美的笑意令人心颤。

    “你也是个小滑头。”

    林悠闲嘿了一声,将放在自己身后的玩具汽车拿了出来:“好儿子,叫干爹,你叫一声,玩具汽车就送给你好不好?”

    他手上的动作更快一步,先把玩具放在了男孩面前。

    “爹...爹...”

    男孩的声音依旧稚嫩,他抱着木剑,有些嫌弃的将玩具汽车推到了一边。

    “嗯?汽车不喜欢?那飞机?坦克?变形金刚?奥特曼怎么样?”

    林悠闲喋喋不休的说着,兴致极高,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在林族的总部,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可每次回来,第一件事都是先来看看自己的干儿子,然后去看看父亲,再然后就又是回来陪着自己的干儿子,直到再次离开。

    李东城没有小名,刚刚过完三岁生日的他说话很晚,至今只是能说几个称呼上的词汇,可动作上却很灵活,走路也比其他同龄孩子早得多,当初将他带回林族之后,林族不同部门联合起来为他极为细致的检查过身体。

    李东城的血液含氧量极高。

    不是高。

    而是极高,不可思议的高。

    同时这个孩子的脊椎也极有力量,这种力量可以最大限度的连通四肢。

    而且他的身体的协调性和平衡性也好的让人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是肉眼可见的武道天赋。

    这个孩子在体质上不曾继承他父亲的风雷双脉,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完全可以算是一种目前还从未出现过的特殊体质。

    甚至可以说,这个孩子有着前所未见的武道天赋,他的脊椎甚至坚韧到了目前的生物知识无法解释的程度,这意味着他将来的武道之路将不会遇到任何瓶颈。

    什么是瓶颈?

    那就是因为身体原因,即便是武道天赋都不得不妥协的东西。

    为什么黑暗世界很少见到二十岁左右的惊雷境高手?

    很多天才在这个年纪都已经能冲到燃火境巅峰,但却没法再向前一步。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因为他们的身体强度还没有达到可以承受惊雷境力量的地步。

    为什么黑暗世界几乎没有过三十岁以下的无敌境?

    原因同样也是如此。

    而身体强度的瓶颈,在李东城身上几乎是不存在的。

    只要他可以成长起来,以他的身体素质来看,即便是二十岁到达无敌境,都是有可能的。

    绝艳天纵,这是真正的超级天才。

    而且更重要的是,相比于李东城有些不可思议的身体,更加让人觉得无法理解的,则是他的性格。

    李东城很安静。

    几岁大的的孩子,本来是动不动就会哭会闹的性子,可是李东城却极少哭闹,或者说,是几乎从来没有哭过。

    安安静静的吃奶。

    安安静静的睡眠。

    安安静静的苏醒。

    安安静静的抓着那把有些粗糙的不堪入目的小木剑,能把自己一直玩到睡着。

    有人跟他玩的时候他会配合。

    没人跟他玩的时候他就自己玩。

    很多人都说从未见过如此乖巧的孩子。

    乖巧的...带着一种近乎无法理解的压抑。

    而且这孩子对杀气和剑意也极为敏感。

    但这种敏感表现出来的方式却不是恐惧和排斥,而是亲近与欣喜。

    所以每次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尚未散去的杀意和剑意的林悠闲十分受李东城的欢迎。

    爹爹这个词,也是在这种频率并不怎么高的见面中学会的。

    而这一切,无论是心性还是身体,似乎都证明了这个年仅三岁的孩子未来在武道上注定会有一个辉煌的让人无法直视的未来。

    三岁的孩子确实很难看出更多的东西。

    可仅仅是可以看到的这些,就已经可以让人确定这一点。

    林悠闲静静的看着。

    李东城的手抓着小木剑,劈在了新买的玩具汽车上,当当作响。

    “啧啧...”

    林悠闲轻叹一声,摸了摸李东城的头,轻声道:“乖儿子,每次看到你,都恨不得能更拼命一些啊,也正是因为每次都能看到你,所以我才有继续出去的动力和勇气...”

    玩着手中小木剑的李东城懵懂的抬起头,随即很利索的爬起来,张开双手,小跑着撞进了林悠闲的怀里。

    林悠闲轻轻哼了一声,却大笑着在眼前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一大一小身后。

    打扮的像是一个小公主的东城月静静的吃着一块甜点。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视线中,一缕鲜血正顺着林悠闲的后背缓缓流淌下来,浸透了他浅色的西装。

    ......

    “师父。干爹。”

    七岁的少年小跑过来,认真的作揖,声音平静。

    林枫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悠闲,突然道:“这孩子叫我师父,叫你干爹,弄得咱俩像是平辈一样,我是你老子,你是不是有种占了我便宜的感觉?”

    本来瘫坐在沙发上的林悠闲有些吃力的坐直了身体,笑呵呵的对着少年招了招手:“东城,来。”

    他把少年拉过来搂住,少年的身形有些消瘦,但跟同龄人比起来却显得很高,看上去健康而沉稳,再像小时候那样坐在自己的腿上有些不太合适了,有些恍惚的摸了摸他的头,林悠闲有些为难道:“爸,我和天澜...呃...我和皇图是兄弟,他的儿子,叫我干爹理所当然啊,是您当初非要跟我抢这个徒弟的,不然东城现在叫您爷爷,多好?”

    已经六十多岁的林枫亭面容并不显老,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性子相比于几年前更加随性,他指了指李东城,笑道:“你干爹也是我教出来的,你是我徒弟,所以以后当着我的面,不能叫他干爹,要叫师兄,知道不?”

    李东城笑了笑,没有说话。

    “辈分可不能乱,干爹就是干爹,爸,你这事办的不讲究。”

    林枫亭抗议。

    “就你讲究、”

    林枫亭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

    “那是,按现在的族内序列来说,我们爷俩才是一脉相承的,跟您远了。”

    林悠闲得意洋洋。

    “没远。”

    李东城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林悠闲,轻声道:“干爹好久没回来了。”

    “是啊,上次还是一年多前吧?那会你还没这么高呢。”

    林悠闲摸着干儿子的头,突然嘿嘿一笑:“这次干爹在外面灭了个什么贵族,乱七八糟的,好像是个公爵,在欧陆也算个人物,这些年跟王室闹的很不愉快,趁着双方合作,我把他干掉了。王室是知道你的存在的,我的干儿子嘛,天纵之资,不少人都眼馋的很,好儿子,王室说要送你个公主当媳妇,比你大一岁,想不想要?照片我都带过来了,这个不想要没关系,他们有三个公主,长得都不错,最大的一个比你大五岁,不过没关系,你可以随便选。只要你点头了,王室马上就会把公主送过来,养在我们家,跟你一起生活,等年龄到了,就给你做媳妇。”

    李东城摇了摇头:“姐姐,会不喜欢。”

    林枫亭和林悠闲同时愣了愣。

    “啊...我说呢,这一路上回来,月月这丫头对我都没个好脸色,凶巴巴的,是这么回事?”

    林悠闲恍然大悟。

    东城月比李东城大四岁,在林族,这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很多长辈几乎将他宠到了天上,她十岁的时候正式离开了林族总部,跟在林悠闲身边学习,当然不是学习打打杀杀,如今林悠闲名下的产业,全部都有东城月的参与,无数最顶级的商业精英在给她做老师,林悠闲很明显是想用无比庞大的资源去生生培养出一个商业女王出来。

    “好儿子,你喜欢你姐姐?”

    林悠闲开玩笑道。

    “我要姐姐做我媳妇。”

    李东城很认真的开口道。

    “啊...”

    七岁的孩子自然不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可这句话林悠闲却没有当成玩笑,而是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啊...”

    “混账东西!”

    林枫亭骂道:“月月和东城是近亲,亲表兄妹,你乱七八糟的在想些什么?”

    “这算个啥?”

    林悠闲摇摇头:“欧陆那边,王室,罗斯柴尔德那些豪门族内不知道有多少表兄妹夫妻,说是保护他们高贵的血脉,一代一代下来,谁说过什么?而且不说他们,就咱们中洲,上古时期,伏羲和女娲还是亲兄妹呢,不也是...”

    林枫亭抓起桌上的一颗葡萄砸了过来:“说这个你的讲究劲哪去了?发给我滚去休息。”

    林悠闲干咳了一声,他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拍了拍李东城的肩膀,他轻声笑道:“公主什么的,不要就不要吧,反正没什么损失,干爹这次在欧陆给你带了礼物,据说是某位在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大公爵用过的佩剑,一会我让人给你送来。”

    “谢谢干爹。”

    李东城很认真的作揖。

    林悠闲挥了挥手:“干爹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在带你逛逛。”

    “我陪干爹一起。”

    李东城轻声道。

    林悠闲愣了一下。

    李东城小时候就跟他极为亲近,每次回来,他要休息的时候,李东城都会陪他一起,可实际上,每次他都被东城月或者女佣抱走了,小孩子好哄,李东城又很听话,倒也没有闹过。

    “东城还没吃饭吧?干爹先过去,一会你来找干爹好不好?”

    林悠闲轻声笑道。

    “我通知过厨房了,今天提早开饭,干爹等我几分钟。”

    李东城转过身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两名佣人分别提着食盒,步履匆匆的走进了花园。

    林悠闲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林枫亭,希望老子能帮忙解围。

    林枫亭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李东城也在看着他。

    孩子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

    林枫亭嘴角动了动,叹息了一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年轻漂亮的女佣将食盒放在了桌上,端走了果盘。

    李东城很规矩的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食物拿了出来,一大碗泛着奇异光泽的米饭。

    米饭是最好的大米,但却参杂了很多材料,透着一种仿若药材般的清香。

    三菜一汤,做的都很漂亮,一道炒的有些晶莹剔透的肉/粒,两道看不出是什么的绿色蔬菜,一碗很清但却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

    李东城没有招呼林悠闲和林枫亭,自己一个人默默吃饭。

    他知道自己的干爹不需要吃饭。

    而师父,也不会吃这些东西。

    不是嫌弃,而是怕浪费。

    他曾经听厨房的人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说起过,说自己这位不姓林的小少爷,受到的待遇却比林族任何一个核心嫡系都好的多的多,不说其他,只是饮食,他每顿饭的价格,都能顶得上欧陆普通中产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而他一天三顿饭,几乎全部都是定时定点,从未落下过。

    相对于在他成长过程里疯狂挥霍的金钱,更重要的,则是资源。

    他的很多食物,市面上几乎都见不到,很多东西,甚至都是绝大多数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有些实在没办法的,林族就要去交易,甚至去抢。

    因为他的存在,林族甚至专门组建了一个小型军团,不做别的,就是负责在世界各地给他这位小少爷寻找合适的食材。

    他吃的每一口食物,甚至喝的每一滴水,背后都是难以想象的资源。

    林族将他带了回来,在培养他这方面,完全是不惜任何代价。

    这些食物在吃下去后变成了最纯粹的营养,每时每刻都在改造着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更加健康,更加结实,更加完美。

    这样看似简单的一顿饭,即便是林枫亭,都会觉得有些奢侈,吃了是浪费。

    可是他却在天天吃。

    李东城认真的吃着,吃的很严肃,像是面对一场战争。

    林枫亭默默的抽着烟。

    脸色苍白的林悠闲坐在椅子上,看着李东城吃东西,他的眼神柔软而舒缓,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执着。

    吃过饭,林悠闲拉着李东城的手,走向了自己休息的‘卧室。’

    “东城,干爹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其实啊,干爹是住在地下的怪人,干爹很喜欢安静,呐,这是进入地下的密码,也可以从下面上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到时候就自己上来,记住了吗?干爹睡觉很沉,到时候怕是不能给你开门了。”

    “嗯。”

    电梯一路缓缓向下。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李东城看到了一个很大,但却被无数大型设备占据着,显得无比拥挤的‘卧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林族医学精英刚刚调试好仪器,看到林悠闲带着李东城进来,都是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道:“林先生,少爷。”

    林悠闲点了

    点头。

    而李东城则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林悠闲想了想,轻声道:“这样,你们两个加个班,在这里陪陪东城,东城想在这里玩,我睡着后,如果他想上去的话,你们带他上去,嗯...嗯?”

    手掌被人拉了一下。

    林悠闲低下头,看到了李东城无比清澈的眼睛。

    “干爹,我记得密码,也记得路的。我不会打扰干爹,我可以自己上去吃饭,然后在下来,陪你...休息。”

    林悠闲犹豫了一会,笑道:“也行。”

    他对着面前两名医学精英挥了挥手,等他们离开这间‘卧室’之后,脸上已经冒出了一些冷汗的林悠闲笑道:“好儿子,干爹带你去看看干爹的大床。”

    一大一小拉着手,来到了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铁罐子前。

    铁罐子呈椭圆形状,里面装着一部分蓝色中透着黑的液体,近乎凝固一般。

    林悠闲按了下按钮。

    休眠仓里的液体开始沸腾,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蓝色泡沫。

    “漂亮吗?”

    林悠闲笑呵呵的问道。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了一种无数药剂组合到了一起后的苦涩味道,跟消毒水混合在一起,更加难闻了。

    李东城看着面前的休眠仓,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干爹的大床,干爹最喜欢在这里面睡觉了。”

    林悠闲深深看了一眼李东城,笑道:“我去休息,要是无聊,你就上去吧,或者叫人送一些玩具来,放心,我睡觉沉,不会醒的。”

    “好。”

    李东城点了点头。

    林悠闲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打开了休眠仓。

    衣服脱下来的瞬间,一副遍体鳞伤的身体出现在了李东城面前。

    前胸,后背,大腿,胳膊...

    林悠闲身上,无数的伤痕密密麻麻的交错着,看上去像是一副无比狰狞怪异的图案。

    有些新的伤口,随着绷带拆下来的瞬间,鲜血已经从伤口处流淌下来。

    脸色苍白的林悠闲咬着牙,嘴角却泛着笑意。

    这样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意撕碎扯断又粗暴的缝合在一起的布娃娃。

    李东城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

    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

    林悠闲在休眠仓里缓缓躺下。

    无数的泡沫淹没了他的身体。

    药水顺着伤口渗了进去。

    痛苦开始在全身上下传递着。

    林悠闲死死咬着牙,看着李东城,轻笑着颤声道:“那干爹休息了?”

    “嗯。”

    李东城静静的点了点头。

    林悠闲按下了一个按钮,给自己注射了少量的麻醉剂,随即休眠仓缓缓合拢。

    无数泛着难闻气味的泡沫将他覆盖在里面。

    休眠仓发出了轻响。

    舱内舱外,似乎是两个世界。

    只有七岁大的孩子站在休眠仓前,默默的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眼眶却悄然泛红。

    ......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给你一次机会。”

    有些幽暗的书房里,林枫亭眼神柔和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把小巧的木剑,几个已经有些老旧但却被保养的很好的笔记本。

    而与这些物品所对应的另一侧,则是一块莹润柔和的玉佩。

    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将近一米七五的身高,他的身材比例好的惊人,脸庞也开始从孩童转变像少年,似乎继承了母亲的基因,他的脸部线条无比的出众,已经隐约有了些完美的模样。

    他怔怔的看着那把有些粗糙的木剑,那基本堆叠在一起的笔记本。

    林枫亭也安静的看着他。

    木剑是古仙颜当年留下的,一共三把,一把很小的,一把小的,然后就是眼前这把。

    当时的古仙颜精神已经很不好了,甚至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但是她还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几个她亲手做的玩具,做工虽然很差,但这却是李东城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东城,或许早了一些,但我还是想说,应该选择自己今后的方向了。”

    一旁角落的沙发上,林悠闲轻声道。

    林枫亭看了儿子一眼,摇摇头,伸手拍了拍木剑和笔记本,声音柔和道:“你的亲生父母,是很了不起的人,不,在黑暗世界看来,你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是数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他代表着一个只属于他的,却无比辉煌的时代,虽然很短,但却很绚烂。”

    “这里是关于你父母的一切,有些是我找人记录的,有些是你母亲记录的,还有你父亲记录的,很详细,是那个时代从开始到落幕的一切。这些可以给你,你也可以拒绝。”

    林枫亭笑了笑:“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同样,东城,你也是我林族的孩子。”

    “所以...”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玉佩:“这是我林族族长的信物。也是你的另一个选择。”

    “选择这块玉佩,我会正式对外宣布,李东城从今日起,便是林族的继承人,我老了,我之后,你就是林族的族长。林族的武道,林族所有的资源,任何情报,都会对你开放,我死之后,你来代替我守护林族的无数分支,没事的时候,闲云野鹤,环游世界,富可敌国的财富,自由自在的潇洒,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都是你的。”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木剑:“而选择这个,你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个故事,你亲生父母的故事,但你也会因此背负很多东西,很多的恩怨,很多的仇恨,这些该是你背负的,也不该是你背负的。你今后的生活,会与现在完全不同,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生活,但跟你选择这块玉佩的生活,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林枫亭深深的看着李东城:“孩子,你怎么选?”

    “师父...”

    “嗯?”

    “干爹...”

    “嗯。”

    “其实...”

    有些幽暗的环境里,李东城安安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木剑,轻声道:“其实...你们有一点是没有告诉我的。”

    “什么?”

    林枫亭突然有些不安,有些忧虑。

    “那就是...”

    李东城笑了起来。

    他的眼眶突然变得通红:“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的。你们没有告诉我,当年我之所以能顺利出生,是因为我的母亲,亲手杀了我的亲生父亲啊...”

    林枫亭和林悠闲的身体同时颤抖了下。

    两人一起盯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少年。

    李东城微微低下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其实...我都记得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真的记得的...我小时候的一切,我都记得...”

    “而且我能感觉到,母亲她...似乎真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第九十二章:后东皇时代,剑神当世(上)

    月光与灯光交融的门槛上,笔记本翻过了最后一页。

    十六岁的少年靠着房门坐着,抬头看着布满夜空的星光,怔怔出神。

    木剑和笔记本在他身边躺着,被风一吹,发出了轻响。

    师父当初说这是一个故事。

    一个无比辉煌的时代。

    那一夜的选择时至今日,已有四年。

    他今夜第一次打开这几本笔记,并不是去接受这个故事。

    而是去将这个故事在记忆里补完。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李东城就有了最基本的思维和记忆。

    他记得自己母亲身上让他感觉到心安和温暖的味道。

    记得当年她轻轻抚过自己眼前的手指。

    记得她的模样。

    记得她当年一身红衣给自己涂抹上了精致的妆容。

    记得她将自己和姐姐交给师父时的恍惚。

    记得当年的那个垃圾场,姐姐将可以找到的最好的食物全部留给自己时的无助。

    记得师父看着自己时眼里的复杂,记得干爹的溺爱和他每次回来时的重伤与疲惫。

    他记得有人说起过临安,说起过中洲,说起过东城家族和东皇。

    也记得自己刚刚出生时母亲给自己讲的故事。

    那些故事在逐渐长大的岁月里变成了梦。

    在梦里,自己是虚幻的,看着年轻时有些模糊的父亲,极为清晰的母亲,感受着他们的悲喜与愤恨,一梦从相识到陨落。

    无数的情绪自小就在他的内心深处翻涌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

    月夜之下,笔记本翻动的每一页,记忆中的父母形象似乎都会变得越来越立体清晰。

    像是一对风华绝代的年轻夫妻正站在他的左右。

    悲欢离合,扑面而来。

    李东城伸手轻轻摸着身旁的木剑,感受着从剑身上传递过来的清凉触感,整个人愈发安静。

    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月光之下,发丝全白穿着一身宽松唐装的林枫亭缓缓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坛上好的花雕。

    李东城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道:“师父...”

    “知道你心情不好,喝酒么?”

    林枫亭拎了拎手中的酒坛:“让厨房做几个下酒菜?”

    李东城看了酒壶一眼,摇摇头道:“茶。”

    大厅里,两名负责照顾李东城生活的侍女对视一眼,转身去泡茶。

    林枫亭也不顾忌什么,直接在李东城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把木剑。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院子的花园里,天光朦胧,一片模糊。

    茶水端了上来。

    李东城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茶很浓,味很苦。

    林枫亭看了他一眼:“笔记,你看了?”

    “嗯。”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

    “后悔过么?我是说,当年的选择。几年前,如果你选了那块玉佩,现在的你就是林族的少族长,什么都不用考虑,跟我一样,随心所欲,什么都不用背负,这难道不好吗?而现在,一个故事,让你背负了多少东西?值得吗?”

    “嗯。”

    “呵,像你。为人子,总要去为自己的父母做点事情,对吧?”

    “嗯。”

    “想给他们报仇?”

    “嗯。”

    “有信心吗?”

    “嗯。”

    难以言喻的压抑中,林枫亭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他拿过酒坛,拿过了两个杯子,在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

    李东城一动不动,只是轻轻摸着手中的木剑。

    “神榜新排名了。”

    林枫亭端起了酒杯,轻声道:“华武天皇登顶神榜,排第一。”

    他喝了口酒,自嘲的笑了起来:“李氏善于布局,果然不假。华武天皇的道路,类似于我们林族的先祖了,当年李狂徒将自己的龙脉从他身上抽离出去,李老...应该是点头了的。华武有了一半中洲龙脉的生机,进入了巅峰无敌境的顶峰。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应该就有打算了,你父亲当年陨落之后,龙脉相互吸引,华武天皇补全了自身的龙脉,这些年完全修复了体内的伤势,顺利突破了巅峰无敌境,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目前他的境界还不如当年你父亲和王天纵,可现在在这个境界里的,只有他一个,所以在这个时代,他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天骄了。”

    “如今的李氏,真的有些天下无敌的风采了。”

    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枫亭轻轻叹息着,有些感慨。

    李东城缓缓伸出手,端起了茶杯再次喝了口茶。

    半晌,他才点了点头。

    “嗯。”

    ......

    水晶吊灯柔和的光芒充斥着古老城堡大厅的各个角落。

    两排中世纪风格的盔甲在大厅里整齐的排列着。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东岛华武天皇正式访问意大洛斯的新闻。

    雕刻着繁复花纹可以被称之为艺术品的茶几前,四十岁左右浑身上下都透着中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端起了酒杯,轻声道:“哥,我敬你一杯。”

    林悠闲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林族最近这些年发展的不错。”

    相貌普普通通但一举一动都如龙盘虎踞气势非凡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哥,特别你是这一支,这些年发展的有些吓人了,四处开花,完全可以说是超级势力的架子了。”

    林悠闲拿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你想要?”

    “哥哥说的哪里话?”

    中年人摇了摇头:“我虽然贪心,但也不至于抢林族长辈们的东西。我是想说,我和哥哥本就是一家人,不必分彼此,相互发展的时候,也没必要去顾忌什么,哥哥你在欧陆,非陆发展的很好,但弟弟的地盘上,可还没见过大哥你的旗帜。如果有兴趣的话,弟弟邀请你来中洲东岛发展如何?亚陆很大,但弟弟自认分量还行,说句话,不给弟弟面子的,不多。哥哥你进来,没人敢多说什么。”

    “呵...”

    林悠闲深呼吸一口,淡淡道:“亚陆确实很大,但市场早就饱和了,哪里还有我插手的余地?”

    “想找的话,自然是有的。”

    中年男人认真道:“林族的产业要进来,弟弟自然会全力扶持。中洲很多领域,哥哥如果想插手的话,议会是求之不得。就算是哥哥嫌麻烦,也没关系。我和闪密特王室关系不错,哥哥可以直接差一手进去, 哪怕是吃点属于我的份额也无妨。你我两家这么多年的情分,计较利益,太没意思。”

    林悠闲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闪密特人在全世界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因为他们掌握着能源——石油。

    闪密特也是全世界石油储备最多的国家。

    林悠闲如果插手进去,得到的利益,即便是超级势力,都会眼红嫉妒的

    近乎疯狂。

    而这一块的利益,目前大部分,都是由他面前这位好弟弟掌握着。

    林悠闲突然笑了起来:“你比我更清楚,我手里的东西,不属于林族。我现在甚至都不算是林族的分支,你想合作,可以跟林族谈。但跟我一个在林族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谈,味道不太对。我手中的这一切,跟林族完全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至于我自己...”

    他摇摇头:“亚陆的油水太厚,我怕我消化不良。”

    中年男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安安静静的时候,他的沉默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种有些呆滞的状态,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荡感。

    林悠闲不动声色,默默的喝酒吃菜。

    “我不把哥哥当成外人,哥哥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哥哥知不知道,这些年在我那里挤压了多少关于哥哥你的资料?你我双方数次冲突,都是被我压了下来,处处忍让。因为我一直都觉得,你我是真正的一家人,林叔叔也在,如果我到处伸手,那就是我不懂事,没大没小,不尊长辈。我没把哥哥和林族当外人,哥哥此时这么对我,让我觉得有些委屈。”

    林悠闲摇摇头,平淡道:“我与林族无关。”

    “人生在世,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变,很多关系也都可以改变,但血脉这种东西,怎么改?哥哥是林族的继承人,在我眼里,哥哥你的一切,自然也属于林族。”

    中年男人眼神灼灼的看着林悠闲。

    “血脉...这就是你们家一直以来的执念,我无法认同。”

    林悠闲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嘲笑。

    中年人喝了杯酒,沉吟道:“如果哥哥对闪密特方面不满意的话,还有什么其他要求,都可以提,只要哥哥开口,弟弟全部答应。”

    他认为林悠闲是以退为进,想要加价。

    林悠闲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不如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找哥哥要一个人。”

    中年男人直言不讳。

    林悠闲的瞳孔猛地一缩。

    沉默形成了僵持。

    周围的气氛无形中变得凝重而肃杀。

    “我以为你是想要两个。”

    林悠闲冷笑起来。

    “一个就够了。”

    中年人轻声道:“斩草除根,他不死,我心难安。”

    “没什么好谈的。”

    林悠闲摇摇头:“你要的,我给不起。陛下也不用喊我哥哥,这称呼,我同样也当不起。”

    中年人眯了眯眼睛,声音依旧平和,带着近乎满分的诚恳:“哥哥何必如此干脆?弟弟这次来,是真心实意,而且...”

    “不用说了。”

    林悠闲声音平静:“再说下去,我就要送客了。”

    中年人的声音顿住了。

    他没说完的余音一下子显得无比干涩。

    林悠闲低着头吃菜,平静道:“走好,不送。”

    “呵呵...”

    中年人站了起来。

    明黄色的龙袍,东岛象征着日月星辰的十二乐章,随着中年人的起身,他一身繁复华丽的装束完全出现在了大厅里。

    林悠闲头也不抬。

    “朕好言好语,诚意十足,哥哥又何必如此绝情?李氏和林族数百年的情分,你我两家本是一家,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哥哥当真忍心看着你我两家为了一个野种反目成仇?”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字里行间,一种无比强烈的威严与压迫感却油然而生。

    林悠闲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李氏如今的族长,中洲黑暗世界的领袖,天都炼狱的主宰,世界神榜第一位,东岛的华武天皇,亚陆至高无上的意志。

    自十多年前自己那位嫂子在北海陨落之后,整个黑暗世界再也没有可以制衡他的人物,以巅峰无敌境的实力带着损失惨重的天都炼狱重回东岛,亚陆多年来完全是一片风起云涌腥风血雨。

    高山,安南,恒国...

    华武天皇的意志在亚陆疯狂的肆虐。

    然后是中洲。

    然后是至今尚未恢复元气的北海。

    十多年的时间,亚陆的黑暗世界并没有完全统一,可天都炼狱和李氏却已经将所有的反抗全部生生压了下去。

    如今他们正处在慢慢消化胜利果实的状态。

    十年,最多二十年之内,如果一切顺风顺水,李氏和天都炼狱就将成为亚陆唯一的王朝。

    什么北海王氏,什么超级豪门,都会在天都炼狱软刀子割肉的情况下慢性死亡。

    而他们甚至没有丝毫反抗的办法。

    而这位不久前才奠定了亚陆大局的华武天皇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趁着自己登上神榜第一的东风开始正式对外扩张。

    欧陆就是他们的第一站。

    华武天皇正式访问意大洛斯。

    两天后会正式拜访圣域与那位老人见面。

    圣域与天都炼狱深入合作。

    如今的欧陆,阴影王座,罗斯柴尔德,各大豪门,黑暗骑士团都是如临大敌。

    同样,如临大敌的也包括林悠闲。

    整个黑暗世界都有些不安。

    因为目前这个时代,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够挡得住这位华武天皇。

    “早这样多好?”

    林悠闲淡淡道:“哥哥弟弟的,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这样子的你,在我眼里,才是最正常的。”

    “朕是真心实意。”

    华武天皇微微摇头:“在朕心里,林族真的不是外人,哥哥也不是。朕想要的,只是那个野种,他今年,十六了吧?朕不想在等了。哥哥和林族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只要朕有,都可以给你们,但那个野种,你们要给朕。”

    “你要杀他?”

    林悠闲声音冰冷:“杀我的干儿子?”

    “不是杀。”

    华武天皇摇摇头:“不止是杀。当年那个疯女人杀了朕的父亲,事后朕在过去,甚至连父亲的尸骨都找不到,只能立衣冠冢。朕会把那个野种带回去,在父亲的衣冠冢前,一点一点的撕碎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朕要让他慢慢的上路,也希望他到时候的惨叫声能响亮一点,也希望那个疯了的贱人没有走远,好好听听他儿子的惨叫,让他知道他和李天澜彻底绝后,断子绝孙。”

    林悠闲一字一顿道:“那是我的干儿子。”

    “所以?”

    周围的温度不断降低。

    华武天皇的声音阴沉下来:“哥哥是要拦着朕杀那个野种?”

    林悠闲没有说话。

    华武天皇继续道:“拦得住吗?”

    “朕和圣域合作之后,谁拦得住朕?元气大伤的罗斯柴尔德?一盘散沙的阴影王座?黑暗骑士团?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林悠闲却明白他的意思。

    罗斯柴尔德阴影王座不算什么东西。

    那么大部分根基都在欧陆的他,在华武天皇眼里,自然也不算什么东西。

    “你可以试试。”

    林悠闲淡淡道。

    “哥哥,你不是朕的对手。朕也不想跟林族动手,林族李氏数百年的情分,林族可以为了一个野种不在乎,但朕还是在乎的。”

    林悠闲只是冷笑。

    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估计鬼都不信。

    他这么多年来的行事风格早就已经清晰表明了他不会放过林族。

    他现在敢给林族这么多,就是因为他自信自己今后可以将整个林族都吞下去,既然如此,多给就多给了,又有什么关系?

    “哥哥似乎对朕的李氏有所不满。”

    “你们的李氏是怎么崛起的,你自己清楚。”

    林悠闲淡淡道。

    “你是指的当年的东城家族?”

    华武天皇轻声道:“那回事,朕知道,朕也打算好好的补偿他们。”

    “补偿?”

    林悠闲嘲弄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要杀的,就是东城家族唯一的后人吧?”

    “谁说他是唯一的?”

    华武天皇淡淡道:“我来意大洛斯时,看到了跟在哥哥身边学习的那位执行总裁,是个很年轻的佳人,身材窈窕,举止优雅,很不错。”

    “你想怎么样?”

    林悠闲的脸色猛然一变。

    “朕会带她走,收了她。”

    华武天皇淡淡道:“朕要让她给朕生个儿子,今后让朕和她的儿子来继承李氏,如何?”

    林悠闲猛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向了门口。

    “哥哥,冲动了。”

    华武天皇的声音飘飘荡荡。

    林悠闲猛然回头。

    视线之中,陡然亮起了一道无比煊赫的剑光。

    ......

    “姐...干爹...”

    身材修长的少年冲进了地下专属于林悠闲的‘卧室。’

    有些拥挤的空间里,无数的机械设备正在努力的工作着,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披散的东城月呆呆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大大的眼睛一片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看到少年冲进来,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东城...”

    “干爹进去了?”

    李东城握了握姐姐冰凉的手掌,熟练的操作着一旁的医疗仪器,将休眠仓里的情况调了出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有些虚幻的人形。

    无数的身体数据在虚影的旁边闪烁着。

    李东城没有去看那些数据。

    他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屏幕上那道代表着干爹的人形虚影。

    虚影微微的震动着。

    视线之中,李东城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道代表着干爹的虚影,少了一条胳膊。

    “那位华武天皇来欧陆了。”

    林枫亭的身影走了过来。

    李东城嘴角动了动,轻声道:“干爹...”

    “伤势很重。”

    林枫亭轻声道:“少了一条胳膊,对实力也有些影响,不过,也算值得。对方想要收了月月,悠闲如果不拼命的话,他们俩这次都回不来,现在,起码人回来了。回来就好。”

    “收了姐姐?”

    李东城声音恍惚。

    “老牛吃嫩草,他想让月月给他生个儿子,继承李氏...呵...”

    林枫亭笑了起来:“不过...不用担心,月月以后先留在家里吧,我还没死,华武再怎么疯,也不至于在这里撒野。”

    李东城彻底沉默下来。

    甚至连呼吸声都完全收敛。

    他深深的凝视着屏幕上那道少了一条胳膊的虚影。

    无尽的压抑以他为中心不断的弥漫着。

    “还想报仇吗?”

    林枫亭问道。

    “嗯。”

    简简单单的回答。

    平平淡淡。

    “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林枫亭声音温和:“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如今最强的人,真正的天下无敌,也是这个时代最强的超级势力,想报仇,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嗯。”

    “你准备怎么做?”

    沉默。

    漫长的沉默之后,李东城隔着休眠仓看了看里面沉睡着的干爹。

    “师父。”

    “嗯。”

    “我想出去走走。”

    李东城声音轻柔:“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的天下无敌。”

    “可以。”

    林枫亭点了点头:“等你正式进入御气境,你便出去看看。”

    是的。

    十六岁。

    御气境。

    身体和意志本来没有任何瓶颈的李东城自十二岁那年开始正式接触武道。

    他的根基难以想象的扎实。

    可四年来...

    他连武道四境中最基本的御气境都不曾进去。

    这全无道理。

    林枫亭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御气境,够吗?”

    李东城问道。

    林枫亭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干爹这些年来在做什么?”

    李东城摇了摇头。

    “他在打理你父母当年留下的一些产业。”

    林枫亭缓缓道:“他们没有陨落时,那是他们的时代。你父亲陨落之后,东皇宫分崩离析,剩下的产业十不存一,你干爹这些年做的,就是将一些勉强留下的东西勉强聚拢起来,现在他手里的这些,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虽然还不及东皇宫当年的十分之一,不过也算是比较客观的一份基业了。”

    “而这份基业,本来就是他替你父母打理,要交给你的。”

    “华武天皇这次来欧陆,你这份基业估计又要缩水不少,但当年你父母留下的人还有几个,忠心方面毋庸置疑。我会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要出去,有他们守着,只要不是华武天皇亲自出手,应该能保护你的安全。”

    “但你也要给他们希望。”

    “十六岁的御气境,放在外界,不知道你身体秘密的人,也不会太过失望。可如果你离开林族,竟然还没有正式踏入武道四境...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李东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我给他们的希望,不应该这么廉价的。”

    “嗯?”

    林枫亭看了他一眼。

    李东城缓缓伸出手。

    一道无比凝聚的剑气在他指尖缓缓成形。

    剑气在他手中扭曲闪耀。

    狭小的空间里突兀的出现了一片又一片刺耳的引爆。

    李东城的气息开始直线上升。

    那道剑气开始蕴含着风暴。

    风暴变换,瞬间形成了冰霜。

    冰霜在一片寂静中开始猛烈的燃烧。

    火光耀眼到了极致。

    雷霆轰鸣。

    电弧闪烁。

    李东城的气息瞬间直入巅峰。

    那道幽蓝色的深邃电弧在他手中跳跃着,无比妖娆。

    刹那之间,李东城直入半步无敌境!

    他看着林枫亭,轻声道:“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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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战之王介绍:
从落魄中崛起,在辉煌中永恒。拥最美的美人,杀最强的对手。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纵横天下,举世无敌。平战乱,震世间,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是黑暗世界唯一的王者。人生在世,当如天骄。特战之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特战之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特战之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