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雪
杨易打开木门,点漆般的眸子一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终于下雪了。
皓雪纷纷扬扬,坠得周围白皑皑一片,将那些早已凋零的树枝压得厚厚一层,凝结成冰状。比起前几天的绵绵细雨,手指头都冻僵了,下雪反而不显得有多冷。
身着袄衣的杨易站在门前双手捧着雪,双颊透红,尚在十岁孩龄。他轻吐出一口气,明显看到弥漫的雾气消散,可见天气甚冷,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都要快。杨易喜欢冬天,喜欢雪的感觉,喜欢这片雪白的世界。
看着漫天雪花落在手心,感觉到手里薄薄的冰凉,沁入心里,仰头望天,天地一片苍茫,万里层云总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已经十年了!杨易重生在这世界已经过了十个年头,从最初的惶然,到慢慢适应,一日复一日生活在这片松林茂密的木屋里,常年与鸟兽为伍,倒是自得其乐。
古有诸葛孔明居隆中而知天下势,今日的杨易对当今之世,呃——一头雾水吧。
忽闻马蹄声响,门前那条野草沉漫雪花覆盖的小道上迎来了多年难有一见的一辆马车,正辘辘而来。车前坐着一位车夫,提着缰绳,不一会就来到了木屋前。
杨易静静站立。只见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一只纤手从幔里伸出,掀开帷幔,露出了一双弯长柔美的眸子。她提起裙裾下车,怔怔望着杨易,眼中含着一泓泪水。
杨易正欲说什么,碎步骤近,他迷糊地被搂抱入怀,泪水一滴滴落入他发鬓、衣襟。
观这女子二十多岁,嗅着她身上的幽香,杨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陌生,又似有一丝莫名的情感在心底滋生。
杨易在车厢内神思恍惚,更有些迷惘,马车颠簸,渐渐远离他隐居了十年的木屋子。
马车上,那女子握住杨易还有点婴儿肥的小手,因杨易天性懒惰,基本上没怎么活动身体,身子较小,更显细嫩。只听她幽幽道:“垂上天怜见,今两大门第终于默许了我与秦哥哥的姻缘,孩儿都这般大了,藏在这荒野之中都整整十年,没想到依奴半年前就已病逝,可苦了这孩子!”心中正闪着疑问,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女子名叫宁雨织,正是杨易的亲娘,受杨家家主叮嘱,亲自前来接孩儿回家。
杨易愣住,隐隐推断出了自己这一辈子的身份——私生子,私奔所生的儿子!但他思维向来无拘无束,不当一回事,阖目养神。
宁雨织念他是初见情怯,又自懂事以来便在这荒山野岭独自生活,从不与外人接触,难免言语生涩,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接受她这个娘亲,只是温柔凝望他。
约三天左右,人声渐多,马车使向一座高耸的城墙,从城门口进去,舟车劳顿,经过几日跋涉,便在一家店家稍作休息一会。茶水用罢,吃了些小食,走出酒楼,外面的雪早已停,暖暖的阳光洒落,拂在人们脸庞上,带来丝丝暖意。
上了马车疾快向杨府行去。
“五少奶奶回来啦!”此事在杨府大院不出半日便传开,下人丫鬟们纷纷议论:“五少奶奶终于把这个私生子给带回来了!”一些黑心老嬷嬷暗里冷嘲:“隐藏了十年,也算这女人有本事了!”
在大厅见过家主与诸位家中长辈后,便随娘亲回到了房间。
晚上,杨易沐浴换了新衣裳,坐在床头望着娘亲帮自己入寝,有些发慌,该不会要跟娘亲睡吧?他定了定神,经过几日思虑,决定随遇而安,既然已来到此处,便该溶入这里,好好生活。
“娘亲。”
宁雨织心一颤,回过身来,见孩子抬头望来,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小杨易,你饿不饿?”
杨易轻点头,只见娘亲窸窸窣窣宽衣解带。杨易心噔一下,不会吧,我已经不是待乳婴儿了!随即发现自己想岔了,娘亲只是准备就寝。
宁雨织见杨易小脸憋红,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询问是否身体不适,杨易连连摇头。
一夜已过,晨雾凝成冰露,看上去像是泪珠儿,天气依然寒冷,昼夜温差是极大,晚上都是在房间的炕头里烧木炭取暖才能安睡,只是杨易却担心会不会煤气中毒!
早上就随娘亲到大堂用罢早点,便被几个少年少女围上来朝他瞧来瞟去,神情好生奇怪。眼下娘亲被大嫂叫去问家常,只留杨易一个人在此等候,对这几个神色并不大善的哥哥姐姐自是懒得理会。
众人你一言他一语说着,对杨易指指点点,当猴子一样观看。
“他长得也挺可爱的嘛。”
“嗯,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准是容易遭人欺负的怂货。”
“要不咱们逗逗他。”
“逗人有啥好玩,要不欺负欺负他!”
杨易无视他们,这让几个平素里娇纵恣为的少爷小姐老大不乐,当即道:“喂,臭小子,说你呢!”
杨易古井无波,微笑而已,跟几个孩子计较个甚?这几人正欲再进一步,却见宁雨织走了回来,顿作鸟兽散。宁雨织快步上前抱起杨易关切问道:“小杨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杨易摇晃着脑袋:“没有。”就这副脆嫩的嗓音,让杨易无奈许久,只有尽量少说话,以免自己恶心自己。
时光倥偬,一个月又过去,宁雨织每天都带着他寸步不离,自觉亏欠杨易太多,惟有用母爱来弥补。杨易也渐渐地习惯在这个娘亲面前说话,而在他人面前,则是那副不大爱说话的模样。
宁雨织对此十分担忧,教导杨易应该多说话,在长辈面前多表现自己。
杨易心里哂笑,难得要我作出一副异于常人,聪明乖巧的高调姿态,须知“才高天妒”凭自己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屁孩,一旦遭人嫉妒,倒霉事就会接踵而来。
由于不想让娘亲担心,杨易只好点头。从娘亲哪里得知,自己的父亲被委派外进京城办事,要数个月方才归来,新婚燕尔没几天,就分隔参商,杨易都感叹这一对苦命鸳鸯。原本成婚前就应该把孩子接回家,但宁雨织心里不踏实,非要与她的秦哥哥在一起有了名份才将孩子带回来。对于这个在谣言中疯传了十年的私生子,对杨宁两家的声誉打击不可谓不大,杨家所有人都选择对他不冷不热。
杨易知道,杨家与宁家乃世族门第,袓上有间隙,互不相往来,此番却同意让这对十年两茫茫的恋人得偕连理,因而令隐藏了十年的私生子杨易归来。
这日早晨,杨易悠悠醒来,身子被棉被包裹得实实的,但见娘亲坐在梳妆台旁支颐沉思,尚有少女嫞态,想起一个月来的种种,对自己无微不致的照顾与呵护,不知怎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温馨。
“娘——”一声低唤,似跨越了千年,隔世重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杨易对这个世界有了个大概了解,这个国家叫做——武唐。翻遍记忆,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叫武唐的朝代,这更令杨易更为迷惘。
百多年前,太袓皇帝取代前朝自立,以武立国,改国号为“武唐”。历史早已经发生了极大变数,已经无可考究了,不知今世是何世。
“小少爷,今天又在什么发呆,小姐正找你呢。”小丫鬟撷菊从后面走上来。
杨易坐在阁楼二层的窗前,托着腮,任寒风刮面,脸蛋白里透着红,极目眺望,远方有炊烟袅袅,扶摇直上。
听到撷菊的话,估计娘亲又在找他,杨易不喜欢整天被看着,喜欢一个人呆着,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你娘亲,只好回去了。起身拍了拍屁股,跳了下来,撷菊上前替杨易整理一下衣袖,随后拉着他的手离开。
撷菊年方及笄,绾着双丫髻,随母亲自杭州娘家陪嫁过来,是陪嫁的丫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因与杨易年纪相近,容易相处些,才被安排照顾杨易的生活起居。
杨易瞧了眼这个前世的小妹妹、今世的大姐姐,问道:“撷菊姐姐,你是陪床丫鬟吗?”
撷菊闻言从粉颈红到耳垂,啐声道:“看不出少爷小小年纪,心思恁地坏!”见左右无人,伸出在杨易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留下一道绯痕,一捏之下,禁不住又捏了几把。
杨易眼睛眯起来:“撷菊姐姐,你当我的脸是面粉吗?每天都拿来捏!”
撷菊嘻嘻一笑:“谁叫小少爷的脸这么好捏。”
接近傍晚,斜日西坠,天边雾霾蒸腾,入夜更彻寒,宁雨织特地为杨易缝织了几件御寒的衣物。眼看年关将至,寒冬腊月,杨府上上下下忙个不停,为置办年货和一些过冬腌制肉。
“小少爷呀,你长得像小姐,可比姑爷俊多了!以后也不知要迷死多少良人小姐。”一边说一边偷偷瞧杨易的脸蛋。哎呀!小少爷生气啦,撷菊掩嘴偷笑不敢再说了。
回到水榭阁,就看到一名年龄与撷菊相仿的小丫鬟提着个木盆在亮晒一些小孩子衣物,也是与撷菊一起陪嫁过来的丫鬟,名叫绿纽,比撷菊小一岁,与撷菊一起被安排来负责杨易生活起居,性子却相当朴素,只知道干活,没撷菊这么精灵,见到杨易两人回来,伸手将紊乱发鬓挽到耳边,微垂了垂头,投来一个清涩微笑。
撷菊突然促狭道:“小少爷,你不是想要陪床丫鬟吗?绿纽就是你的陪床丫鬟了。”
杨易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撷菊继续道:“这可是小姐说的,许多老麽麽都称绿纽有旺夫相,好生养,所以小姐早就把她内定为小少爷你的侍寝丫鬟了。”
杨易嘴巴张开,想不到古代还真有陪床丫鬟这一回事,看着绿纽垂头紧绷着腿的样子,年龄才十四岁左右,杨易真不知该怎么与她共处,开始有些埋怨撷菊把这个真相告诉自己。极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率先走了上去,母亲一天见不到他就会到处乱找,生怕杨易日子过得不习惯,偷偷跑了,所以杨易一直就生活在几个女人的眼皮底下,身体都被她们看光了。
第二章 不问流年问当下
金陵,杨府大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稀薄的阳光淡淡洒下来,杨家学堂里响起了小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朝气勃勃。
这些天来,母亲宁雨织安排杨易到杨家私塾接受启蒙教育。像杨家这样的金陵大族,族中子弟好几十号人,有头有脸官府才允许私办学堂。
杨易本是不怎么想来读书,但为了不想母亲挂心,也能够给自己如何会识字这事找一个自圆其说,上学是必须的,对于什么诗经礼仪太大兴致,倒是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拿着一本属于这世界的《史记》仔细阅读,一页页地慢慢拈过去,时而蹙眉,时而叹然。发现许多历史名人与地理名称大多数都与那一世相同,也证明了改变的只是历史的轨迹,那些人和事,依然如旧。
不管怎么说,反正历史都已经改变了,杨易也无法追溯到根源,不想那些事,就该把目光放在眼前,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好好活下去才是正事儿,而且这时代尚处于盛世繁华,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所以杨易还有大把时间去考虑将来的事,现在一个小孩子什么都做不成。
早早起床就被带到这学堂与其他孩子一起读书。早上雾气大,可见度低,今早撷菊带着他摸着路来到了杨家私塾,向杨易交待几句,随后就走了,道是中午来接他回去,眼看离中午都差不多了,一天又过了半,很有点怀念小时候上学盼放学的光阴,那记忆却太久远了。
几乎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史记》扔到一边去,杨易对这个世界的历史认识有了个大概的轮廓,随手又拾来下一本。
所幸这是一个未知的历史,否则一切都已先知,那还有什么意思?
看了一会儿,便合上书本,准备找下一本书看,虽然都是些文言文,但杨易凑合还是可以看懂,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时代,有必要多看一些关于时下的读本了,为免将来一摸黑乱闯。
“杨易——”张夫子死板的声音叫起来。
“学生在。”
张夫子是个死穷酸,四十多岁了。因官场失意,所以被聘请至杨府做起启蒙教育,家主杨晟相中他曾是翰林大学士的门生,有几分真才实学,就因那副认死理的木鱼脑袋断送了士途前程,也就是个教书先生的命。
杨家私塾里,好几双眼睛都看着杨易发呆,男孩子幸灾乐祸,女孩儿掩嘴而笑,窃窃私语着。张夫子拿着戒尺,在杨易面前晃来晃去:“《孝经》熟读了吗?”
杨易拿着一本书嗫嚅不答,张夫子盯了眼杨易手中的书,嘴角带有一丝笑意:“你且说说这本是什么书。”
杨易张口就来:“老子想你注。”大堂哈哈笑声四起,张夫子一张绿脸都涨红了。
“竖子,简直混账!如此曲解道家经典。”
杨易含笑闭口,这本《老子想尔注》是老子的《道德经》注释本,他觉得名字有趣随手撮来的。自此,杨易在张夫子心中打下了诸如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之类的评语。
即将新的一年了,杨家外出求学的孩子将要把家还。还有杨易的父亲,这位令杨易十分好奇便宜老爹,到究竟有甚出众之处?竟让当年号称才色双绝的母亲为之倾心,私订终生,更是珠胎暗结,这珠胎当然是指杨易本人。
在同龄孩子中,杨易是孤立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孩子主动接触杨易,杨易肯定也不会主动接近小朋友。孩子们是天真的,没有过多是非观念,出现这种情况显然是他们父母教唆。母亲宁雨织对此曾黯然垂泪,毕竟孩子是自己的,生怕他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将来性格会扭曲、孤僻,好在杨易在宁雨织这个母亲面前表现的得还算懂事乖巧,没憋出什么毛病。
今天整个杨府都热络起来,长子杨秦的宝贝儿女求学归来,特别是大女儿杨妤儿,有金陵第一名媛美誉,这次回来,想必大门口那个门槛又要被蹭破了。
直到响牛时分,撷菊才来私塾接杨易回去,见张夫子又没好脸色给她看,猜到了今日杨易又把这死穷酸给气到了。死穷酸是杨易对其称呼,撷菊听得好笑也跟着说。
撷菊朝他皱了个眼,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落魄书生而已,就算我家小少爷在杨家再没地位,也比你强得多,凭什么要看你脸色!
孩子们都散得七七八八,撷菊拉着杨易,把他冻得红彤彤的小手指凑近嘴边呵气,见杨易细长的睫毛一眨一眨,还沾有一些雾滴。心中埋怨,大清早天气这么冷,穿再多也是受罪,细声道:“小少爷,冷吗?”
杨易摇头,没说什么,两人就辞过回去。绕路走过梅园,声音热闹起来,杨易好奇,以前没经过这里,昂头见撷菊正在东瞧西望。
“撷菊姐姐来找谁?”
撷菊轻叹气:“没什么。”杨易才发现,这儿应是大伯杨秦的院落,嘴含笑:“撷菊姐姐莫非想见见那个才情横溢的二公子?”
撷菊脸红了,连口否认。
杨易朝那人影幢幢的远处看了眼,才道:“少女怀春总像诗,你们女孩子都是喜欢些长一副好皮囊,会呤几首风月诗词的男子?”
撷菊不是第一次见少爷小大人的模样,莞尔道:“小少爷你也是,将来一定要学好学问,为小姐争一口气。”
杨易摇头道:“时局动荡,书生误国。再好的学问,还不如我睡一天来得舒服。”
忽闻冷笑传来:“好一个时局动荡,书生误国!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私生儿,凭你也配激扬文字?”
撷菊循声望去,便垂下头不敢再看,微微一福道:“奴婢见过二少爷、大小姐。”
但见一对少年男女齐步行来,男的丰神颀长,星眸炯炯;女的容貌皎好,一双凤眼秀逸,纤眉微往上扬,英姿中带有几份纯美。却是杨家长子杨秦刚求学归来的两位少爷小姐,杨博与杨妤儿。
杨易拉着撷菊的手,仿佛没听见杨博的话:“撷菊姐姐,咱们走吧。”撷菊应声,两人正要离去。
“慢着。”
段妤儿清婉的嗓音响起,移步走到杨易面前:“你就是那个私生子?”她素来直言直语,又是杨家宠儿,自不怕讳言。
见杨易不答话,嘲道:“怎么,嘴把式不是挺利害的么?”
杨易闭了闭目,微笑道:“无可奉陪。”然后拉着发愣中撷菊的手一步步走远。只听杨妤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杨易,告诉你,我们杨家从不养无用之人!”
杨博走到姐姐身侧:“还没见过你火气这么大,被一个小孩子无视很不好受吧?”
杨妤儿气结道:“哼,他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与我们杨家格格不入。我才懒得跟这种人计较,只是极其讨厌这种人罢了!”
杨博抚掌附和道:“说得对,我也不喜欢这种人,没出息。”说完两人双双走远。
见杨易慢悠悠走着,撷菊还是向着小少爷这边的,心有不服道:“小少爷,被他们这般小瞧,你干嘛不反驳!”
“小孩子意气之争,争来无益,还不如我回家大吃一顿,嗯,娘亲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撷菊见他满脸陶醉,颇无言以对。杨易与她越来越亲近,有些话连对着母亲都没说过,在撷菊面前就无所顾忌。久而久之,撷菊也见怪不怪了。
杨易突然道:“这几天娘亲心情不错,不知有什么喜事?”
撷菊“格”一笑:“还不是听说了姑爷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小姐乐得晚上都睡不着。”
“所以也害得我也睡不好!”
还没到水榭阁,绿纽就了迎上来,拿着一件大氅替杨易披上,动作娴熟之极。杨易礼貌性叫了声:“绿纽姐姐。”绿纽点头,她平时没撷菊那般多话,做事却让人放心,见杨易盯自己,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儿,让她一阵发慌,定了定神,催促道:“小少爷,小姐在等着呢,早点回去吧。”说着三人一起动身走了。
此时见娘亲在倚门伫望,不知在等自己从私塾回来,还是盼夫君熟识而久违的身影。见到一大一小两人映入视线,宁雨织紧颦的秀眉舒展开来,看到孩子,宁雨织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欣慰笑意,多少个午夜梦回,魂牵梦萦,那个被婢女依奴抱走的婴儿过得怎样?纵然不能相聚,被家人软禁十年,爱郎或许已有新欢,死去活来整整十年,终守得云开见月明。错过的不是年华,而是孩子的承膝成长!
杨易与母亲一起吃完饭,下午是空闲时间,这个时代的生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枯燥乏味,饱曖思淫*欲,大人有大人们的娱乐,小孩有小孩子的游戏方式,只有杨易夹在中间,就成了郁闷。为此,杨易觅个空隙,走到金陵去好好感受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
第三章 人家玄鱼
今日的金陵城天气很好,碧空万里如洗,冬日高悬,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由于比较低,不一会儿就被风吹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陵,别称江宁,乃有名的帝王之都,而建都于此的也是出了名的短命王朝,历来大多建都在金陵城的朝代没一个能长久。三国时诸葛孔明到此,曾大为感慨:“钟阜龙盘,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
金陵十里秦淮,苏州园林,杭州西湖,都是历史名胜,那一世的杨易早就向往之,只是苦于没有时间,暂时没这个机会见识一番。眼下的金陵府,到处一片繁华景致,诸如十里秦淮、栖霞寺,玄武湖之畔等景点,杨易已经走过,今天也只是出来想走走而已,觉得累了,便进入一家酒肆里憩息,怀里正揣着几锭银子,是必须的。
酒保见杨易一个小孩子家家单独外出不觉奇怪,反正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来这里,观身上气质,锦衣大氅,不消说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很显然,在这个时代小孩子也是不准喝酒的,但有了钱,就不能按规矩了。杨易要了半壶绍兴黄酒,也就是闻名遐迩的绍酒,细细凑喝了几口,便半脸酡红,引得好几双眼睛向他这里投来。
“哈哈哈……黄口小儿学人喝酒,好笑,好笑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笑声响起。
杨易梨窝浅现,不理不采。
“老周你这张臭嘴又放屁了,人家喝酒关你啥事呀?”另一个爱打抱不平的声音道。
“没错,喝不起上好的绍酒就嘴馋,你若向这位小公子哥擦一下鞋靴,说不定人家会打赏你一杯,臭嘴巴嚷嚷个啥!”其他人都纷纷认同。
那个出言调笑的汉子大拍桌子:“放屁,老子会稀罕这半杯酒,真的天大的笑话!”
“哟!发什么脾气,莫不是你家那小娘皮跟别的男人跑了?”那个打抱不平的男人又道。
这个叫老周的汉子怒道:“我跟你娘那小娘皮跑了!”就掀翻桌子,眼球暴起了血丝,真戳中他的痛处了。
那个男子直觉被刮了面子,呵一笑就撸起拳头冲上去,其他几人跟他是一块,也跑上去帮忙。老周也有好友在此,两帮人一下子斗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其他无关客人慌得往外跑。
杨易蹙着眉,大觉扫兴,扔下一锭银子就走了。这时,某个角落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干男子一直盯着杨易,见他离开就跟了出去。
杨易走在市集上,然后窜到了巷子里,步履时快时慢,东拐西弯,突从某个黑黝黝的角落里出来,看见那名瘦干男子跑进了自己刚拐过的小巷子,鬼鬼祟祟。杨易摇头就走,一转弯“呀哎!”一声,似撞到了什么软软东西。杨易定睛一看,见一名脸圆圆,浑身污垢的瘦弱女孩子躺在地上,愣了好半响,声如蚊蚋道:“谁……谁撞我呀!”
杨易上前扶起她,赧然道了个歉,小女孩瞧了杨易一眼,就垂下头去。见无大碍,杨易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听到后面有细碎脚步声,回过身来,见这小女孩子却跟在他身后。
杨易疑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小女孩声音依然蚊蚋道:“我……我没跟着你呀。”
杨易转身又走了,这脚步越来越快,骤然一停,被小女孩脑袋给撞上了。小女孩连连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易无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她,小女孩却反应不过来,好奇道:“那是什么东西,给……给我做什么?”
“这是银子啊,可以填饱肚子的。”
小女孩愣愣一会,连连摇头:“你……你骗我,这东西都不能吃。”
“真是笨死了,我是叫你去买东西吃。”
小女孩瞪着大眼,声音带有几分哭腔:“我是很笨,我爹娘和那些哥哥都这样说我,他们不要我了……”
杨易疑惑:“世上哪有抛弃自己儿女的父母!”
小女孩抽泣着道:“爹娘每次捕到鱼都先分给哥哥们吃,剩下骨头留给我。父亲还跟我说,鱼的骨头是最好吃的,所以特意留给我,我好开心。直到有一次,听到哥哥们说,鱼的骨头是最难吃的,又硬又噎,是给狗吃的!”
她眼泪汪汪:“后来父亲说带我到城里玩,让我不要告诉哥哥们,我那时很开心。可是到了城里后,父亲很快很快,我都跟不上,到现在才知道,他不要我了……”
杨易只好出细声安慰,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了她。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嘿嘿”怪笑。那个瘦干男子拐了几条巷子都没见到人影,发觉被人耍了,愤愤地兜回走,今天难得盯上一条大鱼,断无放弃之理。想起那个小孩子衣着光鲜,粉妆玉琢,像似个瓷娃娃;腰悬古拙玉佩,穿金戴银,出手阔绰,全身上下都是宝儿!
瘦干男人瞧了眼杨易手上的银子,猥笑道:“小朋友,你很多银子是吧,爷我正缺得紧,需要小朋友你接济下。”
不由分说向杨易接近,杨易反而向他冲去,一锭银子飞出,击中了瘦干男子的鼻子,他怪叫捂住,流出了鼻血,脑袋一阵眩晕。下身又受到了一脚重揣,整个人弹上半丈高,才软软瘫下。
杨易一得手就逃,顺手拉着那个小女孩,不一会就跑到人声烦杂的市集,离得远远的,大口喘气。事后又带着小女孩找到一家绸缎庄给她买了件现成衣裙,来到了个无人的地方。
小女孩正大口嚼着鸡腿,眼睛一刻也不离杨易。
“把衣服脱掉换了,回去再洗干净点。”杨易最看不得别人脏,特别是女孩子,特别是跟着自己的女孩子,怪碍眼的。小女孩脸颊飞红一片,讷讷哦了一声,随后轻快除掉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天的破衣,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在杨易的眼皮底下,将脑袋垂到胸口,一边换衣服。
穿上了杨易买的新衣服,披散的头发垂腰,头发脸上也洗干净了,圆圆的脸蛋,细而弯的眉,大大的眼睛。杨易点头:“走吧。”
小女孩又哦一声,静静跟在身后。
在路上,杨易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却不回答,待反应过来时“哎呀”一头撞到了一棵树干上,抚着额头,才断断续续道:“人家叫玄鱼,我爹娘在河边打渔的,我有三个哥哥,叫大鱼、多鱼、贵鱼,我们家住在船上……”
杨易闭眼走着,敢情这丫头脑袋很不灵活,真不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回到了杨府,从后门窜了进去,慢施施走回去,一点都不担心失踪了半日会遭到什么责骂。玄鱼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从来没见过么好看的房子。
还未到门口,就看见那绿纽正吃力提着水桶,脸都憋红了,见到杨易,立即停下,道:“小少爷,小姐正找你呢,都跑哪了?瞧,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快回去除下来我拿去洗。”
只比杨易高出一个头的小丫鬟绿纽连忙走上来,将杨易身上的污垢拍打清理,古怪地瞧一眼玄鱼,却不多问什么。
杨易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叹道:“绿纽姐姐,这些粗活让下人去做好了,不要累坏了自己。”
绿纽嘴角露出微笑,点头道:“小少爷心地善良,可这是奴婢的份内事,已经习惯了。”
杨易不再多说什么,随后几人一起走回去,刚经过假山亭台,习惯性叫了声“娘”,宁雨织从房间里出来,大步上前搂住杨易,问道:“孩儿,你去哪了?娘找了你半天!”
杨易很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耳边道:“娘,后面那个叫玄鱼。”
宁雨织眼光落在前面丈许外,眼神转为错愕,见一名面如银盘的小女孩,脑袋眼珠四处流转,最后与她四目对视,又移开瞧其他东西去。
弯眉失笑了,心说我儿子带了个小姑娘回来!
当天晚上宁雨织便吩咐丫鬟给玄鱼沐浴上妆,好好装扮一番,纯真可爱的模样儿,喜爱极了。然后把杨易叫来,询问从哪里拐来的?杨易连连摇头,含糊其词,说是在街上遇到的,没由来的跟在自己身后,见她孤苦无依,就带了回来。
宁雨织不相信,疑道:“你一个小孩子,她跟你作甚?莫不是想要劫你!”
杨易眼睛瞪得大大,不敢置信:“不会吧!你儿子我除了美色之外,真没什么值得劫了。”换来了母亲一阵嗔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杨易旁边就多了一个小身影,玄鱼每天闷不哼声跟在杨易身后,谁也不亲近,反正不让杨易离开她的眼线。杨易是无所谓,宁雨织却想让她做儿子的侍婢,可杨易打心底里拒绝,带她回来可不是打着指使干活的,且这傻丫头根本不是做丫鬟的料,什么都不懂,学也学不来,笨手笨脚,说两句只知道偷偷拭眼泪。
这日,杨易陪同母亲前往金陵府以北的栖霞寺拜佛求神,带着几个出入随仆,还有丫鬟撷菊与绿纽,和那个跟杨易形影不离的玄鱼。从上午出发,路程半个时辰,栖霞寺赫然入目。
久负胜名的栖霞寺不是第一次到来,只是此次更多了点怅然。母亲每日望眼欲穿,夫君迟迟未归,十足一尊望夫石,心中有了期盼与等待,难免经受不住煎熬,迫切之余,想到了到栖霞寺求佛添香油,望夫君平安归来。
第四章 那归来的人儿
大雄宝殿信众如潮,烟霭缕缕,庄严而肃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易的手被母亲紧紧拉着,不让他随处走,这里人头攒动,生怕他走失。
杨易虽不是善男信女,非一味的佛祖信徒,但也研读过《金刚经》这类的佛学经典,深知佛家般若最指智慧,不是封建迷信。能精通一部典籍,悟得慧根,一生都裨益无穷。只不过嘛,要让杨易总是到庙里烧几柱香,磕几个响头,整日里说持六度,嘴边挂着“世尊”那是不可能的。佛法心中存,那些都只是形式而已。
拜完了佛祖,又参拜十八罗汉,宁雨织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吟诵,杨易照模照做,心中却少些虔诚。
突然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知客僧人,身披月白袈裟,长一双死鱼眼,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女檀越,您是今天施香油钱最多的一位,贫僧代表寒山寺特地前来道谢,我佛慈悲,定会保佑女檀越长命百年。”
宁雨织连忙起来还礼,却有一个声音道:“佛祖管得挺多的,长命长寿都可以保证!”
宁雨织呀一惊,把身旁边的杨易扯进怀里,细声斥了句,朝知客僧人歉意道:“大师匆怪,我儿言出无礼了。”
知客僧人微笑道:“童言无忌。”
宁雨织乃知书达礼世家出身,现又心系夫君,便向年轻僧人请教佛理,以解烦忧,都你一言我一句交谈着,撷菊与绿纽在旁侍候,杨易觅得空闲自个儿跑了个没影。
玄鱼静静的跟着:“哥哥,你去哪?”杨易回答:“到外面去,这里闷得慌。”
今个儿玄鱼穿着白衣,身材丰润了些许,大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落在杨易身上,懵懵懂懂地认为,只要跟着哥哥,就不会再有人说她笨,不会再有人欺负她。
有个又笨又乖巧的女孩子对自己极其依恋,杨易小大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自恋。在这里生活久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与其他人唯一不同的是,多出了上一世的记忆。
栖霞寺香客依然如阗,杨易踏着重重叠叠的院门向外走去,却见面前人影一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白脸文士拦在杨易面前,他东转西顾,似乎迷路了。
此时才回过头来,见到了杨易,便打听道:“这位小兄弟打扰一下,你可知这栖霞寺路图,我正要找一位朋友。”
杨易拒绝:“寻人引路找寺里的僧人就行。”他可没有喜欢与陌生人说话的习惯,一直告诫自己,我可还是个孩子呀!不知来历的人,缠上了就是自找麻烦。
“无妨,其实我观小兄弟面相颇熟,摒开年龄,想跟小兄弟交个朋友。我就先自我介绍一番,我姓苏名解,字仲离,乃京师人士。”
京师人士!杨易眉毛一挑,沉默了一会儿。
这边玄鱼好奇看了着两人,杨易沉默一阵,还从没听过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要求跟个十岁的孩子交朋友,杨易愈发觉得此人有目的。
“很抱歉,我没有跟高龄男人交朋友的兴趣,请自便。”杨易二话不说,携着玄鱼绕边走了。
“小兄弟说话真有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你就在这慢慢交吧,别跟着来!”
苏解跑上前来,拦在杨易面前:“小兄弟,古人有云:‘助人为快乐之本’你这就不对了,远来是客,理应出手相助才是。”
杨易很不耐烦:“我现在很怀疑你是人贩子,企图诱拐良家儿童,居心叵测,再不让开我大声喊了!”
苏解愕然,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苏兄!原来你在这里。”这时后面走来了一名襦衫男子,年纪轻轻,眉宇间却有几分沧桑,竟与杨易有几分相似!杨易傻住了,跟在这男子身旁的,正是他母亲宁雨织。不知怎地,杨易鼻子发酸了,这双小别胜新婚的眷侣,刚参拜完佛,就心想成真,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事?居然连儿子都没有看到,不过看见娘亲这副模样,杨易心里也是软软的。此时两人正好瞧见了儿子。
“孩儿,叫声爹爹。”残阳下,晚鸦孤飞,远处有烟,黯黯生天际。
杨易望着面前这男子,这男子正是杨易的生父杨缜,今天下午刚赶回苏州,正昐着与妻子团圆,恰巧闻说宁雨织去了栖霞寺又马不停蹄赶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在长安结识的好友苏解。两夫妻在大殿里得以相聚,话尽别愁,竟忘了那个儿子不知哪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便宜老爹,让杨易脑袋不灵光了,两父子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杨缜顿足道:“娘子,这儿子像你啊。”憋了半天,离开了嚣闹的栖霞寺,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宁雨织噗哧一笑。
良久后。
“爹爹——”杨易尽量的使自己装得很讨人喜爱的童音喊出了这两个沉重的字眼。
杨缜哈哈大笑,将杨易抱了起来,一股汗味扑鼻而来,杨易不禁皱起鼻子,一旁的宁雨织脸上染起了红晕,眼眶也红了。
苏解这时走过来,拍拍杨缜肩膀:“杨兄,恭喜你们一家团聚,可喜可贺啊。”
天色黄昏了,几人沿路回去,一路上说了许多,才知道杨缜在京师替家里办完事,迟迟才到苏州是为了待与苏解同时日起程,这才推迟了归程。
回到杨府,作为主人家杨晟接见了苏解,只因这位远在长安的来客,气度不凡,又不知其来历,是否有功名在身,不好怠慢。
杨易再次见到了这个名义上的爷爷,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种子播得多了,比较劣的就懒得搭理,对待杨缜和这个儿媳妇,言行上不好不坏。
“好了,都退下吧。苏世侄尽可在杨家安心住下,日后杨某再略尽地主之宜。”家主杨晟年约六旬,现已退休,是上任金陵太守,说话间还有几分威严。
几人便行礼告辞退去。
苏解由管家带领到客房息下,临别时苏解对杨易笑得异常诡异,意思好像在说:你这人小鬼大的臭小子,在父母在面前装稚嫩!
杨易斜着眼睛看人,那模样本就很嫩,谁都起不了疑心,你就尽管说去吧。
回到水榭阁,都吃过了晚饭,沐浴入睡,宁雨织心灵剔透,瞧出了儿子对今天在栖霞寺丈夫面前没看见自己儿子而耿耿于怀。当夜把刚千里迢迢回来的丈夫赶出另一个房间去睡,还放出话来:“没出息的男人,我母子俩就因你受了十年的苦,闭门思过去!”
杨易心里失笑,我可没有跟父亲争风吃醋,明明是你们夫妻俩使心眼。夫妻关系再恩爱,总不会因此而冷落了儿女吧!
玄鱼在一边偷偷笑,笑着笑着眼泪不住往下流,真个惹人怜爱。宁雨织看得也心疼拉过来连声安慰,才八岁的孩子,就被狠心父母抛弃,世事怎堪如此薄凉!
翌日早上,杨缜与妻儿俩聚了一会,苏解就来拜访,邀杨缜陪同出游金陵去。杨易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个苏解藏着神秘,不是出来寻常游历山水的闲人。
宁雨织望着丈夫的背景,眼眸不由弯起,微笑道:“你爹爹当年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虽才华相貌都不甚出众,没有任何亮眼之处。可你娘亲我唯独钟情于他。”说出这番话给儿子听,也不知他能否听懂,找个人倾诉罢了。
杨易听了,只是眨了眨眼睛。
宁雨织是杭州人氏,当年的她才貌凌绝苏杭两地,十年来却因与杨家庶子的私情弄得受千夫所指,没有哪家公子敢娶她,整整十年了,宁家人气也消了,退一万步说,也不愿她就此终老,干脆就让她爱嫁谁就嫁谁吧。而杨家人也不再这般反对,毕竟都十年了,不想被外界指点杨家人无情,才让这对苦恋多年的眷侣得尝夙愿。
杨易对此不置与否,人们总是要随波逐流的,在这世道上,想要平平安安过日子,无财无势则任人宰割,人不能太理想主义,活着的第一步就是要面对残酷现实。
望着假山下的玄鱼,与蝶追逐,扑了个满身泥草,天真浪漫,那张圆圆的脸蛋满是欢快。
“娘,那个苏大叔是什么人?”杨易忍不住好奇问,这个不知底细的人似乎与父亲颇有交情。
宁雨织摇头:“娘也不清楚,听你爹说在京师结识,因一路同行,彼此有个照应才一同回来。”
此时玄鱼跑过来呼喊着:“哥哥,哥哥。”来到杨易面前,伸出一根葱白玉指,鲜红的血从指尖飙出来,怯生生道:“哥哥,我流血了。”
杨易急急包住她的手指,母亲宁雨织回去拿创伤药,替她涂抹上,再包扎好。杨易看着她忍痛的样子,暗叹这个迷迷糊糊的女孩子,真不知道将来怎么打算!
每天都生活在这种温馨的环境里,倒是愜意,仗着杨府护荫,见不到外面的艰苦,虽杨府人不是那么好,杨易对这个杨氏家族也没啥归属感,至少也是个避风巷,能让他安心成长。杨易禁不住仰头望天际,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装嫩装得很辛苦。
第五章 新年里
这些天玄鱼爱上了读书识字,玄鱼的自尊心挺强的,明知自己笨,却不自卑,嚷着要随易哥哥去私塾学学问,别人花一个小时的功夫,她就花三个小时,花几天时间,凭着一股倔劲,倒能勉强跟上别人的步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下午不上课,玄鱼也在缠着杨易教她念诗。
当然唐诗三位大神李白、杜甫、白居易依然曾经历史上出现了,依然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杨易很纳闷,本以为历史变了,可以剽窃剽窃,没想到代表中国诗坛巅峰的三位大诗人还是出现。但他杨易不觉可惜,不能因一已之私,而希望后世失去了这一宝贵的文化瑰宝。虽然杨易可以弥补一下,不能让那些名诗名句失传,可他能代表得了诗圣、诗仙、诗王这些大诗人在后代子孙心目中的地位吗?
见玄鱼好学,杨易只好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儿,杨易诵读了一首比较熟识易懂的《登黄鹤楼》,在后世也属于小学生教材范畴。玄鱼也跟着吟哦一遍,虽断断续续,但第一次是这样的了。
可以看出玄鱼对知识是非常渴望的,从来的她之所以老是被骂成笨,在她小小心里,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因为而她不识字,只要识得字了,就会懂很多道理,人懂了道理之后,自然就不可能笨啦。
可在学习上总是落单,跟不上别人的步伐,难免会信心受挫,信心受挫了就会哭鼻子,甚至在晚上偷偷蹲在窗口前看夜空,一副很需要叔叔去安慰的模样儿。
为了鼓励她,杨易给她讲了个笨鸟先飞的故事,听完之后这小丫头又问个不停,杨易解释完这个又解释哪个,没完没了,最后敷衍了事,终于发现一件事,跟玄鱼这种极品女孩子解释问题是件极为不明智的事。
于是就揽着她肩膀道:“小玄鱼呀,好问勤勉是好事,但总不能挑些郁闷问题来问,要拣重点的,这样才会有进步!”
小玄鱼“嗯嗯嗯”不停点头。
再过几日就是新元年了,外面的金陵城更加热闹起来,与后世一样,许多习俗相类似,民风更为纯朴。苏解在杨府住了几天就请辞前往苏州,道是去会见一位阔别多年的佳人。
除夕那天在外的杨族中人都归了家,彼此之间该拜会的拜会,还礼的还礼,母亲还与其他夫人们站一起殷殷聚话常。一家三口晚上哪也没去,在家里共聚天伦,玄鱼也异常高兴,与撷菊一起提着灯笼出去耍了。
年夜里的金陵华灯璀璨,似银河般点点缀缀,喜庆气氛浓重。杨易对此没有感觉,新年除热闹之外,也没什么两样,玄鱼整天缠着撷菊陪她,或者跟着绿纽学剪纸,原因是杨易没搭理他。玄鱼毕竟是孩子,都有些健忘,这段时间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家人,何况那些家人这么狠心!忘了也罢。
夜深人静之时,杨易辗转难眠,这几天已经单独一个人睡了,眼睛透过窗棂,星夜如漆,万家灯火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不知哪一世的亲人可好,每逢佳节培思亲,情难自禁,幽幽一声长叹打破了这空寂,今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杨易的不同之处,再无往日的活脱。
忽闻房门吱呀打开,宁雨织披着睡袍,提着油灯走进来,悄悄走到床边,却看到了杨易坐在床头抱着膝,怔怔出神。宁雨织把房间的油灯点亮,来到床边坐下,轻轻道:“孩儿,怎么了,是不是没娘陪,怕黑了?”
杨易只是摇头,整整十个年头,还是第一次过新年,嘴上安慰自己没什么,才发现,自己根就本没有溶入这个时代。
宁雨织心不由慌了,别人家的小孩子逢年过节哪个不是兴高采烈、兴奋得睡不着,唯独自己的儿子这么反常。她伸出手贴在杨易额头上,体温正常,再三叫了几声,杨易就不答话。宁雨织慌得六神无主,起身想去叫丈夫。
“娘!”
宁雨织松了口气,回过身来,柔声道:“孩儿,今天是怎么了?”
杨易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有点想家。”宁雨织听得失笑,道:“这不就是你的家么!”
杨易自知失言了,虽然多了那一世的记忆,但身体没有长,智力没有长啊,以至于令他时常有些孩子气,很矛盾。
母亲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是啊,这就是我的家,亲生爹娘都近在咫尺。那一世就当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梦吧,多么的虚无缥缈,明知不可追,何不把握当下!想通之后,杨易一改愁容,与母亲宁雨织秉烛夜谈,一夜静悄悄地过了。一声声炮竹声打破黎明的寂静。
大年初一,京师皇宫里一道圣旨传至天下,陛下宥于百姓劳苦,与普天同庆共新年,祭祀天降气象,历多年治,四海见承平,百姓安居乐业,特郝免一年税收。圣旨半个月间传遍大江南北,不论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欢呼雀跃。
杨府上下其乐融融,杨易虽在杨家不怎么受待见,但也收到了不少红包,连同玄鱼也及乌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映衬着每一张红彤的脸,小孩子来回追逐,都换上了崭新衣裳,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杨缜夫妻携同杨易还有寸步不离的玄鱼去拜见家主杨晟和几房尚还健在的老夫人们,与此同时,也见到了平时鲜少照面有官职在身的其他兄弟,都拱手说些吉祥话。
杨晟心情也很不错,老怀大畅,对杨缜夫妇道:“我儿,你们也耽误了这么些时日,功名成就上不成,也要为杨家开枝散叶上上心。不能怀恨当年事,明知我们金陵杨家与杭州宁家素有过节!但事情发生也发生了,也都过去了,好好过日子才是!”
杨缜唯唯称是,正要携妻儿退下,却听杨晟道:“等等,这个小女孩是?”眼光望着玄鱼,玄鱼也不怕生人,抱着一只布娃娃,脸蛋圆润,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杨缜禀道:“回父亲,她叫玄鱼,是雨织自外面领养回来的。”
杨晟捻着须,这都是儿子们的私事,管不着,不过问两句就让他们退去。
途中走过梅园,观雪梅傲然绽放,杨缜不时瞧妻子一眼,神情很是奇怪。宁雨织横一眼过来,道:“呆子,还没看够吗?”
杨缜腼腆一笑,见右左无人,朝妻子耳边道:“娘子,我们也该继续开枝散叶。”
宁雨织薄脸“腾”一下红了,狠狠瞪丈夫一眼:“不知羞,孩子在呢!”见杨易此时东张西望,玄鱼也跟着东张西望,什么都没听到。
“叔父叔母,新年好!”一声柔柔的少女声音传过来。杨妤儿姊弟俩并行走来,穿着裙屐乌衣,香气扑面而来,风姿勃发;在两人旁边还傲立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及冠男子,星眸开阖有神。
杨博引见道:“叔父叔母,这位是现任金陵太守的公子黄真。”
黄真抱手道:“久闻杨兄大名!”两人是属同辈分,但年龄相距颇大。
金陵太守黄贵与杨家是世交,早听说黄贵与杨家有意联姻,莫非就是黄真与杨妤儿,两人虽不是同辈,但年纪却差不多。杨缜与黄贵的长子有过泛泛之交,当即道:“原来是黄公子,家兄近来可好?”
黄真大有深意望了眼宁雨织,回道:“我大哥近来并无恙。这位是令夫人吧?”
杨缜含笑道:“正是拙荆。”
黄真笑道:“怪不得了,令夫人果然不愧为当年才貌冠绝苏杭的第一名嫒,我大哥当年也是爱慕者之一,形神消瘦啊!”
杨缜眉毛微皱,杨妤儿听得不舒服了:“黄公子,我敬你是我们杨家世交,今天又是大年初一,也不忘亲自上门拜会。可如此言出无礼,休怪我不客气了!”
杨易仰头正视这个杨妤儿,心说此人还是有些正义感,不似一般女子。
黄真甩袖走远:“若不是这女人,我大哥何至于至今尚未娶妻生子,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祸水,此话不假!”
“自作多情,怨不得别人。”
黄真愤而转身,眼光落到了杨易身上,哈哈大笑:“乳臭未干,小子当无家教?”
宁雨织禁不住微怒:“请黄公子注意言辞!”
只有杨缜深深一叹,想不到他用情如此之深,十年都忘不了,倒是我们夫妻俩有愧于他。
大年初一,原是喜庆袭人才是,谁都料不到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欢而散,大煞气氛。也无怪此人会不顾场合时宜,当众翻脸,毕竟害得自己的兄长自毁一生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年轻气盛,兄弟情深,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欢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大家都当那件事只是一个笑场,只有杨易暗暗记在心里,记住了这个金陵太守黄家,若说他们不忌恨母亲宁雨织,杨易第一个不相信。这些不安全因素,必须防患于未然。
第六章 水煮鱼
大年初八,刚过完新年的杨易在撷菊的怂恿下,偷偷出来游玄武湖,玄鱼也跟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绿纽心里害怕小姐回来会责骂,很反对撷菊这样放纵小爷胡来,执拗不过他们,一个人躲起来发闷气。
杨易站在杨柳岸边,遥望玄武湖美景,岸上芳草萋萋。正值春回大地,吹着微风,湖色潋滟,浮光跃金,玄武湖上游船画舫穿梭着。在湖上数之不尽的画舫中,想必就有一艘乘载着他的父母杨缜和宁雨织。想起这对苦情鸳鸯,可是苦苦受了十年离别参商,能够走到今日,应是分外珍惜才是,真正共聚的光阴其实没多少。这一对令不禁唏嘘的年经父母说大不大,当年私奔时才不过十七八年华,现今三十都不满,套在那一世才开始步入社会面对就业不久、准备谈恋爱成家的年龄,在这时代都已经是娃娃他爹妈啦。
古人一般寿命不长,三十多岁就认为是人生半百,四五十岁就是迟暮之年了,大多数上了六十岁的基本上准备着两只脚都一起踏入棺材。当然在家境比较殷实的,并不乏人生七十古来稀,可见古来就是很稀少!所以十五六岁正是适婚年龄。
大年初一那天家主杨晟曾暗示过希望杨缜纳妾,为杨家传宗接代。在杨晟眼里,这个儿子也就只有传宗接*枝散叶的唯一价值,这老头子还是挺懂得什么叫废物利用的。在那老头子面前,当时的父母亲肯定都会了心,两人之间实在是容下第三人,杨缜便在梅园里以一句私密话化解了妻子的隐忧。母亲也不是一般女子,偏偏就相中这个人生中毫无光点的男人。自己的母亲着实不似其他一般女子,别人家的小姐大多喜欢才华横溢外形光鲜华丽的,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有点叛逆心理。
男人三妻四妾并不是完全的不尊重女性。历史证明,多讨几房老婆有利于繁衍生息与拯救广大妇女。尤其是古代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各种天灾**,战乱频发,寿命短且医疗水平落后,打仗打得多了,死的都是男人,就形成阴盛阳衰,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分享岂不理所当然?总比当老姑婆或寡妇好吧?
总而言之杨易觉得父亲人生中唯一值得骄傲的应该是生了我这么一个空前绝后的儿子吧!
“小少爷?”肩膀被摇得幌动,杨易才道:“知道了,准备好船没?”
撷菊催促道:“还剩下最后一艘船了,不赶紧就没了啦。”三人加快脚步走了。
今天父母二人应邀去了玄武湖。杨易不觉无聊,却被撷菊的怂恿下也跟着来到玄武湖了。
玄鱼自然也跟着来,哥哥去哪就到到哪,除了一些私人时间不能跟着之外,简直是跟屁虫。撷菊与小少爷相处久了,知道少爷平易近人好相处,有时候在他面前便没了主婢之分,做出些僭越之事,杨易也惯着她。
游船荡起波浪,缓缓使向湖中心去。站在船上,微风拂来,玄鱼也禁不住愜意地眯起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只有撷菊眼珠子左顾四盼,寻找小姐的所在。
“撷菊姐姐,今天出来的事不可让我娘知道,我今天可是破例让你们出来游乐,哪家的公子哥有我这样的待遇。”
撷菊勾起嘴角道:“是了是了,小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奴婢遇上你是三生有幸。”
杨易眯眼笑道:“若真是三生有幸,那你将来打算怎么报答,以身相许的话,我还是会考虑下的。”
撷菊皱起鼻子轻蔑道:“小色狼,小心我在小姐姑爷面前戳穿你的真面相。”
杨易摊摊手,无奈道:“随便你吧,到时候看我爹娘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撷菊缄口了,暗暗骂了声怪胎。若非长得像极他母亲宁雨织,撷菊真很怀疑是不是当年那个被依奴拼命抱走的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试想一下,一个十岁的小孩童,偶尔蹦出一两句老神在在极具成熟感的话语,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若非撷菊整天与他朝夕共处,还真看不出来呢。不过这种事她可不敢跟别人说,尤其是小姐姑爷,且不说别人相不相信,首先会认为此人是个不安份的侍俾,“妖言惑众”不外如是。于是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易平时瞧得好笑,就知道这丫头比较胆小,优点就是嘴巴比较密实,什么事都藏着捏着不喜欢说出来。
玄武湖碧波千顷,历来就是春游踏青的好去处,江南鱼米之乡,生在江南,岂不让人忘忧?
玄鱼在旁边道:”哥哥,我肚子饿了。”几人自吃些早点到现在日上响午都没怎么果腹,难怪玄鱼会饿肚,何况她的食欲本就比较大,体重渐增,杨易怕她以后变成小胖妞,一直节制她的饮食习惯。
撷菊应杨易吩咐,将带来的东西取出来,是自制的钓竿,一瓶地龙。还有在市集上买来的平底铁锅,以及一些木炭炊物,还有一些豆芽、辣椒、生姜、蒜头、青葱等等配料,撷菊两人至今纳闷,少爷难道要自己煮给自己吃,但怎么不买主食啊。
杨易含笑不语,湖上水煮鱼,人生一大快事!
二话不说,杨易将钓竿上好了饵,在船头直接抛出去,静静的坐着,很有一种“独钓寒江雪”的味道。而撷菊两人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玄鱼虽是在渔家,但显然不懂这种技术活;撷菊好动,更不是这块料,也只有杨易那里有些动静。
安静地过去了分分秒秒,在两人崇拜的目光中,杨易那钓饵果然有了大动静,而且劲力很大,差点把杨易给拉下水去,两人连忙过来帮忙,几番拉扯,终于钓出了水面,是一条几斤重的大鱼,够三个人吃了,两人却不服,非要亲自钓上一条鱼不可,杨易也随着他们,自己亲自动手下厨去
刮掉鱼鳞,剖开清洗掉内脏,然后切成一片片状,东西都准备好,点燃了木炭,把辅料放到*底锅里,等待着水沸腾。
半个时辰后,火辣的香味飘得远远,引得附近一些经过的画舫的人探出头来,好奇地嗅着。那边两人的钓竿还是没有动静,闻到了香味,不由饥肠辘辘,食欲大作,只有作罢跑了回来。
三人围在一起,闻着薰鼻的香辣味,撷菊忍不住问道:“少爷,这向谁学的,想不到还有这种吃法,倒也新鲜。”
杨易不回答,瞧着锅里沸腾的辣椒,再等了一会,等火侯到了,拿过碗子乘上,鱼片肉质鲜美,玄鱼却眼巴巴的垂涎,不自觉地把手指头伸到嘴唇。突见杨易把碗子递过来,对玄鱼道:“慢慢吃,还烫着的。”
玄鱼见状,眼眶红了,忘了伸手去拿。
杨易在她眼前幌了一下,玄鱼才接过碗子,不管滚烫,将一块块麻辣的鱼片夹起生生嚼进肚子里,辣得她眼泪鼻水一起流,吃完之后,圆润的脸蛋愈加发烫,心想着若能一辈子都跟着哥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撷菊也举起双箸夹起来吃,咳嗽道:“好辣,但很香很好吃。”
她食欲大振,再吃了几片鱼肉,突然道:“若是能让小姐姑爷也一起来该多好,这么好玩的事怎能缺了他们。绿纽就更没福气,整天只知道干活,都不懂得劳逸结合。”这成语自然是杨易所说的,撷菊心细,偷偷给记下了。
“以后吧,在家里也可以做着吃。”
杨易觉得还是不要让父母知道这些花巧玩意,毕竟自己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哪来这么多知识,就算再有才华那也是一点一滴展现,才会有合理性,总之底细之所以是底细,是所有人都看不透的深渊。他可不认为这时代的人完全就是白痴,凭着一丁点现代知识,就可以把他们当猴子一样耍,真有这种心态下场将会很惨,所以杨易才会一直罢出一个小孩子的面目。许多时候,装神童装过头了,则会变成怪胎,多数会被掐死在摇篮中。杨易不想当神童,更不想被众人认为是怪胎,有些秘密,连父母都不能知道。至于撷菊这种未经人世的小丫头,只以为少爷其实很聪明,但又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因为父母在杨家都不受待见,怕遭人忌妒,起于自我保护的想法,可以理解。她本是宁雨织带来的人,从小就培养出绝对的忠诚,完全信得过。
鱼肉慢慢地被扫荡得七七八八,玄鱼吃得最多,撷菊也难得吃了九分饱,着手将东西收拾好。
杨易伸了个懒腰,起身站到船头上,脸颊迎着微风,湖风薰脸,船儿缓缓前行。
“哥哥,小心不要掉下去了。”玄鱼从身后提醒着。不知什么时候起,玄鱼就以哥哥称呼杨易,杨易也任由她,便笑道:“小玄鱼,你既然一直管我叫哥哥,回家我让我娘收你做干女儿。”
玄鱼迷糊不解,只摇着头:“我不要!”
杨易失笑,有这种便宜事都不肯干,已经傻成这样。
第七章 回梦游仙曲
湖面上忽地吹起了阵强风,刮得人们的脸庞生疼,三人都回到舫里去了,使船的人家在船尾,舫里装饰华美,一应俱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中间的桌面上还摆有棋盘,黑白双子交错纵横,却是一盘死局,黑子已经被克得死死的,几乎是苟延残喘。撷菊似乎于对围棋感兴趣,端在旁边细细琢磨着这盘棋局。
但盯了半个小时,依然想不出丝毫头绪,可见下白子之人技艺之高,恐怕不是一般人物,此人尤其精于布局,引君入彀,擅长往死里打,是个狠角色。杨易看得暗暗心惊,这哪里是下棋呀,分明是沙场对垒,得势不饶人家,赶尽杀绝,估计那位下黑子的主人,修养再好也被气得吐血半两吧,这太让人抓狂了。
“局是死局,人是活的,没有破不了地棋局。”
“哎呀……小少爷你会弈棋?”听到杨易的话,撷菊眼睛发亮,心里又不大相信,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年生活在荒山的野小子,刚回到杨家一直在自己的眼底下生活,他还能有什么底细,就是有点小大人,有些新奇古怪的想法。
围棋可是一门修身养性及极其考验耐力的技术活儿,在撷菊眼中,杨易一直是个懒懒的,什么东西都学到中下之间,勉强敷衍而已。
“我不会啊,只是懂些道理而已。”
撷菊支颐思索道:“这盘棋局应是上一次的游客留下的,真是一局实力极不公平的对弈,估计觉得再下下去没劲了,就这样搁着。”
杨易往对面坐下:“黑子被逼入了死角,这主人估计也钻进了死胡同,不知变通。”
撷菊望着少爷那细稚的脸庞:“少爷还说不会,不然哪来这么多道理。”
杨易摇着头道:“又没人教我,我只是知道些规则。”
杨易不是博士,不可能什么都懂,他的确不懂下围棋这种君子活,围棋这玩意极其讲究智商与各方面素质。似杨易这么懒的人是不可能有兴趣钻究的,但其中的规则还是知道点皮毛,无非就是个“围”字,谁把谁给围死了,那谁就是赢家,相反,被围困死的,自然是输家。
望着棋盘上的布局,杨易分析了一会,拿起一颗黑子,落在了左角上,说巧不巧,撷菊细细端详,竟出现了一丝生机,破出重围的希望!不过,也仅仅的希望而已,还是需要下棋者拥有高超的棋品,方能力挽狂澜,否则,遇上对手比已方强的,同样是败北告终。
撷菊脸上似开了花,道:“小少爷真聪明!”
杨易否认道:“这只是小聪明而已,不足一哂,真正的聪明人在京师。”他悠悠向西面望去,那里龙盘虎踞,有一群老狐狸把持朝政。
“就这样留着吧,等下一次客人到来,或者会有人破开这个死局。”
撷菊撇嘴,眼珠四转,最后落在一张椅子上,赫然看到一支洞箫放在其上,其通体黝黑,有六孔,镌刻着图案纹路,精美绝伦。她上前拿了起来细细把玩,笑着道:“不知是不是那位下棋的人留下的,又围棋又弄箫,想必是出身不俗的吧。”
说完望向杨易,问道:“小少爷,你会吹箫吗,撷菊小时候可是学过哦。”下巴昂起,甚有卖弄之意。
杨易不知想哪去了,脸红红道:“这个嘛,是懂一点,还是放回去吧,毕竟人家的东西,估计那人会回来取回,这洞箫像是名贵之物。”
撷菊不依,见小少爷说也会吹洞箫,听语气不似假,嚷嚷着杨易要吹一支曲子给她听,一直不吱声的玄鱼也加入了阵列,非要杨易吹箫不可。杨易起初当然不肯,自觉得那么一丁点皮毛,在这识士遍是的玄武湖卖弄,岂不贻笑大方。撷菊一时又忘了主婢之分,认为小少爷过于谦虚,一直不喜惹人注目,但在这里又没熟人,展示下又何妨,就算吹得不好,也不会有人嘲笑的。
杨易无奈,也不再拂她意,接过洞箫:“就试试吧,好久没吹过了。”
外面已风平浪静,杨易来到了船头,面向那如同一块翡翠般的玄武湖,将洞箫凑进嘴边,正想试音,却闻到了一股粉脂味,莫非这箫主人是个女子。也不再多想了,这古箫是六洞的,与他吹过的八洞有些差异,手指按在洞箫上,略微适应了一下。
撷菊执着玄鱼的手在旁边静静站立倾听。
悠远低鸣的箫声缓缓而起,起初婉转低诉,起起伏伏,随着微风涤荡,传至玄武湖的每个角落,时而旷怡隽永,时而情深意切;又如波涛般层层叠叠,潮起潮落,萦绕在每个人耳畔,久久不能释怀。湖上无数游船画舫都自然地静下来,聆听着这幽幽传来的天籁。
良久,一曲终罢,飘飘渺渺,余音回荡于天地间。
撷菊痴了,不曾想到一时戏言竟能听到这般美妙的箫曲,特别是从小少爷口中吹出,一时欢喜不能言。谁说少爷不学无术,只图闲乐,其实小少爷是生性喜静,不喜争强好胜,更难能可贵。单凭这一支曲,就能让人刮目相看,而且从来没见他把弄过曲艺,却不知从哪学来的。这样的功力,就算撷菊这个半吊子的丫头都知道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得出来,没有个长年累月的沉甸与磨练不可能凭空而来,特别是那种旷达的意境,那传神的技艺,俨然已成一大家。
静了半响,撷菊噘嘴哼道:“小少爷吹得这么好,还谦虚呢!”
杨易深呼吸了口气,也懒得与她解释,移步往舫里走回去。本来怕技法生涩,不熟六洞古箫,多年没有练过了,又换了新身体,照理来说应该去七八成才是,没想到还勉强吹出了水平来,或许与心境有关吧,心到自然神似。
这边杨易走了回去,撷菊跟在后面追问道:“小少爷,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呀?”
对于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的人总喜欢刨根问底,这支曲子好听极了,听得让人忧伤、感慨、回忆;似在诉说着一段伤心往事,同样的,吹这支曲子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过往,又怎能表达出神韵来,毕竟技艺再高超,也只是表面功夫,演奏者若没有把真实感情投入其中,就不能让听众感同身受,那一刻撷菊真的觉得小少爷有伤心事,从来不说不表现出来罢了。
“已经忘记了,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撷菊不免觉得可惜,这么好听的曲子,居然没有个名字,又以为小少爷是在敷衍她。拉上玄鱼的手快步跟上去,想要继续追问,心里是十分想学到这支曲子,但又不舍得开口求教,毕竟她只是个婢子,虽在小少爷面前偶尔有些肆意,小少爷不会在意,但也点到即止,这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自觉性。
进入画舫里后,撷菊把玩着这支洞箫,又不敢凑近嘴边豉气吹,脸色微红,因为那里有小少爷的口水,不能失礼了。杨易知道这丫头想学,不过可没心思教,顶多以后有时间再吹奏一次,找个懂音律的人在旁记下曲谱让她自己练。
却突然听到玄鱼说她也想学!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发笑,杨易抚摸着她的头发:“等你学好了知识,有时间再学吧。”
玄鱼点着脑袋,杨易突然察觉到有必要让玄鱼懂得多些常识,那傻样随便找个人就能蒙骗她,甚至将来被拐走都有可能!
一刻之前,玄武湖的某一艘画舫上,宁雨织绾起螺髻,穿着锦缎,倚在窗口,视线远眺,朝那渺渺之箫声传来处,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夫君,你看那像不像我们的孩儿。”说完遥指远处,那只如蝇头大小的人儿移步回到画舫里去了。
“娘子,这么远你也看得清楚,我看那箫声传来之处,正是那艘船吧。”杨缜在旁说着。
两人侧耳听罢了曲子,都一阵恍惚,似觉得此曲从天下来,不在凡间,余音杳杳,不可追忆。
宁雨织与杨缜夫妇两今早应太守次子黄真之邀出游玄武湖,贴子上说是向两人道上次无礼之歉,对方身份摆在那儿,夫妻俩不去就是驳了人家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谁知一上船就看到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其中不乏名流士族与青楼名妓,夫妻俩本是生性相近,淡泊如水,不喜这种场合,随便找个借口走到一僻静处,耳边便传来了这支令人沉醉于其中的箫曲。
宁雨织忧虑道:“这孩子呀,性情像你,将来可要吃苦了。”
杨缜打个哈哈:“未必,我观他像是个极有想法的人,绝不甘屈于人下。”
宁雨织轻轻叹气,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似乎这个时世,男子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为官入士这条路了。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的只希望儿女能平安长大,无病无忧,成家立室,还能再操什么心?
第八章 翁人
玄武湖今天特别热闹,来往的船只很多,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再多也不会撞到一起就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船儿使到湖中心,湖*很清彻,倒能看到水里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欢快地游着。
玄鱼蹲着,指着下面的游动的大鱼:“哥哥,好多鱼。”
下午时分了,欢快的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转眼又过一天。撷菊还在把弄着那个洞箫,杨易不敢让玄鱼离开视线,毕竟这里可是湖中心,也不是怕她会遇溺,玄鱼是渔家出身,水性应非常好才是,只是,这水太冷了,再熟识水性也会先冷个半死。在玄武湖上因饮酒过度,发酒疯而跳到湖里游泳溺死的个案不在少数。通常死过人的地方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传说,特别是死过女人的,所以,晚上的玄武湖有点阴森森的,怪力乱神的故事没少传出。
玄鱼忽发出惊咦,玉藕小臂指着几丈外的水面上,那里正有一团黑乎乎的丝线,那黑丝有点像……
杨易脸色一凝。
撷菊好奇心重,听到异动就‘噔噔噔噔’跑出来。未了,“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惊动了那划船的人儿,三三两两跑了过来。
几个船夫一边把船划近,有一人伸出木棒探向那水中黑黑的一团,那黑黑的一团线的确很像头发,难怪撷菊会发出像鬼一样的尖叫。杨易的耳朵到现在都有点嗡嗡响,这丫头声音可不是一般大,这让他懂得了一个道理,以后万万不可让女人受到惊吓,得为自己的耳朵着想。
那边的人将木棒往水里一戳,一团线就散开了,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一团布线而已,也不知是哪个女人没公德心,扔一团线在水中,存心把人给吓坏。
撷菊拍着胸口,呼吸大口大口的吞吐,脸色白里泛青,见到小少爷气定神闲站在那里,才察觉自己失态了。若不是刚才一跑出来,见到玄鱼满脸惊异,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瞥,根本不由自己看清楚,就先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从杨易的怪眼可以看出,她才方那一声尖叫,倒是把原来极为淡定的小少爷给吓到了,玄鱼也灵活的用手堵住耳朵。回过神来,这出丑的感觉让撷菊脸上又一阵燥热,双手掩住面颊转身拔腿往里面逃了去。
完全虚惊一场,揭过了此事,玄鱼指着对面道:“哥哥,那有条船使向我们这里。”
杨易望去,正有一艘比较大的画舫朝这边使来,船头正站立着一位翁人,隔得较远,看不清容貌,旁边还跟着一名牛高马大的黑衫汉子。待船慢慢靠近,杨易也让船家将船停下来,猜到了怎么一回事。
不一会,两艘船靠在一起,才盯睛看到那位翁人,他年约五旬,神色清癯,绺着山羊须。此时负手四顾,只见到这船里只有一个丫鬟和一男一女两孩子而已,朝三人扫一眼,落到杨易身上,观衣物,知道杨易才是正主,道:“打扰小哥,请问方面吹箫的之人在哪?”
见三人都缄口不答话,像是害怕吧,他再问了一句:“是你?”
杨易否认:“不是我。”撷菊接着道:“不是我吹的。”玄鱼声若蚊蚋:“不是我。”
翁人沉吟,乐呵呵道:“也罢,能听此一曲已是不枉平生,不过,那支洞箫是我孙女的,还请还上。”
杨易令撷菊进去取箫,这边两人已经越过船板走了过来,朝三人走来,那名黑衣汉子接过洞箫,查看无碍才交给翁人,翁人转身就要走,却见黑衣汉子朝里头望,面色犹豫着。
翁人见状,抚须道:“阿达,难道你还不肯认输吗?”
叫阿达的黑衫汉子道:“主子,阿达从来不会认输。”
翁人眼眯眯道:“好啊,今天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随即两人朝画舫里面走进去,一点都没有身为来客的自觉性。
撷菊也好奇跟了进去,杨易与玄鱼也只好跟去,不出意外,那人两自坐一方后,朝盘局扫视一眼,都发出了一声惊咦,这棋局没有乱,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盘局是两人对弈的,自然能够一目了然,这变化极不显眼,对黑子来说,却起到了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的作用。纵然那黑衫汉子实力再不济,也可以勉力拼死一博,破出重围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翁人这时朝杨易三人望去:“是谁动过这盘棋局?”
这语气很一股气势,不过杨易懒搭理,昂头表示不知,凭什么你要问什么,就得答什么,玄鱼自然也不会说,撷菊偷偷一吐小舌。
翁人皱眉了,深叹口气:“想不到啊,本以为老夫设的死局,天下无人能解,今日方知天外人天,人外有人。这盘棋已经破了,老夫已输了一筹,多有打扰了。阿达,我们走吧。”
杨易觉得这老货在自吹自擂,天下好多人能破行不行!瞧这老头子的神情,很有一种站在巅峰上寂寞。
船外面,临去时,老翁人若有深意对杨易道:“这位小哥,元宵那天晚上,秦淮河上群芳楼有一场盛会,小哥若有兴致,不妨前来一观。”
杨易微笑,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示回绝。
两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画舫,即将使去时,忽听闻那幕帘后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请问方才那支曲子是谁所奏?小女子想见他一面。”
杨易只好道:“这位姑娘,你们来晚了,那人已经走了。”
“那就太可惜了,打扰各位了。”
待船使离时,窗帘里一双灵动的眼珠子望向杨易,直到渐渐远离,那一刻的凝望也消散在雾霾中。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知道时间不早了,三人都摆渡准备回岸,到了晚上可就不怎么安全了,保不定会有什么草莽蟊贼昼伏夜出。
这年头哪年哪天有可能暴发出什么民变,哪爆发就平哪里,皇帝都搞得很纳闷。杨易以后来人的身份观看,从种种历史定律来分析,倒能瞧得出时局变向来。许多时候,皇帝的耳朵被层层的大山蒙闭着,弄臣们拣好听的来忽悠;那些老学究又专门挑那些天降灾难来说项,望陛下匡正时弊云云,极少可能听到老百姓的心声。可老百姓们不会说话呀,许多人都不让他们说话,他们只有举起手中的锄头,向那些地主们说,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说,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我们要一条生路,于是改朝换代就是在这样的心声中,如星星之火蔓延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杨易心神恍惚,船已经靠岸了,玄鱼蹦蹦跳跳上了岸,朝杨易招手:“哥哥,哥哥……我们快回家啊。”
三人坐上特地在等侯的马车,车轮辗轧使进了嘈杂的市集,回来的还是比较早,所幸父母两人还没有回来,不然又是一番质问,小孩子到处跑不好,人贩子喜欢拐的就是这种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能卖个好价钱,至少身上那套装备就已不菲。
回到家中,绿纽烧好了热水,阁楼二层上传出玄鱼“咯咯”笑声,撷菊在替她沐浴,嬉戏一番是肯定的。
“喂,楼上的,水都溅到我这啦!”
这两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洗个澡花了半天时间,还有没有王法!
楼上的人道:“小少爷,女孩子沐浴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以上,不然怎能洗干净呢。”
你很脏么!杨易无奈翻白眼,双手爬在窗口上等待父母归来,太阳都快下山了,那个黄真存什么心?不管怎么说,黄家完全没必要特地摆什么宴会向杨缜夫妇道歉,这样做显然是自纡身份,只有出于某种目下才会这样做,而这目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总的来说,这场宴会就是做给杨缜夫妇看的,这更说明了他们已经有了那么一种意思,这黄家,真是不得不防啊。
对付这种潜在敌人,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料于先机,等他们险恶用心开始萌芽的时候,抓住把柄,然后往死里打,打到他永无翻身之地。
杨易觉得自己这辈子生的模样太招人喜爱,甚至是让人觉得很好欺负,是欺负了你你都不敢吭声那种!所以有必要让自己狠一点,俗话都有说“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要让那些人为自己以貌取人的错误观念而痛心疾首。
示敌以弱,后下手为强,也就是后发先至,是杨易的人生信条。
彼时,杨缜夫妇刚刚归来,斜阳才落山不久,夜幕降临,刚一入门就看见杨易扑在长椅上睡着了,嘴角溢出口水。宁雨织摇头,从外面唤来绿纽和其他两名随从丫鬟将儿子抬进卧室里去。
杨易依然昏昏欲睡,绿纽干净利落帮他除鞋脱衣,睡在床上被被褥包着,生生一个冷颤把杨易激醒过来,抬眼对绿纽道:“绿纽姐姐,这张床好冷。”
绿纽伏在床边道:“炕头没有火,小少爷不是一直不喜欢烧木炭吗?再睡会就会暧和的。”
杨易不同意,睡眼朦胧道:“不好,你上来帮我暧床吧!”
绿纽僵住,脸上浮起羞意,身体扭扭捏捏,不知道为何小少爷会提出这种要求,只当他是睡醒时的糊言乱语。
杨易冷得不行,爬起来问道:“撷菊姐姐不是说你是陪床丫鬟吗?”
绿纽红着脸骂道:“这死婆娘真这么说,要死了,她才是陪床丫鬟!小姐亲口说的,小姐说她做事心细,懂得照顾人,准备让她将来做小少爷的侍寝丫鬟!”
原来两人都是钦定的侍寝丫鬟,只是二人从来都不说不承认而已……
第九章 红尘有痴儿
大年十三,这一天老天好像是要下雨,可半天都没有挤出点毛毛细雨来,一片愁云惨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中午时分,杨易眼昏昏被父亲盯着,脸上没精打彩,昨晚没睡好。
玄鱼坐着旁边呆看,目光充满同情。
才刚吃过午饭不久,杨缜正在厅里来回渡步:“儿子,《论语》诵读一段出来,且让我看看你这几日有没有用功。”
杨易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哑口无语,的确是读不出来,他就不相信,凭他的后世知识,在这个时代混不出个人样来。这时代男人只有混个入士才能得到地位有尊重,杨缜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入士,入士就代表前途光明,入不了士就只有帮助经营家里的产业,也就跟农商挂上了勾,杨缜不想儿子步上自己的后尘。或者去从军,或能博个功成名就,随即又摇头,以儿子这副身板,哪是这块料!纵使从军也要从读书开始,否则怎能拼个好出。
杨易直接了当道:“爹,别迫我了,将来我自有打算。”
听到这话,杨缜好几天的劲被沷上一盆冷水,瘫坐到椅子上,沉默了一阵子,眉毛都拧紧,此刻的他深深为曾经的懦弱而感到万分后悔,儿子已经过了那个接受教育的黄金时段,读书的种子还没来得及种上,为时已晚了。罢了罢了,既然儿子都笃定说有他的打算,还瞎操什么心?看看他年纪小小就敢带女孩子回家,有哪家的同龄孩子有这本般事,至少找媳妇不用自己操心,在这方面杨缜还是对儿子很有信心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当年追求者无数的老婆不也是哪个官家子弟风流才子都看不上眼,偏偏就跟了我!
这时宁雨织就拿着一盘水果走上来,招孩子过来吃东西,有葡萄、香蕉、柿子、桔子,还有一种叫鸭梨,比较大的那种!
玄鱼好吃,而且是杂食类,好吃的都喜欢吃;杨易嘛,就挑了个最大的鸭梨吃,吃相很淡定。
杨缜依然颓废,有些气馁了,无心再吃什么东西,宁雨织拿着一串葡萄在他眼前幌来幌去都视而不见,有点像失了魂,宁雨织以为他无视自己,怒气上脑,使劲往他胳膊狠狠一拧,杨缜全身都抽起来,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痛苦叫喊,只有脸色憋得通红,宁雨织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
杨缜十分不满,与妻子四眼互瞪,又不敢吵闹,怕惊到孩子,外面一名头戴斜帽的家丁跑到堂前道:“五爷,五少奶奶,外面有人带来传信,说要亲手交手五爷手中。”说着把手中的信件奉上。
杨缜接着信件,示意家丁退下,只见上面写着‘杨缜亲启’四个楷体字。他拆开览读一遍,渐渐舒眉,对妻子道:“娘子,是苏兄自苏州回来,想在金陵住几天,然后启程归京师去,看时间应该是今天就到,我得赶去接他,在长安多得他的照应,还没好好报答人家。”
宁雨织点头道:“我随你一起去吧。”
之后宁雨织唤来撷菊和绿纽等丫鬟好好顾看住儿子,便准备出门去。将要临去时再三叮嘱,早就发现儿子有偷偷跑到金陵去玩的习惯,开始给他禁足了,这样一个半大孩子走在大街上没大人陪同,不法分子居然没有盯上,某些存有坏念头的人没对他下手已经很不可思议。可以说现在的杨易已经活在了父母的呵护中,健康成长。
“我也要去。”杨易很好奇这个苏解到底是什么来历。宁雨织一般对他很顺从,要跟着去也没什么,就带着一起出去了,玄鱼自然也要跟着去。
马车滚滚,不疾不徐行走在马路上,金陵府的石铺大路很宽,两边是行人道,中间可容三辆马车同时行走。
马车上,车厢里很宽敞,摆有铺坐,可容纳数人,两边窗口外传来江淮官话的喊卖声,人声嘈杂,杨易朝外面望着,一路如走马观花,真是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经过街集、经过城门楼、经过小桥流水,见到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古人,想起那一世,恍然如梦,真正的恍如隔世。据说有一种蝴蝶有一双很厉害的翅膀,轻轻一扇,就会发生蝴蝶效应,历史的车轮就会改变轨迹,拐向一个未知未来,他杨易是否就是这只蝴蝶?他将来是否真的会改变这个已经偏离的历史?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秦淮河渡口,从信上说苏解是走水路从苏州到金陵,只是人头特别多,要认出个熟人真不容易,杨易想到若拿牌子举起,写上苏解两字,岂不是更方便,当即把这想法告诉了父母,果然受了父母的赞许,两人都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挺聪明的,照着这法子做,人群中升起了一块白色牌子,牌子写有“苏解”二字,晃来晃去,东游西荡,最后坐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坐着歇息,牌子仍高高举起,引出无数双目光,就是没看到苏解其人。
“杨兄!杨兄!”
过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了苏解那有些沙哑的嗓音,声音越来越近,身着月白长衫的苏解依然是两手空空而来,脸上挂着风霜之色,冲着这牌子走来。
杨缜兴冲冲奔上去,两人来了个抱礼,便相互寒暄起来。
宁雨织带着两个孩子上前:“苏大哥,近来可好?”
苏解展着笑脸:“弟妹有心了,多日不见,弟妹依旧风采照人。”
这边杨缜打断道:“都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怎好懈怠苏兄。”
苏解摆手道:“这次不可再打扰杨兄了,我自有落脚点,估计都已经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好了,莫非苏解还有朋友在这?”杨缜问道。
苏解暗自叹了声:“一言难尽,都是风流债。”说着偷偷扫了二人一眼,真有点老脸微红了,但这种事也不好瞒住朋友,只好说了。
杨易嘴角勾出一个邪笑,拉了拉母亲的手,道:“娘,那边有个女子朝我们这走来!”
几双眼睛同时投去,果然见到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向这边走来,她一双眼睛只看着苏解,含着几份幽怨,几份脉脉;款步行来,身段丰腴如玉,打扮清简,拿着个包袱,只是多了点风尘气质。
杨缜两夫妻会心一笑,自认还是很识趣的,没有再强求了,只等着苏解来介绍介绍。
苏解待那女子走近,才介绍道:“翩然,这位是杨缜,金陵人士,旁边这位是他的内子杨宁氏,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
然后向杨缜夫妇道:“这位是我在苏州的红颜知已柳翩然。”还没有道出来历,但都隐约猜到。
柳翩然向杨真夫妇盈盈一礼,声如黄莺,一听便知是唱家子的好嗓子。
原来她就是苏解所说要去苏州会见的佳人,阔别数年,两人再次重逢,情景不怎么美好。两人曾经彼此倾心过,一番山盟海誓,生死契阔;一个说此生唯她不娶,一个说此后不再接客,只待郎君,是一名青楼女子。大概是五年前苏解因有要事赶回京师,两人殷殷惜别,相约一年后相见,可匆匆数载过去,苏解失约了,当苏解心情复杂来到她面前时,看到的也不是那个闭门谢客的痴心女子,依然在陪男客饮酒作乐,极力卖笑。苏解并没有生气,这世上没有谁会一辈子守在原地等你,是他失约在先,在门口看了一眼,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那女子听了,没有挽留,可当天晚上就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钱给自己赎了身,一路风尘仆仆追来了,说要这辈子都不会再失约,愿与君直到老,直到死。
一路上苏解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带一个烟花女子回去还是有一定阻力,当年的风流韵事只是少年狂,现在早就淡了几分,此去为的只是道个歉,若对方依然信守诺言,他会义无反顾的带她走,可她已经令他失望了,心碎了一半,虽然是他失约在先。
杨缜夫妇听了后,深为感叹,宁雨织固然是想苏解不能辜负美女恩重,可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彼此喜欢这种纯粹情爱了,已经有了一道痕,男女之爱是最容不下沙粒的。
快要临别时,苏解说与杨易特别投缘,想要跟他单独聊上一聊。
岸边,苏解望着河上来往船只,笑道:“杨小贤侄是否一直试图想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杨易并不否认:“没错,我不喜与来历不明的人做朋友,同样不喜来历不明的人做我父母的朋友。”
苏解回头道:“想不到你年纪小小,疑心这么重,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坏人吗?”
杨易望他一眼:“很难说,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双方敞开心扉,似你这般刻意隐瞒,也只有我爹不会在意。”
苏解叹道:“非是我不愿意表明身份,只怕让对方知道,就不敢与我交朋友。”
杨易觉得谈到这已经够了,再问下来也没意思,要说人家自然会说,强迫是没用的,而且也看出此人有真性情,值得一交。转眼看见那位柳翩然,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待他,心想着此人在京师定有地位,何不助他一助,结个善缘,对将来或有好处,便把两人都唤来,想着找个法子解开两人的心结,无非就是破镜重圆,这两人之间的问题不大,说难也不太难,缺乏的就是沟通嘛。
杨易对两人道:“你,当年为何要爽约?你又为什么要去接客?”
苏解含糊道:“当年家中有要事缠身,实在无法脱身。”
柳翩然拧着衣角道:“奴家只是觉得他没有来找我,自己总不能永远的等,到了第三年,失望了,在老鸨强迫下,只好出来接客。”
这时,两人才彼此释然,偷偷对视了一眼。
杨易摇着头道:“你一个大男人,对女人失约,我也不好意思说你,当时捎个信不就得啦。还有你,唉……”
两人的变化没有逃过杨易的法眼,这二人倒是挺合衬的,都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若没有第三人看出个中关键,估计这辈子都这样了。话已至此,在杨易告别转身那一霎那,两根小指头偷偷勾在一起……
“杨贤侄,将来若到京师,记得找我,能帮得上忙的苏某一定会帮。”苏解的话语自远远地传来。
杨易一个转身,只看到两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暗骂一声,连个地址都不给,叫我怎么找你,这厮真是个忽悠货!
之后,杨缜携妻儿回去,苏解留下了客栈住址,打算过完元宵节再启程。杨缜夫妇很好奇,怎么这两人一会儿疏远,一会儿又眉目传情,这变化也太快了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能见证一对有情人成眷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但何尝没有感同身受。
杨易一直以为这古时候,男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恋爱不自由,成婚之前,基本上遇不到一个对得上眼的异性。却没想到这红尘之中,还是有太多痴男怨女,之死靡它。
第十章 元宵诗会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晚上一家人早早吃完晚饭,又吃了汤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汤圆是宁雨织亲手做的,那种口感腻滑,唇齿留香,人人都多吃了点。
按照元宵习俗,晚上到河里放花灯,猜灯谜之类的活动必不可少。所以今天的晚上比之大年初一还在热闹几分,大街上华灯蜿蜒,人头攒动,夜色蒙胧,一家几口成队,人群中不乏世族门第,贩夫走卒。当然也有一些专门在新年这一头半个月不休息做点小生意赚了满盆钵的人们,在这个阶层的人每日为生计而忙碌奔波,过年过节没有一个概念,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吃都吃不饱过什么节日,充分证明逢年过节只能在生活无忧下享受下,从深一层来说,也是老百姓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精神寄托。
与苏解约好了会面地点,带着几名贴身丫鬟一起逛花灯去,兴起时就猜猜灯谜,抒发一下才情。
一些名门公子哥,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盛装妍丽,车如流水马如龙。杨易一行七八个人老是被到处挤,人实在太多了,生怕被挤失散了,更得提防有第三只手偷偷伸来。
杨易望灯光晃得眼晕晕,拉着母亲的手都分开来遮住眉额,心说这古时代的灯笼不惹眼,但这般晃来晃去,眼都花了,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突然又被前面几个陌生路人一挤,又跟父母一行人离远了点,想要出声喊,可周围声音实在太嘈杂,他的声音被淹没了。且他又是个半大孩子,很快被人流挡住视线,转眼失去了父母一行人的踪影。
失散了,杨易那一刻恍惚想到,但此时他很淡定,大不了拐路回去,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场合,回家乐得个耳根清静,于是走了。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父母眼中,杨易还是个孩子,走失了会担心啊,父母丢失了孩子,可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所幸包括父母在内都知道杨易不是第一次外出,人又懂事,应不出什么意外才是。
晚上不好认路,人又特别多,杨易对金陵不太熟识,拐了几条巷子不知窜到哪去了,眼前很陌生,声音越来越杂。
抬头望去,那一门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群芳楼,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十里秦淮河畔。不由想起那天玄武湖上那老翁人所说的话,今天金陵城有一场盛会,只限金陵与苏杭三地的才子佳人参加。
群芳楼,乃秦淮河上最有名的青楼。这时代青楼可是个雅地方,有身份地位的、自诩风流的、有几个钱的都喜欢往里面蹭。特别在晚上,才是青楼营业的黄金时段,进进出出的嫖客络绎不绝,夜夜笙歌,欢语靡靡;有卖艺不卖身青倌人头牌,有卖肉卖笑的庸姿俗粉,各取所需,太平盛世尤为盛。或是人性深处的基本需求,才使得这一产业历数千年而长盛不衰。
可群芳楼却是打响了名堂的清倌馆,里面的头牌姑娘都是才色双绝,鹤立鸡群,从来不做肉生意,也算是这一行当里的一股清流,据说背后很有背景,一直没什么人敢在此闹事,若有某方面的需求,抱歉,请绕道。
不过今天晚上群芳楼闭口谢客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附近已经停满各辆马车,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心想着何不进去看看这场所谓才盛会,嗯,路过而已。移步走了去,虽观身上装束,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有家世的人,年龄毕竟小了点,树在门口的两名看门汉子伸出拦住。
其中一人嗓子瓮声瓮气道:“小子,这里是大人们的地方,不可乱闯。”
“进去有规定年龄吗?”
看门汉子无法辨驳,随口道:“今晚进来的士子圈的,你是士子吗?”
杨易沉默,既然不给进也不会懒着不走,正要转身,里面跑出来一个青衣小厮,朝那汉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交待完就回去了。
“这位公子哥且留步。”汉子听完见到杨易就要走了,出言挽留。
看到杨易转过身来,看门汉子施了个请礼:“你已经收到了邀请,请进。”
尽管杨易疑惑,既受到邀请就进去了,估计就那老头子从哪儿看到了自己吧,边想边走了进去,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撞到熟人吧,杨家有条件应邀的杨博与杨妤儿兄妹不知是否在列,也不管了,反正看一会就走。听传来的声音这场所谓盛会应如火如茶进行着,甚至进入**了。
关于这场盛会,杨易略有耳闻,每年元宵十五之际金陵苏杭三地的才子们都会挑个地方开一个类型后世坐谈会之类诗会,以促进交流,还会请出一些久负盛名的大儒们,这些大儒往往是两耳不闻世事,但也不会跑深山野岭去隐居,而是隐于市郊,有点才学,有点名声,有几个在朝堂身居要职的学生,一般人见不到他们,更别说请动他们,俗称“养望”,反正很有点像婊子吊高来卖的意思。
这场元宵诗会能请得动这些高人来当评审,可见其声望之高,不过这些高人一般不说话,谁胜谁负往往一目了然,他们只需要用手捻着花白胡须就行了,起到震场的作用,跟震宅神牌差不多吧。
大堂内,分成两排各坐一边,中间留出好大一片空阁,三名号称当世大儒道貌岸然地坐在旁边最显眼处,奇怪的是这三个老头都不是那天在湖上遇到的老翁人,不知他又是什么身份?此刻全场阒然无声,只看到两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各立一边,以睥睨的目光朝向对面;而对面则是同样年龄大小的世族子弟,一个个满脸冲动,又憋着不敢说话,恰巧在其中看到了杨博两兄妹,观其脸面也不怎么好看,这应该就是金陵府一边的,只是没有瞧见那个黄真;对面两男子应是苏杭今年的代表人物。众所周知,苏杭两地历来是同一个鼻孔出气的,联袂夹攻金陵是经常的事。
这两名年未及冠的男子一人叫陈士杰,是杭州人士,另一个叫孙丹,是苏州人士,都是苏杭两地赫赫有名的文坛新秀,如往年一般,金陵总是被苏杭压了那么一筹,以至于两地文人都彼此不怎么瞧得顺眼。
今年的主题是咏雪,想必苏州才子带来的绝诗力压金陵才子一筹。金陵府以杨博杨妤儿为代表的世族才子都没了辙,场面极为压抑。杨易则到处瞧却没有找到那个老翁人的影子,估摸着应该在某个厢房里面,属于于嘉宾一流。
此时,孙士杰负手哈哈大笑:“莫非金陵无一人耳?”
此话一出,极具挑衅味道,在场的大多是金陵人,听到这话儿,个个都绿了色,毕竟都是文化人,不会爆粗口还击,都感觉很窘屈,那边出席应战的世族子弟们有的攥紧拳头,有的摇头叹然,有的自愧才学不到家,反正那模样儿都像是如丧考妣。
无怪乎他们深受打击,这苏州才子所带来的绝诗实在太绝了。猜灯谜已经过了,除了诗词外,楹联也是头等大戏,杭州才子们今天带来的一首上联也无人能对上,堪称千古一绝,名副其实的踩上门来了。
这两一诗一联已经裱了起来,供众人一览。咏雪的诗词没有个规则限制,只求个意境,借景咏雪,以物喻雪都可以。
只见左边挂着一首诗:
才见岭头云似盖,
已惊岩下雪如尘;
千峰笋石千株玉,
万树松罗万朵云。
是一首难得的借景咏雪的佳句。才看山头的乌云飘过,下一刻就惊讶雪已经落在山脚下;远观山峰似石笋,又象美玉一般洁白;松叶都落满白雪,看上去像是一朵朵的白云。景物描写由远及近,从远观到细察,将白雪覆盖的山锋比喻成洁白的美玉,坠满雪花的松叶比喻成一朵朵白云,极具层次感,意境画面俨然浮现于脑海中。
右边挂着一副上联则甚为刁钻,令人叹为观止。
“画上荷花和尚画。”这七字对子,无论正反读起来发音都是一样的,且第一个“画”字与最后一个“画”字却是一静一动,前后对应,估计当世能对得出此上联者,或无一人。
杨博这时笑了声:“陈兄莫要自狂,想我金陵历来人杰倍出,怎能凭你一句话就给否认。想当年你们苏杭第一名嬡不也是死皮赖脸要嫁到我金陵杨家来!”
旁边杨妤儿听得眉头一蹙,心说这弟弟怎能拿自家人在公开场合数落,虽是为了金陵名誉着想,可这话也太损已了,不料就遭到对方激词反攻。
陈士杰重重一哼:“休要提这人,此等淫*女,不守妇道,不配为我杭州人!”
杨妤儿起身道:“陈士杰,请注意你的言辞,今天请来的可不只三位知名大儒,还有当朝御史台陆明德陆大人莅临现场,岂容你口出秽语!”
众人哗然,在场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位大人物今天也到了场,就没一个人瞧见,行迹神秘,不说真还不知道,幸好没做过什么过邀行为,要不然被这位大人物给盯上就麻烦了,人不怕死怕麻烦,这位大人物可是出了名的以喜欢找人麻烦著称。
陈士杰语气收敛,但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我只是实话实说,放眼苏杭两地,谁不知道宁家女给杭州百姓丢脸,做出不知羞耻的苟且之事。”
“区区一首破诗,你们也好意思拿到金陵来丢人现眼,也不怕贻笑大方?”
一个声音很地突兀响起,特别是众人听到这声音竟是个孩童,表情都有几分忍俊不禁,连小孩子都看不过去了,这些苏杭才子实在太恃才傲物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孙丹眼光落到杨易身上,道:“无知小娃,谁是你的父母?也不看紧一点。”
杨博与杨妤儿见到了杨易,满眼惊异,这小子怎么出现在这里,观周围并无他父母,杨博想要起身,却被杨妤儿拉住,轻轻摇头。
本来杨易只是进来看看,看得无聊就打算走,没想到这群所谓才子竟然把话题转移到他母亲身上,还人身攻击,出言侮辱他的母亲,这辈子什么都能忍,辱及双亲是绝对忍无可忍。一双双眼睛投到他身上,杨易缓缓行出。
陈士杰忍住发笑,问道:“听这位小朋友的话,是打算代表金陵赋诗楹联应战?”
杨易晃着脑袋:“不是啊。”
陈士杰哼道:“那还不闪一边去,回家再读几书再来!”
“麻烦拿一纸一笔来。”杨易直接无视此人,静静站在堂中央。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留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把纸笔墨砚放到方桌上,杨易就走了上来。只见他挽袖提笔的模样甚是古怪,从未见过,众人不由轻视几份,这分明就是来捣乱嘛,连个毛笔都不会拿。
陈士杰靠前瞥了一眼,看到纸上那圆圆溜溜的字迹,甚是滑稽,不由摇头哈哈发笑。
某间厢房里,有两个声音交谈着。
“爷爷,你确定他就是那个吹箫曲的人么?”
“嗯,若我猜得没错,我那盘棋局估计也是他动的手脚,只是这小子不肯承认罢了。”
“不知他是哪家公子哥?”
“这是个人**,人家不愿透露,总不好调查别人底细,将来总会有碰面的时候,到时自然知道。”
大堂上,杨易甩笔了,那名八字须中年男人走上前来,将那纸上的诗诵读出来: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同样的借景咏诗的五言律诗,众人听了,前面三句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与雪有关的描写,听到最后一句,无不一窒。那画面那境界油然浮现在脑海中,天地之间,所有鸟禽绝迹了,所有人迹也消失了,远看江中一叶孤舟,江面上都被冰雪覆盖了,一名披戴蓑衣斗笠的老翁人,静静的钓鱼,不,钓的是雪,是寂寞。
同样是从远及近的描写手法,予人一种遗世孤立的感觉,冰冷、空灵、孤独,天地苍茫,意境悠远。
此刻的群芳楼鸦雀无声,与前面的咏雪诗相比,孰强孰弱,胜负立判,三名大儒都颌首表示胜出。
陈士杰与孙丹二人脸色铁青,同行的杭州几名才子同样脸上也变得难看。
杨易又唤人再找笔纸上来,看样子好像要把那首千古绝联给对上一对,纵然所有人都对这名来历不明的小孩子改了观,听到这话,不免有些不太相信,这对子的难度实在太大,想要须臾之间就对出来,不论公整对偶与否,恐怕当世数不下五根手指头。
陈士杰压根不相信他能对得上,嘲道:“区区黄口小儿,也敢对我这上联,可笑之极!”
“若我对得上,你待如何?”
“大放阙词!”
他语气一顿:“好!若你真对得上,我从此不踏入金陵半步!”
杨易冷笑:“你三条腿爱去哪我管不着,只须你自掴嘴巴三十次。”
陈士杰怒极反笑,答应了。心念一转,又道:“但若对得对仗,就算不得数,就代表输了。”
杨易自个在纸上提笔写下了一行字,现场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都替他担心不已。见他放下笔就移步离开,那八字撇须的中年男子这次奔跑过来,将那纸拿上手一看,双目陡然一瞪,一时忘了说话。众人被惹急了,连声催促。
那中年男子声音颤抖道:“书临汉墨翰林书!”便将白纸举起给众人看,现场所有眼睛刷刷刷落到了那七个字上面,心中都那个激动不已,那几位大儒迟钝的脑袋也被深深震撼住。
然后众人再望向陈士杰,只见他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身体摇摇欲坠,手颤颤地慢慢抬起来,眼神发愣。
也许是起先受到此人的连番羞辱,无不幸灾乐祸瞧着他,看他怎么狠狠自掴嘴巴,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致。
待到再去留意那个神奇小孩子时,却发现已经不见了人影。
杨博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疑道:“想不到他还有这般才学,只是不知他为何这般隐藏自己。”
杨妤儿望着杨易消失的背影,特别是他离去时投来的莫名笑意,不禁心头发毛,道:“人家或有苦衷吧,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此事先隐瞒不说。他日后成就定然不低,当作向他示好,希望他将来不会亏待了杨家。”
杨博沉沉点头。
那边杨易的父母回到家后,没有发现杨易本人,一时急坏了,谴了十几名下人一起到金陵城去找,夜色朦胧,行人渐渐散尽,一无所获。
撷菊跟绿纽还有玄鱼都在家等侯,杨易夫妻与苏解二人几乎走遍了金陵城大街小巷,遇到路过行人便问,听到的尽是摇头表示不知。
宁雨织带着两名家丁自行在大街上寻觅,一颗心却渐渐往下沉,生怕再也看不到儿子,只知道拼命的找,永不停歇地的找。反反复复许多地方都重复来过,深夜的金陵城依然灯光耀眼,一点点月华洒在地面上,凭着无数灯笼的拂照,路面依稀可见。
最后无力停下,只觉天旋地转,万念俱灰。突然,一声呼喊传入耳中,如同天籁之音,她转身看见了杨易站在那灯火阑珊下,朝母亲微微一粲。
有多少故事,在这一粲中,匆匆流逝。
悠悠数载,倏地走过。
第十一章 哥哥和弟弟
又一年春暧大地,时惟三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时下是顺天三年。三年前已经经历了一场皇位更替,说起当今皇帝,有个与往不同的地方,天下共知——当今陛下是个女子!当初杨易听到消息时瞠目结舌。想不到历史还是出现了一位女皇帝,只不过这个女皇帝血统更为纯正一些,年幼一点。
据传先皇在那个方面不是很强,仅有一子一女,皇子储立没几年便因意外夭折。皇祚后继无人,天下臣民皆忧,许多臣子直言上谏,应立明王世子为太子;都说明王世子才德兼备,胸怀韬略,为一时人杰,纵观当下,乃上上之选。明王与先皇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以为顺理成章。
先皇对此不置可否。此后不久就发生了一件闻名整个京师的大丑闻,明王世子在妓院里发酒疯,跑在大街上衣不遮体,声名扫地,自此倡议立他为太子的人都闭上了嘴。立太子之事迟迟还没定下来,宫里就传出了先皇驾崩的消息。
朝野波诡云谲,四王夺嫡,刘氏相残,流血不断。正当朝堂臣子都站好了队,为自己拥立的世子争得头破血流时;年方十五的永曦公主一身缟素在两大权臣的扶持下,以铁血手腕,平四王,夺帝位,高调登基,年号顺天!
三年来,顺天女皇帝励精图治,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诸如每代皇帝都被得搞焦头烂额的天灾**、北方旱灾、南方涝灾,偶有发生,也是造成一些民变的主要根由。众所周知,一旦国家发生这种灾难,朝廷就会拔一批赈灾粮食和银子,以助老百姓渡过难关,派出人手预防瘟疫等疾病发生。可为什么还会有民变发生呢?关键就在于这批赈灾物品的流向过程。
从朝廷落到老百姓手中,不是说到就到的。从中书省到六部,再往下面的地方官,中间过了好十几个关卡,每个官员要一点,大的吃多点,小的吃小点,也就是那些一点点吧,到老百姓手中时,刚刚好——没了!
老百姓没办法饱暖,无家可归,疾病缠身,家破人亡,反正是死路一条,豁出去反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不想过一把瘾?
对于这位女皇帝,杨易还是略有几分好奇的,据说这位女皇帝自登基以来从不近男色,一心系于民生社稷,是个难得的好国君。
金陵杨府,水榭阁,大厅。
“哥哥,看得好累,我要休息!”
“累就休息下吧,我又没强迫你。”
玄鱼伸了伸懒腰,将一本厚厚的书籍扔到桌上,又揉了揉大眼睛,身子不自觉的往杨易身边靠拢,大清早的还是有点冷,两个身体可以相互渡暧。两人一起长大,已经养成了比较亲昵的关系,甚至是共眠一床都曾有过,当然那只是小孩子的时候发生,杨易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不会乱来。毛手毛脚,上下其手之类的僭礼行为更不会发生,但近年来杨易有些回避她女儿家毫无顾忌的亲近,因有生理反应了!生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直接将她按倒,就地正*法。
这是禽兽行为,杨易自认不是禽兽,那可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小女孩啊,对那些事还懵懂无知,只知道依恋她的杨易哥哥,心里是非常纯洁的。
这时,杨易往后缩了缩,只见她大眼睛一眨一眨望来,不懂为何哥哥总是要避开,杨易不希望她误会,很早前就搬出诸多理由糊弄过去。
杨易浅浅一笑,把眼睛移开去,心说这丫头是真懵懂还是假懵懂。玄鱼不被搭理,只好捏着手指,垂着头,不知所措,沉默一会儿,起身走出厅去,拿着杯热茶走进来,来到杨易面前道:“哥哥,喝点热茶曖曖身子,玄鱼已经喝过了。”
“撷菊姐姐还没有起床?”
“是啊,她看起来好困。”
杨易啜完一口茶,余香留齿,这是他特制的泡茶叶,可是这个时代所独有,别无分号,淡道:“就让她睡会吧,昨晚给我们整宵夜累坏了。”
想到了一大早起来,还没有给母亲请安,两人都站起身来,准备去母亲那,杨易比玄鱼高出一个个头,还没动身,就见绿纽从门口走进来,拿着扫帚准备打扫房间,向杨易盈盈一礼:“少爷早安。”
杨易和熙道:“绿纽姐姐好,昨晚睡得可好?”
哎呀!小少爷又问这种问题,不禁又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夜晚,杨易强硬拉着她一起睡了,虽然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虽然只是为了取暖,可睡了就是睡了,还是抱在一起睡!想着想着一张清涩的脸红得不得了。
杨易见她脸红,这时代的女孩子遇什么事都喜欢脸红,也不觉得出奇,叫了几声,绿纽啊一声,礼貌性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拿着扫帚夺逃而去,杨易与玄鱼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瞧她样子似是看到了洪水猛兽。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杨易喃喃着道。
玄鱼心里想着,我一点都不奇怪呀,哥哥怎能这样认为,以后得问问他。上前一步,无意间踩到了杨易裤角,后者正要大步迈前,被一个趔趄往前仰倒了去,玄鱼叫一声哥哥,想要伸手去拉,那丁点力气哪能有用,也跟着扑倒了,扑在杨易身上。
两张热脸近距离接触,热气扑面而来,两人都觉得心痒痒的,好像有一只蚂蚁在心头爬呀爬。
忽地,玄鱼感觉到大腿有一个**的东西在顶着她,有点颤抖,有点热,心里也跟着有点异样,觉得好奇,便伸手去摸。
杨易轻轻哦一声,喘出了一口息,这小丫头真是要了哥哥的命啊。
玄鱼闪动着大眼睛,好奇道:“哥哥,那是什么东西?很硬,烫烫的。”
杨易咧嘴一笑:“那是哥哥的弟弟。”
“哥哥的弟弟,那就是我的弟弟啦?”说着又揉了揉,把弄着。
“当然,那也是你的弟弟,别弄它,它很凶的,会欺负你!”
听到了弟弟会欺负人的,玄鱼心里怕怕的,连忙把手移开。这时,两人听到了响动声,抬头望去,只见宁雨织站在门口,僵立不动,已经石化了。
阁厅上,宁雨织气度雍容端坐,喝了杯茶,杨易在旁边站着,那模样有点像做错事的孩子,讪讪然,虽然本来就是做错事的孩子,在他心里还是很尊重母亲的,配合她而已。
宁雨织含笑望儿子一眼,道:“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易糊涂道:“什么什么时候开始?”
宁雨织佯怒:“娘是指她可还是处子之躯?”
杨易大汗,娘亲的想像力真敢人所不敢想,你儿子是那种下半身动物吗?也太小看你儿子了!便讪笑道:“娘,瞧你说的,哪有这么夸张,刚才只是意外而已,大家都是冰清玉洁的。”
“哼,好一个冰清玉洁,撷菊和绿纽两个丫头恐怕也被你占了便宜了吧!”
绝对没有!杨易暗自呐喊,心说娘亲怎么这般看我,莫非她先入为主就认定我像父亲,而父亲本就是个闷骚男!
嘴上说道:“娘,我真没有。”这种情况下,只有死懒着不承认,反正本来没这么一回事,相反解释就会越抹越黑,再让母亲误会下去,恐怕自己又多出一个内定侍妾什么的,这可不得了,拒绝包办婚姻!
“那你是否打算了将来纳玄鱼为妾?”宁雨织笑着道,她还是挺喜欢这丫头的,虽然笨了点,可女人过于精明就不讨夫家喜爱,这样的女孩才会对长辈孝顺,能养得起就是。
“娘,孩儿觉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先搁下吧。”杨易采用拖字诀,先把这难题押后,以后再图慢慢解决。
“不行!娘这些天在想,孩儿你也都长大了,再过一年就是十六岁成年了,人家二伯家的小儿子跟你一般大,半年前就成了亲,明年就要抱儿子啦!可你还是这副吊儿郎当样,娘也不怪你,那都是爹娘过去的错,只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成家立室,开叶散叶。”宁雨织唠唠叨叨说完,又拿起茶杯淡喝一口,心想该给儿子特色一位贤良淑德门当户对的妻子,男人只要成了家就会成熟懂事,安安份份。
只是有哪家小姐适合,除了家世外,模样还可以,没功名在身总不能要求太高。
见儿子正神思不属,宁雨织笑道:“改天娘带你去参加一个官商夫人的聚会,好让她们见见我的宝贝儿子,准她们喜爱你的!”
杨易蓦地一惊,娘亲这是要将自己儿子推销出来!好吧,你儿子将来找个比你想像中还要好千万倍的老婆带回来给你瞧瞧,甩头道:“我不去!”
“好吧,娘也不逼你,等你爹回来再谈。”宁雨织不强迫他,或者他已有心仪对象,且偷偷观察。
杨易暗舒了口气,主动上前去替母亲锤大腿,不温不重地按捏揉,宁雨织微笑,舒适地眯起眼眸。杨易技法纯青,这样按摩一会整日的疲劳都消散一空,呼吸顺畅。忽然杨易叹息地吟了一句:“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宁雨织嗯一声,刚睁开眼儿子已经跑了个没影,笑骂道:“臭小子,倒是嫌弃你娘老了、啰嗦了?”
念着刚才那句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由地想,真的已经老了吗?便动身往房间找镜子去。女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丈夫或者儿女认为自己老了,所以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养颜护肤上。
日子过得飞快,有时候杨易自己都不敢相信,身边有三个内定的女孩子竟然动都不敢动,那还是个男人吗?不是他不想动,只是出于原则问题,那是他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准则,一个人若连原则都失去,那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畜生。
除非自己真的能够给对方一个承诺半生,怎能只为了一时之欲,而毁了一个女儿家清白,特别是这个视贞操如性命的旧社会、而且人家未必就倾心于你,这种事不好勉强。
日子总是要过的,这辈子不是孤家寡人,有了亲人,有了牵绊,能做的就是尽量守护着亲人,让他们过上一些好日子。
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见撷菊奔了进来,急促道:“小少爷,你是不是调戏了……”一口气却没转过来。
杨易皱眉,这事怎么到处开传了,不可能有外人知道。撷菊理顺了口气道:“你是不是调戏了绿纽?”
这又是哪一出,杨易反问道:“绿纽怎么了?”
撷菊很抱不平道:“小少爷,绿纽这么纯朴善良的一个人,你怎么狠得下心对她下手!她今天整个上午都在自言自语,都是在说小少爷你!”
杨易无语:“撷菊姐姐,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少爷我什么时候非礼过你们!就算你是我的陪床丫鬟我也没要求过你陪床,亏你还整天提防着我!”
撷菊被戳中羞处,羞红着脸,狠狠一跺脚往外跑了,还一边带着哭腔埋怨道:“小少爷是坏人,长大之后就变坏了,一点都不可爱!”
杨易叹气,这两个大丫头都不好应付,还是我的玄鱼好,知道体贴人,凡事都知道顺从,而且从不跟陌生人说话,简直就是个乖乖女。
第十二章 杨家伤心人
杨易发闷气的时候,就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一泻千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那种书法或者需要有一定境界的大家才品得出来,俨然自成一派,撷菊就曾第一时间站出来赞叹:“小少爷的书体太可爱了!真是字如其人!”
不过他父亲杨缜见过后,大怒:“胡闹,简直是胡闹!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杨易就纳闷了,记得那一世根本没什么人去学什么宋体楷书,都是自由发挥的,久而久之,杨易就练成了这种风格,那字体模样构造,确实是有点可爱,圆圆的,溜溜的,像小孩子刚开始练字时的生涩,笔力又十分成熟圆润,样子很q版。
杨易记得这种字体类似于后世的华康少女体。
呆在家里实在无聊,每当杨易要外出的时候,母亲宁雨织就多番叮嘱,不能结交匪类,不可到秦淮河畔厮混!是以一直以来杨易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乖孩子。到现在为止,杨易除了家中几个女性外,在外面还真没几个朋友,被父母管得太严了,以至于都没有在外面结成一群狐朋狗友,关系圈子。
最后,在右下角写上‘杨三哲’三个字,这是他父亲给他起的表字,知道这表字本人的人不超六人,可这表字近段时间来却传遍了金陵周围数地。
玄鱼走了上来,替杨易收拾东西,悄悄地把杨易写下的诗词收集起来,玄鱼很喜欢这种婉约的诗词,可哥哥没什么伤心事,也没经历什么凄惨故事,怎么能写出这种词风?很是奇怪,连她也不禁为之伤感,曾向杨易讨教过,杨易避而不谈。
“哎呀!”玄鱼陷入沉思时,脑袋被爆了个栗。杨易走过来笑骂道:“又想把我写的东西流传出去,谁教你自作主张的?”
玄鱼低着头道:“哥哥对不起,我想让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喜欢哥哥,所以……”
“所以你就是擅自把这些词流传出去,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
杨易将一本蓝皮封面线装书扔到方桌上,封面上写着《饮水词集》作者杨三哲,这本书集已经广为流传了,在外面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由于词风哀伤自怜,伤春悲秋,自成一派,由此被捧读者称之为“杨家伤心人”,只有杨易自己心知肚明,什么杨家伤心人,都是拿来主义。词集半数是词坛婉约派四大家之一的后唐主李煜与满清第一词人纳兰容若的词,李煜在这个世界没有被推上历史舞台,杨易自然不会客气了,而满清纳兰容若嘛,将来会不会有这人出现都还未知,更不必跟他客气,闲来无事就写几首给自己陶冶性情,也没打算给外人看,谁知玄鱼竟然敢自作主张,偷偷把这些词都抄录成书集给流传出去了,不出意外就造成了轰动,不仅现在的金陵城,甚至流传到了周围数个州,个个文人士子,官家小姐见了面都会彼此问一声:“看了《饮水词集》了吗?”
“杨家伤心人”这个神秘人物,就成了众人议论纷纷的对象,杨三哲到底何许人也?他到底有过怎样的伤心际遇?惹人怜惜,首先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金陵杨家,词集是从金陵城传出,而金陵杨家就只有这个杨府了,杨家族中子弟众多,一时还猜不出到底是哪位惊才绝艳的人物。
所幸没什么人知道杨三哲是谁,不然就真的自找麻烦了,玄鱼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到了,眼眶发红,紧紧抿着嘴唇,泫然欲泣。女人真不能太纵,杨易横着眉,重重坐到椅子上,随手撮来茶水饮一口。
“哥哥——”玄鱼怯生生望来,连身子都不敢动,看那小样如果得不到原谅,她就会背着小包袱离家出走。
杨易心头一软,轻声道:“好啦,不能再有下次,否则就地正*法。”
玄鱼破涕为笑,兴冲冲跑了出去。望着她的背景,杨易不胜感叹,发育得太好了,身材感觉肉乎乎,又不显得胖,很腻白。女孩子长大,总是要嫁人的,可怎能便宜这些古代王八蛋!
在杨家私办学堂,十几个杨家孩子在座位上摇头吟哦,朗朗读书声响彻,堂上那位老夫子站立着,在他旁边却是家主杨晟赫然在座,他扫目审视着下方的孩子,最后落到一名眉目俊朗的少年身上,含笑道:“湛儿,你且过来。”
叫湛儿的少年应声来到杨晟面前,他就是现今杨家年少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人,曾经在元宵诗会中崭露头角,年纪轻轻,学问渊博,只等来年春闱一试,金榜题名。从那时起就经常有一些官家门户主动托冰人上门攀亲,都一一婉拒,言道功名为重。
杨湛恭敬喊了声爷爷,杨晟呵呵笑道:“湛儿啊,爷爷知道你近年来苦读诗书,勤勉好学,可也不能累坏身体,若有什么心事尽管跟爷爷说。”
杨湛不解,揣摩着爷爷这番话儿,不好作答。
杨晟又道:“你可知最近外界流传出一本词集,都说是我们杨家子所著写。”说完略带笑意望这个孙子,越看越是喜爱。
杨易记了起来,道:“爷爷,这本词集湛儿也曾一读,可那不是我所著。”
杨晟疏眉一挑:“在爷爷面前有什么不好承认,爷爷又不会怪你,相反助长了我们杨家的声名。”
杨湛心高气傲,这本词集确不是出自他之手,怎好承认,被爷爷误以为是自己,到底觉得有点受辱,嘴上不敢说什么,只是摇头。
杨晟就纳闷了,不是这个孙子难道还另有其人,朝大堂望去,却没一个敢站起来承认,这些小一辈中就杨湛的学问最高,介时杨博已经考得进士出身,出他州任职去,除此再无他人,便问那老夫人道:“可还有杨家子弟没有来学堂?”
老夫子想起了一人,答道:“启禀老爷,倒是有一人,可此子连字都写不好,学问糟糕之极,不提也罢。”
杨晟年老却不健忘,须臾想起了五年前带回家那个私生儿,随即过滤掉,起身扫兴而去。
水榭阁中,中午时分杨易在陪母亲吃饭。父亲杨缜前几天就前往苏州为杨家今年生产的各种农作物包括水果、水稻、药草、农具等等销售与当地销售商协会恰谈事宜,估计又要一头半个月才能回来,愿本想带杨易出去见见世面,可想到此行毕竟是农商之事,不想让儿子接触这些铜臭味。
杨易自然不想当啃老族,他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人生重来一次,有了亲人和需要保护的人,就不能独善其身了,总需要有所追求。
不管是权或财适当情况下都可以追求一下,也未必就要走上读书人这条路,君不知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奸佞弄臣大多是市井混混出身,当然杨易并不想当乱臣贼子。
读书读得再好,也不能代表将来士途就一片平坦,还得靠机智与洞察,那些把持朝政的老狐狸个个都是厚黑学专家,这些学问可是书上学不来的。他只求在随波逐流中,适当的调整一下自己的方向,避开某些旋涡与暗礁,用那么一点点超前知识,或能运筹帷幄,比任何人都多一分优势与见解。
不知谁说穿越回到古代就一定要造一次反,搞一次王图霸业,过一把皇帝瘾;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弄不好就要杀头的事能随便搞的吗?皇帝有这么好当的吗?历史无数次证明皇帝不是人能干的,杨易是个正常人,不想发这种神经。
从种种观察看来,这武唐朝算是历史上较为繁荣的朝代了,当下周边数国也没有什么强敌环伺,无甚内忧外患,当今女皇帝又是一代明君,百姓安居乐业,正值太平盛世,国力强盛,大乱世估计不会上演,这些遥远而未知的事杨易从来不会费劲去杞人忧天,好好把握当下才是正事儿。
用罢饭菜,放下碗筷,杨易礼貌性道了声吃饱之类的话;宁雨织食量少,只吃半碗饭,吃得也缓慢,反正是细吞慢嚼,再饿都不会狼吞虎咽,这就是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礼议。她本就想着减肥,却喜欢强迫自己儿子吃多点,也不做个表率。
宁雨织嚼完一口饭,道:“易儿,给娘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儿家。”
杨易悠然一笑:“你儿子我太花心了,真不知道什么类型才真正喜欢,唉……”
宁雨织嗔骂道:“净说些混话,一点都不像你爹,也不知遗传了谁。”
杨易心道若被你们遗传到性子就不是穿越众了,嘴上叹了声:“娘啊,其实儿子也不想花心,只是这世间能让我专心一致的女人,恐怕没有!”
宁雨织放下碗筷,哼哼道:“好啊,你就花心吧!今天晚上我就安排撷菊与绿纽两个大丫头一起来你房间侍寝,养这么大,也是时候了。”
杨易登时呆若木鸟,娘亲居然有这么超前的思想!莫非这数年来受到了自己的传染,瞥眼瞧去,看到了侍候在旁的两个大丫头一个脸红,一个还是脸红,快要滴出水来。
杨易咳咳道:“娘,别把两个姐姐给吓到了。”
“怎么,她们还不愿意?”说着示意撷菊和绿纽说话,后者两人眼皮低垂,都敢不说话了,再不复平时模样。
这话让杨易颇为难,女人怎么能乱睡,就算对方有了意,自己也未必愿意啊,那两世处男的头衔岂能轻易给人夺走。不过话说回来,两个大丫头都满二十了,也都成熟了,若处理不好,伤了人家的心就非他所愿。
宁雨织一直在观察,虽嘴上说两人是杨易的侍寝丫鬟,若对方不愿意,或有意中人也不会勉强人家。以过来人身份来看,这两个大丫头对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是有意的,才想着早点让儿子成家,不能再搁误人家,都二十岁了,想想同龄的女孩子都是娃他妈了。
现今越觉得这个儿子吊儿郎当,想短时间内逼他成家有一定难度,所以干脆早点让她们侍候儿子,早点逐了心愿。
杨易知道母亲性子相当执拗,否则当年也不会有这份坚持,想要糊弄过去不太可能,见步行步吧。
房间内,宁雨织跟两个大丫头在灌溉些什么知识,撷菊头憋着脸,嘴巴就是不肯从;绿纽没说什么,神思恍惚。
待到了晚上,三人被强迫关到同一个房间里,玄鱼很好奇,宁雨织就说他们今天晚上要在一起做学术交流,玄鱼还小,不好参与。
杨易淡定喝完一杯水,见到两人紧绷着腿,静静站到床边,神态僵硬之极。
杨易缓解气氛道:“两位姐姐,相必你们是不肯的吧,今晚就这样吧,明儿我自有办法混过去。”
羞怯中,两人暗松了口气之余,隐隐都有点失落的感觉。
第十三章 秦淮河畔
次日凌晨,杨易一大早就跑掉了,眼不见为净,昨天晚上就在床单上仿照后世电视剧里的桥段弄了一双落红,也让撷菊与绿妞两个大丫头做了一个有益身心的健康运动,她们醒来之后就特别疲惫,特别是一双腿,形成一种错觉,母亲没有亲手检查的话,应该不会被发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玄鱼女扮男装式跟了出来,俏生生一位白脸佳公子,引得不少街上妇人回眸顾盼。
转眼五载过去,昔日那个在金陵元宵诗会横空出场,一鸣惊人的孩童早已不再出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近日来风头正热的“杨家伤心人”杨易相信如果再找不出本人的话,过不了多久又会淡出人们的视线。
杨易鲜少外出,对于那种是个爷们都必须要去的烟花之地都没有踏足过,那年的诗会是个例外,正自走着,从后面使来了一辆马车。蓦地从杨易身边停下来,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是杨易吗?”
“正是。”杨易听出这声音是谁,在学堂里是经常见面,此人正是杨湛,两人不甚熟,见了面也就打声招呼而已。
“不知弟弟要往哪儿?我或能搭你一程。”
杨易摆手道:“我只是随便走走,不劳烦你。”
“我正要去见几位朋友,你不妨也一起来吧,左右也是无事。”
“也好。”杨易爽快地答应了,带着玄鱼上了杨湛的马车,车夫提起缰绳,叱一声,尘烟滚滚而去。
其实这个杨湛也无什么架子,平易近人,性子温润,杨易对他观感还不错,但人家杨家子弟都与杨易不怎么亲近,他杨湛也不会搞特立独行,即然在外面撞上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搭上一程或者邀请一游并不为过。一直以来,这位杨湛是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这个弟弟的,若说你有才学吧,没有人会因出身而轻视你,你没有才学还自甘堕落,上对不起天地,中对不起家国,下对不起养你育你的父母,做人做到这份上,还不如找块头腐撞死算了。
杨湛自命不凡,有几分正义感,觉得这个弟弟很没出息,有心想要教诲他一番,望能将他扳回正道,不能再让他给杨家丢脸。
马车内杨湛不眨眼地盯紧杨易,让杨易好不自在,心说这位兄弟有毛病吗?莫非好那一口,否则怎会一副“含情脉脉”的眼神儿。
杨易把头扭到窗外去,心里怎么就有种上了贼车的感觉,这位堂兄看上去很点意图啊,不管他图的是什么,杨易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车厢内与玄鱼强强联手揍他一顿,然后夺窗而去。
杨湛沉沉开口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堂堂须眉,弟弟你有何颜面生于天地间?”
杨易恍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无缘无故被人逮上了一课。
见杨易不说话,杨湛继续道:“弟弟,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眼下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好男儿应矢志向上,干一番大业,为国为民出一份力。怎能沉溺恶逸,弟弟你不该这样!”
想不到这位兄长如此正派,不过也只是填鸭式教育出来的愣头青,杨易即敬重又不苟同。但这般被人奚落若再不反驳就会被玄鱼鄙视了。
杨易出声道:“阿兄你说得对。你可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朝廷奸臣,曾经也与你一般无二。”
“胡说!此等国家蠹贼,怎配为读圣贤书者。”
杨易见他有这番心意,也不好驳了他意,便道:“谢阿兄指教,不过这是我自有想法,他人无权干涉。”
“如此说,阿弟你是死不悔改,不肯尽读书人的一份责任!”他也换了亲近称呼,企图还以读书人这顶帽子压他。
杨易无奈道:“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能活着就谢天谢地,还谈什么尽一份责任。”言罢,不再说什么。
说了一大堆,杨湛只能用冥顽不灵来形容他,微微摇头,失望已极,一下子熄了火。
马车骤停,顿了顿,已经到了目的地,杨湛率先下了车,杨易突然问道:“阿兄,这里莫非是秦淮河畔?”
杨湛点头,却反问:“阿弟难道没有来过这里?”见杨易沉默,不由哈哈笑了声:“想不到你还有可取之处,居然没有这男人们的通病。”说罢大步先走。
杨易有些汗颜,被训示好一阵子,都没有不好意思,就这事上被嘲笑了,觉得很没面子,回想这几年来,除了父母管得严外,是不是有点宅呢?摇头苦笑,带着玄鱼跟了上去,带个女人逛妓院,也算不枉了这第一次的意义。那些父母叮嘱的话儿,不准进妓院云云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其实逛逛也没什么,又不是去献身,喝几杯花酒交几个朋友而已。
秦淮河上入眼鳞次节比的建筑物,虽是白天,可依然声色犬马,热闹非凡。这才是杨易一直想游的十里秦淮,上演过多少才子佳人的黯然**事,逶迤前行,来到了一座建筑在河上的大型石墩画舫,乘着小船儿渡了过去,自有一名老鸨在门口招待客人,见到杨易三人,顿时眼前一亮,连鱼尾纹都消去不少。
迎了进去后,三人被带进了一个装裱华丽的厢房内,玄鱼紧紧跟着杨易,不敢看任何事物。
厢房内只有两个男人,都在喝闷酒,杨易看得出来,他们虽没有找上姑娘左拥右抱,可定是骨子里闷骚的类型,见到三人后,都起了身来,微一拱手,年龄相差无几,十几岁,一个面相黝黑,一个白脸如玉,都审视地望了眼杨易,等着杨湛介绍。
杨湛引见道:“郭兄,陆兄,这位是我族弟杨易。旁边那位是他侍丛。”然后向杨易介绍道:“这位是郭成,是金陵剌史之子;这位是陆顾思,乃是御史台之孙。”
杨易心一跳,都是官二代呀,而且来头还不少,这位兄长本事不赖,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有家世的人物。
两人同时朝杨易抱一抱手,都有读书人的心高气傲。也不多说,坐了下去,杨湛招呼人来上酒菜,并没有要几个姑娘进来,估计三人只是利用这青楼作会合地,鬼鬼祟祟聚到了一起。好选不选偏偏选个青楼,也太彰显自己的个性了吧。
只听三人开始相互交换信息,诉说自己近日的经遇。
郭成仰头一饮而尽:“我父亲又强迫我娶她,后娘和那个小白眼狼老是处处针对我,唉。”
陆顾思醉脸酡红:“我姐姐聪慧仗着学问好,事事都压我一筹,爷爷与父母最近老是拿我跟她作比较,说我比不上一个女人家。”
杨湛轻轻吐一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岂能尽如人意。我是家里的宠儿,个个都对我寄予厚望,我也不敢辜负他们的期望,只是这样子真的很累,或者将来有了功名,在外独立了会好起来。”
“希望吧。”在人都干了一杯,同时望向杨易,等着他说点话儿,彼此气氛得融洽,否则还交什么朋友?
杨易淡饮了半杯酒,缓缓道:“这世上无人能懂我,我也不敢让人懂我,所以,纵然我拥有了一切,我还是孤独的。”
几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对这话无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都略了过去,彼此又开始喝闷酒,图一个发泄,静静的厢房里愈发沉闷,玄鱼都禁不住打呵欠。
四人在一起谈了很多,大家都作互相了解,话题扯东扯西,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笑声。
后来谈到人生理想,几人都沉默好一阵,杨湛毫无疑问要考取功名,名列三甲。
郭成是*,憧憬道:“我希望封侯拜相,当一名开疆辟土大将军。”
陆顾思已经醉了,摇晃着脑袋道:“我希望得到家人的尊重,证明给他们看,我绝非庸人。”
意气风发的背后,还是有一段辛酸与失意,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杨易想了想,才道:“我之所求,很简单,身边所有人都比我先死。”
郭陆两人听了,脸现古怪,世上哪有人这般咒骂自己的亲人朋友,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纯粹一自私无赖,就连玄鱼望向杨易,也是十分不解。
杨湛嚼咀着这一句话,片刻,脸色一整,起身提起衣襟向杨易施了一个敬礼。杨易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扶起,嘴上说尽受不起受不起。
只见杨湛肃然起敬道:“阿弟仁义,为兄感于五内,当得我这一拜。”
几人更加迷惑,这兄弟俩打什么哑谜,搞得神神秘秘,二人大有一副若不讲清楚,就跟你没完的态度。
杨湛整了整姿容,道:“我阿弟所言,活到长命百岁,比任何人都要长寿,陪伴着亲友妻儿直到终老,目睹他们寿终正寝闭目离逝,把那孤独、伤痛、煎熬都留给自己承受,这岂不是世间最大的仁慈?”
郭成与陆顾思二人都摆正了眼光看待杨易,刮目相看,都开始将他视作了朋友。一场男人之间的黑色聚会继续进行着。
陆顾思望了眼玄鱼道:“这小兄弟也坐下来喝杯酒吧。”
玄鱼大窘。杨易这时打断道:“我这位侍从不会喝酒的,由得他。”
郭成早就看出了玄鱼有异,只是不点破罢了;杨湛更不必说,早就在学堂见过玄鱼这丫头。觉得这位弟弟还真是特立独行,连逛个青楼也要带个女子出来,不知有多少人一眼瞧了出来,也只有陆顾思看不出。他竟然不当一回事。
期间杨湛提出叫几个姑娘进来陪酒,外面那个老鸨还兼你们碍地方,包了这么高档一个厢房,居然一个姑娘也看不上,这比拆了他们招牌还让人难受,以致于多少姑娘们在经过这里时,都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亏这里还是今天最多俊俏郎的房间,结果都是一群没胆色的小孩,连叫个姑娘都不敢,还好意思逛青楼,笑死个人了。
杨易酒量差,不敢多饮,告了个罪,说要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实则遁逃,再不走就得被人抬着回去,若被娘亲看到,少不了一顿臭骂。
第十四章 人生初见
杨易穿过重重走廊,后面玄鱼低着头跟着,她早听说过这是什么地方,无奈杨易来她也只好跟着来,每次感觉到某些姑娘或者客人好奇眼光瞟来,她脸上就一阵燥热,不禁埋怨哥哥怎么能带我来这种地方,真是的!
来到画舫大厅前,人声越来越嘈,莺声软语不断,听得杨易头皮发麻,脚步匆匆就走了出去,来逛了青楼只是出于对古代的烟花之地怀有好奇心而已,瞻仰心态居多,当然不会找个娘们睡一晚,身边大把,何必糟蹋自己身子?这画舫上的姑娘长得还可以,环肥燕瘦,头牌也都用若隐若现的面纱遮着脸,表示自己很美,就不给你们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谁出的银子最多,就可以成为入幕之宾,一天只限一个名额,在隆重场合下亮亮好嗓子,弹一手好琴,随后华丽转身而去,往往就会伴随着一声声雄性吼叫。
入眼都是这些画面,杨易倍觉无聊,再美的妞儿他都见过,这些古代男人真没见识,不过是一般胭脂俗粉,值得这般追捧么?
来画舫外面,静侯着船儿经过,好乘着离开,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船家过来,放眼朝两岸观去,隐约能看到阁楼上的窗内景象,杨易不禁摇头:“实在太**了,活色生香啊。”
玄鱼跟着他望去,瞧见了窗内的人儿,嘴巴微张,杨易一下子遮住她的眼,道:“非礼勿视。”
这小妞年纪还小,不能过早学坏,以后再亲自给她启蒙。
玄鱼吐了吐小舌头,扭过头去,两人继续等待着。
正自郁闷,刚瞧见一艘船经过这里,离画舫较近,观船上没什么人,歪管它停不停下,就带着玄鱼跳到船板上,引得这艘船一阵晃荡。
忽然,船上窜出了几个手持长刀的好汉,个个眼放凶光,死死盯着杨易两人,随时都准备动手。
杨易暗叫不好,上了贼船不成?看到那一把把射出寒光的长刀,脱口而出道:“陌刀!”
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见到这传说中自隋唐以后就失传的陌刀;但见此刀纤细,差不多有一人高,刀柄较长,微弯曲,乌黑而沉重。据传,使刀者练到极处,能轻易一刀就斩断一匹壮马,拦腰劈断一棵树干。
正考虑要不要跳水,反正身边就有个游泳健将,总好过在船上危险万分。持刀的汉子作猛虎搏免状,就要动手,船里面传出了一个声音:“住手。”
四名汉子立刻收势,其中一人垂首道:“主人,这两人擅自闯船,来历不明,恐怕有古怪。”
杨易连忙解释:“误会误会,我们只是路过,搭个顺风船靠岸而已。”
里面那人道:“无碍,且送他们一程吧。”
杨易心下惕然,这话儿怎么像是暗语,送我们一程!送到阎王那去了。听那声音,应是个女子,但杨易不想知道对方是谁,惹不起,动不动就削人脑袋的主。这可是教训,以后万万不能随便上船,搞不好就是草菅人命的贼船,血淋淋的教训!脸上却很淡定,微笑了笑,把玄鱼拉到身后,不管对方是好意还是坏意,第一时间跳河潜水,总不能也跟着跳吧?
里面那女子似乎能瞧见外面的情况,不禁笑了声:“不必惊慌,我们并没有恶意。”
杨易皱眉道:“你的几个手下拿着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就叫好意?”
那女子便吩咐几人退下,这四名大汉心怀警惕,但不敢违抗命令,只好退了去。随后里面那女子道:“这位朋友,你是怎么知道陌刀的?”
杨易胡扯道:“我是在书中记载上见过。”
“现今之世,陌刀一流几乎已经失传,并没有书籍记载,你能一眼道出来,也算有几分见识。”
杨易淡淡一笑,不多说什么,再说下去保不准人家冷不丁来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之类的话。能够带上几名陌刀流高手随行的女子,会是普通官家女子吗?来头恐怕不小,至少在江南不会有这样的人物,或者来自京畿之地也不一定。听言行上,并不像江南一带的口音,嗓音有些底沉,又有几分悦耳,属于那种很具感染力,让人听了还想再听的类型。
“怎么,离岸边还有一段时间,就不敢说话了?”那声音突兀道。
“靠岸还不容易,恐怕你根本没打算上岸吧?”杨易语气嘲讽道。
“没错,我的船又不搭客,为什么要靠岸,你就慢慢等吧。”那说话声音很有几分揶揄味道。
杨易决定不再说话,与玄鱼一起坐在船板上,闭目沉神,快到中午了,她难道还在船上做食不成,已经基本上确定此人并无恶意,见到自己二人无故上船,出于防卫这才亮刀。此时的杨易并没有觉得,他这样的行为跟夜闯民宅一般无二,倒是他还反过来去提防人家,实在没有自知之明。太阳哗啦啦地照射下来,同样很晃眼,那剩下的两个汉子守在船仓门口,由于黑衣打扮,比较吸收热量,烘得他们鼻翼都出了汗。杨易暗笑,这就是装高人的代价。
船儿顺流而下,慢缓缓的,水流不急,比一个人走路还要慢上半帕。倒是十分适合观赏两岸景色,船仓里两边窗口都失开,想必里面的人也同样以观看两岸楼檐密布百姓生息为乐。秦淮河水很清,河面的偶尔飘来几片叶子,甚至还有些生活垃圾,一切都那么的原生态,一阵阵腥味扑鼻而来,微风轻拂人面,更吹绿了江南岸,一片生机盎然。
风越来越大,变得急促,吹得杨易两人衣袂作响,险些坐立不稳,地处沿海地区,刮来一两阵海风实属正常,不代表就伴随着暴风雨。三四月份是多雨水季节,天气多变,大多人出行都会带一把油伞。杨易在想着,若是下雨了,里面那女人会让自己进去躲雨,还是送一把伞出来。玄鱼被吹得发冷,一个劲地往杨易身上凑,这次并没有躲开她,风虽大,这艘船上却异堂的平静、沉默。
“你们都暂且进来吧。”
那声音依然清淡,不知在喊自己的手下,还是唤杨易二人,听不出有何关切之意,不过是萍水相逢,还须保持几分谨慎,是不是贼船更待观察。
杨易不会跟她客气,人家既没点名道姓,若不进去就显得自己矫情,还能留在这喝西北风不成?身边的玄鱼已经“哥哥,哥哥”不停的唤,看得出已经瑟瑟发冷,这阵夹带着寒气的季风一下子把温度下降了好几层。两名黑衣大汉已经进仓,杨易也起身挽住玄鱼迎着猎风一步步走向船仓,那扇子门半掩着,杨易推门而进,里面很光亮,很干净,摆设很朴实,看得出船主人泛舟河上有一段时间,四名大汉一般在外面不会进去,此时各守四大方位,将杨易锁在中央。
杨易眼光落到窗边,见一名身材高挑,装扮简朴,穿着米白色罗裙的女子站在那儿;看上去比杨易还要高出一点,脸颊狭长,鼻子秀挺,一双眸子自然微微向上弯,像极了月牙儿,有着江南女子所没有的风姿。
此时她尖尖的瓜子脸正朝向窗外,并没有留意到杨易二人走了进来。
杨易轻咳了咳声。
她才收回眼光,转而望向杨易,嘴角微扬:“好一个翩翩浊世少年郎。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怎么一出声就问人家姓名家庭地址,查户口吗?杨易不喜欢俗礼,直接了当道:“杨易,金陵杨家之子。”
“杨易!”那女子微微蹙眉,转而语气平和道:“是否就是上任金陵太守的杨家?”
杨易轻点点头,这女子便道:“杨晟。丰德七年进士出身,四十一岁升迁为金陵太守,十年前任满,你应是他的孙子?”
杨易默然,此女子对朝堂颇为熟识,愈发觉得不是一般人物。女子哪个不是足不出阁,或相夫教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鲜少有女人去关注这些朝野轶事,果然上了贼船。
“刚喝完花酒来着?身为男儿,不事正业,沉迷酒色!”
杨易开始觉得这女人很多管闲事,也不跟她讲什么唐突,道:“未问这位小姐芳名?”
那女子声音略微底沉道:“王瑜。”
杨易赞道:“好一个王瑜,好名字,王中之玉!”
这名叫王瑜的女子嘴角笑吟吟,不再说话,现场再次陷于沉寂。
杨易带着玄鱼寻位置坐下,彼此说些话儿,相互整理衣衫发髻,旁若无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玄鱼是女儿身,一名高大汉子鼻子一哼,似乎很不满他们俩在主子面前如此无礼,还耳鬓厮磨,好不亲热,有伤风化。想着如果主人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悦,他就马上上前将这二人大揍一顿,扔到河里去!
其实杨易是故意为之,看不过去就赶紧放人走,留这里也不是个事。很奇怪这位叫王瑜的女人竟能对杨易二人视而不见,简直是不当一回事。
第十五章 醉了
秦淮河并不算宽敞,流过金陵一带就成了主要的水上交通,河上的船来往特别多,四通八达,有客运的,也有货运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里秦淮,家家红妆,看不尽的春色妩媚,让人流连忘返。船儿顺水而下,王瑜从窗口观看着岸上形形色色的百姓行人,时而蹙眉,时而舒展,时而微笑,时而陷入沉思;女态百生,似已溶入了这里的一切,这片天地在她身后都褪了色。杨易一时看痴,这岂不是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图!浓笔淡墨,丹青渲染,都不足以描绘出这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卷,不,这本来就是真实的。
此时她陡然看向杨易,作怒道:“瞧够了没?”
“还没有,想要抓住那一刻,得看久一点,这才能深刻。”对于美好的事物,杨易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同词。
王瑜破颜一笑,道:“眼睛长在你脸上,随便你了。”
四名武功显不弱,属于高手一流的大汉子目露杀意,这小子居然敢对主人语出轻薄,换作寻常时候,死个十遍八遍都不够,主人却没有生气,他们做下人的不好逾越,肚子里都憋着一口气。
王瑜突然轻叹了口气,只听她道:“历史为何从来只是男人们的历史,而女人则只能沦为男人的玩物?”目光再次投向杨易,希望他能对此作出解答。这一日,她看尽了秦淮河上卖歌卖笑的妓娼,从她们的欢声笑语背后,听不出一点无奈,仿佛她们天生为了男人而生,为男人而活,无一丝怨言。
杨易哑口,这话儿问得太有水平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施施然起身,整了整儒衫,缓缓踱步:“王瑜姐姐你这个问题,恐怕古往今来无数女子都曾问过,也不过是你们女人心怀不甘。其实男人同样有不甘,为什么我们男人天生就得负责在外面拼命来养活女人,女人就舒舒服服呆在家?”
王瑜想了想,道:“这可是男人的责任。”
“说得对,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天性自然,万物规律。女人有女人的天职,男人有男人的责任,这是上天赋予的,乃阴阳互补。”
“那为何男人地位就比女人高,视女人如衣服?”她又问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个嘛,道理很简单,人类本就是一个暴力文明,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事权,就能欺负弱者。男人天生比女人力气大,更强壮,所以很自然的由男人来统治。”杨易随便胡扯一通,忽悠一个古代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瑜若有所思道:“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但你可知,上古时期,曾是母系社会,由此可见,女人同样可以当家作主。”
居然连母系社会都知道,知识面可不是一般的高,杨易笑了笑,并不作答,免得越说越离谱了。
这王瑜似乎有意要与杨易交谈,话题挑三拣四,甚是刁难,似乎到处设着陷阱,随时都能让你一脚踏进去,须知这可是皇权集中的古代,饭可以乱吃,许多话都不能乱说,动辄就有杀身之祸,甚至连累家人,在所多有。不仅文字狱历史悠久,语言狱同样有悠久的传统。她甚至扯到了国家大事上,时局利弊,民生社稷等等,杨易只是不答,含糊应付。这世道,还轮不到他杨易来指点江山的时候,低调,嗯,必须要低调,怎么能跟一个刚认识的人推心置腹。
王瑜哼声道:“男人都是胆小动物。”随后缓步来到案桌前,斟了三杯水,请道:“过来喝杯热水吧,外面冷。”
杨易带上玄鱼走了过去,双双坐下,行了一礼,端杯淡饮。天赐轻瞥一眼玄鱼,笑道:“你的妻子很丰满。”
杨易截断道:“抱歉,她是我妹妹。”
王瑜微眯眼道:“世上还有你们这般亲热的兄妹,倒是有失伦常了。”
杨易权当没听见,问道:“这位小姐,你给我们喝的好像是淡酒吧。”
王瑜点头:“没错,酒能曖身。”
杨易不禁有点醉意,本来已经降下来的酒精又上了脑,轻轻甩了甩头。
王瑜将酒杯凑得嘴边一抿,不知有没有喝,没来由地叹然道:“当今朝堂,又起争端,军费开销触目惊心,近年百姓耕种稻收不如意。明王联合半数文官主张削弱兵力,解放大量兵户,提倡儒学治世之道;武官一方,以当朝护国大将军为首,极为反对,以为军事才是国之基础?”
杨易无语了,想用酒把我灌醉壮胆么?对于时局,他杨易还是有几分明了,所谓削兵不过是个借口,有所图谋才是真。
杨易沉沉答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文能治国,武以安邦。如我方才所言,人类本是暴力文明,强大武力才能威摄他国,外夷可敢来辱?”
王瑜眉头一扬,举杯一饮道:“杨公子果然识见非凡。”顿了顿,又道:“却不知文武之间,孰重孰轻?”
杨易已是醉眼朦胧,道:“国策方略,岂能以轻重区分,这就要看当权者的权衡与拿捏、深谋远虑了。”
王瑜暗自点头,道:“杨兄弟有此识明,何不一展抱负?”
却听见杨易冷不丁大声道:“什么国家大事,民族大义,浮云耳。还不如人生痛快一场醉!”就拿起酒壶仰头咕咕噜噜一饮而尽。
王瑜听得脸色一阵焉红,轻轻摇头,只当他是酒后疯言,不再多说什么。
一时喝多,杨易果然醉了,酩酊不醒,就这样爬在桌上,王瑜也由得他,外面已风平浪静,四名侍从被咐附到外面守门。玄鱼在旁边挽起衣袖轻施施替他擦拭脸庞,下手极轻,就如曖风拂面,不着痕迹。王瑜已经起身来到窗边,眼睛望了过来,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玄鱼,是哥哥收养的妹妹,不是亲的。”玄鱼强调性地解释这件事。
“你们感情很好。”没有男子在此,她此刻脸颊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听说有人称赞她与哥哥,玄鱼心里美滋滋,道:“哥哥他对我很好,对家里每个女孩子都很好,他还曾说过,男人的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
“竟有这种说法!”王瑜笑了声,觉得这句话好听极了,比喻得极为巧妙,几乎说到了她心坎里了。
便想着向玄鱼打听了一下杨易的事情,玄鱼懂是非,某些不该说的没有提,譬如私生子、出词集等等,这些属于杨易的个人**,怎好对外人说起,只拣些好听的来歌颂哥哥。王瑜含笑不语,哪能听不出来,半真半假倒还有一点可信。江南才子,多夸夸其谈之辈,手无搏鸡之力不说,整天拈些诗词歌赋来显摆,妄谈国策,无一点实际意义,这段时间以来,她于各种场合下已见识不少,江南鱼米之乡,果真如人所说,文风略微过盛,此风不可长,江南子弟兵,没一个能上得了战场。倒是此人,她瞧了眼卧醉在桌上的人,听说他从来不以士子自居,更不自封什么才子,默默无闻,实则胸有猛虎,有远见,有才识,思维敏捷,一针见血,实在难得,只是这只虎像是缺少点什么?
玄鱼觉得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而且还打听哥哥的事,对她好感陪增,觉得平易近人,想要邀请她去杨家见见杨易的母亲,保证夫人会喜欢,却遭到了对方婉拒,觉得无味了。
王瑜没想到他居然一醉如斯,玄鱼道出了杨易在那个画舫里面陪人喝了好多,再加上方才一壶,这才醉倒了。王瑜释然,坐下亲自煮了一壶茶,茶味极为苦涩,远没有杨易制出来的好喝,玄鱼不敢喝,只能让杨易解酒用途了。所幸杨易醉态比较含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行为,静静地爬着、睡着,时而轻抿嘴,又弹一弹睫毛,呼吸均匀,已经熟睡了,只好等他自然醒来才解酒。
王瑜道:“待他醒来就回岸吧,都饿了,不妨同去酒楼吃点东西。”
玄鱼呀道:“这怎么好,我们离家很近,不必在外面吃,你到我们家吃吧,我家夫人会好好招待你的。”
见王瑜还是摇头不答应,玄鱼便不再提此事,说道:“夫人把管哥哥管得挺紧的,中午不回去怕会责骂。”
王瑜嗤道:“厮混于烟花之地,你们夫人倒是挺会管儿子的。”
玄鱼连连否认道:“不是这样的,今天是别人第一次带哥哥去的,只见几个朋友,连一个姑娘都没招惹过,就偷偷跑掉了。”
玄鱼性子天真纯净,倒不似说假话替杨易辨解。
如此,杨易一睡就是半天过去,昨晚本就没睡好,借酒才睡了个午觉。玄鱼总觉得就这样子醉倒在人家的船上,不太安全,也有些失礼,想要整醒他,可都作无功用,醉得实在太厉害了,估计下雨打雷都不能将他吵醒。期间确实下了一场骤雨,空气湿润微凉,不到一个时辰又停了。
船已经靠岸了,杨易悠悠醒转,脑袋就觉得一阵眩晕袭来,抬头看见王瑜微笑望着自己,回想起自己酒后失态的样子,脸色微红,不知后来有没有作出什么失礼行为,倒是让人见笑了。如此一来,杨易算是又交上了一位朋友,虽然险些成了不打不相识。能在一天之内连续结交三个朋友,而且都不是一般人物,可算是开门红啊。
“杨小兄弟总算醒了,喝点茶吧,能解酒气。”
杨易口干舌燥,便接过玄鱼递来的杯子大口而饮,脸皱成了一团,这茶又苦又涩,黑溜溜的,跟他制的茶叶简直天差地别,才想起这时代泡茶还没有出现,或者已经出现但还没有普及。喝了一口之后,越发觉得这女人挺会耍弄人的,开始说给水喝,结果给灌了酒,也罢,纯属自愿,酒后又说喝点茶解酒气,结果一时记不起来这时代的茶还处于煮茶阶段难喝极了,令杨易像喝了胆汁一样难受,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现到船也已经靠岸了。
几人一起上秦淮河畔的酒家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后,交谈了一会,眼看天色不早,便彼此告辞,相约来日再见。
望着杨易走远,王瑜才收敛了笑意,觉得今天此行不虚,求贤若渴是她此刻的心情写照,哪天再遇时,或者身份场合已不一样了吧。
随后上了准备好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