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剑阵
卫长空幻化的元气大手足有数丈方圆,看它落势是向着将煮着鹿肉的铜鼎连同笼罩着鼎口的阵图一把抓住捞走的。
只是那大手落至中途,阵图所化的一团青气似乎抖了一抖,随即便见那大手随着下落之势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直如一颗沙砾入海般轻轻落入那一团青气之内,无声无息未激起一丝涟漪。
禹天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脸上神色有些凝重的卫长空道:“卫道友如果要破贫道此阵,最好还是亲自下场罢!”
“看来禹道友对自己的阵图信心十足,如此卫某便认认真真地讨教一番!”卫长空冷哼一声,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径直落入鼎口的阵图之内。
他自然知道对方既然敢摆下此阵同时向所有人挑衅,必定是对此阵的威力充满信心,而他方才试探那一手也证明了此去确有鬼神难测之机。但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他还是不认为此阵能够困住自己。
流光穿透青气之后即变回卫长空的身形凝立虚空。他凝神四望,却见自己置身于一个别无他物而只有蒙蒙青气弥散四周,阻断了远望的视线,难以窥视边际从而判断大小的空间。
卫长空本人并不精通阵道,却也知道入阵之后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试探这阵势的虚实。当即将身躯轻轻一震,数之不尽形如羽毛的金色飞刀凭空出现,汇聚成一片完全由锋锐无匹的刀刃形成的惊涛骇浪,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向着上下四方一路横卷过去,将这一方空间中散溢的青气尽都搅散,甚至在空中撕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空间裂隙。
只是这一方空间玄妙无比,不仅广阔无边,而且足够坚固和稳定。那威力可怕的飞刀虽然能够对其造成些许损害,整体来算却是微不足道。刀锋过处,那四散的青气重又聚拢,空间裂隙也瞬间弥合。
卫长空见自己的杀招之一竟收效甚微,脸色也变得愈发凝重,当即将身一抖收了飞刀,随即耸一耸后背,背心处立时现出一对似虚似实、由金光幻化却又纤毫毕现的巨大光翼。
他知道这阵法空间不管如何玄妙,却都要遵循一个最基本的空间规则,那便是束缚不住超出其上限的力量和速度,只要自己的力量够大或速度够快,便可以自然而然地毁掉这一方空间或超脱出这一方空间之外。方才他以试过自己的力量,知道还不足以毁灭这一方空间,接下来便要试一试速度,而一直以来,速度一项向来是他自信足以冠绝天下的能力。
在卫长空入阵的一刻,阵图所化的青气自动变淡了一些,宴上众人皆可以透过半透明的青气隐约看到阵中的情形。
禹天来看到卫长空背后现出这对光翼,哈哈一笑道:“卫道友果然厉害,竟想到这种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破阵之法,如果被他全力施展那冠绝天下的速度,还真有可能跳出贫道这阵图。只可惜贫道这阵图却不止是一方困人的空间而已。“
说罢,他蓦地将双掌一拍,那阵图之中立时再生变化。
弥散在阵法空间中的青气分四处向一起汇聚,霎时幻化成四座巨大旗门凭空耸立,在每一座旗门的正上方,都悬挂着一柄造型奇古的三尺长剑。
四柄长剑同时震动,立时便有四道灰蒙蒙的混沌剑气从剑锋发出,齐向当中的卫长空斩去。
这四道剑气似乎无视了空间的距离,透刃而出的同时便到了卫长空的身前,令正要震动双翼飞行的卫长空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只能将那对光翼一展化作一座光幢将自己笼罩其中。
四道混沌剑气斩落,如烧红的利刃切入油脂,没有丝毫滞涩地切入卫长空的护身光幢,随即将他的身躯切成数块。
只是那四分五裂的尸体并无鲜血迸出,却都化作金光消散。
卫长空的身形在另一处凭空出现,满脸都是心有余悸的惊悚之色。方才那一瞬间,若非感觉到那四道剑气中蕴含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及时用了一个李代桃僵的秘法,此刻他已经真地陨落在这阵图之内。
阵图之外,禹天来看着都被方才那一击惊呆的众人笑道:“贫道先前交代得不大清楚,这阵法其实是一座剑阵!“
雍王看到阵中那四柄长剑又震动起来,变色喝道:“真人住手,这一场游戏小王认输了,还请真人将卫先生放了出来!“
禹天来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转头迎着雍王拱了拱手笑道:“有一件事雍王殿下恐怕还不知道,这卫长空的真实身份乃是廓拓国师布达拉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的'长天神鹰'。如今廓拓与我大胤大战在即,他隐瞒身份潜伏在殿下身边,必然是图谋不轨,还是由贫道先除了这隐患罢!“
“你......“雍王双目几欲喷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然知道卫长空的真实身份,他此次夺嫡便是得到廓拓方面的暗中支持,代价自然是许诺了即位之后的割地、纳贡、称臣等无数无比苛刻的条件。但这些事情与卫长空的身份一样都属于绝密,却不知对方是如何得知了卫长空的身份,又是否知道更多的事情。
便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阵中的,四柄长剑连连震动,这一次却是每一剑同时发出两道混沌剑气,一共八道剑气锁定卫长空倏忽而至。
卫长空手中现出两柄寒光闪烁的窄锋长刀,双刀加错连斩,正面硬撼那八道剑气。
雷鸣般的炸响接连从剑阵中传出,众人眼见得八道灰色剑气接连被卫长空以双刀斩碎,但那显然已是法宝级数的双刀也渐渐发生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甚至刀身上也现出越来越多的蛛网般裂纹,最终与最后一道剑气同归于尽一起崩碎。
今日禹天来已决定拿这卫长空立威,因而不给他留丝毫喘息之机,当即激发了剑阵的第三重变化。四剑震动之下,所发剑气再次翻倍,一共是十六道混沌剑气交织成网,封死了卫长空的所有闪避空间。
卫长空在暴喝声中祭出了身上所有的护身之宝,五颜六色的光华重重叠叠地将自身包裹在内。
第三百一十七章 魔影现,天下乱
十六道混沌剑气从上下四方切入卫长空周身的宝光之内,又切入了卫长空的身体。
宝光消散,现出里面一只原本神骏无比此刻却呆若木鸡的金羽雄鹰。
卫长空号为“长天神鹰“,原本便是一只异种金鹰修炼有成的大妖,后来被那位原本在乌斯藏大雪山中修行的密宗圣僧布达拉收服,成为座下四大护法之一。
在宴上众人目光的凝视下,无数道细如发丝的混沌剑气从这只金鹰的体内爆发出来,由内而外将它的元神及肉身切割成无数肉眼难辨的微小颗粒,散入剑阵中弥散的青气之内。
法海一颗佛心圆融通灵,当时便敏锐地感应到蕴含着卫长空这元神大妖毕生修为的元神及肉身微粒尽都被剑阵中的青气吸纳融合,变成自身的一部分,是剑阵的威力凭空增长了几分。
“好狠、好邪的剑阵,偏偏又深合天地间四相之力生克变化玄妙至理,这禹天来究竟有怎样的跟脚,便是有道祖的九转金丹相助,实力也不该精进至此。可叹当初老衲还能与他平手相争,如今若是被他困入这座剑阵之内,下场也未必会更好一些。“
在法海心中转念之时,禹天来已经转向他拱手笑道:“禅师是否要来试一试,也许这鼎中之鹿与晋王殿下有缘也未尝不可?“
法海闻言苦笑,起身叹息道:“禹观主手段,老衲已领教过两次,实在是叹为观止、心服口服,这一次是万万不敢自取其辱了。老衲这便回转金山寺闭门诵经,从此不再插手帝京之事!“
见对方如此爽快地认输抽身,禹天来不仅未有丝毫小觑,反而对这老和尚高看了一眼,这般能取能舍能屈能伸的心性,难怪在原来的轨迹中可以将修为本不在其之下又是背景深厚的白素贞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还能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
眼见得法海向着继雍王之后,脸色也变得难看无比的晋王致歉告别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便要离去,禹天来在他身后扬声道:“禅师须记得你我当日之约,在血脉与信仰之间既是难以选择,那便不要选择,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旁观者好了。这是贫道所能容忍的底线,希望也是禅师能够恪守的底线!”
法海身形渐去渐远,带着些苦涩意味的声音远远传来:“禹观主放心,老衲必然谨守此诺!”
禹天来满意地点头,今日看到了自己显示的实力之后,法海原本或许尚未放下的心思该全部放弃了,而他作为中土佛门的领袖人物,这一承诺便等于保证了整个中土佛门的立场。如此一来,将来自己便可专注于应对外敌而无后顾之忧。
等到法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禹天来又盯上楚王身边那名为“影”的神秘人。只说了一句话,虽不见那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影是何反应,一旁的楚王却是骇得整张脸都一片惨白。
“时隔数百年,怎地魔宫又死灰复燃了吗?”
“禹真人,虽然你是世外高人,说话也要有些凭据,岂可信口雌黄!”楚王蓦地厉声呵斥,音调又尖又厉大失常态。
这也怪不得他会如此,只因禹天来口中提到的“魔宫”二字实在是一个极大的禁忌。千百年来,不管是修行界还是世俗王朝,只要魔宫中人露头,所有人对其乃至与其相关之人的态度从来都只有一个“杀”字。
传说在数百年前,版图国势更胜如今大胤许多的前朝大虞之所以在极盛之时骤然衰亡,便是与魔宫中人有关。更有秘闻说当时为了绞杀那魔宫中人,连仙界都降下二十八宿神将与十八金身罗汉亲自参战。结果那魔宫之人被打得形神俱灭,不知何故与其有所勾结的大虞皇帝及多位皇室成员被逼自尽。自此皇室威信全无,才有了后来的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以致大胤的趁势而起。
如果真被禹天来证实自己身边这位来历神秘又给了自己许多帮助的“影”为魔宫之人,即使自己能够证明对其身份一无所知,只怕还是一个削爵圈禁的下场。
禹天来举手轻摇,悠然道:“楚王殿下稍安勿躁,贫道知你也只是受人蒙蔽,事先并不知这位影先生的真实身份。至于殿下说到的凭据,贫道却也当真没有。不过要证明此事非常容易,魔宫中人崇拜的是大魔神蚩尤,只要这位影先生当着大家的面骂一句‘蚩尤魔头’,贫道便认了这诬告之罪,任凭殿下处置!”
众人想不到他竟提出如此一个近乎儿戏却又最简洁有效的主意,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影先生的身上。
从随楚王到场后便一直沉默未发一言的影先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禹真人究竟有何手段,怎地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本座却不信你的推算之术如此厉害,能窥破被本座扰乱的天机!”
此言一出,无异于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众人纷纷变色,彻底绝望的楚王更直接瘫坐成一团。
禹天来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身负葫芦七神通中的天视地听神通。如今随着修为增长,这神通也越来越厉害,只要不是有心防范设下禁制,普天之下已经没有多少事可以瞒过他的耳目了。
影先生也料到了禹天来不会回答,继续道:“既然被禹真人拆穿,这游戏也玩不下去,请容本人告辞。”
宁王喝道:“凡是魔宫妖人,定杀不赦,你走得了吗?”
影先生哂笑道:“宁王殿下,在场的本人只顾忌一个禹真人。但他的剑阵虽然厉害,本人并未入阵,要走便走,他也留不下本人。何况本人身边便是楚王殿下,宁王难道不怕动起手来,他会遭受池鱼之殃?还是说……宁王想要的便是借刀杀人?”
宁王脸色一变,不管心中是否有这个念头,此刻被对方说出口开,他若执意留难对方,便要背上意图杀害手足兄弟的罪名了。
当下,他转向禹天来苦笑道:“禹真人,今日之事……”
“铮!”禹天来背后的那柄长剑蓦地发出一声悦耳清鸣。
宁王似乎看到眼前有一道红光闪过,再定睛看时,却见那长剑已在禹天来的掌中。
禹天来反手将红颜剑缓缓收入背后的剑鞘之内,向着忽地僵在原地的影先生哂道:“阁下以为贫道便只有那一套剑阵可以杀人吗?”
影先生的声音依然低沉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好快的剑!好利的剑!本人败在如此剑术与神剑之下,也不算委屈了。只是本人还有些本钱,还没到一败涂地的境地。日后有缘,当再寻机会与禹真人一分高下。”
言毕,一颗人头忽地向旁一歪,从颈项上滚落在地,无头的身躯却还伫立不动。
禹天来此刻却也苦笑起来,在心中叹道:“道祖果然是道祖,一笔酬劳却换得贫道做两件事情。这一次的交易,贫道算是赔得惨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夸赴天子宴,走马去如云
一场游猎之后,除了一个宁王意气风发,雍王、晋王、楚王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尽都如斗败的鹌鹑般垂头丧气。
四王刚刚回到帝京,迎面便遇上一队御林军簇拥着一名奉御官骑马如飞而来,那奉御官远远地看到四位皇子,立即将手中一卷黄绫卷轴高举过顶,用宦官特有的尖利刺耳嗓音高呼道:“圣旨到!请雍王、晋王、楚王、宁王四位殿下接旨!”
四王心中都是一惊,急忙各自下马步行迎上前去,在已经下马捧着圣旨的奉御官面前拜倒,齐声口称:“儿臣接旨!”
奉御官展开圣旨,高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雍王、楚王识人不明,误结匪类,晋王阴结重臣,行为不检,着各自降爵为郡王,禁闭府中一年闭门思过;宁王克己守礼,深合朕望,着即刻进宫见驾,面受封赏。钦此!”
这一道圣旨却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在场众人尽都雷得目瞪口呆。
“儿臣领旨谢恩!”宁王欣喜欲狂地叩拜下去。
雍王、晋王和楚王却都已经呆在当场,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已忘记。
那奉御官也没有在这一点上与三位皇子计较,收起圣旨后拱了拱手,阴阴的一笑道:“奴婢圣旨在身,不得不如此,还请三位殿下恕罪。”
说罢向后摆了摆手,立时便有数十名御林甲士上前,半软半硬地拥定了雍王、晋王和楚王,将他们分别押送会自己的王府。
原本跟随在三王身边的梁相国与两位尚书大人的面色尽都阴晴不定,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满脸喜气洋洋的宁王身上。
那奉御官也是满脸赔笑地与宁王道了喜,而后几近卑微之态地恭请宁王入宫见驾。
宁王先向禹天来和郑怀告了罪,而后便赶紧入宫去见庆隆帝。
转过天来,随着三王被幽禁府中,宁王却被庆隆帝大加封赏并受命主持此次文武科举盛事的消息传出,笼罩帝京乃至整个大胤天下的夺嫡阴云终于尘埃落定。
一时间,宁王府上门庭若市,从朝中官员到地方督抚,都打着各种堂而皇之的名目前来拜会送礼。
宁王并未现出丝毫骄狂之态,行事反而愈发的谨慎,借口要筹备科举事务闭门谢客,所有礼物更是一概不受。
转眼间到了开科取士的大日子,此次加开武举恩科,与科举同时进行,却是是多年未遇的一次盛况,但对于主管科考事宜的上下人等而言,事务之繁重芜杂却多了远不止一倍。幸好宁王确实精明强干,如今又正当得势人人巴结尊奉,但凡有何分派指挥,下面的众人只会争抢着用尽十二分力量做到最好,倒也将一切梳理的井井有条,自始至终都没有出任何纰漏。
文武两科结束,最后科举录取进士三百六十名,武举录取武进士一百二十名。其中又出了一件稀罕事,分别高中文武两科状元的许士林与戚保山不仅是同乡,更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可谓千古未遇之奇闻。许多官员就此事纷纷上表称贺,皆说是天子洪福,大胤王朝得上天庇佑,才有降下如此英才。
据说身体状态每况愈下的庆隆帝得知此事后也是龙颜大悦,当即传旨说将款待文武进士的鹿鸣宴与鹰扬宴并为一处,并决定亲自出席宴会接见这些文武英才,更要亲眼看一看许士林和戚保山这两位未来的国之柱石。
天子一言既出,自开始接手各种政务的宁王之下,连同一应与此事相关的文武官员上下人等俱都忙碌起来,经过数日筹备之后,这一次的盛宴按照庆隆帝的要求如期举行。
各共四百八十名文武进士俱都披红挂彩,骑乘高头大马,由许士林和戚保山两位魁首当先而行,先在帝京几条通衢大道巡游一遍,供百姓瞻望一番之后,才由随行的内监引领来到午门前下马,依次鱼贯而行入宫赴宴。
此次宴会设在皇宫御苑之内,数百张几案与坐席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片广场之上,望之蔚为壮观。
内监引领着一众文武进士各依名位入席落座,刚刚安排妥当,便听到一声呼喝从远处传来:“陛下驾到!”
一众文武进士早在礼部演过礼,即使武进士中的一些粗豪汉子也已懂得见驾的一应礼仪,当时尽都慌忙起身,肃立垂手迎驾。
不多时,已变得须发苍苍、形容枯瘦的庆隆帝乘御辇而来,宁王在一旁步行扶辇而行。
等到庆隆帝颤巍巍下来辇车,由宁王亲自搀扶着在正面的一张几案后落座,众进士一起按照在礼部学会的礼节舞蹈而拜,异口同声地高呼:“吾皇万岁!”
庆隆帝虽然老态毕现,今日的精神却似乎不错,两道目光在下拜的数百文武进士身上略略扫视一周,脸上现出满意的微笑,随即向着身边的宁王摆了摆手。
宁王会意,先上前一步高声道:“众卿平身!”待到众人谢恩后纷纷起身,又传命请诸人就坐开宴,当时便有上千名内侍手捧托盘将各种佳酿珍馐送到众人面前的几案上。
宁王先代替庆隆帝与众人同饮三杯,侧身听庆隆帝说了一句话,便开口道:“陛下有旨,传许士林、戚保山上前。”
位在众人之前的许士林和戚保山急忙应声而出,在庆隆帝前再次下拜。
庆隆帝开口说话,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入耳,与他此刻风烛残年的形象颇不相符:“难得你二人一文一武才略超人,如今既已高中状元,当竭诚报国,不可懈怠!”
许士林和戚保山齐声答道:“微臣谨遵陛下教诲,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得好!”庆隆帝呵呵一笑,似乎极尽欢愉,随即将声音提高,竟如洪钟般传遍全场,“汝等又如何?”
一众文武进士虽然惊讶于老皇帝的声音竟如此洪亮,全然不似老迈之人,却都极快地反应过来,一齐起身下拜应喝如雷:“臣等亦是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庆隆帝陡地起身,枯瘦的身躯挺得笔直,两只眼睛里射出骇人的精芒,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狰狞,阴森森地道:“如此说来,今日汝等为朕而死,也都是无悔无怨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蚩尤旗
庆隆帝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错愕。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殷红血线忽地从庆隆帝身后飞出,在空中化作一片血色光影向四面延展开来,须臾变成一座半球形的巨大穹庐,将举行宴会的整片广场及场中所有人笼罩其中。
“蚩尤旗!”戚保山看到头顶的血光中现出无数或生角或多臂或长尾、面目丑陋狰狞的魔神虚影,面色凝重无比,横跨一步与许士林并肩而立,向着上方昂然挺立不动如山的庆隆帝喝道,“陛下如何得到昔年大魔神王蚩尤用以屠戮无数生灵的无上凶器?如今将它祭起又意欲何为?”
“戚爱卿好见识,居然识得这蚩尤旗。”庆隆帝口中笑道,干瘪的身体充气般膨胀,瞬间变得肌肉强健、皮肤光滑,苍苍须发也尽都变得如同墨染。“若非要完成今日之事少不得你们两位状元郎的精血魂魄,朕也实在舍不得如此人才。”
许士林面色同样沉静,即使看到庆隆帝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也没有丝毫惊诧慌张,沉声道:“世间从无长生不死的帝王,陛下暗中修炼已是上违天意,何况练得又是传自大魔头蚩尤的魔功邪法。如今恶果尚未酿成,还请陛下迷途知返,否则只恐上天降罪,悔之莫及。”
庆隆帝冷笑道:“天意?天意不过是仙界那些废物愚弄世人的把戏!朕自即位以来,也曾励精图治而使得国泰民安,天下大治。虽有如此功业,竟也只能与天下碌碌众生一般享有区区数十年阳寿,天意又何其不公?朕今日便要逆了这狗屁的天意,做一个长生不死、永莅天下帝王!
“至于上天降罪……嘿,等朕用蚩尤旗吞噬了你们这些天下气运所钟的士子,将汝等精血魂魄炼化为最精粹的魔元,用以滋养已被朕融合的一丝蚩尤魔魂,朕便是第二个拥有战天斗地之能的大魔神蚩尤。到时不用那什么上天降罪,朕反要逆伐上天,取而代之!”
看着初时尚神智清明,说到后来已经现出些癫狂之态的庆隆帝,戚保山和许士林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见过禹天来,知道曾有魔宫中人出世之事。如今看来,这庆隆帝怕是因求取长生的执念而着了魔宫的算计。若真得被他皆蚩尤旗炼化了在场士子后滋养体内魔魂,那壮大的魔魂必然鸠占鹊巢,到时他绝不会如愿成为第二个蚩尤,而是失去本我成为重生的蚩尤。
说了这许多话之后,庆隆帝似乎有恢复了一些理智,神色也由方才的狂热转为阴冷。他缓缓地抬起右掌,轻笑道:“时候不早,诸位爱卿便请及早上路,待朕成为不死不朽的千古一帝,定然不忘诸位爱卿今日的功勋!”
言毕,他高举的手掌蓦地翻转向下一按。那笼罩了全场的蚩尤旗上浮现的无数狰狞魔神齐齐发出一声咆哮,探出一条条由旗中的血色能量凝聚而成、或覆鳞甲或生毛羽的各类魔爪,向着场中脸色惨变的文武进士们抓了下来。
眼见得即将发生一场惨烈无比的屠杀,许士林蓦地向着庆隆帝身后厉声喝道:“请祖师出手降魔!”
随着许士林的这一声喝,忽地有一个雪白的葫芦从宁王宽大的袍袖中飞出,缩成黄豆粒般大小的禹天来从葫芦里一跃而出,掌中擎着那口红颜剑一剑挥出,将毫无防备的庆隆帝的颈项一挥而断,一颗满脸都是错愕之色的人头高高飞起。
一剑得手之后,他扬手将红颜剑向空中一抛,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后破空飞出,在身后拖出一条细如发丝的殷红剑光,瞬间在由蚩尤旗中生出的魔爪上缠绕了一遭。随后那剑光同时收紧,数以千计的魔爪登时如同朽木般当中断开,化作大片血红光芒散归虚无。
“好逆子,竟敢勾结外人弑杀君父!”庆隆帝的身躯仍自屹立不倒,颈项断口处也没有一滴鲜血流出,那颗人头在空中翻滚几圈,竟然凭空悬浮着向面色惨白的宁王目怒喝。
禹天来扬手接住飞回的红颜剑,上前一步与宁王并肩而立,向着庆隆帝的人头朗声笑道:“陛下倒行逆施,为一己之私而与邪魔为伍,更不惜杀戮无辜士子。宁王殿下大义灭亲,正是顺天应人之举!”
有了禹天来撑腰,宁王原本跌落的胆气也重新盛壮起来,昂首理直气壮地喝道:“禹真人所言极是。父皇你以深陷魔道不可自拔,儿臣今日此举,不惟为就这些无辜士子,更为拯救父皇脱离邪魔控制,重归正道!”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心中的真实想法,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那一日庆隆帝召他入宫,便将自己的筹划对他和盘托出,要求他全力配合自己行事,并许诺事成之后便正式册立他为太子。
只是在宁王想来,如果父皇当真成为天地间从未有过的第一位长生不死的皇帝,即使自己成为太子,也注定是一辈子的太子,永远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何况前朝大虞便是因勾结魔宫而遭天谴,最终落得盛极而亡的结局。父皇此举却是将整个大胤的未来押上,只为求得一己长生。纵为父子君臣,他也实在没有将自己的未来乃至身家性命一起押上的兴趣。
心中几番天人交战之后,宁王终于决定将此事透露给禹天来,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的发生。
庆隆帝毕生玩弄权术,对于人性的认识之深自不必说。若非与那一缕蚩尤魔魂融合之后,神智在无形之中大受影响,也不会轻易信任宁王而犯下此等大错。此刻他头颅离了躯体,神智反而恢复了许多,只是略略察言观色,便将宁王心中所想猜个七七八八,冷笑道:“好皇儿,果然是天生的帝王心性。若非朕欲为千古一帝,定要真正选你来继承皇位。只可惜……”
说到此处,这颗人头忽地冲天而起,如鱼入水般毫无窒碍地融入蚩尤旗之内。
蚩尤旗上现出一张足有数亩方圆的巨大面孔,俨然正是庆隆帝的模样。他张开足有城门大小的巨口一吸,登时便有一股庞大的力量裹住了地上的许多文武进士,使他们身不由己地向空中飞去。
第三百二十章 都天煞气,太初杀气
禹天来曾闻昔年的大魔神蚩尤练就不死之身,轩辕黄帝虽将其击败生擒,却无法将其处死。便是后来借助轩辕剑锋芒将其肢解,也仍无法断绝其生机,只能将其残尸分数处镇压。
这庆隆帝融合蚩尤残留的一缕魔魂,又修炼了蚩尤的功法,虽然实力与当年的蚩尤相比不啻云泥之别,却也有了一点不死之身的雏形,不会被轻易杀死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既在他意料之中,便也早有了防备,当即将手一扬,红颜剑化作一道长达百丈的剑光冲天而起,向着那巨大的面孔迎头斩去。
庆隆帝双目之中燃起灼灼血焰,两道红光爆射而出,拦下由下而上斩来的剑气。
便在他分心应付剑气的同时,禹天来已再次扬手祭起那雪白葫芦。空中的葫芦凭空生出莫大的吸力,将在场所有人一个不剩地收入其中。
庆隆帝吼声如雷:“贼道坏朕大事,岂能饶你?”
蚩尤旗上万千魔神虚影相互融合,最终化作十二个身高百丈、栩栩如生的狰狞巨魔,齐齐地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将上半身探出蚩尤旗的血光之外。
在这十二个魔神现身的一瞬,蚩尤旗覆盖的空间立时充斥了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杀机,所有的事物都承受不住伴随那无形杀机而生的恐怖压力,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连地面都硬生生地向下塌陷了三尺。
禹天来似乎丝毫不为这摄人心魄的杀机和重如山岳的压力所动,悠然而立不动如山,连衣角也未曾拂动半分。
那十二尊巨魔终于彻底从蚩尤旗中脱身而出,如同十二座小山般将渺小如蝼蚁的禹天来困在当中。
庆隆帝的声音中又透出些许癫狂之意,似乎再次被蚩尤魔魂影响了神智:“这是三千界都天煞气与太初第一缕杀气孕育化生的十二都天魔神,朕要亲眼看你如何被他们将肉身与元神尽都撕碎分食!”
十二尊魔神一起向禹天来伸出巨爪,数尺长的利爪尖端又透出足有丈余长短的血光,向着当中的禹天来抓了下来。
“都天魔神,贫道等的便是你们!”禹天来蓦地发出一声长笑,一个卷轴从袖中滑落在地上,化为阵图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展开来。那阵图上的青气蒸腾如烟,霎时将那十二尊魔神尽都裹入其中。
在一方完全由蒙蒙青气形成的广阔空间里,四座上悬三尺长剑的旗门参天耸立,那有些晕头转向的十二魔神反被困在当中。
不知何时已经飞在高空、俯视着下方十二魔神的禹天来双掌启发,一团团先天神雷自掌心发出,轰击悬在旗门上方的四柄长剑。
四柄长剑剧烈震荡,一道道灰色混沌剑气自锋刃处蓬勃而出,化作无穷无尽的半透明灰色剑影,密集如雨点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当中的十二魔神攒刺劈斩。
那十二魔神口中发出充满荒古苍凉意味的嘶吼,身上血光荡漾,魔爪也凝聚了浓郁无比的血光,硬撼铺天盖地的混沌剑气。
灰红色光华交击,显然是灰色的混沌剑气更胜一筹,每一道灰色剑气落下,都能将魔神们身上的血光斩落一层。虽然十二魔神身上的血光不断涌现似乎无穷无尽,但补充的速度显然挤不上损耗的速度,眼见已变得越来越薄。
终于,一道灰色剑气斩破一个魔神身上最后一层血光,落在他的本体之上,将一只巨大的魔爪齐腕斩落,在空中化成一团氤氲血雾。
阵图中无处不在的青气似乎饥渴无比地立刻涌聚而上,将这一团血雾裹住后瞬间消融。
无数道灰色剑气紧随其后斩落在断腕的魔神身上,只是一个呼吸不到的短暂时间,便将他斩成无数零散的碎块又化成血雾,随即便被阵中青气吞噬。
其余的十一个魔神接二连三地步其后尘,不多时尽都归于虚无,只留下十二道散发着冰寒刺骨杀机的黑气悬浮在空中。
在以阵图吞噬魔神残尸所化的血雾时,禹天来便已眉开眼笑,此刻看到那十二道黑气,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蚩尤旗作为昔日大魔神蚩尤的随身至宝之一,本身也是几乎要超越神器级别的重宝。旗中的十二都天魔神是蚩尤采集三千界都天凶煞之气与太初第一缕杀气,又融合无数生灵的精魄血肉孕育而出,拥有毁天灭地的恐怖能力。
也幸好这蚩尤旗当年遭轩辕皇帝以轩辕神剑重创近乎毁灭,及至今日也尚未恢复其巅峰时期威能之万一,所以才能被禹天来轻易斩灭这十二魔神。
禹天来将手指向着旗门上的四柄宝剑各指了一指。四剑一齐从旗门上飞下,落在那十二道黑气的周围,剑身同时剧烈震颤起来。
黑气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每三道黑气一组自动成天地人三才之势排列,分别融入一柄宝剑的剑身之内。
蚩尤旗中的庆隆帝眼见得十二都天魔神在下方那座无名剑阵之内灰飞烟灭,气得五官七窍同时喷出数尺长的血色光焰。只是随着形势逆转落入下风,他的神智也重新回归,立时便衡量出今日已经大势已去,当即将蚩尤旗收拢化为一道尺余宽丈余长的血光便向天地飞遁而去。
下面的禹天来看到这一幕,冷笑自语道:“贫道这剑阵已经吞噬了都天煞气与太初杀气,若能再融合这蚩尤旗的本体,便当真拥有了成为天地间第一杀伐至宝的潜力,所以又岂能容你在贫道面前溜走?”
心意一动,红颜剑破空而出,以完全脱离肉眼乃至神念捕捉的骇人高速追上正在飞遁的蚩尤旗,迎风一剑斩下,虽然未能将其拦腰斩断,却也斩得它身不由己的飘荡荡落下。
此刻禹天来已经裹着剑阵随后追到,阵图的无边青气一张一缩,已经将蚩尤旗裹入其中。
四柄刚刚融合了太初杀气的宝剑一起震荡发出三十六道混沌剑气,连环轰击在蚩尤旗表面的黯淡血光之上,势如破竹地斩破先遭红颜剑重创的蚩尤旗,将深藏旗内的庆隆帝头颅及神魂一柄斩灭。而后又是九九八十一道混沌剑气交织联结化为封禁,将已是半死不活的蚩尤旗镇压在阵图最深处。至于说将其彻底炼化,与阵图融为一体,那便需要极其漫长的水磨工夫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国战
任谁都没有想到,庆隆帝竟在皇宫内的这一场盛宴上龙驭归天。
虽然那四百八十名新科文武进士尽都异口同声地指天誓日说自己亲眼见到陛下在宴上突发疾病而驾崩,临终前还留下由宁王继承大统的遗命。但先前遭庆隆帝幽禁的雍王、晋王、楚王及各自背后的势力自然都能挑出一万个可疑之处,纷纷大造舆论说庆隆帝之死大有蹊跷,隐隐地已将一顶弑君篡位的罪名扣在宁王头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大胤如今正面临廓拓人的威胁,朝中元老重臣一面操办庆隆帝的丧事,一面便开始商议新君即位之事。
照理说由宁王即位本来无可争议,毕竟庆隆帝生前已明确属意宁王,差得只是正式册立他为太子。但雍王、晋王、楚王所属势力将庆隆帝之死的疑点公然摆上台面,以此为据质疑宁王即位的合法性与合理性,而宁王一方自然也据理力争,指责三王无中生有。一时间,各方势力僵持不下,难以做出决断。
便在各方吵得沸反盈天之际,本来远在西北的秦国公、西北经略安抚使许仙突然入京,还率领了西军中一支最精锐的百战雄师,一举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将宁王扶上皇帝宝座,建元“崇正”。
崇正帝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将与自己争位的三个兄弟重新幽禁,但那三王早有准备,竟都趁着帝京纷乱的机会潜逃回各自的封地。
崇正帝闻讯大怒,即刻分派三支人马前往三王封地,要将其捉拿回帝京问罪。
派去捉拿晋王和楚王的两路人马颇为顺利,毕竟如今大势已定,敢于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公然造反之人实在不多。晋王和楚王都是前脚刚刚回到封地,尚未来得及做出事情,便被后脚追来的朝廷大军擒拿,押解回京向崇正帝交旨。
崇正帝虽然恨极了这两个兄弟,却也不便在即位之初便担上屠杀手足的名声,只是在朝堂上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然后便去为先皇守陵,并着专人严加看守。
然而雍王那一方终于出了乱子。他自知凭一己之力难以与大势在握的崇正帝抗衡,所以回到封地后未做片刻停留,只带了妻妾子女和最可靠的一批心腹,北上逃入了廓拓境内。
崇正帝闻讯后当即遣使前往廓拓求见迪古元弘,要求对方即刻遣送叛逃的雍王回国接受处罚。
迪古元弘非常干脆的砍了那使者的脑袋,人头连同一片檄文一同送回大胤,檄文中明确指出崇正帝弑父篡位、凌迫手足,廓拓作为与大胤睦好多年的邻国,决不能对如此逆行坐视不理,不日将亲提大军护送正统的大胤继承人雍王回国,拿回原本便该属于他的皇位。
野心勃勃的迪古元弘觊觎大胤江山已久,如今大胤新君即位国势未稳,正是一个出兵入侵的天赐良机,何况手中又添了雍王这个重要筹码。他的檄文刚刚发生出,也不等大胤那边做出回复,便征召廓拓各部控弦之士四十万,亲任统帅率兵南下,身边又带了雍王随军,打出“讨逆扶正”的旗号,全面发动了对大胤的战争。
这些年来,大胤与廓拓形势本就紧张,边境各处关隘倒也从未放松对廓拓的警戒。但此次迪古元弘发动的是一场灭国之战,倾国之兵以山岳横移之势碾压过来,根本不是某一处城寨的守军可以独立阻挡。因此,大战一开始,大胤这边便接连失陷多处要塞,一封封告急求援的文书急于星火地送到帝京。
战报传来,举朝震动,崇正帝急忙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应对之策。
按说廓拓之主迪古元弘率兵南下,崇正帝也该御驾亲征也算针锋相对。但他刚刚即位,国内人心不稳,若是率军轻离中枢,还说不定后方会出什么乱子。
君臣再三商议之后,终于决定由刚刚立下拥立大功的许仙挂了“平北招讨大元帅”职衔,以文臣行武事,征集三十万大军北上御敌。
如今的许仙早不复当年的青涩,十数年在西北边陲的历练,已使他的胸襟、见识、胆魄、心智等等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虽是身荷国朝存亡之重,他却没有半点犹豫退缩,点齐大军之后即日离京。
两国之兵在大胤北疆相遇,经过先期的试探之后,渐渐将越来越多地筹码放到了战场上。
许仙虽然并不以兵法擅长,却最能知人善任,破格重用了新科武状元戚保山。
这个年轻人在战场之上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和成熟,凭借这一次次卓越的战功由一名普通的将领升任前部前锋,后进职三军副元帅,最后许仙干脆防守令其代替自己执掌大军兵权,自己只坐镇后方策应。
戚保山既有十荡十决、斩将夺旗之勇,又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谋,指挥大军与号称草原战神的迪古元弘大战小战不计其数,战事绵延三年之久,渐渐地由互有胜负转为胜多负少,步步进逼夺回失去的城关,眼看便要将廓拓大军赶回草原之上。
迪古元弘眼见得只凭常规力量已经难以取胜,终于动用了常规之外的超凡之力。
国师布达拉手下四大护法之一的“吞月天狼”率手下三万战狼参战。那些体型堪比寻常战马,秉性凶残嗜血的巨狼在战场上咆哮冲突,将大胤军阵冲得七零八落,在巨狼的爪牙之下,大胤全军将士死伤枕籍。
戚保山勉强凭借高垒深堑稳住战局,同时派人急向后方求援。
许仙接到告急文书后,急忙亲自来后营见禹天来,见面施礼之后正要开口,却见禹天来摆手道:“前线的事情为师已经知道,以保山的用兵之能,虽然一时失利,却不会丢了大局,汉文你尽可安心。至于那些战狼,为师也有了应对之策。”
说到此处,他转头对侍立在身边的阿青道:“阿青,既然对方先一步动用了超凡之力,我们便也不用客气。你即刻赶往前线,助保山一臂之力罢!”
阿青见禹天来第一个便派自己出马,很是兴奋地嚷道:“小道士放心,我这便去给保山那小子撑腰。咱们自家的晚辈,岂能任意被人欺辱?这一次本姑娘定要将那什么吞月天狼打成一条死狗!”
第三百二十二章 超凡战始
阿青离了禹天来,御剑飞行赶往前线。她将剑术与雷法融为一体,御剑之速几乎比得上禹天来的红颜剑,不到片刻时间便到了戚保山军营上空,随即将剑光一敛,在戚保山的中军大帐前落下。
“敌袭!”
她并未隐藏行迹,因而刚刚落地便被在中军帐附近巡视护卫的一队人马发现,一声呼喝团团围了上来,弓弩刀枪一起指向她身上各处要害,丝毫不因她美女的身份而有任何松懈。
“不错不错,看来保山这小子果然治军有方!”阿青一派老气横秋的神态语气,大咧咧地道,“莫要紧张,本姑娘不是敌人,而是你家戚元帅的长辈。听说他在阵前失利,特意前来相助。”
“一派胡言!”领兵的一个小校带着一脸怒色呵斥道,“你才多大年纪,也敢冒充我们大帅的长辈?再说若是真是大帅长辈,也该在营门处大大方方通报身份,哪有不告而入直抵中军的道理?我看你分明便是敌军的刺客,欲凭一点妖术邪法来刺杀我们大帅。给我拿下这妖女,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随着这小校一声令下,其他人仍用刀枪弓弩指着阿青,其中两名士卒如狼似虎地闯上前来,手中抖开一条绳索,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地往阿青身上套去。
“居然要捆我?有趣!”阿青呵呵一笑,身形一下明灭模糊,不知怎的竟与那小校换了个位置,结果那绳索便结结实实套在他的身上。
戚保山正在中军帐内与麾下众将商议破敌之策,忽地听到帐外传来喧闹之声,其中更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女子笑声,心中不由大喜,急忙起身快步出帐,正看到阿青施法戏弄手下的士卒。
“都住手!”
喝住那些正要出手攻击阿青的士卒,他几步赶到阿青面前,陪着笑脸老老实实地抱拳躬身,口称:“弟子戚保山,见过青姑姑。”
阿青看到戚保山终于出来,便也收了嬉笑的神态,摆出长辈尊严淡淡地摆手道:“罢了,不必多礼。”
戚保山直起身来,殷勤地将阿青让进中军大帐,却令众将都留在帐外。等阿青落座之后,他凑到近前有些急切地问道:“青姑姑此来,可是祖师指点了破敌之策?”
阿青从袖中摸出一杆高仅尺余的黑色三角旗帜,随手抛在戚保山怀中道:“这是小道士炼制的一件法宝‘玄皂旗’,旗面之内自成空间,藏着他这些年来炼制的一万三千五百名黄巾力士。同时此旗又是所有黄巾力士的控制中枢,持旗着可凭心意指挥其一切行动。小道士说你兵法已经青出于蓝,可以最大限度发挥这支傀儡大军的力量,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便正式将这宝物赐予你了!”
戚保山大喜,当即双手捧旗,向着南方恭恭敬敬地连拜了几拜,遥谢过了禹天来的赐宝之恩。
等他起身之后,阿青便问道:“保山,有了这支大军,廓拓人弄得那些畜生便不足为虑,你打算何时与对方开战?”
戚保山怀抱玄皂旗,脸上现出自信的微笑道:“既然胜券在握,自然应该速战速决。只是那吞月天狼若见自己的战狼死伤殆尽,恐怕要恼羞成怒直接出手。”
阿青反手拍一拍背后那口以树妖木心炼制的“青雷戮神剑”,昂然道:“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如果那吞月天狼果然不顾他元神大妖的身份对你一个晚辈出手,青姑姑自然会教他识得这口‘青雷戮神剑’的厉害!”
戚保山大喜,心中更是大定。他在禹天来门下学艺多年,深知这位青姑姑虽因出身的缘故而无法结丹化神,但她那具微缩版的本体已走上另一条前所未有的修行之路,如今的实力绝不会逊色于寻常元神之辈,起码另一位不久前才晋升元神之境的小青姑姑便曾在切磋时败在她的剑下。
他当即便传令下去击鼓升帐,将营中诸将都召集到中军帐内,宣布自己已有破敌之策,明日便要出兵与敌人决战。
众将跟随戚保山征战数载,都知他年纪虽轻,用兵却最是老辣深沉,既敢说出口来,那必是有十成的把握,当时一个个尽都热血沸腾战意高昂,纷纷上前请令求战。
在这片刻之间,戚保山心中早已做好全盘计划。他先亲笔做一封战书,遣使者送往敌营。而后有条不紊地分兵派将,先后调派了十路人马,要他们到晚上时趁着夜色悄然出营,分向十处潜伏下来。只等自己在阵前大破敌军后发出号令,便一起杀出直捣敌军大营,力求一举将敌军大营端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戚保山亲自率领一万精锐骑兵来到疆场,却看到廓拓人那边已经先一步出营列阵,派出的同样是一万精骑。他全身披挂,胯下骑乘那匹神骏龙马,掌中擎定那杆数年来饱饮廓拓人鲜血的“破虏枪“,凝目力向对面阵中遥望片刻,用手指点着对身边骑乘了一匹战马却并未着甲的阿青道:“青姑姑,那便是廓拓国师布达拉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的'吞月天狼'。他入世后还入乡随俗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唤作'卫啖月'。“
其实不用戚保山介绍,阿青也已凭着微妙的气机感应察觉了对方的身份。她看那卫啖月的外貌是个容颜颇为俊美的青年男子,撇嘴哂道:“稍后保山你只管放手去做,青姑姑会帮你盯牢这小白脸,绝不会让他给你捣乱!“
便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那“吞月天狼“卫啖月已经先一步发动了攻势。他取出一直白惨惨的骨笛,放到唇边吹出一声凄厉高亢直入云霄的尖啸。
随着这一声尖啸,同样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廓拓人的一万骑兵变幻阵势,闪出一条条数丈宽的通道,随即便有无数体型庞大堪比战马、惨白爪牙锋利狰狞、浑身充斥着凶残嗜血气息的灰黑色巨狼潮水般从通道中涌了出来。
说也奇怪,这些巨狼距离大胤军尚远,但大胤阵中的战马便已被其凶厉气息所慑而开始躁动不安。廓拓人的战马与巨狼近在咫尺,却都安安静静地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戚保山知道如果被那些战狼逼到近处,自己这边的战马都难免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狂乱暴走,当即骑乘着丝毫不受影响的龙马越阵而出,一手擎着破虏枪,一手取出祖师赐予的“玄皂旗“,迎风一晃,尺余长的旗杆变到丈半长短,不过巴掌大小的漆黑三角旗面更似无边无际地延展开去。所到之处原地凭空现出一尊尊身高丈二,面容全无分别,全身披挂土黄色不明材质重甲,头裹黄巾,手中持长达六尺阔刃巨剑的战士。
这些战士尽都沉默不发一言,应戚保山心念所动结成一个简单的方阵,横向间隔五尺,纵向间隔丈半,一排一排地如一面面铜墙铁壁向前缓缓推进,迎向对面已经开始全力奔驰的战狼。
属于大胤和廓拓两国间超凡力量的战争,就此掀开帷幕。
第三百二十三章 神剑御雷
廓拓人阵中的“吞月天狼”卫啖月看到大胤军阵前凭空出现的上万黄巾力士,当时也察觉了这些并非生人而是战斗傀儡一类的存在,心中虽然生出几分警惕,却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战狼会败。
这三万多头战狼是他以狼族秘法和药物培育而成,虽然从此都断绝了走上修行之途的可能,却换来了悍不畏死的凶性和强大无匹的肉身力量,随意挑出一头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生裂狮象等猛兽。
对面那些战斗傀儡的数量多达万余,而且造型一模一样,显然是量产的东西,能够拥有的战力也必然有限。或许他们的力量胜过寻常人类战士数倍,又不知恐惧为何物,但临敌时的反应绝对比不上自己这些拥有极强战斗本能的战狼,再加上数量上接近三倍的差距,他相信自己的战狼或许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却定然可以将这些傀儡全部咬碎撕烂。
“嗷”最前面的战狼已经冲到步步为营缓缓而进的第一排黄巾力士前方数丈距离,齐齐地发出一声凄厉长啸,纵身迎头扑下,白森森的尖牙利爪暴涨数寸,眼看便要落在那些黄巾力士身上。
“逆风斩!”
手执玄皂旗的戚保山蓦地发出一声狂喊。其实他知道自己只要心念一动,便可以手中的玄皂旗为媒介,指挥这些黄巾力士做出相应的动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吼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大喝,第一排黄巾力士同时做了一个挥剑反撩的动作,出剑之势竟是又快又准又狠,更兼力道强横无匹。
那些凌空扑下的巨狼无一幸免,尽都被如同一道道闪电般从空中掠过的巨剑斩在身上。
宽厚皆如手掌的战剑过处,那些战狼的庞大身躯皆如朽木般断折,分裂的残尸滚落满地,漫天喷洒的腥臊血雨将第一排出剑的黄巾力士染得全身血红,如同地狱里钻出的一群修罗恶鬼。
“迎风斩!”戚保山再次暴喝。
第二排黄巾力士蓦地向前冲刺,抬脚在前排恰到好处地以剑拄地缩肩弓背的黄巾力士宽厚如墙的后背上重重一踏,雄壮的身躯如一只只大鸟般飞掠而起,手中巨剑高举过顶,势如九天雷霆击落,和着身体下坠之势斩中后面的一群战狼,轻而易举撕裂了它们的身躯。
“旋风斩!”戚保山再发狂喝。
第三排黄巾力士的,身体如旋风般疾旋,从前面两排黄巾力士的缝隙间呼啸而过,随后手中的战剑伴着身躯旋转之势舞开,化成一个个巨大的轮状虚影裹住身躯,凶狠无比地撞入再后面的狼群之中。
这一次的情形更加惨烈,所有被剑轮扫到的战狼立时血肉横飞,无数断肢残躯乱飞如雨。
戚保山指挥着黄巾力士如山推移,同时将禹天来专为这些黄巾力士所创的“风诀八斩”轮番使出,杀得那些战狼尸横遍野,霎时间已折损过半。
廓拓人阵中的卫啖月见到如此惨象,不由得心头滴血、目眦欲裂,急忙将那骨笛送到唇边再用力一吹。
听到了一声尖利笛声后,那些眼见得同伴被人肆意屠杀却仍自前仆后继的战狼们一起掉头向本阵逃窜。
戚保山知道速度向来是黄巾力士的一个弱点,便也传令停止了追击。
卫啖月看到自己的战狼已经脱离战场,满面严霜地缓缓抬起手掌。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风开始向他的掌心处聚集,霎时形成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淡青色光球悬浮在掌心上方数寸缓缓旋转。
“杀了本座苦心培育的战狼,你们所有人便都来陪葬罢!“
口中低声说了这句蕴含无尽杀意的话后,他手掌轻轻一挥,那淡青色光球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在空中急剧膨胀千百倍后轰然炸碎,化作无数由风力幻化的刀矛枪剑,看去势却是将一万余黄巾力士及一万大胤骑兵尽都笼罩在内。
“这小白脸果然输不起!”阿青冷笑说了这句话,背后的青雷戮神剑倏地跳出鞘外落在掌中,斜向着天空遥遥一指。
一道古怪的闪电突兀地出现在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末端竟如植物的根须般诡异地分成无数道细如发丝的电光,每一道电光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一柄风力所化的半透明兵器。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那些已经落到大胤一方所有人头顶的风刃被全部震碎,化成丝丝凌乱的拂面清风。
卫啖月大惊,身形一闪来到阵前,扬声喝道:“何方高人在此?如此藏头露尾,不觉有**份吗?”
绿影一闪,阿青凭空出现在他的对面,撇嘴哂道:“本姑娘一直在你对面阵中,是你自己有眼无珠罢了!”
她本是傀儡之身,而且真身又藏在这具以树妖本体炼制的躯壳之内,气机飘渺古怪,卫啖月先前确是未曾感应到她的存在。
“尊驾是何方高人?”即使对面而立,卫啖月仍看不透这身形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的深浅,很有些惊疑不定地质问。
阿青却是直接动手,“青雷戮神剑”中宫直进,口中哂道:“本姑娘阿青,今日特来教训你这狗头,看剑!”
卫啖月急忙取出一柄形如新月的弯刀急架相还。
两人在阵前步战交锋,瞬间便过十数回合。
阿青知道对方还有意借交手的机会来探自己底细,自忖打人不过先下手,当即一面以躯壳与对方缠斗,一面却将真身悄悄遁出飞在空中。
她只有尺余长的小小身躯在虚空踏罡布斗,牙签般的小剑遥指天空喝道:“周天星辰,化为神雷。以剑为引,诛仙灭神!”
剑上一点青光直入天际,登时便有北斗七星白日现于晴空,降下七道足有水桶粗细的刺目雷光。这正是阿青自创以剑御雷的杀招“星宿诛仙雷”。
卫啖月见那七道携着毁天灭地之势落下的雷光,脸色极为凝重。一头只有巴掌大小的银狼从他脑后升起飞到空中,瞬间涨成首尾十数丈长短的庞然大物,却是元神出窍所化。
这银狼元神仰天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长啸,口中吐出一颗皎如明月的巨大光球,在空中一分为七,迎向自北斗七星落下的融合了北斗杀气的雷光。
光球与雷光相撞,在一连串炸响中同归于尽。
便在最后一道雷光与光球炸开的瞬间,空中那阿青的,本体倏地一闪而至那巨狼元神面前,一柄细小的木剑裹着一层青碧雷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刺在巨狼的眉心部位,一触即收。
那银色巨狼先是如木雕泥塑般一下僵住,而后身体渐渐变淡终至完全消失。
阿青这一剑正是压箱底的杀招“青雷戮神剑”,她这一剑是普天下一切灵体的克星。卫啖月元神出窍,却是将自己送上死路。阿青只出一剑,剑上的专门湮灭灵体的青碧雷光便泯灭了他的元神。
元神既灭,卫啖月的身躯便成行尸走肉,并且在两军阵前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变成一头与元神形象一模一样的银色巨狼。
“杀!”戚保山见到对面的廓拓人都因卫啖月之死而惊慌失措,当即不失时机地传令发动攻击。
一万精骑随着戚保山掩杀上去,只一个冲锋便将对面群龙无首的一万廓拓骑兵击溃,衔尾追杀到廓拓军大营。
他事先埋伏的十路人马一起发动,从各方闯入廓拓军大营横冲直撞,将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军营搅得天翻地覆,土崩瓦解。
迪古元弘未料到这一战竟败得如此莫名其妙,眼见得大势已去,只能由身边高手近卫护持着弃了大营向北逃去,准备重整军马再雪今日兵败之耻。
这一战也宣告了两国的战事正式升级到修行者层面。
廓拓国师布达拉得知又一名护法陨落,纵使是人间活佛也不免大动无名,当即召唤了大批乌斯藏的密宗高僧亲自率领着前来疆场。
大胤境内的道门修士也都从某种渠道得到上面的指示,纷纷出动门中精英来投奔禹天来,表示愿意听其调遣指令,随他一起来到前线的戚保山军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太玄座下,一门英雌
随着战事的升级,大胤和廓拓两国也都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力量。
廓拓的迪古元弘在先前的一场大败之后,被戚保山率兵一路追杀,一直到了大草原的边缘才凭借从后方重新征调的大军稳住防线,双方重新形成对峙的局面。
双方的军队以及修行者都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交锋,彼此也是互有胜负。他们都清楚两国决胜的关键时刻已经渐渐迫近,都在积蓄力量静候时机。
“国师座下护法卫偷天,见过太玄真人。”
大胤军营之内,一个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向着座上的禹天来拱手施礼。
虽然此刻在偌大营帐中坐满了数百来自中土三山五岳的道门修士,其中修为已臻元神之境者不下十人,这少年神色间却不见丝毫惶恐,言行举止依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卫偷天?”禹天来知道如今布达拉身边仅余的两大护法之一是大雪山中的一只异种白猿得道,名为“换日魔猿”,据说悍勇绝伦,号称有移山换岳神力,却想不到竟是如此一个斯文瘦弱的少年形象。
“道友多礼,请坐!”对方也是元神级数大妖,既然是以礼相见,禹天来也便礼尚往来,先命身后侍立的小青为对方看座。
待卫偷天落座之后,他又微笑问道:“不知卫道友此来,有何见教?”
卫偷天从容答道:“卫某此次却是奉国师之命前来,欲就大胤与廓拓两国之事,与真人商议一个章程。”
禹天来似有些讶然,问道:“两国交兵,不外乎攻杀战守,却不知国师另有何章程?”
卫偷天侃侃而谈:“古人云‘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这一场大战,已使得两国无数生灵惨遭涂炭。我家国师以慈悲为怀,不忍见此人间惨事,因此欲与真人做一赌约,以此赌约来定两国胜负。”
禹天来饶有兴味地道:“敢问道友,国师欲如何赌法?分出胜负之后又将如何?”
卫偷天道:“国师欲将此战收缩到我辈修行者的范围内,与真人赌斗三场。第一场斗兵,双方各选七名高手捉对相斗,获胜多的一方为胜;第二场斗阵,双方各布一阵由对方来破,以能否破阵来定胜负;第三场斗将,国师欲亲自向真人请教高明。以此三场分出胜负之后,败方一国便要赔款割地、献贡纳质,自此永为臣属。”
“三阵赌国运,国师当真好气魄!”禹天来鼓掌大笑,然后向着帐内的各派修士拱手道,“此事干系重大,贫道不敢独断,不知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一侧首席上落座的一个白面长髯的中年道士起身笑道:“我等皆唯禹真人马首是瞻!”
此人道号“庚鸣”,为道祖在人间所传道统“清玄派”的护法长老,修为也到了元神之境,而且已历经了雷灾三劫与火灾的前两劫。整座营帐中数百修士,也只有与小青一起侍立在禹天来身后的聂隐娘可与之相比。
见到庚鸣率先表态,其余修士也一起起身,有样学样异口同声地道:“我等皆唯真人马首是瞻!”
瞥了一眼脸上微微变色的卫偷天,禹天来拱手团团一揖,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便斗胆做主,应了这一场赌约!”
卫偷天起身走到营帐当中,向着禹天来拱手道:“国师曾说,若真人应下赌约,时间地点皆由贵方决定,到时遣人通知我方即可。卫某要先回去向国师复命,告辞了!”
一语甫毕,他在原地将身形一转,便在满帐修士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凭空消失,除了寥寥数人,余者竟都看不穿他所用的手段。
众人惊叹于卫偷天的修为和法术,对于即将面对的三场赌斗更加重视,当下便开始商议参与三场赌斗的人选。
参加第一场的七人既然是要与对方一对一厮杀,自然要选择修为战力最高者,元神之下的修士便先被排除在外。如今帐内的元神修士除去需要参加第三场的禹天来外还有十三人,经过一番全方面的比较权衡,终于选定了七人,聂隐娘、白素贞、小青和未证元神却已有力斩元神战绩的阿青均在其列。这不免令满帐修士都感叹了一句:“太玄真人座下,果然是英雌辈出。”
阵法之道在修行界从来都是高端玩意儿,在场修士虽来自中土许多修行大派,但能够拿出一套完整且威力足够强大的阵法的也是寥寥无几。原来庚鸣倒是有心贡献出一套“清玄派”传承的厉害阵法,但看了禹天来略略演示的剑阵之后,便极聪明地选择了藏拙。
至于第三场是禹天来与布达拉两人的决战,其他人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众人又商议一下赌斗的时间和地点,将第一场定在三天之后,地点便在两军之间的一片空旷草原上。
禹天来随即便派了使者往廓拓人营中面见布达拉说明己方决定,而布达拉也并未有丝毫异议。
到了第三天一早,双方便在两军之间的草原上如期相会。
那布达拉是个形容俊雅的白衣僧人,看外貌也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他与禹天来分别从各自阵中出来,彼此见礼之后,慨叹道:“在场的这些道友与佛子也不知修行了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修为,却不知这一战之后又能剩得几人!”
禹天来淡然道:“天地为棋盘,众人皆为棋子。修行之人纵使能力大些,活得久些,但一日不能跳出棋盘之外,终归要做些身不由己之事。贫道与大师所能做的,不过是在尽一颗棋子本分的同时,尽力保全自己与自己关心之人。”
布达拉轻轻鼓掌笑道:“贫僧修行佛法数百年,却还是不如真人看得透彻,谨受教。既然如此,你我双方便只有各尽所能,死而无怨了!”
禹天来默然颔首,随即与对方再次施礼致意后,各自返回本阵。
“青儿,”他先唤过早已跃跃欲试的小青,认真叮嘱道,“今日七场比试的第一场便交给你了,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小青大喜,拱手道:“师傅放心,弟子定然不会折了太玄一脉的面子!”
说罢身化一道青光来到战场,手中提着那口得自纯阳铁匣的青霜剑娇叱道:“太玄真人门下小青在此,谁来与本姑娘一战!”
第三百二十五章 青蛇,白蛇
布达拉法眼如电,早将小青的本相与修为境界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微觉纳闷这小蛇妖该是刚刚晋升元神之境不久,对面的元神修士修为都在他之上,那禹天来为何偏偏派她来打头阵?
踌躇片刻之后,他转头唤道:“贡布大师,这一场便由你出战。虽然对方修为不及你,你也不可存轻敌之心,须知‘狮子扑兔,亦用全力’。”
那贡布是一个苦行僧人,一身破旧僧袍下的身躯便如竹竿般枯瘦高挑,黑黝黝满是油腻的一张脸上沟壑纵横,也看不出多大年龄。
听了布达拉的叮嘱,他也不开口应答,只是躬了躬身,便拄着一柄黑漆漆的木杖缓步来到阵前。
小青见着老和尚一身褴褛、满脸污垢,很是嫌弃地向后退开几步,横剑身前威风凛凛地喝问道:“来者通名,本姑娘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贫僧贡布!”这贡布似乎常年不与人交流,说话的声音颇为生涩嘶哑。
报出名号之后,他也不等对方再说什么,立即将手中的黑木杖向空中一抛。
那木杖在空中翻滚几遭,陡地化作一条首尾长达数十丈的黑龙,昂首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掀牙砥爪向下方的小青扑击而下。
“大威降龙法?”小青随禹天来修行日久,眼界见识大有长进,当时便认出对方所用的手段,冷哼一声之后,握剑的右手一松,那柄青霜剑化作一道数丈长的青碧光华冲天而起,在空中抵住那条黑龙。
剑光与黑龙在空中你攻我守,盘旋相斗,一时间竟成僵持之局。
布达拉在后方看到这局面,脸上却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他之所以选择贡布出战,便是看重这位终日苦修、性情木讷的僧人最不知变通,自己叮嘱了他要竭尽全力,他便一定是全力施为。如今双方看似僵持不下,但贡布修为胜过那蛇妖两筹,只要继续迫对方使用这种威力强大却最耗法力的御剑之术,一俟其功力后继不足,便可一举制敌拿下这一场。
庚鸣看到场中情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凑到禹天来身边低声道:“禹真人,青姑娘似乎被对方引到了比斗法力的路子上,本身最擅长的剑术却无从施展。如果继续下去,只恐结果不妙。”
禹天来仍是从容自若,微笑答道:“道友放心,青儿这丫头最是狡猾,怎会轻易被人算计?她昨晚向贫道求了一招杀手锏,此刻不过是将计就计反过来算计对方。”
便在两人说话间,场中已突生异变。眼见得贡布控制的黑龙威势愈来愈强,已经将小青的剑光压制得左支右绌,一个雪白的葫芦忽地从小青脑后升了起来,随着她口中喝出的一个“收!”字,那条黑龙登时被一股莫可抗御的力量摄住,先是变回木杖本体,然后飘飘荡荡地落入葫芦之内。
此刻贡布常年苦修而严重缺少战斗经验的弊端暴露无遗,骤然遭异变又失去得心应手的法宝,他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
小青却是没有丝毫迟疑,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剑诀遥向空中一指,青霜剑所化剑光立时俯冲而下,绕着贡布一个盘旋,咔嚓一声将其拦腰斩成两段!
看着小青收了葫芦和宝剑之后,得意洋洋地返回本阵,布达拉脸色极为难看。
他身边的另一位护法“驮山龙象”卫载岳见自己敬奉如神的尊上如此神色,立时生出主辱臣死之忿,将足有丈半高下的庞大身躯移动至布达拉面前,拱手粗声粗气地道:“尊师,请准弟子出阵与那些狡猾的家伙打一场罢!”
布达拉心中有些犹豫,他最为倚重的四大护法已经折损一半,如今见到卫载岳请战,心中陡然生出莫名的悸动。但卫载岳是主动请战,如果自己不允,身边这些受自己邀请而来的帮手们未免要生出其他心思,觉得他有爱惜自家人而拿外人垫背的嫌疑,当下也只能点头道:“贫僧也正有点你出阵的意思,只是道门功法多有玄妙之处,你临敌时须多加谨慎,先护得自身不失,然后再求破敌之法。”
“弟子谨遵尊师教诲!”卫载岳答应一声,将一柄金灿灿看来沉重无比的降魔杵扛在肩头,迈开两条铜柱般的长腿大步流星来到阵前,向着对面厉声断喝声如滚雷,“某乃国师座下护法‘驮山龙象’卫载岳,谁敢出来一战!”
禹天来环顾左右笑道:“这莽汉原形是一头异种龙象,不仅力大无穷可驮山而行,更兼皮糙肉厚最是抗揍。素贞,贫道本想请你来接下这一战。以你的修为和手段,应该足以收拾这头憨货。贫道只是担心你向来心慈,到时恐下不得杀手……”
此刻白素贞换了一身女道士装束,任谁也看不出这位便是秦国公许仙正妻、大胤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她上前一步躬身道:“师傅放心,弟子还分得清轻重,清楚如今并非心软的时候。”
得了白素贞如此保证,禹天来面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摆手道:“如此最好,你去罢!”
白素贞轻移莲步,袅袅婷婷走到阵前,向着卫载岳稽首道:“贫道白素贞,见过道友。”
“原来是你!”卫载岳竟也听过白素贞名号,甚至知道她的出身来历,磔磔怪笑道,“白素贞,俗语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你这条白蛇还当真想吞下某这头龙象不成!”
“这厮无礼!”白素贞闻得此言,饶是性情温柔娴静,心中也大生恼意,也不再与对方说话,只将檀口一张,登时便有一道白光从口中飞出,奇快如电笔直刺向卫载岳心口。
那卫载岳却是将大嘴一裂,不闪不避地任由这道透出丝丝犀利锋锐之意的白光刺在心口处。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中,卫载岳的心口处居然爆出几点火星,那道白光也被震得向后翻滚着弹飞出去,现出一柄三尺长剑的本相。
看着接住那柄雪亮长剑面露惊愕之色的白素贞,卫载岳得意地伸手拍了拍外衣破了一道口子后显出的一层乌黑鳞片,哈哈大笑道:“某已将本体的这层龙鳞练到万劫不毁的境地,任你什么神兵利器也休想伤我。却不知你是否也能禁得起某这一击?”
一语方毕,手中的金刚杵蓦地祭在空中,一个翻滚后携着泰山压顶之势向着白素贞头上直落下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水火之威
望着那金刚杵向自己头顶落下,白素贞举手将顶上道冠一推,顶心立时冲出一团青气,化作一道碧光莹莹的水流,流转间化生出玄妙无比的至阴至柔之力,将金刚杵轻轻裹住。
她跟着许仙唤禹天来一声“师傅”却也没有白白唤了,禹天来看她在水之一道上异禀天成,便将“四相剑诀”中的“水”字诀倾囊相授。白素贞参悟了剑诀之后,与本身修为融会贯通,终于在水之道上有所突破,炼成号称天下万水本源、拥有无穷变化之妙的“天一真水”。
那挟着风雷之声的金刚杵落在水流之中,只随着水流运转之势转了几遭,杵身所携的万钧之力便被消融得干干净净,轻飘飘地落下被白素贞用一只纤纤玉手轻轻巧巧接住。
“将某的兵器还来!”卫载岳不想自己只一个照面便失了兵器,不由地冲冲大怒,目暴喝一声,一颗头颅蓦地现出本相,变成一个大耳如扇、长鼻似蛇的象头。他将头颈一晃,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象鼻似无穷尽的延展出去,一转一兜卷向白素贞的纤细的腰身。
看到那象鼻前端的两个大鼻孔,白素贞脸上现出嫌恶之色,纤腰一扭身化流光,融入空中的那一道天一真水之后。
青碧色的水流中多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白影后,立时如一条长蛇般灵动无比的俯冲而下,在卫载岳身周缠绕数匝后蓦地收紧,将他的手臂身躯及双腿死死地箍住。
卫载岳双目暴睁,奋起平生移山撼岳的神力扩张双臂双腿,口中狂吼一声:“开!”
只是那一道柔弱无比的水流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一条坚韧无比的粗大绳索,任是卫载岳神力无匹,非但不能将其撑开半分空隙,反而挟着恐怖无比的巨力继续收紧,将卫载岳的骨骼箍得发出一串咔咔轻响。
白素贞的清丽婉转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阁下一身鳞甲确实坚固无比,连贫道的白虹剑都难以攻破,却不知你是否能抵御贫道这柔弱之水的绞杀!”
卫载岳已经说不出话来,蓦地就地一滚现出本相,却是一头身高数十丈,全身覆盖一层黑色鳞片的巨象。
随着卫载岳现出本相体型暴涨,缠在他身上的天一真水也随之膨胀,并且缠绞之力随着体积的膨胀以倍数暴涨。
卫载岳这一身鳞甲的防御之力确是天下无双,但鳞甲之下的筋骨、肌肉和脏腑却要差了一些,很快便达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连串令人心中发寒的骨骼碎裂声在卫载岳身上响起,两边观战的众人眼见得他庞大如一座小山的巨象之躯在对手恐怖至极的绞杀下下扭曲变形。虽然体表的鳞甲仍完好无损,但体内的骨骼寸寸碎裂,筋肉脏腑也尽都移位和变形,已经变成一张完好皮囊包裹的一团碎骨烂肉。
卫载岳的龙象本体口中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长号,一头迷你型的龙象虚影在头顶升起,仓皇地向本阵逃遁。他修行的法门特殊,一身本领大都在强横无比的本体之上,元神却是比寻常修士孱弱许多。
一道白光凭空出现,绕着龙象元神一旋一绞,便将其斩作一团轻烟消散当场。
白素贞重新现出身形,收了天一真水和白虹剑,头也不回地向本阵走去。
中土的一众修士早已看得瞠目结舌,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平日都是一派温柔娴静之态的美女一旦动手,竟是如此的酷烈无情。
众人向白素贞道贺之后,庚鸣站出来向禹天来拱手道:“禹真人,接下来这一阵便交给贫道罢!”
大家虽选定了出场的七个人选,却并未定下出场的顺序,这还须临场随机应变。不过禹天来门下已连胜两阵,而且出手的都是女子,其余的众修士都觉得自己若再不出手,面子上也实在不大好看。
禹天来也早考虑到这一节,闻言欣然点头道:“贫道正有心请道友辛苦一番,还请多加小心。”
庚鸣答应一声,举步来到场中搦战。
布达拉看出此人修为极高,何况己方已连输了两阵,迫切需要扳回一局。当即极恭谨地请身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名唤“桑结”的小和尚出手。
这桑结是布达拉的一位师叔转世重修,相貌也停止在觉醒前世宿慧的一刻,因此永远都是这副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
庚鸣与桑结对这一战都志在必得,一上场便是手段齐出,打了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实力相近,手中也都有重宝护身,这一战直斗了将近一个时辰,却都奈何对方不得。
庚鸣心中不由焦躁起来,忖道:“方才太玄真人门下两个女子都轻易获胜,偏生贫道久战不下。如此拖延下去,便是最后能够取胜,也未免脸上无光。”
一念及此,心中立即做出一个决定,抽身跳出战圈,抖手将一物祭在空中。
那物在空中放出无边紫色光霭,霎时将天地染成一片神秘玄奇的紫色。
两边的众人定睛望去,却见空中之物是一盏古朴的石质油灯,顶部一个石质小碗中燃着一点如豆灯火,火焰呈现纯正的紫色,那似乎无边无际的紫色光霭正是这一点灯火发出。
“兜率紫炎火!”
两边的修行之士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宝物的名称,只因此宝的名头在修行界实在太响。作为道祖留在人间的道统,清玄派中藏有一件道祖所遗的镇派之宝,便是这一朵“兜率紫炎火”。以往清玄派也曾遇到几次危及道统传承的巨大危机,每一次只要将这一朵燃尽万物的火焰祭出,无论什么强敌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桑结没有想到此次庚鸣竟将镇派之宝随身携带,大惊之下便要抽身退走。
但庚鸣已经祭出此宝,又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他向着空中的石灯恭恭敬敬地下拜,口中称道:“请宝贝施威!”
那一点紫色火焰蓦地从石灯上飞了下来,飘飘摇摇地落向桑结。
桑结满脸都是惊恐之色,身体却被一片紫光笼住不能移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落在自己身上。
那紫火稍一沾身立时蔓延开来,将桑结的全身笼在其中。
片刻之后,紫色的火焰重新收敛为如豆的一点飞回石灯之内,而桑结整个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天地之间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
第三百二十七章 剑之决
连败三阵,布达拉一方立时被逼到悬崖的边缘,只要再有一阵落败,便是输了双方赌约中的第一局。
布达拉环顾四周,身边众人尽都默然不应。他们既然来参加这一场大战,本人也早有了牺牲自身的觉悟,只是这一阵的干系太大,在有可能担下导致第一局落败责任的风险时,任谁也不敢轻易上场。
“尊师,请准许弟子去打第四阵。”
在身边众人尽都踌躇不前时,布达拉身边硕果仅存的一位护法“换日魔猿”卫偷天上前请战。
布达拉沉吟片刻,最终点头道:“也好,你多加小心!”
他之所以答应,却并非对卫偷天的实力充满信心,毕竟魏虽然卫偷天的实力为四大护法之冠,但对面还有一个同为骊山与太玄门下首徒的聂隐娘,修为战力绝不在卫偷天之下。然而布达拉有极大把握肯定禹天来不会派聂隐娘来打这一场。易地而处,他必然会随便派一个人出战,稍稍应付一下便主动认输。如此虽然败了一阵,却也避过了卫偷天这个最难缠是对手。在后面的三场中只要派出聂隐娘拿下任意一场,便是七战四胜赢了第一局赌约。
若对方果然用此战略,待卫偷天胜了一阵之后,说不得自己只能用些盘外招数,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后面的三场,将不利的局面彻底反转过来。
事实上布达拉所想正是禹天来所思,看到对面出战的是卫偷天,禹天来立时便想到“田忌赛马”的故事,果然有了放弃这一场的想法。
只是他念头才动,聂隐娘却主动上前道:“师傅,弟子请战!”
禹天来稍稍一怔,无声地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才不想信自己能想到的事情,聂隐娘会想不到,不知对方为何舍弃那更稳妥的战略。
聂隐娘目光流转,樱唇开合,无声地道出“夜长梦多”四字。
禹天来登时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担心对方会在后面的三场中用出什么意料之外的手段,使这一场赌约再生变数,因此宁可自己冒些风险对上实力强悍的卫偷天。
“多加小心。”虽然有些担心,但他终究选择了相信聂隐娘的实力。
看到对面出阵的竟是聂隐娘,布达拉的心登时一沉。他实在不明白禹天来为何不按常理出牌而舍易就难。如此一来,自己方才的盘算也都落空,只能指望卫偷天能够凭其实力拿下此阵。
“太玄真人门下首徒聂隐娘,见过道友!”聂隐娘在阵前稽首为礼。
“哈,果然是聂道友出战,也只有你堪作某只对手了!”卫偷天笑道。
他手上凭空多了一根三尺长短的铁棒,棒身黑漆漆古朴无华,两端铸造成莲花之形。两截同样漆黑无光的剑身从两端的莲花的中心吐出,那短棒霎时变成一柄极罕见的双头剑。
卫偷天将长达九尺的双头剑在头顶舞个大圆反背于身后,肃然道:“此剑名为‘生死劫’,道友小心了。”
聂隐娘袖中青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柄剑身如青天碧水、宽仅一指薄如蝉翼的三尺长剑,淡然道:“剑名‘青丝’,道友也要当心了。”
两人各自持剑遥相对峙片刻,忽地同时身躯一动,一道青光、一团黑气立时伴着一连串密如骤雨的金铁交鸣之声搅成一团。
双方剑法都极尽变化之能,剑势演化的也远远不只剑道法门,更将天地之间无穷变化之妙融入其中。剑起剑落之间,剑意引动天象变化,以两人为中心的一方战场中现出阴阳晦明、雷电风雨、日月轮转、春秋代序等造化之变,俨然以凭着两柄长剑演化出一个具体而微的小小世界。剑术至此境地,实令人叹为观止。
斗至极酣处,场中两人同时发声长啸,手中剑也随之陡然生变。
卫偷天那柄造型怪异的双头剑被他当成一条棍棒般抡了起来,虽然仍是瘦瘦小小的身躯,落在旁人眼中却恍若一头远古洪荒巨猿怀抱一根擎天巨柱乱挥乱砸,每一击落下,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巨力。
聂隐娘则是将四式暗合地水火风四相之变的剑法循环使出,每一剑都引动四相本源之力相应,地厚重主守,水阴柔主缠,火炽烈主攻,风无相主袭,奇正相合,威力无穷。
蓦然间,激战中的两人同时分向两边重成对峙之势。
卫偷天清秀的脸上满是狂热的战意,大笑道:“某自剑法有成一来,便以这一战打得最是痛快!道友,某敬你是一个最好的对手,所以要用自己最强的一招来对付你。这一招之后,你我生死无怨!”
聂隐娘爽朗长笑,虽是女儿之身,豪气却不输半分:“贫道同样有一剑来向道友致敬,生死无怨!”
浓密的白色绒毛从卫偷天的皮肤下钻了出来,面容也在一瞬间变形,霎时间已经由一个瘦弱俊秀的人类少年变成一只身形依旧瘦小却是缩腮尖嘴、獠牙微露的狰狞猿猴。
“魔猿裂天!”
在一声尖利刺耳的嘶吼中,现出本相的卫偷天冲天而起,手中双头剑一端的剑身回缩,另一端则延伸一倍,变形成一柄刃长六尺的巨型长剑。他双手握定三尺长的剑柄,一剑携着要将这一片天地一分为二的锋锐与霸道,向着下面的聂隐娘迎头斩下。
聂隐娘神色凝重,手中青丝剑如万钧之重的缓缓抬起又缓缓刺出。地水火风四相本源之力疯狂地向剑尖的一点汇聚又彼此相生相融,演化成一个径尺方圆的小小世界,正是禹天来所创两大杀招之一“一元复始”。
两柄长剑的剑尖带着一丝宿命轨迹相遇于虚空。
卫偷天裂天一剑的无穷力量如江河灌海般被聂隐娘剑势演化的小世界吞噬净尽。
他大骇之下正要撤身,聂隐娘剑势再变,一剑轻轻刺中那吞噬了对手力量后变得极不稳定的小世界而令其瞬间崩溃,就势演化为禹天来另一式杀招“万相俱灭”。
无边的灰蒙蒙混沌剑气膨胀如潮,瞬间将满脸惊愕之色的卫偷天吞没,又将他的身躯乃至元神湮灭分解,不留一丝痕迹。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光明净世阵
“师傅,罗浮三子求见。”
禹天来正在自己的营帐中闭目静修,小青忽地一头闯进来禀报道。
他张开双目,脸上先是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轻叹一声,点头道:“请三位道友进来罢!”
小青答应一声转身出帐,不多时引着三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进来。
禹天来起身相迎,与这三位道人彼此见礼寒暄。
这三位道人便是罗浮三子,道号分别为致虚、致静、致冲,本身都有元神之境的修为,身任修行大宗罗浮派的护法长老。
各自落座之后,禹天来先开口问道:“三位道友移尊来见贫道,是否有所见教?”
三子之首的致虚先与两个师弟交换一下眼色,然后开口道:“不瞒禹真人,贫道兄弟三人此次冒昧求见,却是为了明日斗阵之事。”
“果然如此。”
禹天来早有所料,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丝毫未表现出来,反是做出讶然之色问道:“日间贫道不是已经与诸位道友商议后做了决定吗?大凡斗阵,布阵的一方总是占尽先手,得天时地利之便。破阵之人若非深谙对方阵法虚实又或在实力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实在没有成功的可能,稍有不慎反而会陷身阵中万劫不复。我们既不知对方会布怎样的阵势,更难以形成绝对的实力压制,倒不如直接放弃破阵。而贫道也有信心凭着自己那一副阵图扳回一城,从而将此局变成和局。如此我们一胜一和,剩下的便只看第三局的贫道与布达拉之战。贫道虽不敢言胜,却也自信可以不败,纵是再次以和局收场,最后仍是我方获胜。”
听到对方不厌其烦地将日间已经与众人分析得清清楚楚的利弊得失重复一遍,罗浮三子心中也知道对方怕是已猜到自己三人的来意,这般说话便是希望劝得自己三人回心转意。但他们也是元神一流人物,心志之坚毅更逾金石,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岂会为区区言辞所动?
当下那致虚仍然继续说了下去:“我等也知禹真人提出此建议是不想道友们冒险,但如此一来所有的压力便都移到真人身上,这又令我等于心何忍?再说贫道与两位师弟毕生浸淫阵法一道,自信颇有一些成就,不管对方会摆出什么阵法,总还能看出几分虚实,若能再有几分运气,未必便没有破阵的希望。退一步说,贫道等纵使不能破阵,全身而退的把握总还是有一些的。左右禹真人也决定放弃破阵,何妨让我们三人勉力一试?”
禹天来知道当前由世俗蔓延到修行界的这场大战中虽有无数风险,一个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但相应的也有无穷的好处,便如自己在参战之前便收到道祖亲赐的一份天大酬劳。眼前的罗浮三子却是决心要将身家性命押上去,来博取日后的一份远比打酱油般来一趟战场却无所建树要丰厚无数倍的回报。他若是阻拦,即使是出于好意,对方也绝不会领情,而只会心生怨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做这费力不讨好的恶人。
想到此处,他也只能拱手道:“三位道友为大义而以身涉险,贫道感佩无比,只是还请千万珍重自身。”
罗浮三子见他终于答应,尽都喜动颜色。
到了第二天,双方仍在原处相见。
布达拉遥向禹天来合十施礼道:“禹真人,前次一局是贫僧这一方落败,此次斗阵法,合该贫僧这一边先出题,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禹天来见罗浮三子一起望向自己,知道这一阵终究难免,暗自叹息一声,回礼笑道:“自该如此,国师请布阵罢,也好令贫道等一开眼界!”
布达拉轻轻招手,身边立时有一个小沙弥手捧花瓶走上前来。他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弯曲,从瓶口插着的几根花枝上轻轻拈下四朵茶杯口大小的白色曼陀罗花,弹指间将洁白如雪的花朵送上空中。
那四朵曼陀罗花便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一朵居上,三朵居下,排成一个正四面体的结构。
禹天来敏锐地感应到这个正四面体结构内部的空间发生了奇异的波动,暗自运转葫芦七神通中的天视地听神通,凝目力向其中望去,却见那前一瞬还一览无余的有限空间竟变得广阔无比,而且其中似有无边祥光瑞霭,令他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侧耳倾听,其中隐约又有许多佛音禅唱此起彼伏,却怎都听不真切。
“曼陀罗大悲胎藏法界!”
心中闪过阵法的名称时,禹天来耳边也听到罗浮三子中的致虚低声念出同样的几个字,当即转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致虚面上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以神念传音道:“禹真人放心,此阵虽是佛门最厉害的几座秘传阵法之一,我兄弟三人还是有过一些了解,能否破阵当为五五之数。而且此阵以困人为主,我们即便破阵不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禹天来心中虽还有些不安,但看到罗浮三子已是跃跃欲试,也只能向三人拱了拱手,说一句:“有劳三位道友。”
罗浮三子越众而出,一起向对面稽首道:“国师,罗浮三子来破此阵!”
布达拉微笑道:“三位请便。”
罗浮三子纵身而起,化作三道流光飞入那阵法空间之内。
那阵法空间之内顿时大方光明,佛音禅唱也骤然洪亮清晰,显然是罗浮三子已经触动了阵法变化。
布达拉脸上的笑容却是愈来愈盛,忽地合掌高声喝道:“一花一叶,莫非世界。净世炎龙,还不现身!”
那四朵本是半开半闭的曼陀罗花徐徐绽放,许多微若尘埃的白色光点从花蕊处纷纷扬扬地飘散出来。
那些光点见风便长,只一眨眼竟变成一条条体长十丈、鳞甲如霜如雪、头生角而腹无爪的怪异白龙,密密麻麻地挤在空中,足有三四百条之多。
“罗浮三子休矣!”禹天来苦笑长叹,“居然是净世炎龙!好狡猾的老秃,居然玩了一手阵中藏阵的把戏,表面上是困人的曼陀罗大悲胎藏法界,其实确实佛门第一杀阵大光明净世阵!”
便在他嗟叹之时,那总数达三百六十条的净世炎龙已经团团围住那座曼陀罗大悲胎藏法界,一起张口向阵中喷吐出一道道灼热无比的白炽火柱。
四朵曼陀罗花之间阵法空间倏地消失,现出其中满脸惊愕之色的罗浮三子。看到漫天的净世炎龙,他们尚来不及做出恐惧或愤怒的表情,便已被铺天盖地的净世炎焰吞没。
片刻之后,净世炎龙停止喷火,重新缩小成白色光点飞入四朵曼陀罗花的花心之内。
至于罗浮三子,皆已在那可怕的净世炎焰中灰飞烟灭。
禹天来缓步出阵,面笼寒霜语似凝冰:“国师这一手瞒天过海阵中藏阵的手段果然高明,这一局是贫道先输一场。幸好还有回本的机会,现在该贫道布阵请贵方来破了。”
说话间,他从袖中取出那一卷阵图托在掌中。
“不必劳烦真人布阵了。”布达拉出乎意料的摆手道,“贫僧自认这边无人可破真人这座杀机四伏的惊世剑阵,这一场主动认输。今日的赌局,你我便算是打和。”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万佛朝宗,花开彼岸
布达拉如此决定,禹天来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先前他自己做的便是同样的打算,只是因罗浮三子的求功心切而中土夭折罢了。大家都是一样的皮厚心黑,也便说不上鄙视和恼怒。
如今只剩下赌约的第三局,前两局赌约禹天来一方一胜一和,可以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但禹天来要的绝不是“不败”,因此在接下来的三天休息期,他抛开一切闭关静修,将自身调整到最佳状态。
三天转眼即过,双方仍与原处相见,禹天来与布达拉各自出阵相见。
禹天来问道:“国师,不知你我这一场要如何比法?”
布达拉从容微笑,一点也看不出对胜面已经极小的赌约的担心,颂一声佛号后答道:“贫僧早年虽学过一些粗陋不堪武功和法术,如今却尽都忘却,实在无法陪禹真人大战三百回合。我们不如利落一些,便以一招为限来分出胜负如何?”
“一招?“禹天来有些惊讶地问道。
“一招!“布达拉语气神色均无比笃定。
禹天来略一思忖,忽地展颜笑道:“好,一招便一招!“
两人双足不动,笔直站立的身体却都向后平移,彼此拉开了一段距离。
禹天来平伸右掌,背后的红颜剑发出一声悦耳轻鸣,自动跳出剑鞘落在他掌握之中。他右手五指似虚似实地捏住剑柄,左手先抚过飞翼造型的护手,而后食中二指捏成剑诀贴着薄如蝉翼的剑身正中处的一道殷红血线抚过,最后将长剑平举,狭长锋锐的剑尖遥遥指向布达拉,肃然道:“国师,请!“
布达拉却在原地盘膝坐定,一道金光自脑后飞出冲天而起,霎时已至万里高空,赫然化作一尊大如昆岳、遮天蔽日的金身如来法相。
“原来国师竟已修炼道佛我如一的境界,贫道佩服。“禹天来仍举剑遥指对方,脸上也不见一丝惊容,“国师所说的一招分胜负,莫非是要用佛门第一降魔神通'如来神掌'?“
布达拉却不再答话,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掌,掌心向下轻轻一按。
随着布达拉出掌的动作,空中那如来金身也举起一只足以将一座中型城市覆盖在内的巨掌向着地面的禹天来按下。
那只巨掌在下落的一瞬,掌心蓦地大方光明,无数金色曼陀罗花光影纷落如雨,同时又有恢宏浩大的佛音禅唱在空中回荡不息,在那巨掌掌心的光影中,隐隐现出一座高有万丈的巍巍崇山。不知何时,空中的那尊如来金身已经消失,却端然稳坐在这座崇山的山巅。又有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佛陀、菩萨、罗汉、比丘分布于虚空,尽皆面向那如来礼拜诵经。
“掌化佛国,万佛朝宗!“
禹天来手中的红颜剑终于动了,却仍只是游戏般随意挥舞毫无章法。他的面色则已变得凝重无比,双目神光爆射,死死地盯着空中那座大如山岳、内蕴万佛之力的巨掌向自己头顶落下。
当年穿越到汉末时代,他曾与一位名为竺东来的天竺僧人比武,那僧人同样用出了一式“如来神掌“,当时令他颇有惊艳震撼之感,但与如今布达拉的一式“如来神掌“相比,简直已难用天壤云泥之别来形容。
只是他心中依然镇定,因为如今的自己同样今非昔比,布达拉提出将两人的一战作为决胜之局,信心当是源自胜过自己数筹的修为境界以及这一式练到“万佛朝宗”至高境界的如来神掌。但他的实力又岂是修为境界可以度量?他准备的一招杀手锏也自信绝不会逊色于这一式如来神掌半分。
皎如明月的光轮从禹天来脑后升起,天地间最神秘莫测的时空之力化作一蓬皎洁月华洒落下来,将禹天来全身笼罩其中。以一刻钟为单位,将存在与未来时间段的禹天来一个接一个地挪移到此刻。随着修为的增长,他驾驭光轮所能发挥的威力也越来越大。当初与法海一战,他还只能召唤出三个未来的自己,如今却是足足三十五个。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场中那三十六个一模一样的禹天来。能参加这一战的都是修行界各大势力的骨干精英,修为和见识自然不凡。凭着目力与感应,他们都察觉这三十六个禹天来的形容相貌、兵刃气机完全相同,绝无一丝一毫地差异。他们也都猜到禹天来是使用了某种秘术,却不知天下间有什么法术可以凭空复制三十五个自己出来。
一对一变成一对三十六,这等实力逆差,使得中土道门众人也有些同情作为禹天来对手的布达拉了。
三十六个禹天来一起出剑,演化了一式破灭万法、湮灭万物的“万相俱灭”。无数道灰蒙蒙的混沌剑气重重叠叠的交织交汇,竟在空中幻化成一朵硕大无比的三十六瓣灰色莲花。
这朵巨大的莲花飘飘摇摇升上空中,轻轻托住那以泰山之势压落下来的巨大佛掌。
丝丝缕缕的灰色光影从莲花中升腾而起,飞入那佛掌掌心的光影之内。凝目细看时,才能发现那丝丝灰光尽是一道道混沌剑气所化,每一道剑气都将那掌心佛国内的一尊佛陀斩为虚无。
最后,整朵莲花如入水面般融入佛掌,出现在掌心的佛国净土之内。
“花开见佛佛见我,今日贫道便用这一朵莲花,恭送国师登达彼岸,得证如来!”
三十六个禹天来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然后那朵灰色莲花便在一方掌心佛国之内轰然炸开。
密集至恐怖的混沌剑气化作汹涌的洪流,瞬间横扫了这空间内的一切佛陀、菩萨、罗汉、比丘,最后掀起一个滔天巨浪,将那高踞崇山之巅,面上不自觉现出惊愕之色的如来金身吞没。
多出来的三十五个禹天来逐一消失,剩下的禹天来本尊面色苍白,显然方才那一招消耗的力量也已濒临他的极限。
他将红颜剑收入鞘中,向着对面依然盘膝而坐,却已没有半点气息的布达拉施了一礼,叹息着道了一句:“国师走好。”旋即转身,一步步走回本阵。
第三百三十章 组团飞升
禹天来一剑斩灭了布达拉的掌中佛国及其中的法相金身,便也预示着无论是世俗中大胤与廓拓两国之争,还是修行界佛道两教之争,都大局已定接近收官。
密宗一脉僧人们做事倒也干脆,当场便带了布达拉遗蜕直接返回乌斯藏,完全没有再理会此次扶植的廓拓一方。
按照先前的赌约,如今的迪古元弘便该向大胤请降、割地、称臣、纳贡,但他也是一代雄主,如何甘心就此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于是连一句交代也没有,便率领大军撤回草原深处,打算凭着地利之便再与大胤周旋一番,不求反败为胜,最起码也要拖得大胤军疲不能兴,主动撤离草原恢复原来两国对峙之局。
对此禹天来却不再关心,他与许仙和戚宝山打过招呼,先送走了此次前来助战的众多修士,然后自己也带着弟子门人返回了钱塘县。至于俗世之中的事,自然还是交给俗世中人来处理,何况他对于许仙和戚保山这对门人都有十足的信心。
许仙和戚宝山也确实没有辜负禹天来的信任和期望。两人仍按先前的分工,由许仙镇守后方策应,戚保山则统帅大军出征。在接下来的三年中,戚保山率军三入草原深处,大大小小亲历数百场战役,终于给他抓住一个机会,在确定了迪古元弘汗帐所在之后,凭借一支万人轻骑千里奔袭,一举全歼迪古元弘的王庭亲军,将迪古元弘及其王庭重臣尽都生俘而归。
没有了迪古元弘的铁腕统治,草原各部族立时重新变成一盘散沙,在戚保山派出的七路精兵的扫荡之下难以立足,有的选择了投降归附,更多的则纷纷迁往更北方的苦寒冰原,在那片常年覆盖冰雪的荒原上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自己的人口和物资,一步步走向衰弱与覆灭。
在边境上奠定最终胜局的同时,大胤国内的形势也彻底稳定下来并呈现蒸蒸日上之势。崇正帝又能力更有野心,立志要以此次与廓拓的大战为契机,建立远迈祖辈的不世伟业。在全力调配兵源物资支持前方战役的同时,他又接着新君即位除旧布新的机会,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将以梁王为首的一班早无进取之心的老臣尽数淘汰,换上一批才干卓越的少壮英才。
这些少壮官员进入朝廷之后,与励精图治的崇正帝一起大展拳脚,使得新接手的大胤江山不仅没有因战事而凋敝,反而愈发地兴盛繁华。
在众多少壮官员之中,以新科状元身份步入仕途的许士林表现尤为出色。他虽贵为秦国公许仙独子,却并未依靠父亲的庇荫,甚至拒绝了吏部安排他往西北父亲地盘就职的任命,主动请求前往正有海寇为乱的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县城担任县令。
此后数年内,许士林便从这个已被海寇祸害得千疮百孔的小县城为起点,凭借着毫无花假的卓越政绩步步高升,直到入京担任吏部侍郎,手掌铨选天下官吏的实权。
如今大胤在北方的战事终告结束,崇正帝传旨召许仙、戚保山等一干有功之臣入京接受封赏。
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大家预料此次回朝后必然会顺理成章地封王并执掌相位的许仙竟上书请辞,而且是要辞去所有爵位官职,以一介白衣之身返回钱塘县,重操悬壶济世的旧业。
此等千古未有之奇事引得朝野一片哗然,崇正帝甚至有些怀疑许仙如此说是否是以退为进,想要谋求更大的好处。知道许仙入宫与他密探一次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带着些无比复杂的心情下旨同意许仙的辞呈。
为了酬谢功成而弗居的许仙,崇正帝颁下特旨,令许士林与自幼便有婚约的李碧莲择日完婚。后来又想着索性好事成双,便将最心爱的怀瑾公主许配戚保山,使两对新人在同日完婚。
许仙参加了儿子与师侄的婚礼之后,便与妻子白素贞轻车简从离了京城回转钱塘县,先到太玄观拜见了禹天来,后便回转老宅住下,自己开了一间医庐,每日里行针施药治病救人。他做了这许多年官,医术不仅未曾放下,反而愈发精湛神妙,每每药到病除着手成春,俨然已是一位国手级数的神医。
如此一年年过去,不知不觉许仙已到期颐之年。这一天容貌仍如四十许人、全然不似百岁老者的许仙将数年前已经告老还乡的许士林和许多儿孙唤到堂上,说自己大限已至,从容交代了一些身后之事,随即便端坐着含笑而逝。
便在满堂儿孙拜伏痛哭之际,许仙的魂魄却从躯体中飘了出来,看着痛哭的儿孙们摇头轻叹,转身穿墙而过出了许府,丝毫不似寻常游魂那般畏惧阳光,盯着盛夏的一轮炎炎烈日来到太玄观,也不用通报仍是一路穿墙直奔后殿。
“相公来了!“一身道装的白素贞站在殿门口相迎,看到丈夫的魂魄,不仅未露丝毫哀色,反是笑吟吟地打个招呼。
她在三年前便已假死脱身,平时都在太玄观中和聂隐娘、阿青、小青一起修行。
“有劳娘子久候。“许仙哈哈一笑,上前与白素贞携手而入。
此刻禹天来与聂隐娘、阿青、小青连同媚娘、采茵两个随侍白素贞多年的丫鬟,在太玄观打杂多年的禹福、禹禄、禹寿、禹喜、禹财五鬼尽都在殿内。
许仙先上前向禹天来施礼。
禹天来摆手笑道:“今日之后,汉文便该恢复本来面目,贫道却是不便与你以师徒相称了。“
许仙正色道:“师傅何处此言。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又何敢忘却师恩?再说若非有师傅庇护,弟子与娘子怕是都会落入佛门的算计之内,平白地在人间蹉跎岁月,最终一事无成返回天界,到时不免要被玉帝降罪。今日之后,或许弟子便不再是纯粹的许仙,却绝不会忘记自己太玄门徒的身份!“
白素贞也在一旁笑道:“去年我和大师姐回山拜见师尊,她老人家说师傅你此次在人间做得这件事情圆满非常,待到飞升天界之后必得玉帝乃至道祖青睐优遇。倒是我和官人怕是仍要拿师傅来做靠山,师傅你却休想撇清与我们夫妇的关系。”
禹天来摇头失笑,随即若有所觉地抬头望了望,一双神目已透过殿顶看到高空落下的一道光柱。
“天界接引神光已经降下,大家都准备好了。”
所有人闻言都立即敛声屏息的站好,其中媚娘、采茵和五鬼尽都兴奋无比,他们怎都想不到此次自己竟也有份飞升天界,说起来全是借了禹天来的福分,从而享受了一回传说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天大好处。
那道光柱接近地面时,已经变得足有十数丈直径,将众人所在的整座大殿都笼罩其中。那充溢着浓郁灵力的光柱毫无阻碍地透过殿定落下,殿内的众人立时都沐浴在云蒸霞蔚的氤氲光雾之中,身体也渐渐冉冉升空。
蓦然间,自从来到这一方世界后便蜷缩在禹天来体内没有半点动静的轩辕剑忽地发声:“小子,此次到了天界之后你需要将某藏得更严实一些,若是走漏的一点风声,那后果绝不是你所能承受的。切记,切记!”
(第八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