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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叶知秋凉     诸天仗剑行txt下载     诸天仗剑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窃国大妖

    这座大殿虽名为“慈航”,供奉的却是一尊如来法相。但傅天酬引以为怪的并非此事,而是在那尊神圣庄严的佛像之下,又数十个身着全套朝服之人分成两列恭然侍立。

    这些人与傅天酬皆是旧识,赫然竟是传说中已经因为向皇帝进言而被关入黑衣卫诏狱的朝廷重臣。

    “傅天酬,既入我门,何不皈依!”

    蓦然间,一个洪钟大吕般的雄浑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却不止传入傅天酬的耳中,更重重地轰在他的脑海之中,震得他意识一阵模糊。

    但傅天酬一声磊落耿直,心性最是刚正坚毅。心神在渐渐迷茫时骤然感觉不妙,当即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头,凭着这一下剧痛挣脱了那声音的摄心夺魄之力。他向后退了几步,双目怒睁环顾四周厉声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国师禅院之内作祟!”

    正面供奉的那尊佛祖法相忽地绽放出无量光华,将整座阴暗的大殿照得纤毫毕现,同时空中又传来若有若无的佛音禅唱,那佛像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发出的正是方才那个雄浑声音:“肉眼凡胎,不识神圣面目,西天如来法驾在此!”

    陡然看到如此异象,傅天酬不由得一怔,绷紧的精神也不由得稍微松懈了一些。

    空中弥散的若有若无却又无所不在的佛音禅唱立时乘隙而入,侵入了他心灵的深处,令他再一次迷茫起来。

    那尊佛像金灿灿的大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意,再次张口喝道:“傅天酬,你身陷红尘,罪孽深重,快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声音在广阔的大殿内回荡不休,到后来傅天酬满耳满脑皆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八个字充满,脸上已经尽是一片茫然之色。

    看到傅天酬在心灵中已经放弃抵抗,那佛像的眉心处蓦地飞出一点金光,向着他心口的位置电射而来。

    那金光刚刚飞出,挂在傅天酬腰间的一个雪白葫芦中忽地也飞出一点金光,在空中化作一个身穿黄袍的禹天来,正是禹天来的金蜈分身。

    他现身之后伸手望空中一抓,登时将射向傅天酬心口的金光抓在掌心。那金光在他掌中现出形来,赫然竟是一条七八寸长、灿然宛若黄金铸成了蜈蚣。

    看着在掌心那不断扭曲挣扎,并用利爪撕扯的蜈蚣,金蜈分身冷笑道:“为了窃夺王朝气运,竟将自己诞下的幼虫炼成分身一般的存在,也实在够狠心了。”

    “小辈竟敢坏我大事!”那尊佛像看到这一幕,又听到这句话,一张金面上当即怒气勃发,暴喝一声后,抬起一对蒲扇大小的金色巨掌向前推出,登时有无量金光从掌心爆出,汇成一道怒龙般的金色狂飙扑向金蜈分身。

    “若你本尊在此,某自然要退避三舍。只是一道神念化身借着骗来的香火信仰之力施展不伦不类剽窃自佛门的手段,又能奈某何?”

    冷笑声中,金蜈分身将身躯一摇,化作一道三尺余长的剑形流光向着那金色狂飙逆流而上,在一声刺耳的裂帛中将那金光从当中破开,飞临那佛像的上方后当头斩下。

    那佛像的一切动作与神情尽都僵住,数息之后由头顶直到胯下现出一条笔直的金线,数息之后缓缓地向左右两边分开,在一声轰然巨响中摔落尘埃,却仍只是两半个铜铸的佛像,再没有半分生命的气息。

    金蜈分身重新现身,对自己这一击的结果似是颇为满意,轻笑道:“看来某这一式‘太阴斩神剑’却也不逊色与阿青小丫头的‘青雷戮神剑’。只是太阴属性的练剑材料难寻,每次都要以身化剑才能施展,实在有些麻烦。现在有了这许多太阴金蜈的幼虫,倒是解决了一这难题。”

    说罢伸手一招,傅天酬腰间的葫芦飞到他的手里。他平端葫芦,将葫芦口朝向前方喝一声:“收!”

    蕴含着某种奇妙法则的庞大吸力从葫芦口中发出,将在场的一众朝臣尽都笼罩在内。他们原本纹丝不动的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忽地同时有一点金光从他们的心口处飞出,群蜂归巢般飞入那深不见底的葫芦里面。

    金蜈分身将手中的蜈蚣一抛也扔进葫芦里,用符印将葫芦口封住,随手把葫芦收入袖中。

    这时傅天酬和其他朝臣都打个激灵醒转过来,傅天酬入迷不深,最先恢复了清醒,看到禹天来是讶然问道:“禹掌教怎会出现在此处?这是怎么回事?”

    金蜈分身哈哈一笑道:“傅大人还不明白吗?你们那位国师济慈圣僧实是个妖怪。她只手翻云覆雨,先使大钧江山中兴极盛,为的便是将天下气运聚集在你满朝君臣身上;再使大钧江山盛极而衰,从而令你们身上的气运外泄,她则凭借种在你们身上的分身吸纳气运。如此窃取了整个大钧的气运之后,便可以借之褪去妖身,化龙飞天!”

    “这怎么可能?”不只是傅天酬,其余陆续都恢复神智的朝臣尽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实在不能相信那位举世敬仰的大德圣僧不仅是妖怪,更包藏了如此惊世骇俗的祸心。

    便在众人将信将疑之际,身后这座慈航大殿的两扇大门忽地遭受大力重击轰然洞开,双手各持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身上杀气四溢的左雄大踏步走了进来,先向着众朝臣施了一礼,而后向金蜈分身道:“禹掌教,左某幸不辱命,已经将满寺的僧众斩尽杀绝,果然都是些蛇蝎蜘蛛之类的虫豸用画皮之术变化而成!”

    众朝臣又是吃惊非小,仍是傅天酬先反应过来,急切问道:“左千户,你说这满寺的僧众都是妖怪变化?”

    左雄拱手道:“先前与禹掌教相见时,他便已经传音告知了左某真相,安排了今日与左某一外一内同时发难,剿灭妖孽并救出诸位大人的计划。只是为了避免被对方看出破绽而瞒着傅大人,还请傅大人不要见怪。”

    朝臣中识得左雄之人不少,对他的信任也自然远在对禹天来之上,听他也如此说,这才渐渐相信了。

    傅天酬却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情,一把扯住金蜈分身的衣袖急切问道:“那妖怪要窃取大钧气运,除了对我们这些朝臣下手,圣上那边……”

    金蜈分身油然道:“天下气运若有一石,作为天下之主的皇帝可独占八斗,诸位朝廷柱石共占一斗,其余一斗由天下人共享。所以那妖怪是肯定不会放过那位皇帝陛下的,而且是亲自潜伏在帝京对他出手!”

    看到众人尽都脸色大变,他又笑着摆手道:“诸位老大人也无须担心,这一边有某与左千户出手,那一边自然也有人会收拾那妖怪。”

第二百八十七章 红颜初绽幻生灭

    大钧帝京,禁宫御苑,邀月台上,缓歌慢舞,丝竹绕梁。

    大钧宣宁帝穿了一身明黄滚龙常服,半倚半坐在一张摆满金樽清酒、玉盘珍馐的长案后面,左右各有一名身上只披了一层轻纱、曼妙躯体若隐若现的妙龄女子陪侍。

    在宽广可容纳千人绰绰有余的大殿之内,两侧各有一班女乐操持各种丝竹管弦演奏绮丽柔靡之音,当中是数十名同样只以轻纱遮体的绝艳女子伴着乐曲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奇特,每每都凭借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柔弱无骨的身体摆出种种诱人生出无限遐思的古怪姿势。

    宣宁帝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两只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舞姿中充满无尽魅惑意味的女子们,不知不觉间已是双目微赤、血脉贲张。一只大手探入身边侍酒女子遮体的轻纱之内,在各个不可言说的妙处游走不定,弄得那女子面红过耳,口中更发出不堪的娇喘低吟。

    宣宁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向着起舞众女中舞姿容色尤为超卓的一个女子招一招手。

    那女子登时一边起舞一边向他靠近,在那长案前轻轻俯下身去,如一条无骨长蛇般扭动着从长案下钻了过来,一只钻入宣宁帝的怀中。

    感受着怀中这具温热柔软,又因为方才的舞蹈而渗出一层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细汗的躯体,宣宁帝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双手有些粗鲁地探入这女子的衣内大力揉捏。

    那女子却是并不觉痛楚,吃吃轻笑着轻轻扭动身躯,每一次扭动都恰到好处地利用身体的摩擦挑动了宣宁帝的欲念。

    眼看那宣宁帝的动作越来越不堪,蓦然间,除了宣宁帝怀中的女子,整座邀月台上所有的人同时如时间静止般定住,数息之后齐齐地软倒在地上。

    那女子的娇媚面容上瞬间笼罩了一层狠厉无比的杀机,樱唇轻启发出冰寒透骨的声音:“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背负长剑的禹天来在大殿内凭空出现,看着那娇躯半露的女子,摇头叹道:“阁下号称‘金蜈仙’,身为金丹八转圆满,只差一点便可九转化身的妖族巨擘,何苦为了谋求大钧气运而自辱太甚?”

    “是你?”被禹天来称为“金蜈仙”的女子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冰寒森冷的银白电芒,声音也变得更加冷厉,“若非当初你从中作梗,令我错失了那柄可以引动王朝气运的帝道圣器轩辕剑,我又何必出下策,要借本身的太阴之力来摄取这蠢物身上的帝皇气运?上次你坏我大事又伤我真身,我早该找上门去将你那什么太玄派满门灭绝方泄此恨。如今我尚未去寻你,你反而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以为手中有一柄轩辕剑我便杀你不得?”

    禹天来摇头叹道:“贫道知你是寿元将尽又自觉证道元神无望,于是转而谋求借王朝气运蜕变化龙,如此便可再享万载寿数。但蛇虫化龙天翻地覆,方圆千里将尽成泽国。你又是借助王朝气运化龙,这灾劫怕是要波及大钧全境。为一己之利而涂炭亿万生灵,你也未免太过狠绝?”

    那金蜈仙面上现出诧异神色:“你对我的底细似乎知之忒详。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禹天来道:“实不相瞒,贫道当年偶得奇缘,修成几门神通秘法,其中之一称为‘天视地听’。以贫道如今的修为,只要运转这门神通,方圆数百里内的一切尽在眼底耳中。在有了一点线索的前提下,要想查明一些事情实在不算难事。”

    金蜈仙沉默半晌,又问道:“你既然早查出我的底细,为何隐忍至今日才发难?”

    禹天来笑道:“那自然是因为阁下修为太高,贫道纵使押上手头所有的力量,也没有把握一击必杀。如今阁下固然是大功即将告成,却也正是平生最虚弱的时刻,因为你不仅要分心控制那些用幼虫祭炼的分身吸取众朝臣身上的气运,更要用相当一部分力量镇压已经吸纳在体内的气运之力。如今能够动用的力量,能有五六成已是不错……”

    “你该死!”金蜈仙心中的寒意与怒火同时大盛,尽都化作一声狂暴怒吼和闪身欺近向着禹天来面门轰出的一拳。

    看到那只白白嫩嫩的玉手握拳迎面轰来,禹天来的面色凝重无比,右掌一张,背后鞘中的红颜剑自动弹出落在掌心。他轻轻捏住剑柄,用个剑术中再平凡不过的“仙人指路”架势,左手捏剑诀轻搭右腕,右手持剑当胸笔直刺出。

    那柄长剑在缓慢刺出的过程中,剑脊上的那一道殷红血剑渐渐亮了起来,无穷无尽的地水火风之力在剑尖处汇聚,彼此相生演化,霎时间凭空开辟了一个直径约有尺余的洞天世界。正是他近年来在那一式湮灭万物的杀招“万相俱灭”的基础上推演出的第二式剑道绝学“一元复始”。

    柔弱无骨的粉拳似向情郎假嗔撒娇般轻轻捶来,与禹天来用红颜剑挑在剑尖缓缓前送的微型洞天世界撞在一起。

    在蕴含着至阴至柔“太阴诛仙神雷”的拳头下,那一方洞天世界无声无息地向内崩塌毁灭,由尺余直径缩小成一个极小的黑点。

    看到自己新创的杀招被对方轻易击溃,禹天来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诡秘笑意,剑尖继续向前送去,精准无比地点中那肉眼难辨的微渺黑点。

    在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中,那极小的黑点从中裂开,绽放出一蓬灰蒙蒙的混沌光华,霎时笼罩了那女子仍向前击出的粉拳乃至后面的皓腕玉臂。

    金蜈仙变色疾退数十丈,一条右臂自手肘以下已凭空消失。

    由“一元复始”而至“万相俱灭”,禹天来以红颜剑将两大杀招连环施展,即使对手实力远在他之上,在猝不及防之下仍然吃了大亏。

    “我修行数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玄妙厉害的剑法。”遭受重创的金蜈仙反而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只是要凭这手段与我相争,还远远不够。”

    话音未落,她的断臂处忽地生出一节狰狞的昆虫节肢,金光一闪便重新化作一节手臂。同时她身上金光大盛,瞬间化作一副关节处丛生尖刺,造型狰狞古怪的金色甲胄覆盖了全身。

    禹天来叹了口气道:“贫道倒是忘记了你的本体是一只蜈蚣,失去一条手臂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双剑斩金蜈

    禹天来叹息未毕,披挂了狰狞重甲的金蜈仙已经再次合身扑上。她能够隐隐感应到深藏于禹天来丹田内的轩辕剑的气息,终究还是存了极大的忌惮之意,因此选择了近战的方式,务求缠住禹天来令其没有召唤出神剑的机会。

    殊不知此举也正中禹天来的下怀,尽管金蜈仙的实力大打折扣,却依然远非如今的他可以相比。若是拉开距离彼此以法力对轰,他最多强撑几轮便要溃败。如今两人是近身相搏,他这一身技进于道的武功剑术便可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红颜剑蓦地从他掌中飞出,将一声刺耳的剑啸留在身后,本体化作一道裹着血线的银芒飞至金蜈仙面前,剑锋直至她眉心要害。

    金蜈仙被红颜剑超越声音的极速吓了一跳,完全是下意识地偏头一闪,剑光擦着她的形如虫首的头盔飞过,带出了一溜火星和一道数寸长的剑痕。

    她心有余悸地刚刚松一口气,却不防对面的禹天来将身一躬,身体暴涨数倍变成一个四五丈高的巨人,脚踩“禹步”一脚踏出,已经缩地成寸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张开一只足有磨盘大小的巨灵之掌、掌心裹着一团似蕴藏天地万物的蒙蒙清气,向着她头顶狠狠盖下。

    在禹天来以“法天象地”神通施展了“截天一式”杀招的同时,那柄红颜剑也兜头回转,仍是以超越声音传递的超绝速度一闪即至,剑锋刺向金蜈仙的后脑。

    金蜈仙口中发出一声惊怒无比的尖叫,肩部铠甲上的两根粗大尖刺蓦地暴涨延伸向脑后,拦住红颜剑的去路,同时将一只包裹在甲片之中的右拳朝上轰出,迎着禹天来的巨掌。

    雪亮的剑锋斩在金色的尖刺之上,在一声铿然长鸣中迸射出几点火星,却只将交叉的两根尖刺各斩出一道深凹的剑痕,竟不能将其斩断。

    包裹甲片的重拳轰在清气缭绕的掌心,爆出一声霹雳大响。以两人拳掌相击的一点为中心,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波动在虚空出现并向着四周荡漾开去。

    所有的事物包括已经失去知觉的宣宁帝和数十名女子尽都无声无息地粉碎湮灭。到后来这座建于高台上的整座大殿便如狂风中的沙堡,纷纷扬扬地化作细碎的烟尘颗粒随风飘散。

    禹天来庞大的身躯连连后退,每退一步都在石板铺就的坚硬地面上踏出一个巨大的脚印,直退到十数丈外也重新站定,在已经变成一片广场的高台上与伫立原地纹丝未动的金蜈仙遥遥相对。

    “不对!”没有了头顶的大殿之后,金蜈仙立即发现一些诡异之处,陡然间仰头将朱唇微启,向着空中似乎分外皎洁明亮的那轮圆月喷出一道金光。

    金光只飞出百余距离,竟然便撞在了那轮圆月之上。只听到一阵琉璃碎裂般的脆响,那轮圆月竟被她喷出的这口太阴剑气震得四分五裂,化作一蓬蓬清辉消散的在空中,同时也现出藏在圆月后面的一颗无瑕明珠。

    随着圆月的破碎,四周的景象登时大变,不知何时已经有四座上平下尖的百丈山峰出现在邀月台的四周,凭空悬浮将高台包围在正中。

    已经恢复原身大小的禹天来急从金丹之中提取了一团最精纯的法力,张口喷在飞来身前的红颜剑上。

    红颜剑轻轻一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化作四道流光融入那四座山峰之内。

    “大家动手罢!”

    随着禹天来的一声断喝,已经变得比寻常男子还高出大半个头的阿青以及禹天来的三大弟子飞雪、花姑子、娇娜出现在四座山峰的顶上。他们同时俯下身去,一掌击在脚下用金浆玉液等诸般珍稀之物勾勒描绘的繁复法阵的中心枢纽处。

    一道道分成黄黑赤青四色的光线以他们脚下的法阵为起点向四周急速蔓延,霎时在四座山峰表面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符光印。四道足有水桶粗细的四色光焰从四座山峰的中心处向上升起,在千丈高空处相聚融合,化作一道长达百丈、灰蒙蒙无时无刻不再吞噬光线的混沌剑气,夭矫如龙从天而降,向着那金蜈仙的头顶斩落下来。

    金蜈仙的身形陡然急剧膨胀起来,同时有无数狰狞节肢从身躯两侧破体而出,霎时间已经现出本相,却是一条体长足有三百丈上下、遍体丛生狰狞骨刺的金黄色蜈蚣。

    这条庞然大物张开遍布参差利齿的口器,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吼叫,喷吐出一颗足有人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隐隐可见一条条玄黄光华流转不定的球体。这球体正是她数千年来将借太阴月华之力性命交修的一颗内丹,其中的玄黄光华则是她苦心孤诣窃取的大钧气运之力。

    金蜈仙这颗距离九转化神只差一步之遥的内丹升到空中,如明月般绽放出无穷无尽的皎洁光华,又有丝丝缕缕的玄黄氤氲散入其间,交织成一朵数亩方圆的二色光云,轻轻地托住了那道混沌剑气。

    禹天来见对方竟拼着耗损本源丹气与气运之力当下自己筹谋多年的一记绝杀招数,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忽地望空稽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大敌当前,还请神剑现身,相助贫道一臂之力!”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在他心底响起:“小道士,你是何时知道本剑灵存在的?”

    禹天来神色不变,平静地道:“贫道只是向着轩辕剑如此一柄神器圣兵,怎都不该是一柄无灵死物,故此冒昧一猜罢了。”

    那声音打个哈哈道:“你这小道士倒也乖觉。也罢本剑灵还要借助你的力量脱离这个越来越没趣的小千世界,今日便助你一剑之力作为搭车的报酬。只是丑话要说在前面,这个世界限制了本剑灵这个层次的力量,所以要想动用本剑灵的躯壳,还需你付出自己的力量驱使。以你如今的修为,拿出个八成的力量该足以收拾掉那条小虫子。”

    禹天来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如此,请神剑全力施为便是!”

    一语方毕,一直在他丹田内安然休眠的轩辕剑蓦地一振,他那颗已臻五转之境的金丹内蓄积的精纯法力登时如开闸洪水般狂泻而出,被那剑轻轻一口吞个干净。

    吞噬了禹天来近九成力量的轩辕剑化作一道流光从他丹田内飞出,一头撞入空中那道难以落下的混沌剑气之内。再次震荡剑身发出一道同样长达百丈的玄黄剑气。

    两道剑气交叉如剪,只轻轻一下开合,便将下面那团光云、光云下面的一颗内丹、以及那条三百丈长的巨大蜈蚣全部沿一条中线铡成匀称无比的两片!

    仿佛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轩辕剑对外面没有半点留恋地返回了禹天来的丹田之内,那声音再次传到禹天来心底:“小道士,处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后赶快回山勤加修炼。你情形特殊,这一方小千世界虽将众生实力上限桎梏在元神之下,却唯独管不到你的头上。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修行到九转化神,而后带本剑灵一起破空而去!”

    (第七卷终)

第二百八十九章 神仙世界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禹天来仍旧是一副十七八岁模样俊美的小道士形象,背后负着红颜剑,在如诗如画的西子湖畔悠然漫步。

    西湖仍然是西湖,天地却已非昨日之天地。

    当年他斩杀金蜈仙后,便依照轩辕剑灵的指点,返回天姥山中潜心修炼。因为有轩辕剑的辅助,他修为的进境极快,不足百年便修得一颗金丹圆满无缺,而且那一方世界的规则果然未能桎梏于他,顺理成章地完成了金丹九转,化成元神。

    晋升元神之境后,禹天来便感到那一方世界对自己生出强烈的排斥之力,但比起前几次身不由主地被迫穿越,这一次已可以凭着自身修为抵制拖延一段时间。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每一次都会穿越到一个更有利于修行的世界,手边又有了可以收纳万物的葫芦法宝,所以他是打算将整个太玄派打包带走的。

    但轩辕剑再次开了尊口,警告说这一次他要去的是一个有诸天神佛存在的世界,已经建立了一套完善而严密的天地法则。各个小千世界的修行者若是到了元神之境,皆可“飞升”到那个世界,却只限其本人而绝无传说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便宜事。除非他在那方世界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势力,才能够规避甚至无视这些规则。

    禹天来闻言只好放弃原来的打算,对太玄派中的一众长老弟子做了一番详细的交代,又将掌教之位传给首徒飞雪,身边只带着不受那规则所限的金蜈分身与阿青,悄无声息地飞升来到这一方世界。

    果然,来到这一方世界之后,禹天来便发现与以前经历的许多世界存在极大不同。最显著的便是冥冥中那不可言说“秩序”,在这一方世界更加清晰和规范。从日月轮转,春秋代序,到生老病死,福祸转移,一切都是依照着这“秩序”中的某些规则有条不紊的进行。其间或有意外或人为因素而生出些变数,但大体上还算得井然有序。

    “既然来到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却要主动融入这‘秩序’之中,和光同尘方为存身之道。”

    心中生出这个念头时,禹天来正好走到湖畔的一座土地庙前。他先看了看庙中那座装饰得颇为光鲜的土地神像,又环顾四周看一看附近并无旁人,当即暗自捏个手诀默诵记载于《太平要术》之上的“拘神咒”。他前面经历的两个世界早已没有神明存在,因此是空有此术而无用武之地。

    一段咒语刚刚默诵完毕,从那土地庙后面转出来一个手拄木杖的葛衣老者,形容穿戴与庙中的神像一般无二。他先向着禹天来上下打量一阵,等到禹天来故意将元神之境的修为稍稍泄露了一点,脸上登时先出恭谨之色,趋步上前唱个肥喏道:“小神见过上仙。不知上仙如何称呼?可有何需要小神效力之处?”

    看到这土地对自己如此恭谨,禹天来便知道在这方世界里,证得元神之境俗称“神仙”的修士应该颇有些地位。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除了寥寥几位渡过三灾九劫,元神绝阴成就纯阳的金仙大能,元神之境的神仙已算是修行世界的高层存在。

    但他并未因此而露出轻慢之态,很是有些高人风度地稽首还了一礼,含笑道:“土地公不必多礼,贫道禹天来,此次冒昧请尊神显圣,却是有些问题请教。”

    看到禹天来彬彬有礼,这土地似乎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上仙请问,小神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禹天来微笑道:“不瞒尊神,贫道却是刚刚在一个小千世界中证得元神后飞升此界,却发现这是似乎仍是俗世而非传说中的仙界,心中不由大为困惑。还请尊神为贫道指点迷津,说一说此界的情形。”

    “原来是一位刚刚由小千世界飞升而来的仙人,这倒是稀罕了。”土地大为惊讶地望着禹天来,“浩渺宇宙之间,小千世界虽多如恒河沙数,但因为灵气稀薄,天地法则残缺,除非有大神通者接引度化,能凭自身修行证得元神而破界飞升者百年难得一遇,想不到小神竟有幸见到一位。”

    说到此处,他的神色之间愈发恭谨,显然是认为能够凭自己能力飞升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情。

    “方才上仙提到了仙界,此界之中确实有仙界存在,却并非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前往,还需要天庭降敕接引。不过上仙已经证得元神之境,已经有了被接引至仙界的资格。若上仙有意,小神可立即上表天庭,相信不久便会有仙官奉敕临凡,招上仙入天庭接受仙仙职。”

    禹天来略一沉吟,含笑拱手道:“多谢尊神一番美意。只是贫道初来此界,又是初入元神之境修为浅薄,却想留在凡间多修行些时日,待到修为更高一些再言飞升仙界之事。”

    “那也只由上仙自作主张。”土地似有些遗憾的样子,又问,“敢问上仙欲在何处修行?”

    禹天来道:“贫道以前一直隐于深山潜修,如今却想在红尘之中体味一番世事百态,所以想在这钱塘县里觅地安居下来。”

    土地闻言略一犹豫,然后陪着些小心道:“自古以来也常有仙人游戏风尘,上仙欲隐迹于尘世也无不可。只是有两件至关紧要的事情,小神也是不得不先说个明白,还请上仙务必谨记。”

    禹天来拱手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尊神但讲无妨。”

    土地道:“其一,不得在世俗显圣称神聚敛香火;其二,不得以法力干扰世间王朝兴替。此皆天庭针对云游凡间的元神修士颁下的铁律,违者必受天刑诛戮。”

    禹天来略一沉吟,展颜笑道:“既是天庭戒律,贫道自当遵从,尊神尽管放心。”

    土地见对方如此好说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拱手向禹天来告辞之后,转身回到土地庙后消失不见。

    禹天来知他定会将自己的事情上报天庭备案,却也并未过于在意,只是在心中忖道:“竟然只在这两件触动天庭根本利益之事上明令禁止,看来天庭对于证得元神之人的约束也颇为宽松。”

    他正在沉思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便有一个略微气喘的粗豪声音喝道:“禹道长,那件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听到这声音,禹天来脸上现出微笑,他之所以决定居住在此地,却是与说话的这个在前几天偶然相识之人有些关系。

    “李捕头辛苦,”他转回身来,向着来人打个招呼后笑问,“可是县尊已经准了贫道的请求?”

第二百九十章 仇王宅里鬼夜啼

    迎面快步向禹天来走来的是一个年在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相端正朴质,身形粗壮孔武,头上戴无翅黑纱帽,穿着大红官衣,腰间悬挂一口泼风长刀。

    此人名唤李公甫,现任钱塘县三班捕头之职。数日前禹天来穿越后初至钱塘,偶然遇到李公甫率领一班捕快追捕一个采花贼。那采花贼被李公甫等人追得走投无路,竟然从街头掳了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幼童作为人质。禹天来看不过眼,便隔空一掌将那采花贼震得百脉俱损五脏移位,摔在当街成了寸步难移的半个废人。

    李公甫率人上前将那采花贼拿下,又请包括禹天来在内的一众当事人一起回衙门签押作证。

    如今是大胤王朝混一四海,当朝庆隆皇帝崇信道教,连带着天下官员见到道士时也平白敬上三分。而禹天来又属见义勇为,帮助差役们拿住在本县作下多起花案的采花大盗,且救下本县治下的一个无辜孩童,因此那位姓杨的县太爷对禹天来这位“年岁不大”的出家人颇为青睐,好生慰勉了几句后还奖赏纹银五两。

    禹天来自然不会贪图这点钱财,出了衙门口后便将那银子送给救下的孩子压惊。

    李公甫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在看到那采花贼的伤势时,便知道这位小道长实在是一位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心中早有结纳之意,于是借口致谢要设宴款待禹天来。

    禹天来在听说此人名唤李公甫时便已有些猜疑,见他主动来攀交情,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后来他在酒宴上略用些问话的手段,李公甫便很配合将自己的底细倒个干净。禹天来也因此确定此李公甫便是自己猜想的李公甫,最好的证据便是他家有悍妻许氏,又有一个随妻子出嫁时跟过来的小舅子,姓许名仙表字汉文。

    知道了自己已在无意中接触到一桩不小的因果,禹天来反而决定就在这钱塘县里住下来。这却并非出于穿越者但有麻烦必要搅和一番的恶趣味,而是凭着晋升元神之境后新得的一项神通感应到那位应该快要下山来报恩的白娘子与自己竟有些牵连,而这牵连应该是源于与他们二者皆有关系的第三个人。

    为了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重逢那位尚不明敌友的故人,他也只能在这钱塘县里守株待兔。左右听李公甫说如今许仙已经满十八岁,算来白素贞下山也便在这一两年,对于已经活了几百岁的禹天来说,等候一两年也算不得什么为难之事。

    既然要定居此地,却要选一个落脚之所,禹天来略作思忖,便选定了必定会与那白素贞发生交集的仇王府。

    李公甫是钱塘县的地头蛇,此事请他帮忙是最好不过。禹天来于是在酒宴上提出要将那座荒废多年的仇王府买下来,修建一座道观栖身的意思。

    当时李公甫连连劝阻,并将其中的碍难之处详细说了一番。

    原来自从仇王在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之后,这座修建得美轮美奂的王府别院亦被作价发卖出去。只是说来着实奇怪,最初买下这座宅院的一位盐商不到一年便生意失败倾家荡产。

    此后数年中,仇王府几度易手,但无论是什么人入主其中,数月之内必有祸事发生,轻则伤财,重则破家。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人们都传说仇王遭横死后阴魂不散,始终盘踞在王府之中作怪害那占据他家宅之人,便再也无人敢打这宅院的主意。

    一晃又是十来年过去,这座大好府邸也便彻底荒废,成了狐鼠燕雀栖身的乐土。

    禹天来自是不会理会这些禁忌,笑着对李公甫说自己本是修行之人,哪会害怕什么妖邪鬼魅,再三请李公甫帮忙,并说了钱财绝对不是问题。

    李公甫看他心意已决,又知他手段高明,或许真能镇住那仇王府中的怪异,便答应代为向县令杨大人沟通此事。此刻他来找自己,应该是已经办成了这件事情。

    果然,李公甫走到近前后拱手笑道:“幸不辱命,李某已经将禹道长的要求禀明了杨大人。杨大人倒也没有留难,已经在命师爷准备文契。道长只要带了足够的钱财前去,仇王府今日便可转到道长的名下。”

    禹天来含笑还礼道:“此事多承李捕头费心,贫道稍后定有谢仪奉上。”

    李公甫连连摆手道:“李某之所以愿为道长奔走,一则仰慕道长武功,二则是有结交之意。道长若是说什么谢仪,却是不愿将李某当成朋友了。”

    禹天来看此人确实有些意思,当时只哈哈一笑,果然不再提一个“谢”字。

    李公甫随即便引禹天来到了县衙,杨县令那边果然已经准备好文契。

    禹天来只随便看了一下文契上的钱款数额,便似浑不在意的摸出一颗价值足以抵得上这金额有余的浑圆明珠当场付账,从此成为偌大一座仇王府的新任主人。

    诸事交割完毕,禹天来谢绝了李公甫陪同壮胆的好意,在傍晚时分独自来到仇王府。他也不走府门,随意用个遁法穿墙而过,见里面空间极广,内有曲径回廊,亭台楼阁,又有假山清池,小桥流水,建筑风格颇为精致淡雅,写意自由。只是如今满院都是半人高的蒿草,所有的房屋建筑大都残破不堪,透着十足的荒凉萧瑟之意。

    禹天来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也没有打算离开,选了后花园中一座相对完好的独立阁楼,用个驱尘除秽的小法术将内部清理干净,便在楼上临窗的一个位置盘膝坐下静养精神。

    空中月轮挪移,时间渐渐地到了深夜。

    蓦然间,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狂风之中有裹着一团黑烟,盘旋着将禹天来所在的楼阁包围了起来。一声声尖锐凄厉、撼人心魄的鬼啼从黑烟中传出,此起彼伏,真得园中的草木瑟瑟作抖。

    禹天来神色丝毫不变,不紧不慢地张开双目定睛望去,立时透过黑烟看到其中往来穿梭飞舞的五条淡淡的虚影,更看清他们分成青黄赤白黑五色、横眉凸目巨口獠牙的五张狰狞丑脸。

    “阿青,该干活了!”他盘坐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口中发出一声召唤。随即脑后升起一个雪白葫芦,有一线青光从葫芦口中飞上,穿破屋顶飞上半空。

第二百九十一章 阿青战小青,摇落满天星

    背后斜背那口“青雷戮神剑”的阿青在空中青光之内现出身来。她穿了一身裁剪合度的湖水绿武士劲装,比寻常男子高出大半头的修长婀娜体态展露无遗。

    看到那环绕楼阁的狂风黑烟,她极其不屑地哂笑道:“五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竟然在本姑娘面前作怪?还不速速现形!”

    话音未落,她也不去拔剑,只将右手望空一张,空中登时打了一个霹雳,一道虬曲如蛇的青色雷光狠狠劈入那黑烟之中。

    那黑烟中的凄厉鬼啼立时变成凄惨嚎叫,随即便又五条身上有青色电蛇游走又冒着黑烟的身影死狗般摔落在地上,浑身抽搐着抖作一团,空中的狂风和黑烟也随之霎时消散。

    阿青从空中落下,缓步走上前去,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五个险些被她一记掌心雷劈得魂飞魄散的鬼怪,有些惊讶地喃喃自语道:“量你们这几个堪堪修成鬼仙的小鬼有何能耐,居然能承受本姑娘雷法一击而没有神魂俱灭?此中定有古怪,要不要再试一次?”

    她口中说着,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已经浮现丝丝青色电芒,并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响。

    地上的五个鬼怪见状,分成青黄赤白黑五色的五张狰狞鬼脸同时惨变失色,不约而同地嚷道:“青公子救命!”

    阿青摇头失笑:“什么青公子,在本姑娘面前……”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脸色倏地一变,脚下踏出禹天来传授的“禹步”神通,身形一下闪烁便消失在原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却又出现在十数丈外。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青身后的一人正张开双臂向她抱来,这一抱也便落了个空。他却也不失落着恼,反是哈哈一笑道:“这位美人跑得好快,可叹小生还想与你亲近一番咧!”

    口中说着调笑之言,他探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向着地上一抓,那五个鬼怪瞬间缩成豆粒大小,飘飘荡荡地落在他的掌心。

    禹天来正在楼阁上凭窗下望,见此情形微微怔了一下,忖道:“她抱阿青和收五鬼,用的似乎都是道家的‘小乾坤擒拿术’神通,虽不及足以媲美佛门‘掌中佛国’神通的‘大乾坤法’,也算得上道门秘传。看来她应该是有些来历,不是那故事中的野生妖怪。”

    此刻阿青已看清那人是个年未弱冠的青衫少年,容貌俊美,长身玉立,只是满脸都是不正经的浮滑浪笑。

    禹天来摇头失笑,当然知道这少年便是尚未被白素贞收服的小青,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去调戏白素却先来调戏阿青。阿青的脾气可不似那位白娘子般温婉,只怕她要吃个大大的苦头。

    阿青自被禹天来制造出来,尚是首次遇到向自己轻薄调笑之人,登时将两条绣眉竖起,嗔目娇叱道:“臭小子,竟敢讨本姑娘的便宜,今日定要将你那条油滑舌头割下来喂狗!”

    抬手一招,背后的“青雷戮神剑”自动出鞘落入掌中,虽为木质却沉重无比的五尺巨剑有如织女穿针,无比轻盈灵动地刺向那小青的眉心。

    “美人儿好狠,要谋杀亲夫吗?”

    小青看到这一式绝妙剑法,又感应那柄木质长剑上隐隐透出的雷霆之力,口中虽仍是油腔滑调,手上脚下却没有一丝轻慢,一柄碧光莹莹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掌中反手刺击,身形则及其古怪的一扭一旋。她刺出的这一剑在饱受禹天来熏陶的阿青眼中也只算寻常,施展的身法却颇有神异之处,竟然化腐朽为神奇地使剑招生出奇妙的变化,逼得她不得不撤剑变招重新组织攻势。

    她们两个在荒园之中斗剑,彼此都将法力约束在剑锋方寸之间,因而也未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唯有在一劈一刺之间,剑锋过处将虚空撕裂出一道道一闪即逝的黑色裂痕,才能显示出这两柄不见丝毫罡风劲气的长剑上蕴含着如何可怕的力量。

    阿青不知是否是受禹天来这创造者的影响,天生地便拥有极强的剑道天赋,这些年受禹天来教导熏陶,虽然说不上青出于蓝,却也算是卓然自称一家,拥有了自己的剑法和剑术风格。那一柄“青雷戮神剑”在她手中施展开来,攻势凌厉狂猛无比,招招皆如九天神雷,电耀霆击。

    小青的修为还在阿青之上,只怕已有了金丹七转甚至八转的境界。她仍是凭着玄妙奇异的身法步法御使长剑,竟使得一路原本平平无奇的剑法威力大增,堪堪与阿青斗成平手。

    楼上观战的禹天来渐渐看出一些奥妙来,小青的身法步法应该是源自一路剑法,如今与另一路品级差了太多的剑法勉强配合施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即使如此仍能与阿青受他启发而创出的剑法斗成平手,其中虽然也有修为差距的因素,但那一路原版的剑法会厉害到何等程度,也已经可想而知。

    下面的阿青久战不下,偏偏对方还在出手的同时不住嘴地调笑戏谑,不由得渐渐动了真火。

    “不管了,本姑娘今日要开杀戒,小道士帮忙布下幻境!”

    听到阿青的喝声,禹天来知道她定是要动用大规模的杀招了,却也只是笑笑没有阻拦,扬手便将那颗“沧海明月珠”从窗口抛出祭在空中。

    明珠冉冉升空,体积却越来越大直至变成一轮圆月。今夜恰好是月圆之夜,明珠所化的圆月与空中的月轮重合在一起,顿时无分彼我。

    无边清辉从那难以分辨是明珠还是明月的发光体中泼洒下来,霎时笼罩了整座仇王府。

    一道青光阿青顶门飞出,化作尺余高矮的阿青本体。

    下面那放大版的阿青仍挥剑与小青激战,上面的小版阿青则从背后拔出一口样式与“青雷戮神剑”一模一样、大小却与牙签相仿的小小木剑,脚踩虚空踏罡步斗,口中朗声喝道:“周天星辰,化为神雷,以剑为引,诛仙灭神!”

    喝声中将那柄小剑朝天一指,一道细如发丝的青光冲天而起,没入星罗棋布的幽暗夜穹。

    被明月光华掩盖的周天星辰忽地亮了起来,其中尤以北斗七星为甚。

    阿青陡然将小剑指向小青,厉声喝道:“星宿诛仙雷,击!”

    七条细如发丝的银白光线从北斗七星中落下,与之相应的却是七星登时黯淡无光,直似已经随着七条光线从空中坠落下来。

    那七条光线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仇王府上空,却已变成七道足有水桶粗细的炽亮雷霆轰向那脸色大变的小青。而且这七道雷霆成七星方位排列,隐隐地封死了小青所有的退避方向。

第二百九十二章 纯阳铁匣

    眼见得阿青降下的“星宿诛仙神雷”便要将满脸惊骇之色的小青湮没,禹天来便准备出手将她救下。吃了阿青的这个下马威,她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几个问题了。

    便在他背后的红颜剑微微一动却还未曾出鞘的一瞬,被雷光映得面色惨白的小青蓦地发出一声尖叫,扬手将一块四四方方形如砖头的漆黑物事抛在空中,自己则将身一蜷,竟然现出本相化成一条只有小手指粗细、鳞甲翠绿如玉的小青蛇,盘成蛇阵躲在那物事的下方。

    七道刺目的白炽雷光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尽都稍稍偏移了方向,一道接一道地劈在那黑色物事上,在空中爆开一团直径足有十丈的雷电光团。

    禹天来张开法眼定睛望去,看那块砖头似的黑色物事在雷光中霎时升温变成金红之色,却始终没有损毁分毫。那条小青蛇缩在下面尺余方圆的一片雷光盲区之内,没有一丝雷霆之力加诸其身。

    大约十息之后,空中的雷光消散,现出那条头上顶着通红砖块自己却安然无恙的小青蛇来。

    “有些意思……”禹天来呵呵轻笑一声,在阿青怒气勃发还要再次出手之前,在楼上探出右手向下隔空一抓,用出已推演得愈发出神入化甚至能在一定范围内禁锢空间与时间的“截天一式”。将一团清气化为手掌之形,轻轻抓住空中的小青蛇及其顶在头上的东西。

    青蛇登时如同被凝固在琥珀中的小虫儿般定住,毫无反抗之力地与头顶的东西一起被抓到禹天来面前。

    “小丫头装神弄鬼,还是给贫道现出本来面目罢!”禹天来轻笑着随手一抖,将青蛇掷在地上。

    那青蛇着地一滚,立时变成一个身着淡绿衣裙的女子,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容貌娇俏清丽,眉宇间透出一股精灵与狡黠。但此刻的她现出气急败坏的神色,仗剑上前大叫道:“小牛鼻子,把铁匣还……”

    一柄剑身薄如蝉翼、剑脊上有一道殷红血线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狭长锋锐的剑尖距离她咽喉不过寸许,将她还为说完的几个字截了回去。

    小青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惊骇之色,这柄剑方才还在那小道士的背上,如何出鞘制住自己竟是看也没有看清,如果对方想要自己的性命,自己绝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甚至连逃都逃不走。

    红颜剑轻轻震颤,用一股控制到极精微处的剑气震荡空气,发出宛转流畅的话语,却正是当年聂小倩的声音:“你这小蛇妖也实在调皮,竟然装成一个登徒子调戏阿青姐。”

    看到一柄剑居然能够说话,小青脸上的惊骇之色更甚,一张樱桃小口不由自主地张大。

    在禹天来身边伴随百余年光阴,红颜剑却是越发的通灵神奇,作为剑灵的聂小倩已经完全恢复了灵智,只是距离化形恢复人身还早得很。

    禹天来正端详着托在掌中的东西,口中笑道:“小倩回来罢,不要吓到这小蛇妖。”

    红颜剑震颤着在空气中发出一声轻笑,倏地消失在小青的面前回到禹天来背上的剑鞘内。

    小青此刻已知道眼前这个小道士比外面那个高个子女人更要恐怖百倍,虽然心中大为不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候对方发落自己。

    禹天来方才听到小青管自己手中这东西叫作铁匣,仔细看时,见它四四方方果然像个匣子,降温之后恢复黝黑之色,冷冰冰的也确实像生铁铸就。只是这东西浑然一体,表面没有一丝缝隙。若说是匣子,却不知该如何打开。

    这铁匣的六个面上都铸刻了一些文字,多是些道门的修行心法和法术神通,其中便包括方才小青施展过的“小乾坤擒拿术”以及她赖以与阿青相争的神奇步法“天遁九变”。只有上边的一面却刻录了一首诗:“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禹天来面上微微现出些惊异之色,转头向小青问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小青脸上的惊骇之色已经散去,听到禹天来发问,气鼓鼓地目喝道:“这铁匣本来就是本姑娘的东西,你没看到上面刻着‘青蛇’字样吗?”

    禹天来听她如此强词夺理,摇头笑道:“你这小蛇妖是装傻还是当真没有学问?这诗中的‘青蛇’喻指宝剑,与你这青蛇是完全两回事。而且这首诗的作者贫道也有过耳闻,却不是你可以随便混赖过去的。”

    他背上的红颜剑适时地在鞘中发出一声铮鸣,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阿青也已回到楼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小青知道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老实交代了自己三百年前偶然闯入了已经飞升仙界的纯阳仙人吕洞宾的洞府,得到他遗留在洞府中的这个铁匣,又从洞内石壁上的一篇遗书得知铁匣中有吕洞宾留下的道书、灵丹和两柄宝剑。

    当时她欣喜若狂,后来才很是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将这铁匣打开,以至于这三百年来也只学到了铁匣表面刻着的一些护身法术神通。

    禹天来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铁匣,沉吟片刻道:“小蛇妖,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小青惊愕地道:“什么交易?”

    禹天来道:“贫道可以帮你打开这铁匣,但里面的道书却要先借贫道一观。”

    小青先是大怒地竖起双目,随后却又泄气道:“东西在你手中,你要看本姑娘也拦不住,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

    禹天来摇头道:“与你交易取得和贫道自取之间,自然是大有不同。你只管回答贫道是否同意这个交易?”

    小青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阵,心中盘算半晌,终于点头道:“只要能将东西取出来,分你一份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我们便一言为定!”禹天来面上现出喜色,背后的红颜剑倏地再次出鞘。

    小青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耳中一声激越的金铁交鸣声响,再定睛去看时,红颜剑已重新归鞘,而禹天来手中铁匣的侧面已经现出一道极细的剑痕。

    在小青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禹天来伸手掀开上半截铁匣,现出铁匣里面的几样事物。

第二百九十三章 贯日白虹,凝寒青霜

    铁匣共有两书、双剑、一瓶五件东西。两本帛制书册一薄一厚,两柄连鞘小剑一白一青,首尾只有三寸许,一个八角青玉瓶约有拳头大小。

    禹天来先拿起那本只有二十张书页的薄册,见封面上题着《纯阳宝录》四字,一页一页地翻阅下去,发现里面所载的内容不多却尽是道家修行护身的不传之秘,包括一篇直指元神大道的心法“纯阳心诀”,一篇护身炼魔威力无穷的法术“三昧真火”以及一路共十二式精妙绝伦的“天遁剑法”。

    反复阅读了三遍之后,禹天来已经将这部《纯阳宝录》所载内容参透了七八成,剩下的两三成内容也牢记在心。

    他在心法与剑术方面皆已走出自己的道路,那“纯阳心诀”和“天遁剑法”不管如何高深精妙,也只可以作为借鉴。倒是那“三昧真火”的法术对他用途最大,若能将之融会贯通,当可极大强化自身葫芦七神通之中的御火神通。

    合上书册后,禹天来转头看看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担忧之色的小青,失笑道:“不必担心,贫道纵然称不上一诺现金的君子,却还不至于对你一个小丫头食言。”说着便将手中道书送到她的面前。

    小青脸上现出狂喜之色,一把将书册抢过,连看也来不及看便死死地抱在怀中。

    禹天来见状摇了摇头,索性再点拨了几句:“这里面记载的一门‘纯阳心诀’是道门正宗嫡传的元神大道,你依照这心法修习,可以将一身妖气尽都转化为道门纯正法力,眼前或许会耽误些修行的进度,日后却将大有好处。”

    小青却抱着那书册又向铁匣中看其他几件东西,也不知道是否听了进去。

    禹天来又将那两柄玩具似的连鞘小剑取在双手之中,稍稍注入一点法力迎风一晃,双剑立时变成三尺长短。他握住剑鞘上的双手微微一震,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铮鸣,双剑同使出鞘七寸。一剑森亮如一抹冷电,霜刃锋锐无匹;一剑青碧如一弯绿水,剑身寒意逼人。在双剑剑柄上各自用金线嵌了四个小字,分别是“贯日白虹”和“凝寒青霜”。

    再次震动手腕将双剑收回鞘中,他反手毫不留恋地将剑送到小青面前:“这两柄剑都已臻达法宝级数,其中这柄青霜剑最切合你的禀赋,你好生祭炼一番,不难做到身剑合一。至于另一柄白虹剑,你也暂且收好了,日后或许另有有缘之人。”

    这一次小青呆了一呆才将双剑接到手中,虽然仍紧紧地抱在怀中,脸上的神情已少了几分先前的热切,却又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禹天来又将那个八角青玉瓶拿出来,揭下瓶口封印的符,拔出塞子向掌心一倒,一颗指尖大小、灿然若金的丹丸滚落出来。如今他在丹道上也颇有了几分造诣,仔细辨认了一下便认出这丹药的种类,又将青玉瓶轻晃了一晃确定了丹药的数量,随即将那粒丹药重新放回瓶中重新封好交给小青,叮嘱道:“这瓶中应该是纯阳仙人亲自炼制的十二颗‘凝神丹’,你如今的修为已到了金丹八转,等以‘纯阳心诀’转换体内妖气为法力后,便可以此丹辅助修行,大约有二十载之功即可九转化神,进阶神仙之境。”

    此刻小青却已有些麻木了,不声不响亦不见惊喜地接过青玉瓶,也不再看铁匣中剩下的那部较厚的书册,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禹天来又将那部足有寸半厚的书册拿起来,见封面上题着《纯阳药典》四字,翻阅后发现这是一部医术,前面记载的还只是世俗间针砭用药之法,后面则记录了则是道家外丹之术。他一目十行地将整部书册翻阅一遍,所有内容皆牢记在心,然后将书册放回铁匣一起送到小青面前:“这部药典你最好抽些时间研读,前面的医药之术可以用来济世救人积修外功,后面的外丹之术可以辅佐修行。”

    小青一声不吭地接过铁匣,将先拿到手的几样东西也放回匣中,怀抱铁匣犹犹豫豫地向禹天来问道:“这些宝物,你……你当真都给我了?”

    禹天来哈哈笑道:“贫道有言在先,能够一窥纯阳仙人道书之秘,已经心满意足。”

    小青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带着些复杂的神情转身向楼下走去。

    阿青虽然仍心有芥蒂,但禹天来已经做了决定,她也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撇了撇嘴而未做声。

    小青向楼下走了几步,见禹天来当真没有丝毫留难之意,阴晴不定的面色忽地恢复平静,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转回身来,一阵风似的回到禹天来身前,双手高举那铁匣盈盈拜倒:“上仙法力高深若海,胸怀如光风霁月。小畜感佩莫名,情愿将此匣中之宝尽数献上,只求皈依上仙座下为一弟子,恳请上仙收录。”

    禹天来脸上却现出赞许欣慰之色,连连点头道:“你这小蛇妖倒乖觉精灵。这铁匣既已打开,你得到纯阳遗宝的消息迟早为人所知。凭你金丹之境的修为,不仅保不住宝物,只怕连性命都要赔上。也罢,你能够及时醒悟到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是与贫道有缘,今日贫道便收下你这弟子罢!”

    小青大喜,当即向禹天来连拜了几拜。

    远在青城山中的一座清幽洞府之内,一个容貌清丽绝世,气质温婉娴静的白衣女子本来正在盘膝而坐入定修行。便在小青拜师的同时,她忽地心有所感醒转过来,一双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捏动五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运转六壬神数推算一阵,脸上现出些困惑的神色,低声自语道:“日前师傅要我入世应劫,将昔年恩怨彻底了断。大师姐则说纯阳仙人飞升仙界前在人间留下几件宝物,指点我在前往钱塘县寻找那转世的恩人时,先往仇王府去收服一个同类,取了落在他手中的宝物作为护身之用。如今此事却似发生些变故,看来我要尽快下山去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任尔权倾天下,我有一剑取头

    钱塘县百姓近日来最好津津乐道之事,莫过于那座正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在仇王府旧址迅速崛起的恢弘道观“太玄观”。

    原本听说那个名唤禹天来自号太玄的小道士不吝重金购下仇王府这出名邪门的所在,不乏有无聊之人人坐等看他如何倒霉。

    结果一天又一天过去,那小道士仍是安安稳稳的,每日里监督着不知从哪里招募来的一群简直能在手臂上跑马的长大汉子努力干活,从将整座仇王府的所有残破建筑彻底推平搬走,到拿出大笔真金白银购买最好的土木建材,最后在仇王府的旧址上建起一座恢弘广阔的道观,前后居然只用了一个来月时间。

    挂上一面题着“太玄观”的牌匾之后,这座道观便正式开门接纳香客。只是那禹天来也实在不似一位善于经营的专业道士,既不承办各种祈福消灾的法事,也不主动宣传招揽信徒,颇有些传说中道家“清静无为”的风范。

    后来大家也渐渐想明白了,这小道士能够拿出如许多的钱财购买地皮和建造道观,身家之丰厚可想而知,自然也不会在乎一点点香火钱。

    对禹天来身家的猜测也引发了一些宵小之徒的觊觎,虽然都听说他曾经帮忙捉拿采花贼,本县首屈一指的好汉子李公甫李捕头更多次在人前人后称赞他武功卓绝,却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欲。

    前前后后的,有好几批钱塘县地面上城狐社鼠之类的好汉或是白日登门索要常例,或是夜里潜入行鸡鸣狗盗之事。

    先前帮助禹天来建造道观的数十个长大汉子做完工后没有全部离开,其中的五个人留下来做了看守门户、洒扫庭除的火工道人。无论那些好汉们明里来还是暗里来,全都被这五人如鹰拿燕雀般抓住,再狠狠收拾了一通扔了出来。

    几次三番之后,大家终于知道这位小禹观主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也难怪他敢于毫不忌讳的露出囊中多金的根底,便再也没有上门讨野火之人。

    这一天,太玄观门前的大街上忽地响起一阵急骤无比的马蹄声响,四匹快马一路旁若无人地疾驰而至,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旁闪避不迭。这些人自然大为不满,有些脾气暴躁的便要张口喝骂。但随即便看清了那四匹快马固是神骏无比,马上的骑士也都神气精悍,面色冷厉,身上更各个佩刀悬剑,显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当时都识相的噤口不言。

    那四名骑士一路疾驰至“太玄观”的大门前驻马,其中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长脸汉子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狞笑,吐气开声喝道:“姓禹的小杂毛,给爷爷滚出来!”

    话才出口,抬起右掌向着数丈外的道观大门隔空虚按,一个三尺方圆的半透明手掌虚影凭空出现,带着隐隐风雷之声向着虚掩的大门印了下去。

    街边有眼力的人立时认出这赫然是武道中的罡气功夫,不由骇得失声惊呼,却不知那位小禹观主如何惹到这等炼气成罡的强横人物。

    眼看那罡气所化的掌影便要落在“太玄观”的大门上,一个身高足有一丈的长大身影凭空出现,便用自己肩阔腰圆的雄壮身躯硬生生承受了这一记掌罡。

    掌影落在那人身上,却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声息,休说伤到那人,竟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未掀动。

    那人的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意,拱手道:“阁下如此高手,何必与这两扇大门置气。我家观主知道有贵客到来,特意命小人前来迎接。”

    长脸汉子的一张长脸变得更加难看,嘿然冷笑道:“难怪那姓禹的敢动某兄弟,原来身边有高人相伴。在下冯忠,旧日在江湖上有个‘追魂判’的诨号,如今在相国梁王千岁府上充任一名小小的侍卫长,敢问阁下贵姓高名?”

    他已知今日怕是撞上铁板,仅凭自己的武功难以讨得好,于是借报名之机将后台搬了出来。

    “原来是位侍卫大人,失敬失敬。”那人口中说着失敬,脸上却没有半点敬意,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提到的那位权倾朝野的梁相国,“小人不过是观主手下微不足道的一个使唤人,观主赐了小人一个名字唤作禹福。我家观主正在里面恭候,各位请随小人来。”

    说罢也不理会冯忠等四人意见,转身便推开大门向道观内走去。

    另外三人中的一个凑到冯忠身边低声问道:“冯头儿,今日这事怕有些棘手,咱们该怎么办?”

    冯忠咬牙道:“来都已经来了,若是门都不敢进,咱们兄弟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方才我已经报出梁王字号,却不信那姓禹的没有半分顾忌。我们只管进去,到时相机行事便了。”

    随后便第一个下马向禹福高大的背影追了下去,其余三人都是冯忠的下属,虽然都有些犹豫,此刻也只能和上司同进同退,一起下马赶上来。

    禹福带着四人穿过几重院落到了一座大殿之内,向着正在大殿正面的一张蒲团上闭目打坐的禹天来施礼禀道:“观主,他们来了。”

    禹天来缓缓张开双目,望着那冯忠淡然道:“冯侍卫长,你那弟弟冯孝在钱塘县采花作案,本是必死之罪。杨知县将他充军发配已是看在梁王面上法外开恩,你还来贫道门前纠缠作甚?”

    冯忠面色阴沉,冷然道:“我弟弟被你那一掌打成半个废人,以他如今的情形,充军便是送死!”

    禹天来浑不在意:“那也是他该有此报!”

    “你……”冯忠目欲怒,但被禹天来静如止水的目光一扫,喷薄欲发的满腔怒火又被压了回去,只得连连冷笑道,“禹观主如此说,冯某也无言以对。只是此次冯某是向梁王千岁求了人情前来,如此结果伤的却不仅是冯某的面子,更是梁王千岁的虎威。古语有云‘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梁王若因此事而大动无名,却也未必差得了多少!”

    禹天来哑然失笑,摇头叹道:“梁王之怒,贫道自然不堪承当;只是贫道之怒,梁王也未必能够承受。小倩,替贫道去问候那位梁王千岁一番!”

    他一语方出,身后斜背的红颜剑蓦地发出一声铮鸣弹出鞘外,化作一道白光破空飞去。

    冯忠等四人吓了一跳,以为禹天来要翻脸动手,一起拔出所佩刀剑,在大殿内结成一个小小的方阵。

    禹天来却不紧不慢地摆手道:“贫道并无恶意,诸位稍安勿躁,片刻后一切自见分晓。”

    说罢自顾自地又闭上双目养起神来。

    冯忠等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对方弄得什么玄虚,继续摆着架势不大像样,收起架势又有些放心不下,进退两难实在有些尴尬。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白光一闪,红颜剑又从殿外飞了进来,倏地停在禹天来面前,剑身上已穿了一件东西。

    禹天来抬手将那件东西摘下,看也不看地抛向冯忠,然后取出一方洁白丝帕轻轻拂拭红颜剑不染纤尘的剑身,漫不经心地问道:“冯侍卫长该识得此物罢?若无他事,你们可以走了,记得代贫道向梁王千岁致意。”

    冯忠将那东西借住后定睛一看,脸色登时大变。他手中的是一顶华贵无比的官员纱帽,金缕织就镶珠嵌宝。当今天下,在天子的皇冠之下便是这顶官帽为尊,戴着这顶帽子的正是他的主人梁王。想到禹天来方才所言,他心中生出彻骨的寒意,一言不发转头便走。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太玄问志,许仙拜师

    等冯忠等四人灰溜溜地离去,阿青、小青和另外四个与禹福一般身材的昂藏大汉从大殿后面转了出来。

    小青有些不满地问道:“师傅何不干脆让小倩姐将那梁王的人头割了回来?弟子这些年混迹俗世,也多有耳闻那梁王不是什么好人。人人都说他依仗皇帝的宠信,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贬抑忠良,贪赃卖法,实是本朝第一个巨奸大恶!”

    禹天来油然道:“小青你也说了那梁王之所以如此,依仗的是皇帝的宠信。当今的那位庆隆皇帝当年只是一个毫不受宠的落魄皇子,后来却能越过七八个有权有财有人脉的兄弟登上这大胤王朝的皇帝宝座,可见的是个厉害角色,想来也绝不会不知道梁王的所作所为。为何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宠信梁王,对他的种种倒行逆施之举视而不见?”

    小青一脸茫然,犹犹豫豫地道:“是否是因为那梁王权势太大,皇帝不敢轻易动他?”

    禹天来摇了摇头:“梁王出身寒微,全靠庆隆帝青睐重用才有今日。他权势全部来自庆隆帝,荣辱生死尽在庆隆帝一念之间。”

    小青是彻底糊涂了:“师傅你说那皇帝老儿并非蠢人,那他为何要养一个奸臣出来?”

    “这便是帝王心术的厉害了。”禹天来哈哈笑道,“在皇帝眼中,本就没有所谓忠臣和奸臣的区别,有的只是朋党派系之分。他要用人时,第一个要考虑的也非是此人的能力品德,而是如何使各个派系之间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局面。这梁王无疑便是庆隆帝用来维持这平衡局面的一颗重要砝码。此人身上牵扯的因果极大,非到必要时候,为师也不便轻易下手除他。”

    小青这才恍然,撇了撇嘴道“原来这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你们人类的心思也忒矣的复了些。”

    禹天来笑道:“人心即天心,小青你要向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些,这些鬼域人心也须好生体会。”

    小青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如果那梁王没有被师傅你今天这一手吓到,还是执意要与咱们为难呢?”

    禹天来淡淡地道:“那便是他自寻死路,谁也救他不得!”

    听到师傅如此硬气霸道,立时眉飞色舞起来,深觉这师傅拜得不差。

    禹天来心中一动,转头又向禹福吩咐道:“外面是李捕头到了,你再出去请他进来。”

    禹福和另外那四人的躯体都是禹天来炼制的黄巾力士傀儡,内中藏得却是先前跟着小青胡混的五鬼。他们本是四处飘荡的幽魂,因为吸收了地下一条五行灵脉的精华而拥有了鬼仙境界的修为,后来被小青收服做了手下。禹天来放出黄巾力士建造了道观之后,想到手下也需要一些人来处理日常事务,便拿出五尊黄巾力士让五鬼附体寄生。小青见五鬼都有了身体,便送了“福、禄、寿、喜、财”五个俗不可耐的名字给他们。

    得了禹天来的吩咐,禹福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快步出门,不多时引着李公甫和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文弱俊秀青年走了进来。

    “禹观主,”李公甫先上前施了一礼,然后有些不安地问道,“梁王府的那几条恶狗怎样了?”

    禹天来笑道:“李捕头不必担心,事情贫道已料理清楚,那梁王应该不会再纠缠此事。”

    “李某代杨大人及手下这班兄弟拜谢禹观主!”李公甫大喜,认认真真地向禹天来拜谢一番,又有些羞赧地道,“那梁王的权势实在太大,咱们钱塘县衙上上下下这些人捆在一起也扳不过人家一根小指头。但要就此放过那姓冯的采花贼,又对不起被他祸害的几个姑娘,没奈何只好将观主这位高人你搬出来做挡箭牌了。这都是李某出的馊主意,还请观主千万海涵!”

    “如今贫道也算是钱塘县的人,自然改为本乡本土尽一份心力,李捕头不必客气。”禹天来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李公甫身后那青年身上,含笑问道,“今日李捕头似乎不只是为此事而来罢?这位小哥儿是……”

    李公甫就等对方发问,急忙唤过那青年道:“汉文,快来拜见禹观主!”

    那青年倒也听话,丝毫不因禹天来那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外貌而轻视怠慢,上前几步很是温文尔雅地施礼道:“许仙许汉文拜见禹观主!”

    李公甫在一旁见缝插针地介绍道:“禹观主,这是李某的妻弟许仙,表字汉文。”

    “许公子不必多礼。”禹天来先寒暄一句,然后向李公甫道,“李捕头携令舅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李公甫赔笑道:“汉文这孩子从十来岁上跟着他姐姐到了我家,李某本来孑然一身,这些年是一直将他当作亲兄弟看待的。这孩子天资聪明,读书也颇有成效。李某本意是让他走科举之途、求取功名光宗耀祖。但他执意不肯科举求仕,只说要尽快学些本事来谋个营生。李某这些天与禹观主交往,深知观主你学识渊博如海。今日将汉文带来,便是请观主好歹教他些本事,令他能够安身立命,如此李某也便能对拙荆有个交代了。”

    禹天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仙,笑吟吟地道:“许公子,李捕头是贫道在钱塘县交的第一个朋友,既是他开了金口,贫道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却不知你究竟想学些什么本事?”

    许仙已经听姐夫说了,这位小禹观主看上去年轻,其实应该是一位因修为精神而驻颜有术的老前辈。听对方发问,他急忙恭谨答道:“观主愿意指点,许仙哪里还敢挑挑拣拣,自然都由观主作主。”

    禹天来斟酌道:“虽说你无心科举,但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依贫道之间,你还是该苦读诗书,谋求仕进。贫道不才,早年也颇曾读书,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尽都了如指掌。你若是随贫道读书,不出三年,贫道包你一个状元及第,你意下如何?”

    许仙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启禀观主,一入官场,免不得要与人勾心斗角,许仙实在弄不来这些,因此只好辜负观主这番美意了。”

    禹天来也不在意,又道:“你既然不愿学文,那定是愿意学武了。虽然你年岁稍大了一点,但根骨还算不凡。贫道还有妙法为你易筋伐髓,也不难将你造就成当时顶尖的武道高手。学成武艺之后,你便可以仗剑惩恶扬善,成就一代名侠。如此你可愿意?”

    这一次许仙却是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道:“许仙自幼胆小,平时连鸡都不敢杀一只,舞刀弄剑,实非所愿。”

    阿青和小青两个听着,一起将眼睛瞪了起来。

    阿青喝道:“姓许的小子,你是否故意来捣乱的?文也不学,武也不学,究竟要学些什么?”

    小青则阴阳怪气地道:“莫不成你竟向跟我师傅学习修行长生之术?此术我师傅纵有,又岂会轻授于你?”

    许仙被她们两个说得满脸通红,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却不防禹天来又笑道:“若许公子当真有志求道,贫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传你修行之法……”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实不知他为何如此看得起许仙。

    一旁李公甫的一颗心更是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已隐隐看出禹天来绝非武功绝顶那么简单,只怕便是传说中那些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神仙中人。禹天来和小青的话,不啻证明了他的猜想不错。

    许仙这一次犹豫了好半晌,才赔着小心地道:“修行求道,纵得长生也不过是独善其身,亦非许仙所愿。”

    这一次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个都用看傻瓜一样的目光看着许仙。李公甫更恨不得跳过来按着小舅子的脑袋赶快拜师并收回方才的话。

    只有禹天来脸上的笑意更盛,悠然道:“倒是贫道小看了你,原来你要学得竟是济世度人的本事。贫道这里倒是恰好有一样东西最适合你。”

    说到此处,他从袖中取出一部厚厚的帛书,却正是先前藏在纯阳铁匣中的《纯阳药典》:“这是纯阳仙人留下的一部医术丹经,内中记载了许多药理医术。虽然贫道在医道上不算精通,用来指点你却也绰绰有余,你可愿学?”

    许仙脸上终于现出喜色,二话不说在禹天来身前拜倒,口称:“弟子愿随老师学习医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

    许仙拜了禹天来为师之后,每日都会来太玄观里,向禹天来学习医术。

    禹天来所学广博无比,医道方面虽非所长,但所知也绝不只限于一部《纯阳药典》,仅仅是在历经各个世界时,阅览后记诵在心的医道巨著如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华佗的《青囊经》、孙思邈的《千金方》等不下几十部,拿来教导许仙自然不成问题。

    许仙为人虽有些迂腐和呆气,但在医道方面确实也有些天分,凭着早先自己阅读揣摩的几部医书作为基础,竟然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在医道上登堂入室。

    禹天来抽空对李公甫说学医不可闭门造车,也需要在病人身上印证做学,请他帮忙寻个医馆,给许仙寻个实践的机会。

    李公甫在小舅子的事情上甚是热心,立时便向想到在本县怀青巷口开药行的好友王凤山,当即备了些礼物带许仙登门拜访说明来意。

    那王凤山初时看许仙年轻,心中尚有几分疑虑,于是试着拿出几条医术药理略作考究。

    许仙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将这些问题尽都解答的清楚详尽,甚至有些是王凤山这浸淫医道多年的老手都未想到的。

    王凤山又惊又喜,当即拍板聘请许仙为本店坐堂先生。

    许仙刚刚开诊时,众人同样因他的年纪而信不过,着实坐了几天冷板凳。直到有一日一个骤发急症的病人被送来药店,连王凤山在内的几个先生都束手无策,许仙挺身而出,凭着从禹天来处学到的一手神妙针灸之法着手成春。

    自此之后,钱塘县人人皆知道了许仙这位少年神医,但又什么疑难杂症都抢着登门让他诊治。

    这些病症许仙本人多数都能处理,偶有疑难是也可到太玄观向禹天来请教,因此除了几个送来时便已气绝无救的病人,余者尽都在他手下病愈复原。而许仙的医术也在实践中日渐精进,神医之名更随着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而越穿越广。

    不知不觉又是半年过去,许仙已经满了十八岁。因为在医道上已经成为钱塘县的一面活招牌,王凤山对他分外看重,为了将他留在自己店里,不仅拿出丰厚的薪金,更许下一成干股来拉拢他。如今这位王员外只恨自己没有女儿,否则定要将许仙招作女婿,将他彻彻底底变成自己人。

    李公甫和妻子许娇容看到弟弟事业有成,便开始筹谋着帮他成家,已经多次试探许仙口风。

    许仙如今一心随禹天来精研医道,哪有心思娶妻生子。被唠叨得不胜其烦后,他也学聪明了一些,只要姐姐和姐夫提到这个话头,便赶紧找借口跑出门去。便如他今日本来难得有一天休假,正想在家陪陪姐姐,谁知姐姐三句话不到,便说起东邻蔡家的女儿如何年轻貌美、端庄贤淑。许仙心中叫苦,忙说道忽地想起要去山中采几味较罕见的药材,然后换上一身便利短衣,背了竹筐和药锄匆匆逃了。

    出门之后,许仙当真出了钱塘县,前往附近的山中采药。

    他一路来到山中,将看到的药材随手采了放在身后的竹筐内,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好远。他虽然不愿意习武,却跟禹天来学了一套据说可以强身健体的“元元导引法”,练了近一年后果然感觉脚步轻快力气大增。因此,他在山中行走了半日,也并未感觉疲惫。

    正行走间,许仙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歌声。循着歌声望去,原来前面不远的山坡上是一片茶园,一群年轻的女子一边采茶一边唱本地流传的采茶曲。

    听着这莺啼燕语般的清唱,看着那些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正值青春慕艾之年的许仙也不由得一阵出神。

    “小哥儿,歌声好听吗?”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蓦地在许仙耳边响起。

    许仙登时惊醒,急忙转头看去,却见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长眉如雪的灰衣老僧。他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干笑着答道:“啊?老禅师是说这歌声……哈,如同百灵啼鸣一般,确实好听。”

    老僧微笑道:“世间还有更好听的声音,小哥儿可曾听过?”

    许仙有些摸不着头脑:“恕晚生愚钝,不明老禅师所言何意。”

    “老衲所指的,乃是暮鼓晨钟狮子吼,也即是老衲口诵的佛号。”老僧说到此处,双掌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直如洪钟大吕,在青山绿水间滚滚回荡,震得许仙心旌摇荡,脚下几乎立足不稳。

    好半晌后,待到那声音彻底消散,许仙才勉强回过神来,一张小脸儿有些发白地骇然道:“老禅师,你的声音好大!”

    老僧笑道:“不是声音大,而是力量大。所谓‘法力无边,海裂山崩’正是此理。”

    许仙更糊涂了,茫然道:“老禅师说的什么‘法’、‘海’,又是何意?”

    老僧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双目似看到一件绝世瑰宝般盯着许仙道:“小哥儿果然有慧根,随口一句竟道破天机,这‘法海’二字,正是老衲的法号!”

    许仙瞠目结舌,实在不知这神神叨叨的老和尚究竟想做什么。

    便在老僧出现在许仙身边时,远在太玄观内打坐的禹天来心中忽地一动,急忙将双目张开,双耳微耸,用出葫芦七神通中的“天视地听”神通,将方圆百里内的一切收入眼底耳中,霎时便看到正与许仙谈笑风生的老僧,也听到了他对许仙说的这些禅机。

    “这老和尚果然来了……”

    他身形仍盘坐在蒲团上寂然不动,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忽地从体内飞出,确是将元神遁出窍外,而后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禹天来的积累深厚无比,虽然是初入元神之境,尚未经历三灾九劫,元神也已凝固无比,根本不畏惧空中那颗红日散发的丝丝太阳真火,反而运转又推演至元神境界的“九转明玉功”,将身周十数丈内的太阳真火尽都吞噬炼化,用以温养巩固元神。

    元神之道变化无穷,比起肉身实在有太多便利之处。仅仅以飞行的速度而言,若是换作肉身飞行,恐怕要借助红颜剑才可以比得上。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禹天来的元神便已到了许仙身边,显化身形后朗声笑道:“这位老禅师,怎地对贫道这不成材的弟子如此感兴趣?”

第二百九十七章 欲渡有缘人,且问手中剑

    “师傅!”看到禹天来突然现身,许仙大感意外,急忙上前来见礼。

    禹天来摆手令他站在自己身后,对着法海肃然施礼,口称:“老禅师,贫道禹天来,这厢稽首了!”

    法海自然能看出面前的青年道人是元神显化,心中大为惊异。方今天下,修为已证元神,却还在人间徘徊不入仙界者不过有数几人。他作为佛门留驻人间的领袖人物,对这些人的出身来历皆了然于心,却从来都不知道还有眼前之人。

    但同为元神修为,尽管自己境界高了一些,法海也不敢轻慢,急忙整衣还礼道:“南无阿弥陀佛!道长,贫僧法海,这厢还礼了。”

    彼此施礼已毕,禹天来指着旁边的一株垂柳笑道:“今日有幸得见禅师尊颜,贫道冒昧相邀,欲请禅师到那树下小坐片刻,容贫道烹茶相待,未知禅师肯否赏光?“

    法海稍稍躬身道:“不敢,道长盛意拳拳,老衲自当从命。“

    站在禹天来身后的许仙看那垂柳下只是一片平地而空无一物,心中不免疑惑师傅拿什么来烹茶招待这老和尚。

    正茫然不解之际,忽地看到树荫下的一片坚硬土地如水面般生出涟漪,而后缓缓地旋转起来。泥土在如流水漩涡般旋转的同时缓缓向上拉伸变形,逐渐形成一张伞形桌子和两个镂空鼓形坐墩的形状。随即那桌子的桌面上又鼓起一大两小三团泥土,自动变形成一个圆肚尖嘴茶壶、两个广口窄底茶盏,造型朴拙,古风盎然。

    一蓬红白蓝三色火焰凭空生出,将泥土所化的桌凳茶具尽都包裹在内,片刻后便即散去。又有一团隔远便觉到森森寒意的清水凭空出现,均匀地淋在被烈火灼烧成金红颜色的桌凳茶具之上。伴随着嗤嗤的轻响,丝丝缕缕的白色水汽袅袅升腾而起。

    待到水汽散尽时,许仙已是瞠目结舌。那泥土所化的桌凳茶具皆已化为陶器,表面覆盖着一层玄黄二色相间的陶釉,闪映着内敛而又深蕴某种难言古雅之意的光泽。

    这一切变化在许仙的眼中都是极其缓慢地发生,但在现实中不过是禹天来和法海联袂并肩不紧不慢走了十来步的时间。

    “禅师请坐。“禹天来伸手虚引。

    “多谢。“法海目中闪过惊异之色,对方这一手无中生有的术法本身倒也不足为奇,最难得的还是对力量控制的细致精确已臻入微之境。单以对法力的控制而言,便是已经渡过雷灾三劫的自己也未必能胜过对方。

    两人寒暄之后在两个坐墩上分别落座。禹天来将右手望空一招,一条由澄澈纯净的清水形成的长仅尺余却是鳞爪毕现的小小水龙从空中落下,灵巧地钻入那茶壶里面。禹天来再将手指一弹,又是一朵小小的红白蓝三色火焰将那茶壶的下半部分笼罩在其中,不过数息便有袅袅水汽从茶壶的尖嘴中冒出,伴随的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

    许仙心中大奇,方才他看得清楚,形成水龙的只是清水,绝无半片茶叶在内,却不知这茶香从何而来。

    法海却是禹天来召唤来的那条水龙是远处茶山上凝聚在茶树叶片上的露珠精华所化,用来烧泥成陶和烹茶的火焰则是道家妙用无穷的“三昧真火”。

    许仙倒也有些眼色,看到那三色火焰熄灭,便上前提了茶壶,在两个茶盏中各斟了一盏茶香馥郁的清水。

    禹天来与法海一起捧起茶盏,相互致意后一饮而尽。

    法海双目微阖回味半晌后,方才将茶盏轻轻下,喟然叹息道:“道友这一杯清茶似真实幻,有中藏无,饮之可登三摩地!”

    禹天来含笑道:“此不过区区小道,不足一哂。亦如贫道这不成才的弟子许仙,虽然生了副好相貌,其实蠢笨得很,也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委实不堪承受禅师青睐。”

    许仙在禹天来身后听得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他虽然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却也不会妄自菲薄到如师傅所说的一般。但师傅就是师傅,许仙这老实人最是尊师重道,师傅既然如此说,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满,更不敢出言反驳,见法海的目光随着师傅的话落到自己身上,还要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连连点头示意师傅所言极是。

    法海手拈银髯呵呵笑道:“道长此言差矣。佛门广大,有缘之人自会入我门中。既然老衲与许小哥儿能够在此相逢,他自然便是我佛门有缘之人。”

    许仙这才明白这老和尚究竟想干什么,慌得连连摆手道:“老禅师你怕是误会了,许仙从来没有出家为僧的念头。而且便如家师所言,许仙又蠢又笨,老禅师只恐是错爱了。”

    法海不以为意,仍是笑呵呵地道:“许小哥此刻没有出家之念,不代表以后没有。至于你资质如何,老衲自有辩识,岂会看错?”

    许仙虽然有些呆气,却也从法海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向禹天来投来求救的目光。

    禹天来双目微微阖起,在原来的轨迹中眼前这老和尚该是点化许仙不成便洒然而去,如今却是隐隐有不将许仙渡入佛门便不罢休的强硬态度。个中原因,实在颇耐人寻味。

    “老禅师,许仙已经拜入贫道门下,只怕不方便另投他门!”禹天来脸上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双目中却已没有了丝毫笑意。

    “是极是极!”许仙还没有察觉双方的气氛已经发生变化,在一旁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转向法海义正辞严地道,“背弃师门,大逆不道,许仙宁死不为此不义之举!”

    法海却从容道:“许小哥儿只是随禹道长学习医道而已,还算不得道门弟子。即使入我佛门,一样可以研习医药之道。日后一边以佛法济世度人,一边以医术济世活人,岂非两全其美?”

    明白了对方的态度,禹天来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淡淡地问道:“如此说来,禅师是铁了心要将贫道这弟子渡入佛门了?”

    法海双掌合十,肃然道:“禅机已至,老衲自当随缘而为。”

    “看来是谈不拢了。”禹天来缓缓站起身来,俊秀的脸上重新现出笑容,只是这笑容中透着丝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禅师要与贫道抢弟子,却要问贫道手中之剑是否答应!红颜何在?”

第二百九十八章 禅师可胜得四个贫道?

    随着禹天来的一声召唤,远在钱塘县中太玄观内的躯壳背后斜背的红颜剑一声铮鸣跳出鞘外,在原地留下一声震爆空气的炸响后化作一道裹着红线的白光破空而去,数息之间便飞到禹天来元神身边。

    “好剑!”法海看到似由天外飞来,倏地停在禹天来身前的红颜剑,脱口发出一声赞叹,也离开座位缓缓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高诵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伴随着洪钟大吕般在山中回荡不休的佛号,一道金色光柱从天而降将法海的身形笼罩其中。待到数息之后金光消散,法海已是头戴毗卢帽,身披大红袈裟,双手分持九环锡杖与紫金钵盂,宝相庄严如神佛降世。

    “汉文躲远一些,免遭池鱼之殃!”禹天来伸手轻抚悬浮在身前的红颜剑,口中向许仙发出警告。

    “哦,是是……”许仙实在不知方才还是和颜悦色的老和尚与自己师傅为何转眼便是剑拔弩张,而起因竟还在自己身上。听到师傅的警告,急忙答应一声远远躲开。

    禹天来与法海原本相隔数步对峙,也未见两人移动身形,彼此之间距离却渐渐拉开至百余步开外,同时禹天来变化出来用以招待法海的桌凳茶具尽都在无声无息间崩溃粉碎,似乎也象征着两人方才的和平局面终结,正式转为敌对关系。

    一股晦涩无比的奇异波动以两人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将方圆数里的空间尽都笼罩在内。

    身在这空间之内的许仙生出极其古怪的感觉,似乎身周的一切与远处的景象割裂开来成了两个彼此互不干涉的世界,甚至两个世界里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有不同。最好的证明便是远处那些采茶女子的歌声虽然仍能传入自己的耳中,却变得缓慢了数倍,原本婉转悦耳的歌声变得怪异无比。

    他见识有限,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边对峙的两位元神级数的大能力者以无上法力封禁了这一方空间,令其与外界隔绝成为一片独立世界,以免稍后交手时动静太大而惊世骇俗。

    禹天来轻轻抚过冰寒剑身的手掌落在剑柄处轻轻握住,人与剑登时气机贯通无分彼此:“贫道有一路剑法,按地、水、火、风之相分为四式,禅师要小心了。”

    说罢,他将红颜剑在手中随意挽个华而不实地剑花,而后将剑尖斜向地面一指。

    无穷无尽的土黄色的雾气从地下涌现出来,若是能将这雾气放大千百倍观察,便会发现这雾气其实是由无数极其微渺的土黄色晶体颗粒汇聚而成。这些颗粒皆是禹天来从大地中抽取的戊土精华所化,虽然微小至肉眼难辨,但每一颗皆又千钧之重。这一片完全由戊土之精形成的雾气挟着山岳之力,从四面八方向着当中的法海挤压过去。

    法海将右手的锡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杖头的九个铜环发出铿然大响。桫椤木杖身上雕琢的一条五爪飞龙陡然间活了过来,从杖身上飞出在空中盘旋三匝化作一条身长百丈、鳞甲青碧的庞然大物。

    这条东方甲木精魄所化的青龙昂首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斥着无尽威压之意的咆哮,向着地面喷吐出一蓬青碧光华。那蕴含无穷无尽甲木之力的青碧光华没入地下,立时镇住了禹天来以“地”字剑诀激发的地脉之力。

    地脉之力遭到镇压,地表戊土之精所化的雾气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法海将袈裟轻轻一拂,发出一股轻柔绵延却暗藏莫测之力的和风,将身周的雾气尽都吹散。

    禹天来面色凝重,手中的红颜剑一转,又斜向上方遥指长空。

    空中随剑所指现出一朵由外而内呈红白蓝三色的火焰,急剧膨胀或作方圆数十亩的三色火云,向着那条仍在盘旋飞舞的青龙及伫立地上的法海笼罩下来。

    看到对方又释放出道家号称无物不燃、无物不炼的“三昧真火”,法海也不敢怠慢,先收了天然受火属可知的甲木青龙,左手将捧着的那个不过拳头大小的紫金钵盂望空一丢。

    那钵盂在空中滴溜溜旋转,钵口如黑洞般生出无比可怕的吸力。空中罩落的三色火云被拉扯成上粗下尖的漏斗状,霎时便都被收入钵盂之内。

    法海却并未收回钵盂,左掌竖于当胸,向着禹天来微微躬身道:“禹道长修为已出神入化,又何必沾染俗世红尘。老衲斗胆,欲请道长闭关精修二十载。”

    言罢,空中的钵盂一个翻转,钵口朝下向着禹天来的头顶落下。

    “原来这老和尚的目标并非白素贞这夙仇而是许仙,贫道因与许仙有了瓜葛,有可能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便也被他列入打击之列。”

    感受到随着钵盂的下坠,从钵口传来的愈来愈强的吸力,禹天来心中忽地生出明悟,同时却又生出更多的疑惑,不知许仙这小子有何特异之处,值得法海这位佛门高僧如此大费周章。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之谓,果然名副其实。贫道自认不敌禅师通天神通。”禹天来缓缓地抬起红颜剑遥指对方,“但贫道想知道,禅师胜得了一个贫道,是否能胜过四个!”

    一个皎若明月、如真似幻的光轮从脑后冉冉升起,射出一道朦胧皎洁的光柱笼罩在禹天来的身上。

    光柱中的禹天来身形一阵模糊,而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变成四个一模一样的禹天来持剑而立。

    法海的面色陡变,以他的修为和感应,可以确定对方用的绝不是用了什么分身之术,那四个禹天来连同他们手中长剑的气机一模一样绝无主次真幻之别,也即是说自己此刻面对的是四个真正的禹天来。

    四个禹天来用时挥舞手中的红颜剑演化了一式剑法,分别演化出地水火风四相的厚重、冰寒、炽烈、轻灵真意,最后四剑同时刺向正中的一点,激发出一道灰蒙蒙混沌剑气冲天而起,笔直地刺入了紫金钵盂的钵口。

第二百九十九章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禹天来头顶的光轮来得颇有些蹊跷,却是他金丹九转结成元神之时凭空出现,似乎是本来便深藏于其神魂之内,直至伴着元神一起孕育出来,神秘无比。

    禹天来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这神秘光轮竟拥有控制时间与空间的奇异能力。更由此推测出自己之所以拥有了在各个世界穿梭轮回的能力,似乎正是源于此物。

    只是这光轮运转起来太过晦涩艰难,禹天来揣摩了许久,也知掌握了有限的几种用法,其中之一便是此刻这般逆转时间将未来一时三刻之内、每隔一刻钟时的自己以及红颜剑挪移至此刻。这些存在于未来三刻钟的禹天来能够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刻,所以禹天来每一点一滴的时间都不能浪费,立即集合四个自己与四柄红颜剑的力量,施展了那一式剑道杀招“万相俱灭”。

    那一道灰蒙蒙的混沌剑气冲天而起刺入钵口,钵盂的内部迸发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一连串翻滚着向远方飞了出去,先前收在其中的三昧真火呼呼地从钵口喷涌而出,铺天盖地泼洒下来。

    禹天来知道自己三昧真火的厉害,若是落将下来,方圆数里之内不仅一切生灵及草木难以存活,怕是连石头都要烧化。于是四个禹天来一起张开嘴一吸,用出葫芦七神通中的御火神通,如长鲸吸水般将漫天火焰一丝不剩地吸入腹中。

    法海急忙伸手一招,将几乎失控的钵盂召回掌中,定睛看时,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原来那钵盂的底部经已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另一边的四个禹天来同时收剑归元,其中三个便在法海的注目下凭空消失,以法海之能,也完全无法察觉这三个禹天来是如何消失,而且再也感应不到他们的半点气机,便如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一方天地之间一般。

    法海深深地望了躲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的许仙一眼,然后收了锡杖和钵盂,向着禹天来合十叹道:“看来是老衲心急了一些,许小哥儿与我佛门的缘法还未到。不过前缘早定,老衲还有再来之日,告辞。”

    说罢转身飘然而去,被同时收回了先前释放的法力,被两人联手与现实割裂的这一方空间重新回归现实。一切变化都无声无息,自然而然,远处山上采茶女们即使有向这边看的,也不会发现丝毫异样。

    禹天来遥望着法海远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着走来自己身边的许仙,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晌。

    许仙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讪讪地施了一礼笑道:“师傅,此次幸好您老人家及时赶到,否则弟子怕是已被那位法海禅师强行渡去佛门做和尚了。”

    禹天来摇头叹道:“这一次你的麻烦当真不小,那些佛门光头看似豁达,其实最为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百折不回。为师能护你一次,却未必能护你一世。”

    许仙大为紧张,连连打躬作揖哀告道:“师傅定要帮一帮弟子,弟子当真没有出家为僧的想法。”

    禹天来沉思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道:“为师方才推算了一番,三日之后便是清明,你祭扫先人坟墓之后可往西湖一游,在那里有一位有缘人等你。如果能得此人相助,想那法海便不敢轻易打你的主意。”

    许仙好奇地问道:“不知师傅所说的有缘人是谁?”

    禹天来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到时自然知晓。”

    许仙又问:“但是西湖广大,平日又多有有人,弟子该如何去寻找那有缘人?”

    禹天来悠然道:“为师有两句话相赠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你只依此言而行,必有所获。”

    许仙听得一脸茫然,正要再问仔细些时,禹天来的身形已在他面前凭空消散,却是已将元神归壳。

    留在空中的红颜剑轻轻震荡空气,发出宛转悦耳的笑声:“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许仙,你可不要忘记了!”

    话音犹在空气在回荡,长剑已化作一道裹着红线的白光破空而去。

    许仙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再也无心去采摘药草,满腹心事地回转钱塘县回到家中。为了不令姐姐和姐夫担心,他也没有提及今天发生的事情,草草用了些饭便回自己房中歇了。

    一晃三日已过,这一天正是清明时节,李公甫、许娇容和许仙带了香烛、祭品和纸钱,一起到郊外墓地祭拜先人。

    许娇容带着许仙在父母墓前哭拜一番后,一边点燃了带来的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许仙如今成了钱塘县的名医,也算是已经光宗耀祖,自己如今就只盼着他能够早日娶妻生子,为许家延续香火,因此恳请爹娘在天之灵庇佑,让许仙早日遇到一个心仪的好女子。

    许仙在一旁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尴尬,一时间倒也忘记了先前的心事。

    姐弟两个扫完墓后去和李公甫汇合,许仙想起师傅的话,便向姐姐和姐夫说起要在西湖游览一番。

    许娇容早看出弟弟这几日似有心事,想着让他四处走一走散一散心也好,当时便答应下来。

    李公甫却拿了一柄油纸伞交给许仙,说了一句“当心天有不测风云“,要他随身带了以备不时之需。

    许仙虽看到此刻是风和日丽,但听了姐夫说的这句“天有不测风云“,猛地想到自己日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不由深以为然,当即听教听说地接过雨伞带好,辞别了姐姐和姐夫后,向着西湖周围地势较高的所在走了过去,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四处乱看,要找一找哪一个才是师傅说的“有缘人“。

    与此同时,一个容颜绝丽,气质温婉娴雅的白衣女子也来到西湖之畔,脸上带着些茫然之色低声喃喃自语道:“大师姐要我不必去请教观音菩萨,说自己便可以为我指点迷津,还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这两句话。但我一向只知大师姐剑术出神入化,从来没有听说她精通卜算之术,也不知说的准还是不准......“

    口中说着,她也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所在,款步徐行走了过去,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悄然打量远远近近的各色人等。

第三百章 情关难过,亦劫亦缘

    一叶扁舟缓行于碧波荡漾的西湖上。禹天来在船舱中一张小几前闲坐品茗。小青毫无淑女形象的趴在船头,懒懒地晒着太阳。五鬼之末的禹财则在船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荡橹摇桨。

    在一艘船从旁侧经过时,小青撑起上半身,使得饱满的胸脯显得愈发高耸,伸长粉颈张望了一眼后,便又懒懒地趴了下去,有气无力地道:“师傅,你算的究竟准不准?从上船到现在,弟子已经看了几十条船,哪有你说的师弟和他那位有缘人?“

    禹天来悠然道:“为师已经说了,你只管在船上等候,时机一到自有应验,谁教你非要一艘船一艘船地去找。“

    两师徒正在说话间,方才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陡得变了,一大团乌云不知从哪里凭空冒了出来,霎时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同时一阵狂风平地卷来,风头刚过,豆粒大小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霎时已如盆倾瓢泼。

    今日正值清明时节,扫墓后游赏西湖的人不少,雇了车船的还不打紧,步行的人们一个个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在雨点落下时,小青便贴着船板如一条大蛇般滑进船舱,脸上带着些迷惑的神色念叨:“奇怪了,今天似乎不该有雨呢?“

    穿戴上蓑衣和斗笠,仍在船尾摇橹的禹财笑道:“青姑娘,岂不闻'天有不测风云'变天下雨也没什么奇怪罢?“

    小青撇嘴道:“你懂什么,本姑娘本性属水,若是该当下雨,空气中的水汽变化绝对瞒不过本姑娘的感应。这一场雨来之前毫无征兆,必然有些蹊跷。“

    禹天来则笑道:“禹财,你将船略向南边偏移些行驶;小青,你还是到舱口望着些,应该很快便能看到汉文。“

    “小人遵命!“禹财答应一声,忙在手上使力,这艘小船立时向南边偏移了一些。

    小青则是将信将疑地瞪眼望向着禹天来,见这便宜师傅仍是慢条斯理地品着盏中的清茶,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转身到了舱口,运足目力隔着雨幕向远处眺望。

    过了片刻,小青便看到迎面有一艘小船在风雨中如飞般驶来,在船头有一人撑伞而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大半,正是自己的师弟许仙。

    “这个呆子,风雨如此之大,小小的一把伞怎够遮身,他为何不在船舱中避雨?“心中犯着狐疑,小青凝目张望,却看到在船舱中坐着的一个白衣胜雪的窈窕身影。虽然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却也能看出那是一个容貌绝美的佳人。

    “难道这便是许呆子的有缘人?“小青眼珠一转,急忙开口喝道,“师弟,师傅和师姐我都在这里,你还不快过来拜见!“

    许仙听到这一声召唤时身体立时一僵,转头循着声音望来,恰好看到从船舱里探出头的小青那张带着似笑非笑神情的俏脸,自己的一张脸莫名地便红了起来,下意识地便回头看向船舱里面。

    船舱中坐着的那个白衣女子抿嘴轻笑,其美如春晓之花,随即开口温言问道:“许相公可是遇到了熟人?”

    许仙讷讷地答道:“前面的一艘船上是我师傅和师姐……”

    白衣女子举手轻拢鬓发,温柔地笑道:“既然是许相公尊师在此,许相公自然应该前去拜见。”

    其实许仙心中也颇热切地想向师傅请教,自己方才邂逅的这位白姑娘是否便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位“有缘人”,当即便吩咐船夫向对面的船驶近。

    两艘小船轻轻靠拢在一起,许仙心中忐忑地正要开口问白衣女子是否要跟自己一起去见师傅,却听到师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白道友请过来这边船上一叙,贫道禹天来在此恭候。”

    听到师傅唤“白道友”,许仙登时瞠目结舌,再次转头来看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盈盈起身从船舱里出来,朗声道:“不敢,既是禹道长相邀,白素贞自当从命。”

    许仙见白衣女子出了船舱,立时忘了方才的惊讶,也没有注意到她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力量,空中落下的雨水其实没有一滴沾身,赶紧地将手中的伞遮到她的头上,自己却彻底露天被淋得透湿。

    白素贞看着身边实在傻得有些可爱的许仙,心中在感动之余也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冤孽!”

    她本为了却尘缘而入世,心中想得是待到恩怨了了便重回山中修炼,以求可以飞升仙界而得自在逍遥。岂知今日按照师姐的指点终于在西湖之畔寻到恩人的转世之身,一见之下,一颗本已修炼得圆融通透、静如止水的道心竟隐隐地有些萌动,而且随着与对方相处越久,道心也越发的不稳,渐渐地已有失守之象。

    “情关难过!”她心中忽地闪过一位同姓好友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两人都怀着心事到了另一艘船上。禹天来已经带着小青出了船舱相迎。他们同样有法力护身,雨水也淋不到他们身上。

    “这一场及时雨已经促成一段姻缘,如今也该功成身退了。”禹天来油然说了这一句令许仙和小青莫名其妙,却令白素贞双颊飞红的话,随即便将衣袖望空轻轻一摆,空中密布的乌云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方退开,转眼间云收雨歇。

    许仙急忙上前施礼:“弟子见过师傅。”

    禹天来笑道:“船舱中有干爽衣服,汉文你先去换下这一身湿衣,不要弄得伤风生病。”

    “多谢师傅关心。”许仙也觉得身上湿答答地不大爽利,当即向师傅道谢,又向身边的白素贞告了罪,钻进船舱去换衣服。

    这时禹天来和白素贞才相互见礼。他们虽是互称“道友”,而且论起修为境界和修行的岁月,都是白素贞更胜一筹。但是禹天来的身份是许仙的师傅,白素贞想到许仙时,面对禹天来便不由自主地显出些恭谨和拘束。

    禹天来心思灵敏通透,已将对方前后的心理变化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当即含笑问道:“白道友可是已经后悔了此次身入红尘?”

    “确实一些后悔了。”白素贞清丽出尘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双方皆是元神之境的大修士,言谈之间直指本真,也不必有什么忌讳,“素贞没有想到自己清心寡欲修持千年,竟会如此轻易堕入情关。恩情未了,又陷情劫,这尘世素贞恐是易入难出了。”

    禹天来则笑道:“道友此言,贫道不敢苟同。一颗道心须向红尘里磨练,才可真正剔透无瑕。所以这一道情关对道友而言,是劫是缘还未可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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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仗剑轮回于诸天万界。也曾见红颜如花开复落,也曾历江湖风雨识干戈,也曾掌八荒六合履至尊,也曾斩妖魔邪祟累功德,也曾参阴阳造化悟道果,也曾做天地同寿长生客。终一日跳出诸天脱轮回,方识得本来面目我非我。诸天仗剑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天仗剑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天仗剑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