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相渐明(2)
这天,黄青青刚刚打开电脑,屏幕上就跳出了一条新闻:某某外贸公司继总经理涉嫌谋杀之后,又有一名员工离奇失踪,案件真相很不明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凶杀案让这个不大的公司一炮而红。
黄青青刚要把鼠标移到网页的那个红叉上,突然意识到,某某公司?那不就是洛凡供职的公司吗!
她马不停蹄地给洛凡打了个电话。
洛凡有些意外:“青青?”
“洛凡,我看新闻了,你们公司出事了,你没什么事儿吧?”
“我很好,不用担心。”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这么两起案子接连发生,我怀疑,要么就是你们公司的风水犯忌讳,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犯人就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你可真有想象力。”
“我说真的,事关生命安全,你可别不当回事儿啊。”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你现在在家呢吗?”
“我在啊,怎么了?”
“没什么,你出门可得小心点,别不注意。”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啰嗦了,还有事吗?”
“没有了,你忙吧。”
撂下电话,黄青青却怎么都放心不下,许多天不见,不知道洛凡现在过得怎么样,她总觉得刚才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怪,那嗓音听起来像是洛凡,又似乎不是洛凡,反正就是哪里不太正常。
刚好今天是周六,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作为朋友,还是要亲自去洛凡家里看望他一下。
简单换了件衣服,黄青青就出了门。
她的住处离洛凡的出租屋并不远,穿过两条街,不用二十分钟就走到了。
来到小区,黄青青在花坛前的几个楼道口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好几圈,一下就蒙住了,洛凡他住哪个楼来着?
他又拨通了洛凡的电话。
“喂,青青,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家住几号楼?几零几?”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到你家楼下了。”
洛凡的语气里满是讶异:“你来我家干嘛?”
黄青青不乐意了:“怎么,我来看看老朋友,不行吗!”
洛凡稍微缓和了一下态度:“我不在家,你回去吧。”
“你刚不还说你在家呢吗?”
“我现在出去了。”
“嘿,你这人,大周末的,你到哪儿去了?”
“你别管我去哪儿了,反正我现在不在家。”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上了一股无名之火,黄青青居然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你们家楼下等你。”
洛凡似乎被她强硬的态度给惊到了,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青青,你回去吧,我可能会很晚才回家。”
“我不介意,我就在这等你。”
到此为止,黄青青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的鲁莽和冲动。
有时候,你在某一个时点犯的一个小错都会铸成大错,你在时间的大流中随意做的一个小动作都会引起后面的一系列波涛汹涌。
任何人都没有预知能力,不然,这世上也不会诞生出“后悔”两个字。
黄青青在敲响洛凡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有点儿后悔了。
在她见到洛凡的那张憔悴消受的面孔时,那丝若有若无的悔意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青青,好久不见。”洛凡有气无力地说。
“洛凡,你……好像变了。”黄青青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脸。
“有吗?”
“我觉得你好像变成熟了。”
洛凡哈哈大笑起来:“老了就是老了,什么叫变成熟了?”
黄青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更像是个成熟男人了。”
“接下来你不会要对我表白了吧?”洛凡一笑,他灰绿的脸上就更添了一份冷森森的阴郁。
这要是放在半年前,黄青青肯定会一个拳头把洛凡推倒在地,再调侃他一番,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缘故,黄青青只是尴尬地将嘴角微微上扬,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这种比洪水还强烈喷涌的尴尬之感,在两个人中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你倒是进来啊,干嘛一直站在门口?”洛凡从鞋架上挑了一双还算干净的男士拖鞋,摆到了黄青青的跟前。
黄青青勉为其难,只好进了屋。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在家吗,我又不是大老虎,躲我干嘛?”黄青青在靠近门的一侧沙发上坐下了,她下意识地将屁股往门边挪了挪,在这个位置,方便她随时夺门而出。
“我这里太乱了,也没空收拾,这不是怕你嫌弃嘛。”
“独居的男生不都是这样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黄青青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再说了,你家这不是挺干净的吗,就是好像有股味……”
“有……有吗?什么味?”
“说不出来,一股臭味吧,你在楼房里养鸡了?”
洛凡也假模假样地瞅了瞅厨房:“可能是什么东西坏了吧。”
“坏了就该扔啊,难不成你等着它长毛生蛆啊,我帮你收拾收拾吧。”正说着,黄青青就站起身,要朝厨房里走。
洛凡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她身前,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黄青青没料到洛凡会有这个反应,登时傻了:“你干嘛呀?怪吓人的。”
洛凡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举止有些古怪,他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说:“厨房里太脏,我自己收拾就行,不用你。”
“这么大的味道,肯定是有东西发臭长毛了,我就帮你清清,你客气什么呀。”
“长毛”两个字,就好像是触动了洛凡哪根敏感的神经,他突然发起疯来:“我都说了不用你!”
“不用就不用,你发什么火啊!洛凡,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奇怪,你该去医院检查检查了,真是有病!”黄青青抛下一句话,就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了。
很多年前,报纸上报道过这样一则新闻。
有个男人和妻子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他就用菜刀把妻子给砍死了,事后他非但没有去警察局自首,反而把妻子大卸八块,封在了几个塑料袋里,就那么扔在家长达半年之久。
后来,妻子的尸体腐烂了,臭味弥漫了整栋楼房,四处都飘散着那股咸鱼混合着沼气池的味道,整个小区都俨然成了一个苍蝇集散地。
居民们几次向物业投诉,物业查来查去,最后锁定在了男人的家门前。
臭味绝对是从这个门里传出来的。
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开。
物业心一横,就报了警。
警察刚一撬开门,铺天盖地的苍蝇就像山体崩塌时的泥石流一样“轰隆”一声把几个毫无防备的警察都扑倒在地。
当天那家男人就被捕了,警察冲进屋子的时候,他妻子的残肢都被明目张胆地堆在卧室墙角,散发着阵阵令人窒息的恶臭。
记得编辑还特意在这篇报道的结尾处添了一笔:死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臭味应属世上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臭。
黄青青觉得洛凡家里的那个味道就足以用“难以忍受”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没去过火葬场,也没见过搁置到发臭的尸体,可她就是觉得,洛凡家里的那种味道就是腐臭尸体所散发出来的臭气。
黄青青在大脑里像放映幻灯片一样将白天的情景又刷刷刷地快速过了一遍。
洛凡的家里很整洁,并不像他说的那么乱。
沙发,茶几,地板,电视柜,时钟,阳台,一切物品都有条不紊地摆放着,沙发没有背靠电视柜躺着,地板没有镶在茶几上面,阳台上陈列的花盆里也没有长出女人白花花的大腿,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而洛凡呢,他的脸色灰蒙蒙的,皮肤下面渗透着点点绿斑,双眼无神,脚步沉重,明明脸上没什么皱纹,气色看起来却像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要说他没生病,黄青青死也不信。
说起来,这个肤色,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电影里有很多绿莹莹的荧幕形象。
绿巨人。
变相怪杰。
怪物史莱克。
他们都长着绿色的皮肤,都长着怪莫怪样的脸,都又像人又不像人。
可是洛凡和他们却不一样,他脸上透出来的那种绿是一种病态的绿,就如同从皮层之下渗出来的绿色汁液隐约洇湿了他的脸皮。
黄青青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反正那种感觉极其诡异,就像是谁尖尖的手指刺进了她的胸腔,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统统挪了个位,她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洛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呢?
他们已经半年没联系了,就在半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洛凡还算比较正常。
除了他一直在痛苦地嚷嚷着身上奇痒无比。
黄青青的心一下就悬空了,她突然回想起来,上次见到洛凡的时候,他在不停地往下拽自己的袖子,就好像在极力遮掩着什么,就好像那袖子之下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不过她还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点儿,洛凡的手臂上似乎生着一层绿绿的绒毛,当时,她还奇怪一个男生干嘛要穿这种绿色的保暖内衣。
她这才回过味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保暖内衣,而是……是洛凡身上冒出来的绿毛!
难道说,他也中了尸毒!
黄青青萌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预感。
她不能对洛凡置之不理。
这时,她想到了一个人——贺子怡。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渐明(3)
有些东西生来就长着毛,譬如说猩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些东西只有腐坏了才会长毛,譬如水果。
人这种生物却不在其中任何一列。
当然,也有例外。
有一种人,他生下来浑身就长着像猩猩一样的黑毛,科学家称之为返祖现象,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讲着人类的语言,跳着人类的舞蹈,写着人类的字,干着人类的事。
他们是活人。
有一种人,腐坏了才会长毛,那是细菌的作用,它们滋生在了**的人体内,分裂、繁殖、消亡,再分裂、再繁殖、再消亡,它们越长越多,越来越密集,当他们占据了整个人体时,那个人看上去就会变成一个毛茸茸的怪物。
他们是死人。
你属于哪一种人?
黄青青找来贺子怡,把洛凡身上的异常表现一五一十地给她讲了一遍。
看样子贺子怡并不认为这是件多么要紧的事,她把披肩长发往后一撩,说:“呦,青青,我还以为你兔子不吃窝边草呢,敢情一直瞄准洛凡呐。”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转移话题行不行。”黄青青焦急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贺子怡一万个不相信:“你不会真的怀疑洛凡也中了尸毒吧?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肯定,洛凡他绝对有问题。”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你就没想过,万一人家洛凡好好的,你去指着鼻子质问人家,最后可怎么收场?就这好像……好像你一口咬定你老公出轨了,还跑到他公司大吵大闹一通,结果呢,人家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说尴不尴尬?”
其实,贺子怡虽然情商不高,社会阅历也欠缺,但在考虑事情上还是颇为周全。
她说的不错,黄青青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指证洛凡就是中了尸毒。
“那你再跟我去看看吧,我还是不放心。”
贺子怡想了想:“那好吧,说起来我也挺长时间没见洛凡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毅力,当初还要追我呢,现在倒好,一毕业连影都见不着了。”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黄青青笑着说。
“这才半年,有什么可变的。”
半年,一年的一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那些生命垂危的人来说,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半年,实在是遥不可及。
可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讲,半年,就像是白驹过隙、昙花一现那样转瞬即逝。
半年里,某某外贸公司死了两个人。
半年里,某个人的手臂上已经长满了密匝匝的绿毛。
黄青青故意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和贺子怡一起再一次来到了洛凡家门前,初春,太阳的温度恰到好处,让黄青青悬在半空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所有的污秽和肮脏之物都会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就算洛凡真的变成了一个半尸人,在这炽热的阳光底下相信他也展示不出什么能耐。
贺子怡和黄青青的心情截然不同。
她和黄青青见面时,提了满手的水果,还特意去附近的西饼店买了点心,似乎对这次老同学间的重逢充满了期待。
“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呀?”黄青青问。
“不然干聊啊。”贺子怡回道。
黄青青还想说什么,可是刚要开口,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来之前,本来黄青青是主张要给洛凡打个电话的,可贺子怡却坚持说不用,说什么搞突击才刺激。
她的确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样不考虑自己说话做事的后果。
这一次,黄青青直接就找到了洛凡家的门洞。
大概是老楼的关系,即便在白天,楼里也还是光线暗淡,眼睛要适应很久才能逐渐看清周遭的事物。
楼道里的窗户都很小,而且莫名其妙地都被木板封死了,贺子怡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两个人照着脚下,艰难地爬起楼梯。
“这个楼怎么这么破?连个电梯都没有的。”贺子怡问。
“好像是有规定,八层以上的楼房才会装电梯。”黄青青说。
“谁规定的?扯淡,市里那个博物馆才四层,人家就修了电梯。”贺子怡说得很大声,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那是博物馆,又不是居民楼,那是个例外。”
洛凡家住顶楼。
爬上去的时候,贺子怡趴在楼梯扶手上喘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去敲门。
咚咚咚。
并没有人出来开门。
贺子怡又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黄青青急躁起来:“你看,我就说来之前得打个电话问问吧,你偏不,这要是赶上他没在家,咱们不是白跑一趟。”
贺子怡的脸色也变了:“不会吧,这大周末的,他一个单身大龄男青年,能去哪儿逛啊。”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贺子怡咬着嘴唇思考了一阵,突然开始用力砸起门来。
咚!咚!咚!
黄青吓傻了,她立刻伸手去拦:“你疯了?”
贺子怡没理她,冲着门里大声嚷嚷起来:“洛凡,你单相思的女神来了,你不开门迎接啊?”
看来,洛凡是真的不在家。
黄青青拨了洛凡的电话。
回她的是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黄青青奇怪地盯着那行毫无规律的数字:“咦?洛凡不是这个号码吗?”
贺子怡也掏出了手机,拨了一遍洛凡的电话,她得到的同样也是那句冷冰冰的回复。
洛凡就这样失联了。
手机屏幕灭了,七楼没有天窗,楼道里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黄青青想看看贺子怡的表情,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能隐约看到面前站了一个比她高一截的人。
她看不出那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她们都没说话。
忽然,那人拿着手机的手好像在空中晃了晃,她听见那个人说了句:“手机没电了。”
那个声音很像贺子怡,尖尖的,细细的。
她也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开机键,发现自己的手机也自动关机了。
就是这么巧,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告假休病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又看不清彼此。
“我的也没电了。”黄青青说。
“你是谁?”那人突然问。
这一问,令黄青青措手不及:“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不像青青。”那人说。
其实,黄青青也早就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像贺子怡。
她的声音很细很柔,可那更像是男人矫揉造作捏着嗓子发出来的,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是洛凡吗?”对面的人突然问道。
黄青青的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不,我是黄青青。”
“哦。”那人说。
“那你是洛凡吗?”黄青青问。
对面的人也没料到会被这么一问,显然也是没了分寸,她摇了摇头:“我是贺子怡。”
“哦。”黄青青说。
“既然洛凡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那人说。
“好,走吧。”黄青青回应道。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摸。
没了手电筒的光,楼道里的黑就更纯粹了,那种藏在阳光下的黑暗才最瘆人。
一路没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第几层了?”
“第三层吧,我不确定。”一个人回答。
“不对,这才刚刚是第四层啊。”另一个人纠正道。
“哦哦,谢谢你啊。”第一个说话的人礼貌回应着。
突然,空气就像瞬间被冻住了一样,凝固在了黑漆漆的楼道里。
除了自己跟贺子怡,还有第三个人!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
这个楼里的住户?
还是什么不速之客?
贺子怡在同一时刻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她也不动了。
“你是谁?”两个女生中的一个问。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咱们在前两天不是刚刚见过面吗。”男人说。
“你是……洛凡?”
“你们难道不是来找我的么。”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可是黄青青能感觉到,那人在笑。
“你带手机了吗?”听声音,这句话是贺子怡问的。
“我的手机落在家里了。”洛凡说。
“那你有手电筒吗?”贺子怡又问。
“要手电筒干什么?”
“我看不见你。”
“为什么一定要看见我呢,我能看见你就足够了呀。”
洛凡的声音幽幽地在楼道里回荡着,充斥着鬼魅的邪气,让人不禁联想到,此刻的他,就连声带上也长出了那细细绒绒的绿毛,他一说话,气流就撩拨着那些触手状的绒毛,整个声道里面就仿佛是在春风中摇曳的稻田,那些绿苗左右摇摆着,一会儿倒下,一会儿站起来,井然有序、整齐划一。
对了,洛凡之前曾经说过,他的喉咙很痒,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同时在他的嗓子眼里面爬来爬去。
在那时他根本不会想到,这种抓心挠肝的痒正是那些绿油油的种子在他的嗓子眼里生根发芽导致的。
人体就是这么奇妙,人的身上可以长很多东西,它就像是一方肥沃的土地,只要有种子落地生根,就能在它的上面产出丰硕的果实。
洛凡已经不是个人了,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种子生根发芽,有太多的种子开花结果。
比起友情,比起爱情,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肉。
第一百四十章 第二卷完结篇(上)
贺子怡看不见面前这个人的脸,只能听到他阴森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的心脏狂跳着,手心里都是冷汗,两条腿在瑟瑟发抖。
她惊恐地嗓子眼里好像塞了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发胀发紧,刚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那个气球似乎要爆炸。
还是洛凡打破了僵局,他对着黑暗说:“让我来猜猜看,你们老找我是因为怀疑我在溯溪村中了尸毒吧?”
他一语中的,贺子怡无力反驳。
“你们来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洛凡又问。
“是。”黄青青说。
“那我就来告诉你们真相吧,怎么样?”洛凡的声音很近,贺子怡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真的……不是人了?”贺子怡发抖的嗓音就像一只离群的小绵羊,楚楚可怜。
“你们有没有想过知道真相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洛凡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别绕圈子,洛凡,咱们都是同学,都是朋友,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在困难的事都会有解决途径的,你跟我说实话,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了?”黄青青问。
“在溯溪村,你们都没吃,只有我吃了。”洛凡说。
“什么意思?”黄青青问。
“在二嫂家的那顿饭,还记得吗?桌子上有一盘肉,你们都没吃,只有我一个人吃了。”洛凡说。
“那个肉有问题?”黑暗中响起了贺子怡的惊叫。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信,我后来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尸肉,是死人发霉的肉。”洛凡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句早已时过境迁的旧话,一个事不关己的传言。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黄青青丝毫也想象不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洛凡接着说道:“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再后来的有一天,秦慕彩来了,说是要去坟山上找秦老先生的墓要迁坟,在上山之前,咱们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又出现了那盘肉,你们都没吃,还是只有我吃了,你说巧不巧?”
黄青青问:“听你的意思,是我们俩早有预谋喽?”
洛凡说:“我没这么说,我的原话是,好巧啊,两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吃了尸肉,而你们连碰都不碰,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黄青青的怒气忽然间胜过了恐惧,她发狂似的对着洛凡大喊:“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那是尸肉,但凡我要是知道那东西不能吃,你觉得我会不阻止你吗?我们不吃,那是因为没有胃口,在溯溪村经历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遇上的危险一天比一天多,逃出去的希望一天比一天少,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吗,洛凡,拜托你说话之前想想清楚好吗。”
黄青青的余气还未消,却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了一阵讪笑:“青青,你一定要装成最无辜的那个人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比谁都懂,撇开尸肉的事儿先不谈,你能给我解释解释给我下咒的那件事吗?”
黄青青一惊:“我……我没你下过咒。”
“那你说话怎么结巴了?”
“我……我没有!”
“要不要我录下来给你放一遍听啊。”
“洛凡,你别故弄玄虚。”
“说反了吧,故弄玄虚的明明是你啊,黄青青,那个时候要不是因为我命大,估计现在也和袁浩一样,化成灰了吧?”
“可是……你现在不是没事嘛,既然没事,你为什么还旧事重提?”
“我没事,那不是因为你的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我吃过尸肉,食尸肉救了我,你黄青青,不过是个杀人未遂的凶手罢了。”
黄青青没话说了,她早已抖成了一团,她的牙齿哒哒哒地上下碰撞着,她的耳朵里嗡嗡嗡地都是噪音,她的眼前闪烁着黑白相间的雪花点,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贺子怡说话了:“洛凡,那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拜托黄青青给你下的咒,你要怪,就怪我吧,现在我们把话都说开了,以前的事情你可以当作是误会一笔勾销,也可以当作是永生永世的仇恨一直记在心里,总之,我向你赔礼道歉,对不起。”
“我可以用一句经典的电影台词回答你,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那你想怎么办?”
“子怡,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黑暗里,寂静无声。
“怎么不说话了?”
黄青青感觉身边又一个人在低低地啜泣,那声音不大,却很伤感。
“心虚了?”
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如果有人恰巧路过,一定会以为是哪个小女孩因为丢了发卡而恸哭,或者是哪个小姑娘因为没有得到老师的表扬而伤心。
许多人都说一个人长不大,那是因为她不愿长大。
过去,有父母为贺子怡遮风挡雨,有洛凡给她保驾护航,她就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不用为她的过失买单,因为所有的过错和不是都能用一句童言无忌一笔勾销,可现在,贺子怡面对这个曾经无数次默默为她付出的备胎,她除了一个劲地哭,没有什么好回应他的。
“我之前想过,一直要做你的白马王子,就那样一直在你的身下默默驮着你,你要去哪儿,我就驮你去哪儿,只要你开心,我就满足,我太傻了,贺子怡,我太傻了,其实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不是吗?那个袁浩,哪里都不如我,不如我对你好,不如我长得帅,不如我有能力,可你就是喜欢他,我想不明白,真的,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差在哪儿了,贺子怡告诉我,和他比,我究竟差在哪儿了?”
“洛凡,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不是有意的。”洛凡的一番话让黄青青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总之,眼泪就是止不住。
“你们想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了吗?”洛凡问。
“疯子!你想要干什么!我可报警了,我……我报警啦!”黄青青像只疯狗一样冲着黑暗狂叫着。
“你刚才不是说,你的手机没电了吗?”
对啊,黄青青猛然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的手机早已先她一步魂归西天了。
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拼尽全力想要分辨出面前这个人的身形,可是在她眼前晃动的,还是那一片黑黑白白的雪花点。
“正好,我的囤粮吃完了。”她听见洛凡冷冷地说。
一只手像个铁钎一样死死勾住了她的肩膀,电击般的疼痛瞬间袭遍了她的全身,她想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你们想要看真相,我就给你们真相,不跟我一起去我房间看看吗?”洛凡自顾自地说着,把两个女生又推回了顶楼。
洛凡打开门,把两个人推进去,又反锁了门。
刺眼的白色灯光骤然亮起,黄青青赫然看到,洛凡正*着上身站在自己身前,他的手臂上,都是密匝匝的绿毛。
那一次,她没看错,洛凡真的变成了一个不人不尸的怪物了。
“洛凡,你……”她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她的头顶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的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黄青青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她也像其他小女生一样,怕黑、怕闪电、怕蛇、怕老鼠。
她之所以没那么怕,那是因为她不允许自己怕,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柔弱,是一种短板,是别人可以用来攻击你的软肋。
其实她最怕的,是报应,是因果循环。
她憎恨别人在自己的背后指手画脚,她厌恶那些搅合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她鄙视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笑面虎。
因此,她用自己尚不纯熟的巫术害过很多人,她很怕有朝一日那些冤魂来找她偿命。
洛凡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现在,报应来了。
头部那剧烈的痛感消失了,黄青青感到身子很轻,好像随时都能乘风飘起来,她似乎挣脱了一切凡尘的束缚,什么恐惧,什么悲伤,什么愤怒,统统都不见了。
她飘起来了。
她飘过了一排排的楼房,飘过了一棵棵的槐树,飘过了一条条的街巷。
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累。
她的脑子里也没有要停下来的**。
就这么飘着,飘向那一望无际的救赎之海,飘向那层峦叠嶂的极乐圣地。
黄青青觉得身心都很愉快,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
不知飘了多久,她听见有个老头在身后对着她大喊大叫。
“你还不回去!”
那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黄青青想不起来有扶过哪个老爷爷过马路,或者家门口摊煎饼的那个人是老大爷还是老奶奶。
她停在空中努力回想着。
那人又喊了起来:“黄青青,你还不回去!”
黄青青转了个身,她看到,在很远很远的街角,有一只黑黢黢的巨大怪虫在半擎着身子再冲她喊着什么。
虫子……
黑色的虫子……
长满长毛的黑色虫子……
食尸虫!
黄青青好像突然从梦境坠入到了现实中,这只虫,这只声音苍老的人面虫,根本就是秦华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卷完结篇(下)
警笛的轰鸣声惊起了几只正在树梢犯困的麻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刚警察局里接到举报说,某某外贸公司的失踪女员工尸体就在一个名叫洛凡的男人家里,为了核实,警察立即出动,马不停蹄地就来到了小区楼下。
听举报人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非但把凶手的名字和详细身份报告给了警察,甚至还将受害人的被害过程都对警察作了汇报,就好像他亲眼看到了一样,警察刚要问他是怎么得知的,对话那头却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三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在手电筒的光线下谨慎地往楼上爬,根据报案者提供的住址,名叫洛凡的嫌疑人应该就住在这栋楼的顶层。
楼道里出奇得安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就好像每个楼层的每间房屋都空着,都没人住。
来到七楼,依旧是漆黑一片。
一个警察哐哐哐地开始砸门。
“您好,请问有人吗?”
一个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谁?”
“我们是警察,例行公事,请您打开门配合调查。”
“警察来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先生,有人打电话到警察局举报这间房子的住户,有谋杀嫌疑。”
“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要找的一定不会是我。”
“您这里不是绿苑小区a栋楼708号吗?”
“是。”
“您的名字是叫洛凡吧?”
“是。”
“那还是请您开一下门吧,我们进屋查看后,如果证实尸体没有在您家里,那我们自然就会走了。”
谁知道,门里的那个人居然狂吼了起来:“你们离开我家,我没杀人,谁举报的我?你分明是在污蔑我!”
警察解释道:“这个我不方便告诉您,我只能说,是一位老爷爷。”
“谁?我知道了,一定是秦华,他没被烧死,他跟着我回来了,他居然没被烧死,还回来害我!”
警察听得一头雾水:“先生,您在说什么呢?请您先把门打开好吗?”
门里的那个人突然狂笑了起来:“你们来抓我,还让我开门,你们当我傻吗?啊?是你们傻还是我傻!”
“请您配合我们调查,否则,我们不排除使用强硬手段。”
“我是不会被抓的!不会!”
没过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就像是谁家的暖水壶忽然间炸裂了似的,把三名警察都吓了一哆嗦。
“刚才是什么声音?”一个警察问。
“打雷了?”另一个警察问。
“听着不像啊,好像就一声,是从外面传来的?”第三个警察问。
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对三个人的疑问做了完整而又简洁的回答,那是个同行的警察,他一直坐在楼下的警车里等消息,没想到等来的确实一个血粼粼的真相。
有个人跳楼了。
那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警车前面的那片草坪上。
那个人,是洛凡。
不过好在警察及时把他送去了医院,洛凡才得以幸免于难,幸亏挂在半空的晾衣杆缓冲了一下地面对他的冲击力,再加上地面是柔软的草地,就像一张天然的弹簧床,才让他没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警察撬开了洛凡家的门锁,从厨房里找到了一些尸体腐烂变臭的残害,还有两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在把洛凡送去医院抢救的同时,黄青青二人也被送去了医院。
救护车跟在警车后面吵吵嚷嚷地疾驰而过,又有几只麻雀从树梢上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黄青青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面白花花的天花板,她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和凶手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洛凡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他之前一直都很正常的,我们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具体他是不是这个案子的真凶还有待调查,现在,请您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给我们说一遍。”
“那天我和青青去看他,本想着好久没见了,约在一起聚一聚,没想到他上来就把我们俩给打晕了,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去哪儿知道啊,嘿,我问你,你在街上遇上了一个精神病,他上来就给你一顿胖揍,你问我他干嘛打你,我怎么可能知道!”
“贺小姐,请您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这么急躁,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讨论案情,您之前和嫌疑人,哦,就是洛凡有过什么争执吗?”
“警察同志,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们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我和一个半年都不见的人能发生什么争执?”
“那您对嫌疑人这半年来的生活状态就一无所知吗?”
“我不知道他这半年都是怎么过的,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之前您说,最后一次见到嫌疑人是在一次毕业旅行是吧?”
“对。”
“你们去的那个地方叫……”
“溯溪村。”
“哦,没错,经过我们的核实,确实是有这么个地方,只不过,在半年之前,整个村子都被烧毁了,这件事儿您清楚吧?”
“我知道,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当时山上突然就起火了,我们正好在树林里乘凉,由于是上风向,火势没有蔓延过来,我们才幸免于难。”
“请您好好回忆一下,在那个时候犯罪嫌疑人就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吗?”
“什么意思?”
“档案里面说,起火的原因至今都没有查清,我们怀疑这个洛凡他还有前科。”
“你们怀疑火是洛凡放的?”
“如果他杀了人还能栽赃嫁祸,那就证明这个人有足够的犯罪意识和企图,溯溪村的天降大火很可能也是嫌疑人所为。”
“这个……我们倒没想过,平时真的看不出,这个洛凡居然有那么深的城府,自己杀了人还让自己的上司定罪,居然没人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黄青青隐隐约约地从她的话头里听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还有一丝强忍着的得意。
女生接着说:“那你们能确定那个情妇的死,还有洛凡公司那个女人的死都是洛凡干的吗?”
“基本上可以肯定,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犯罪动机,我们现在初步怀疑,嫌疑人的精神有问题,他的犯罪行为完全是出于一时兴起,他可能是单纯地喜欢这种杀人剖尸的刺激感,因此还会连续作案。”
“我懂的,洛凡平时兴趣爱好就比较广泛。”
“贺小姐,咱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那洛凡被捕了吗?”
“他也在这家医院里。”
“他还活着吧?”
“嫌疑人现在已经清醒了。”
黄青青一直静静地听,没有睁眼睛。
“他醒了以后,说什么了吗?”
“他一直在喊着……虫子。”
“什么虫子?”
“我是说,自从他恢复意识了以后,就一直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着这两个字,虫子。”
良久的沉默。
黄青青想起了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幕。
一只浑身长满黑毛的虫子在竭力朝她爬过来,一边爬还一边大喊:“黄青青,你还不赶快回去!”
在最后一刻,她忽然意识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次她和贺子怡在厕所里听到的声音,那个人是秦华。
秦华在她意识游走期间,来叫她的魂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呢?还有洛凡,为什么会被捕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有个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黄青青,你在装睡。”
她蹭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贺子怡正乐呵呵地看着她:“我吓到你了?”
黄青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子怡,我们怎么会在这啊?”
“有人报警了,说洛凡涉嫌故意杀人。”
“谁报的警?”
“不知道,警察说是个匿名举报,当时,那个人的语气很焦急,警察觉得不像是开玩笑,就赶到了洛凡家里,把我们给救了。”
“那洛凡呢?”
“在警察冲进去的前一刻,他跳楼了。”
“他死了?”
“没有,他被救活了。”
“他现在在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呢,就是洛凡杀了人,还杀了两个人,对了,他还要杀我们,警察就把他绳之以法了。”
“警察就没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还能为什么,某个人在溯溪村吃了尸肉,中了尸毒,回到城市里以后,为了能够接着吃到尸肉,他就开始密谋杀人,把活人的肉割下来当作种子,就像培植豆芽一样的,看着那些肉开始腐臭、长毛,然后他就收获了一周的粮食。”
贺子怡说话的样子让黄青青不禁想到了两个字:狡诈。
后来,她们一起去病房探望了洛凡。
他已经彻底疯了。
她们看到,洛凡在冲着对面的那道白墙张牙舞爪地乱叫,似乎,他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字——虫子。
他的手比比划划的,面色惊恐,仿佛是看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虫子”。
医生说,他只要一睁眼,就会开始朝着空气怪叫那两个字。
虫子!
虫子!
虫子!
他们都看不到,洛凡的身边,一直有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怪虫在揪他的头发、挠他的脚心、啃他的脸。
黄青青和贺子怡却见到了。
从前,秦华为了救溯溪村人,独自跑到山林里修炼却不幸染上尸毒,变成了一只长相丑陋的食尸虫。
现在,他为了救自己的曾孙女,跟着一群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贺子怡身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在黄青青的灵魂徘徊于虚空之地时现身救助,他将一辈子都陪伴在洛凡身边,亲眼看着他自食恶果,最后悲惨死去。
秦华,他痛恨那些食尸的人,他们都是些没有人性、自私自利的悲哀之人。
洛凡是其中一人,他也是。
其实他最痛恨的,就是他自己。
此时,他正看着洛凡指着自己狂叫“虫子”,一股凄凄惨惨的惆怅之情就涌了上来,但愿从此“溯溪村”这三个字会慢慢地从人们头脑中淡忘,我们的世界,还是一片祥和与安静。
(第二卷完 敬请期待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冥婚(1)
沉香市有个不能打破的传统,家里如果有未婚男女去世,一定要找婆家配成冥婚才能入葬,否则,死者会在底下无依无靠,成为其他冤魂的众矢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此,冥婚两个字,在这个城市里比任何词汇还要引人注目。
在沉香市,最多金的一个职业,不是律师,不是医生,而是阴婆。
阴婆是那些负责给死人之间牵红线的人,说到底,其实这个职业就跟给活人牵线搭桥的媒婆大同小异。
只不过,阴婆更受人尊敬和爱戴。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就和西方的神父一样,被沉香市的人们看成是神的使者,因为只有她们,才能自由地和地府鬼神交流,只有她们,才能听懂死人说的话。
陆家最近就死了一个年轻男人,是在出差的路上出了车祸丧命的。
把尸体运回来以后,陆家父母悲痛欲绝,看着儿子残缺不全的尸体,老两口哭得昏天黑地,那是他们的独生子,也是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寄托。
陆家儿子名叫陆清明,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清明时节,在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窗外正洋洋洒洒地飘飞着细雨,还溅起了一片水雾。
当即,陆清明的父亲就想好了儿子的名字——陆清明。
只不过,他刚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就被躺在医院病榻上的妻子果断驳回,她一身虚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一听到丈夫起的这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名字,竟然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声冲着丈夫嚷嚷道:“陆元旦,你能不能别像你爸一样的!我求求你了,给儿子起名走走脑子行不行!”
陆元旦面对虚弱的妻子,窘迫地说:“那你说,咱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妻子想了想,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大概是感觉到了难为情,她便冲着丈夫大叫道:“想名字这种大事情,都是交给男人去做的呀,你倒是问起我来了,你还是不是咱儿子的爹!”
后来,妻子在医院里调养的半个月中,陆元旦列出了无数个名字,什么陆下雨,陆大宝,陆坚强,陆有钱,他的妻子却都只回了他一句话:陆元旦,你给儿子起个名字能不能别像闹着玩似的?
结果呢,经过了整整半个月的海选筛查,最后,陆清明这个乍一看杀马特一样奇葩的名字,竟然突破众多竞争者脱颖而出了。
陆清明,就是这个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张着大嘴哭号不止的小婴儿。
忘了说,陆清明的母亲,名叫刘向前。
陆清明是在一种极其安逸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他的父母很爱他,他从小就衣食无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三餐不愁,他想要的玩具父母都有能力给他买下来。
陆清明的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虽说从来没进过班级前三名,但碰到发挥好的时候,还是能勉勉强强挤进班级前五。
不管怎么说,陆清明都是他父母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
有一次,陆清明考到了年级前五十名,学校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还特意给他颁了个三等奖,他立马就跑去了和父母炫耀邀功,陆元旦当机立断,既然儿子的表现这么好,那相应的奖励一定不能少,当天晚上,他就给儿子买了一把三百块钱的吉他,还答应花钱给他报一个吉他班。
到死为止,陆清明做过很多半途而废的事情,唯独吉他,他一直没扔下。
他吉他弹的很好,在上高中的时候,甚至还用吉他勾引过班花阿诺。
阿诺全名叫司徒诺林,她很不满意父母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因此,她让她的朋友、同学只准叫她阿诺,不许叫她诺林。
在这一点上,全班同学都和她的想法不一样,但凡听过她名字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名字很美,就像她的人一样美。
你也许会质疑,这个世界上就有很多叫志玲的,可是真正能担的起这个名字的人,数来数去,可能也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头。
不过阿诺长得却真的很漂亮,她的长相和教科书上的描绘如出一辙,柳叶弯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这种描写根本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班级里有好几个男生都在追求阿诺,可是她一个都瞧不上。
原本陆清明也是没有勇气去追阿诺的,尤其是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他的父亲名叫陆元旦了以后。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是阿诺先主动向自己示好的。
那天早上,他一路狂奔去学校,结果在路上他碰上了同样快要迟到的阿诺,情急之下,他就拉着阿诺一起飞跑起来,他们一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着跑着,他就听到身旁的阿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听清。
在跑到校门口的时候,陆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踏进大门的班主任老师。
他一下就刹了闸,这一举动,差点没把阿诺给甩出去。
阿诺惊异地问他:“你干嘛啊,就快要迟到了,怎么站下了?”
陆清明就远远地指了指校门口,低声说:“咱们老师刚进去,等他进了教学楼咱们再进。”
阿诺说:“班主任到了?”
陆清明点了点头。
阿诺说:“那还不快跑?现在岂不是铁定要迟到了!”
陆清明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紧张似的,他思考了片刻,说:“一看你就不懂咱们老师的行为模式,她会一来就直奔班里去吗?不会。她通常都是先到办公室,和那些女老师聊一聊化妆品啊,再和那些男老师聊一聊老婆孩子啊,最后,才会补个妆,拿上几本书慢悠悠地晃到班级去看看。”
阿诺更惊讶了:“我说陆清明,你怎么这么了解她?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陆清明急忙摇手,红着脸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班主任!要喜欢也是喜欢……”
说到这,他就开始支支吾吾的,含糊起来。
没想到,阿诺竟然先挑破了那层窗户纸:“陆清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清明的脸更红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已经停转了。
他没敢看阿诺,只是傻傻地盯着地面,说:“你看出来了。”
阿诺说:“其实我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陆清明抬起头,紧紧盯着阿诺,问:“你……你喜欢我?”
阿诺说:“对啊,挺喜欢的。”
陆清明瞬间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他的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七彩霞光,那束光从天上直直地插下来,径直罩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这一刻,除了他们,周围的一切都是暗淡的黑白色调。
据说电视剧里那些神啊仙啊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飞升蜕变,陆清明觉得,大抵也就是他现在的这种感觉。
那天,班主任老师果然是在两个人进屋以后才来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陆清明就有了一个人人称羡的女朋友阿诺。
高三那年,陆清明发誓赌咒,一定要和阿诺考进同一所学校,好再续前缘。
阿诺也说,不想因为读大学就和陆清明断了一切联系。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小,还不懂什么叫做命中注定,也不懂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有些事情,往往我们计划得很完美,可现实却给了我们一记大大的巴掌。
对陆清明来讲最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了,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的成绩异常理想,可是阿诺的分数却连二本线都没够着。
阿诺复读了,陆清明上了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滑稽,一件本来对你来说求之不得的事情,到如今,却令你进退两难。
陆清明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道,二是留下来和阿诺一起冲刺高四。
这也许是个史上最难的选择题了,至少对于陆清明来讲是的。
把录取通知捏在手里,陆清明冥思苦想,让自己的理智与感性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终于还是艰难地做出了他的决定。
爱情,比起复读二字,根本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后,陆清明还是背着大包小包,在父母的陪同下迈进了鲜花簇拥的大学校园。
而阿诺呢,则仍旧在书海题海里挣扎着、拼搏着,她刚刚才被现实从终点又一次拉回到了一年前的起点。
两个人就这样理所应当地分手了。
从那以后,陆清明再也没和阿诺联系过。
他在大学里交过两个女朋友,不过都不欢而散了,大学里的那种恋情,总是缺乏一种真实感,那种背着老师、骗着爸妈、偷偷摸摸和喜欢的人一起到甜品店里喝上一杯奶茶的刺激感,还有那种难以言喻的心跳感。
他不知道,和现在的这个女朋友之间这种不温不火的感觉,到底还称不称得上是爱情。
都说最难忘的便是初恋,对于陆清明来讲,一点都没错。
一直到了许多年以后,他仍旧幻想着,和自己一同走入婚姻殿堂的,是那个长相甜美、笑靥如花、清纯可爱的女孩子。
到了晚上,他还会时不时地梦见阿诺,他梦见两个人又要迟到了,他牵起阿诺软软嫩嫩的手拼命地跑啊跑啊,而阿诺,则在他的耳边轻轻对他说:“陆清明,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冥婚(2)
陆清明死了,他的死相很难看,满身满脸是血,连两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只剩下了两个黑洞洞、血淋林的眼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陆元旦把儿子的尸体从警察局领回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雷声轰鸣,雨水磅礴,天地间一片昏暗。
警察对陆元旦说,肇事者驾车逃逸了,现在警方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陆元旦却什么都没说,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悲痛,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似乎清楚地勾勒出了两个字——绝望。
陆元旦仿佛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儿子去世的这一刻,就已经到头了那个肇事者,即便是被绳之以法了,儿子的命还是无法挽回,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儿子的尸体领回去以后,陆元旦就把他安置在了沉香市唯一的一个殡仪馆里,因为他和妻子还有一件大事没做,那就是在下葬前给儿子找个媳妇。
陆清明是单身,非但没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往家里领过。
每每想到在底下孤苦伶仃的儿子,陆元旦的心就狠狠地一酸,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必须得抓紧时间把媳妇找着。
沉香市的阴婆不少,但靠谱的却没几个,如果没有门路,还真难找到法力高深、手段娴熟的阴婆。
陆清明动用了所有熟人的脉络,终于在儿子去世后的第三天找到了一个口碑不错的阴婆。
当天,陆清明和妻子就火急火燎地跑去和阴婆见面了。
阴婆的家住在沉香市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里,小区的四周都是残垣断壁、砖块土坯,到处都灰突突的,很是破旧不堪。
听说原本这块地是被开发商承包下来要扩建高层建筑的,可临近破土之日,开发商却携款潜逃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块被刨得面目全非的土地。
在废墟里,阴婆所住的那栋楼就显得格外醒目。
小区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小区的名字我们也不得而知。
陆元旦拉着妻子走到了楼下,掏出手机,给阴婆拨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您哪位?”
陆清明急忙说:“我是先前约好来给我儿子找媳妇的,我姓陆,您是阴婆吧?”
“我是,你到哪儿了?”
“我就在您楼下。”
“拿上来吧,我就住在七层左边的那个门。”
“谢谢您,那我现在就上去了。”
把电话放回了上衣口袋里,陆清明对妻子说:“七楼,左边那个门,她让咱们上去。”
妻子说:“那快走吧,儿子还等着呢。”
其实在来之前,老两口并没盼着能给儿子找个多么漂亮、条件多么好的媳妇,这一趟,着实让他们意外之极。
七楼,左手边的门正半掩着,看样子是阴婆特意给他们留的门。
陆元旦站在门口朝里问道:“请问阴婆在吗?”
屋里立马就有个女人回应:“进来吧,门没锁。”
陆元旦就拉着妻子进了屋,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大概是老楼的缘故,采光并不是很好,四面也没什么窗户,都是发黄发黑的墙。
“你就是那个陆先生吧?”一个女人背着光向门口走了过来,陆元旦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她那并不纤细的轮廓。
“你们叫我七婆就好,别阴婆阴婆的叫,听着老不舒服的。”她说。
陆元旦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好好,七婆,我们家儿子就麻烦您了。”
七婆说:“这叫什么麻烦,你出钱我出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呢,为了儿子在下面有人照顾,我呢纯粹就是为了生活,咱们这是互帮互利,不存在谁麻烦谁这个问题。”
陆元旦完全没想到七婆会说出这么一番奇奇怪怪的理论,登时愣在了当场。
七婆已经走到了两个人面前,这回陆元旦算是看清了她的脸,她长得很普通,眼睛很普通,鼻子很普通,嘴也很普通,一副中年妇女的标准长相,要是把她放在广场舞的人堆里,或者放在菜市场那些挑挑拣拣的大妈里,应该会毫无违和感。
“你们怎么不进来?”七婆问。
陆元旦好不容易缓过了神,不好意思地说:“对对,进来说,进来说。”
七婆把两个人让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自己就拿起一个脏兮兮的茶壶去厨房里烧水了。
“你们喝什么茶?”她背对着两人问。
陆元旦忙说:“不用麻烦,我们不喝,您快歇着吧。”
说实话,这个阴婆和陆元旦想象中的差别甚大。
听人说,阴婆都是身披道袍、头挽发髻的得道之人,她们精通五行八卦、占星奇门之术,能通天、能遁地,简直是无所不能、神乎其神。
可眼前的这个中年大妈却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袖连衣裙,下面搭的是一条黄不拉叽的秋裤,陆元旦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沉香市里一位极有名望的阴婆。
厨房里响起了咕噜咕噜烧水的声音,七婆大概真的是在用铝制水壶给他们烧水泡茶。
陆元旦的妻子有一点不自在,她推了推丈夫,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阴婆那么不靠谱啊。”
陆元旦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说:“你可别乱说,当心冲撞了阴婆,到时候给咱儿子配个横死的泼妇做媳妇,那可就完了。”
就在这时,七婆好像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似的,迈步走了出来,她脚上的一双塑料拖鞋与瓷砖碰撞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听着打骨头缝里都觉得极其不舒服。
她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破旧铜罐,在两人面前摇了摇,问:“金骏眉和铁观音,喝哪个?”
陆元旦陪着笑:“我们喝水就行,不麻烦,您真的不用麻烦了。”
“那就喝金俊眉吧,养胃。”说完,七婆就自顾自地回到了厨房。
陆元旦终于也忍不住了,他对妻子耳语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女的不像那么回事。”
妻子说:“那要不咱们再找找别人吧。”
陆元旦说:“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能去哪儿找啊,儿子可一直都在殡仪馆等着呢,这要是过了头七还没配成阴魂,那儿子可就只能孤身一人下葬了。”
突然,从厨房里传出了一句喊声:“你们都到我这了,这种事情啊,就不该你们担心了,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七婆撮合成的阴婚可都不下一百对了,就你们那个宝贝儿子,保准能给他找到个像模像样的老婆。”
陆元旦的脸一下就白了,他连忙不好意思地给七婆赔礼道歉:“我们真没怀疑您,您别想多了。”
这时,七婆端着一个茶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眯着眼睛说:“我看呐,是你们想多了吧。”
陆元旦和妻子慌忙站起身,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七婆倒了三杯茶,把其中两杯放到了两个人身前的茶几上,问:“说说吧,你们对儿媳妇都有什么具体要求啊?”
陆元旦连连摆手道:“还能有什么要求,只要长相过得去,我儿子满意就行了。”
七婆问:“你们儿子今年多大了?”
陆元旦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生辰八字,递给了七婆,说:“都在上面了,他今年都三十了,还是单身,您倒说说这可怎么好啊……”
毫无预兆的,陆元旦的妻子忽然在他身边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的宝贝儿子啊……”
这么一哭,陆元旦的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一想到现在躺殡仪馆里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一想想之前那个生龙活虎、孝顺温和的年轻人,浓重的悲哀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七婆在两个人的身边,还是那么眯着眼睛看着老两口,什么都没说。
哭累了,陆元旦终于憋出一句:“您看,都能找着什么样的啊。”
七婆说:“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说着,她便将一张照片递到了陆元旦的手里。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看照片的背景,她应该是站在一个公园里,她的脚下绿草茵茵,她的头顶碧空如洗,她的身旁都是高高大大的杨树柳树,面对镜头,她正幸福地笑着,她的笑容就和山林中清冽的泉水一样纯净。
陆元旦的妻子刚一看到照片,眼睛就亮了,她抢过了照片,细细端详着,半天都没把视线移开。
陆元旦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个姑娘,真能嫁给我们家清明吗?”
“你看上了?”七婆问。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看不上呢,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啊,是吧,向前?”陆元旦捅了一下身旁的妻子说。
妻子一个劲地点头,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就是就是,就这个姑娘,我们家清明要是能娶回家,那再好不过了。”
“那这样,今天下午我做个法事,问问你们儿子的意见,如果他也同意,咱们就这么定了。”七婆笑着说。
“可是不用问问女方的意见吗?”陆元旦开始不放心起来。
“女方家比你们还急,你们只管放宽心,他们是不会不同意的,如果你们看着还行,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啊,基本上就能定了。”
陆元旦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冥婚(3)
陆元旦本以为做招魂法式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没想到他和妻子在楼下的一个小餐馆里刚吃完午饭,七婆就急匆匆地跑下了楼,满面春光地跟夫妻俩说:“我把你们儿子的魂给叫来了,他看了女方照片别提多满意了,现在就差女方家里点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元旦喜出望外,他问:“清明他还跟您说什么了?”
七婆说:“哦,对了,他还让我向你们问好。”
陆元旦问:“他在底下过得好吗?”
七婆说:“挺好的,就差个媳妇了,等有了媳妇,有人照顾他,那日子自然就过得更好了。”
陆元旦和妻子脸上的愁云一下就消散了,只要儿子过得好,就算是阴阳相隔,夫妻俩也算是安心了不少。
陆元旦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问:“七婆,我儿子的生辰八字您看了吗?跟那姑娘合不合啊?”
七婆愣了愣,才缓缓说道:“合啊,清明啊和那女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两个人的八字合在一起根本就是夫妻命,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这桩婚事啊就这么定了。”
陆元旦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您看还需要准备什么,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七婆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用准备什么,你们就先回去吧。”
陆元旦从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包好的红包,悄悄地塞进了七婆怀里,一脸诚恳地说:“那就麻烦您了。”
七婆见了钱,脸上笑开了花,顺手把红包放进了口袋,拍拍胸脯打包票道:“包在我身上。”
虽说陆元旦总算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可他还是不大明白,这个冥婚的仪式究竟要怎么办,他本想在走之前好好地问问七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七婆又风风火火地向着街角大步走去了。
这天晚上,陆元旦担心得一夜都没睡着觉。
头靠在枕头上,他感到后脑勺生疼,调整了几次枕头的位置,他还是没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陆元旦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那个阴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行高深的行家。
他给儿子做招魂法式,为什么非要在午饭时间呢?为什么一定要等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做呢?他接过儿子的生辰八字时,连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口袋,那她凭什么就能肯定儿子和那个姑娘是天假良缘呢?
这个阴婆,口口声声说自己撮合成了上百对阴亲,可谁又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陆元旦总觉得这个七婆不可信。
他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心乱如麻。
妻子的呼噜声震天动地,就像个电钻“嗡嗡嗡”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更加睡不着了,非得找个人商量一下不可。
七婆是妻子的朋友介绍给他的。当时,那个朋友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个阴婆经验多、手法麻利,只要她能经手就没有配不成的阴婚。
如果真有那么神,那么在这个小之又小的县级市里,他怎么会连七婆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呢。
陆元旦严重怀疑,是七婆给了那个朋友什么好处,又或者是七婆答应赚到了自己的钱以后和这个朋友平分。
反正,陆元旦就是觉得把儿子的终身幸福交到这个中年女人的手里,不稳妥。
他看了看表,夜深露重,月光虚弱得并不足以让他看清表盘上的那两个指针。
他又在身边摸起了手机,不过摸了半天只摸到了几根长头发。
那应该是妻子的头发。
旁边的那栋楼在翻修,街道上整天都尘土飞扬的,因此,妻子从来都紧闭门窗,只有在开关门的时候,屋里才会溜进去一丝新鲜氧气。
陆元旦觉得胸口很闷,他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烦躁。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打鼾,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妻子好像也有些怪,怎么看,这个鼻梁塌陷、呼声震天的老女人都不像是之前和他结婚的那个清纯少女。
好像也不是妻子年纪大了的缘故。
他轻唤了声:“向前。”
妻子的鼾声戛然而止。
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向前。”
妻子的鼾声就又呼啸着朝他扑了过来。
陆元旦重新背对着妻子躺下,他的汗已经湿透睡衣了。
他一直没完全睡着,在迷迷糊糊中,他的一半意识还在梦境与现实中游离,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回响起来。
那个人的嗓音听上去很熟悉,似曾相识,那好像是他的一个老朋友。
那个人正在给他讲故事。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惬意。
陆元旦听到那个人说,元旦,我跟你说个真事,你可别害怕。
陆元旦说,你说吧,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鬼故事,真好笑。
他的声音很稚嫩,像是个小孩子。
那人说,那我就讲了,你晚上要是不敢去上厕所、尿了床我可不管啊。
陆元旦催促道,你快讲啊,别磨磨唧唧的。
那人就讲了起来。
咱们沉香市,在几十年前有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去世了,但他还没结婚,于是他的父母就张罗起了给他配阴婚。
配阴婚这个事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了找到比较合适的亲家,这家人算是打听遍了整个沉香市,最后,还是一个阴婆帮忙,给他撮合了一桩亲事。
简单做完法事,那家死去的儿子就和他的阴妻被装裹进了一个棺材里,一同下葬了。
没想到从这天起,这户人家就开始不太平了。
刚开始,在半夜房间里总会响起一个女人凄凄惨惨的哭号声,夫妻俩还以为是楼上邻居在哭,抱怨了一阵就倒头大睡了。
再然后,房间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丢东西,什么梳子、碗筷、钥匙、手表,这家男人以为是家里闹耗子了,特意买来了老鼠药放在了屋角,可是该丢的还是丢,该找不着的还是找不着,情况丝毫都没见好转。
夫妻俩隐约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不过,他们还是没把这些古怪情形和儿子的阴婚联系在一起。
这天晚上,屋子里又响起了那个女人凄厉的哀号声。
妻子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推了推身边的丈夫,说:“你上楼去看看,这谁啊,一天到晚这么哭,还让不让人睡了。”
丈夫说:“人家家里的事,你管得着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吧。”
妻子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你不去我去,家里要你这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刚说完,妻子就披了件大衣、穿着拖鞋要上楼敲门。
丈夫原本没想理她,想了想,他也翻身下床,跟在了妻子身后。
那个时候,楼房都是个稀罕物,楼道里压根就没安什么电灯。
两夫妻只好摸黑上了楼。
妻子“咚咚咚”地敲了敲楼上那家的门。
丈夫在她身后探了探头,小声说:“都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要不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嘛,你现在找人家多不合适。”
妻子怒气冲冲地说:“她整天大半夜的哭,让咱们都没得睡,自己倒睡得挺香,有这个道理吗!我今天就要来跟她讲讲,什么叫做公德心!”
丈夫就缩个头,躲到了她身后。
梅雨季节,到处到飘着一股潮乎乎的霉味。
“喂,有人吗,开开门。”妻子敲门的声音又重了许多。
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丈夫摸到了妻子的手,一把拽住,说:“你看,我就说人家睡了嘛,明天白天再来吧,再不回去睡天都要亮了。”
妻子看了看丈夫的脸,那张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脸,没有棱角,也没有形状,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打算听丈夫的,先回去睡,明天一早再来评理。
其实是她的心里萌生出来了一种黑乎乎的恐惧之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楼道里站着,她总觉得脊背手心一阵阵发凉。
回到自家门前,丈夫刚要摸钥匙,妻子却突然僵住了。
她听到,自己的家门里好像有什么声音,那声音极其细微,稍不留神可能就会错过了。
她握住了丈夫刚把钥匙插进锁眼的手,示意他先别动,自己则轻轻地把头贴在了门板上。
门板上凝结的水汽钻进了她的耳朵,与之同时钻进来的,还有一阵凄凄惨惨的女人号哭声。
那个女人分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哭!
妻子感到手脚发麻,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没敢进门,拉着丈夫就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着:“有鬼,有鬼啊……”
丈夫被妻子这一叫,立刻就乱了阵脚,急忙问道:“你刚才到底听到什么了啊?”
来到街边的路灯下,妻子的脸都绿了:“我听见……那个女的就在咱们屋子里哭!根本就不是楼上,她就在咱们家里啊!”
晚上,他们住进了一个朋友家里,顺便还把自己的离奇遭遇给那个朋友讲了一遍。
朋友一听,立马就得出了结论:“那个哭声不是你们办完阴婚才出现的吗,那就说明,这整件事和之前的阴婚一定有关,我看在你们屋里哭的八成就是你们娶回来的那女鬼!”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冥婚(4)
丈夫问:“那我们用不用请个大仙来给看看啊?”
朋友说:“依我看情况应该没那么坏,你们知道那女鬼的来意吗?会不会是她有话要跟你们说?”
丈夫恍然大悟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朋友建议说:“要不今天你们先回去,问清楚那女鬼的来意再说?”
丈夫就带着妻子回去了。
到了晚上,女人的号哭声又一次在半夜响起了,妻子蜷缩在丈夫怀里,紧张得向四下张望着。
丈夫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旷的卧室高声喊了一句:“你是谁,来找我们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房间里竟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丈夫的胆子大了一点儿,他又对着面前透明的空气大叫道:“我警告你,你可别以为我老汉好欺负,要是真把我给逼急了,当心我去找个阴阳先生把你给收了!”
谁知,那哭声竟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女人似乎哭得更加伤心了。
呜呜呜……
呜呜呜……
丈夫被女鬼震天动地的哭声吓得浑身狠狠抽动了一下,差点把怀里的妻子给推下了床。
妻子瞪了丈夫一眼,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掐着腰面对那空空如也的衣柜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骂得极其难听。
谁料那女鬼却突然不哭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半空,那女鬼气急败坏地叫道:“是你们儿子的错,你们儿子在底下天天骂我打我,你们非但不帮我还向着他,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活着受人白眼,死了还要被人欺负,还有没有天理了……”
两人这才算是听出来眉目,妻子立刻说:“我儿子真在底下欺负你了?”
“要不是我真受不了了,我肯定不会来找你们啊。”
“孩子啊,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办呢?”
“我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求求你们了,把我葬到其他地方吧。”
第二天,夫妻俩就来到了儿子坟前,找人挖出了棺材,把其中那句女人的尸骨给另外葬到了他处。
当天晚上,丈夫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身穿藏蓝色寿衣的女人来敲他家的门,还千恩万谢地给他鞠着躬说她已经跟丈夫离婚了,现在没有人打骂她,她过得很好。
陆元旦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铺了满床。
他爬起来挨个屋子看了看,妻子不在家。
他去厨房找东西吃,看到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我妈犯病了,我去医院照顾我妈,儿子结婚的事你可别耽误了。
说到结婚,陆元旦的思绪突然又回到了那个梦里,他这才记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个梦,而是他高中时的真实记忆。
大概是那深埋已久的回忆感知到了儿子的冥婚,便又顺着那层层叠叠的神经脉络重新爬回到了他的视野里。
死人的婚姻和活人不同,他们没法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磨合,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更没有自由恋爱一说,一旦结成连理,两个魂魄就很难再拆分开了。
因此,配阴婚比给活人保媒拉纤要难得多。
陆元旦不希望儿子的婚姻不幸福,也不希望儿媳妇像故事中的那只女鬼一样整日以泪洗面。
他当然相信儿子是不会殴打老婆的,可那并不代表他和任何一个陌生女人都能够和睦相处。
儿子活着的时候就没怎么享着福,要是死了以后还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作为父亲,陆元旦着实于心不忍。
一定要给儿子找个顺心的媳妇!
陆元旦决定再去找七婆谈一谈。
七婆很爽快,立马就回应了他的顾虑,她跟陆元旦说,今天下午就帮着约定双方父母见面详谈。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陆元旦按照七婆给他的地址来到了一家装修简陋的陕西面馆里。
七婆已经先一步到了,陆元旦刚一进门她就招呼他坐下,还从旁边的餐桌上抢过来一份菜单,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让他点菜。
“本来我想订川菜馆的,可是我今天胃不太舒服,咱们就还是还吃面吧。”七婆扯这着大嗓门嚷嚷着。
陆元旦把菜单放回了桌子上,难为情地说:“这才三点,我还不饿呢,他们……”他望了望大街的方向,接着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谁?哦,女方家是吧,人家一会儿就能到,你赶时间吗?”七婆问。
“我不急,就是随口问问。”陆元旦说。
这时,一个化着浓妆的服务员端来了一大碗面,扔到了两个人面前,理都没理就走开了。
七婆把面挪到身前,又舀了几勺辣椒粉进去,一边拌着面一边埋着头问:“你老婆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陆元旦说:“我丈母娘住院了,她去照顾,让我来张罗一下儿子的亲事。”想了想,他又不确定地问:“就我自己来不行吗?”
七婆正吃得汗流浃背,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不行的,就是双方父母见上一面,聊两句,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尽早办仪式了不是!”
还没等陆元旦问出下面的话,玻璃门就发出了“吱呀”一声刺耳的尖叫,陆元旦往门口望去,见到一男一女正推门进来,乍一看他们的年纪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
七婆一见,就撂下筷子站了起来,对着他们连连招手,生怕他们看不见。
看这情形,是女方父母到了。
陆元旦也礼貌地站起身来迎接,对方男人刚一见他,就朝他伸出了一只肉乎乎的大手,热情地说:“你好,我是女方的父亲。”
陆元旦受宠若惊,他连忙握住了对方的手,用笑脸回应他道:“我是清明的爸爸。”
这次见面告诉陆元旦,先前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得一宿睡不着觉,因为女方家长远比他想象的要随和得多,他们聊了很多儿女生前的事情,陆元旦对两夫妇所讲的都感同身受,他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对痛失爱女的中年夫妻罢了。
他们在讲述自己女儿的时候,言语中满是悲哀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说着说着,女方母亲还失声痛哭了起来,那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流露,是一种对上天无声的控诉,那哭声不好听,却很真实。
女方父亲说:“我女儿真是样样都好,小的时候就比别人家孩子都听话,成绩也好,年年都能拿到三好学生,到了大学还拿过国家奖学金,这么好的孩子,你说,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说着说着,两个中年男人就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临走的时候,陆元旦还安慰了对方父母好几句,他紧紧攥住女方父亲的手,发誓赌咒说必须让儿子好好对待他的女儿,让孩子们死后能互相做个伴,过上好日子。
阴亲就算这么结上了。
出了面馆,陆元旦忙不迭地给妻子拨通了电话,他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
大街上的各色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汽车的鸣笛声呼啸着靠近、又呼啸着远去了,卷起一片雾蒙蒙的沙尘。
陆元旦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手机的听筒紧紧贴在了耳朵上,仔细捕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电话里一直都是忙音。
妻子没有接听。
陆元旦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车流,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恍惚间意识到刚才的那对夫妻有些怪。
他们全程都没跟对方讲一句话,他们好像一直都小心地避免着肢体接触,他们看对方时表情里都没有一丁点儿亲情。
陆元旦感觉,那两个人不像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妻,倒像是今天刚刚碰上的一对陌生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是出于生活经验,还是多年阅历给他的答案?
陆元旦并没有确定的证据这么说,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对夫妻间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对夫妻,就意味着相应有许许多多的相处之道,说不定只是他多心了呢。
陆元旦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他得着手开始准备儿子的葬礼了。
回家的路上,他又给妻子打了一遍电话,可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不知道妻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路边的一排柳树摇头摆尾地在陆元旦的头上晃来晃去,顶着橙黄色的夕阳步履蹒跚中,他的心情也愈发复杂起来。
妻子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会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呢?
女方父母一见到他就恨不得立马把婚事定下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境如何,怎么会连问都不问就能放心地把女儿交出去呢?
七婆究竟对女方父母说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的看好清明呢?
还有,七婆预先问过那家女儿的意见吗?会不会在儿子成婚以后,他也会夜夜被女鬼的哭声困扰、不得安宁?
不知怎的,他死活就是对那个七婆信任不起来。
陆元旦越想顾虑就越多,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不给儿子找媳妇对于儿子来讲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刚刚冒出了这个想法,一张广告就呼啦啦地迎面贴到了他的脸上,他拿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欲寻资深阴婆,可联系本人。下面是一串qq号码。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冥婚(5)
陆元旦很好奇,为什么传单上印的不是电话号码,而是qq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平时并不怎么用电脑,也不太网聊,他的qq号还是当年儿子给他申请的,刚申请完他接过手机、盯着屏幕瞅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哪个是我?
一直以来,他的联系人列表里就只有儿子一个人。
如今,儿子死了,他就再没点开过那个胖墩墩的小企鹅。
一看到手机里的那个图标,他就能联想起儿子,儿子手把手教他的那一幕就会时时在他的脑海里闪回,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再登陆qq了,他也不能把那个图标从手机里删掉,因为那是儿子留给他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父亲的思念往往更加绵长、更加隐晦、也更加的肝肠寸断。
儿子去世以后,陆元旦总是架着一副老花镜,倚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他至今都不愿意相信,殡仪馆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冰冷尸体会是儿子。
这个城市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小广告,什么小额贷款、什么房地产、什么特效药、什么配阴婚,就在一周前他还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主动去找阴婆的这么一天。
他凝视了那张广告很久,忽然觉得人生很飘渺,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下一刻会有什么离奇遭遇,会遇到什么人,会碰到什么事。
就像他,陆元旦,在儿子出生时就已经计划好了儿子的一生,他该喝什么奶粉,该和什么样的小朋友玩,该上什么小学、什么中学、什么大学,他计划得那么天衣无缝,却被老天降下的一个惊雷烧得只剩下了一具焦糊的骨架。
他顺手就把那张广告塞进了口袋,继续朝家里走。
一个老太太怪兮兮地瞄了他两眼,他把目光也投向了老太太,在眼神接触的那一刻,老太太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慌忙扭过头去,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走出一段路,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忽然戳破了他的耳膜,陆元旦的脑袋里莫名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刚才那个老太太正紧闭双眼躺在地上,她的身下有一滩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鞋,她握着拐杖的右手还是死死攥着,在她身边围满了人,那些人都在议论纷纷。
陆元旦回过头去看,但是走出太远了,他连老太太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为什么会在脑袋里看到这样的情景呢?
四天前,儿子就是这么死的。
在儿子遭遇事故的前一刻,妻子刚刚放下电话,她对他说,儿子正在出差回来的路上,估计还有一天就能到家了。
儿子没有撒谎,他的确在第二天就到了家,只不过,他原本应该走回来的,现在却是被抬回来了。
陆元旦觉得,如果当时妻子没给儿子打那个电话,儿子也许就不会出事。
他自责,他后悔,可是他什么都没对妻子说。
在儿子回到家的那天,妻子捂着脸、泣不成声地说:咱们给儿子找个媳妇吧。
陆元旦就拍拍她的后背说:找个好的,找个能照顾好清明的。
妻子是在接近凌晨才到的家。
陆元旦还没睡着,他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开关门声,又听到了一阵软绵绵的脚步声,脚步声朝卧室飘过来,飘得很慢,一直都没到门前。
陆元旦拉上了被子,只把脑袋露出来,假装睡熟了。
他感到被子被掀开了,那动作很轻,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那么轻,妻子应该是不想把自己吵醒。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听上去很均匀,他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模仿出了一种呼噜声,似乎这能让他的假睡看起来更自然。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装睡,他想,大概那些正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的小孩听到房门突然被打开时也是一样的心理吧。
他轻咳一声,刻意把身子转向了妻子。
虽然他没睁眼,可是他感觉得到妻子的目光正火辣辣地灼烧着自己,她还没睡下。
她盯着自己干什么呢?
陆元旦想问,可是夜太静了,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放大个几十倍,他的问话注定会显得很突兀。
他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决定睡了,他却突然想起来,要和儿子配阴婚的那个女孩,他除了长相以外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她多大?
她生前是干什么的?
她处过几个男朋友?
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她的学历、她的喜好、她的性格,甚至连她的名字陆元旦都不知道。
这正常吗?
他想起了白天飞到他脸上的那张传单,那上面好像写了一个阴婆的联系方式,他该不该自己问一下其他的阴婆呢?毕竟这种事情,只有行内人才最清楚不过。
不管夜晚发生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件,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陆元旦早早就起了,他还有一件大事没做。
他翻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小企鹅,心急如焚地等着另一方天地被开启。
“你怎么一大清早就玩手机啊?”那是妻子的声音。
陆元旦急忙按了锁屏键,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
妻子正拿着锅铲、站在卧室门口望向他。
“哦,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你不是有表吗?”
“我顺便看看今天是几号。”
“今天六号了啊,对了,刚才七婆打电话过来说夜长梦多,今天晚上就给咱儿子把婚事给办了,让咱们白天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出来。”
“这么快?”
“这种事情不是越快越好嘛。”
“可是我们连那个女孩的底细都还不知道啊。”
“你昨天不是和女方家长见面了吗,七婆说两家都挺满意的,尤其是女方家,说跟你谈得特别好,怎么,你没谈妥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想想看,你现在连对方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把婚事定了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多了吧,配阴婚的事儿,人家阴婆可比你明白多了,阴婆都说了是天作之合,你还在这担心什么呢。”
陆元旦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妻子,一旦是妻子决定的事,他最多也就只能插上两句嘴,最终的决定权根本不在他手里。
他按亮了手机屏幕,画面的左上角出现了他自己,那是他的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他正襟危坐、板着个脸,嘴巴紧紧闭着,眼神里不包含一丝感情,他的身后是一块白色幕布,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当时儿子给他创建qq账号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就选了这张照片做头像,现在看起来,这个头像特别像是一张遗像,那张脸像极了一张死人脸。
陆元旦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屏幕上的那个加号,点开以后,他就照着传单上的那串数字仔仔细细地输了进去,这花费了他快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猩猩的脑袋出现在了屏幕里。
脑袋下面是一个按钮,上面写着:加为好友。
陆元旦犹豫了,他看着那个像人又不像人的脑袋,总觉得那后面隐藏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在个世界里,他用的是自己真实的脑袋,而对方用的则是一个脸型扭曲、目光狡黠的动物头像,这让他的安全感大打折扣。
这就意味着,他在明,对方在暗,对方能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用这张照片做头像,这让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盯着猩猩黑漆漆的眼睛,心里有点发毛。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在底下安个家”。
底下,顾名思义就是死人住的地界,这个人的网名就已经把自己的职业告诉了每一个要加他为好友的人。
陆元旦打心眼里想让儿子能在底下安个家,他想让儿子死后有个人陪,至少不能比生前更孤单。
狠了狠心,他点了添加键。
果不其然,对方加了他好友以后,最先问的一句话是:你好,头像是你自己吗?
陆元旦回了两个字:不是。
他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在底下安个家:那他是谁?
陆元旦:是我在网上随便找的图片。
在底下安个家:那你是谁呢?
陆元旦:我是一个父亲。
在底下安个家:我懂了,你的儿子或者女儿不久前刚刚去世吧?
陆元旦:我儿子四天前出了车祸。
在底下安个家:你是在哪儿看到我qq号的?
陆元旦:在广告上。
在底下安个家:我没有印过广告。
陆元旦:在一张纸上。
在底下安个家: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我好像印过几张传单,不过我都丢进垃圾箱了。
陆元旦:你是阴婆吗?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
陆元旦:你能给我儿子配成阴婚吗?
在底下安个家:你儿子今年多大?
陆元旦:三十岁。
在底下安个家:你想给他找个什么样的?
陆元旦: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行,关键是他得喜欢。
在底下安个家:你还找过其他阴婆吗?
陆元旦:找过。
在底下安个家:她叫什么?
陆元旦:一个叫做七婆的人,是我妻子的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的。
在底下安个家: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沉香市还有一个叫七婆的阴婆,你确定是这个人?
陆元旦:没错的,她让我们喊她阴婆。
在底下安个家:你们会不会是被骗了啊?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一个叫七婆的,不过她去年已经死了啊……
陆元旦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死”字,心里一下就空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恐怖才刚刚开始
某一天,你结识了一个朋友,他和你谈天说地,聊得很投机,你甚至把你的家世、你的经历和你的存款数额都通通告诉给了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那天起,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到他家里做客,你们相见恨晚,常常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终于有一天,你的妻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困惑,悄悄跑来问你:
你每天半夜都跑到坟地去干什么啊?
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长着同样的普通眼睛、同样普通的耳朵,我们都分辨不出好人和坏人,也分辨不出活人和死人。
鬼的脸上并没有贴着一个大大的“鬼”字。
陆元旦和我们一样,也是个普通人。
他和那个七婆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现在却突然有个人告诉他,七婆早就死了。
陆元旦懵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那个人的话。
儿子的头七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新给儿子物色阴眷,那肯定是来不及了。
说不定两个人只是同名呢?世界这么大,同名的人多如牛毛。
再琢磨下去,儿子的婚事就注定办不成了。
对了,妻子之前说,儿子的冥婚法事定在今天晚上。
一整天,妻子都忙得不亦乐乎。
白天,她买来了纸人纸马,买来了黄表纸,还买了许多金元宝。
晚上,陆元旦就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了殡仪馆。
七婆已经等在门口了。
奇怪的是,只有他们一家人,并没看见女方家长来。
陆元旦问:“他们人呢?”
七婆说:“你问谁?”
陆元旦说:“女方家属啊。”
七婆说:“他们临时有事,不来了,不过就算他们不到也不妨事。”
陆元旦不明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呢,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人父母的,就算是天塌了也得来啊。”
七婆说:“这不就是个仪式嘛,有我在,就不用你们操心啦。”
陆元旦问:“那我儿媳妇现在在哪儿呢?”
这次轮到七婆讶异了:“人家姑娘早就入土了,你问这个干嘛?”
陆元旦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入土了?那还怎么和我儿子结婚啊?”
七婆却不紧不慢地回道:“哎,咱们办这个冥婚,根本用不着女方在场啊。”
陆元旦的头更大了:“不是应该把两个孩子埋到一个坟里吗?”
七婆却说:“那都是以往的做法了,现在哪还用那么麻烦!你想啊,这要放在以前,结个婚得要三书六礼吧,得过文定过大礼吧,还得要嫁妆、要迎亲、要过门、要回门,那礼数可多着呢,但是你看现在还用吗?只要是去民政局领个证,那就算是夫妻了,连仪式都不用办,这冥婚也是一样的,规矩早就改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两张红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走进了殡仪馆的大门。
“我在里面定了一个厅,一会儿咱们就在那屋做法事。”她说。
陆元旦和妻子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个简陋的门厅,正前方摆着两个黑白色调的花圈,屋子中央放了一张方桌和一个火盆,四面都是光秃秃的白墙。
儿子单位送来了一块藏蓝色的挽幛,不过并没有挂起来,只是堆到了屋子一角,无人问津。
七婆看了看表,转身对陆元旦说:“吉时到了,那我就开始做法了啊。”
陆元旦四下望了望,还是难以相信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他问:“这就开始了?”
七婆笑笑,没说话。
法事比陆元旦想象的要简单得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冥婚仪式就结束了。
他只看到七婆把两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字扔到火盆里烧了,随口念叨了几句什么,又围着那个方桌张牙舞爪地跳了几圈,就算是收工了。
还没用上半个小时,陆元旦和妻子就被打发走了。
陆清明的尸体当天就被推进了焚尸炉、装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听七婆说,现在他正和新婚妻子共度良宵呢,两个人别提多甜蜜了!
妻子问:“这就过上了?”
七婆信誓旦旦地说:“婚都结了,这还有假!”
妻子就又陪着笑、塞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办冥婚花了老两口三万块钱,其中大概有两万五直接进了七婆的腰包。
说实话,陆元旦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他愈发觉得这个七婆是个老道的江湖骗子。
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道路两旁的街灯都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妻子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捶着酸痛的腰。
陆元旦的心却怎么都放不下,他问妻子:“你觉不觉得七婆是在骗咱们?”
妻子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陆元旦说:“这个冥婚举办的也太草率了吧,咱们甚至连对方父母的面都没见着啊,那个七婆也不过就是神神叨叨地蹦跶了几下,这就算是结束了?我看着怎么那么假啊。”
妻子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你不懂了,你没听人家七婆说啊,现在时代变了,以往那套老旧的仪式早就过时了,你啊,还是一套老脑筋。”
陆元旦说:“可在我的印象里,办冥婚,是要把夫妻两个人埋到一个棺材里的,现在不兴土葬了,那最起码也应该把两个骨灰盒埋到一个坟里吧?”
妻子似乎也有些动摇了,她不确定地问:“要不,咱们找别的阴婆问问,冥婚法事到底是不是这么办的?”
陆元旦刚想说什么,突然,手机叮铃一声响,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原来是“在底下安个家”跟他说话了。
在底下安个家:你儿子的冥婚办完了吗?
陆元旦:办完了。
在底下安个家:用了多长时间?
陆元旦:不超过半个小时。
在底下安个家:这么快啊?
陆元旦:我怀疑她是个骗子。
在底下安个家: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七婆?
陆元旦:对。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说了吗,七婆去年就死了,给你们办冥婚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陆元旦:也就是说,我百分之百遇上骗子了?
在底下安个家:我没见到人,不好说。
陆元旦:可是我儿子今天晚上已经埋了啊。
在底下安个家: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呀,你就只能祈祷着那个七婆是个货真价实的阴婆,他确确实实给你儿子在底下找了个归宿……
陆元旦:但愿她不是个骗子吧。
在底下安个家: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
陆元旦:谢谢你。
到此为止,这似乎是一个年迈父亲给儿子办冥婚的经历,你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那我告诉你,其实恐怖才刚刚开始。
这个城市很大,就像你所居住的那座城市一样大。
这个城市里有树、有花、有山、有水,你的城市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其实,陆元旦的家离你的家只隔了几条街、几棵树而已。
我之所以用沉香市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减轻你的恐惧心理。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摇到你旁边的那栋楼。
这里住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才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她的名字叫艾琪。
艾琪没有正式工作,在她刚刚毕业的那年,她找了一家外企做翻译,不过还不到一年,她就嫌工作太累,辞职了。
后面的两三年,她再也没找过第二个工作。
对外她都声称自己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企业的氛围太不压抑了,她不适合。
说归说,做归做,公务员考试的书她买倒是买回来了,只是从来没翻开过。
你也许会问,这么大个人了没个正经工作,她的父母就不管吗?
如果被艾琪听到,一定会这样反驳你:如果他们还有点责任心,我就不会混成现在这样了。
艾琪的童年很不幸福,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就带着别的女人跑了,留下了她和她妈妈相依为命。
没过几年,她的妈妈承受不了生活的重压,丢下艾琪,也没了踪影。
艾琪是靠亲戚的接济长大的。
长这么大,没人爱她,也没人疼她,她也不会去爱别人。
她从来都祈祷着,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变得和她一样不幸。
活到三十岁,她的仇恨之火才渐渐熄灭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做个怨妇并不会让她的人生好起来,只会让她每天活得更痛苦、更无助。
她没对任何人讲过,表面看上去她好像不务正业、没有经济来源,可私下里,她却有着她自己的赚钱法子,而且,赚的还不少。
至于是什么手段,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我能告诉你的是,艾琪最近交了个男朋友。
他比艾琪小五岁,正在沉香市的一所普通大学里读研究生。
虽说两个人的年龄有差距,可他们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就迅速进入了甜蜜热恋期。
不管是吃饭,还是去看电影,花的都是艾琪的钱,她好像总有花不完的钱似的。
有一次,男朋友问她:艾琪,你的钱都是怎么挣的啊?
艾琪想了想,说:我要说是我老公给的,你信吗?
男朋友奇怪地问:你结婚了?
艾琪就倚在他的肩头,说:我逗你玩的,傻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 鬼上门
艾琪在此之前确实交往过其他男朋友,不过,她从不会把他们当成提款机,艾琪只花自己的钱,她坚定地认为,花自己的钱才最保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的时候,母亲就是一直在花父亲的钱,后来父亲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母亲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她至今都记得在父亲杳无音讯的那一晚,母亲傻傻地坐在床头,背对她独自流着泪,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艾琪饿了,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角,母亲却一把甩开她,大吼道:“吃吃,就知道吃,以后咱们都没饭吃了!饿死咱娘俩算了!”
艾琪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她只好蜷缩到屋角,抱紧膝盖看着母亲抽动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记忆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丑陋伤疤。
她找男朋友,只为了让她寂寞的人生里平添那么一丝丝慰藉,她并不指望这段短暂而甜蜜的关系能够长久,能给她带来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厚实胸膛。
艾琪管这个新任男朋友叫小鹏。
才刚刚确定了关系,小鹏就住进了她的家。
小鹏会做饭,年纪虽然比她小,却在生活上处处都照顾她,这一点艾琪很满意。
自从小鹏住进艾琪的家,她的早点就从简单下午茶的配置升级成了五星级宾馆晚餐的级别。
作为交换,艾琪会帮小鹏交电话费、交餐饮费、甚至交学费。
她深信,如果情侣中只有一方在不计回报地付出,那么终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会感到疲惫,这样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
小鹏给她出力,她给小鹏出钱,双方都有付出、有回报,她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踏实。
到此为止,她的生活都过得很平静,一切都按照她自己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
直到她最近的一笔报酬到账这天。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么多年,她是靠干什么来养活自己的。
这天,小鹏上课去了,艾琪一个人在房间里上网。
她很喜欢在qq上和一些从没见过的人聊从没听说过的事儿,这让她感到十分轻松。
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加她为好友。
要是她跟那人聊得不投机,她就会把他永远移除好友列表,毫不犹豫地接受来自下一个陌生人的寒暄。
她已经记不得加进来多少人、又删掉多少人了。
她的好友列表宛如一桌不限时间的流水席,宾客们来来往往,吃完了就走,从没有一个人能够永久停留下来。
包括这个小鹏,他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宾客,等他吃厌了,或者说等有一天艾琪不愿再招待他了,新的一轮宾客就会被邀请入场了。
艾琪打开电脑,又看到了好几个要加她为好友的人。
她简单扫了一眼那些人。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她看到了这样一个头像,那是一只黑猩猩,它的眼睛很明亮,它的毛很黑,它的脸皱巴巴的,像一张老太太的脸。
那个人的名字很古怪,他叫“在底下安个家”。
艾琪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那只黑猩猩就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她立刻就在对话框里敲出了这样一行字:你好,我是僵尸新娘。
“僵尸新娘”是艾琪的网名。
在底下安个家说:你好,我是在底下安个家。
僵尸新娘:你的网名很有意思。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网名也很有趣啊,僵尸新娘,蛮神秘的。
僵尸新娘: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在底下安个家:这和我的职业有关。
僵尸新娘:是吗?我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的吗?
在底下安个家:猜猜看。
僵尸新娘:我猜不出。
在底下安个家:其实和你的职业差不多。
僵尸新娘: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工作和死人有关吧?
僵尸新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底下安个家:因为我算是你的半个同行啊。
僵尸新娘: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我认识你,可你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胆子可大着呢。
在底下安个家:你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吓唬你?
僵尸新娘:不然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之前的哪个同事吧?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那你就是我的哪个亲戚!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你到底是谁?少跟我装蒜。
在底下安个家:艾琪,你别猜了,你真的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在底下安个家:我还知道你遇上麻烦了。
僵尸新娘:什么麻烦?
在底下安个家:它就在你身边,它去找你了。
僵尸新娘:谁?你说谁在我身边?
在底下安个家:过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的。
艾琪打了个冷战,她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心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她感觉到似乎有个人正透过电脑屏幕盯着自己看,他的整个眼框里像是灌满了黑色的墨水,他没有白眼仁。
艾琪“嘭”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的背后冷飕飕的,冷汗湿透了她的衬衫。
她猛地回过头,身后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又扫视了一下房间,似乎并没什么异常。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个精神病,他的爱好就是装神弄鬼地吓唬人,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电脑前面捧腹大笑,笑的是又吓到了一个胆小鬼。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艾琪不信这个世上有鬼,但是她怕鬼,因为她做过很多亏心事。
有一次她和同学吵架了,就跑到学校的自行车棚,把一排的自行车都推倒了,还哐哐哐地踢了几脚。
还有一次她在排队买早点,好不容易才排到她,一个老大娘竟然旁若无人地插到了她的前面,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和老大娘对骂了起来,口水喷了三尺高。她愤愤地离开早点铺时,心里还在恶狠狠地诅咒着老大娘。
在艾琪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在和她作对,他们都自私自利、一肚子坏水。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比如,邻居大爷是卖烤红薯的,他常常会把红薯堆在公共楼道里,很碍眼。于是艾琪就趁天黑从里面偷了整整一大袋子红薯,搬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邻居大爷发现红薯少了很多,就来敲她的门询问情况,她拉开门,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把东西放在外面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大爷没话反驳,便悻悻地走开了。
后来,邻居大爷再没把红薯堆在外面过。
比如,一楼的住户擅自在草坪上开了一小片地种黄瓜,艾琪趴在窗檐朝下看,越看越生气。于是,一天半夜,她就偷偷来到楼下,把那些黄瓜秧苗都连根拔了,心里不禁一阵畅快。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谁的报复。
现在,有个人告诉她,她要有麻烦了。
会是什么麻烦?
是那个同学,她知道自己的车子是被她推倒的,所以也要来踹她的车子了?
艾琪没有自行车。
是那个老大娘,艾琪的诅咒生效了,她那天刚回到家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她要来找艾琪索命了?
艾琪不是神婆,她的咒骂应该不会转变为现实。
是那个邻居大爷,他明明知道是艾琪偷的地瓜,却无能为力,想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终于下定决心要来杀她灭口了?
任何正常人,都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地瓜而杀人。
是一楼的那户人家,那天半夜他其实亲眼看到艾琪的所作所为了,只是一直没有戳穿,他想在日后再实施报复?
很显然,这个推测完全不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艾琪得罪的人太多了,她想不出,会是谁要来找她麻烦。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可是越是努力思考,她的思绪就越是混乱。
在底下安个家说,它就在你的身边,它来找你了。
他用的是代指动物的“它”,而不是代指人的“他”。
它不是个人!
那会是什么?
是那个被踩了一身泥的自行车?
是被她连根拔起的黄瓜秧?
是野兽?
是虫子?
是僵尸?
是妖怪?
还是那只怪莫怪样的黑猩猩?
艾琪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她常听人讲起因果报应,可她从没亲眼见过。
难道说,世上真的有报应这一说?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鹏回来了。
她一头就扎进了小鹏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小鹏问:“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艾琪抬起脸,楚楚可怜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家,害怕。”
小鹏笑笑:“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艾琪拉下了脸:“谁说的,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害怕了!”
小鹏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看我这张嘴,真欠打,我们家艾琪柔弱着呢!”
艾琪甜甜地笑了笑,说:“你下午不走了吧?”
小鹏说:“下午没课了,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小鹏的怀抱很温暖、很踏实。
艾琪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忽然,艾琪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没睁眼,静静地把头贴在小鹏的胸膛上听,一下僵住了。
这个人没有心跳!
他不是人!
这时,艾琪的手机“咯噔”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是小鹏给她发的一条微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我下午还有课,中午就不回去吃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哦。
艾琪凝视着那条微信,登时吓得手脚冰凉。
身边那个人问:“是谁啊?”
手机屏幕反射出了他的脸,艾琪看到,他的眼神里,填充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如果小鹏中午不回来了,那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日惊吓
艾琪的头一直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不敢抬头看男人的脸,也不敢把头抽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男人又问了她一遍:“谁给你发的消息?”
艾琪按灭了手机,说:“没谁。”
男人说:“拿给我瞅瞅。”
艾琪说:“真没谁。”
男人说:“你连我也骗啊。”
艾琪说:“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男人推开艾琪说:“你现在就在骗我。”
艾琪还是没抬头,她能感受到男人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那目光里饱含杀机,势要将艾琪吞噬。
艾琪想站起来跑出门,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双腿都不听使唤了,她只好直僵僵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名等待审判的囚徒。
男人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艾琪说:“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说:“你的态度反差怎么这么大?”
艾琪说:“有吗?”
男人说:“你有心事吧?”
艾琪摇了摇头,没作声。
她不能直接朝他大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就是我的心事,你压根就不是小鹏,说!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陈年往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之前她看过一件趣事,故事的情节似乎和她正在经历的有共通之处。
当事人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为了方便讲述,我们就暂且叫她崔某吧。
崔某三十几岁,她长相平平,为了打拼事业,一直单身。
有一天,她在相亲聚会上结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对她说,如今他的事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在某些人的眼里,他是个成功人士,他有钱、有豪车、有洋房,他有一切傲人的资本,但到了这个年纪他才猛然意识到,金钱垒起来的幸福并不叫幸福,他亟需和人分享,否则,他的成功就只是沙漠里独自耸立的一株绿植,再鲜艳翠绿、再娇嫩欲滴也没有一个看客。
男人还说,崔某就是那广袤沙漠里唯一的一个看客。
崔某被打动了,聚会结束以后,她和男人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的约会次数越来越频繁,聊得也越来越投机,后来索性就住到了一起。
他们成为了一对正式的情侣。
你一定会起疑了,这个男人八成是个骗子,他其实身无分文,只是个江湖骗子。他和崔某在一起,不过是看中了崔某的钱,等把崔某账户里的钱都转移到自己账上之以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崔某弃之如敝履。
是的,社会上这类案件是有不少,不过我们讲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男人的确是个成功人士,他的钱、他的车、他的存款都是货真价实的,他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处女朋友也是真的,他品性正直、为人谦和,是个少有的正人君子。
你一定又会想了,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崔某身上,她绝对不是个正经女人,专靠骗男人的钱发家致富,说不定她还有案底,是个专业的诈骗犯。
这个猜想也不无道理,毕竟社会上也有很多此类报道,翻翻报纸随便都能看到,哪个男的被女友骗得人去财空、最后跳楼寻死,哪个男的和女骗子订了婚,女骗子被警方抓获了以后,男的还死活不信、跑到了警察局闹事,搞得贻笑大方。
很遗憾,我们这个故事也不是顺着这条线发展的。
崔某在和男人热恋了三个月以后,就收到了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订婚钻戒。
崔某从没想过,会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他有气质、有才华,他和自己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是整天为事业打拼,他们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都到了结婚年龄却还没和异*往过。
男人就像是上天赐给她的无价之宝,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然而,老天并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生活永远风平浪静。
就在挑婚纱的前一天,崔某在工作之余,独自逛起了商场,一想到明天就要穿上婚纱的自己,她的心情就激动不已。
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人溜进了婚纱店。
店里人很多,有好几对新人在试装,新娘子的脸上都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
她想象着明天自己也会和心仪的男人一起来到这里,她会给男人挑上一套笔挺的西装,而男人则为她选出一条光彩夺目的纱裙。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就在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她的余光忽然瞄到了一个人,那正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身旁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仙气飘飘的拖尾婚纱。
崔某一下就傻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男人已经和自己订婚了,他又怎么会和别的女人来挑婚纱呢?
难道是自己被骗了?
可是他们相处三个月以来,从来都是她花男人的钱,男人没占过她一点儿便宜,如果他是个骗子,那图的是什么呢?
崔某遏制不自己的愤怒,她大步走了过去,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女人的脸上,开始破口大骂。
她咽不下这口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男人都不该、也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捂着脸开始嘤嘤哭了起来,而男人却好像不认识她似的,疑惑地对她大吼:“你神经病啊,凭什么打人?”
崔某气急败坏地说:“应该是我问你吧,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会带着她来买婚纱!”
“我带我未婚妻来买婚纱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未婚妻,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精神有问题吧,我又不认识你,我哪儿知道你是谁!”
“好啊你,昨天你还跟我浓情蜜意的呢,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昨天?昨天一整天我都和我未婚妻在一起,我连你面都没见过,你少在那胡说八道!”
“周宇,我算是看清你了,等着遭雷劈去吧!”
说完,崔某就头也不回地要往门外走。
男人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急忙叫住她:“哎,你等等。”
崔某回过头:“怎么,现在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
男人走上前说:“我知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崔某还是一肚子火气:“你是谁,你不就是周宇吗,我和你一个床上睡了这么多天,我还能记不住你这张脸!”
男人说:“你再好好看看,我是周宇吗?”
崔某没明白:“你不是周宇,那我是周宇吗!”
男人说:“周宇是我哥,我是他双胞胎弟弟,我叫周寒。”
后来经证实,那天带着未婚妻选婚纱的男人真的叫周寒,论起辈分来,他还应该喊崔某一声嫂子。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是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艾琪想,自己会不会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呢?身边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小鹏,而是他的孪生兄弟大鹏?
这个猜想太随意了,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说法能解释得通呢?
艾琪浑身颤栗着,她的手心潮乎乎的,都是被吓出的冷汗。
她想问问身边这个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可她的胆量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大。
对了,虽然她不能问这个人,但她能问另一个啊。
艾琪借口想要喝水,抓起手机就跑到厨房里,牢牢关上了门。
她焦急地给小鹏拨出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通了。
突然,客厅里传来了一个人唱歌的声音——
我用我的青春浇灌你的爱
你却把我的灵魂视作尘埃
请你告诉我
我们还有没有将来
……
那是小鹏的手机铃声!
小鹏的手机怎么会在自家客厅?
艾琪被一种深深的绝望啃噬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电话居然被接听了!
是小鹏的声音。
小鹏说:“亲爱的,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艾琪说:“小鹏,你在哪儿呢?”
小鹏说:“你不是知道我在哪儿么。”
艾琪说:“你快回来。”
小鹏问:“出什么事了?”
艾琪说:“我家进来人了,你快回来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鹏问:“进来的人什么样啊?”
艾琪说:“他……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小鹏说:“那不就是我嘛。”
艾琪已经近乎崩溃了,她带着哭腔说:“你别跟我开玩笑行不行!我要吓死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却听到客厅里有你的铃声,你再不回来我真的就疯了!”
小鹏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你别急,万一是你看错了呢。”
艾琪说:“我又不瞎,他离那么近我会看错!”
小鹏说:“也对啊,你都倚在他怀里了,还能看错嘛。”
艾琪怔住了。
他不是小鹏!
他是客厅里的那个男人!
那小鹏呢?小鹏在哪儿?
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她听见客厅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喂,艾琪,你还在吗?你倒是说话呀!”
艾琪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做梦都没想过这种情景。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艾琪咬了咬牙,又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喂,你老实说,小鹏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电话的那一端响起了忙音。
艾琪看了看屏幕,对方已经挂断了。
她把脸贴在厨房门上,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响动,外面鸦雀无声。
吱呀——
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那个男人走了?
艾琪又听了一阵,外面好像确实没有动静了。
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窥视。
沙发上空空的,没有人。
她这才走了出来,里里外外查看了一下,屋子里好像只剩她自己了。
那个人真的已经走了?
艾琪还是不放心,又看了看大门,这一看,她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大门,可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推开了。
门外站着很多人,有她大学的同学、以前的同事,还有几个近期交的朋友,小鹏站在一群人的正中间。
门一开,他们就齐声喊道:“祝艾琪生日快乐!”
艾琪愣了愣,对啊,她怎么给忘了呢,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小鹏手里拿着一个大蛋糕,笑嘻嘻地走到艾琪跟前说:“你老说自己胆子大,这回可被我给吓着了吧。”
艾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问:“你是故意吓唬我的?”
小鹏抱住了她:“这不是要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吗,再说了,你整天说不信这世上有鬼,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鬼。”
艾琪说:“就是说刚才客厅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小鹏笑道:“不是我还会有谁!”
艾琪问:“那你怎么没心跳呢?”
小鹏把外套往上一撩,说:“因为我垫了块海绵啊,刚才你没觉得我健硕的胸肌都变得软趴趴的了?”
艾琪破涕为笑:“要是再这么吓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一百五十章 逃跑的女人
艾琪最近又有了一笔进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用这笔钱给小鹏买了一套西装,说是给他毕业找工作时用。
小鹏收到衣服,说:“我最近也没看你在做什么工作啊,这钱究竟是哪儿来的?”
艾琪说:“不告诉你。”
小鹏就不再过问了。
将近半个月过去了,那个网名叫“在底下安个家”的人再没主动找她说过话,艾琪也早已将他忘在脑后了。
早上,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qq聊天记录,忽然看到聊天历史里有一个黑猩猩的脑袋,她才想起这个诡异的陌生人。
她点开了那个头像,向上滑动滚动条,想看看她曾经和这个人都聊过什么,翻着翻着,她的手停住了,眼神木木地看着屏幕,她又看到了那句话。
它就在你身边,它去找你了。
这半个月,并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凭空扰乱她的生活。
看来这个人只是闲来无事、故意恶作剧而已。
那些对平淡生活感到厌倦的人,他们或是到外界寻求刺激,例如打打游戏、和朋友喝喝酒,或是在网上找找乐子,他们会结交一些永远不用碰面的朋友,借用自己的虚假身份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艾琪就属于这一类人。
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活得太压抑、太不真实,只有网络才能撕开他们华丽的伪装。
有的人内心极度喜欢捉弄人,但是平日的生活、工作却不允许他那么做,那么,网络对于他来讲可能就成为了一个发泄渠道,这个“在底下安个家”或许就是这一类人。
艾琪点开那个头像,想把他从好友列表删掉。
她不需要这种神经兮兮的网友窥视她的生活。
没想到,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那个头像时,黑猩猩的头又一闪一闪地跳了起来。
在底下安个家,他又说话了。
这一次,他开门见山。
在底下安个家: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应验了吗?
僵尸新娘:我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你可以翻一下聊天记录。
僵尸新娘:我都删了。
在底下安个家:有些事情,你越是想回避,它就越是会纠缠着你。
僵尸新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不聊了。
在底下安个家:它已经来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僵尸新娘:它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你会遇见它的。
僵尸新娘:你是写恐怖小说的吧?在我这找灵感呢是吧?
在底下安个家:你不相信我?
僵尸新娘:我凭什么信你?
在底下安个家:今天你会出门吗?
僵尸新娘:我会出去买个菜。
在底下安个家:那好,我告诉你,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你会遇见它的母亲。
僵尸新娘:是嘛,那我可得好好跟伯母打个招呼。
在底下安个家:你是该跟她打个招呼,你还应该喊她一声妈。
僵尸新娘:你精神有问题吧,我没工夫跟精神病聊闲天,再见。
在底下安个家:你现在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主动来找我,等着瞧吧。
僵尸新娘:那你就等着吧。
艾琪最后还发了一个笑脸,那是一张橙黄色的小圆脸,它的长相很卡通,看上去傻乎乎的。
艾琪冷哼了一声,要我信你的鬼话,真拿我当傻子吗!
她毅然决然地把那个人删掉了。
艾琪推测,那人八成是个疯子。读小学的时候她就见过一个,那是个小女孩,患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障碍,她的父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愣是走后门把她送进了艾琪所在的班级,那个时候,艾琪还太小,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精神错乱。
一下课,艾琪就主动去找小女孩说话,可小女孩只是对着她呵呵呵地傻笑,一句话都不说。
老师就拉过艾琪,让她别和小女孩说话。
上课的时候,小女孩还会时不时猛地站起来,跑到讲台前,捡起粉笔头在黑板上乱写乱画,老师们全都知道她的情况,都任由她随意涂鸦,并不管她。
当时,因为小女孩干什么老师都不会批评她,小小的艾琪还有点小羡慕。
没过几天,小女孩就离开了艾琪的班级,艾琪再也没见过她。
长大以后她才想明白,小女孩怪异举动的根源在哪里。
她是个疯子。
这个“在底下安个家”应该也是个疯子。
他说,只要今天出门艾琪就会遇到“它”的母亲,艾琪偏不信邪,她倒要看看,今天她到底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艾琪从抽屉里拿了一百块钱,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天有点阴。
乌云很厚,好像要下雨。
她刚出了小区大门,就开始犹豫起来。
这附近有两个地方可以买到新鲜蔬菜,一个是超市,一个是农贸市场。
超市和菜市场在两个相反的方向。
艾琪原本计划去超市买菜,可去最近的一个超市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而菜市场离艾琪的住处只有两站地远,步行过去大概能够节省十分钟的时间。
艾琪抬头看了看天,迈步走向了市场。
路上人不多,艾琪走了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他拿了把黑雨伞,直直地向艾琪走了过来。
艾琪本能地站住了,警惕地盯着那个人。
不料,那人走到艾琪的身边,居然绕过了她,继续朝前走了。
艾琪这才意识到,自从出了门,她的神经就变得莫名紧绷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她能肯定,这种古怪的感觉一定和“在底下安个家”有关。
虽说她不相信那人的话,可那个人说的那么肯定,听上去跟真的一样,让人不得不在意。
艾琪在路上一直忍不住地观察那些跟她擦身而过的人,尤其注意观察他们看自己的眼色。
也许这些人里,真的有一个女人,她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她。
女人有个儿子,叫做“它”。
艾琪的身上一阵发冷,她吸了吸鼻子,开始小跑起来。
她怕真的遇上一个人,那人突然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揪住她的脖领,冲她大喊:“你是在找我吗?”
好在走到市场,都平安无事。
没有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忽然挡住她的去路,对她说,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也没有一个满脸髭须的男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拖到一个废旧仓库里向她勒索。
市场里到处都是人,艾琪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些。
她走到了一个摊位前,开始挑拣蔬菜。
那个卖菜的大婶很热情,她笑呵呵地问:“妹妹,这黄瓜是今天早上刚从地里摘的,你看,顶花带刺,可新鲜呢,来几斤吧?”
艾琪拿起了一根黄瓜,上面的黄花还带着几滴露珠,看起来的确很新鲜。
艾琪说:“那我挑几根吧。”
大婶一边给艾琪装着黄瓜,一边说:“不用挑,保证个个都是好的,不新鲜不要钱。”
艾琪在心里暗暗想,我要是咬上一口觉得不新鲜,你还能真的给我退钱吗!
她听得出,那都是些场面上的话。
突然,她听到有个人叫她的名字,听声音,那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那人的嗓音很沧桑:艾……琪?
艾琪脑袋一麻,忙转过头去看。
叫她的还真是一个中年女人。
艾琪并不认识她。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问:“您是在叫我吗?”
中年女人说:“你真的叫……艾琪?”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没想到这么一问,中年女人忽地面露惊恐,掉转头拔腿就跑。
艾琪被晾在了原地,呆呆地站在蔬菜摊前,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
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在怕什么?
是自己的名字比较恐怖吗?
还是自己的脸长得很吓人?
艾琪转过身,问蔬菜摊的那个大婶:“大姐,我脸上有什么吗?”
大婶摇了摇头:“没什么啊。”
艾琪自言自语道:“那她在怕什么呢……”
艾琪自认长得不丑,还不至于到了把人吓跑的程度,虽然夜里上厕所时,她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疑惑着回了家,心情复杂。
小鹏还没回来。
她又打开了电脑,想找个人随便聊聊。
突然,她僵住了。
那个中年女人,会不会就是“在底下安个家”所说的那个人?
她究竟是谁?
艾琪想找“在底下安个家”说个清楚。
可是打开qq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他给删了。
她心存侥幸地在好友列表里找了半天,果然没看到这个名字。
艾琪绝望了。
她不抱希望地在搜索窗口打出了几个字:在底下安个家。
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到了她的眼前。
是那个黑猩猩!
她的两眼放光,赶紧申请了添加好友。
“在底下安个家”的头像黑着,他没在线。
那只黑猩猩的头被镶嵌在了一个灰黑色的框里,就像一张黑白相片。
黑猩猩不是人,它们死了以后不会有同类祭奠它们,也不会有照相馆为它们打印遗像。
艾琪恍惚中觉得,那不是只黑猩猩,而是一个长得很像黑猩猩的人。
他之所以选择通过网络和外界沟通,那是因为他的脸和正常人不一样,一旦暴露在现实社会中,他就会被当作野生动物关在笼子里,永远也出不来。
那个头像很可能就是他本人。
艾琪打开了聊天窗口,敲下了一行字: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刚才在菜市场遇到的那个女人吗?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那人的回复。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异相遇
下午,刘向前提了一个布袋子,要出门买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儿子没了,可日子还是得继续。
她出门的时候,陆元旦叫住她:“别忘了带钱。”
刘向前说:“放心吧,带了一百块呢,我去买菜,又不是去买航空母舰,肯定够用了。”
陆元旦就接着看他的电视。
这天出门前,刘向前就有一个奇怪的预感,她觉着今天下午要遇到什么人,那个人她虽从未谋面,却和她的关系十分密切。
云彩很厚,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刘向前没带伞。
她看了看天,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回去拿把雨伞再出来呢?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想到还要爬上爬下的,刘向前便继续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如果她没犹豫那么一会儿,她也不会在恰好的时间点碰上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不是去的菜市场,而是去的超市,那么她们也不会恰巧遇上。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碰巧,就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路上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人裹着衣领匆匆走过。
他们的手里都提着一把伞。
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他拿着一把黑色雨伞,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刘向前有点发怵。
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是冲她走过来的。
她本能地往旁边移了移,沿路的最右侧继续朝前走。
没想到,那个人也往旁边移了移,沿路的最右侧向她走了过来。
刘向前又放慢脚步,走向了路的左边。
那个人也放慢脚步,开始靠着路左边走。
现在,刘向前百分之百能肯定,这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想掉转头往家的方向跑。
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还是朝前走着。
终于,那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惊惶地望着那半张阴惨惨的脸,那上面布满了胡渣,嘴角还有一颗黑痣,黑痣上长了一根很长的黑毛。
她刚要对那人说什么,不料,他却忽然绕过自己,和她擦身而过。
刘向前回过头去,见到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每次迎面遇上一个人,他就会娴熟地绕过,不慌不忙地还走他自己的路。
原来他只是习惯这么走路而已。
刘向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这才稍稍放心。
菜市场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呈现出一派发洪水前疯狂抢购的画面。
每个摊位都糊了厚厚的一层人,刘向前根本就挤不进去。
她用力扒开了几个人,想往里挤挤,可那些人全都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她,她一下就蔫了,又识相地退了出去。
往常,菜市场里就算人再多,也不至于这么热闹。
这种情形一年只会出现一次,那就是大年夜前夕,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屯年货,人多很正常。
今天,人多得特别不正常。
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不是下班的时间,这些人干嘛专挑这个时间段来买菜呢?
难道是因为今天市场里搞活动?
刘向前问身边的一个人:“请问一下,今天这里有什么促销活动吗?”
那个人白了她一眼,说:“不知道。”
说完,她就拎着大包小包消失在了人群里。
刘向前很不擅长跟一群陌生人挤来挤去,她总是人群里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
每次商场打折促销,她总是站在最外面,售货员连她的脸都看不着。
每年春节,她都会提前一个月去买年货,为的只是错过抢购年货的热潮。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算是个平和的人。
她从不为抢不上心仪的商品而埋怨别人,她从来只是默默地走开,可能还会叹一口气,暗自感到可惜。
或许,她只是不喜欢被夹在人群里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想先回家,等人少了再来买。
往回走了几步,她突然看到了一个摊位前空空的,只有一个女人在挑黄瓜。
运气终于眷顾她了。
刘向前快步走向了那个摊位。
此时,女人已经接过了卖菜大婶递给她的黄瓜,正要离开。
刘向前却猛地看到了女人的脸。
她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那正是自己儿媳妇的脸!
刚给儿子办完阴婚,她就将儿媳妇和儿子的照片镶在了一起,摆在床头,日夜看着。
每当看到这张照片,她就会想,儿子在下面有人陪,他过得很好。
这也是刘向前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她记得儿媳妇的名字叫做——艾奇。
怎么会有人和儿媳妇长得一模一样?
刘向前揉了揉眼睛,她能确定,自己绝对没看错。
她走到女人的身后,颤颤地问了一句:“艾……奇?”
女人转过身,眼里满是惊讶。
她问:“您是在叫我吗?”
刘向前说:“你真的叫……艾琪?”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刘向前见鬼了。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鬼。
曾经,她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她记得小时候,外婆总会给她讲很多鬼故事,还口口声声说,那都是些真人真事。
她对外婆的话一直深信不移。
有一次,外婆给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城西的王员外重病,请了很多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家里人全都很着急,可又无能为力。
王员外就把家人叫到了床前,说:就算我死了,你们也要好好过下去啊。
家里人都哭得昏天黑地,一个个愁眉苦脸。
这天,从城外来了一个江湖郎中,他自诩华佗在世、扁鹊重生。
王员外的家人把他请了回来。
此时,王员外已经昏睡了两天,家人连寿衣都已经准备好了。
郎中诊断后,对王家亲眷说:“你们家老爷不过是上行下滞、血脉不通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待我开上一副药方,给他喝了,立刻就会有好转。”
家人都喜出望外,连忙遵照郎中所说去办。
他们不知道,在此期间,王员外一直昏昏沉沉地在做梦。
在梦里,他的周围有很多人,那些人都在排队等着什么,他们的正前方有一排紧闭着的大门。
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过来了,他对着人们凶巴巴地说:“都依次排好队,站到自己的门前,别瞎站啊!”
人流开始涌动,王员外也被人流推搡着排在了一扇门的后面。
那扇门很高大,上面都是瓷实的铆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房门。
王员外站在队尾,默默观察其他人的举动。
忽然,他的肩膀一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拽了出来,他转头一看,正是那个穿官服的人。
他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王员外胆怯地问:“大人,您拽我干什么呀?”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应该站的队吗!站到那边去!”
王员外又看了一眼那扇门,大门漆着油亮的红漆,上面的铆钉个个坚固,门槛上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很是气派。
王员外试探着问:“那我应该站到哪边啊?”
刚说完,那人就把他甩到了旁边的门前,大声吼道:“站那去!”
那扇门很小、很矮,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是半圆形的。
他的前面还排着三个人。
那些人蠢蠢欲动,似乎都急于挤进那扇门里。
王员外注意到,每扇门的旁边都摆着一个沙漏,里面流淌着金黄色的细沙,有一道光罩在每一个沙漏上。
眼看面前的这个沙漏就要漏尽了。
王员外还是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最后的一滴沙也回归了整体,沙子停止了流动。
面前的小门缓缓开了。
前面的三个人都你争我抢地一股脑钻了进去。
只有王员外还是痴痴愣着,一动没动。
后面的人见状,急得直跺脚,他催促说:“喂,你进不进啊?你不进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员外还是没回过神,他往后退了退,那人就一个箭步他进了门里,不见了。
门又被关上了。
王员外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有他的妻子、儿女,还有几个佣人。
王员外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他的妻子一下就扑在了他的身上,大哭起来:“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啊。”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了一个丫鬟,一进屋,她就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开始捂着肚子大口喘粗气。
王夫人疑惑地问她:“外面怎么了?别喘了,快说话啊!”
丫鬟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元宝……元宝它生了!”
元宝是王夫人养的一只狗。
王夫人喜出望外:“真的,生了几只?”
丫鬟说:“一胎生了四只!”
王员外的眼睛忽地睁大了:“你再说一遍,生了几只?”
“四只啊。”
在梦里,有四个人进了那扇拱形小门。
不顾妻子的反对,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跑到了元宝的窝前。
元宝还在虚弱地睡着,她的身下果然有四肢粉扑扑的小狗崽。
他们的眼睛还都没睁开,可是王员外刚来到近前,就有一只小狗朝他奋力拱了过来,他仿佛听到那只狗在说:“喂,你进不进啊?你不进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不禁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当时没缓过神来,估计现在他已经投胎变成这只狗了。
听完外婆的故事,刘向前害怕得几宿都没睡着觉。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扇门,那扇门圆圆的、小小的,正好能容她爬着进去。
她不想投胎变成一只狗。
长大了以后,她才发觉儿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轮回转世,哪有什么鬼神幽灵啊!
可这一刻,她却在质问自己,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下关系
我猜,你已经知道艾琪的钱是怎么来的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和七婆其实认识。
七婆没有结过婚,她在年轻时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在和她缠绵了一段时间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并不知道,那时七婆已经怀了孕。
七婆不清楚男人的家乡在哪里,也不认识男人的亲朋好友,她能做的,只有痴痴地等。
等了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可她仍旧坚信,男人会回来娶她。
等了六个月,周围的人都看出了她的身孕,闲言碎语四起。
她对那些流言蜚语都过耳不闻,只要男人能回来,她一个人受多少苦都值。
等了十个月,孩子出生了,她是在自己的床上生的,在她最需要帮助和陪伴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是自己把脐带剪断的。
没有人帮她打热水冲洗新生儿,也没有人在一旁为她擦汗,甚至没有一个人夸夸她,对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一刻,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泣不成声。
据说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放声大哭,那是对命运的不忿,是对即将到来苦难的抗拒。
佛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
那些小孩,他们还不会思考、还不会说话,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们深知,苦难即将到来,他们再也回不到母亲肚子里的那个温床去了。
七婆的孩子出生时,哭得比谁都大声,她哭,七婆就跟着她一起哭,两个人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七婆本姓艾,她听说这是皇家一族的姓氏,当年的皇族都被迫改了姓,有一部分人索性取了本姓的第一个字“艾”,有一部分人就将爱新觉罗一族的图腾作为了姓氏,姓“郎(狼)”。
七婆一直引以为傲,她觉得如果大清还在,她至少应该是个格格,周围应该会有一群丫鬟服侍,她想吃什么就有人端来什么,想穿什么就有裁缝毕恭毕敬地为她量身定做。
如果大清还在,她应该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任何人见她都会毕恭毕敬地说一句——格格吉祥。
当然,这都是她的空想。
事实是,她刚生完了孩子,就要为生计奔波,拼死拼活地给自己和孩子挣出一份口粮。
你也许会问,她的父母呢?女儿刚生了孩子,怎么会没人管她呢?
这个疑问不无道理,七婆的父母都健在,只是将她扫地出门了而已。
那个时候,刚解放不久,人们的思想都还没完全开放,尤其是在农村,对女人的贞洁就更加重视,七婆一个十九岁的大姑娘,未曾出嫁就大了肚子,这可谓是农村里最大的丑闻。
虽然于心不忍,可七婆的父母还是狠下了心,把她赶出了家门。
没办法,七婆只好一个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打拼,这个城市就是沉香市。
作为一个农村人,她没有一技之长,工作很难找。
后来经人介绍,她好不容易在一家工厂里当上了配件工人。
好景不长,她的肚子迅速就大了起来,工厂的负责人一眼就看出了她身怀有孕,找个勉勉强强的理由就把她给辞退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那之后,七婆换了工作,给一家人当起了保姆。
那家人的心地很好,看到小姑娘年纪不大,又怀孕了,各方面都急需用钱,明知她身体不方便,却还是雇佣了她。
出于对那家人的感激,她干得很卖力,家里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就算再苦再累她也咬牙坚持。
过了几个月,她连弯腰捡东西都困难了,还得处处麻烦女主人帮她,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便主动辞职了。
辞职的时候,女主人多塞给了她三个月的工资,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孩子出生前的这几个月,好好养着,别再操劳了,如果这些钱不够用,尽管来找她。
七婆的眼泪“啪哒啪哒”地不住掉了下来,她有很多感激的话要说,可直到最后,她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包含了她最真挚的情感,和最痛彻心扉的无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他们惯于无私奉献,见到弱者就要伸出援助之手,可我们不能把他们的好心当成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理所当然要为你做什么,包括我们的父母。
也许他们真的不索求你的回报,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就不用回报给他们任何东西。
七婆心里清楚,她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再回去恳求那家人的施舍了。
她不想欠别人太多,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欠下,就再难还清了。
生孩子的前一个月,她租了一间破旧的旅馆,开始安心养胎。
每当她感到无助、绝望的时候,她就会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能摸到哪里是孩子的头,哪里是孩子的脚丫。
她还能感受到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动,这让她对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现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心脏在坚强地跳动着,一个心脏像拳头那么大,一个心脏像红枣一样小。
孩子出生当天,她慌了,她多想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去不了医院,也能让她的心踏实下来,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渴望都是妄想。
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孤单单地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陪伴她的,只有一床露出了棉花的被子和她头顶发黄发霉的天花板。
她紧紧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疼得翻来覆去。
之前听女主人说,生孩子是需要准备一把剪刀的,她说,婴儿的肚脐上有一根长长的线,那条线连着母亲的肚脐,婴儿就是靠着这条线汲取营养,逐渐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大。
她还天真地问:那我的孩子呢,肚脐上也有这条线吗?
女主人就笑着说:所有的胎儿和母亲都是靠这样的一条线连在一起的,当孩子出生的时候,线不会自己断开,需要你拿一把剪刀把它剪断。
七婆问:这样孩子和母亲不就断开联系了吗?
女主人捂着嘴笑了起来:怎么会呢,孩子和母亲之间其实是靠一根无形的线联系起来的,那根线怎么剪都剪不断,一辈子都割舍不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她的妈妈,他都是你的孩子啊,不是吗?
七婆想了想,说:您说得真对。
女主人就继续解释道:那条线被剪断以后,一半在你的肚子里,一半在孩子的肚子上,你肚子里的那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脱落掉,而孩子肚子上的那截则会慢慢变成他小小的肚脐眼,是不是很神奇?
七婆满眼惊喜地说:真的吗?我是第一次听说!好像是变戏法啊!
女主人说:这就是一个戏法啊,只不过,你变出来的是一个小生命,他会慢慢长大成人,会为你分担劳苦,在你独孤无助的时候,他会陪你说说话、聊聊天,在你年老气衰的时候,他还会给你养老送终,帮你料理后事……
听了女主人的话,七婆就开始日夜盼望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不得不承认,她对生活重新燃起的期待,和女主人的这番话分不开。
在她挣扎了四个小时后,孩子的哭声终于传来了。
是一个女孩。
正如女主人所说,孩子肚子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线。
虚弱的七婆操起剪刀,剪了好久才把那条线给剪断。
她的床上都是血,手上也都是血。
可她的心里却无比欣喜,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七婆就开始了背着孩子找工作的生活。
她还是给人家当保姆。
不过事情并不顺利,人家一见她有个累赘,就都婉言把她拒之门外,没有一家愿意收留她和孩子。
她没饭吃,也就没有奶,孩子自然也就没饭吃。
有一天,孩子突然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不退,她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在医院抢救了两个小时以后,这个刚刚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就不幸陨落了。
那时候,她还不不会走路;
她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她还没穿过一件体面的衣裳;
她还没上过学;
她还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过;
她还没早恋;
她还没逃学;
她还没整天泡在网吧里不回家;
她还没和母亲顶嘴后离家出走;
她还没成为问题少年;
她还没被退学;
她还没跟着一个成年男人私奔
她还没哭着回家认错;
她还恳求母亲的原谅;
她还没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
她还没重新入学;
她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她还没找工作;
她还没结婚;
她还没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
她的孩子还没喊七婆一句“姥姥”……
七婆甚至没听过女儿喊她一声“妈”……
就这么没了。
女儿就这么没了!
在那之后,七婆想过要自杀,可就在她要跳桥的时候,她遇到了年幼的艾琪。
她没了女儿,艾琪没了妈。
在那一刻,七婆就认定了,艾琪是老天赐给她的一个补偿。
她收养了艾琪,只不过,并没有人了解她们两个人的关系。
毕竟没有走法律程序,艾琪和她还算是陌路人。
从小到大,艾琪的生活费多半都是七婆给她的,她们私下里俨然就是一对真正的母女,艾琪没叫过她“妈妈”,她也没叫过艾琪“女儿”,可她们就是母女。
艾琪越长越大,需要的钱越来越多,七婆终于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那就是做阴婆。
这个主意,还是艾琪给她出的。